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像花一样好看的男子   那年,她才九岁,扎着总角;他年十八,弱冠未及。   他戏言道,日后若是君临天下,必带后冠迎娶;她亦应承,等他十载,不离不弃。   --前言   这还是一个奴隶制的社会,在这里,人有高低贵贱之分。有君主,有贵族,有士人,有庶民,还有奴隶。   她便是奴隶,连她自己不知道,反正生而就为奴隶。长至九岁,从不曾想过为什么,她伺候的主子是符郡的城门都尉,因为官从七品,府上只有几个奴隶,她便是其中一个。   又由于年纪小,也不需要做太多粗重的活,但是却要负责府上全部人的衣服洗涤和打扫。   每日,她都会用瘦弱的肩膀,把堆得比她还高的衣物,背到溪流边上浣洗。若是怠慢了,或者是没洗干净,便会遭来一顿毒打,没有饭吃。   这是她每日必须做的事,做多了也就麻木了,她如同身边的其他奴隶一样,不曾想过逃跑。其实也不能说不想,而是因为,在她七岁那年,亲眼见过一个奴隶逃跑被抓了起来,然后双手被绑在马背后,拖地致死,还吊在城门上曝晒三天,以儆效尤。   城门都尉府上的老奴隶和她说,他们的这一辈子便是这样过,没有指望,没有盼头。她似懂非懂的点头,心里却长出了疑惑,为什么有的人能高高在上,为什么有的人低贱如泥。   对了,作为奴隶,她没有名字,也不配有名字。不过她练就了一副好耳朵,主人只要在院子里吆喝一声,她能从声音里判断出来,主子是谁,是不是叫她。若是不应答,那便又是一顿毒打。   常年的饥饿,让她长得面黄肌瘦,头发枯黄,模样难看。   这日,她像往常那样,背着衣服到溪流边上浣洗,日复一日的工作,让她变得及其熟练。   这段时间,符郡也开始动荡起来,来往于符郡的军队开始变得频繁密集。不过,这不是她要去想的事,她要做的,只是主人布置的一切。   她用木棒捶打着手里的衣裳,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走过来,还在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忽然见,一枚石子“扑通”一声,在她边上炸开了水花。她受了惊吓,手里的木棒也掉入溪流之中。   抬起头循着望过去,只见一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穿着士兵的衣服,还套着着甲衣。   在她年幼的岁数里,不会用华丽的词藻去形容,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很好看。比城门都尉府上任何一个男子都长得好看,也比她曾经看过的任何一个男子俊美。   因此,她决定原谅他。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这里?”男子向她走来,看着她问道。   从来不会有人和奴隶说话的,除了布置工作和打骂的时候。她满脸露出惊恐的样子,想要后退,却发现后面是溪流,对了,她不会游泳。   她眨着乌黑漆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么好看的男子,这是她如今唯一能摆的上台面的地方。   “我是奴隶。”她看着他回答,声细如蚊。   “嘿嘿。”眼前的男子笑了笑,看着眼前这样瘦弱的女孩,一只手便能提起来,他注意到因为他的缘故,洗衣服的木棒掉到水里,便开口说道:“站一边去。”   她听了以后,忙不迭的站起来,向后退了十数步。   男子卷起衣袖,伸入水中,那木棒捞上来,丢在边上。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在她幼小的脑海里,震惊不小。从来只有她为别人做事,没有别人帮她,眼前的男子,几乎颠覆了她的观念。   男子甩着手上的水珠,不经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城门都尉的奴隶,没有名字。”她看着他,像看着妖魔鬼怪一般,不知道眼前的男子何方神圣。   男子回头看着一下树林里面,她也跟着望过去,无奈太矮,除了满眼的灌木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在那里扎营,这段时间不要再来这里了,给他们看到你是个奴隶,那可不是好玩的事情。”男子说着,最近符郡这里军队繁多,不可能全部都住在郡内,于是就在附近扎营。   她听了,咬着嘴唇,若是不在这里,那么要去哪里?再找地方,耽误了时间,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男子见她这样为难,也退让了一步。他是个士兵,不是奴隶主,并没有折磨奴隶的习惯,便说道:“那算了,反正我们也留三天而已,我照看你。”   说着,男子便转身离开,他还要操训,不能离岗太久。   她一直等男子离开,直到看不见,才敢走回到原来的位置,匆匆把衣服给洗了。   三天的时间,那是不是说,她还能见他三天?在背着衣服穿梭在街道上时,她低着头在想,其实并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想有人和她说话罢了。有时候主人不找她,其余的奴隶也不会和她说话,大家都是干完活就躺着睡。接连几天,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哑了。   “吁——”   她背着湿漉漉的衣服,压的都弯下了腰,忽然被身后的声音吓到,连着退后几步,整个人不慎扑到在地上,背篓后面的衣裳,也散落一地。   “没长眼睛吗,烂命一条,踩死你还脏了我的马!”   说话的是马背上的人,隐约能看到绸缎的衣裳,她低着头不敢抬头向上望,要不是肯定会挨鞭子。不过,好在预想中的鞭子没有落下来,也算是免了一顿皮肉之苦。骑马的人绝尘而去,她跪坐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把衣裳捡起来,放在竹篓里,还要再去洗一遍。   街上来往的人很多,可是谁也没有看她一眼,更别说帮忙。她生而是奴隶,不知道原因,唯一能辨认她的身份,便是左肩上被红铁烙上,大大一个“奴”字。一个奴隶,凭什么要人家去帮她呢?   她没有怨天尤人,仿佛今日差点变成马蹄下的亡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埋怨和痛骂。她看着马匹绝尘而去的方向,面无表情,扭头往溪流那边走去。既然衣服弄脏了,那么就要重新洗一遍,没有任何借口可言。   回到溪流边,饶是她手脚再麻利,也耽搁了时间,回到城门都尉府上,也免不了一阵毒打。   但是她蹲在溪流边,脸上没有一丝埋怨的表情,就好像这样的事已经是一种习惯。   “你怎么又来了,这些不是已经洗过了吗?”   这次,男子是蹲在树枝上,从上而下的看着她。她抬头望上去,微微吃了一惊,但是不说话,手里的动作不曾停下来。   他不是要操训吗?她在心里奇怪地想到。 正文 第二章 他赐的名字叫璇玑   男子蹲在树枝上面,看到她衣裳上粘着泥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她这样着急,便知道在赶时间。他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蹲下,说:“要不要我帮你?”   她显然是又受了惊吓,忙把衣服拉到自己那边,习惯了冷漠,忽然而来的温暖让她措手不及。   男子看着她笑,狭长的凤眸眯成一条线。他硬是拿过衣服,用水冲掉粘在上面的沙砾,说道:“别看我一男子,行军打仗还是得自己洗衣服。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没有名字?”   她低着头,手不停地洗着,就是不说话。在她稚嫩的世界里,还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忽然间有个好看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对她笑,那样温暖。也许只是一场梦,因为饥饿睡着后,做了一个温暖的梦。   很快的,衣裳上的沙砾都冲掉,她重新背起竹篓,要赶快回去。   男子也不说什么,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说道:“明日你会来,是么?我给你取个名字。”   她脚步停顿了一下,不敢回头,快步离开。好在耽搁的时间也不多,总算没有挨骂。   傍晚,她和一个老妪坐在门槛上剥着玉米粒,晒干用来存粮。在奴隶制社会,生产力那么低下,到了冬季基本上都无法耕作,于是这会儿便开始存粮。   “妪,你有名字么?”她叫着坐在边上的老妇人,她因为常年的艰苦生活,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深深的映在脸上,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都是满脸愁容。她不知道老妪叫什么名字,也只能跟着其他的奴隶,喊她妪。   老妪木讷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的不耐烦,她粗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少说话,多做事。”   她听了低下头去,默默地剥着玉米粒,这些是主人家要用来存粮过冬的粮食,她不敢怠慢。   每日枯燥甚至可以说有点不情愿的浣衣,在今天竟然也变得有点期待起来,或者是说,她期待着,那个男子,会给她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在溪流边,她边捶打衣服,边四处张望,却不见那人的身影。其实想想也是,她一个奴隶,凭什么要求有人在这里等她,为她做任何事。   洗好衣服,她都装入竹篓里,准备离开,却瞧见男子小跑过来,微微喘气站起她面前,眯起一双狭长凤眸笑道:“我来晚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几乎高她一大半,愣在那里,什么话也不会讲。   男子蹲坐在草地上,说道:“我们将军很严格,动作做不好,就要重来,今日操训的时间长了点。”   她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男子,抿紧嘴唇,不说话。   男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天生就这样沉默寡言,便自顾的说下去:“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还是不说话,作为一个奴隶,她没有任何的资格要求从眼前的男子身上得到什么。就算眼前的男子只是个士兵,是个庶民。   “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不如你就叫璇玑吧,好不好,这是个很好的名字。”男子微笑的说着,“从今天起,我就叫你璇玑,而我呢,我叫黎昕。”   “璇玑?”她重复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是什么概念,她一点都不懂得,甚至连怎么写都不知道。   “就是璇玑,没错。你过来,我教你写。”黎昕说着,随意在树上摘了一根小树枝,坐下来说道。   她原本是极怕人,因为她是个小女奴,每个人都可以随意的打她。城门都尉府上的人叫她,她都会心惊胆颤一番,因为只要一叫她,准没好事。   可是,她看着黎昕的笑脸,脚步竟不由自主地朝着黎昕的方向走过去,然后坐在他身边。   “我教你写这个字,不是很好写,可是很好看。”黎昕说道。   “你识字?”她看着黎昕说道,虽然她只是一个女奴,可是她也还算知道,识字并不是每个人的权利,最起码奴隶是不能识字的,庶民也不可以,甚至连士人都不可以。能识字的,大都是贵族。   黎昕眼里的笑意冷了一下,原本狭长的凤眼露出凌厉的光芒,极会察言观色的她忙后退一步。不过黎昕眼里的冷意马上消失,笑着说道:“算是会一点点,过来吧,我写给你看。”   她走过去,拿过树枝,看着在沙地上的两个字:璇玑。   从没有接触过汉字的她,愣是看着这两个字,不知所措。黎昕看了,笑了起来,握住她拿着树枝的手说道:“我教你写,先这样画一横,再画一横,然后一竖……”   她的悟性极强,虽然从来都不曾写过字,但是黎昕教了两遍,她就能准确的写出来,甚至都不用看原字。   黎昕对于有一个这么聪明的弟子显然很满意,他又拿起树枝,在沙子上写了“黎昕”二字,点着地面说道:“璇玑,这两个字就是我的名字,黎昕。”   她抬起头,乌黑发亮的眼珠对上黎昕的凤眸,忽而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黎昕。”   听到璇玑叫他名字,黎昕显然很开心,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这样子叫他的名字。好看的凤眸子眯起来,像遇到了灿烂的阳光,微微眯起来的那种。   “我教你写这两个字。”黎昕被她乌黑的瞳仁感染,说道。其实黎昕这个人并不会随意的把自己的名字和别人说,这也是昨天在这里遇到璇玑的时候,并没有和她说自己叫什么名字的缘故。   她这回只用了一次,便记住了黎昕的名字。在确定自己没有写错了以后,璇玑很开心的扔掉了手中的树枝,站起来在草地上转着圈。太久没有开心过,璇玑甚至连开心的时候要怎么做都不知道,只懂得在原地打圈,转个不停。   黎昕坐在那里,看着一个小女孩这样开心,也不觉嘴角上扬,一直没有平伏过。   “璇玑,你过来这里坐着。”黎昕看着她已经转了十来个圈,说道。   璇玑听了他的话,马上停了下来,在他边上坐在,像个瓷娃娃那么乖。   “我不是庶民,你知道吗?”黎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说,或者是因为她太小,而且什么都不懂,他太需要有一个能倾诉的人。   璇玑看着他,安静地眨着眼,不说话。在她小小的脑海里,还不懂什么叫做,他不是庶民。如果他不是庶民,那么他是什么,贵族么?可是贵族为什么要做士兵? 正文 第三章 许给她十年的戏言   “我有姓,我姓黎。”庶民是没有姓的,士人有的有姓,那是祖辈积了功勋赐姓,只有贵族以上才能有自己的姓。璇玑的主人,城门都尉便是没有姓氏。   “我以后,一定会做到将军,然后成为国君。”黎昕说的时候,表情很冷漠,这些话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只要他这样说,随便的一个人都能处死他而不需要受到任何的惩罚。如今,他和一个才认识了两天的奴隶说。   璇玑听了他的话,不是太明白,她知道他们的这个国家的君王叫武帝,而不是黎昕,于是她开口说道:“如果你做了国君,那么你叫什么?”   “谁知道呢,到时候,自然有的。”黎昕笑着说道,但是眼里却有浅淡的冷意。谁知道呢,这些事情,黎昕不过是一个伍长,手下更是可怜得只有五个人,要成为国君,谈何容易,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是不是黎帝呢?还是昕帝?”璇玑说着,她根本不知道国君的称号是以什么来定夺。   “那么,璇玑,若果是你,你觉得什么称号好?”黎昕笑着说,在他眼里,璇玑不过是个瘦弱的女娃,于是笑溺的说道。   璇玑抬起头来,看着蓝天上的白云,说道:“白帝好不好?”   “哈哈哈,小女娃就是小女娃,取个名也这么差劲。”黎昕大笑起来,看着璇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九岁。”璇玑睁着黑如星辰的眼睛,说道。   九岁么,多好的一个年龄。黎昕的心里如此想到,又念及这趟休息以后,就要再度上战场,可是家乡却没有一个挂念他的人,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戏言。   “我十八岁。”黎昕简单的说道,“这样把,我许你一个诺言好不好?”   璇玑不知道什么叫做诺言,可是既然他这样说,她也就只好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好看的男子,还有他狭长上扬的凤眸。   “日后若是君临天下,必带后冠迎娶。”黎昕看着璇玑戏言,他不过是个士兵,一个即将要上战场,生死未卜的士兵罢了,这样的话。说出来,不过是戏言璇玑,也是戏言自己罢了。   要上战场的人,生死未卜,许下一个迎娶的诺言,也算是心里面的一个安慰,当真死去,好歹也算是有家属,有个挂念的人。兴许,这是个很幼稚的想法。   “那我要说什么?”璇玑看着黎昕,被他这样好看的样子迷住。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甚至连后冠是什么,迎娶是什么都不知道。   黎昕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咳咳,这个我就教你了,如果有一个男子说要娶你,那么你就要说一点好听的话,最起码,是寄情的话。”   璇玑想了想,想起城门都尉府上另一个老奴隶,大家都叫他老叟,璇玑也跟着叫他老叟。在好久以前,老叟因为活干得好,主人赏了一壶酒,他喝完以后,心情大好,给璇玑讲了一个故事,是个远古神话的爱情故事,记起在故事里,有一句话,叫不离不弃。   “我等你十载,不离不弃。”璇玑想,等十年,她就十九岁,可以嫁人了。   那年,她才九岁,扎着总角;他年十八,弱冠未及。   他戏言道,日后若是君临天下,必带后冠迎娶;她亦应承,等他十载,不离不弃。   “要是你不回来呢?”璇玑在走的时候,看着黎昕问道。   黎昕顿了一下身影,要是真的回不来呢?这个问题他没有去深想,但是他还是笑着宽慰璇玑说道:“只要你在符郡,我就回来找你。”   晚上,璇玑蹲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自己的名字,她怕要是不写,就会忘记。   因为太入迷,璇玑没顾忌到后面有个人影慢慢地靠过来,那是主人的胖儿子,是个很讨厌的胖小子。在这个府上,就只有璇玑比他小,于是作弄打骂璇玑便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你在写字,我告诉阿爹去!”小胖子在她身后,见她用树枝在比划着,忽然大声喊道。璇玑惊得掉了树枝,忙站起来要拉住小胖子的衣服,谁料他一个站不稳,跌了下去。泥地松软,原本没什么事,可是小胖子的哭声可谓惊天动地,老叟率先跑了过来,见到小主人倒在地上哭,而璇玑这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一眨,满脸的恐惧。   老叟忙跑故去,抱起小主人,顺手就给了璇玑一巴掌。璇玑捂着脸,不敢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很快,城门都尉和他夫人也走了过来,他的胖妇人忙抱起自己的儿子,在一边哄着。老叟像是邀功似的说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奴,竟然敢打小主人,已经被我打了一巴掌。”他这样子说,不过是为了显示他的忠心。   同样很胖的城门都尉闷哼了一声,走到璇玑面前,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伸出脚用力的踹过去。璇玑瘦弱的身子被踹开几米远,疼得连哼声的力气都没有,就晕倒了。   “这种奴隶不能再留在这里,她这次敢打我儿子,下次说不定会杀人,奴隶杀人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不能留,卖了她。”胖妇人在一边哄着假哭的胖儿子,用手指着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的璇玑,尖声说道。   璇玑也不知道醒来时是几更天,她就这样一个人躺在院子里,肚子上的痛楚像是减缓了一点。主人在房间里睡着了,老妪和老叟等奴隶也在柴房里睡着了,只有她一个人,她爬起来,蹲坐在石阶边上,显得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等到天亮以后,大家醒来她会有怎么样的一个惩罚。   天才蒙蒙亮,府上的奴隶们便开始一天的忙活,大家看着璇玑的眼神都很怪异,可是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璇玑站在那里,见着老妪在搅料,喂家禽,忙走过去要帮忙,可是还没靠近,老妪就推了她一下,大声喝道:“滚开!”   璇玑咬着嘴唇,后退了一步,看着老妪,不敢说话。老妪显然是不耐烦她站在这里,举起手里的瓢重重的打了她一下说道:“别在这里碍眼。”   璇玑慢慢后退,既然老妪不想理她,那么她又到老叟那里,可是老叟更干脆,没等她走近,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恶狠狠的说:“小扫把星,你敢过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璇玑听了,只能蹲在角落那里,早上的稀饭没有她的份。中午时,好不容易等大家都把衣物放在竹篓子里,她才忙背在身上,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往溪流跑去。   她想见黎昕,那个会对她笑的黎昕,会帮她取名字的黎昕,承诺会娶她的黎昕。   璇玑刚走到溪流边,就看见黎昕站在那里。他已经换上了甲衣,也带上了护腕,腰间陪、佩着一把长剑。   黎昕见她扔下背上的竹篓,向她跑过来,便弯下腰,一把把她抱起来。   “璇玑,你今天迟到了。”黎昕笑着说,却看到璇玑满脸的泪痕,原本沾满灰尘的脸被泪水划过,显出一条白皙的泪痕。 正文 第四章 连驴子都不如   “怎么了?”黎昕皱起眉头,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很好看,在璇玑简单的脑海里除了好看二字以外,其余的都想不到。   原本璇玑只是小小落泪,听到他这样问,忍不住趴在黎昕的肩膀上大哭起来。黎昕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只好把她放下来,用溪水帮她洗脸。等洗去了脸上的灰土后,才发现原来她的皮肤极其的白皙。   “原来你也不难看。”黎昕笑着说,他捏着璇玑的脸,像对妹妹一样说道。   璇玑被他逗笑了,在一边笑着,原本在城门都尉那里的委屈都烟消云散。黎昕放开她,说道:“我们要出发了,所以在这里等你,和你说声道别,你要是晚来我就要走了。”   原本还眉开眼笑的璇玑,听到这话,呆住了。她忽而想起,黎昕在一开始就说过,他们的军队在这驻扎三天,然后就离开,可是没有想到,三天原来是这么快的。   “你要去哪里?”璇玑看着黎昕问道,她不要,一点都不要黎昕离开。虽然这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可是黎昕的出现,就像是璇玑心里的一道光,让她这麻木的九年里,学会了如何开怀的笑,不隐忍的哭。   黎昕见她又落泪,用手拂掉她脸上挂着的泪水,因为长期握着刀柄,黎昕的手掌,有一层薄薄的痂,摸在脸上,痒痒的。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如果我没有死在战场里,就回来找你。”黎昕说的这个,也不过是戏言,就如他说的,他日若能君临天下,便拿着后冠回来娶她一样,都是戏言。黎昕连自己能否活过下一场战役都不知道,又能承诺什么,只不过是见不得这样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溢满泪水,说的戏言罢了。   璇玑看着黎昕,咬着下唇,她不过是一个奴隶,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做任何事,包括黎昕。她眨着眼,看着黎昕,点点头。   在远处灌木那边,忽然间想起嘹亮的号角声,黎昕抬起头,往远处看了一眼,说;“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说着,黎昕宠溺的拍了拍璇玑杂乱的头发,便站起来,大步朝着灌木那边走去。   璇玑看着他快要消失在灌木那边的声音,忽然站起来,跟着跑过去,一把抱着黎昕的裤腿说道:“黎昕,你说你会娶我的是不是,你说如果你君临天下,就会拿着后冠回来娶我的是不是?”   黎昕看着她这个样子,只好又蹲下来,抹着她白皙的脸说道:“我答应你。”   璇玑咬着下唇,抓过他的手腕,伸到自己的嘴边,用力的咬下去。   “嗯……”黎昕皱起眉头,璇玑这一下真的好狠,都出了血,一排整齐的牙印排在上面。看来,这里伶俐的丫头,还真的是个狠角儿。   “不要忘了,我会等你十年,一定要回来。”璇玑说着,在她眼里,黎昕便是天,高高在上的天,九年来,唯一让她感觉到开心和温暖的天。   “我走了。”黎昕把手重重的压在璇玑的头上,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灌木后面。   璇玑作为一个奴隶,她没有办法从主人身边逃走,也从没想过,左肩上被红铁深深烙上的“奴”字,使她不管去到哪里,都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   浣好衣裳,璇玑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往城门都尉府上走去,这个地方,她是一天也不想在踏进。可是天大地大,除了这里,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容得下她的地方。   放好衣服后,老妪黑着脸走过来,睥睨着她说道:“跟我来。”   璇玑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只好低着头跟着老妪走,一直走到大堂里面。长这么大,她都没进来这里几次,也就在过年的时候,主人开恩,赐了一点厚衣裳什么的,才能进来这里跪领。   她走进去,看到主人,女主人和小主人都坐在那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老妪把她带到后,朝着主人点点头,就退了出去。   璇玑站在大堂中间,偌大的大堂,里面的每个人都用一双眼睛看着她。她害怕的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双手冰冷地颤抖,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将要发生什么事。   那个胖小主人,在女主人的怀里,朝着她坏坏的挤眉弄眼,这样更使得她不安起来。难道是要处死她,就像那个逃跑的奴隶一样,绑在马的后面,拖行致死,然后吊在城门那里示众?璇玑整张脸都唰白起来,真要是这样,她还不如跟在黎昕的后面,逃跑算了,这样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你过目一下,大概值多少钱?”   城门都尉看着坐在那里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璇玑,咬着头说:“太瘦太小,干不了活,还不如一头驴。”   “一头蠢驴出了拉东西以外,能有多少年活命。奴隶就不同,没病没痛,能活上几十年,要她干什么都行。”城门都尉说道。   “驴老了,还能杀来吃,一个奴隶能做什么,我看她这样子,既不能担也不能抬,没多大用处。”中年男子又说道。   “嘿嘿,说到吃,国都里的贵族们,听说还有人吃人心呢。”城门都尉说的时候,脸上异常扭曲的恐怖。   璇玑听到这里,不禁后退一步,就像她待会就会被绑起来,然后活生生的剜心。   “抬起头来。”中年男子对站在那里的璇玑说道。   璇玑极度的害怕,可还是抬起头来,睁着大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   “模样一般,就是还算白净。”他随意的说着,又看着城门都尉,比划出五个手指头,说道:“这么多,你要再说,这个生意我也很难做下去。再说那个价,在集市上可以买个男奴。”   城门都尉像是忍痛割爱地说道:“你这样子啊,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是黑商,罢了罢了,算是我卖个人情给你,日后要有什么好活路,介绍介绍。”   “嘿嘿。”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眼睛在璇玑身上打转,就算在看着一头值钱的牲口似的。 正文 第五章 肩上鲜红的烙印   璇玑咬着嘴唇,她连摇头的权利头没有,原本她就是城门都尉的奴隶,没有人权,顶多是个会说话会行走的工具罢了。主人莫说要卖她,就算杀了她,也不是一件什么新奇的事。果然,昨晚在昏迷前,依稀听到的话,不是做梦,女主人真的说过。可是这个不是她的错,是小主人自己没有站好罢了,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如今,又有谁相信她说的话呢,又有谁会在意一个奴隶的话呢。如果说真的有,那么就只有黎昕,只有他一个人,肯对她笑,如太阳一般温暖。   中年男子从他肥大的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布袋子,然后把肥满多肉的手伸进去,抓出一把刀币,洒在桌子上一枚枚的数数。一儿而后,他数完五十枚青铜刀币,说道:“老弟,你可算好了,少了一个蹦也别打算在我这里再得到。”   一个商人的本质,便是挣钱,不管嘴里说的如何的好听,只要谈到钱,必须是数目分明。   城门都尉并没有马上接过去,而是放在桌子上,当着中年男子的面,一枚一枚地数着青铜刀币,倒入自己的口袋里,才说道:“对数了,你可以牵她走了。”那样随意的语气,就像是一头畜生般廉价。   直到这一刻,璇玑才真的意识到,她真的被卖了。在她幼小的心里,这里虽然过得痛苦,可是却是她有记忆以来的地方,要是离开了这里,她要怎么办,要去哪里?   “她的烙印在哪里?”中年男子接过城门都尉写下的卖身契,忽然间问道。   城门都尉听了,想了一下,一个奴隶的烙印,他怎么会在意。   “在左肩上,是我烙下的,可是很好看呢。”坐在一边的女主人笑着说道,就像是在说这一件很荣耀的事。   可是璇玑在一边听了,脸色苍白起来,背后上的烙印仿佛在隐隐灼烧着,痛的她一抽一抽的。虽然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个烙印是怎么来的,可是今日在这里一听,知道了由来,心里一紧,便觉得有一股恨意涌了出来。   “扯下来看看。”中年男子挑了一下稀拉的眉毛,他是个生意人,肯定要知道手上的货物质量如何。   璇玑后退了一步,轻微的摇着头,面对坐在眼前的人,他们都是衣着光鲜的士人、庶人,这样把自己的烙印放在他人面前,是一件比死还屈辱的事。   “过来!”城门都尉忽然间大声喝道,这个小奴隶,最近是顽根越来越深,早卖早了事。   璇玑到底还是忌讳这个已经不是她主人的男子,怯生生的走过去,走到中年男子面前把衣服褪下一点,露出肩膀上已经开始有点模糊的烙印。她身上穿的,都不算是一件衣服,就算是擦桌子的抹布,都比她的好。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便说道:“已经模糊了,很小的时候烙下的?”   女主人听了,又笑了起来,她笑的声音又粗又哑,要是在半夜听了,感觉会很渗人。   “这小奴隶还是婴孩时,夫君在野外捡的。像这种短命种,要不是我家夫君发了善心捡了回来,她早死在野外,还能在这里蹬鼻子上眼。”   璇玑站在那里,把头埋得低低的,这是她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份。她不过是被丢弃在野外的婴孩,不知爹娘,没有姓氏,没根没底。   “罢了,如今她已经是我的奴隶了,也用不着你来说,走吧。”中年男子站起来,用力的收腹一下,迈着步子往外走去。   璇玑站在那里,她不知道真的就听这个陌生男人的话,还是留在这里。   “聋了还是瘸了,还不跟上!”中年男子见她没有跟过来,在外头喝了一声,这样子不伶俐,说不定是笔赔钱的生意。   璇玑被吓了一下,也不顾上什么撒腿就往外跑去。身后,是女主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好歹养了这么多年,也不会磕头说些什么,还真是白眼狼。”   她随着中年男子,走出了院子,在大街上穿穿绕绕,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虽然她一直在符郡长大,可是哪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在外头乱逛。   终于在一处破旧的院子里停了下来,中年男子掏出钥匙打开门,对在身后的璇玑说道:“进去,你要是敢逃走,害老子丢五十个刀币,我一定把你找出来,然后把你的皮皮一层层剥了。”   他在说话时,眼睛瞪得如牛眼那样大,配着满脸胡子,璇玑除了点头,什么都不敢说。她快步走进去,便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像是好多好多天没洗过,沾满了汗水的衣服发酵了几个月的味道。   “全部出来!”中年男子吼了一声,在破落的矮房子里,稀稀拉拉的走出了十来个奴隶,年纪和她相仿,大不了多少也小不了多少。   中年男子显然不喜欢看到他们这样了无生气的样子,皱起眉头,这个样子更加吓人了。大家站在那里,用好奇的眼光看着璇玑,璇玑就像一件展示品一样,一整天都在展示给别人看。   “新来的,是个女娃,值钱呢,别给我挠花了。”中年男子简单的说了一句话后,便走出去,又把门锁上,就这样把璇玑扔在陌生的地方。   从他这话看来,他也知道这里人会打架,破点皮什么的很寻常。可是这些贱民他哪管得来,外面的买卖那么多,只要他们没死就可以了。女娃就不同,细皮嫩肉的可是多买几个钱。   等中年男子的脚步渐行渐远后,这十几个小奴隶慢慢地围了上来,这里的日子枯燥烦闷,每来一个新人,便是一个游戏的开始。   人群中,稍微大一点的一个瘦弱男孩走过来,其实这里的人,哪有肥的。   “喂,你哪里的。”   璇玑咬着下唇,不答话。她不知道要如何调整这一天的变故,感觉像是天的黎昕走了,她就这样被卖了,在这个满是陌生人的环境下,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见她没回答,男孩用力的推了她一把,说道:“聋的?”   从昨晚开始便没吃饭,璇玑如今能站着也不过是那股惊恐,被推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见到这样,男孩有点失望,说道:“一个软包,真没意思。” 正文 第六章 新丁总是被欺负   其余的人见她没有反抗,也觉得闷,慢慢的跟着男孩散去,但是其中有几个较为调皮的,在地上捡起石子,朝她扔了几下。   璇玑挣扎了一下站起来,他们全部都进了屋子里,而她却不敢进去。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只兔子,被扔在虎口边,因为那种不安,而强撑着保持警惕。   她蹲在门外,从中午一直蹲到太阳下了山,虽然难受了点,可是不用干活。除了饿的有点难受,倒也乐得自在。   “咚咚咚”   在大木门外,响起破铜敲打的声音,没等她想明白是什么事,屋里的人便冲了出来,一个个挤在木门前。这个时候,木门的隔板打开,外面扔进来一个又一个发黑馒头。那些小奴隶们,如同看了珍宝似的,疯抢起来,甚至为了一个黑馒头,扭打在一起。   璇玑虽然害怕,但是毕竟饿的厉害,也跟着挤了进去。不过,对于没有经验的她,连靠近都做不到,便别人一次次推在外头。最后,馒头发完了,抢到的人兴高采烈,躲在一边吃;抢不到的人,像璇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幕降临,月挂当空。   璇玑饿的头重脚轻,走到井边打了一瓢冷水,猛喝了几口,胃便凉的难受。屋内没有烛火,璇玑想此刻大家应该都睡着了,便蹑手蹑脚走进去。   其余的人都抬头看着她,但是谁都没有理会,这里不是一个仁慈的世界,大家想要活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里还顾及的了一个女奴。   屋内很凌乱,只有几条破被子,剩余的都是一些稻草,早已习惯这种环境的璇玑,挑了一个少人的角落,蜷缩着过了她第一个不在城门都尉府上的夜晚。   第二天醒来,璇玑走出去井的外头,打了一瓢水洗了脸。这是她看女主人每天都做的事,于是便学了下来,但是女主人看了会打她,说是脏了井水。   “那个小奴隶在洗脸耶。”   身后,又是昨日那个男孩的声音,这样看来,他也算是这里的头儿。果然人性是个习惯统治的东西,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统治,上下阶层。不说广阔的外面,就连这个小的可怜的地方,也有统治。   他走了过来,手里抓着一把黄泥,摸在璇玑的脸上,说道:“你再洗啊。”   他说完,露出得意的笑脸,在一边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璇玑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用瓢里剩余的水,又把脸洗干净,露出白皙的肌肤。身后围观的人见了,朝着男孩发出嘘声。   恼羞成怒的男孩,脸面也摆不下去,走到璇玑面前,说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在这里我说站你不能坐,我说走你不能停,要不是这个拳头,能让你好好尝尝。”   璇玑只觉得胃里空的难受,她只想用冷水清洗一下,眼前的男孩说的这些,她已经无暇去理解。男孩见她没反应,泄了气,嘟囔道:“真不知道是个聋子还是哑巴。”   “是不是人家是女娃你下不了手?”   在人群里,又有人起哄,每日这样的日子他们过得难受,最喜欢的便是有好戏看。   “你喜欢这个哑妞?”   又有人说道,这句话像是激怒了他,他皱起眉头,用力一推璇玑。璇玑感觉到头重脚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的反应,吓到了在场的人,他们虽然想看热闹,可是要是死了人,让中年男子赔了钱。那么在这里的人都要扒一层皮,他们“哄”的一声,全部都散了。   男孩也慌了,不敢上前来,也跑掉。   璇玑就这样晕倒在井边,等到天色发黑,才慢慢的恢复知觉,胃疼得她醒了过来。太阳开始下山,原来她已经昏了一天,也算她命大。   坐在边上的其他人,见她醒来,有点躁动,还好没死。璇玑摇着脑袋站起来,她想要食物,不管是什么,能吃到肚子里就好。这是一个人的本能,在垂死边缘下,只要是能活命的事,都会去做。   木门外,又响起了破铜敲打声,璇玑几乎是不用思考,就朝着木门的方向跑去,与此同时,其余的人也朝着木门跑去。这里的饭食,每天才一顿,要是抢到了就饱一顿,要是没抢到就饿一顿。   不过,就算璇玑有着原始的本能,也不代表其余的人没有,大家每日活着的那点盼头也不过是为了几个黑馒头。   还好,璇玑还是抢到了两个黑馒头,虽然已经被捏的不成样子,可是好歹也是可以果腹的粮食。   璇玑几乎是几口就把一个黑馒头被吞进去,也不管脏不脏,还留着一个,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一下子吃完。这样的日子,她不敢相信明天木门外面还一定会有馒头扔进来,而且她也不想这样子活着。   又重复着昨日所见,抢得到的人便能饱吃一顿,抢不到的只能饿着等明天。璇玑把黑馒头塞在自己怀里,这里人她不想搀和,她只记得有一个站着狭长凤眼的好看男子,要她等,等到有一天,一定会把她从这里带走。   “拿出来,吃不完就拿出来。”又是刚才的那个男孩,他似乎是要和璇玑杠上,又或者是他原本在这里的地位受到了打击,他必须要巩固自己的地位。   璇玑看着他,并没有乖乖的把馒头拿出来,她不明白这个东西是她的,凭什么要拿出来。   “不。”璇玑看着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在这里大家的身份都是一样,并没有高低之分,既然这样,那么璇玑便不害怕。   在一边围观的人,听到璇玑这样说,都朝着男孩笑了起来,这样下去,他的威信真的会降到零。   “别以为你是女娃我就会手下留情。”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烧,大喝一声朝着璇玑挥拳头过去,璇玑本能的一躲,竟然给躲了过去。男孩因收力不及,自己把自己给甩了出去,在边上又是一阵哄笑声。他们都是一群几岁到十几岁的奴隶,谁有威信谁便是老大,要是没有威信没有了,谁还会拥护你呢。   璇玑见他又站直,向自己冲过来。论身高,他比她高一个头,论体力那是白说,璇玑捏着拳头,她才不会傻到硬拼,撒腿就跑起来。   任她是个瘦弱的小个子,可是跑起步来,却是飞快,男孩在后面是无论都赶不上。 正文 第七章 要是能死掉就好了   “谁拦着了,她馒头归谁。”被逼急的男孩,大声喊了起来,那些没有抢到馒头的人,听了以后也加入了队伍。   璇玑见有那么多人冲上来,几乎是慌不择路,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直接就撞上了突出来的砖块。   因为弹力太大,璇玑被撞得退后一步倒下,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额头上有液体流下来,黏黏的,湿湿的。后面追上来的人,见到她额头上冒出血珠来,都慌了神,一下子都跑开。   只有那个男孩,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看着璇玑紧闭着眼睛,好像很难受的样子。他不过是想给新人一点教训,并没有其他想法,事情的结果太出乎他的意料。   “叫人来啊,再不止血她就要死了。”男孩颤巍巍的说道,他在慌乱之中记起,要是这里真的出了什么事,边去敲吊在树杆上的铜锣。   中年男子深知这些不服管教的奴隶,有时候打起来就是不要命,为了不让他们打死,损失太大。便在树杆上吊了一个破铜锣,要真的出了什么事,就去敲那个铜锣。   璇玑想,如果可以,那么死了也不是什么令人伤心的事,说不定祭奠的巫师会让她投胎一处好人家,有爹有娘。可是那样,黎昕呢,他回来这里要是找不到她的话,知道她死了,会不会为她难过呢?   应该不会,那个那样好看的男子,也不过是见了三次面,遥遥无期的战争,谁知道要多少年。谁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还会不会回来。   璇玑的脑海里不停额闪过各种画面,在城门都尉的府上,做着各种杂活,不停的责骂。还有那个小主子,总是追着她来打,追不上了便哭喊着去叫人,后来她学乖了,逢上小主子,便站在那里任由他又掐又打。   不过,也有美好的一面,她记得又一次老妪的心情很好,偷偷塞了她一颗青枣,那样的甜;她也记得,有一次老叟喝醉酒,在院子里,给她讲起上古的爱情神话。一点微不足道的事,让她一直记着,记到现在,都成了美好的事。   可是,最美好的事,是遇到了黎昕。那个男子,肯对她笑,肯帮她洗衣裳,肯抱起她,肯帮她取名字,肯洗去她脸上的泥尘。这样的人,璇玑是疼到心里去,也甜到心里去,世间有这样一个黎昕,她还有什么理由撒手归去?   璇玑缓缓睁开眼,感觉到自己是躺在稻草堆上,头疼欲裂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醒了,快去说。”有人这样在她边上说道,便跑了出去。不到一会儿,中年男子抖着身上的肉走进来,看了她一眼说道:“没死就好,要不这趟就赔钱了。”   璇玑挣扎着要坐起来,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眼里满是怯生生的表情。   “该不会撞成傻子了?”中年男子见她神色有点奇怪,用手在她眼前比划说道:“这是几。”   “三。”璇玑回答道。   中年男子听了,自个嘟囔说道:“还好。”   接着,他就不理会璇玑,环视着屋里额人,像个君王对他底下的士兵似地说道:“我联系了买主,这次是个金主,在这段时间内谁要是再搞事,就像那短命种一样,都给我听好了。”   “是。”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有麻木有惊恐。   得了中年男子的话,也没有人敢拿璇玑如何,要么看着她要么自己坐到一边去。这里没有日历,璇玑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时候,她感觉没那么痛,便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出去井里舀点水喝。   走到外面,却看见那个男孩,被打的遍体鳞伤,远远地就看到黝黑的皮肤上,道道血痕,斜靠在树下。想必,她在昏迷时,中年男子已经狠狠的教训了不听话的奴隶们。璇玑见他身上的伤,一道一道的,却没有走过去,她还没有仁慈到这个地步,扭开头走到井边,舀水喝了几口,感觉好点了,才坐下来。   在昏迷时,她梦到黎昕,一脸美好的黎昕,若不是他,璇玑想,她是不会醒来的了。这个世间,除了黎昕,没有她想留恋的东西了。   那个男孩,也不知道被打的多重,一直都是同一个姿势斜躺在那里,一声不吭。屋内酸臭不已,璇玑虽为一个奴隶,却爱干净,所以她宁可坐在院子外面,也不进去。被教训过的奴隶们,显然安分了许多,午后的院子很是安详。   璇玑摸了一下额头,上面缠绕着一卷纱布,隔着纱布还能闻到药粉的味道。动了一下,感觉到怀里有个隐隐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馒头,表皮已经发硬。   很奇怪的是,她看着馒头竟然觉得不饿,她不知道在她昏迷时,中年男子怕她死掉亏本,给喂了汤水。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拿着馒头,走到那个男孩面前,把馒头扔给他说道:“你想要,就给你吧。”   男孩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她,这样的好心他想不通。可是由于饥饿的本能,他没说一句话,抓起馒头就咬,因为吃得太急,不到两口就哽住。   璇玑看不过去,拿了一瓢水放在他面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不是她太好人,只不过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罢了。若是黎昕在这里的话,依照他这样好的人,也会这样做。   璇玑心里想。   也许是小孩子的缘故,璇玑头上的伤好的很快,不到两天就可以摘下纱布。只是在右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血痂,后来血痂掉了,额头上便有一小道粉色的伤疤。   她像是适应力极强,已经习惯在傍晚和大家一起抢馒头。男孩的腿脚被打的厉害,挣扎几下都站不起来,自然的也抢不了馒头。昔日他是头头,大家都听他的话,叫去欺负谁就是谁,但是如今,却没有一个人分他一个馒头。   而他也好像明白,不去求谁,静静的坐在树下,像个活死人。但是璇玑却好像有种天生活下去的本能,每日都能在人群中抢到馒头,几天下来,都是璇玑抢了馒头,分他一个。   由始至终,他们两人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后来男孩的腿脚好了,璇玑便不再给他馒头,他们之间还是没说过一句话。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上午,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团烟雾笼罩。璇玑抬头看了看天,这秋天都快过完了,开始起雾了。若是往年,现在的她应该是和老妪给主人家存粮食。 正文 第八章 买奴隶的人   原本在上午,绝对不会打开的木门,此刻“吱呀——”一声,中年男子带着一个看起来挺瘦弱的,头发有点花白的老伯走了进来。看着中年男子谄媚的脸色,这个老伯应该就是他嘴里说的金主。   他走到屋内,大声吼道:“全部给我出来,精神点!”   璇玑站起来,大家一排排站在老伯面前,感觉就像在集市那里挑着牲口。她想要离开,不管前面的路如何艰难,都不会比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绝望。   “年纪大一点的就不要了,养不熟。”老伯随意地瞟了他们一眼,对中年男子说道。中年男子听了,走到他们面前,把比较大的人叫开,只留下璇玑和几个年纪较小身高较矮小的。   老伯的眼睛就如鹰一般犀利,在他们身上上下扫动,寻找着他认为合适的猎物。   璇玑是铁了心想离开这里,不管外面会有什么等着她,都不及在这里可怕。若是一直留在这里,她是绝对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得到黎昕。   “你,你,还有你。”老伯如鹰般的眼扫视了几遍以后,挑出了三个看起来稍微眉清目秀一点,身板子也比较纤细的女娃。   “东叔好眼力,这几个奴隶可是我这里的镇店之宝啊。”中年男子夸张的说道,就差要手舞足蹈起来,他的年纪也比老伯小不了多少,这样子喊人家叔,听起来怪异无比。   可是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只要不是拍在马腿子上,一切都不坏。   “你那些话就别说了,若她们是镇店之宝,就不会待在这里。”东叔鼻子里哼起说道,这点小伎俩,他闭着眼睛都知道。   “你们,去洗把脸,收拾好看点。”中年男子朝着她们恶狠狠的说到,又转过来笑嘻嘻的说:“东叔,我一家老少都指望着,价钱方面......”   “再怎么样都是行价,你也别费口舌,你不卖大有人在。”东叔显然心里已经有数,就算中年男子再花里花俏,也改变不了多少。   璇玑站在那里,她没有被选中,那就表示,她还要在这高墙之内,虚度光阴。   没理旁人,她跑到井边,打起一桶水,然后整张脸都埋在水里,把脸洗白净。原先她的皮肤就极白,只是被灰土遮掩罢了。   顾不上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她跑到东叔面前,拉着他的衣摆,说道:“东叔,还有我。”   两人正准备走出去商议价格,未料一个小女娃伸手拉着他,东叔惊讶的回头,看着脚下的女娃。因为长期的饥饿面有菜色,却不妨碍她白皙的皮肤,特别是那双黑的发亮的瞳仁,怎么刚才就没发现呢。   “没规矩的东西。”中年男子见到璇玑这样字,气得伸手打掉她拉着东叔的手,等送走了金主,回头要好好教训这些没规矩的奴隶。   璇玑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要是不成,莫说被打,日后离开也变得渺茫。   她跪在东叔面前,双手拽着东叔的裤脚说道:“买了我吧,我什么都会做。浣衣、打扫、劈柴、喂养我都会。”   中年男子在一旁站着,从他那贼眉贼眼里,看着东叔的表情,这些奴隶多留一天他就要喂养多一天,早点卖出去早点挣钱,他何尝不想。   东叔对待奴隶的态度,并没有中年男子那样恶劣,相反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友善。他看着地上的璇玑,见她这样子急切,于是说道:“我要买的不是做粗使的奴隶,而是舞姬,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舞姬?”   璇玑哪里知道,她连听也没有听过,但是她还是点头,狠狠的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会学,我一定会努力的学。”   “好了好了,你快点回去,别碍着东叔了。”中年男子边看着东叔的表情,便把她拉起来,还顺手整理一下她哪件破烂不堪的衣服。   东叔见她这样子执着,心想反正这次购买的奴隶数量居多,也不在乎她一个。于是便说道:“老弟,算上她一个,我们出去谈吧。”   “好叻好叻,还不快点多谢东叔。”中年男子像是会变脸似得,对着东西眉开眼笑,一转眼对着璇玑又在那里吹胡子瞪眼。   璇玑跪在地上,看着东叔离开,愣愣的,什么话都不说。她没有听错吧,她可以离开这里了,再也不会待在这里,这么多天以来,璇玑唯一感觉到开心便是这刻。   那些被选中的人各自在准备,没被选中的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他们对于璇玑这样力荐自己的做法,倒是颇有微词,大意就是他们这些做奴隶的原本就要安分守己,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像她这样,还要去强求,还要去力荐。   不过对于这些,璇玑只当作听不见,她想要的东西既然是他们不明白的,又何必在意。坐在石阶上,她想着要不要好好的弄一下头发,这顶着一窝乱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退回来。   璇玑走到井边,打水给自己洗了一个头,还擦了一下手脚等。在整天脏兮兮的奴隶中,她算是一个异类,喜欢干净的异类。   洗去尘土的璇玑,明显比先前好看多了,虽然由于饥饿皮肤泛黄,可是不影响她的白皙。那些被选中的女娃,见她这样,也纷纷走过来,要梳洗一番。   男孩一直站在一边,看着璇玑做这一切,眼前的这个女娃,和他接触过的全然不同,可是要说哪里不同,却又举不出例子来。   璇玑知道他在看着她,不过并没有在意。璇玑坐在石阶上晾着头发,看见男孩朝着她走过来,于是停下动作,抬头看着他。   男孩看起来好像有点困窘,喃呢了好久才说道:“恭喜你。”   璇玑听了,淡淡的回到:“很快会到你的。”接下来,他们就无话可谈,对于这样的两个人又有什么话要说呢,一别过后,生死难见。   男孩一直站在那里偷偷看着璇玑,但是璇玑面无表情,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就算再想说一些什么,都无从下口,他只觉得这个女奴,很特别,求生欲很强,还有,她有名字,叫璇玑。   不到一会儿,中年男子又推开了木门,对她们说道:“挑中的跟我走。”看来,价格是谈好了,虽然不知道中不中他的意,不过这笔生意算是做成了。 正文 第九章 那个叫阿绿的女孩子   璇玑站起来,想要跟着走出去,男孩看着她,小声说道:“你......你有没有名字?”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璇玑感觉到莫名的骄傲,她虽然是奴隶,可是她有名字,是黎昕为她取的。   “璇玑。你呢?”   “璇玑?”男孩重复了一边,他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也不知道意思,可是他记住了这个读音。可是在听到璇玑问他时,他的眼光黯淡下去,摇摇头。   璇玑不再理他,朝着中年男子走去,只要踏出这一步,她便不会再回来这里,永远都不会。   后来,璇玑被东叔带上了马车后面,这是她第一次坐马车,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说不出的舒畅。   后来,他们一行五人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停了下来,这是符郡里最大的官。正三品太宰令府邸。   璇玑下了车,抬起头,看见在高大的府门前面,摆了两只威武肃杀的石狮,在大门两侧有两人站在那里。   “我们从侧门进。”东叔说着,走在前面,她和其余的三人忙跟上去,在大门的右侧,有一条巷子,那里开了一个侧门,同样用朱红色的染料粉刷的鲜艳。   东叔推开了门,把她们带了进去,沉着声音说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拿的不拿,都记住了。”   璇玑点点头,心里细细品着东叔的话,决心把它烂在心里。如果说太宰令这里叫做府邸的话,那么在城门都尉那里再称作“府”,就真的笑煞众人。   城门都尉的府上,也不过是前后两个院子,中间小四合院子,东南住人,西北搁置物什;中间设了天井,种些花草。柴房在后院,奴隶们也睡在后院,前院基本就是凋空。   可是在太宰令这里,璇玑看到了假山流水,鹅卵石小径,还有亭台楼榭,都是她从未见过,也喊不出名字的东西。   东叔把她们领到一处地方,让她们站好,自己则走开。其余的女娃都用斜眼看着璇玑,敢情在她们眼里,还自身优越一点,最起码她们是被选上的,而璇玑则是自己求来的。   不到一会儿,边走来一妇人,穿着一般可是还算干净利索。她走过来,正眼都没看她们,直接说道:“跟我来。”   大家谨记东叔的话,紧抿着嘴什么都不说,一路跟着眼前的妇人,穿过鹅卵石小径,一路往深处走去。   璇玑不知道舞姬是什么,不过既然是领着走,那跟着就没有错。她们一直走到一排矮房子前才停了下来。妇人转身看着她们,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用机械冷漠的语气说道:“这是你们住的地方,每日会有饭送到,后面有个木房,用来梳洗用。太宰令大人不喜欢邋遢,把自己收拾干净点。”   她说完,便疾步离开,也不教导她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璇玑站在那里,看着妇人走远,才回头张望眼前的矮房,里面的门是虚掩着的,既然说这里是她们住的地方,那么是不是说就可以进去。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映入眼里的是一排排木床,上面有被褥枕头等,在房间中间摆着几张桌子还有凳子。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出了地方,走到了主子的房间,而她们的睡觉的地方,肯定是在稻草堆上面什么的。   这样想着,璇玑便想退回去,要是被发现了,说不定又是责罚。她想关上门,悄悄退出去,却被一个声音叫住:“别走,就是这里。”   璇玑抬起头来,原来这里还有人,是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娃,打扮的白白净净坐在凳子上,友善的看着她。   “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走错了。”她看着璇玑,笑着说道。璇玑走了进来,在这个白净的女娃面前,自己这个样子,还真的有点不堪入目。   女娃向她招手,让她走到自己面前,说道:“你是新来的,那里有干净的衣裳,我带你换洗。”   璇玑站在那里,绞着手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竟然能碰上那么好的一个人,不但愿意和她说话,还愿意帮她。   女娃站起来,走到那边取了一件看起来差不多的衣服说道:“跟我来吧。”不仅是璇玑,同在小破院里的三个女娃也一同拿着衣服跟了上去。一阵梳洗过后,璇玑露出了平日难得一见的白净,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女娃好像很懂这里似的,她看着她们四个人说道:“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待会进去的时候动作小一点,你们都没名字吧,等一下平妪会给你们取名字的。”   她们都是刚刚在中年男子那里脱离,自然是乖巧的让人心疼。一声不吭跟着眼前的女娃,走进矮房去。果然,刚才没有看到的那些人,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坐着或者是站着打量着她们四人。   在人的心里,永远都有一种先来后到的优越感,就比如她们,虽然同样是奴隶,在没来这里的时候,大家说不定都在人贩子那里受苦。可是如今她们比璇玑等人先来了几天,那种优越感马上就现形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我是这里的前辈,而你们只是新人,那便要听话。   璇玑何其敏感,从她们的眼神里便可以看得出来,她低着头尽量不与她们有视线的接触。在城门都尉那里,她是学精乖了不少。   “绿,你又在那里做好人。”一个看起来稍微高一点的女娃不满的说道,或者她认为这个叫做绿的女娃,不过是在做一些拉拢人心的事。   还好这里是太宰令的地方,就算有点点不满,也不会像在破旧小院那里,动手动脚。璇玑走过去,在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坐下,她心里想到,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绝不能显示出自己的软弱,要不是就像破旧小院,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我让你坐了吗?”果不其然,她才刚坐下,边有人开始发难,那是站在高个子女娃边上的另一个人,站着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却又不是凤眼,这个样子使她看起来有点凶。 正文 第十章 我的名字只能叫璇玑   璇玑呼了一口气,捏着说让自己保持镇定,最起码不要让人看出她的紧张。   “我不可以坐么,谁说的。”   她们没想到,一个新人可以这样子的狂妄,但是大家也不能怎么样,这样子有的吃有的睡的地方,要是闹砸了被赶出去,哪还来这么好的机会。   阿绿看着她这个样子,站在那里笑着看着她,像是很欣赏。身后的三个女娃,也跟在璇玑身后,她们懂得,自己也是新来的,既然有璇玑在一边撑着招惹是非,她们自然不会说一个字,免得麻烦落在自己头上。   刁难的两女娃还没见过这样子强硬的女娃,只好作罢,自个走到一边去。不到一会儿,那个叫平妪的妇人又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睥睨了一下璇玑等四人,说道:“你们过来。”   平妪从左到右的指着她们,每指一人便说出她的名字,其实说是名字,也不过一个字,以后便于叫唤罢了。依次下去是:梅兰菊竹。   璇玑站在最右边,听到平妪指着她说道:“你以后的名字叫竹,就是外头种着的竹子的竹。”平妪见璇玑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便解释说道。   “我有名字了,我叫璇玑。”璇玑开口说道,她有那么好听的名字,是黎昕帮她取得,别人的名字她不要。   平妪抬起头,看着璇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又重复说道:“你以后的名字叫竹。”   “我有名字了,叫璇玑,我写给你看。”璇玑才不要叫什么竹,那些在外面郁郁苍苍的竹子再美,美不过黎昕的笑。   平妪见她这样说,原先没有表情的脸,皱起了眉头。她合上小册子,又疾步离开这里。   等平妪离开后,她们都像看着怪物的看着璇玑,她这是活腻了么,这样的好差事他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而她却这样子说。   璇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这个名字是黎昕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要是改了以后她怕她会忘记,以后就再也找不到黎昕了。九岁的璇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她这样的倔强,无怨无悔。   一会儿后,平妪带着东叔走进来,东叔一看,又是这个女娃,她还真的多事端。东叔走上去,看着她说道:“平妪说,你不要她取名字,你自己有。”   “是。”璇玑咬着嘴唇,回答到。她力荐来的机会,看来就要从她手里溜走。要是东叔把自己退回去给中年男子,那么她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你在以前的主子那里,难道没学会什么叫做服从吗?”东叔的语气里带着责备,像是在责怪她的不懂事。   “可是,我已经有名字了,璇玑就是我的名字,我又怎么可以舍弃自己的名字呢?”就算知道微不足道,她还是要说,哪怕有一丝机会。   东叔想不到一个这样小的女娃性子这样子硬,没有一丝奴隶的胆怯和软弱顺从。他看着璇玑又问道:“平妪说你还会写字。”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璇玑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点水在杯子里,用手蘸了一点水,在桌面上把“璇玑”二字写了下来。   东叔皱着眉头,这两个字虽然看起来斜斜扭扭,可是好歹也算是看懂了。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而后对平妪说道:“她就叫璇玑吧。”   既然东叔已经这样说,那么平妪也无话可说,她深深的看了璇玑一眼,在册子上记录下来。   夜晚。   璇玑长至这么大,第一次不是睡在地上,而是在木床上,一晚她都兴奋不已,根本睡不着。睡在她一边的阿绿见了,也没有谁,悄声问她:“你识字?”   “只会四个字。”璇玑心情大好,对着阿绿说道。   “你原先是哪家的奴隶。”阿绿又问道。   “城门都尉。”璇玑回答的很简单,那个地方,她不留恋,一点都没有。   阿绿“哦”了一声,说道:“我不是符郡的,而是被人贩子拐来的。”阿绿说着,话闸子就慢慢打开,她比璇玑大两岁,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她原本不是奴隶,而是庶民,可是家乡出了旱灾,说出传说中的旱魃闹事,整个村子饿死的饿死,逃难的逃难。她的爹娘在逃难中死去,而她便被人贩子卖到这里。   反正做庶民的,除了没有奴隶主随意打骂以外,其余的都差不多,因此如今做了奴隶,也不算太怨天尤人。   两人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一直说个不停,直到后半夜沉甸甸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平妪便带了另外一个人过来。她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出头,头发高高地绾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手里执着一根软藤条站在平妪旁边。   平妪用她特有的,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说道:“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夫子,彤姐。教你们排练舞技,练好了以后就要为太宰令大人的宾客表演。若是谁懒惰、愚笨,打死了就打死了,怨你们自己。”   璇玑站在那里,看着夫子,想起东叔的话,他要的是舞姬。   彤姐走上前一步,看着眼前的一群小奴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太宰令上的人都没有表情的。   “以后就由我教你们舞技,谁要是学不好,打死就算,反正外头的奴隶多得是。”她的话里,比平妪更带冷漠无情。   “是。”底下的女娃,起身应道。   彤姐用软竹藤轻轻敲着自己的手,扫视一眼,指着璇玑说道:“你出来。”   璇玑不知道要做什么,但还是走上前去,看着彤姐。   “做个倒拱。”彤姐说道。   璇玑站在那里,她不知道什么叫倒拱,她只是在城门都尉那里干粗活的奴隶。彤姐也看出了她不懂,走到她身边,伸手拦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压在她胸前,把她整个人往后压下去。璇玑大惊,本能的伸出手撑着地面。   彤姐像是很满意的点点头,把手拿来,见璇玑还倒拱撑着,说道:“可以了。”   璇玑不知道要怎么起身,只能让自己先跌倒在地上,再站起来。彤姐不去管她,对每一个人说道:“每个人都给我来一次,做不到的,随平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