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1章 婆婆驾到   婆婆打电话来的时候,苏绪正在陪夏雨逛街,苏绪由着她一个人疯狂的试衣服,自己找了僻静的休息区接电话。   苏绪下意识的挺直背脊,虽然婆婆并没有在跟前,可是她依旧坐得笔直,像是小学生一样,腰板挺得僵直,待心神收敛了之后,才微微吐气,将手机接通,低声而恭敬的说,“妈,我是苏绪。”   婆婆严厉而略显尖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丝丝的沙响,可能是信号不好,“苏绪,你回家来,我快到小区了。”   苏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出声,急忙问道,“妈您过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过去接您,这么大老远的。”   “你快点回来就行,别说这些虚的,哦,对了,把绍之也叫回来吧。”婆婆似乎是说完了,半响没有动静,苏绪依旧是僵直着上半身,一只手握着听筒,一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她等着婆婆那头挂电话。   可是等了半天那头的嘈杂声还是不间断的传来,苏绪想着,可能是忘记了,便放下手要掐断电话,挂电话之际,那头又隐隐的传来婆婆的声音,像是不懂事,净整些虚的之类的字眼,夹杂在沙沙的电流声里,模糊不清。   苏绪果断的挂了电话,她并不是很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一旁的夏雨终于意识到她不见了,一回头看见她在休息区坐着,踏着小碎步跑过来,苏绪问:“试好了吗,试好了就走吧,我婆婆电话,我得赶紧回家。”   夏雨知道她家婆婆的厉害,也不再蹭她时间,爽快的放她走人,只是临了还是不平衡,愤愤地说,“你家老太太就是老佛爷,你老公是皇上。”   苏绪回头堵了她的话,自己接了一句,“我就是一个粗使丫头,还带通房的。”   苏绪其实很怕她的婆婆,那个强势的女人,喜欢将所有她看不起的人反反复复的踩在脚底,她享受的不是被臣服的快/感,而是把一个她讨厌的人打造成她想要的样子的成就感。   夏雨常说她是天生的奴性,卑躬屈膝,奴颜媚骨,苏绪还反驳过,她说,人之初,性本善,所以没有天生下来就是奴才的人,人的奴性也是后天养成的,或许是无力反抗,或许是不想反抗,久而久之,就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本性,变得陌生。   苏绪的奴性是由两个人造成的,一个是她的丈夫,陆绍之,一个是她的婆婆,陈兰芝,一个是因为爱,所以甘愿匍匐,一个是因为懒得计较,便顺从着,好息事宁人。   夏雨嘲笑她会不会活得太累,她无所谓的说,哪有一个人是靠一张脸活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张面皮怎么够,夏雨又说她左一张脸,右一张脸的,脸皮未免太厚,她当时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想着,脸皮不厚怎么在那个家庭生活。   苏绪蹬着高跟鞋,新鞋带着皮革的硬质,好看却不好穿,人前看着光鲜亮丽,可是谁能看到她足踝处磨破皮冒出的血,就像婚姻一样,看似伉俪情深,相濡以沫,背后的纠葛心酸又岂为外人道也。   她打了车,说了声,“逸景华庭。”   车子发动,她靠在窗户边想着怎么应付婆婆,可是汽车的轰鸣声,引擎的震动声,还有令人作呕的汽油味扰的她更加心烦,索性将脑袋搁在靠背上,闭着眼睛思忖。    全部章节 第2章 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   看偶像剧,女主角心烦,伤心,失落时,总是喜欢忧郁的靠在一扇车窗前,随着车子行驶,场景一帧帧变化,对比女主角悲伤惹人怜的表情总是极其震撼的。   可是她今天体验了一下,却可笑的发现,她若是真的在车窗上靠一路,回去脑壳都得坏掉,哪来的心情悲天悯人,缅怀过去。   苏绪心里乱糟糟的,她的心就像那块被夏雨用尖跟蹭过的大理石砖一样,那个在上头使劲剐蹭的人就是她的婆婆,她心烦到牙齿都开始发痒难受,就像起了一个脓包,不挠,很痒,一挠,还疼,这种抓心挠肝的难受简直无法纾解。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到了家,出租车停下来,她头疼厉害,一手捏紧眉心,一手从包里取钱,包里很乱,她翻腾了好一阵才取出来,付了车钱,她慢吞吞的挪下来。   苏绪捏了捏手中的包包,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她正要举步,猛然想起来,婆婆说要她叫陆绍之回家,她脑子混沌不堪,竟然把正事忘了。   她赶紧掏出手机给陆绍之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可是很久都没有人接听,她只好打他助理的电话,他的助理好像是个刚实习的小女生,声音脆的像是新摘的小苹果。   “您好,绍之工作室,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苏绪纷乱的心情因为这嫩嫩脆脆的声音而稍稍好转,她尽量自然地说,“麻烦接一下陆工。”   那声音再次传来,“不好意思,陆工正在开会,请问您有什么事,我等散会帮您转达。”   苏绪突然烦躁起来,口气有点不耐烦,“请你让他马上接电话,我有要紧事。”   估计小姑娘没见过这种阵势,以为真的是刻不容缓的要事,赶紧噔噔噔的跑着去找人,苏绪甚至听得清她清脆的脚步声,规律的一阵声响后,就听见了叩门声。   苏绪不自觉的屏气凝神,她听见门吱吱呀呀的打开,小女生脆生生的说,“陆工打扰一下,有人找你,说是有要紧事。”   她甚至听见自己不规律的心跳,直到她意识到这点,才忍不住失笑,她这是紧张个什么劲儿。   因为离得远,她这头听不见陆绍之的答复,因此当小女生问她,“陆工说问你叫什么名字。”时,她停顿了一下,异常清晰的说,“苏绪。”   她的名字不好发音,声音太轻,会听不清叫什么,而声音太重,就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她刚才的回答就属于后者。   她听见小女生回应了陆绍之,再后来是一阵静默,最后她就听到了陆绍之的声音,不是很低,语调不平静,与他平时的沉稳淡漠有点相左,甚至略带不耐烦,“你到底要干什么?”   苏绪愣了一下,想着这口气多像是被情人纠缠着甩不脱的多情郎,受不了藕断丝连,但是狠不下心一刀两断,做不出决定,于是就把决定权交给女方,你想怎么样,你想干什么,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苏绪为自己丰富的联想力鼓掌,可惜她不是他的情人,他也不是有情郎,她是他的妻子,具有法律效应的,按理说要相携一生的配偶。   他对待工作总是比对她好,他可以在与她相处时,果断的把她抛弃,埋头工作,却不允许她在工作时打扰他,厚此薄彼,像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君王,美人可以有,却是点缀,江山才是毕生追求。    全部章节 第3章 现实与理想   苏绪一番走思,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陆绍之还等她回话呢,她赶紧澄清,“不是我要打扰你,是妈要见你。”   陆绍之在那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表示不理解或者赞同的时候,就会不自主的发出这样的语气助词,她恍然大悟,继续澄清,“是你妈,不是我妈。”   那头的人果然应了一声,说,“我马上回去。”   苏绪挂了电话,在小区门口踱步,陆绍之要是速度快的话,有二十分钟就到家了,慢的话最少半个小时,遇上堵车就更加迟了,她不想在这段时间独自受婆婆荼毒。   于是苏绪穿着她那双顶顶不舒服的新鞋在小区门口晃荡,门口的保安认识他,热情的招呼她,“陆太太,怎么不进去啊?等人呢?”   苏绪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敷衍道,“嗯,等人呢。”   陆绍之今天用的时间出奇的少,苏绪还没晃荡几圈他就开着车回来了,他的车很豪华,很霸气,标志像是一双翅膀,上头有些英文字母,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她对他的车没兴趣,就像他对她疯狂的逛街却不买东西嗤之以鼻一样。   陆绍之把车窗摇下来,冲她喊了一声,“上车。”之后就利落的落了车窗,苏绪站的脚不舒服,原地狠狠地跺了几下脚,才走到副驾驶座上,坐上去自觉地系好安全带。   苏绪又开始胡思乱想,当初她刚和陆绍之交往的时候,就傻呼呼地说,“小说里的帅哥都是豪车一开,长腿一伸,亲自下车帮女朋友开车门,之后再绅士的帮她及安全带,多浪漫。   她深刻记得陆绍之当时的反应,他当时正开着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打着转向灯,眼睛看着路况,撇都没撇她一眼,不屑的说,“知道什么是小说吗?就是一群对生活不满意,怨天尤人,不拼搏努力的窝囊废,在现实中实现不了的愿望就靠意/淫来实现,开门下车绕到副驾,开了门再绕回来,吃饱了撑的吗?至于安全带,你若是记不住,警察叔叔自然会提醒你系上。”   苏绪一腔小女儿心态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当即恼羞成怒的说,“但是那样很浪漫啊,男人那样对女人,那女人该多幸福!”   陆绍之这次倒是看她了,但是却是给她看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嘲讽奚落,“真正浪漫的人是在外闯荡打拼,努力赚钱,让自己的女人可以安心的享受生活的人,而不是那些钱没有几个只会开门的人,物质奖赏远比做作的表面行为更讨人喜欢。”   当时的苏绪眼拙嘴笨,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到后来想起来时,话头早就跳过了,她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再不谈所谓的浪漫。   而放在如今,苏绪才体会到陆绍之话里的真谛,如果现在他长腿一伸给自己开门,她绝对不会受宠若惊,而是会翻个白眼,毫不留情的打击他,“有这点时间,车早到了楼底下了。”   看,这就是生活带给她的变化,陆绍之带给她的变化,让她变得现实,变得机械,变得和他一样,除了生活就是生活,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全部章节 第4章 钥匙怎么能随便给   车停在楼下,陆绍之让她上楼,自己去停车,苏绪本来想着说,咱俩一起上去吧,我等你,可是又不知道万一陆绍之说一句,浪费那个时间干嘛,她该如何回应,他的时间真的宝贵,挺值钱的,她不能谋财害命。   于是苏绪半句话没说,自己噔噔噔的上了楼,她掏出钥匙开门,婆婆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正襟危坐,有点三堂会审的意思,威严的堪比慈禧。   婆婆有她家的钥匙,来去自如,不受时间地域的限制,随心所欲。   婆婆当时提出来要一把备份钥匙时,她小小的反抗了一下,当然是对着陆绍之,她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很奴才,弯腰塌背的样子也很奴才,她奴才的开口,“我想过二人世界,万一妈拿了钥匙突袭怎么办,多没安全感。”   陆绍之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开始压迫她,只有威逼没有利诱,“妈拿着钥匙不过是想帮帮忙,咱俩都上班,她空闲的时候可以过来收拾收拾,万一哪天她想过来,咱俩都过不来,你是让她原路返回,还是在楼下傻等着。”   苏绪又乖乖的妥协了,他把话磕的死死地,似乎不给钥匙就是不孝了,这个上升到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层面,她自然不敢有异议,屁颠屁颠的找人配了一把钥匙虔诚的上供给老佛爷。   从那之后,苏绪又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陆绍之的世界里,工作是第一,婆婆是第二,她排第三,或者连第三都不是,随时可能因为外界因素变动。   苏绪从走思中醒悟过来,今天她好像特别能走思,可能是昨晚熬夜导致的神志不清,绝对不是她伤春悲秋。   她换了鞋,包扔在鞋柜上,忙不迭的跑进厨房给婆婆泡茶,家里的冰箱里常年冷藏着普洱茶,是陆绍之买的,特别嘱咐她,“我妈就爱喝这个,每次她来的时候你就给她泡点。”   苏绪狗腿的点点头,陆绍之走出厨房,没一会儿又转回来,又吩咐道,“这个茶我挺不容易弄到的,你小心点。”   苏绪很自觉地认为他的潜台词就是这是给我妈专门买的,你不要喝。   于是,苏绪就真的尝了一点,他越说她越是想尝,可是尝过之后,她就后悔了,还没有冰红茶好喝。   为了不暴殄天物,她专门拜师学艺,学习了几天茶道,陆绍之表示很支持,很理解,难得的没有说她在浪费时间,苏绪当然心知肚明,她不学好点怎么伺候好他妈妈。   所以多亏那几天的恶补,苏绪的茶艺有了很大的进步,即便是那个龟毛婆婆也挑不出一点毛病,苏绪知道,现在泡的肯定比当初好喝很多,可是她早已经没了喝它的心情。   她泡好茶,乖乖的坐在婆婆对面,她不敢也不会坐在她身边,她身边的位置是留给她的宝贝儿子的,他们母子两坐一起,把她用一张茶几隔开,这样亲疏有别,更方便审问。   高贵冷艳的婆婆一直不做声,苏绪没茶可喝,因此只是低头玩着手指,好在没一会儿陆绍之就回来了。   他进门鞋都不换,只是脱了外套,一边往沙发边走,一边解着领带,苏绪看着他的皮鞋踩在地毯上,留下一排黑乎乎的脚印,心里别扭,可是脸上不敢表现出丝毫,还得腆着脸问,“你喝点什么?”    全部章节 第5章 不合格的钟点工   陆绍之很自然地说,“白开水就行。”苏绪领命起身去倒水,暂时远离了那块不见硝烟的战场,太劳心了。   她倒水的时候,看见案几上没来得及放的白醋,心里的小念头还没冒出来就被掐熄了,万一他们娘俩穿一条裤子,她可不就自掘坟墓了,不对,他们从来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她最后只是乖乖的倒了白开水,真的是开水,所以陆绍之毫不设防的喝的被烫的差点跳起来,苏绪很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确实好笑,平时的陆绍之就像是被放进壳子里的完美雕塑,虽然赏心悦目,可是缺少人气。   如今看着这么接地气的表情,她当然得及时的乐一乐,可是她没想到,她婆婆还在,这一笑,就笑出事儿了。   她高贵冷艳的婆婆也端不住了,一边给她的宝贵儿子找纸巾,一边还不忘怒火冲天的教训她,“你怎么做事的,这点事都得人教吗?这么烫的水就端上来,万一烫伤了,你就高兴了?这还是我在场,要是我不在,绍之指不定有多少灾难!”   苏绪站在那儿,像是个犯错误的孩子,不,应该说像一个不合格的钟点工,安安静静的接受再教育,她看似认真的受训,实际上又开始走思。   对于婆婆的话,她有不同意见,第一,先不说是他自己要的白开水,她是完全尊重他的个人意见,即便她端上了他就看都不看就喝,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傻,你都不觉得烫吗?给什么都往嘴里送吗?   第二,他烫伤了,她一点都不高兴,因为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只有她一个,连护工都不用请,因为她就是专业护工。   至于第三,什么叫她不在,陆绍之就会受灾受难,她又不是瘟神,哪有那么大功力,她不在的时候,陆绍之简直是变本加厉的虐待她。   综上这些观点,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等苏绪总结完的时候,婆婆也停止了教训,苏绪很感谢自己这个自动略过的本领,是后天养成的非条件反射。   婆婆终于想起来正事,将一旁傻站着的苏绪招呼的坐下,苏绪不认为她是看自己可怜,肯定是因为她嫌仰着头说话脖子疼。   婆婆倒是干脆利落,没有前缀后缀,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苏绪你辞职吧,别当那个小护士了,绍之要上班,家里没个人照应怎么行!”   苏绪冷哼一声,不知道是谁以前冠冕堂皇的说过,要来帮他们家打理打理,现在目的达到了,就当甩手掌柜了,她倒是想得美。   她的儿子在外闯荡,赚钱,赚名声,赚面子,可是儿子的事业有成了,生活却无人打理了,这可心疼的怎么办,于是就把她拉出来了,如果她在家里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当个黄脸婆把家打理好了,她的儿子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展身手了,这样就算是完美了,任谁都挑不出毛病了。   她算盘倒是打得比谁都响,一石三鸟,方方面面算计到位,坚决不吃一点亏。    全部章节 第6章   苏绪虽然像是夏雨说的那样,是个奴颜媚骨的奴才命,可是那是她愿意做,她说过为了陆绍之,她可以忍,为了息事宁人,她也可以忍。   可是这不会代表她没有原则,她看小说都神烦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女主,以爱为借口无条件无原则的一味隐忍,所谓人善被人欺,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别人看不起,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她平时是不想和婆婆计较的,为了些琐碎小事,完全没有必要,你反抗一句她还有十句等着,到最后除了挨得骂更多外,没有别的下场。   所以一般情况下她都会选择自动略过,可是这次的事情不是忽略或者忍让就可以解决的,她凭什么替自己做决定,先不说她不算自己的谁,就算她是自己的亲妈也未必能草率决定自己的人生。   她只是嫁给她儿子,而不是卖给他,可以凭借一张卖.身契随意处置,她是个有独立意识的个体,受不了任何人摆布,她的儿子是孩子,难道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孩子吗?   如果她有女儿,是不是也愿意她放弃自己的工作,守着男人过着千篇一律的家庭主妇的生活,除了讨论东家长西家短外没有任何有营养有意义的活动。   更何况,像她这么自私,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是断然不会知道她这份工作来得有多艰难,她读了十几年的书,大学还啃着苦涩难懂的医学书,她艰苦的熬了这么多年,不是以此为跳板嫁入他们家当黄脸婆的,她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抱负,由不得别人指使。   陈兰芝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犹豫,便继续说道,“你先把手上的工作完了,之后交接了就待在家里照顾绍之吧!”   苏绪终于不需要伪装,她是披着羊皮的母老虎,不发威也不行了,是他们逼得太紧,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的声音不带着任何感情.色彩,“凭什么?”   陈兰芝好像没听清楚,也可能是对于一个常年软塌塌的人突然反抗起来的不适应,总之她提高嗓音又吼道,“你说什么?”   苏绪懒得和她周旋,直接了当的说,“我说我凭什么辞职?”   陈兰芝气的来不及反应,她笑着给她接话,“凭我是儿子的媳妇儿,所以我就应该守在家里,做个黄脸婆,助他飞黄腾达是吗?凭我不过是个外人,所以就可以毫不心疼是吗?凭我是个好欺负的人,所以就可以搓扁肉圆是吗?”   “我敬你是我婆婆,也因为我还想好好过下去,所以我一直忍着,其实,我妈都管不了我什么,最典型的例子,她明知道我嫁进来没好果子吃,可是她还是管不了我,就因为我不听她的,您也一样,要是我敬你,你还是我婆婆,当然,也是我妈,但是如果您逼我太紧,我想开了,你也不过是个陌生人,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她一席话说完,脸不红,气不喘,镇定自若的像是聊天气一样自然,她看着婆婆被气的通红的脸颊,被自己呛声的哑口无言的小丑模样,开心的不得了。   陈兰芝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一向伶牙俐齿,尖酸刻薄的她,现在只能反反复复的说一句话,“绍之,赶紧和她离婚,离婚,不是东西,赶紧离婚。”   苏绪突然疲惫,很久都没有和人红过脸,突然吵这么一架,她身心俱疲,勇气散尽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看陆绍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忙着帮陈兰芝顺气,脸上铁青一片,他在隐忍着怒气。    全部章节 第7章   苏绪明白,他是在顾忌他妈妈的身体,怕她再受刺激,所以他有火不能撒,只能憋着。   苏绪累的厉害,站起来就要走,婆婆一股劲儿喊着要离婚,声音撕扯的像是一只濒死的鸭子。   只是苏绪没想到陆绍之出声叫住了她,“苏绪,我和你谈谈。”   他生气的时候就会叫她苏绪,一字一顿的咬字清晰,对,像是在咬牙切齿,苏绪知道,现在不说,以后还是会说,秋后算账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因为她不确定,今天过去,她还有没有勇气再直面他的冷漠。   陆绍之将婆婆放在沙发上给她端了茶润喉,自己大步一迈,越过苏绪先出了门。   苏绪浑身不舒服,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面,陆绍之领着她去了小公园,那里没人,很适合撒泼打闹,他倒是很为她考虑。   陆绍之一出门就不屑伪装了,一张脸黑沉沉的,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冷硬,苏绪没心情忖度他的心思,她现在连自己的情绪都理不清。   他和婆婆一样,喜欢居高临下的俯视别人,苏绪很不喜欢,可是也顾不上,他满含怒气的话语直直的传进她的耳膜,他说,“苏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妈不过是提议了一下,征求你的意见,你犯得着那么尖酸刻薄刺激她吗?你说的话像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说的吗?你这么大的人,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苏绪低着头不说话,是啊,他的妈妈只有一个,他又是难得的孝子,她没奢望过他会偏袒自己,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厚此薄彼,没有原则的袒护他妈妈,丝毫没有考虑她有多委屈。   他只知道,她顶撞了他母亲,惹他母亲不痛快了,惹他母亲生气了,所以错就在她,她就应该道歉,乞求他们的原谅,说她错了,再也不敢了。   任何事,只要牵扯到他母亲和她,他总是毫不犹豫的偏向他母亲,毋庸置疑,他不会管她是不是舍不得那份工作,是不是很辛苦的得到的那份工作,是不是因为人生荒废而难过,是不是因为天天受夹板气而偷偷落泪。   他关心的是她母亲喜欢,他母亲高兴,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把她的感受排除在外,不给予一丝一毫的关心和理解。   苏绪以为自己会流泪,可是她眨巴眨巴眼睛,发现眼眶酸涩,疼得厉害,却哭不出来,因为习惯了隐忍,习惯了有泪也要咽回肚子里,因为压抑的太久,到了可以放肆的哭的时候,反而哭不出来了。   她最终还是睁着红肿干涩的眼睛直视他,想说的话太多,但是若是没人理解,说出去只会让自己难堪,所以她只是避重就轻的说,“我不会辞职,无论如何。”   陆绍之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恼怒她的不知好歹,语气愤愤的,“苏绪,你闹够了没有?你能不像个小孩子吗?”   苏绪终于如愿以偿的哭出来,但也只是眼泪一颗颗滚出来,她的语调依旧波澜不惊,“陆绍之,我要是小孩子就好了,可惜我不是。”如果我是小孩子,我就可以不高兴的时候哭,高兴地时候笑,想要的就抢,不想要的就丢,不用在意任何人的任何眼光,而不用像现在,忍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苏绪不想和他哭诉,不想乞求他的同情,不想将自己的心一层层的剖开,供他践踏,要是真的懂她,怜她,又怎么会舍得她这么难过。   于是苏绪泪流满面但是依旧很镇定的说,“陆绍之,咱俩现在都不太冷静,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说完不顾陆绍之的反应转头就走,她什么都没拿,手机钱包都在家里,好在鞋在脚上,难怪有人说女人就该有一双能远走的鞋,在受伤后潇洒的远走,不受任何牵绊。   她从不指望陆绍之追他,在他看来她就是长不大的幼稚孩子,所以他不会惯着她的坏毛病,他总觉得越是惯着,以后就越麻烦,就该把坏毛病扼杀在摇篮里,从此断了根源。    全部章节 第8章 离家出走   苏绪坐在计程车上还是在落泪,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哭泣的欲望,只是不停地掉泪,声音却不见哽咽。   开车的司机奇怪的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苏绪很淡定的开口,“眼睛出毛病了,迎风落泪,就是好不了。”   那司机大叔忙应和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毛病了,我也有这毛病,好在车里不用日晒雨淋,不然吃饭的手艺都得丢。”   苏绪歪着头不再接话。   夏雨开门看到她时,忍不住尖叫出声,“苏苏你这是怎么了?幸好不是大半夜,不然我指定吓死。”   苏绪泪流尽了,眼睛又开始疼,她有气无力的说,“借我住几天,我和婆婆吵架了。”   夏雨倒了杯水给她,之后很诧异的问,“你还会和你婆婆吵架,是不是被人家赶出来了,不好意思承认?”   苏绪眯着眼,压着嗓子钝钝的说,“她让我辞职,我不干,和她吵了一架。”   夏雨很快找到重点,“那陆绍之呢?偏谁?”   回答她的是苏绪满脸的泪,她终于哭出声来,但是依旧很压抑,很低,像是某种小动物,受伤后低低的呻/吟,声音不高,可是落在人心上却犹如重锤,敲得阵阵发疼。   夏雨心抽痛,她想不通,这样的她,陆绍之怎么能狠得下心。   苏绪正式在夏雨家住下来,那晚的失态让她有点无所适从,毕竟在人前她是嫁了金龟婿的灰姑娘,一朝麻雀变凤凰,有着所有人艳羡的美满婚姻。   她的不如意连家人都不曾提起,夏雨更是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的老公帅气多金,却不知道她的婚姻其实乏善可陈。   那晚夏雨满脸担忧的问她,“你跑出来,陆绍之知道吗?他会不会担心?”   她记得自己满脸泪的替他解释,“他知道,我不让他跟着来,我想自己冷静一下。”   看,明明被伤害了,被无视了,却还是忍不住在外人面前念他的好,给他留足面子,生怕别人说出他的半分不对。   这就是她的劣根性,即便她对他有诸多不满意,有诸多委屈,可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舍不得说他一点不是,人们都说,先爱上的人就输了,苏绪以前就没有质疑过,现在更加坚信。   仗着她的爱,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她,谁让她先爱上他,舍不得,狠不下心一刀两断,只能靠那点可怜的念想让这段婚姻苟延残喘,她曾经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我爱他,我就愿意为他无怨无悔。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她果然不是圣人,做不到无怨无悔,做不到宽容大度,原谅一切伤害,她奢求的更多,想要他触手可及的真心,而不是渐行渐远的婚姻,只靠她一个人支持的婚姻太沉重,太累,她想找一个肩膀依靠,而不是找一副重担压垮自己。   她在夏雨家里住了将近一周,这期间陆绍之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甚至连短信都不曾有。   她知道,她的逃离只是他允许的暂时离开,是他允许她在外面反省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乖乖回来认错,他不会把这叫做离家出走,而是在他掌控之下的合理放逐。   所以苏绪并不奢望他能问问自己,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天气冷了有没有衣服穿,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永远是先低头的那个人,因为她的不舍,所以他早已习惯,从不过问。    全部章节 第9章   苏绪还记得俩人初交往的时候,那天是他们交往一百天的小纪念日,她订了餐厅,买了蜡烛,鲜花,点了红酒牛排,之后打电话给他。   她记得他当时说,“你都多大了,别老弄一些小姑娘的玩意儿,一百天纪念一次,是不是两百天,三百天都得纪念?无不无聊。”   她当时并没有尴尬,只是一个劲儿乞求道:“绍之你就过来一下,你什么都不用准备的,你人过来一下就行,我订的餐厅就在你公司附近,占用你一会儿时间就行,不会太久的。”   “我哪有那个闲时间,现在工作正忙,你不要闹了,早点回家。”说完没有给她任何辩驳的余地就果断的挂了电话。   苏绪听着电话嘟嘟的忙音,一颗心沉到谷底,她把点的餐退了,鲜花蜡烛扔进垃圾桶,她看着那些鲜花忍不住心疼,换成西兰花多好,够炒一盘菜了。   之后她赌气的没有回家,她沿着主干道溜达到夏雨家,她住了一晚上,她以为陆绍之发现她不见了,会焦急,会害怕,会打电话问她,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给夏雨打了电话,夏雨说她没有来,可是他依旧笃定的说,“明天让她回家。”   她心灰意冷,陆绍之早就把她看穿,他才不会玩这些幼稚的把戏,她就是他掌中的老鼠,他放她走是因为他笃定她一定会自己爬回来,完全不需要他动手。   第二天她下班乖乖的回家,一进门就发现陆绍之竟然端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没有抽烟,没有吃饭,只是单纯的坐着,坐着等她如他所料的自己爬回来。   苏绪自嘲的想,他倒是特地为了自己早回了家一次,她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她正在弯腰换鞋,陆绍之的声音就冷冷的传来,“舍得回来了?”   她顿了一下,还是淡定自若的直起腰来,将手上的包放在鞋柜顶上,走到他对面,挺直背脊坐下,这是她准备受训的标准坐姿。   “就因为一个一百天的纪念日你就赌气不回家了?苏绪你是个有独立意识,有分辨能力的成年人,不要像小孩子一样随心所欲,这样的行为太幼稚,下不为例。”   苏绪记得自己当时很委屈,很想哭,可是想起他那一套小孩子的论断,还是生生的把眼泪忍了。   所以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习惯,她再不会奢望陆绍之无条件的哄她,如果两人意见不合,她会选择退出,出门散散心,冷静下来后再乖乖的回去,再不会演什么离家出走的戏码了。   可是这次是例外,她知道即便她的气消了,陆绍之的气也不会消,她如果早早的回去,两人免不了还得吵架,可是她已经身心俱疲,实在没那个精神了。   这天上班的时候,医办的周维安抱着病历本调侃她,“苏护士最近起色不太好啊,脸比衣服都白。”   周维安是院长的儿子,同时也是普外的一把手,虽然父亲是院长,可是从来没有因此走过捷径,反而比其他医生更努力,更用功,随着这几年他的成就越来越大,人们的称呼终于变成了周医生,而不是院长的儿子。   她知道这简单的转变需要他付出多大的努力,那背后的艰辛不是人人都能体会到的,而且即便他有如此高的成就,他却依旧为人和善,低调谦让,不骄不躁,是很难得的美好品质。   苏绪很欣赏他,他对待女生绅士温柔,没有故作暧昧的示好,但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让人感到很舒服,如沐春风。   基于这个原因,周维安几乎是医院所有女性的肖想对象,多金帅气,温柔体贴,加上制服诱惑。   而他和自己似乎走得稍微近点,但是不会惹人非议,不超过安全距离的相处,有一次苏绪曾经调侃道,“你和我一个有夫之妇走得这么近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周维安很淡定的说,“就是因为你是有夫之妇,我才敢和你走得近点,因为你已经名花有主,我也不好下手,若是换成单身小护士绯闻不是更多。”   苏绪表示很赞同,于是渐渐地两人竟成了很好的朋友,又或者说夏雨是她的女闺蜜,周维安就是她的男闺蜜。    全部章节 第10章   她怔了一会儿想起来这头还等着话呢,赶紧回应道,“这几天确实累了点,你知道的,儿科最不好呆了,那帮小恶魔闹得我头都要炸了。”   他们护办实行轮换制,每科的护士都要按时间把其他科室轮一遍,一个月换一次科室,护理部主任美其名曰,既能增长见识,又能换换环境,换换心情,不然老呆在一个科室,呆的多腻。   这个月苏绪被分到儿科,还没过一周她就接近崩溃,孩子本来就小,有时候就很难配合治疗,偏偏加上现在的配置都是421,你给一个孩子扎针,就有两个家长和四个老人在一旁瞅着你。   这些家属自然没有医学常识,不理解的时候不会请教,只会吵吵,护士总不能和家属吵架吧,所以儿科的护士总是苦不堪言,遇上不好进针的孩子总是第一时间把苏绪推出来。   苏绪能在这所特级医院当一名护士靠的就是过硬的静脉注射技术,不管孩子多小,或者患者多胖,不管血管多脆多细,她只要摸摸血管所在的位置,就能沉稳下针,几乎没有失误的时候。   今天的病人比较多,赶上流感,住院的孩子格外多,苏绪从八点上班开始到十二点下班,别说是休息,就连上厕所都跟冲刺似的,速战速决。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整个人都瘫了,赖在走廊的长椅上一下也不想动弹。   周维安估计没有手术,看起来悠哉哉的,路过的时候,停在她面前调侃她,“你这是被资本主义榨干最后一滴血啊,这么拼命!”   苏绪抻了抻腰,还是不想动弹,半眯着眼,从窗户斜刺里投下的阳光,暖洋洋的正好,她都有点想睡觉了,实在是惬意得很。   苏绪看着周维安,微微眯着眼睛,她在他面前倒是出奇的放松,不会像面对陆绍之和陈兰芝一样,时时警惕。   周维安很礼貌的坐在她身边,侧着头问她,“你要是不着急的话,一起去吃个饭,朋友给的用餐券,不吃白不吃。”   他说话总是带着询问的意思,是真正的询问,给出合理的方案,充分考虑到对方的意见,之后还要体贴的问对方的最终意思。   而不是像陆绍之一样,他总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思替她做决定,只要她提出一点异议,他就会搬出各种理由反驳她,直到她最终妥协。   记得有一次,他带着她去吃饭,在车上很关切的问她,“你想吃什么?”她很高兴的说,“烧烤可以吗?”陆绍之眼睛都没眨,果断拒绝,“那个太不健康。”她又说,“那日本料理好不好?生鱼片呢?我喜欢吃的。”   只是陆绍之依旧不采纳,淡淡的说,“生鱼片里都是寄生虫,你学医的不知道吗?”她恼羞成怒道,“那你说吃什么!”   陆绍之回她,“我刚找到一个不错的私房菜馆,带你去尝尝。”苏绪气不打一出来,“你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陆绍之没有一点罪恶感,只是很平静的说,“我还以为咱们俩会心有灵犀。”   苏绪暗暗咬牙,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你想的什么,哪来的心有灵犀。   到最后苏绪似乎比陆绍之更加喜欢那家私房菜馆,偶尔家里只剩她一个人时,她总喜欢把自己的胃交给可爱的老板娘。   当时的她多天真,她一直把这样的事情单纯的当成陆绍之质疑她的品味,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或许他只是不在意她的想法,不在意她的喜好,他所谓的征求意见,只不过是通知,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笑的是她还自以为她可以左右他的意见,以为她的份量足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