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拖去西郊喂狗   寒风刺骨,吹落满树梅花,帝都的雪又下了整整一夜。   “明玉,把孩子还给我。”   宋千雅从草堆里面挣扎着起身,朝身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伸出手去。还未走到那女子身前,却由于产后气力还未恢复,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宋明玉淡淡看着手里的孩子,婴儿身上的血迹未干,废院的几堵破墙挡不住寒风,他正哇哇大哭着四处寻找温暖。   “孩子倒是好孩子,只可惜有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母亲,留着他,只会给陛下脸上抹黑。”她嫌弃地把孩子丢给身边的奶妈,依旧淡淡地道:“扔到外面水缸里面淹死。”   “你敢!”宋千雅大叫一声,发了疯一般朝着宋明玉扑过去,初为人母,她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我有何不敢?”宋明玉轻巧地退后几步,立刻有人将宋千雅团团围住,“如今我是陛下唯一的皇后,为了补偿我不能光明正大嫁入王府,今日特意准许我凤冠霞帔参加封后大典,有了陛下的这份荣宠,我有何不敢!”   宋千雅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宋明玉,昔日那个温婉懂事的姐姐,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冷血无情。   孩子在瑟瑟冷风中啼哭不止,宋明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丫鬟把孩子带走。   “把孩子还给我!你不能这样对他!”宋千雅不死心地扑过去,却被宋明玉身后的侍卫拦了回来,死死地按在地上。   “我的好妹妹,堂堂宰相府的嫡出小姐,竟然也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宋明玉嘴角勾起,鲜红的嘴唇似在血液中浸染过一样,抬脚踏在宋千雅的手上。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伴随着那孩子无力的挣扎,宋千雅挣扎着,嘴唇被牙齿咬破,只剩下一阵高过一阵哭嚎。   “我的孩子!宋明玉,我平日里待你不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宋千雅抬头,一字一字问道,喉咙早已沙哑。刚刚生完孩子,她的体力还未恢复,哪里想到宋明玉竟然连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更何况这是他的孩子。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你这个贱人,我要把你的事统统告诉皇上!”   宋明玉大笑,一张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阴狠,“你想见皇上,皇上未必想要见你。不过你既然提到皇上,那我不妨告诉你这正是皇上的旨意,除掉你,还有你腹中的孩子!”   “你胡说!”宋千雅嚷道,只恨自己不能堵住耳朵,任那声音轻飘飘地入耳。   “你以为皇上是真的喜欢你吗?怪就怪先皇独宠一个傻瓜太子,皇上为了利用你舅舅的兵马,才会和你这个贱女人在一起,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就凭你,还想痴心妄想当皇后,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宋明玉恨恨地加重了脚上的力气,死死地碾压着宋千雅一只长满冻疮的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宋千雅跌坐在地上,身体再多的折磨,也抵不过内心的剧烈疼痛。眼前一抹黄色略过,她抬头,看见沐子宸正气浩然地站在她面前。   “子宸,我……我们的孩子!”宋千雅话刚出口,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十四与他相识,十五嫁他为妻,为他披挂上阵,为他千里求医,甚至为他拉拢朝臣,翻云覆雨。终于等得那个人得到了江山,她却只等来一道被打入冷宫的圣旨。   三年同床共枕,说尽甜言蜜语,宋千雅不信那个温柔的他会绝情至此。   “子宸……”她伸出手扯住沐子宸的黄袍,抬头无限凄楚地看着他,“快救救我们的孩子,再晚就来不及了。”   沐子宸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突然飞起一脚,踹在她的身上。   “贱女人,你依靠你舅舅家的权势目中无人,朕本想让你在宫中安度余生,却不想你竟然和你表哥苏逸私通,想给朕戴绿帽子,你还不配!”   宋千雅觉得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满脑子都是沐子宸冰冷的目光。   “你不是想要你的孩子吗?来人呢,把孩子还给他。”沐子宸长袖一挥,怒声喝道。   “孩子,娘在这里!”宋千雅颤抖着起身,从奶妈手里接过浑身冰冷的孩子,在冷水中浸的时间太久,孩子早已经浑身发紫。   宋千雅轻轻地摩挲着孩子的全身,却怎么也探不到孩子的脉搏,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妹妹,你的孩子已经死了。”宋明玉在一边尖声尖气地提醒道,抽出一条手帕捂住口鼻,孩子身上的血渍未干,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宋千雅抬头,遇见沐子宸冷冷的目光,昔日那个谨言慎行、风清朗月的庆王,如今穿上了黄袍,却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又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沐子宸,你好狠的心!三月前先皇驾崩,我说服舅舅力保你太子之位;十日前大军围城,我跋涉千里给你送战报,这些你都忘了吗?更何况这是你的孩子,我十月怀胎替你生下的孩子!”宋千雅哭诉道,仿佛每一句话都在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沐子宸轻轻整理着袖子,满脸的不屑,“是有如何,正所谓兵不厌诈,要怪就怪你太蠢,亲自将你舅舅一家送上断头台。”他轻轻地搂住也明玉的肩膀,眼底流露出许久不见的温情。   “好一对奸夫淫妇!”宋千雅突然起身,发疯了一般朝着宋明玉扑过去。三年同床共枕抵不过九五之尊的荣宠,一颗真心比不上心中的私欲。宋千雅一切都明白了,早就听说庶姐对妹夫不轨,原来两人竟是情投意合。   一切的一切,都是骗局,她终于明白过来,他费尽心机与她结亲,为的不过是借助她舅舅的兵力登上皇位,如今苏逸表哥战死沙场,舅舅无奈亲征,这恐怕也是一个圈套。   “你要做什么?”宋明玉被宋千雅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住了,闪身躲到沐子宸身后,惊恐地瞪着她。   寒光闪过,沐子宸腰间的佩剑出鞘,朝着宋千雅砍去,竟将她一条手臂齐齐地削了下来。   宋千雅扑倒在地上,嘴角流血,头发蓬乱,一身破衣早已经沾满了泥土,状如女鬼,看在眼里十分可怖,她一双红肿地眼睛转向身前亮丽光鲜的两人,心中满是恨意。   宋明玉冷笑一声,轻轻地靠在沐子宸的身上,甜甜地道:“皇上,昔日里这个女人竟敢对你我二人指手画脚,砍去她的手,也算是给她一个惩罚。”   “只是,如果就这么让她死了,倒是真的便宜她了。”   “皇后有何高见?”沐子宸颇感兴趣道,一双狭长的凤眼中带着无尽的阴狠。   “拖去西郊喂狗!”宋千雅薄唇微启,淡淡地道。 第一卷 第二章 重回十四岁   宋千雅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麻木地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侍卫进来,把她拖了出去。   “千雅,你舅舅苏氏一族犯下了忤逆之罪,皇上本想对你网开一面,谁料到你竟然死心不改,真是让为父感到心痛。”宋成光煞有其事地在一边指责道,“你并非本相亲生,你娘与人私通有了你,我之前还不信,现在想想,若真是我宋家血脉,也不会如此冥顽不顾。”   宋成光皱起眉头,带着一贯的忧国忧民表情,挥挥手让人把她带走。   这就是她的好父亲,欢天喜地地把她送上花轿,如今却要亲手把她送入坟墓。并非亲生!宋千雅冷笑,原来如此,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宋成光对自己刻薄却对庶姐恩宠有加,现在她明白过来,宋成光明知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养在眼前只剩下厌烦。   西郊的夜更凉,荒山上四处可见豺狼的身影。宋千雅麻木地看着乱葬岗上面的尸体,一个个都是那么熟悉。   舅舅舅母一家,表妹苏雪,就连昔日在庆王府伺候自己的一干下人还有她刚出生没多久的可怜的孩子,如今皆变成了乱葬岗的残尸。   “舅舅,表哥,是我害了你们。”宋千雅泪如雨下,微微闭上眼睛,任由几只野狗瓜分着她的身体。   她早就没有了力气挣扎,嗓子哭哑,指甲抠断,手筋脚筋尽被挑断,被砍去的那条手臂早已成了饿狼的口中餐。   “姐姐,你我同为宋府小姐,凭什么你就能得苏逸少将军喜爱,凭什么你就能当王妃,凭什么你就有一个对你千依百顺的师兄?可是你当王妃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当不了皇后。”寒风凛冽,宋明玉却因为过于激动面色潮红,她裹着披风站在小山上静静地欣赏,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耳畔是豺狼和野狗粗重的喘息,几只利爪撕破了她的皮肤,狠狠地朝着她的喉咙咬下去。宋千雅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底是无法遮掩的恨意。   “你得到的消息可否准确?到底是不是这里的乱葬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阁主,我们还是回去吧,沐子宸的人现在在满城抓你,这样抛头露面太危险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待她回去,不管是死是活。”男子白衣轻裘,话语中多了一份决绝。   耳畔的声音慢慢模糊,宋千雅的脸颊上有泪水流过,最后的最后,始终牵挂着她的还是只有那一个人。   若有来世,此情不忘,此仇必报。   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来,宋千雅还未反应过来,又迎来当头一棒。   “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这里是皇宫,又不是相府,在这里我弄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宋千雅抬起头,却看见了安巧!乐妃身边的安巧!   头上的痛楚让宋千雅立刻清醒过来,之前还是乱葬岗的森森白骨,此刻却又是大历朝皇宫的灯火通明。她真的重回了十四岁,把以前的酸甜苦辣重新来过。   安巧紧了紧手里的木棍,笑道:“怎么,吓傻了是不是,你不是喜欢让我给你端茶倒水吗,我现在就好好地伺候伺候你。”   安巧手中的木棒又抡下来,却被宋千雅牢牢地握在手中。   “好大的胆子!我堂堂相府嫡女,也容你一个下人在这里无理取闹!”宋千雅淡淡道,一把夺过安巧手中的木棍,转手便敲在她的膝盖上。   宋千雅的武功并不弱,只是上一世的她在相府见惯了身边人的逆来顺受,又有一个宋明玉无时无刻都不压在头顶,她不仅仅是优柔寡断,甚至是胆小怕事。   安巧是乐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深得乐妃信任,上一世的她对乐妃敬畏有加,又怕给相府惹出来什么麻烦,任安巧如何欺负,只敢低声下气地受着“你……你好大的胆子!”安巧痛的呲牙咧嘴,跪在地上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膝盖,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千雅。   宋千雅冷笑一声,伸手捏住安巧的下巴,把一粒药丸送入她的口中。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咳咳!”安巧伸手去抠嗓子,趴在地上干呕一阵。   宋千雅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道:“我知道你今天是受了谁的指使,乐妃也好,庆王也罢。但现在如果你不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会死的很痛苦。”   安巧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虽不知宋千雅给她吃的什么东西,但宋千雅身为相府嫡女,拜师风月阁阁主叶千城门下学艺一事却无人不知。叶千城医术盖世无双,他教出来的徒弟,想来也差不到哪里。   “你……你要我做什么?”安巧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保命要紧。   宋千雅冷哼一声,“我知道庆王和乐妃要你做什么,你既然敢对我下手,那宋家大小姐宋明玉自然不在话下。”   大历朝天佑二十三年,苏北完胜突厥归来,皇帝在泗水亭设宴款待群臣,便是在今天,太皇太后许下了宋千雅和沐子宸的婚事。   上一世她只当冥冥之中有上天注定的缘分,但是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沐子宸和他的母妃乐妃设下的圈套,英雄救美是假,借机拉拢苏北才是真。   “我刚才给你吃的药名为七蛛十蟒丹,是风月阁秘制的毒药,中毒之人全身溃烂,七窍流血而亡。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宋千雅继续道,轻拢秀发。   安巧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光听那毒药的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连连应道:“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只要你把解药给我。”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宋千雅淡淡一笑,“事成之后自然会把解药给你。”   华灯初上,泗水亭中歌舞升平。   宋千雅回到坐席上,见满座宾客皆已经到齐,只有天佑皇帝与几位皇子还未出席。   “千雅,快些入座吧,马上就要开席了。”谢清婉温婉地笑道,满脸慈爱。身为宋府的当家主母,虽未能立为正室,却也有幸能与朝中要员的夫人们同桌。   宋千雅表情淡淡的,拳头却快要攥出水来,任凭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也浑然不觉。好一个慈母贤妻,无时无刻都做足了表面文章,即便是被她带进去万丈深渊,也让人浑然不觉。   “表姐,你怎么了?”苏雪揪了揪宋千雅的袖子,昔日里默默无闻的表姐,不知怎的竟多出来一些冷漠。   宋千雅淡淡一笑,摸去眼底的阴狠之色,拉住苏雪软软的小手,嗔怪道:“这还没开席,你怎么已经吃上了。”   苏雪擦一把嘴角的糕点碎屑,嘻嘻笑道:“这皇宫虽然豪华,可是规矩太多,这一上午跪这个跪那个,都快把我腿跪折了,现在又饿又累。”   苏雪一说话摇头晃脑,头发上面步摇坠的珠子乱颤,大大的眼睛可爱至极,她不过才九岁,俨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宋千雅看在眼里,却痛在心里。 第一卷 第三章表妹要嫁人   她又把目光投向对面席位上的舅舅苏北和表哥苏逸,苏家世代良将,更是有匡扶天佑帝登基的功劳,苏家长岭军名声在外,就算当今皇帝都不得不敬畏几分。   “表姐,怎么不见明玉姐姐,她没有一起来吗?”苏雪看到宋千雅身边空空的座位,在一边奇道。   宋千雅刚要开口回答,却听见外面传礼官高呼,天佑帝带着众位皇子缓步而入。   众人礼毕,纷纷入席,天佑帝看一眼自己身边空空的座位,奇道:“怎么不见庆王?”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庆王沐子宸为人随和大度,这样的场合向来是少不了他的,只是不知为何,今天这么重要的庆功宴上却不见他的踪影。   细心的人看到了女眷席位上的另一个空缺,禁不住嘿嘿一笑。   果不其然,过不多时,沐子宸表情淡淡地走了进来,他身后是衣衫略有些凌乱的宋明玉。   “明玉,你这是怎么了?”当朝宰相宋成光肃声问道,显然对宋明玉的表现有些不满。   宋明玉目光闪烁,不直接回答宋成光,反而转向天佑帝,“回禀皇上,臣女刚才在外不慎摔倒,庆王好意相帮,这才耽误了时辰,皇上若要责罚,只责罚臣女一人便是。”   天佑帝嘴角微扬,并不接话,倒是他身边的皇后笑道:“今日是苏北将军得胜归来的好日子,相聚在此是为了庆功,不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庆王与苏小姐赶紧入座吧。”   宋明玉松了一口气,屁股还未坐到板凳上,就听见外面众人高呼:“参见太后娘娘!”   满头银丝的太后叶氏稳步走来,皇帝与皇后连忙起身相迎。   “母后今日怎么有此兴致,肯移驾至这泗水阁中?”天佑帝扶着太后入席,在一边问道,对于太后突然出席也有些诧异。   叶氏的目光落在沐子宸的身上,笑道:“我的孙儿当中只有子宸和青羽最为孝顺,如今两人都未纳正妃,我老太婆抱不上重孙子,如何能安生?”   沐子宸闻言,脸色一变,待要替自己辩解,却见女眷席上的宋千雅缓缓起身道:“太后娘娘不必忧虑,臣女听闻庆王已经有了意中人,只是没有机会向皇上太后开口。儿女之事臣女本不便多言,只是这件事有关臣女的家事,所以斗胆多说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千雅的身上,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一边的沐子宸更是变了脸色,眼角的余光扫过她的脸,但见她镇定自若,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太后笑道:“但说无妨,不知你是否和哀家想到了一处。”   宋千雅的目光投向身边的宋明玉,突然拉着她走到太后面前,“臣女多嘴,早知道家姐和庆王情投意合,只是庆王心怀天下,家姐又身在闺中,所以……”   “郎有情妾有意,这本是一桩好事,有何不敢说?”太后嗔道,“要不是哀家路过御花园见到你们二人在园中私会,还不知道把哀家瞒到什么时候。”   “太后饶命!”宋明玉一下子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会她终于明白过来,刚才遇见安巧在御花园找茬,她一时气不过便理论了几句,哪想到安巧死活不讲理,甚是和她动起手来。便是在此时庆王正巧经过,喝住了安巧。   现在想来,太后一定是在那时候看见了。   “姐姐,这本是一桩美事,何来饶命之说?”宋千雅眸色深深,再见到宋明玉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总能想到那个雪夜里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既然宋明玉愿意嫁给庆王,宋千雅不介意做一个顺水人情,她倒是想看看,一个居心叵测,一个心如蛇蝎,这样的两人能配成怎样让人恶心的一对。   “皇祖母,孙儿还小,不急于娶亲,正妃的事情,还是过几年在说罢。”沐子宸也上前道,他心里真正想娶的人是宋千雅,本来算计好的一起,不知怎的就换成了宋明玉。   “好了,”太后颇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我替你们做主,苏家长女嫁入你庆王府为妃,也不算委屈了你。”   她扭头看向皇帝,肃声问道:“皇帝,你觉得哀家这样安排如何?”   天佑帝龙颜大悦,笑道:“母后安排甚妥,儿子绝无异议。”   “朕早就听闻坊间流传‘文出宋府,武傍苏郎’,得苏家和宋家扶持,我大历才能国运昌盛。既然宋爱卿尚无子嗣,把宋家的女儿嫁出来,也算是为大历尽一份心,宋爱卿你意下如何?”   “太后有令,臣不敢不从,只是小女骄纵,恐怕……”宋成光拱手道,嘴角带着笑意。   天佑帝虽已经立下太子邵民,但庆王也深得宠幸,如果能把女儿嫁给庆王,也算是给将来一份保证。宋成光为官多年,这样的道理如何不明白,只是现在太后和皇上皆已经应允,庆王却还没有开口。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沐子宸才把自己的目光从宋千雅身上移开,淡淡道:“儿臣遵旨。”   天佑帝捋须而笑,只当两人羞于把儿女之事公之于众,吩咐众人入席。   酒席上音乐袅袅,宋千雅坐在这些人当中,心中只有无限的恨意。有时候她恨不得给这些人酒水里面放些烈性毒药,让他们受尽苦楚而亡,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反倒有些便宜他们。   没人懂她心里的恨,被夫君抛弃,被庶姐凌辱,夺子之痛,断臂之苦,没有人能够明白。她想要报复,一点一点慢慢地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痛苦。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沐子宸和宋明玉身上,世人皆知“文出宋府,武傍苏郎”,庆王此举,无疑是把宋府收归门下了。可是若说起这两家真正的联合,那还要数宋府的嫡出小姐宋千雅。   “宋相,如今大小姐的婚事算是定下了,不知二小姐可有意中人?”户部尚书李铭道,给宋成光满上酒杯。   “什么,表妹要嫁人?”苏逸喝得有些醉了,只听到了二小姐和意中人几个字,他一把拉住宋成光的胳膊,醉醺醺道:“表妹年方十四,还未及笄,哪里到了嫁人的年纪!”   “苏逸!”苏北喝住了他,唯恐他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这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即便是脱掉了战甲,也有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威严。   众人笑成一团,隐约明白了什么。苏家世代良将,宋家三朝为相,便是在天佑帝登基之后,苏家苏玲嫁给了宋成光,两家正式接亲。 第一卷 第四章 重遇故人   只可惜苏玲体弱多病,早早地便去世了,留下还未满月的宋千雅。苏北心疼妹妹,对宋千雅关照有加,时不时要接去苏家小住,苏逸对她有情自然是情理之中。   “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吗?”宋千雅看宋明玉的脸色有些不好,在一边关切地问道。   自从皇上宣布了她和庆王的婚事,宋明玉脸一直红红的,她突然抓住宋千雅的手,满脸娇羞道:“千雅,你说庆王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姐姐这话怎么讲,太后都看见你们两个在御花园约会了,难道你们……”宋千雅明知故问,她早知道这是沐子宸设下的局,只不过入局的人换了而已。   “哎呀!”宋明玉脸更红了,微微侧头看向男宾那边,却看见沐子宸正在与几位皇子喝酒,看都不看她一眼。   宋千雅也循着目光看去,在场的共有三位皇子,为首的是太子邵民,下面是庆王沐子宸和二皇子沐修远,至于坐在最尾的那位,是七皇子沐青羽,人称羽王爷。   似乎是觉察到了宋千雅的目光,沐青羽的嘴角竟微微扬起,勾出一抹冷笑。   宋千雅心中蓦然一惊,却迎上他清冷的目光,似一道寒冰,直直地向她射过来,不给人留半点余地。   她慌忙缩回身子,扭头看一边的苏雪狼吞虎咽地吃橘子。   “表姐,听说这橘子是岭南新来的,可甜了,你要不要尝尝?”苏雪塞进宋千雅嘴里几瓣橘子,她却无论如何都尝不出味道。   关于这个羽王,宋千雅了解的不多,他既没有太子邵民的尊贵身份,也没有沐子宸的优雅随和,因此一向少有人注意。早年听说他亲征岭南的槐远,受了重伤,只好养在王府,极少抛头露面。   也多半是因为他重病缠身,皇上和皇后觉得心有愧疚,因此一切从优。今天是苏北得胜归来,也多半是因为同在沙场身经百战,沐青羽对苏北怀有一份敬意,才会来参加今天的庆功宴。   自从遇见他的目光之后,宋千雅的心里总是不能平静。她从地狱一步步爬回来想要复仇,本以为可以蜕去她柔软的外表,可是在沐青羽的目光中,却似乎什么都藏不住。   恍恍惚惚地捱到宴会结束,宋千雅拉着苏雪的手出宫,还未上轿,竟看见沐青羽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二小姐,许久不见。”沐青羽淡淡道,静静地看着立在轿子边的宋千雅,一身玄色的袍子如他深深的目光。   “羽王此话怎讲,我与王爷并不曾相识,何来再见之说?”宋千雅心中奇怪,记忆中从未和这位羽王爷有过任何接触。   “你回来就好,其他的事情深究无益。”沐青羽的目光在宋千雅身上停留片刻,竟带着几分柔情。他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宋千雅更是一头雾水。   回来?宋千雅不知道他话中所指,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能去哪里?莫非他……宋千雅心中略过一丝不安,她从地狱中一步步走来,今生今世便是重新来过,不是回来又是什么?   可是沐青羽肉体凡胎,他又是如何得知?   “小姐?”点墨拿着披风迎了上来,“外面风大,快些上轿吧。”   宋千雅回过神来,拉着苏雪的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不嘛!”苏雪骄纵地拉着宋千雅的手不肯松开,“表姐不如跟我一块会苏府,都好久没来我家了。”   “雪儿莫要胡闹!”舅母李氏走了过来,冲着宋千雅微微一笑,“你表姐是要回她自己家的,你再这么不听话,你姑父可要生气了。”   苏雪不甘心地眨眨眼睛,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表姐,你过几天一定要到我家里去看我。”   宋千雅冲着苏雪摆摆手,目送她上了轿子。舅舅苏北家教甚严,苏雪又天生一副活泼性子,也只有在宋千雅在时敢耍耍脾气放肆一点。   苏雪也好,表哥苏逸也罢,再见到苏家的这些人,宋千雅心中五味杂陈,她永远忘不了他们被抛尸荒野,忘不了他们被恶狗蚕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沐子宸和宋明玉。   宋千雅转身上轿,看着皇宫里熟悉的一切,心中却是无限伤感。不管多久,青砖黛瓦不曾改变丝毫,她想起来上一世沐子宸登基为帝,她也曾走过这一条巷子。只可惜沐子宸前脚登基,后脚便下了一道将她打入冷宫的圣旨。   “二小姐这便要回府了吗?”   耳边传来沐子宸的声音,宋千雅身子一颤,手死死地攥住了衣角。   “早就听说了庆王和大小姐的婚事,奴婢恭喜庆王爷。”点墨撩开帘子,笑嘻嘻地贺喜道。   沐子宸即刻变了脸色,目光略过宋千雅的脸,反问道:“二小姐也要恭喜本王吗?”   宋千雅心中冷笑,不错,庆功宴并非两人初见,按照上一世的记忆,沐子宸早就精心安排了两人的邂逅,而他似乎也曾经说过,要找一个机会向皇上提出两人的婚事。   “那是自然,宋家和庆王府联姻,自然是一桩美事。”宋千雅淡淡道,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沐子宸心中更奇怪,不知道一个被自己处处算计好,早已经是囊中之物的女人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子。   “千雅……我……”   “王爷请自重!”宋千雅冷冷地打算了他,“我虽与王爷有过几面之缘,可是大家都知道王爷中意之人乃是我的庶姐宋明玉,你们的婚事已定,王爷还是速速回家去准备迎亲吧。”   她说完放下帘子,留下沐子宸一脸愕然。   好一个两面三刀、口是心非,她上一世已经见惯了他的这些伎俩,今生又怎么会让他得逞。   轿子行至宫门外,点墨扶着宋千雅上马车,见她一路上沉默着,也不敢擅自开口说点什么。   “去灯草堂。”宋千雅突然开口道,那赶车的车夫怔了一下,加快了速度。   沐子宸目送宋千雅的马车走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王爷,与宋家二小姐的婚事……”他身边的贴身侍卫赤狐欲言又止。   “无妨。”沐子宸长袖一挥,“即便是父皇答应了我和宋明玉的婚事,但是如今宋千雅未嫁,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宋家两姐妹各有用处,本王不介意把他们统统收入门下。”   “可是,王爷,属下刚才看到羽王似乎跟二小姐说了什么,莫非二小姐是听说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赤狐突然想到了什么。   “羽王……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沐子宸的扇子拿在手里轻轻地敲着,眼底略过一丝杀意。 第一卷 第五章 遇刺   马车缓缓地听到了灯草堂门口,点墨看一眼灯草堂外面高挂的两盏灯笼,怯生生地问道:“小姐,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吗?”   宋千雅淡淡一笑,也不怪点墨害怕,夜色中的灯草堂的确像是一处鬼宅。   “客官,您今儿怎么来了?”黑暗中突然闪出一道人影,下一刻一身穿粗布衣裳的年轻人已经靠在了马车上。   “客官,您请下车!”左原朝着宋千雅伸出手,把她扶下马车。   “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里有上好的……哎呦!”   左原一句话还未说完,宋千雅已经揪住了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厉声道:“几天不见怎么这么皮痒,还有完没完了。”   左原从宋千雅手里挣脱,揉着自己的耳朵,小声嘀咕道:“师妹,这哪里是几天没见,你都多久不来了,我都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认成客官也是情理之中。”   宋千雅伸手又要去揪他,被他蹦蹦跳跳着躲开了。   “客官,您请吧,师父在里面等着您呢!”左原在一间雅致的厢房前停住脚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宋千雅掀开帘子进去,正看见叶千城坐在灯下读书。他手握一卷浅黄色的书卷,一身月白的袍子似与灯光融为一体。   看见宋千雅进来,叶千城放下手中的书,冲着她摆摆手道:“阿梅,你来了。”   宋千雅慢慢地蹭过去,眼前叶千城的容貌是这么清晰,依旧是朗月清风一样的人,依旧是这样亲切的声音,如那日她在乱葬岗听到的并无分别。   苏玲早逝,临死前把宋千雅送入风月阁门下学艺,她有幸拜阁主叶千城为师,曾有过一个名字叫青梅,只是现在,能唤他阿梅的,世上便只有叶千城一人了。   “师父!”宋千雅扑进叶千城的怀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沐子宸的算计她半点不怕,相府的勾心斗角她丝毫不在乎,可是心中的委屈,也只有在师父面前才能肆无忌惮的流露出来。   她曾经把真心交付给那样一个人,曾经相信过自己一同长大的庶姐,可惜真心错付,被辜负的又何止是年华。   “阿梅,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告诉师父,我替你教训他。”叶千城轻抚着宋千雅的背,宠溺地摸着她的秀发。   宋千雅任自己的眼泪流个痛快,展开手臂抱住叶千城的腰,“师父,阿梅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叶千城的手停顿了一下,薄唇微启,“好。师父一直都在。”   宋千雅永远忘不了被宋明玉害死的那个雪夜,最后能不顾一切地救她的,只有他的师父。唯有靠在师父的怀抱里她才觉得自己是温暖的,可以脆弱可以哭泣。   “好了,不哭了,被你师兄看见又该笑话了。”叶千城看宋千雅渐渐地止住了哭,才开始劝道。他虽不知道宋千雅究竟受了什么委屈,可见她哭的伤心,心中也不是滋味。   宋千雅擦干眼泪,依旧伏在叶千城的膝头,抱着他的腿不肯松开。   “阿梅莫非是遇到了喜欢的男子?”叶千城试探着问,他记起之前宋千雅提起过沐子宸的名字,叹道,“我的阿梅长大了,也是时候该嫁人了。”   宋千雅心中苦笑,至亲至爱的人都能为了利益背叛,这世间还有真情可言。   “师父,我的药箱还在吗?”宋千雅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她记起来之间自己留在灯草堂的药箱。   她三岁便跟随师父学艺,十岁被接回宋府,宋成光是当朝宰相,宋府家规森严,宋千雅的医术便就此搁下了。   叶千城面露惊讶之色,忙让人取来一个精巧的紫檀木药箱,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精心雕刻的梅花。   宋千雅接过药箱,慢慢打开,里面有一套银针和几个小瓷瓶,除去这些东西医者常用的东西,更多的却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瓶子。   “这些药材都是你与为师一起搜罗来的,里面的宁心草、紫株,仙罗几味都是上好的药材。”叶千城看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想起来自己身边那个古灵精怪的阿梅,只可惜,回到宋府以后,阿梅便早就不在了。   “师父放心,这些药材我一定会好好使用的。”宋千雅合上盖子,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升腾起一股杀气。   上一世她不曾有半点害人的心思,可是到头来却落得那样的下场,这一生既然从头来过,她发誓要把那些人面兽心的人统统玩弄于鼓掌之间。   “阿梅?”叶千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纤细的手指紧握手中的茶杯。宋千雅回府之后也会偶尔回来灯草堂,可哪一次都是客客气气,十分拘谨,今日的稀松平常却反倒让叶千城心中奇怪。   宋千雅又陪着叶千城喝了一壶茶,天色已晚,便带着点墨回府了。   “师父,你不觉得师妹这次回来有些奇怪吗?”左原若有所思道。   叶千城点头,玩弄着手上的扳指,“该来的事情总会来,阿梅也该长大了。”   夜色正浓,灵都城内的街道上早已不见行人,宋千雅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一阵尖锐的哨声传来,夜色中几个黑影跃上屋檐,齐齐地盯着那辆马车。   “小姐!”点墨有些慌了神,“小姐快醒醒,有刺客!”   宋千雅睁开美眸,眼底杀气尽显,让点墨一下子怔住了。   “走!”宋千雅拉住点墨的手,飞身跃出马车,还未落地,那辆马车已经消失在了一片火海中。   为首的黑衣人微微吃了一惊,手中的哨子哨音渐渐急促,屋檐上的黑衣人立时变换了队形,朝着宋千雅冲过来。   宋千雅淡淡一笑,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了,眼下这些黑衣人正好用来松松筋骨。   她闪身夺过一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舞出一团剑花,把自己包裹在中间,外围的黑衣人想要攻进去,却只是突然。   突然间,宋千雅手中的剑剑锋急转,朝着屋檐上为首的那名黑衣人刺过去,下一刻,已经直指在那人的喉头。   “有本事你就……”   黑衣人一句话还未说完,脸上的面巾已经被宋千雅一把扯下。   “华年!”宋千雅面露惊异之色,华年是舅舅苏北手下的一名副将,和苏逸关系要好。   华年被识破了身份,面露阴狠之色,袖中的手微微一动,竟发出一枚细小的银针。   宋千雅还未来得及躲避,却感觉自己身后一阵风略过,被一男子拽住胳膊跃出几步。   黑暗中的杀手蠢蠢欲动,华年的目光落在来人腰间的紫玉上,突然挥手喝道:“撤!”话音刚落,便已经带着人隐入到黑暗之中。   一场危机被化解,宋千雅从黑衣人怀抱里挣脱出来,略有戒心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第一卷 第六章 慈父贤母   身手这样好,又肯出手相救的人,宋千雅便只能想到师父叶千城和左原两人,可是看这人的身材,此叶千城略高了一些,比左原略瘦了一些,况且若真是他们二人出手相救,又有何遮遮掩掩的必要。   黑衣人不语,只是淡淡地看着宋千雅,半晌才开口道:“夜黑风高,姑娘小心为上。”   “多谢提醒。”宋千雅站在屋檐上微微一笑,“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既然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是必须要报的。难不成救我是这样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让你羞于说出口?”   黑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摇头道:“不必了,姑娘是深闺小姐,如若让人知道半夜三更在此闲逛,岂不是要坏了姑娘的清誉,更何况还是与我这样的梁上君子在一起。”   黑衣人说完双手环抱在胸前,宋千雅打量这人的装束,说来也是,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这里闲逛的,不是贼又是什么。   “姑娘若肯为我保密,那就是最大的恩情了,何来报答之说?”黑衣人继续道,目光在宋千雅身上停留一阵,趁着她不注意,转身飘然而去。   “哎,你……”宋千雅看着那人的背影,竟觉得有些熟悉。   上一世她从庆功宴回来,因为宣布了她和庆王沐子宸的婚事喜笑颜开,出宫便直接回了宋府。这一生去了一趟灯草堂,没想到竟然多出了这么多枝节。   这也难怪,如今许配给沐子宸的人是宋明玉,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还在遵循着前世的轨迹,可是有些事情,已经开始随着庆功宴上面的那个决定而发生变化。   宋千雅想起来自己从灯草堂那里拿回来的药箱,连忙赶到还在燃烧的马车边,却看见点墨捧着那个药箱迎了过来。   “小姐,你是在找这个吗?”点墨一直都把药箱抱在怀里,即便是遇见刺客的时候,知道是宋千雅最宝贵的东西,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的。   宋千雅急忙接过药箱,看药箱完好无损,拉住点墨的手道:“刚才只顾着逃命了,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多亏你才保住它。”   “小姐客气了。”点墨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的这个小姐,与以前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以前的她是从来不会这样行事果断,也从来不会说谢字的。   过不多时,在灵都城内巡逻的禁卫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看见只有宋千雅和两个下人在,连忙赶过来问安,随后又安排人送他们回到宋府。   回到宋府时天已经快亮了,出人意料的是,正院宋成光和谢清婉的住处灯也在亮着。   “二小姐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在客厅等你呢。”一进门便遇见了谢清婉身边的丫头莲心,她看宋千雅和点墨衣衫略有些凌乱,又试探着问道:“二小姐不是去灯草堂了吗,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宋千雅懒得搭理莲心,直接领着点墨进了正厅。   “爹,娘,女儿回来了。”宋千雅规规矩矩地行礼。   宋成光面无表情,俨然已经有些生气。   谢清婉十分关切地拉住宋千雅的手,细细地将她看了一遍,“千雅,你这一晚上都跑到哪里去了,刚才听禁卫军的人说你们遇见了刺客,亏得他们及时赶到。”   “你爹爹和我都要担心死了,快让我好好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谢清婉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一副为了女儿操碎心的样子,宋千雅看在眼里只是冷笑,她向来喜欢扮演这样的慈母贤妻的角色。上一世宋千雅的的确确被她迷惑过,可是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也少不了这位“慈母”的功劳。   “都是女儿不好,让娘担心了。”宋千雅说着,竟落下泪来。   “女儿想起来前几日爹爹腰痛的毛病又犯了,便想趁着这次出府顺便去灯草堂师父那里讨一些药来,谁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宋千雅呜咽着,一副受了委屈却又说不出的样子。   灯草堂举世闻名,宋千雅把叶千城的名头搬出来,别说是区区的腰痛,就是对付再大的病症也无人敢质疑。   宋成光手中的茶杯紧紧地握着,眉头皱了皱吐出一口气,终于还是没有发作,只摆摆手道:“罢了,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这次暂且饶你。只是你如今待嫁闺中,我宋府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事事要多考虑考虑,以后再发生这样夜不归宿的事情,家规处置!”   谢清婉抬手给宋千雅拭泪,叹口气道:“千雅,你不要怪娘多嘴,如今你姐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你也快要及笄。风月阁阁主叶千城虽是你的师父,可是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清楚的人知道你一片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私会。风月阁虽名扬天下,可这江湖草莽总归……”   宋千雅心底冷笑,谢清婉表面上是在劝慰,实际上却是在添油加醋,好一招欲擒故纵,既是对女儿的一片关心,又能暗中挑拨她和宋成光的父女关系。   果不其然,宋成光脸色一变,冷声道:“千雅,你与叶千城有往来我并不想干涉,可是你总要顾及宋家的颜面,以后……   “爹爹,”宋千雅打断了宋成光的话,“我和师父只见清清白白,也只有那些思想龌龊的人才会把我们两个往坏处想。”   宋千雅一句话堵住谢清婉的嘴,继而缓缓道:“爹爹有所不知,师父医书举世无双,可风月阁却以四通八达的消息闻名,比如今天,我便在师父那里听说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宋成光眸色微动,世人流传“文出宋府,武榜苏郎”乃是因为苏家和宋家辅佐天佑帝登基,但其实这歌谣还有后面两句,“风月俗尘,叶氏无双。”这两句说的便是风月阁消息四通八达,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一件能逃过叶千城的眼睛。   宋千雅看宋成光动了心思,也不再吊他的胃口,“如今政局动荡,皇上似乎有易储的打算。”   “易储?你是说皇上要废了太子?”谢清婉大吃一惊,太子邵民乃皇后所生,既是嫡出又是长子,况且储君另立,必然导致政局不稳,皇上如此精明,应该不会做出这样草率的决定。   “那你可听说皇上心中的人选是谁?”宋成光直接问到正题。   “大皇子邵民虽是皇后所生,可是无德无才,不能服众。”宋千雅一板一眼地解释道,“皇上共有十几位皇子,出去几位年幼,当属二皇子沐修远和六皇子沐子宸,但二皇子母妃出身低微,没有足够强大的母家,而六皇子……”   “你是说皇上有意立庆王为太子?”谢清婉惊讶地站起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宋千雅。 第一卷 第七章 小心二皇子   事情实在是来的太快,宋明玉刚刚许配给沐子宸,现在皇帝就打算易储,谢清婉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有当上皇后的可能。   “千雅,这消息来源可属实?”谢清婉面色微微有些泛红,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宋千雅点头,“风月阁天下无双,师父既然敢这样说,说明易储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宋千雅这么说并非毫无依据,天佑二十三年春,也就是在庆功宴举行以后十日,太子邵民被废黜,理所当然登上太子之位的便是沐子宸。   既然一切冥冥之中还在依照前世的轨迹,那太子被废是必然的。   宋成光沉吟片刻,身为大历的宰相,他有比任何人都敏锐的触觉。当今皇上多疑,宁肯立一个无德无才的大皇子为太子,也不肯冒险立德高望重的六皇子或者是天资聪颖的二皇子,但是如果太子被废,二皇子和六皇子争夺太子之位,六皇子有足够的强大的支持,必然是人心所向。   “爹爹,时候也不早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女儿深夜晚归惹爹娘担心,如果要处置,明天也不迟,爹爹的身体最重要。”宋千雅把眼前的两人从各自的美梦中拉回来。   宋成光长舒一口气,“你这次去灯草堂事出有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宋千雅给高高在上的父亲母亲行礼,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她支走了身边的点墨,缓步走了一阵,又悄悄地绕了回去。   正厅里,宋成光正默默喝茶。   “老爷,你说千雅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玉儿才刚刚定下与庆王的婚事,就要易储,那咱们玉儿岂不是要……”   宋成光白了谢清婉一眼,“你着什么急,如今庆王还没当上太子,什么话不要说的太早才是。”   “老爷,”谢清婉千娇百媚地叫了一声,缓步走到宋成光身边,“这可是咱们女儿的终身大事,你让我如何不急。”   宋城光伸手揽住谢清婉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拧了一下她的脸蛋,“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她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操心。”   房间里传来一阵笑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宋千雅手扶着窗台,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她尊敬的父亲和感激的母亲,他们口中也好,心里也好,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宋明玉。   她宋千雅想起来前世的经历,她的好父亲,亲手将她送入了坟场,任由她在雪夜里被豺狼分尸。就算不是亲生女儿,朝夕相处十几年,却连一条看门的狗都不如。   宋千雅慢慢地踱回自己居住的沉香阁,路过相府中的祠堂,想起自己早早便去世的母亲,心中一阵悲痛,慢慢地走了进去,却听见里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次庆功宴计划败露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过分自责,以后我们的机会还有很多。”沐子宸拍一拍宋明玉的肩膀,对着她淡淡一笑。   “只是,这些天就要委屈你了,本王的心里从来只有你,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   宋明玉握住沐子宸的手,“王爷的大计要紧,这点委屈都算不得什么。”   她扭头看向祠堂中的牌位,伸手抓过一个粗鲁地摔在地上,“宋千雅这个贱人,她娘活着的时候处处为难,现在即便是死了也要压着我娘一头。”   宋明玉不解气地在牌位上踩了几脚,沐子宸连忙拉住她,“这里是祠堂,你小心一点,如果被别人看见了,你宋家大小姐的名誉可就不保了。”   “什么名誉,我的名誉早就在王爷身上了。就看王爷是视若珍宝还是弃如草芥。”宋明玉调皮地扯住沐子宸的腰带。   宋千雅拳头紧紧地握着,恨不得现在就进去结果这两人的性命,可是如果真的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她不能让他们死的那么痛快,前世的痛苦,她一定要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一直等到沐子宸和宋明玉离开,宋千雅才走近祠堂,拾起地上母亲苏玲的牌位。   苏玲是苏家长女,嫁入宋家自然是正室,即便如今谢清婉当家,说白了还是一个妾室。想到这母女二人的嘴脸宋千雅心中暗笑,果然是一对母女,抢别人的丈夫,害死别人的孩子,还喜欢摆出来一副温柔端庄的样子。   她把苏凌的牌位放回原处,对着灵牌发誓:“娘,我一定不会让你白死的,害过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在相府休息了几日,宋千雅的精神好了很多。从地狱般的前世回来,总是重复着那一个噩梦,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小姐,左堂主来了。”点墨话音一落,左原瘦削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青梅师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左原晃了晃手里的包裹。   宋千雅笑道:“是知味斋的糕点,还有青梅。”   “非也。”左原摇头晃脑,“这是师父刚刚吩咐人做的药膳,给你补身子的。”   宋千雅淡淡一笑,这世间最关心他最在乎他的人,果然只有那一个。   两人闲话一会儿,宋千雅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在城中遇见刺客,其中就有舅舅身边的一个副将华年。   “师兄,你可知道那次我跟你提到的华年有什么背景?”宋千雅若有所思,她绝对不会相信舅舅苏北会下这样的命令。   “华年……”左原思量一阵,叹道,“我又不是师父,脑子里哪有那么多东西要告诉你,你若想知道,我回去给你查清楚便是。”   “不过我这次来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宋千雅拿过左原手中的药膳,打开来看,是一些十分精致的糕点,全然没有药的味道,笑道:“你就别卖关子了,想说就说,不想说赶紧走,我这大小姐的闺房,可不是你说来就能来的。”   左原叹口气,“好吧,师父让我告诉你一句话,”他瞥一眼窗外,“小心二皇子!”   “二皇子?”宋千雅不明所以,沐修远为人正直,和宋家也好,和苏家也好,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若真的按照上一世的套路,宋千雅不认为和这位天资聪颖的二皇子有什么交集。   午饭时候,刚送走左原,苏家的马车便停在了门外。   “表姐,快走吧,我爹爹要接你去我家吃午饭。”苏雪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拉住宋千雅的胳膊边走边道。   到了苏府,两位舅舅,两位舅妈,还有表姐苏雪早就在等候了。   “千雅,我听说了昨天你遇刺的事情,没有受伤吧?”一见面,苏北便十分关切地问道。   宋千雅摇头,“还好城中的禁卫军及时赶到了,并无大碍。”她想起来那天晚上救她的黑衣人,事情虽有些蹊跷,但那人消失地无影无踪,让人无从查起。 第一卷 第八章 琴声美,人更美   “要我说这土匪也太大胆了,这天子脚下也敢半夜杀人,以后怎么了得。”二舅妈刘氏叹道,把眉头皱的老高。   宋千雅知道这次被接来不可能只是叙叙家常,但看到舅舅舅妈一大家子人都活生生地坐在跟前,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   “怎么还不开饭,都要把我饿死了!”苏逸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身上的盔甲还未卸下,勾勒出身体的完美轮廓。   “表妹也在。”看到一边的宋千雅,苏逸摸了摸后脑勺,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舅妈李氏笑道,“这孩子总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们先吃,不等他了。”李氏吩咐下人上菜,亲自给宋千雅乘上一碗汤。   “偏心,就知道给她盛汤,都不给我。”苏静在一边撅着嘴道。二舅家并无子嗣,苏静从小便被养在军营里,一向不拘礼节。   菜都上齐了,苏逸才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已经换了一身蓝色的长衫,显得他的身材更加纤长。   “哟,谁说苏逸没有长大,都知道换衣服见客人。”二舅妈刘氏取笑道。   苏逸在宋千雅身边落座,十分客气道:“庆功宴一见,表妹别来无恙。”   宋千雅扑哧一声笑出来,摸了摸苏逸的脑门,“表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文绉绉的让人好不习惯。”   听到这话,苏逸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苏北咳嗽一声,“千雅,舅舅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这件事还得问问你的意见。”   “舅舅,您说。”宋千雅抬头,却看见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就连一直埋头剥桔子的苏雪也瞪大了眼睛。   “千雅,你已经快要及笄,是时候该找一个好夫婿了,你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苏北肃声道,一脸严肃地看着宋千雅。   宋千雅摇头,重生以后,只记得处处算计,却忘了女大当嫁这个问题。   “那就好。”苏北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舅舅就替你做一回主,把你娶进苏家。”   宋千雅吃了一惊,没想到舅舅突然提出这样的事情,但看今天请来这么多人,显然已经思量许久。   同样吃惊的还有苏逸,他扯了扯身边母亲李氏的胳膊,“娘,表妹还小。”   二舅母刘氏皱起眉头,“千雅,你母亲去世的早,你又不在我们身边长大,总觉得苏家亏欠了你什么,如果你今后嫁过来,才能让我们放心。”   宋千雅沉吟片刻,苏家向来无所顾忌地对她好,即便是让父亲宋成光不满,这次提出婚事,也多半是因为庆功宴上的事情。宋明玉已经被算计进去那个名利圈,两个舅舅虽戎马一生,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沉默许久,宋千雅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能嫁给表哥再好不过了,就是不知道表哥……”   苏逸看了宋千雅许久,才问道:“表妹,你是认真的吗?”   众人大笑,苏雪拍着小手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表姐要嫁给哥哥了,以后我就可以天天和表姐一起玩了!”   苏逸白了苏雪一眼,“吃你的橘子吧。”   “娘,哥哥凶我。”苏雪靠在李氏的怀里。   李氏叹道,“你表姐是要嫁给哥哥,又不是嫁给你,天天和你玩,那哥哥和谁玩,你说是不是?”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苏逸一直把宋千雅送上马车,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宋千雅坐在马车中,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失落。苏逸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能嫁给他是一桩幸事,这样也能断了沐子宸的念头,让他别再动苏家的心思。   明明是一件好事,为何心里却有种淡淡的失落?   宋千雅掀开帘子,正看到一家雅致的酒楼,便让车夫停下车子。   到了楼上雅间落座,店小二过来上茶,边倒水边道:“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小店除了酒香茶美,更有一大妙处。”   “什么妙处,说来听听。”点墨在一边道,看宋千雅十分感兴趣。   “小店新来了以为弹琴的姑娘,琴声极美,姑娘若有兴致,不妨一试。”店小二笑道,看宋千雅的衣着便知道不是寻常百姓,寻常的玩意儿是不能打动的。   宋千雅点头,“就是不知道琴声美,人美不美?”   “美美,当然美。”小二口水差点流出来,看得点墨偷偷发笑。   过不多时,一位身着白色纱衣的女子抱琴而来,在对面的纱帘后慢慢就坐。   “小女子花溪,在此献丑了。不知姑娘可有喜欢的曲子?”那女子开口道,声音甜美,人也如出水芙蓉一般,仿佛仙子误入凡尘。   “花溪,你随便弹一首吧。”宋千雅随意道,点墨从未来过这样的场合,早已经竖起耳朵。   花溪轻轻比拨动琴弦,音符静静地流淌一地。   琴声柔和,似静夜月光,缓缓地飘洒,却沾染游子一番心绪;琴声悠扬,似春日阳光下布谷鸟的丽影,带着无尽的向往;琴声曲折,似误入山谷的小溪,跌跌撞撞找不到出路;琴声低沉,似尘埃落定后一本清茶,说尽往事心酸。   一曲弹罢,宋千雅的思绪已经被带出去很远。   “如果,你的世界中存在如果,你是否愿意重新来过?”宋千雅失神地问道。   花溪起身行礼,慢慢地掀开帘子:“生命之所以美好只在于它的短暂,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把往日的快乐重复可以,可是往日的痛苦若时刻记着,只会徒增烦恼。”   宋千雅失笑,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花溪虽沦落风尘,却也知道钱财并非万能。能为姑娘解忧是花溪一大幸事,琴声不能带走的忧愁,不如让时间来慢慢冲淡。”   花溪说完抱琴而去,留下宋千雅和点墨两人慢慢饮茶。   “小姐?”点墨的手在宋千雅眼前晃了晃,“和少将军的婚事小姐该高兴才是,小姐不知道,可少将军对小姐的心思,奴婢可都看在眼里。”   宋千雅低头看着点墨头上的双丫角,点墨从小便跟着她,算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了。   “那你说大小姐和夫人对我怎样?”宋千雅开玩笑道。   “这个……夫人对小姐关爱有加,至于大小姐,小姐总归不是夫人亲生,向着大小姐也是情理之中。”点墨一本正经地回答。   情理之中?连一个小丫鬟都看得明白,为何她前世就是不曾看透。   吃饱喝足,两人离开茶楼,宋千雅无意间朝着对面的雅间一瞥,却看见沐子宸正端坐在那里饮茶,在他身边的,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第一卷 第九章 废黜太子   “今天可是三月十三?”宋千雅突然开口道,问得点墨一头雾水。   “快走!”宋千雅急急忙忙下楼,按照前世的记忆,就是在今天,太子邵民犯下了第一个错误,惹得皇帝厌烦,而这些不过是沐子宸精心设计的废黜太子的第一步罢了。   换上一身男子的衣服,宋千雅优哉游哉地走进了花满楼。名满天下的青楼,不仅仅是平民百姓,就是达官显贵,也有许多人会来这里取乐。   “这位爷,您是想挺曲儿呢还是看戏?”老鸨扯着一张笑脸迎上来。   宋千雅冲着她摆摆手,径直上了楼上雅间。   二楼茶香袅袅,丝竹之声隐约可闻。   宋千雅瞥见最内侧房间门前的暗卫,走过去细看,果不其然,太子邵民正在里面飘飘欲仙,而在他的身边,还有几个艳妆女子。   “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略带惊讶的声音,宋千雅回头,正看见七皇子沐青羽走过来,脸上带着他一贯的苍白。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宋千雅反问,被沐青羽一眼看穿,颇有些不自在。   “你是来喝花酒还是听曲?”沐青羽唇角勾起,戏谑地看着她。   “一边喝酒一边听曲,有何不可?”宋千雅朝着对面的雅间走去,看来今天沐子宸不光是算计了太子邵民,就眼前这个病怏怏的七皇子沐青羽也一块算计了。   沐青羽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宋千雅的胳膊,一脸严肃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宋千雅从他手中挣脱,掸一掸自己的袖子,“羽王爷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沐青羽不肯作罢,闪身挡在雅间的门口,再一次警告道:“改天吧,今天不是时候。”   两个人正在纠缠,却听见身边的雅间里传出来一阵惊呼,接着便有女子赤身裸体向楼下跑去,边跑边道:“杀人啦!杀人啦!太子殿下杀人啦!”   沐青羽叹口气,拉着宋千雅朝对面雅间走去。   太子邵民渐渐清醒过来,一看到地上的血迹,立时跌坐在地上。   花满楼是他常来作乐的地方,只是这里不同别处,当朝要员也好,京城富商也罢都会来此取乐,即便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如今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被别人恶意宣扬,就是无法弥补的错误。他慌忙地抓起一边的衣服,草草穿上,却因为过分紧张,一下子扫落了桌上的烛台。   虽然是白天,雅间里为了烘托气氛仍点着蜡烛,那烛火溅到一边的床帏上,火势竟然越来越大。   不知怎的,今日的酒后劲似乎是有些大,邵明晃晃悠悠,越是着急越是走路不稳,最后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看见眼前的火光在晃动,邵民心中更急,撑住桌腿想要想门外爬去,却不想火势越来越大,竟然朝着他的裤子烧过去。   看到对面雅间里面的火光,宋千雅有些坐不住了,大皇子邵民身为太子,虽然无才无德,但是也绝对不可能笨到酒后失手杀人。想想也知道,沐子宸定是在他的酒水中下了药,再将他的衣服用酒水浸湿,火一烧起来,谁也救不了他。   宋千雅看一眼身边无动于衷的沐青羽,扭头朝着对面的火场跑去,沐子宸步步算计,绝对不能让太子就这么死了,给他一个可乘之机。   “你要干什么?”沐青羽一把将她拽住,挡在她身前。   宋千雅有些急了,“太子在里面,你难道看不见吗?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宋千雅恼怒沐青羽的冷漠,手臂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朝着火场跑去。   沐青羽叹口气,低头看到窗外沐子宸已经带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今天的这场算计他如何不知道,太子之位对每个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想要置身事外就必须要比任何人都狠心。   看一眼对面几乎要窜出来的火苗,宋千雅抓起床上的被子,随手将茶壶里面的水倒在上面。   正要冲进去,沐青羽一把将她手中的被子的夺过,转眼间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火海中。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沐子宸带人赶了过来,一看见雅间里面的火势一脸愁容,他卸下身上的佩剑,抬腿便要冲进去。   “庆王殿下,万万不可。”一头发花白的老臣将他拦住,“如今太子生死未必,我大历再不可有任何的损失。”   此时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看客,其中不乏朝中遥远,见沐子宸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纷纷竖起大拇指。   火苗突然窜出一丈,众人连连后退,却看见一男子满身灰土地冲了出来。   沐青羽将背上的太子交到士兵手中,靠在窗边一阵咳嗽。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去救火。”他抬起满是灰土的脸,擦一把脸上的汗水。   沐子宸的眼底略过一丝阴狠,看到自己精心设计计划一步步实施,得了便宜的却是沐青羽,心中一阵冷笑。   宋千雅从人群中走过,行至沐子宸身边,看着他脸上微微有些僵硬的笑容,心中一阵快感。   花满楼太子嫖娼失手杀人,重情义羽王冒险深入火场。第二日,这件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   朝堂之上,天佑帝眉毛紧蹙,望着身下的文武百官无声叹息。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户部尚书李铭率先出列,“太子无德,夜宿青楼,酒后杀人,臣恳请陛下为了我大历的江山社稷另立太子。”   朝堂上立即议论纷纷,这件事情早就无人不知,但是没有李铭开头,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臣附议!”工部侍郎也出列,朝臣们交换一下目光,也纷纷复议。   天佑帝眉头皱的更近,太子是嫡是长,如果真的废除了太子,必然会引起政局不稳。可是如今太子干出来这样的丑事,就算是不惩罚他,依照他现在的伤势,一年半载也下不了床,还谈什么太子之位。   “宋爱卿,你有何高见?”天佑帝扭头看向一边的宋成光,一国之相,他的意见便是满朝文臣的意见。   宋成光沉吟片刻,“回陛下,微臣认为现在太子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养伤,但国不可一日无储,太子之位,当另托贤才。” 第一卷 第十章 不请之情   “宋爱卿,你有何高见?”天佑帝扭头看向一边的宋成光,一国之相,他的意见便是满朝文臣的意见。   宋成光沉吟片刻,“回陛下,微臣认为现在太子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养伤,但国不可一日无储,太子之位,当另托贤才。”   天佑帝冷笑,转头看向苏北,“苏爱卿,你的意见呢?”   苏北上前一步,“臣认为太子无德无才,当废,但储君一位,当从长计议。”   苏北向来直言不讳,此话一出,却仍旧引来朝中众臣议论。   天佑帝沉思着,终于挥了挥手,拿起御笔,亲自写下一道废黜太子的圣旨。   “二皇子邵民,失手杀人,德才有失,废除太子之位,幽禁紫檀宫,终身不得出。”   她越发觉得看不透沐青羽,想到沐青羽看自己的眼神,她内心不自觉的有些慌乱,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既然上一世,她与沐青羽没有任何瓜葛,她希望这一世,他们二人之间依旧不会有任何牵绊。   她将配置好的烫伤药交给点墨,简单交代几句之后,点墨带着烫伤药离开。   点墨前脚刚走,宋明玉后脚就到,目光从四周扫过,落在药箱上面,笑容和煦道:“曾听闻妹妹在风月阁不仅学了一身好武功,医术更是了得,姐姐今日来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妹妹成全。”   她越是温婉,在宋千雅心中的形象越是狰狞,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宋千雅都有一种要将她碎尸万段之感,只是现在她还不能翻脸,她要等,等到这些人步步为营,快要得到所期待的一切之后,她再下手将他们二人毫不留情的推向深渊,让他们尝尝什么叫一败涂地。   她挤出一丝笑意,“姐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咱们姐妹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我想让妹妹给配置一副烫伤药,不知可否?”宋明玉神色间多了一份无奈,“我也不瞒你,这药就是给大皇子的,若真有奇效,我一定会在皇后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让皇后娘娘给你指一段好姻缘。”   宋千雅在心里冷笑,配药的是自己,领赏的确是宋明玉,她不动声色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话罢,她在已经配置好的烫伤药里面又增添了几味药物,交给宋明玉,“千万记住,使用这种金疮药之后,一定要远离花粉,否则会形成一种慢性毒药,到时候非但医治不好大皇子,还有可能会令大皇子丧命。”   说到这,她分明看到宋明玉眼中闪过的光亮,她就知道宋明玉没有这么好心,去医治大皇子,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目的就是为了皇后。   宋明玉离开之后,她招呼安巧进来,将一颗药丸交给她,“这是解药,你服下之后,会延缓毒性发作,并不能根治!”   安巧脸色煞白的跪在地上,“求小姐饶过奴婢这次吧,只要小姐肯放过奴婢,奴婢保证全心全意效忠小姐,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宋千雅将她扶起来,“咱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何必将话说的这么绝?”   她虽然在笑,却让安巧感觉到了一股摄人心魄的寒意,她低着头不敢与宋千雅对视,宋千雅继续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你向自己主子回去复命的日子,知道话该怎么说吗?”   “知……知道!”安巧颤颤巍巍道。   “你不知道!”宋千雅打断她的话,继续道:“我想让你实话实说,尤其是要凸出皇上有意立六皇子沐子宸为太子一事,明白吗?”   安巧不解的看着她,欲言又止,终究道:“奴婢知道了。”   “你去吧!”宋千雅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先下去。   宋千雅揉揉有些头痛的额头,这些天,她还是会在噩梦中惊醒,尤其是想到自己刚出世的孩子,内心就会痛如刀割。   “小姐,你怎么了?”点墨从外面回来,看到她神色不太对,急切道,“是不是生病了?”   宋千雅抬头,目光直接落到点墨后面的花溪身上,之前在茶楼她与花溪有一面之缘,那个时候她就感觉花溪并非一般女子所能比拟,今日出现在这,她一点都不感觉吃惊,她对点墨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花溪姑娘说,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明白吗?”   她极少露出如此凝重的目光,点墨机械的点点头,走出去。   她笑着对花溪道:“姑娘请坐!”   花溪直愣愣的在她面前跪下,声音中多了一份哀求,道:“花溪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若姑娘愿意帮我,日后我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宋千雅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你还是先说什么事吧,万一我办不到,岂不是让你失望。”   “我想去见太子!”花溪直视宋千雅的眼睛,“姑娘是相府嫡女,又是的风月阁阁主的高徒,这点事应该不难办到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宋千雅眉头紧皱,看花溪的神色也多了一份警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花溪来历不明,且行事作风颇为神秘,她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