正文 第 1 章   天朗日清, 在这持续多日连绵阴雨的深秋中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天气, 宁安颖站在医院的天台上, 阳光照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可不知道是不是心态的原因, 她站在高处往下看, 并没有那种一览众山小的俯视感, 反而觉得, 即使阳光烂漫,高楼之下看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要是遇上阴雨天, 这个城市的色调该是多么的惨淡。
  
  “我说你……不好好的待在病房里,怎么老往这顶楼跑。外面还不披件衣服,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 你难道不知道要是自己有个感冒的话会引起多少并发症, 到时候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有些气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说的话到了后半句已经带了淡淡的埋怨, 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
  
  这种埋怨, 在宁安颖看来也是珍贵的, 特别是对方跟你无亲无故。这给她带来了为数不多的温情, 让她不至于显得茕茕孑立。即使这份温情, 并没有它表现的那么纯粹。她回过神, 看了眼已经站在她身边的温海,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算僵硬的笑容。
  
  “这里空气好。”宁安颖回道。
  
  温海被哽了一下, 似乎并不能理解没有一丝绿意, 都是钢筋水泥的天台空气哪里好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等下得好好说说你病房里的护士了,就算要呼吸新鲜空气,到楼下的花园里面走走不是很好吗?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到天台呢,要是到时候出了事该怎么办?”
  
  宁安颖没有回话,事实上,所谓的空气好不过一个托词而已,她只是不愿意待在病房里,病房对床跟她一样,也是胃癌晚期,两人都在垂死挣扎。宁安颖上周转到这个病房时,对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包括骨骼,每一秒都活的万分痛苦,只要一离开呼吸机,立刻就会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已经掉光了的头发和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表示就是这几天了。
  
  而她也不愿意去所谓的花园里,花园里有各式各样的病人在休息锻炼,无论他们对未来的期许是好是坏,那个未来里,永远不会有一个叫宁安颖的人,她宁愿待在空空荡荡的天台上。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让你买的假发买了吗?”
  
  温海是宁安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当初两人合资开了服装店,如今六年过去了,也有了好几家分店,占了一小片市场。用他自己的话说,虽然不算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可是在这个大城市里,他一个外来者也算是混的不错了。他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可是面对着眼前如此命不好的宁安颖,他也说不出一句重话来。更不用说两人一同打拼,算是有一份革命情谊在里面。
  
  没错,命不好,这是温海对宁安颖的评价。不止是个孤儿,还年纪轻轻得了绝症,换个人早就崩溃了,可是她还想着头发掉了太丑,想买顶假发遮着,从头到尾都是平平静静的。设身处地想象,这种事情落在他头上,也不一定受得了。
  
  温海想到这里,神色不由温和了几分,连连说道:“买了买了,你嫂子亲自去挑的,长发短发都有,颜色也好几种。”
  
  宁安颖被他说的有点乐:“那就谢谢嫂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轻微的一笑岔了气,喉咙一阵发痒,不断的咳嗽起来,手握在栏杆上,才不让自己躬下腰去。
  
  “哎,”温海连忙去扶她:“怎么说来着,是不是着凉了。”一边扶着她一边往下走,说道:“下次可不要这样任性了,你父母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得心疼死,我也是把你当妹妹的,听哥一句话,咋们好好养着,不一定就……没法子了。你嫂子给你熬了鸡汤,油都撇了,喝一点也没事,不违抗医嘱。然后让护士来量个体温,要真是着凉了咱们该吃药吃药,该吊针吊针。”
  
  不知道其他癌症患者如何,但是经过一次次化疗后,宁安颖的感觉已经迟钝了很多。可是听了他的话眼睛还是眨了一下,直到回到病房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对方塞过来的鸡汤才低声的重复了一遍:“我的父母。”
  
  温海听了她的话简直是想抽自己,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啊,生病了本来就多愁善感,他还在一个孤儿面前提父母,照顾病人这活就是该让女人来。
  
  可是一想到自己妻子,在家里已经不止一次提起宁安颖没有家人,朋友也都是泛泛之交,住的房子卖了看病,可那两间全款的店面总得有个人继承下去,最顺理成章的,不就是该给温海吗?毕竟,温海他们夫妻算是宁安颖走的最近的朋友了,更不用说她生病之后,两人忙前忙后的照顾,还隔三差五的来陪她说说话,炖点汤给她,实在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实际上,温海自己也想过这个事情,但是看到妻子更加义正言辞的说出来之后,就觉得自己臊的慌。不止让妻子不要在宁安颖面前说出口,自己也只字不提,但是心里也是有这个念想的,想的是何必提呢?不给他们,还能给谁。不是他没有义气,而是他目前真的需要钱。
  
  “那个安颖啊,”温海看着宁安颖的眼睛里冒出了水光,更加手足无措了,连忙拿纸巾给她擦眼泪:“都是哥胡说的,别把哥的话放心上,你看我这张破嘴。”说罢还轻轻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们不会在意的。”
  
  “什么?”温海摸不着头脑。
  
  “我的父母,他们不会在意的。”宁安颖又说了一遍。
  
  温海是真的愣住了,什么意思啊这是,是父母既然从小都把她抛弃了,更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得了绝症。还是她是有父母的?想着他又将后一个念头打消了,不应该,如果有父母,怎么六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她提过,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昨天医生已经确诊了,宁安颖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因为没有亲人,医生的吩咐也是当着两人的面亲口说的。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尽最大努力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患者的生存时间。
  
  可是万一呢?温海有些不敢想下去。
  
  “温海。”宁安颖并没有喝鸡汤,而是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哎,什么事你尽管说。”温海回答的太快,甚至有些令行禁止的意味在里面,即使同情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这也太不像他了。宁安颖明白对方为了什么,她甚至没有让他等太久。
  
  “我上午约见了律师,我死后,我名下两家店铺,大的那家将用赠予的方式由你继承。”
  
  温海现在是真的脸红了,他知道对方这么说,肯定是看出来什么,他几乎有些不敢看宁安颖的眼睛:“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什么死不死的,咱们好好养着,医生不是也提过吗?还有人癌症晚期之后活五年以上的呢?”
  
  宁安颖的目光是放空的,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不了,我太怕疼了,也太怕丑了,我不想到最后,都没能好好漂亮一次,这段时间,多谢你跟嫂子两个人为我费心。”
  
  温海抹了一把脸说道:“不,安颖,是哥跟你嫂子对不住你,你放心,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浩浩是你的亲侄子,以后……以后”在一个重症病人面前说身后事太过不详,即使两人都明白他话里未尽的意思是什么。
  
  “不用了,我并不看重这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温海定睛看去,宁安颖已经轻轻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皮肤白的有些透明,像是海面上快要消失的泡沫。要不是起伏的呼吸,他就要怀疑一条生命是不是就此消散了。
  
  两个月后,温海和妻子在家里吃饭,儿子浩浩送去了幼儿园,温海的妻子盛了饭放到他的面前,问道:“安颖只给了你一家店面,知不知道另外一家店面给谁了。”
  
  温海不耐烦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妻子打了他一下:“你就不会问一问吗?”
  
  对于宁安颖的事,温海不是没有愧疚的,特别是这种愧疚在对方已经去世,还将一部分不菲的遗产送给了他之后,温海当即把筷子一摔,站起来怒声道:“那你要不要去她的墓前问一问她,把另外一家店面给谁了,让她晚上给你托个梦。”
  
  妻子脸一白,也色厉内荏的高声喊道:“我这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要不是她只给了你一家店铺,我们跟李总签合同至于还要抽资金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笔生意做成之后,对于我们的生意有多大的帮助吗?”
  
  温海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B市的另一端,一家高档咖啡厅里,蒋沁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职业装,拒绝了侍者殷勤的服务,极有目的性的往靠窗的位置走去。“周律师?”见对方站起来打招呼后就知道没错了,握手之后直接拉开了椅子坐下。
  
  “我时间有限,下午还有两节课,不知道周律师联系我有什么事情?”蒋沁也的确不明白对方找自己的目的。
  
  周律师温和的笑了一下:“不知道蒋女士是否认识一位叫宁安颖的小姐。”
  
  那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以至于蒋沁有了片刻的恍惚,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端起刚刚上来的咖啡掩饰一般的喝了一口,才回道:“她曾经是我的养女,但是多年前我们就已经解除收养关系了,有什么事情吗?”
  
  周律师听到她这句话也呆愣了片刻,但好歹也是多年的律师,见过的事也不少了,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常,他翻开面前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说道:“既然这样就没错了,我这里有宁安颖小姐的一份遗嘱,按照她的吩咐,她过世后委托我来完成。”
  
  “你说……遗嘱?”
  
  “是的,”周律师说道:“很不幸,宁小姐一周前死于癌症,她委托我在她去世后,将这笔钱交给您,您在这里签字后便正式生效了。”他将文件推到了蒋沁面前。
  
  蒋沁低头看了眼上面写着的数字,100万,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更是白了几分,思绪不由的回到了几年前,也是在一家咖啡厅里。
  
  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和宁安颖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了,可以说的上她当时看一眼对方都觉得厌烦的程度,而那个时候的宁安颖也实在是叛逆。那一天是她们难得没有针锋相对的时候,两人还一起吃了中餐,当然,也是她们两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对了,你快满十八岁了,也应该自立了。”蒋沁一边翻着菜单,一边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话。
  
  “什么?”宁安颖不明白的问道,那茫然的样子显然没有真心去理解她所说的话,也没用心去听其中的含义。
  
  蒋沁将菜单扔回桌上。推过去一张卡:“里面有十万块,家里每个孩子成年都会有,虽然你离十八岁还差几天,但是也差不多了,提前给你吧。”
  
  宁安颖也许没有真正听懂她的意思,可是对方眉眼间满满的不耐烦还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她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你这是嫌我烦了?”
  
  蒋沁笑了一下道:“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你自己也应该反省,你做的那些事实在让我高兴不起来,还有你的高考成绩,连二流大学都不一定能上,教出你这样的女儿,我还从来都没有这样丢人过。”
  
  宁安颖的脸一下子气的通红,站了起来,她根本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大声喊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反省一下,对我有没有做到跟珈和诩和一样公平呢?还有,蒋大教授,您似乎并没有教导过我一天吧!”
  
  蒋沁慢条斯理的说道:“坐下,注意好你的仪态,从我们把你从孤儿院领回家起,就没有亏待过你,对待你就像是天使一样。可是谁知道,你在这么好的条件下,还能成长成这样。还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珈和诩和小了你整整5岁,你是在跟他们争宠吗?”
  
  “你说什么?”宁安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孤儿院那几个字所夺走了。
  
  蒋沁看着养女惨白的面孔,想了想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必要继续瞒下去了。
  
  “在你一岁那年,我们将你收养,很抱歉一直瞒着你,并且从不让人告诉你,不过我想,其实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个真相。”
  
  而宁安颖看着她的嘴巴开开合合,眼睛模糊了起来,难怪,她从来比不过弟弟妹妹,难怪,母亲见到她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不是真的因为学习差,也不是真的因为行为举止达不到她的标准,仅仅是因为,自己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看着对方的样子,蒋沁还是有一丝不忍,她原来还想说,当初在孤儿院收.养孩子的时候就应该测测智商和情商,一个人的成长除了后天环境,跟天生的基因还是有些关系的,否则,如何解释亲生儿女如此优秀,养女却如此平庸。
  
  她的态度太明显了,就算不说出来,宁安颖事后回想起来,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蒋沁明白自己说的可能有些过分,当时两人不欢而散,可谁知道宁安颖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去学校报道。于是在挂断她两个电话后,她气不过登报申明与其解除收养关系。他们没有找过她,宁安颖也没再出现在她面前。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等来的却是对方的死讯。
  
  而现在,当年的10万块,用这样一种方式返还给她100万,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对你的培养,你10倍都不一定还得清,况且宁家从来没有亏待过你。”这句话被她丢弃到了角落里,可是如今却如此清晰的记起来,蒋沁的心钝痛了起来,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就连一条狗处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是养到了十八年的女儿。
  
  “蒋女士,蒋女士?”周律师看着蒋沁呆呆愣着,不由低声喊道。
  
  蒋沁怔然回神,再没掩饰她的失态,语气有些干涩的问道:“安颖,她还说过什么吗?”
  
  周律师其实当时也这么问过宁安颖:“宁小姐就将这笔钱转交给蒋女士,还有什么话要带的吗?”
  
  而宁安颖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不用了,也许她,并不想听到我的消息。”
  
  周律师一回想也是,大家都是在B市,隔得再远,一个小时也到了,要不是有难言之隐,何必还要通过死后遗嘱的方式呢?
  
  想到这里他摇了一下头,对着蒋沁说道:“很抱歉,并没有。” 正文 第 2 章   宁安颖坐在床上, 已经对着自己的手发呆超过半个小时了, 因为这不是一双大人的手, 也不是一个病人的手, 而是温软的, 娇小的, 属于孩子的手。她知道现在应该冲到镜子面前, 看看自己是怎么样的情况,可仍旧呆呆的坐着。
  
  因为宁安颖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心跳归零时, 心电图的机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以至于那是她死前最深刻的记忆,和身边围着的人影形成了一副不成形的景象, 好似电影中投影至水底的扭曲画面, 光怪陆离。
  
  房门咔哒一声响了,宁安颖望着走进来的人, 整个人还是木木的, 直到对方走近, 才眨了下眼睛, 喊道:“叶姨。”声音软糯, 只是有点沙哑。
  
  叶姨看着她就笑了:“是不是知道今天幼儿园开学, 所以安颖才会这么早醒的啊。”一边说着还一边从衣柜里给她拿出今天要穿的衣服,是一条鹅黄色的无袖吊带连衣裙,质地柔软, 样式也是简单大方, 小小的一件非常的可爱。
  
  宁安颖盯着这条四五岁小姑娘穿的裙子,又看了看准备给她换衣服,跟印象中相比年轻不少的叶姨,终于抿起了嘴。
  
  等宁安颖穿好衣服,洗漱完下楼的时候,蒋沁已经坐在餐桌上了,早饭也用了一半,听到她们下来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只是吩咐道:“叶姨,昨天安颖着凉了,你把她的牛奶热一热再给她喝。”
  
  “哎呦,”叶姨摸了摸桌上放着的牛奶,说道:“今天安颖起来也没有咳嗽,比昨天也好了很多,我差点忘了。不过安颖今天真是乖了好多,裙子和鞋子都是自己穿的。”
  
  叶姨拿着牛奶进了厨房,准备拿到微波炉里去转两圈,宁安颖再一次见到蒋沁,内心无疑是复杂的。特别是她死前留了这一份遗嘱给她。
  
  当年宁安颖离开宁家之后,算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在宁家纵使精神抑郁,物质上却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苦,面对生活的磨难,养尊处优的人总是会特别难。她不止一次的想过放弃算了,不就是认输吗?回到宁家祈求原谅,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毕竟放弃多容易啊,比坚持不懈的努力奋斗容易多了,可是放弃之后呢?她的自尊,她以前一切的倔强都成了一场笑话,看不起她的会更加看不起她,轻视她的会更加轻视她。
  
  凭什么啊?宁安颖咬着牙,做梦都想出人头地,干出一份成就来,然后站到养母面前,看,我并不是像你描述的那样,一无是处。她想把自己的成就放到宁家人面前,特别是蒋沁面前,让她对自己改观,让她后悔说出那样的话来。让她知道,一个人,是不能用血脉基因来下定义的。
  
  可是越到后来她越后悔,她一辈子都活在别人对她的定义里,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笑的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她才觉得,人的一生不应该是这样走的。
  
  额头上一阵温暖,宁安颖收回了思绪,才发现蒋沁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看来精神还没恢复过来,眼睛还是红的,要是生病好了,现在早就扑倒妈妈怀里了。叶姨,打个电话给幼儿园,今天先不去报道了,等下你带她去医院看看。”
  
  “不,我没事的,”宁安颖睁大了眼睛看着蒋沁:“我想去幼儿园。”
  
  蒋沁看了她几秒钟,说道:“那你要记住,要是你在幼儿园待得不高兴,就算哭了给妈妈或者叶姨打电话,不到放学也不会去接你的。”
  
  宁安颖点了点头,她对6岁前的记忆不多,至少是不记得今天的这一幕,蒋沁跟她之前甚少有这样温和的对话。
  
  叶姨把牛奶放到了宁安颖面前:“没加糖,生病了少吃一点甜,病好了就好了。”
  
  蒋沁一边慢条斯理的用餐刀切着吐司,一边说道:“在幼儿园里要是有不舒服了就告诉老师,老师会打妈妈电话的。”可能是由于多年在外国求学的经历,相比于与中式,她更喜欢西式饮食。这种习惯,不论是宁安颖,还是珈和诩和,都是随她。
  
  宁安颖说了声知道了,用双手捧起牛奶喝了一口,实际上她现在脑子还有点晕,死而复生,多么荒谬,可她的确回到了喝牛奶都要两只手捧着杯子的年纪。
  
  吃完早饭后蒋沁坐车走了,她现在在一家重点大学里当讲师,评上教授还是很多年后的事情,抛去家世带来的光环,的的确确算得上事业有成。养父宁杰兴是校级军官,现在是什么职位宁安颖并不清楚,一年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军区,如果不是两家的大本营都在B市,蒋沁任教的大学也在B市,她们母女应该跟养父住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宁安颖今天太过安静,叶姨送她出门前还特地用温度计给她量了量体温,见真的没有发烧才送她去了幼儿园,并仔细嘱咐了幼儿园的老师。
  
  这个幼儿园是他们这最完善的一家了,她记得珈和诩和也是在这里上的学,实际上,不论是小学还是初中,他们上的都是同一所学校,至于高中,不好意思,她离开宁家的时候龙凤胎刚刚升初中。
  
  在宁安颖看来,这个幼儿园一整天的课程都很科学,早上是音乐课,一个老师弹钢琴,一个老师带着小朋友们一起跳舞,好在她们并不强迫你跟着一起,就算你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没太大关系。第二节课则是让大家穿着防水外套洗蔬菜,还配了小刷子和塑料小刀。这种小刀切蔬菜很费劲,但是并不会伤手,至少以现在大家的力气很难,特别是老师还牢牢看着。
  
  宁安颖看着分配到自己面前的胡萝卜,又看看隔壁的萝莉已经勤勤恳恳的用刷子在刷青菜了。默默的清洗起了胡萝卜,好吧,就算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唱歌跳舞,左扭扭又扭扭,洗个胡萝卜,切个菜我还是会的。
  
  宁安颖切得很认真,虽然这个刀真的很难切,四岁身体的力气也真的很小,没错,她现在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年龄,要知道四五岁年纪的孩子光看外表真的很难看出来,在进教室之前她已经看过了教室门外的入学情况表,上面不止是有大家的名字,还有你的年纪和具体时间。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来幼儿园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脑子浑浑噩噩,并不想待在家里,更想到外面去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宁安颖切完之后,发现隔壁的萝莉还在洗那一颗青菜,即使最外面的青菜梗都被洗断了,她也没有放过它换一根的想法。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胡萝卜片,思考着要不要把她切成丝。
  
  把胡萝卜切成丝的想法并没有成功,因为老师看到了她的成果,狠狠的表扬了她一顿。那样夸张的方式,让宁安颖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她,幼儿园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她听到那些表扬的话都略羞耻,更不用说对方还这么大声的说出来,咱们心里年龄应该差不多大吧,果然敬业。
  
  老师收走了她的胡萝卜,然后在她的嘴里塞了一根温度计,宁安颖只能叼着温度计,看着身边的萝莉洗青菜,还是那颗青菜,但是它的最外层已经掉落了,现在是在洗青菜芯,估计农药残留肯定是没有的了。
  
  中午,宁安颖沉默的看着幼儿园提供的午餐,我很了解你们饮食均衡,科学配餐的理念,可是为什么里面会有胡萝卜。当然我不是说胡萝卜不好,胡萝卜很健康,富含多种维生素,有助于预防心脏疾病和肿瘤,上辈子她最后为数不多的菜谱中就有胡萝卜,可是我不至于认不出自己切的胡萝卜。
  
  宁安颖忍不住又去关注了身边的萝莉,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关注对方了,好在她们年纪相当,性别相同,不至于让人产生不好的误会。
  
  其他菜单都相同,米饭之外都是蒸鸡蛋、牛柳、西兰花。哦,不同的是她是胡萝卜,对方是小青菜。
  
  宁安颖:“……”真是了不起的幼儿园,这算不算的上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丰衣足食。
   正文 第 3 章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了, 宁安颖珍惜这种安逸, 甚至看到窗台上的绿萝多长一片叶子的时光都是可贵的。
  
  一天晚上, 宁安颖盘着腿坐在床上, 翻看着一本连环画, 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年代, 适合小孩子看的这种连环画都有一个特点, 看着挺厚,页数并不多,字也特别大, 当然,也做的特别精美,很能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可是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 很快就翻到了头。
  
  房间里很安静,叶姨整理着她的衣柜, 拿出一条牛仔背带裙展开问她道:“安颖明天穿这条裙子怎么样?是你舅妈特地让人送来的。”
  
  宁安颖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她看着叶姨又拿出一件里面穿的白T恤放到了一边, 才问道:“叶姨, 为什么我回来很少看到妈妈?”宁安颖已经重生两个月了, 可是她见过蒋沁的数量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要知道,在还是讲师的时候,蒋沁在大学里的课并不多。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忘记了小时候跟养母一起生活的时光, 事实上是自己并不是常常见到她。
  
  叶姨听了她的问题沉默了, 走过来坐在她床边,宁安颖看出来了,叶姨对回答她这个问题很挣扎。这并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可是对方却显得有难言之隐,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好不让叶姨那样为难。
  
  谁知叶姨已经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妈妈在大学里工作很辛苦,安颖也要理解妈妈的,好不好。”
  
  叶姨看着宁安颖睁着清澈的眼睛,乌黑透亮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别过了头。
  
  宁安颖咽下了想要说的话,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叶姨笑着夸奖她:“安颖真聪明。”
  
  宁安颖也知道分寸,既然很难回答,她便再也不问,反正她也不再是那种还需要依偎在父亲母亲身边,稍有疏忽就作天作地想要引起父母关注的孩子,现在这样对她来说,倒是正好。
  
  宁家并没有什么地方是宁安颖不能去的,除了厨房。周末不去幼儿园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叶姨和她两个人,她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不论是叶姨还是蒋沁,都以为她生病没好全。为了不在幼儿园里每隔半天就要被塞温度计,终于活泼了一点,纵使是这样,叶姨也总是说她安静了很多。
  
  宁安颖的脚步再度踏遍了宁家的每一寸土地,最后选择了蒋沁的书房做常驻地,一开始叶姨还心有疑虑,后来看她并不会在书房里翻天覆地,或者把里面的藏书弄得一团乱,抽出什么书都能放回去后,就随她去了。
  
  蒋沁作为大学生物系的讲师,她的藏书总是很丰富的,即使某些非常专业。书房很大,满满三排书墙,第三排还没填满,可这也够宁安颖看很久了,特别是她还要上学。宁安颖起初还会担心叶姨突然进来看到她在看书,那个时候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对方问起就说自己乱翻的,并看不懂。可是这一天好久都没有等来,而且她发现,叶姨每次进到有她在的房间,都会事先敲门。
  
  书房里的书桌和椅子对于小孩子来说太高了,宁安颖大多数时候都是坐着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的,直到她听到咔哒一声门关上的声音。她侧头看去,蒋沁走了进来。
  
  她坐起来看着蒋沁,轻声喊了一声妈妈。
  
  蒋沁整个人像是刚刚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一样,不止憔悴,脸看去甚至有些浮肿,失去了以往的干练,而她看去也没有准备要好好打理自己。宁安颖心里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犹豫了一下她问道:“妈妈,你身体不舒服吗?”
  
  蒋沁很显然是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的,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抽走了她手上拿着的书,合上看了看书名,是查尔斯·狄更斯的中译本《双城记》。
  
  “里面的字都认识吗?”蒋沁显得很疲惫,可是她仍旧强打起精神,耐心的跟她说话。这样的蒋沁让宁安颖觉得很违和,这么说可能有些自我感觉良好,蒋沁的样子,太像电视剧里那种常年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子女,回到家后又觉得愧疚对子女嘘寒问暖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不是这样的性格,这才是让人奇怪的地方。
  
  宁安颖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把疑问放在心里。摇摇头说道:“大部分都不认识。”
  
  “那就是有一些认识了。”蒋沁翻了几页,指着其中的一句话问道:“能念出来吗?”
  
  宁安颖探过头,蒋沁顺势托了她一把,这样的动作,远远看去显得非常温情,就像是蒋沁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一样。宁安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她把精力全部放在指着的那句话上,顿了顿:“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纵使伤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为你不知道谁会爱上你的笑容。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而对于某个人,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蒋沁显然没想到她能全部念对,不过这些字都很基本,只要去教,小孩子也能学会,但是这么顺当的念出来就说明这个孩子其实是很聪明并有条理。她以为是叶姨或者幼儿园老师教她认得字,没有深问,但是聪明的总比愚蠢的好,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名著中的名句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难道仅仅是因为它句子优美吗?有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诠释那些话,宁安颖摇摇头。
  
  蒋沁把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像是拍着一个婴儿一样,之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关系,妈妈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以后,妈妈知道的,都会教给你的。”
  
  宁安颖的眼睛直直瞪着沙发下茶色的地毯,僵硬的身体良久才放松下来,终于动了动,伸出手回抱住蒋沁,她的母亲。
  
  她们两个一直在书房里待了大半个下午,蒋沁甚至从书架上找出了一本安徒生童话,这本童话书很新,并没有翻阅过,也不是宁安颖房间里的那一本。
  
  “她是海的女儿,她回到了海里,她感到她化为水滴。和无数的水滴一起。无边无际。无知无觉。而当我们看到海的时候,我们不能知道哪一滴水是小人鱼,我们不能知道每一滴水的故事。我们不能知道那里的悲和伤。”
  
  宁安颖静静的听着,蒋沁看着她的样子笑了起来:“安颖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宁安颖点了点头。
  
  蒋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道:“是因为美人鱼的结局不喜欢吗?”
  
  宁安颖垂下了眼帘,好半响才说道:“因为世界上没有美人鱼。”
  
  诡异的是蒋沁很快就理解了她话里想表达的意思:“所以安颖觉得这些都是骗人的吗?”
  
  童话是丰富的想象,美好的幻境,对另一个世界的憧憬。但是可恶的是,它的绝大部分都是悲情故事,残酷又血腥,对童话故事有另外一种理解的宁安颖默默想道,根本就不适合小孩子。
  
  更不用说,上辈子还发生过这样的对话,那还是在宁安颖和龙凤胎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宁安颖笑眯眯的合上了童话书:“好了,故事讲完了。”
  
  宁珈和:“灰姑娘的姐姐为什么要弄残自己的双脚?”
  
  宁安颖:“因为她们要穿进水晶鞋。”
  
  宁诩和:“她们的眼睛最后为什么瞎了?”
  
  宁安颖:“这是对她们虐待灰姑娘的报复。”
  
  宁珈和:“姐姐,你说童话都是美好的。”
  
  宁安颖犹豫的答道:“……是这样没错。”
  
  “可是你看她们的脚残了,眼睛也瞎了。”
  
  宁安颖:“……”
  
  宁珈和:“睡美人在沉睡的时候跟国王生了孩子,国王都没有问过睡美人愿不愿意嫁给他。”
  
  宁诩和:“这是犯法的。”
  
  宁安颖:“……你们说的都对,千万不要学她们。”
  
  蒋沁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还说不喜欢听童话故事,想到什么开心的了,你看你眼睛都在笑了。”
  
   正文 第 4 章   晚饭的时候, 宁安颖看到叶姨欲言欲止的想要跟蒋沁说些什么, 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叹了口气, 眉眼间又有些忧虑的看了宁安颖一眼。
  
  晚饭端上来的菜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蒋沁面前放着一盅虫草乌鸡汤, 砂锅盖子合着的时候还不觉得, 一打开,浓浓的香气扑面而来。
  
  宁安颖一惊,这是怎么了, 虫草是个好东西没错,可是到了随随便便做菜的地步了吗?而且只有两个人吃的晚饭。
  
  蒋沁看着宁安颖定定的盯着那盅汤的样子,给她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 说道:“我的汤对你来说太上火了, 喝了晚上要休息不好了,喝点冬瓜汤, 但也只能喝一碗。”
  
  宁安颖看着蒋沁憔悴的面孔, 显然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但她抿了抿嘴, 什么都没说, 接过蒋沁给她盛的冬瓜汤:“谢谢妈妈。”
  
  蒋沁今天对宁安颖好的太不寻常, 不是说她往日不关心宁安颖,而是她本身就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至少对宁安颖是这样的。而盛汤之后, 还在她的小碗里夹了两块排骨。
  
  宁安颖吃了排骨, 又问出了下午问过的话:“妈妈你身体不舒服吗?”
  
  蒋沁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妈妈脸色不好,就想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生病的时候叶姨也给我煮过鸡汤,就是没有这个浓,喝了鸡汤后就会好很多,妈妈你多喝一点。”宁安颖继续低下头开始吃晚饭。
  
  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时间太久了,察觉不对,抬头看去,发现蒋沁看着她,脸上有着温和的笑意,又好像有着释然:“妈妈只是没有休息好,以后都不会了。”
  
  “妈妈有你一个孩子也够了。”蒋沁喃喃的自言自语,可是坐在一边的宁安颖听得清清楚楚,手一抖,汤匙差点掉到桌上。
  
  第二天是周日,叶姨很少在周末的时候叫她早起,宁安颖也更喜欢在床上多待一会,于是等她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
  
  让她惊讶的是,蒋沁并没有出门,而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文件,只是她穿着干练,脸上也化了淡妆,脸色虽然还是不好,但比昨天已经精神了很多。见到她下来,说道:“先吃早饭,等下跟妈妈出去。”
  
  “是去外婆家吗?”宁安颖跳上了椅子问道。
  
  “先去妈妈的学校,妈妈约了同事。”蒋沁用手托了托眼镜,伸手将一缕没有绑到脑后的发丝抚到脑后,继续低头看文件。
  
  “好,”宁安颖回道,并没有问约同事带上她干什么。
  
  吃完早饭后,蒋沁接过叶姨准备好的小外套给宁安颖穿上:“今天下雨,温度降温,穿厚一点。”
  
  宁安颖伸进一只手臂后往后走了两步:“我自己可以的。”听叶姨说过,宁安颖最近都是自己穿的衣服,没有穿错过,蒋沁也不勉强,在她穿好后牵着她的手就出门了。门口的车已经停好了,宁安颖先跑了出去,七手八脚的爬进汽车后座,司机小李连忙说道:“安颖慢点,别摔了。”
  
  “是要跟夫人出去玩吗?”,见她坐好之后,小李才问道。
  
  “不,是去妈妈的学校。”
  
  话刚说完,蒋沁也坐了进来,司机的表情顿时端正了很多,也不跟宁安颖开玩笑了,很快就发动了汽车。
  
  Q大是全国建校最久的重点大学之一,前身是B市西北郊名胜风景园林区,到现在都是很多人到B市参观游览的景点之一。当然参观的不仅仅是它的景色,还有它的人文学术氛围。
  
  汽车在一幢砖红色的建筑附近停下,道路两边是高大的银杏树,蒋沁牵着宁安颖的手下车,两人一同进了大楼。
  
  三楼一间办公室里,宁安颖看着面前放着的卷子,终于知道蒋沁到学校为什么要带上她了。
  
  她看看蒋沁,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面容温和的中年男子,心中总是上上下下的不得劲,前世并没有这么一出,难道是自己表现的太‘出众’了,以至于带她来测智商。中年男子看上去很亲切,对待宁安颖的态度也让她觉得很舒服,他像是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商量交谈的人,而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这些题目,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计时一个小时,明白我的意思吗?”中年男子说道,他的咬字很清晰,小孩子也听得很明白。
  
  刚进来宁安颖就打量过这个办公室,其实这个房间与其说是办公室,更像是一个档案室,这里有很多的玻璃书柜,里面放了无数的牛皮纸档案盒,一眼扫过去,还看到了印着二十年前资料的盒子。她低下头,看着眼前的题目,包含了理解、算术、类同、记忆、字词、图像、积木、排列、拼图、符号,其中很大一部分她都没有见过,特别是图形那一块,四个选项的图形杂乱无章,看似没有规律,可是她就是觉得,她能够回答出来。
  
  宁安颖皱了皱眉头。
  
  中年男子久久听不到她的回答,又耐心的问了一遍:“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蒋沁看她不吭声,说道:“安颖,叔叔在跟你说话,你应该做什么?”后半句已经带了两份严厉。
  
  宁安颖抬头看了看两人,心情好像是飘在空中的羽毛被坠上了石头,沉沉的落了下去。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没有不理解的。”说罢便拿起了笔。
  
  这些题目宁安颖大部分都没见过,可是回答不上来的并不多。而且她自己清楚,她的记忆力比自己所认为的要好很多,这个认知在她在宁家书房里看的那些书,大部分都能够回忆起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不知道是前世自己没有善用记忆力好这个优点,以至于最后归于平庸,还是这辈子才有的优势,不论是哪种,她都会好好珍惜。
  
  宁安颖并没有把知道答案的全部答对,她外表是四岁的孩子,可却有着成年人的思维,要是认认真真去写,测试分数太高,可想而知会带来什么后果,即使这份卷子只是一个参考。脑子只有这么一点,前世高中毕业,在社会上的摸爬滚打几年带来的优势不会太久,而底子太薄,却让别人对你期望太高,长大却泯然于众,简直是诠释了现代版的伤仲永。她可不想挂着天才的名头,然后私底下拼命努力。
  
  宁安颖很快写完了,中年男子收起了卷子,并没有就着试卷评价什么,反而开始跟她聊天,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她身边,说道:“刚刚安颖坐在椅子上一个小时做卷子都没有走神,觉得累吗?”
  
  宁安颖囧囧有神的听他问这些引导性的问题,问道:“你跟妈妈在这里看我做试卷一个小时,什么事情都没干,觉得无聊吗?”
  
  中年男子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回道:“不,你很可爱,做题的时候也很认真,叔叔不觉得无聊。”
  
  “等下我们要去外婆家。”宁安颖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但是她的后一句就让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所以我要是快点做完,就可以快一点出发了。”
  
  中年男子这才反映过来,刚刚这个小姑娘是在拐着弯回答他的问题,表情有些奇怪。不过他很快收起了表情,遗憾的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叔叔等下还想请你跟妈妈吃饭的,毕竟认识你这么聪明可爱的小朋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没有关系,”宁安颖站了起来,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可是即使对方坐在小凳子上,她也只拍到胳膊:“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我们可以下次一起吃饭。但是我很想外婆,所以只能拒绝你了。还有,”她想了想说道:“下次不要跟刚刚认识的小孩子说这样的话了。”就看你字面意思,很容易被人当成变态的好吗?
  
  中年男子一头雾水:“?”
  
  可是宁安颖已经拉起了蒋沁的手:“妈妈我们快走吧。”
  
   正文 第 5 章   出了Q大, 母女两就往蒋家去了, 蒋家比宁家要大的多, 是一幢复式别墅, 装修也要更中式, 并且在外婆退休, 外公退居二线后, 两人还在院前院后种了很多南方的花卉,并且种活了挺大一部分,这在北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要说宁安颖上辈子离开宁家之后, 所有的人里最牵挂想念的是谁,那也只有外婆了。当初在蒋沁登报跟她解除收养关系后,外婆柳素琴还特地来找过她, 让她去蒋家跟她一起住。可是她当时被赶出了家门, 又知道自己不是宁家的亲生女儿,母女关系这样轻易的被抛弃, 脆弱的一张纸都不如。倔强的表示以后跟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是宁家还是蒋家。她当时只觉得所有人都亏欠她, 却真的伤了这个老人的心。
  
  “外婆!”宁安颖小炮弹一样的跑进了蒋家的大门, 四下张望, 将身后蒋沁说着慢一点的嘱咐抛在脑后, 客厅里没有见到人,终于在后院的花园里看到了喝着茶的柳素琴。
  
  “外婆。”宁安颖张着手跑过去,一下子扑到了外婆的……腿上。
  
  柳素琴呵呵笑道:“你一进门就听到你这个小喇叭在喊了, ”说着把她抱了起来:“这么想外婆, 还两个多月都不来看外婆。”
  
  宁安颖坐在她怀里,给自己找理由:“我要上学嘛,读书很辛苦的。”
  
  这下子花园里所有人都笑了,坐在对面的庄凝说道:“安颖只看得到外婆吗?舅妈在这里你都忽视了。”
  
  说真的,现在她衣橱里很多漂亮的衣服都是舅妈送的,包括上一次穿的背带裙。可是舅妈就算现在坐在自己的面前,宁安颖也真没认出来。说理由也很简单,舅妈庄凝很早就过世了,因为心脏病突发,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咽气了,在国外考察的舅舅连夜坐飞机赶回来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她过世的太早,以至于当初年幼的宁安颖都没能好好记住她,想到这里宁安颖悚然一惊,猛地抬头看去,舅妈庄凝,实在珈和诩和出生前去世的,那不是,最多只剩下一年了。
  
  “安颖怎么了?”她表情突然变得这样震惊,直面她的庄凝觉得非常奇怪。
  
  舅妈庄凝是跟养母蒋沁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她温婉包容,柔情似水,就像水中的芦苇一样,柔软又坚韧,能够将任何尖锐的东西包围。而相由心生,只是看着她,就知道她是一个怎么样性情的人。
  
  宁安颖呐呐的说道:“舅妈很好啊。”
  
  要不是明说有心脏病,看去完完全全是一个健康的人,这样的人,会在一年里过世吗?不过心脏病有太多的不确定,它来势汹汹,骤然夺取一个人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庄凝虽然不是听的很明白,但也知道这是一句夸奖的话,摸了摸她的脸蛋说道:“安颖也很好。”
  
  说话间蒋沁走了过来:“妈,你别抱着她,过一会你手该酸了。”
  
  宁安颖暗道自己不该,身体变小,很不习惯视野只到大人大腿高,开始还变扭,被人抱多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连忙七扭八扭的想要站到地上。
  
  柳素琴拧不过她,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地上,埋怨道:“我又不是老的抱不动了,安颖才几岁,又是坐着的,能费多大劲。”
  
  蒋沁走近,拉开藤椅坐下说道:“我这不是由己度人吗?我平时抱她一会儿就手疼了,要是您晚上难受,可别说我不心疼您。”
  
  宁安颖也在一旁摇摇头道:“外婆没事的,我站着就好了。”
  
  庄凝知道小孩子是闲不住的,待在这里听她们说话一会儿该无聊了,于是对宁安颖说道:“你哥哥和其他的一些小朋友在小操场那边玩,安颖也过去吧。”
  
  宁安颖看着舅妈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哥哥是舅妈的儿子,蒋安。
  
  “安颖还记得哥哥吗?”宁安颖也快三个月没见到蒋安了,年纪这么小,庄凝还真怕她记不住自家儿子长什么样。
  
  “记得,我去找他。”
  
  小操场离蒋家不远,大院里相互知根知底,外面有荷枪实弹的警卫守着,不是这儿住的很难进来,于是她们很放心宁安颖一个人过去了。而那说是小操场,不如说是给大院里孩子们发泄精力的训练场了,除了一个小型篮球场,还有一些警卫叔叔们自己设计的障碍、跑道。
  
  那个地方一般男孩子们待得多,宁安颖对参与进去也不是很有兴趣,于是就慢慢溜达过去,路上遇上两拨人还叫个叔叔好,即使她并不认识对方,但住在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一个层次的,相互也了解,即使她是小辈中的小辈,也叫的上她的名字。
  
  “哟,安颖好久不见了,一个人去哪呢?”
  
  宁安颖仰头看了看面前高大的两个身影,均穿着正装,只是一个只穿了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了两个,一个站的稍后一步,手腕上还挂着前一人的西装外套,一看就是秘书助理之类的。
  
  宁安颖眨了眨眼睛,认不出是谁,回道:“去小操场那边,”
  
  “这都快到饭点了,还往那去呢?”
  
  “我哥在那,我刚好去叫他。”宁安颖按了按脖子,一直抬头挺累的。
  
  显然这人挺闲,还有兴致逗小姑娘,神情间也很放松,转头拿过挂在助理手上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来一块巧克力。
  
  宁安颖黑线的看着他剥开巧克力的糖纸,然后弯着腰把巧克力塞到她的嘴巴里,认真的问:“告诉叔叔,味道怎么样?”
  
  宁安颖嚼了嚼,里面还有榛子碎,巧克力和坚果的香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咽下去后还回味了一下说道:“挺纯的。”
  
  “你们小姑娘口味都差不多,你觉得好吃我女儿应该也挺喜欢的。”终于身后的助理看不下去干咳了两声,靠近他小声的说道:“于处,你女儿才一岁半,不太适合吃巧克力。”
  
  于处摸了摸下巴,说道:“是这样吗?可是她已经长牙了。”
  
  “长牙也不合适,”助理对这个不合格的爸爸显得很崩溃,他终于找到了于处这两天时不时在兜里放两块不同的糖时不时找人试吃的原因了,原来是给女儿挑零食呢?
  
  虽然他们说的挺小声,可宁安颖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说道:“长牙也不合适啊,要是蛀牙了怎么办,而且巧克力热量也挺高的。”
  
  两人顿时将视线扫向她,于处还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小丫头片子懂得挺多,还热量,行了,叔叔知道了,过段时间我家丫头生日,叔叔给你发请帖,记得来啊。”
  
  宁安颖摸了摸脑门,有点不高兴,就你那常识废样知道什么啊,闷闷不乐道:“那再见。”说罢哼了一声走了。
  
  于处和助理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回想起刚刚明显生气样,有点乐,说道:“这小孩挺聪明啊,还知道小孩子不能多吃巧克力,不过气性大了点。”
  
  助理抹了一把脸,无奈道:“估计她家里也是不让她多吃,说的多了,自然就记住了。”还有,人家小姑娘挺萌的,别黑她。顿了顿,他又道:“我怎么记得您家女儿生日还有好几个月来着。”而于处长已经走出去挺长一段距离了。
  
  宁安颖走的再龟速,也到了小操场,今天天气好,又是周末,待在这的孩子还不少,估计还有别的地方叫来的,不然这大院里的孩子怎么也凑不齐这么多。不过分了好几拨,十五六岁的还在一拨,光着膀子在篮球场上挥洒着汗水,场外还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女孩子,手上还拿着水,毛巾什么的。默默的欣赏了一下小鲜肉,感叹了一下这个年代就是健康,宁安颖搜寻起了蒋安,蒋安按年纪算比宁安颖大一岁,其实也就几个月,最多四岁半,自然要在小萝卜头里找了。
  
  宁安颖记得蒋安长大后的样子,至于他小时候,印象不怎么深刻,不过她对蒋安的感官挺复杂的,甚至一度猜测他是不是跟她一样,都是外面抱来的。当然这不是说真的有这种可能,毕竟他是蒋家唯一一个的第三代,计划生育在这摆着呢?要知道现在还没开放二胎。蒋家又不跟宁家一样是少数民族,生第二胎还能稳稳的在职位上坐着。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这孩子显得太爹不疼,娘不爱了,舅妈去世的早判定不了妈怎么样,爹面前就一小白菜。要说自己不讨人喜欢是有原因的,血缘上就是硬伤,可蒋安在家里差点混的连她都不如,在蒋家整一个隐形人就让人纳闷了。
  
  “安颖。”宁安颖还没找到蒋安,对方先看到了她,拿着手中的汽车遥控器拨开了另外几个小朋友往这边来。
  
  “你怎么过来了?”
  
  蒋安居然有这么萌的时候,宁安颖眼睛亮了一下,这让蒋安的脚步不由的顿了一下,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很快他抛开了小动物的直觉,上前两步摸了摸她的头。
  
  身后传来几个男童的嗓音:“蒋安你还玩不玩,不玩我们开始了。”
  
  蒋安没理他们,问宁安颖:“要玩遥控汽车吗?”
  
  宁安颖瞄了一眼他身后:“不用了,我看着你玩就好了。”
  
  “那你乖乖待在一边,等下我们一起回去。”  
  
   正文 第 6 章   小孩子很难静得下心来, 特别是男孩子, 总觉得玩汽车是一件特别威风的事, 即使是玩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蒋安现在兴致没有刚刚高了, 在他一直遥遥领先的遥控汽车被后一辆超过去之后, 把手中的遥控器往边上空着手看的玩伴手中一塞:“你玩吧, 我回去了。”
  
  “还没结束呢?”被他塞了遥控器的男孩手忙脚乱的按着上面的按钮,还旋转着方向,无奈还是救急不及, 小汽车侧着开出了跑道,还撞歪了身后跟着的几辆。
  
  顿时怨声四起:“蒋安,你还能不能行了。”
  
  “又要重来了。”
  
  蒋安不在乎的说道:“那就重来呗。”
  
  宁安颖注视着蒋安绕道了她面前, 牵起她的手说道:“走了。”
  
  蒋安无疑是这些孩子里面的孩子头, 刚刚被打断的游戏重新开始,他们显然也没把蒋安的嚣张放在心上, 好像本来就该如此。现在的蒋安是快乐的, 不可一世的, 更是无忧无虑的。
  
  宁安颖走在他身边, 侧头去看蒋安的侧脸, 脸蛋上还带着婴儿肥, 睫毛长长的,眼珠黑水晶一般透彻,很难和以后那个暴躁、阴郁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你以后, 怎么会变成那样呢?宁安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就像她曾经问过自己,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看什么!”宁安颖的脸被捏了一下,蒋安眼里有着故作傲娇的别扭:“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上次教你装病不上学成功了没有?”
  
  这话的内容太有深意,宁安颖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他才好。
  
  蒋安见她久久不回,不耐烦道:“问你话呢?”
  
  宁安颖慢吞吞的说道:“没。”
  
  蒋安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么会没成功呢?我亲自试过的。”
  
  宁安颖撇了他一眼:“那你是怎么成功的?”
  
  “嘴里含一口热水,头上放热毛巾,然后跟大人说,身体难受,肯定会给你量体温的。”蒋安说起自己曾经的成就,仍旧洋洋得意,接着又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宁安颖一眼:“到你这里居然失败了,真是笨。”
  
  “哦,”宁安颖表示受教了,恍惚间找到了醒来那一天生病的真相,当时她刚刚重生,看着叶姨和蒋沁的态度,还以为自己真的病了,应该只是没回顾神来。又想起了一天几次被温度计支配的恐惧和那两盒板蓝根冲剂。真诚的问道:“那你吃药了吗?”
  
  蒋安的身体猛然一僵,断断续续说道:“吃……药啊!”接着又板着脸说道:“比起不上学,吃药算的了什么。”
  
  “哦!”宁安颖故作恍然大悟,佩服道:“哥,你现在肯定也没去上学吧,真开心,可以一直在外面玩。”
  
  蒋安的脸黑了,停下了脚步,转身掩饰一般看着她义正言辞说道:“其实上学也挺好的,一个人玩可无聊了。”
  
  宁安颖好笑的看着蒋安几乎同手同脚的往前走,慢慢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蒋家大门,顺着香味就往厨房去了,庄凝和蒋家的保姆都在里面,只不过保姆在炒菜,庄凝在摆盘,顺便看看自己煲的汤怎么样了。蒋安进去抱着庄凝的腿,仰着头问:“我闻到了酸汤肥牛的味道。”
  
  庄凝顺势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鸡腿,又对着宁安颖招了招手,往她嘴里也塞了一个,笑眯了眼说道:“厨房里油烟大,出去吧,马上要吃饭了。”
  
  蒋安仍旧依依不舍,嚼着鸡腿含糊不清的说道:“妈,我要喝两碗,不,喝三碗。”要知道平时在自己家,庄凝可是不常下厨的。难得一次的下厨要么是遇到宝贝儿子的生日,要么是丈夫蒋睿在外面出了半个月以上的公差,回家当天晚上才有的待遇。要是蒋睿遇上个忙的时候回不了家直接去单位,第二天才能见到人的,再见吧您,冰箱里隔夜饭凑合着算了。一年下来父子两人能吃到心心念念菜肴的日子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也许不用十个,一只手都有数的。
  
  有时候抓住家人心的不用厨房的十八班武艺,一道就够了。
  
  蒋安啃着鸡腿,眼巴巴的看着厨房,保姆阿姨已经把做好的菜往餐桌上端了,就是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那道,只有香味不断的飘出来,抓都抓不住。
  
  宁安颖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说道:“你至于吗?不就一道菜。”
  
  蒋安的表情略悲愤,说道:“你知道什么?今天好不容易我爸不在,我肯定能喝三碗。”那样子一看就是被父母宠爱长大的。
  
  宁安颖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要是舅舅在的话?”
  
  蒋安眼泪汪汪:“那就只有一小碗,这么一小碗,一下子就没了。”说罢还拿着那根啃干净的鸡骨头比了一下,恩,那碗还没有鸡骨头高。
  
  “哥,你知道梦想为什么称之为梦想吗?”宁安颖按捺下心中的怪异,端正的问道。
  
  “为什么?”蒋安听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并不代表他不能顺着往下问。
  
  宁安颖同情的说道:“梦想之所以称之为梦想,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下不管喝几碗,你就当三碗吧。”宁安颖可不觉得长辈会纵着他只吃这一道菜,还是如此重口味,有一碗就不错了。
  
  “你守着吧,我去喊外婆她们。”宁安颖伸了一个懒腰,往后院走去。
  
  蒋家的后院比前院大,还有个小玻璃花房,而之前她们聊天的地方,就在玻璃花房前面,而宁安颖绕过去要是不出声,是没人发现她过来的。
  
  只不过宁安颖还没走出去,轻声的抽噎声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而这声音,是蒋沁。
  
  外婆柳素琴的声音是无奈的,陆陆续续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这声音好像一种力量阻止宁安颖踏出那一步,明明只要叫一声外婆就可以打断这种隐秘的谈话,可是她偏偏顿在原地,连呼吸都放缓了。就像是隐藏在深渊之下的秘密马上要露出了一角,引人窥探,这会跟我有关吗?宁安颖这样想道。
  
  蒋沁还在哽咽:“最后一次,要是还不行,我就把安颖当亲生女儿,好好的守着她。”
  
  深渊露出了它的眼睛,即使这双眼睛早就被瞒着的人所窥视,但还是将她顿在原地,期盼接下来更多的话语,露出更多的秘密。
  
  宁安颖靠在玻璃花房一侧,她的脸上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就像是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连呼吸起伏,都跟来时差不多。
  
  “你以前没有把她当亲生女儿吗?”柳素琴语气显得有些疲惫:“你别以为孩子小,就不聪明,你怎么对她,她将来就怎么对你。做试管这么伤身,都七年了,你看看你憔悴成什么样子。你跟庄凝差不多大,人家这样的身体,精气神都比你好,你这样不自珍,这是在挖我的心肝啊。”
  
  “妈,我跟嫂子当然不一样,就算是那样的身体拖累她,她也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幸福的一个。她跟我哥那样的感情,我这辈子也只见过那么一对,当年为了说服你跟爸让她进门,哥花了多大的力气心血我现在还记得。还有,当年要不是嫂子意外怀孕坚持把安安生下来,哥甚至要她把孩子打了,就怕她有意外。”蒋沁此时已经平复了很多,甚至说的上有些冷静:“可是杰兴不一样,我跟他有感情,但那种感情跟哥和嫂子相比,十分之一都达不到。不管是宁家,还是杰兴,都想要有一个儿子,他们几代人从军,做梦都想要有血脉继承他们的步伐事业,而他们那样的事业,只有儿子才能延续下去。您没看见吗?收养的孩子,都是女儿,儿子必须是自己生的。”
  
  柳素琴有些气愤,她怒道:“我就不信,难道一直生不出来,他们敢跟你离婚。”
  
  良久的沉默后,才听见蒋沁低声的说道:“他们当然不敢跟我离婚,可是妈?我也想要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以前我还无所谓,可是这几年,我越来越渴望能够当一次真正的母亲。妈,我已经三十七岁了,就算是做试管,也没几年了。”
  
  柳素琴无法反驳自己女儿的话,她能说蒋沁错了吗?她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宁家错了吗?也没错,以至于她沉重的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的声音像是苍老了十岁:“你刚刚说,这是最后一次。”
  
  “是,”蒋沁的声音轻而坚定:“如果连续七年都不行,那就代表了我没这个运道,”她的声音更加轻了几分:“安颖,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很懂事,以后她就是我生的,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宁安颖轻手轻脚的走了,她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很平静,听到再震惊的事情都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是她摸了摸自己跳到有些快的心脏,嗤笑一声,这真的不是电视剧里的桥段吗?还是该说,电视剧不愧来源于生活。
  
  她之前还在怀疑,珈和诩和明年就应该出生了,可是养父宁杰兴还待在军区没有回来,孩子该怎么出生。难道前世发生的种种只是黄粱一梦,是她的臆想。现在看来,是她不了解情况。
  
  宁安颖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手上一下一下按着遥控器,这个时候的电视节目没有未来的百花齐放,有些在她看来很保守的节目在长辈眼里是出格的,当然在大众眼里也是出格的。最后她把电视画面定格在西游记上,看的专心致志,思绪却早就不知道发散到了哪里。
  
  当柳素琴和蒋沁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面上都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宁安颖去看蒋沁的眼睛,她带着眼镜,还补了妆,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哭过。她上前几步一下抱起宁安颖,往餐桌那走去:“来,吃饭了。”
   正文 第 7 章   蒋沁抱着宁安颖往餐厅那边走去, 然后把她放到椅子上坐着。她跟蒋安的椅子比较高, 不至于吃饭的时候手够不到餐桌, 不过夹菜是别想了, 安分做个吃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米虫就行了。
  
  宁安颖注意了一下蒋沁的吃的菜, 夹到碗里的都是一些口味特别淡的, 而桌上除了庄凝特德做的酸汤肥牛外,还有一道跟昨晚在自己家一样的虫草乌鸡汤。
  
  在餐桌上出现两道汤品,很少出现, 除非是特地的为某人做的。不过这里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疑义,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蒋安已经捧着碗喝了一大碗酸汤肥牛,此时正要庄凝给他盛第二碗。庄凝对扯着她袖子撒娇的儿子不为所动, 端着碗四平八稳的说道:“不是说过了吗?吃一碗饭喝一碗汤, 你看妹妹就没要着喝。”
  
  “安颖她肯定是没有喝,喝了的话会跟我一样喜欢的, 妈妈你做的菜这么好吃。”
  
  庄凝被儿子哄得心花怒放, 笑着低头捧着儿子的脸左右各亲了一下, 然后残忍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蒋沁推了一下眼镜, 拿过宁安颖面前的汤碗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说道:“安颖的口味随我, 不太爱吃酸的,难得今天我们两家都过来,孩子又喜欢吃, 嫂子你就由着安安吧, 听说你在家里也是不太下厨的。”
  
  宁安颖沉默的看着放到她面前的鸡汤,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总是平复不下来,她很想说‘妈妈,你昨晚不是刚说过,这样的汤对我来说太上火了吗?’她很想去质问蒋沁,或者像蒋安一样,扯着她的袖子撒娇。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午饭结束,都没有去动过给她盛的那碗汤。
  
  因为她不是蒋安,蒋沁也不是庄凝,他们之间天差地别,宁安颖也不是上辈子那个都不懂求着妈妈疼爱的孩子。
  
  下午的时候,蒋沁把宁安颖留在了蒋家,司机来接的时候蒋沁对着她说道:“安颖,妈妈出去办点事情,要是妈妈没有来,晚饭后李叔叔会来接你的,乖乖陪着外婆,不要让外婆累着知道吗?”
  
  柳素琴坐在沙发上,把宁安颖搂在自己怀里:“晚饭后还接什么,直接在这里休息吧。”
  
  “妈,”蒋沁不赞同的看着她说道:“安颖明天一早还要去幼儿园呢?她要是睡这里,还要您陪她早起,您本来就觉少。”
  
  宁安颖低着头玩着魔方,对她们的话视若无睹,好像两人谈论的并不是她一样。
  
  “安颖,听到妈妈说的话了没有!”蒋沁看着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宁安颖严肃说道。
  
  宁安颖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魔方打乱颜色的魔方复原了,也没有抬头,她漫不经心的重复了一遍说道:“晚饭后等李叔叔来接,我记住了。”
  
  蒋沁面色缓和了不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回家之后早点睡知道吗?”说罢不等女儿回答便站了起来,对着柳素琴说道:“妈,我先走了。”
  
  柳素琴对这个女儿真是操碎了心,知道她这次是要去注射HCG,女儿做了这么多年的试管,连带着她对这些知识都了解了不少。HCG是在胚胎植入当天及第3、5、7需要注射的,今天是第7天。叹了口气道:“走吧走吧,记得你自己说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话说的颇无厘头,估计没一个人听得明白,但是蒋家两母女还是心知肚明的,或者说还要加一个宁安颖。
  
  宁安颖知道,如果这真的是养母最后一次做试管,而这一次肯定是能够成功的,毕竟珈和诩和明年就要出生了。绝望放弃之下出现曙光,这对于等了这么多年差点要放弃的蒋沁和宁家来说,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柳暗花明。
  
  往常,宁安颖隔个一周见不到蒋沁算是久了的,这次整整隔了半个月,叶姨怕她问,又怕她不问,哪有孩子不依赖父母的?以前爸爸一年回不了家几次,反而是蒋沁休假时常常带着安颖过去,不念着也是正常,而妈妈却是在身边的,这么久不见,这孩子心里也一点惦记都没有。
  
  一天晚上,叶姨挂了电话,到了宁安颖的房间里,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下来,床上也换掉了凉席,加了薄被。衣橱里面的小裙子,小T恤,也全部拿了个箱子装了起来。按照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的长,这些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到时候会收到储藏室或者拿去捐掉,毕竟都是好衣服,扔掉太可惜了。
  
  宁安颖只穿着睡裙,长长的睡裙盖到了脚踝处,小小的女孩抱着膝盖蹲坐在床上,面前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不同的魔方。这些魔方是半个月前司机小李来接她的时候递给她的,说是夫人特地吩咐他买来带给宁安颖的。
  
  叶姨看到她孤单影只的样子,心里又柔软了起来,她都觉得刚刚认为孩子冷情的自己是可恨的。孩子要是不想妈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看着妈妈送的玩具呢?叶姨柔声对宁安颖说道:“安颖,该睡觉了。”
  
  宁安颖没有回答,叶姨也没说什么,伸手把魔方一个个放到盒子中。
  
  “不对,这个不是放这边的。”宁安颖开口说道,也打断了叶姨的动作。
  
  “那是放哪里的?”叶姨好脾气的问道。
  
  “还没有镶嵌完,这么随便放进去,盒子是要装不下的。”宁安颖拿出叶姨刚刚塞到里面的一个三阶魔方:“这个黑白的镜面大魔方是骨架,其他的三阶魔方、四阶魔方、五魔方还有七魔方镶嵌其中,最后就成了一个异形魔方。”
  
  叶姨惊讶的问道:“这些魔方名字都是不一样的吗?”她还以为只是为了好玩才做了那么多形状。
  
  宁安颖摇摇头:“不一样,要是拼错了,最后的异形魔方就安不起来,盒子也塞不进去。”
  
  叶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所以这些全部要拼到上面去才塞的进盒子,……这些都是你自己想明白的吗?”
  
  宁安颖看了叶姨一眼,往床头爬了几步,拿去床头柜上说明书,又爬回来坐在她对面,一页一页翻开然后递给她看说道:“你看。”
  
  叶姨看着她一步步翻过去的说明书,每一个魔方都有称呼,还有三维图案,后面几页就跟宁安颖说的差不多,中间那个大的是镜面魔方作为骨架,其他小魔方都可以镶嵌进去。她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些魔方真的做的是非常精巧。
  
  “这可真是……”叶姨呐呐的说道:“现在的人真是了不得,一个玩具都弄出了这么多花样。”
  
  “安颖,这上面的字,你都认得吗?”
  
  “我认识图案。”宁安颖头也不抬。
  
  叶姨惊讶的说道:“那也很厉害了,叶姨知道别的小朋友都没有这样的耐心。”
  
  耐心?宁安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叶姨,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宁安颖突然问道。
  
  叶姨沉默了很久,她是除了宁蒋两家之外唯一知道宁安颖是收养的人,也知道蒋沁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宁安颖的身世,连在宁家开车了五年的小李都不知道,叶姨关心她,可是更加守得住秘密,如果有一天宁安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肯定不是从她口中传出来的。
  
  叶姨对宁安颖是有感情的,毕竟宁中校很少回这个家,蒋沁也很少见到人。而且,宁家老首长和老夫人,主要是老夫人,是不太愿意见到宁安颖的,所以蒋沁也很少带她回去。因此,叶姨反倒是跟宁安颖相处最多的人,把她当做半个亲孙女来看待的。
  
  于是叶姨这一次开口,就带了引导的意味:“安颖,你想要弟弟妹妹吗?”
  
  宁安颖没有想到叶姨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听到她这个问题,反而有一种另外一只鞋终于掉下来了的感觉,她微笑着看着叶姨问道:“妈妈要生小弟弟了吗?”
  
  宁安颖反映这么快,这已经是今晚很多次出乎叶姨的意料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了解小孩子的内心,以前她觉得宁安颖闹腾,但是并不难带,很容易哄。前几个月宁安颖开始懂事,她就更加省心了,可是现在她才发现,恐怕自己用心的还是太少了。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当这个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不经意间就会有或多或少的忽视。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变得你都有些陌生了。
  
  “那你喜欢吗?弟弟妹妹?”还不等宁安颖回答,叶姨就循循善诱道:“你一定是喜欢的。”
  
  宁安颖一怔,去看叶姨的表情,只见她眼里居然有些忧虑,听她重复了一遍:“妈妈回来之后,你要记得,弟弟,你是喜欢的。”
  
  宁安颖突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叶姨也许是好心,可是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孩子说这些话,她就不怕办坏事吗?
  
   正文 第 8 章   叶姨自然是不怕教坏孩子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在为孩子着想。在她的认知里, 小孩子是要教的, 教的多了, 他们就明白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老一辈很多都是这么教导的过来的, 也没出什么大事不是吗?这并不是用什么科学的方法, 而是我年纪比你大,是你的长辈,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你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合该听我的。
  
  其实叶姨她不应该说这些话, 是逾越的, 可是她还是说了。她在宁家这么多年,知道这个孩子不受宠, 又是收养的, 怕她以后日子不好过。但如果真的小孩子, 原本对未来的弟弟妹妹抱有期待之心, 听了这些话, 反而会有逆反的效果, 特别是当事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是鉴于她是好心,出你口,过我耳, 宁安颖也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叶姨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外人是不知道她的身世, 当她是宁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母家、外家都是响当当的家族。可经历过一次的宁安颖知道,这关系是多么脆弱。
  
  宁安颖知道,她是宁杰兴和蒋沁两个人做主收养的,蒋家也认同,可宁家老夫人却是漠视她,甚至是厌恶她的。宁杰兴对她不上心,一年见不了几次,大多时间留在蒋沁身边,可蒋沁对她是有底线的。蒋沁的人生观也奠定了她对周围人的态度,她比较信服生物里面的一个分支,遗传基因论。你优秀,那么你好我好亲如母女,你不优秀,几乎是恨你欲死,觉得你在她面前都污染了她呼吸的空气。当然,不优秀也不是没有作用,那就是更加证实了她研究的学说是正确的,基因不一样,一样的教育教出来都是糟粕。后天的环境的确重要,但是先天的优势,更加不可或缺。
  
  宁安颖脸色有些发白,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扯出了一个微笑,问道:“叶姨,要是我喜欢弟弟妹妹,他们会想我喜欢他们一样喜欢我吗?”
  
  这是个好孩子,叶姨不再多说以后要做一个好姐姐的话,爱怜的看着她,温和道:“会的。”
  
  “那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宁安颖下床,准备把装着魔方的盒子放到玩具箱里去。期间叶姨想要帮一把手,却被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的。”她这样说道。
  
  叶姨也随她,回道:“起码还有一个半月。”
  
  宁安颖奇怪道:“为什么要这么久?妈妈在哪里?”
  
  叶姨为她摊开被子,看她爬上床躺进去给她盖好,轻声说道:“在医院里。”
  
  叶姨看着宁安颖瞪大的眼睛,一下一下拍着她轻声道:“为了让弟弟更好的在妈妈的肚子里安家,医生要时时刻刻照顾着,妈妈回来安颖见到妈妈,要说妈妈辛苦了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宁安颖问道。
  
  叶姨噎了一下:“安颖更想要妹妹吗?”
  
  “不,”宁安颖严肃的说道:“是弟弟妹妹。”
  
  叶姨不由失笑,只当宁安颖小孩子不懂事,认为弟弟妹妹是一起的,可龙凤胎是多么小的几率啊,还是这么难才盼来的孩子,一个就烧高香了,更不会有这种幸运。
  
  这只能说叶姨对试管婴儿了解的太少了,人家不止能够控制男女,还能够控制数量。
  
  “睡吧。”
  
  宁安颖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灯光熄灭,房门打开又咔哒一声合上,诺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宁安颖并没有睁眼,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放空,很快就睡着了。
  
  说是起码还有一个半月才能见到蒋沁,事实上,宁安颖见到她都是两个月后了。这两个月,叶姨在宁家照顾她的起居,出门上幼儿园则是司机小李接送,回家后经常泡在蒋沁的书房里,时间也很快过去了。有时候蒋家那边也会让司机过来接她去玩个一两天,不过那时候都是休息日,大部分时候也能看到蒋安。
  
  “妈妈。”放学回来的宁安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蒋沁,呆呆的站在客厅门口。
  
  蒋沁看到宁安颖跑过来还怕她刹不住车,冲到她身上来,谁知道一见到她就顿住了,像是不认识了一样。一想起自己两个多月没回来,心里不由的多了几分愧疚,亲切的向她招招手:“来妈妈这里。”
  
  宁安颖犹豫的上前,又稀奇的看了看蒋沁的肚子,不愧怀着的是龙凤胎,三个月不到就已经有小小的弧度了,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又忧虑的看着蒋沁:“妈妈,你是不是不好好吃饭啊,瘦了好多。”
  
  蒋沁多年的心愿达成,正是母爱爆表的时候,多月不见女儿的确有些想了,又这么贴心,心里熨烫的不行,摸了摸她的手和脸蛋:“我还说你穿的多,没想到手这么冰。”
  
  可不是穿的多吗?屋子里开着空调,蒋沁一个孕妇本来就怕热,在室内只穿了一件羊毛衫。而宁安颖又是毛衣,又是薄款的羽绒服,还穿着小靴子,已经开始适应冬天了。
  
  蒋沁走的时候刚入金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了。
  
  叶姨刚好洗了一个果盘放到她们的面前,里面苹果、橘子、桂圆、梨都有,还有两个大芒果和一小盘草莓,说道:“安颖这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再待一会就热了,等下就可以把外套脱了。”
  
  “哎呦,”蒋沁咽了咽口水说道:“我听别人说怀孕了整个食谱都不一样,还不相信,以前我从来不吃芒果,现在看着芒果差点都忍不住。”说罢伸手拿了起来就要剥。
  
  宁安颖连连伸手:“我会,我来剥。”
  
  蒋沁说道:“等下剥的你一手都是芒果汁,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吗?这是特地给你洗的,吃草莓吧。”
  
  宁安颖摇头道:“不用剥,”还伸手比划了一下:“用刀对半切,然后划方格,一掰就开花了,就可以吃了。”
  
  她连说带比划又言简意赅,蒋沁很快就听明白了,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不愧是我女儿,就是聪明。”
  
  也不让宁安颖动手,不管怎么说这么小的孩子玩刀总是危险的,很快照着她说的方法把芒果切成两半,来回划了几刀,一下就掰开了。
  
  连叶姨都笑了:“真不知道安颖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就是比我们一般人聪明。”
  
  蒋沁一边吃芒果一边笑道:“那当然,我们家的孩子,自然是别人家比不过的。”
  
  宁安颖嘴角的笑容就淡了下去,说她敏感多思也好,说她其他也好,经历过对她的弃若敝屣,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总是不得劲。心态不够好,还要努力啊,宁安颖心中默默道。
  
  蒋沁吃完了半个,又将另外半个去核切花,第一口先递给了宁安颖,宁安颖咬了一口,小脸就皱了起来,觉得牙齿都酸倒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酸的芒果,都赶得上柠檬了。
  
  蒋沁看着宁安颖的样子哈哈大笑:“果然是很酸,我吃去去是刚刚好。”接着又吩咐道:“叶姨,你带安颖上去刷个牙,不然一晚上都难过。”
  
  等宁安颖刷了牙出来,看到蒋沁面前的两个芒果都吃完了,此刻正捧着装了草莓的碗在一颗颗吃草莓呢?这种吃法,宁安颖有些心惊,忍不住说道:“妈妈,等下还要吃晚饭呢?”
  
  蒋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碗,而草莓也去了大半,叶姨急忙忙往厨房走去:“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端上来就可以了,安颖说的对,夫人你可不能这么吃了。”
  
  蒋沁扶了一下肚子站起来,向宁安颖伸出手,宁安颖乖乖的牵上去,两人往餐厅去,蒋沁坐下说道:“怀孕了就是女人受罪,要知道,我头两个月还是吃什么吐什么,喝水都难受,营养针也不能停。这个星期起才好一点,可是又都觉得怎么都吃不够,孩子肯定觉得之前我亏待他们了,现在拼命要把之前没吃的补回来呢?”
  
  叶姨刚好捧了砂锅上来,闻言顿了一下:“他们?”
  
  “哦,我怀的是龙凤胎。”蒋沁不紧不慢的说道。
  
  砂锅的盖子打来,是花鲢豆腐汤。蒋沁顿时捂着口鼻,连连摆手说道:“盖上盖上,”叶姨见她反应大,连忙盖上了砂锅盖子,蒋沁拿开手闻了一下,只觉得那股味道还没散去,继续捂着口鼻,叶姨把它端下去,开了换气,蒋沁才缓过来。
  
  蒋沁说道:“现在我基本什么都能吃,但是就是不能吃鱼,闻一下都不行,胆汁都能吐出来,叶姨,以后家里也别做鱼了,等我孩子生了再说。”
  
  叶姨哎了一声,说道:“不过夫人真是运气,怀了龙凤胎。”
  
  “可能也是这样,才特别折腾,一想起以后他们生出来后,我就发愁该怎么带。向安颖这样懂事就不说了,要是跟蒋安一样混世魔王,闹腾的家里鸡飞狗跳,我想想就头痛。”
  
  叶姨给蒋沁盛了饭,说道:“您该这么想,人家家里一个孩子,宁家有三个,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
  
  “这也是。”
  
  叶姨又给宁安颖盛了饭,才退下去,等她们吃完饭再回来收拾。
  
  蒋沁一向食不言,可是今天意外的健谈,一边吃一边谈,不断的给宁安颖夹菜,说道:“吃点肉,别的孩子白白胖胖的,我怎么就两个月没见你你就瘦了。”
  
  宁安颖乖乖的吃了:“妈妈你也瘦了,多吃点。”
  
  “刚刚水果吃的太多,有些吃不下了。”宁安颖瞄了一眼对方的饭碗,一碗饭都吃完了,还说有些吃不下,她不由咋舌,这孕妇的饭量还真是不能寻常视之。
  
  “对了,”蒋沁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我给你看了几个兴趣班,有什么喜欢的吗?”
  
  “有什么啊?”宁安颖咽下了口中的饭才问道。
  
  “数学、英语、钢琴、小提琴、美术、围棋、舞蹈。”蒋沁一连报了几个。
  
  宁安颖想了想说道:“画画。”
  
  “那就美术和英语”蒋沁拍板决定。
  
  蒋沁也不怀疑她都明白这些兴趣班教的是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好几个谈的来的朋友也都是四五岁就让孩子上补习班的,那些孩子理解力大多也很好,听得懂你说什么,也很多才多艺。就算不理解,提前适应一下也是好的,毕竟知识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才艺也是要花心血去学的,有资本还不学,那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正文 第 9 章   在蒋沁看来, 幼儿园就是高级托儿所, 给孩子们玩的地方。既然马上要上兴趣班, 去不去都无所谓, 国外甚至有些孩子高中毕业前都是请家庭教师上课。国内国情不一样, 但是幼儿园还是没什么要紧的。甚至对一些聪明的孩子来说, 上幼儿园有些浪费时间。
  
  蒋沁又想起了几个月前在Q大给宁安颖测完智商后听到的话, 实际上这种测智商的方法并不全面,但也能说明会很多问题了。
  
  那位教授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实际上不用我多说,蒋老师你也能看出这个孩子其实很聪明, 特别是对语言的理解能力很强,我们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懂,也都能理解, 并且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书面的成绩不是很高, 只比普遍分值高出三到四十分,当然, 这不能以偏概全, 还是很值得培养的。我认为, 与其说是智商, 不如说这孩子的情商上有优势。可是要注意的是, 这样的孩子, 往往很难融入同龄人,他们之间少有共同语言,很容易会产生孤独感, 我们要做的是, 消除孩子这种孤独感。’
  
  蒋沁看着兴致勃勃准备去上课的宁安颖沉吟了一会儿,暗自定下了她未来几年的规划。
  
  宁安颖对此毫无所觉,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摸着画笔只觉得亲切。她上辈子学了十多年的油画,英语也不错,能流利的跟外国人对话,读写更是没问题,上这两个兴趣班跟玩一样,只不过要悠着点,防止自己别过了,即使这样,教导她的两位老师也都说她有天分。
  
  因为宁安颖上课的地方不同,需要来回接送,而蒋沁也要出门,一个司机便显得有些不够用了。于是她打算给宁安颖专门安排一个司机,毕竟现在用不到,以后上学也是用得到的。而从打算到实行,不过短短的一周。
  
  清晨,新来的司机早就早早的等着了,就算是坐在驾驶座上,他的背也是崩的挺直,当初他来的时候战友们还为他可惜,他们这样专门培养出来的特种兵混到了给太子dang们开车兼半个保镖的地步,总觉得不是滋味。但是还能怎么样呢?立过功又如何,他没有多少文化,也不适应社会,除了当兵和服从命令之外什么都不会,因伤退役是发了不少钱,可是总不能指着这笔钱过一辈子,他还有家要养。给太子dang们开车算什么,工作轻松,工资高,在外面找都找不到这样的工作,来的时候队长都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好干,要是遇上不好伺候的,就当他是在放屁。
  
  宁安颖吃完早饭后看了下时间,刚过八点,出了大门,爬上了早就等在外面的汽车后座,关上车门,把拿着的画具放在一边,摘下了手套和围巾,扭了扭脖子才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往常的李叔叔,换人了?
  
  沈志从后视镜里看到上车的人还是一愣,他知道要接的是宁老首长的孙女,也知道她年纪小,可是没想到这么小,有五岁了吗?这样的孩子需要司机吗?难不成是老首长特地照顾他?沈志有些懵。
  
  沈志想的也没错,宁老首长的确是照顾他,但是这里需要司机也是事实,毕竟除了宁安颖,家里又有孩子要出生了,当初选了他过来给自家,就是看重他的本性。
  
  看到这么一个小孩,本来心情还算平静的沈志不由有些拘谨,喊了一声:“大小姐。”
  
  宁安颖一愣,很快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打量了一下,心里有谱,这气质,妥妥的退伍军人啊,
  
  “不用叫我大小姐,叫我安颖就好,安心的安,新颖的,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沈,叫沈志。”沈志回道。
  
  “是志气的志吗?”
  
  一个大人,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如此正经的一问一答,旁人看来会有些奇怪,反而沈志却是一板一眼的:“是的。”
  
  “那我以后叫你沈叔叔了。”宁安颖看去兴致不是很高,虽然知道可能没有必要,但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路吗?”
  
  沈志此时已经发动了汽车,车很平稳的驶在路上,这个工作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还是很用心,他一向寡言少语,听到这个问题也没有多说,只是回道:“是的。”怕小姑娘觉得自己敷衍,而后又加了一句:“我知道路线。”
  
  于是宁安颖也不再说话。
  
  教宁安颖美术的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国际上没什么名气,国内风评却不错,还拿了好几个含金量不错的奖。他愿意收下宁安颖这个学生,不看家世,还得归功于蒋沁和他在国外的交情。他在自己的家里教学,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学生,比她大五岁。
  
  快要到目的地,宁安颖围上了围巾,拿起画具手套准备下车,下车前还对着沈志说道:“沈叔叔,我大概十一点下课,那个时候来接我就可以了,你可以先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还有往左大概三百米处有一家咖啡厅,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店主是个军事迷,你们应该谈得来。”
  
  其实来的时候沈志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因为以前也听过一些前辈给别人当司机或当保镖遇到的憋屈事,听说他也接了这么一份工作,一个跟他关系好,在H省给副省长家公子做保镖的战友更是列了不少注意事项。没想到这个不止年纪小,看去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还好伺候。明明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也不要人照顾,还怕他干等还建议他可以去做一些别的事,简直跟个小大人一样,内心不由有些奇妙。才半天,就觉得拿的那份高额的工资有点亏心。
  
  沈志孤身一人到B市,吃住都由宁家负责,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更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帮着宁安颖按了门铃,一个年轻女子温声把她领进去后,就准备去看看那家咖啡厅。还下意识的迈步,试着丈量这段路到底有多远,站到咖啡厅门口,丈量出来约三百零五米,误差不会超过二,心里不由一惊,又想起那句‘店主是个军事迷,你们应该谈得来。’的话。为什么店主是个军事迷,他们就谈的来,难道她看出来自己是军人?他低头伸手打量了一下自己,穿的是黑色的西服套装,明明没有一点军人的标志。
  
  如果此刻正在静物描写的宁安颖听到他的话的话,肯定会认真的回答他‘你的一言一行,都带着浓重的军人风格,即使你已经退伍里,可是内心还是把自己当一个军人。’
  
  当她上完课跟老师说再见的时候,沈志已经在车门口等着了,看到宁安颖走近,还帮她拉开了车门。宁安颖有些古怪的看着他的动作,然后爬了上去。
  
  “不用特地为我开车门,我自己可以的。”
  
  沈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掩饰干咳了一下,不能说他刚刚坐在咖啡厅里的时候又回忆了一遍前辈传授的经验,有些太子dang最爱摆谱,看来还是自己狭隘了。但又想到这只是个孩子,解释道:“你人小力气不够,我来开门也是一样的。”等她坐好合上车门之前,还听她说了一句谢谢。
  
  懂礼貌的孩子大家都喜欢,更不用说沈志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女儿,还一年见不到几次,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多多少少也会产生一种类似父爱的感情,很快就对这份工作产生了认同感。
  
  “沈叔叔,你有孩子吗?”宁安颖靠在后座上,手上拿着画板,上面是今天她一上午的成果,一颗苹果,画的并不好,有些平面,但是这已经开始让美术老师真心认真的教她了。宁安颖看的出来,因为她年纪小,老师本来想让她先画几个月的涂鸦,慢慢从线条开始的。
  
  “有一个女儿。”在谈起自己的女儿时,沈志的声音明显柔和了很多。
  
  宁安颖笑了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吗?”
  
  “今年六岁了。”
  
  沈志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下一个问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对方已经低下了头,像是在看图画,也就不再说什么。
  
  这样平平常常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而时间越长,沈志发现这个孩子不是一般的省心,就算他只是司机,不太往主楼去,也知道了宁家的大概情况。宁中校这两年在S军区,夫人蒋沁正怀着孕,听说怀的有些辛苦,在医院的时候比在家里多,这么大一个宁家,实际上除了司机、保姆,就只有宁安颖一个人,跟身边没有家人一样。不是说宁老首长夫妇和蒋家都有人在B市,这样子为什么不把她接过去?好在沈志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人,只把疑惑放在心里。他总觉得自己在外工作,没有在家好好陪着女儿,常常心有愧疚,现在他才发现,首长家的孩子,也不是活在蜜罐子里的。
  
  而宁安颖,自律的实在有些可怕。
  
  “对了,今天去老宅。”这还是沈志第一次从宁安颖口中听到老宅这两个词。而这两个字说的毫无情绪起伏。从她口中说出来,好像老宅里住的不是她亲爷爷、亲奶奶,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以至于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哪里。
  
  背了那么多的路线总算不是家里、学美术、学英语偶尔去蒋家地方来回了,而且宁家老宅是老首长家,当初他们在军区演练中获一等奖的时候,就是老首长给他们颁奖的,老首长曾经指挥的战役还出现在他们的课堂上,更重要的是,他负伤后的这份工作,也是老首长照顾的,沈志不由有些激动。
  
  “你很崇拜我爷爷。”宁安颖看着沈叔叔鲜有的情绪问道,颇感兴趣的问道。更多时候,他就像一幅沉默的画像。
  
  沈志说道:“是的,宁首长是个英雄,还是我的恩人。”
  
  “恩人?”宁安颖这话听去像是问题,实际上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也不要人回答,语气颇显得意味不明,根本让人琢磨不到她的情绪。
  
  可是沈志还不了解她,还耐心的回答道:“是的,要是没有老首长的照顾,恐怕我现在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了。”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一个孩子面前露怯。
  
  可是宁安颖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会呢?你好歹是个退伍军人,保安、健身教练,什么不能干?还可以自己创业。”
  
  沈志却是说道:“我不行,我跟社会脱节太厉害了,什么保安、健身教练根本适应不了,要么拉不下脸,要么干不了,还有创业,更加不行了,我书读的不多,创业还是要脑子好的人来。”他没有发现,自己对待宁安颖的态度已经开始有问必答,并且毫不敷衍。
  
  宁安颖的嘴角微微勾起,对他的回答不可置否。 正文 第 10 章   “安颖来了!”刚进了宁家, 管家就迎了出来:“刚好昨天有人送了两盒子牛肉干和巧克力, 我记得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你最喜欢, 就等着你过来了。”
  
  “林姨, 先不用招呼我, 爷爷呢?”宁安颖道。
  
  林姨道:“那可不巧, 老爷子在书房里呢。”又问:“可真是难得, 安颖今天不躲着爷爷了。”
  
  “我自己的爷爷,有什么好躲的。”
  
  沈志作为司机本身不用特地去见,不过工作是老首长的关照得来的, 而且来B市这么久了,合该见一见,点个卯, 就带他进来了。可是老爷子在书房, 宁安颖也知道他的几分脾气,就对沈志说道:“真不巧, 爷爷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 等一会儿我再给你引荐。”
  
  沈志连忙说应该的, 便退了出去, 倒是林姨在沈志出去后对宁安颖说道:“小沈不过是个司机, 安颖你不用太客气了。”
  
  宁安颖最开始没有适应好, 以至于说话太过成熟,在幼儿园里观察了一段时间,慢慢的调整了一些, 虽然还是聪明懂事, 但也不会让人有违和感。此时说出来的话也是童言稚语:“因为沈叔叔和爸爸爷爷一样,都是大人,又是军人,我要尊敬他。”
  
  林姨便不说话了,小心的牵了她的手去看电视。
  
  等到沈志见到老爷子的时候已经是中饭都吃过两个小时后了,宁老爷子坐在红木硬沙发上,背后身下都垫着软垫,正在和站在他面前的宁安颖说话。宁老爷子来年就是花甲之龄,可是整个人还是十分精神,即使和家人说话,眼神仍旧锐利明亮,面容依然刚毅威严。
  
  他观察了一会儿,老爷子好像问了什么问题,因为他听到宁安颖说道:“妈妈最近怎么样?妈妈最近口味挺奇怪的,之前还想吃外婆亲手做的酸豆角,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外婆做酸豆角,外公说她年轻的时候连米都洗不干净。既然连米都洗不干净,怎么可能还会做酸豆角呢?”听了这话沈志忍俊不禁,而且他发现老爷子的嘴角也抽了一下。
  
  再早熟都是小孩子,什么都往外说,沈志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
  
  可是宁安颖毫无所觉:“吃的也挺多,一顿饭可以抵我好几顿。”语气还有些担忧:“这样真的可以吗?我让妈妈少吃点,不过被叶姨拦住了,叶姨说妈妈要生弟弟和妹妹,不能这么算,吃的一顿就应该按照我四顿饭来算才行。”
  
  宁老爷子的语气柔和了很多,他问道:“为什么要按你四顿来算?”
  
  宁安颖就掰着手指头数:“我是小孩子,妈妈是大人,本来就该比我吃的多一倍,弟弟妹妹跟我吃的一样多,可是弟弟妹妹在肚子里,只能让妈妈帮着吃了,所以妈妈吃的要抵我吃的四顿。”
  
  见爷爷笑看着她,忍不住道:“我算的没错。”还用力点了点头。
  
  宁老爷子本来是要关心一下未来孙子孙女,没想到宁安颖说了这么多,转了个话题问道:“听说你最近在学画画,还在学英语,觉得学习难吗?”
  
  “不是很难,就是挺无聊的。”
  
  “既然学了,就要坚持知道吗?”
  
  “是。”宁安颖挺起胸膛道。
  
  “好,向后转,起步走,去玩吧。”
  
  见宁安颖顺着他的指令往外走,宁老爷子的眉眼更加柔和了,这个孩子以前挺怕他的,看到他就一直往儿媳妇身后躲,问话更是回答的磕磕巴巴,一点上不得台面。这回看去好了很多,言语间也不瑟缩,更是不卑不亢,心里就有了改观。
  
  “安颖。”宁安颖还没拐出去,就看到林姨已经在等着她了。
  
  “林姨,怎么了?”
  
  “听说你妈妈口味变化挺大的,有什么不吃的吗?我好跟厨房说一声。”
  
  宁安颖奇了:“咦,妈妈要来吃晚饭吗?”
  
  “你爸在外大半年了,今天回B市,一家当然在老宅吃饭,听说这次会在B市待半个多月。”
  
  “爸爸要回来了?”宁安颖问道:“怎么没人告诉我啊?”
  
  “听说是临时决定的,午饭前才打了电话,说刚上飞机,回来干什么也不知道?”
  
  她说不知道,宁安颖也不问,反正宁杰兴所在的部队涉及很多机密,都是有保密条例的。就像是在家里的时候,她会随意去蒋沁的书房,可是却不会踏足宁杰兴的书房,这是从小就灌输在她的意识里的。
  
  “半多月不是快要过年了吗?怎么不干脆过了年再回去?”宁安颖不过是这么一说,下一句就说起了蒋沁的口味:“妈妈不能吃鱼,闻都不行,不然肯定要吐,喜欢吃酸的,吃辣的,但是不能吃麻的,对了,莴笋也不能吃,说那味道冲,别的就没什么了。”
  
  林姨就道:“我心里有数了,安颖真厉害,把妈妈的口味记得这么清楚。”
  
  宁安颖羞涩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要午睡一会吗?往常这个时候,你奶奶都是要睡一会儿的。”
  
  说到奶奶,宁安颖就顿了一下,身后恰好传来颇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便叫住了越过她们两准备往外去的沈志:“沈叔叔。”
  
  沈志停下了动作,站在一边等她。
  
  宁安颖对林姨说道:“我听说奶奶送去了疗养院,我想去看看她。”
  
  听她说起宁老夫人林姨就叹了口气:“你奶奶她,年轻的时候吃了很多苦,没想到老了却生了这样的病,脾气越来越暴躁,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前两个月还发起火来对着老爷子砸了一个茶杯,差点砸到老爷子的额头。又经常记不住人,认不出我们,饭都不愿意吃,也不让人喂,这人不吃饭怎么行呢?只能送到疗养院,那边既专业,又用心。”
  
  宁安颖垂下了眼帘,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不咸不淡的说道:“正好下午没事,我去看看奶奶,说不定好很多了呢?到时候就可以把奶奶接回来了。”
  
  林姨想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可也不忍心打击孩子,看了眼她,踌躇道:“要不改天去吧,或者等你爸爸回来你们一起去,你才四岁,我总是不放心你的。”
  
  “爸爸晚上肯定要问起奶奶的,我到时候就可以告诉他了,林姨,你放心,有沈叔叔陪着我,不会出事的。”
  
  她还是孩子的嗓音,又刻意克制了情绪,林姨不经常见她,自然感觉不出什么不对。倒是沈志瞟了她一眼,他总觉得,宁安颖并不是很高兴。
  
  林姨咬了咬牙道:“那你要跟老爷子说一声,免得他牵挂,还有,吃晚饭的时候不要回来晚了,别让你爸爸等你。”
  
  “恩,我知道了。”
  
  宁安颖去跟爷爷说这件事,爷爷沉默了一会儿便同意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沈志跟好宁安颖,回来跟他汇报情况。
  
  “你不高兴吗?”出了门,帮着宁安颖打开车门,沈志才犹豫的问了一句。
  
  “……爸爸好不容易回一次B市,晚上吃团圆饭奶奶却不在,我总记得以前……”宁安颖语气非常担忧,头微微一侧,却看见了沈志真心关心的眼神,不由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来,便闭口不言。
  
  沈志等了一会儿,见她坐在后座上,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不见任何情绪,连脸上的表情都没了。这是闹脾气了?自家闺女生气了他可以把她扛到肩头给她骑大马逗她开心,这老首长家的孩子生气了该怎么办?从头到尾,他都当宁安颖和她奶奶感情深刻而为此担忧,没有想过她不高兴会有其他原因。半响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好好治疗总会好的,你是个好孩子,说不定你奶奶看到你一高兴,病就好了大半呢?”说罢轻轻关上了车门。
  
  宁安颖的拳头却紧紧捏了起来,声音如蚊吶一般低不可闻:“不,她见到我,永远不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