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艰 邂逅自己   雪花漫天飞舞,苍山被暮色笼上了一层森冷的蓝调,然而山麓下的将王府却是灯火通明,琼楼玉宇间人影憧憧,热闹非凡。      一名妙龄少女正立在楼阁上,她扶着栏杆美目流转,左右盼兮,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谁的身影。      “到底跑哪儿去了?”龙艾灵喃喃自语。今天是她兄长的十八岁生日,府中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场成人宴。可如今宾客已经到齐,这主角半天还看不到个人影,叫她这个做妹妹的怎能不着急?      “咦,在那儿!”无意瞥见前方雪亭里正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龙艾灵顿时喜上眉梢,忙提起裙摆下楼寻了过去。      目光由远及近,雪亭里的锦衣少年面对满桌山珍海味,正贪毫无吃相的大吃特吃。一条巴掌大小的秋刀鱼塞进嘴里,眨眼间竟扯出一条完整的鱼刺来,一只鲜美肥嫩的烧鸡到了他嘴旁,飞快转了几圈便只剩下空空骨架。      “太棒了,这世上果然只有美食和妹妹不可辜负!”龙少戈包着食物咕哝道,片刻都停不下嘴。那动作如豺狼如虎豹,石桌上的空盘蹭蹭蹭往上堆积,候在一旁的仆人们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哥!”那一声清脆婉转,却似带着几分怒意。      “艾灵!”龙少戈一见自家妹妹,顿时双眉一轩,喜从心来。      只见她气呼呼走过来,用手指戳着他的肩膀道:“你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像只米虫一样!今天可是你的成人宴,来了这么多客人都不知道帮忙招呼一下!”      龙艾灵嘴上虽不停数落,目光却柔柔的淌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凶。      “嘿嘿,家有小艾灵,万事不操心!”龙少戈咧嘴一笑,他的笑容总是这般肆意飞扬,让她一见便发作不起来。      兄妹二人出自一代名门,他们的父亲是北芒帝国的大将军,由于功勋卓越而被封为一代将王,而将王府则是帝都最负盛名的钟鸣鼎食之家。      入夜三分,府中宴会进行得热闹而流俗,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      龙少戈和妹妹刚来到宴席上,四周的欢庆之声顿时小了下去,人们的目光像毒针般全部刺在了他一人身上,而不是他身旁那美若天仙的妹妹。      只见他留着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剑眉星目,本还算得上翩翩少年,可头顶却长着一对卷曲的银色犄角,要知道那可是异界魔族的象征啊!      面对众人敌意的目光,龙艾灵不禁暗暗为哥哥捏了一把汗。然而龙少戈却像没事儿人一样,随手从桌上操起一盘烧鸡,又开始没吃相的大吃大嚼。      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据说这龙少戈是在八年前被将王收养的,他初来将王府的时候,帝都一个月都没出过太阳。而且他的饭量还大得惊人,每每一吃饱就喜欢喷火玩。正因他异于常人,所以将王府的人都对其畏而远之,唯独除了三小姐龙艾灵。      “唔,好吃!”龙少戈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      其实别人说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因为他头顶的犄角可不是长得好玩儿的,它们就像一对极其灵敏的耳朵,能够洞察极其细微的声音。声音会从犄角传至脑海中,哪怕有人站在将王府外嚼舌根他都听得见。      只听人群中有人小声道:“都说这三小姐冰雪聪明,求亲的富家子弟是踏破了门槛!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再优秀的追求者都拒之千里,却偏偏只与这怪小子亲近……”      那人话未说完,忽见龙少戈正别有用意地盯着自己,然后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嗝,竟吐出一团青色火焰来!那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旁边宾客也识趣的缄口不言。      龙少戈得瑟一笑,他能容忍别人说自己千万个不好,却不容许别人说他妹妹半个不是。在这将王府,谁要是敢碰他妹妹半根毫毛,就是触了他的逆鳞!      “你啊你!”龙艾灵发现哥哥在捉弄客人,暗暗捏了他的胳膊一把,然后拽着他去给众宾客敬酒赔罪。      这时候,一代将王正在宾客间举杯相庆,他一身霸气游龙金甲,谈吐豪迈,俨然有种鹤立鸡群之感。本来一脸懒散的龙少戈,一望见自己的将王父亲,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起来。      酒宴正酣,将王郑重拿出一个檀木锦盒,宣称是送给龙少戈的成人礼。      龙少戈心中一喜,立刻单膝跪下来受礼。众宾客皆屏息而待,纷纷揣测锦盒里究竟是什么宝贝。然而龙少戈打开锦盒的那一刻,只见盒内竟赫然躺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      众人哗然,摇头议论。      龙少戈也疑惑地望向自己父亲,只听父亲朗声道:“为父给你取名为少戈,取止戈之意,止戈为武才是真正的武道。这把剑名为破刃,它是一把仁义之剑,为父把它送给你是让你来保护人,而不是去杀人,明白了吗?”      将王言语间不怒自威,虽近半百之年,英姿却丝毫不减。      “明白,孩儿谨记父亲大人的教诲!”龙少戈郑重给父亲磕了一个响头,这才双手接下把那柄宽大的断剑。然而就在手指接触剑身的瞬间,双手忽然传来一股强烈的炽热感,幸而灼痛感转瞬即逝,他及时忍住没有将剑扔出去。      将王似乎注意到了龙少戈异样的表情,关切的将他扶了起来。他迎向父亲深邃的目光,内心隐隐颤动了起来。      犹记得十岁那年,他被送来将王府时记忆一片混沌,甚至记不清自己姓甚名谁。后来,父亲赐予了他新的姓名,并给与他无尽的关怀和教诲,让他和艾灵妹妹一起长大成人。因此他要发誓守护将王府,守护唯一的艾灵妹妹,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尔后,宴终人散,灯火阑珊。      半玄月挂在天边,月光在雪山上绵延千里。      龙少戈独自坐在雪山之巅的玄武岩上,将那柄破刃摊在膝盖上反复地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喜欢之情。他知道父亲不会真的送一把断剑给他,这把破刃定有它的奥妙所在。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而温和的男音,龙少戈悚然回头,这片雪山是他的领地,除了他还有谁会在大半夜爬上这寒冷的山巅?      只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屹立在月光下,那人头悬兜帽,脸部缠满白色布带,一袭黑袍在风雪中猎猎翻飞,浑身透露出一股神秘而又凌厉的霸气。      “你是谁?”龙少戈目光一颤,这人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动作轻盈得连他的犄角都无法感知!      那人身形一晃,眨眼间便停在了龙少戈跟前,一脚踏在玄武岩上俯视着他。对方只是随便往那一站,便是一副上位王者的架势。      两人的双眼近在咫尺,龙少戈惊奇地发现对方的瞳色竟跟自己一样,都是祖母绿般神秘的碧绿色,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异样的熟悉感来。      这时,寒风掀开了那人的兜帽,一头奇异的雪色长发轻舞飞扬,发间还泛着幽蓝色的莹光。更令龙少戈瞠目结舌的是,对方头顶竟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银色犄角!      “你……难道是我的同族?”龙少戈震惊道。在将王府的这八年来,他是如此孤独而鲜明,因为他长着一对与人迥异的犄角,习惯昼伏夜出,还能随意操纵火焰。一切的一切都暗示着他并非是这个梵世的凡人,而是来自西界的魔角人。      “傻小子,还没认出来吗,我就是你啊,五年后的你!”白发人说着踏上玄武岩,伸手一圈一圈拆下了脸上的白色布条。      龙少戈不由得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人。只见他明目挺俊,轮廓坚毅而分明,简直跟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肤色不如自己健康,多了一层孤傲的苍白色。      二人面对面站立着,一样挺拔修长的身材,一样年轻俊朗的容貌。龙少戈感觉自己就像在照镜子,不禁伸手揪了揪对方的脸,看是不是贴的假脸皮,又摸了摸他头顶的犄角,看是不是戴的道具。      “你检查完了没有?”白发人也不反抗,只是一脸无奈,不过换了谁也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事情。      “你真的来自五年后?”龙少戈禁不住问道。五年后自己也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满头白发,而且气质还这么高冷,跟现在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人嘛。      “我就是你,毋庸置疑。”白发人神色冷定,说着将自己左肩头的衣服扒了下来,只见他肩头赫然有一块云朵状的青色花纹。      “你也有这个!”龙少戈不禁摸了摸自己左肩头,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因为这种花纹是天赋异禀的标志,也是他能操纵火焰的原因,这世上除了他自己,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同样的花纹。      白发人懒得整理衣服,而是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这意味着他呆在这个时空的期限将至。于是他开门见山道:“我之所以过来找你,是因为不久后将王府会迎来一场生死劫,艾灵妹妹也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龙少戈脸色大变,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将王府和艾灵妹妹更重要。      “为了化解这场浩劫,你必须尽快离开帝都去办一件事。”白发人说着,抽出背后那柄黑绸裹着的神秘物体,双手递给龙少戈道:“请在七日之内,将这个送到万里外的未央城,务必亲手交给城主,只有他才能助你渡过此劫!”      任务来得太突然,龙少戈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愣愣地接过来,摸到有柄,有折,感觉像是一把伞,质地却又比普通的伞要重上四五倍。      他木然抬起头来,不解道:“为什么将王府有难却偏偏要我离开,这没道理嘞!”      白发人伸手扶住龙少戈的肩膀,目光真挚而明亮:“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但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记住,今夜的事决不能泄露给第二个人。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探寻历史的真面目。而你唯有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才能逆转一切!”      一阵寒风扫过,扬起他那头雪色长发,他的脸庞开始变得透明,身体已经化作点点细碎的光芒,随风消散。      “等等,至少告诉我……”龙少戈慌忙伸手一抓,反而加快了对方的消散。即便他的心已经在将王府扎根,但仍渴望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你是……”龙少戈只看见对方的嘴唇在翕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那声音仿佛传到了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卷一:艰 绝色少年   翌日,东方鱼肚白。      由于将王军务繁忙,龙少戈只得向母上请示出门的事。他的养母一向体弱多病,极少出来抛头露面,多年来更是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潜意识里觉得养母很讨厌自己,本还担心她不同意,不料她竟破天荒的批准了,还特意任命府上的管家一同前往。      于是龙少戈匆匆踏上了去未央城的路途,虽还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为了保护将王府,他也一定要及时将东西送到地方。      马蹄扬起,一路向东。      由于龙少戈习惯了昼伏夜出,白日里赶路他是又饿又困,等到晚上他生龙活虎,管家却又要休息。二人相互拖累,直到第四日方才走完一半路程。龙少戈心忖管家年过半百,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便劝他原路返回将王府。      管家开始并不同意,无奈龙少戈说一不二,执意不肯再拖累他上路。管家只得给龙少戈绘了一幅地图,又给他购置好一大包干粮,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才准备离开。      临别时,管家佝偻着瘦小的身体,几度欲言又止,浑浊的眼底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您放心回去,替我给父亲和艾灵妹妹道声平安,就说我很快就会回家!”龙少戈送走管家便回到客栈里睡大觉,直到日暮时分才起来赶路。      时间一天天流逝,终于在第七日黄昏时分,他顺利抵达了未央城,这时管家准备的干粮也刚好吃完。      正值二月中旬,满城樱花竞相绽放,连道路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花瓣。      凭借将王府的令牌,龙少戈轻易地通过了城门。这里的建筑是令人耳目一新的白色堡垒,圆顶方托,簇拥在樱花林间更是如梦似幻。      龙少戈一说自己是将王府的人,便有铁衣卫过来接待,还专门驾车送他去中央白垒见城主。没想到将王府的名声如此响亮,他不禁心情大好,此刻就差一桌美味佳肴了。      铁衣卫将龙少戈引至金碧辉煌的白堡内,令他在此稍候片刻,不料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连杯水都没人送来。龙少戈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将王府的人,这城主还真是拽上了天,竟斗胆将他晾在这里干等。      又等了好一会儿,铁衣卫这才姗姗来迟,搪塞说城主今日身体抱恙,暂不见客。龙少戈等得一肚子火,话都不想再多说两句,于是铁衣卫便带他绕过错综复杂的回廊,来到一间幽暗的客房中。      “今晚关好窗门,不要点灯,就算半夜听到奇怪的声音也千万不要开门。”      龙少戈心下奇怪,正想询问一下具体原因,不料一转身铁衣卫就没了影。他窝火地追到走廊里,却发现整座城堡死寂得没有一丝声音,幽长的走道尽头只燃着一盏蓝色冷灯。      “什么鬼地方!”龙少戈不禁抱怨,好在魔角人的夜视能力优于常人,黑暗对他没有一丝阻碍。      在幽暗的回廊里绕了片刻便看到一扇窗,窗外挂着一轮冷月,他这才意识到今天是二月十五,已经是离开将王府第七天了,不知道管家有没有赶回府中。      龙少戈心想反正也不知道怎么走,索性直接从窗口翻了下去。落地时回首一望,没想到白日那么壮观的堡垒,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诡异。没有一间房亮着灯,仿佛那黑魆魆的窗口里会蹦出什么怪物,看得人寒毛直竖。他不敢久留,便向不远处的樱花林走去。      晚风带来怡人的芳香,龙少戈穿行于无尽的樱花林中,任花瓣落满发衣,任香风灌进身体。他不禁想起了艾灵妹妹的音容笑貌,不知道他不告而别,她有没有生气呢?      忽然,一支低垂的花枝戳到了他头顶,在他的头发间纠缠不清。他一恼火便将花枝折了下来,正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簌簌声。他抬首一望,只见一袭白衣从花枝间翩然跌落,慌忙上前一步伸手接住。      花瓣纷纷飘落,龙少戈低头一看,顿时脑中一窒。他曾经觉得妹妹就是这天下间最美丽的人,可怀中这白衣人却美得如此独特,她的发像是蓝色,又像是紫色,竟是传说里最神秘的孔雀蓝。      只见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就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满园樱花都为之黯然失色。十五的月光照在她幽蓝色的瞳仁里,冷冽如冰。那种风仪,简直超越了一切人族的美丽!      “好漂亮的人……”龙少戈看得神魂颠倒,不料对方见他手持花枝,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踢中他的脸门。他吃痛地喊了一声,向后打了一个趔趄。      “花既无罪,奈何折它?”对方的声音带着三分醉意,却掩不住原本动听的声线。      还不等龙少戈回答,对方身影一闪便晃到了跟前,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将他举了起来,下一刻便狠狠抛了出去。龙少戈感觉自己的身体以脑袋为中心转了半圈,紧接着轰的一声,四仰八叉地砸到了一个土坑里。      他疼得龇牙咧嘴,欲哭无泪,这姑娘是怎么了,为啥力气比爷儿们还大?      只见那白衣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蹲在他跟前,一边用手刨土一边醉醺醺道:“我要把你种在这里,每天施肥浇水……”龙少戈正欲开口,不料一把泥土刚巧洒到了嘴中,顿时狂呕不止,那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呵呵,别着急,我再给你施点肥啊!”白衣人说着站起身来,衣摆一掀似乎要解手。龙少戈吓得眼眶一突,双手撑地,奋起一踢,将那白衣人踢飞了开去。      “我去你的,敢情你这家伙是爷儿们啊!”龙少戈说着愤愤吐了一口泥,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长相俊美的小子,起先还以为是姑娘家他才礼让三分,差点就被这醉鬼占了大便宜。      这时候,那白衣少年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从地上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瞧着龙少戈,似乎酒醒了几分。      “今夜全城戒备,你是何人,竟胆敢在这危险的樱花林里闲逛?”      “全城戒备?那你又在这里干嘛嘞?”龙少戈一头雾水,环顾了四周的樱花树,并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白衣少年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摆道:“我在这里做什么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立刻进到城堡里去,关好窗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说罢,转身向花林深处走去。      “为什么?”龙少戈追问道。      “你再不听劝,待会儿若是死在外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白衣少年头也不回道,龙少戈偏不信邪地跟了上去。但白衣少年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夜空,龙少戈也跟着抬头望去。      只见西方天空竟出现了血红色的流星雨,像一根根染血的银针般划破夜幕,转瞬便消失不见。龙少戈的右眼皮忽然跳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想起白发的自己说过,不久后将王府将遭遇生死劫,如今他没能及时将东西交到城主手中,不知道劫难的事会怎么演变呢?      “今夜参斗重合,万星陨落,恐怕是帝都有大事。”白衣少年幽然道,转脸望向龙少戈,眼神忽然颤了一颤。因为他发现龙少戈的双瞳正迎着月光,那瞳仁竟是罕见的绿宝石色,散发出纯粹的柔光来,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什么东西这么香嘞?”龙少戈忽然嗅到了一股奇香,那种香味十分特别,就像被发酵的玫瑰花一样。      白衣少年脸色一惊,慌忙举起衣袖闻了闻自己。      “糟糕,快跑!”白衣少年一把拽住龙少戈飞奔起来,龙少戈感觉自己的脚都挨不着地,完全是被对方拖着在飞。      月光之下,成千上万奇光闪烁的东西正向樱花林飞聚而来。龙少戈用犄角能察觉到不远处有翅膀煽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待他们逃到樱花林中央时,数不清的不明飞物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乌云压境般将他们逼得无路可逃。      龙少戈定睛一望,那竟是无数只比飞禽走兽还大的凤尾蝶,颜色绚丽夺目,翅膀扑动时不断散落发光的粉末,就像在下着五彩缤纷的细雨。而那粉末刚一落在樱花树上,樱花便像被烈火灼烤般,瞬间枯萎了一大片。      “它们的目标不是你,快逃!”白衣少年忽然弯下腰来,一把扼住龙少戈脚踝奋力一甩,像抛飞来骨般将他整个人横抛了出去。      不明状况的龙少戈就这样惨叫着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数圈才跌落在地。他头晕目眩地爬起来,摇了摇脑袋,适应片刻才看得清东西。      只见成千上万的凤尾蝶飞聚成了一个巨大的球状物,一股股旋风拔地而起,樱花漫天飞卷,那白衣少年的身影早已被吞噬殆尽……      “岂有此理!”龙少戈顿时怒火中烧,他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扔来扔去,看他不把那小子揪出来痛扁一顿!于是他立即合拢手掌两指相扣,集中意念,双掌间迸发出耀眼的青焰,这便是他的飞灵之力。      所谓飞灵,是一种从上古之森孕育出来的灵,这些灵在成熟后会长出翅膀飞离森林,然后挑选优质的人族寄生。被寄生的人身上会浮现出奇特花纹,还能操纵各式各样的奇异力量,而龙少戈左肩头的花纹便是被寄生的标志。      一道绚丽夺目的青焰划破月色,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向那个诡异的球状物,无数凤尾蝶瞬间化作灰烬,那球状物顿时破开一道狭长的裂口来。      龙少戈趁机操足急冲,一手拔出背后的破刃准备开杀,不料扯开黑绸后竟看到一把血红色的骨伞。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拿成了要交给城主的东西。      偏偏又在这时候,那道裂口急剧收缩,数不清的凤尾蝶向他飞卷而来。那些发光的蝶粉纷纷落在他身上,全身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仿佛被泼了腐蚀液体一般浑身冒烟! 卷一:艰 飞鸿急报   情势危急,龙少戈来不及拔出破刃,只得手忙脚乱的用伞击打那些硕大的凤尾蝶。令他惊喜的是,伞身所到之处凤尾蝶登时燃成灰烬,一路畅通无阻。      重围之中,只见那白衣少年正埋头半蹲在地,一只巨大的凤尾蝶停在他背上微微扇动着翅膀,但看起来就像是那少年长出了蝶翼一般,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龙少戈心中一骇,旋即挥伞打散那只巨蝶,然后一把将那白衣少年揪到跟前,怒喝道:“兔崽子的,你再敢把爷爷我扔来扔去的试试!”      话音未落,手指不知碰到了伞柄上什么结构,那红伞竟“蹭”的一下自动弹开,伞布散发出诡谲的红色光芒来。凤尾蝶立即退开了一大圈,没来得及避开的顷刻便化作灰烬。      “这是……赤血龙骨伞!”白衣少年震颤道,幽瞳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所谓赤血龙骨伞,是用龙的脊骨剔成伞架,帝王蛾的茧织成伞布,万年蝙蝠血将伞布染色所制成的。这种伞不仅质地异常坚韧,还能完全隔绝阳光。      “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好用嘞!”龙少戈忍不住将伞柄转了一圈,只听得簌簌连声,无数银针从伞折边缘四散射出,中针的凤尾蝶纷纷下坠。      “你到底是谁,这把伞为什么在你手里?”白衣少年眼神凌厉,手掌像鹰爪般扼住了龙少戈的咽喉。      “我救了你诶,你反而要杀我?”龙少戈毫不畏惧,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转伞玩,那簌簌的射针声真是怎么听怎么爽。      “谁要你救了!”白衣少年的手掐得更紧,目光警惕地逼视着龙少戈。      “那不救了呗!”龙少戈嘴巴一撇,刷的一下把伞收了起来,他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只见那赤血龙骨伞一收,数不清的凤尾蝶又再度卷土重来。白衣少年气赌,将另一只手也掐了上去,直恨不得一把将这臭小子掐死。      “你松不松手?都飞回来了嘞!”龙少戈被掐得直翻白眼,竟还得意地轩了轩眉头。      白衣少年气得咬牙切齿,但眼看情势危急,只得强行克制着自己,机械式的拿开了双手。      “真乖嘞!”龙少戈胜利的咧嘴一笑,触摸伞柄机关再次撑开了赤血龙骨伞,方才靠近的凤尾蝶又立即退了开去。白衣少年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再给他掐回去。      正在这时,龙少戈忽觉手背袭来异样的疼痛感,抬手一看,手背上的肌肤竟在急速溃烂,顿时吓得大叫一声。      白衣少年见状一把抓过他的手,二话不说便往他手背上吐了一口口水。      “喂!”龙少戈忙把手抽回来,正准备用衣服蹭掉对方的口水,却惊奇地发现手背上的伤口竟在渐渐愈合。他不由得狐疑地望向旁边少年,难道这家伙的口水还能解毒不成?      白衣少年斜着眼睛哼了一声,骄傲道:“那蝶粉沾到一点你浑身都要烂,现在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咱俩互不相欠!”      龙少戈学着对方哼了一声,然后擎着伞自顾自的向城堡走去。白衣少年虽极不情愿,但又畏惧那些剧毒的凤尾蝶,只得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      就这样,两个少年共撑一把妖异的红伞,并肩走在月光下的樱花林间,身旁萦绕着成千上万奇异的凤尾蝶。那场面华丽而诡谲,即便多年后想起仍记忆犹新。      “你到底是谁啊?”白衣少年忍不住又问。      “请我大吃一顿我就告诉你。”龙少戈此刻又感觉饥肠辘辘,想必是方才使用飞灵术消耗了体力。      白衣少年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深更半夜的所有人都在戒备,要我上哪儿去给你弄吃的?”      “那你总知道厨房在哪儿吧?”龙少戈轩了轩眉毛,眼神如雪般贼亮。      于是二人绕到城堡后方,从侧边窗户翻进厨房内,然后迅速关好窗户。只听那些凤尾蝶噼哩啪啦地撞击在窗户上,前赴后继,不死不休。      二人摸索着点燃了几盏灯,温暖的灯光逐渐照亮了这个气派的厨房。只见长条方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时令蔬菜、新鲜水果,最里面的橱柜里还用冰块镇着鸡鸭鱼肉。      龙少戈满意极了,将赤血龙骨伞靠在桌角旁,然后从水盆里捞起一根竹笋,操起案上的菜刀娴熟地切了起来。手法准确迅疾,每一片都切得大小一致厚度均匀,那刀功绝不亚于帝都顶级的厨师。      “你还会做菜?”白衣少年稀奇地望着龙少戈捣鼓,借着灯火,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头顶的银色犄角,神色不禁微微一动。在这梵世极少看到魔角人,因为魔角人要从西界来到梵世,必须穿越上古之森,而这上古之森又是著名的死亡禁地,不知面前这魔角少年是如何穿越过来的呢?      “在我家,厨房每天按时按点的做三次饭,但我总觉得吃不尽兴,所以就自己学着做东西吃。”龙少戈边说边准备食材,生火烧油,忙前忙后,仿佛这里就是自个儿家。      不出半个时辰,他便端了四大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桌,分别是冬笋烧肉、爆炒牛杂、香干回锅肉、雪菜豆腐鱼。      白衣少年眼馋地舔了舔嘴唇,未等龙少戈许可就自己拿筷子开吃了。      “我叫龙少戈,老爹说我的名字取止戈之意,止戈为武方为真丈夫,你嘞?”龙少戈添了碗饭递给对方,然后自己直接把饭桶端上桌,拿着锅铲就开吃了。      “风祭,风雪之风,祭祀之祭。”白衣少年风祭吃得不亦乐乎,他从没想到那样桀骜不驯的自己,竟然就被这狼狈之夜的一顿饭给驯服了。      龙少戈鲸吞蚕食般吃完满满一桶饭,然后仰头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恹恹欲睡。      “想不到你厨艺还挺不错!”风祭说着用手帕擦了一下嘴,“可你还没告诉我,那把伞怎么在你手里?”      龙少戈这才慢悠悠地解释道:“其实呢,我今日才赶到未央城,受人之托在七日内将那把伞交给城主,现在看来恐怕无法按时完成任务嘞。”      “噢,为什么呢?”风祭饶有兴致道。      只见龙少戈忽然把脑袋竖了起来,抱起手臂愤愤不平道:“还不是因为那个狗屁城主,简直拽上了天,不见就算了,还把我晾在一旁干等两个多时辰!那种人渣,我都不想把这么神奇的伞送给他!”      “是吗?”风祭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起身走到龙少戈跟前。      望着对方那张俊美魅惑的脸,龙少戈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就在下一刻,风祭一把揪起他胸前的衣襟,像扔废物一样把他甩了出去。傻不啦叽的龙少戈就那样撞开窗户,惨叫着飞到了城堡外面。      “不好意思,我就是城主呢!”风祭邪魅一笑,然后撑开赤血龙骨伞,一脚踹开厨房大门潇洒地离开了。      翌日,天亮时分,城中戒备已经解除。早起的人们再次看到了尸横遍地的凤尾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每年这个时候,这些奇异的蝴蝶就会从遥远的上古之森飞过来,然后在一夜之间纷纷撞死在白堡上,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      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人声,龙少戈困倦的动了动睫毛,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意识到时间,他猛然睁开了双眼,身体却无法动弹。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竟四仰八叉地挂在一棵樱花树上,树下正围着一群人,像看怪物一样对他指指点点。      龙少戈这才恍然记起来,昨夜被那个叫风祭的少年扔出窗外,正巧挂在樱花树上便昏睡了过去。岂有此理,他好歹是堂堂将王府二少爷,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猴耍,叫他男子汉大丈夫颜面何存?!      见他怒气冲冲的从树上跳下来,围观的人登时吓得作鸟兽散。龙少戈狂冲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把赤血龙骨伞弄丢了。正在踟蹰之际,耳畔传来一道脆如刀锋的声音。      “这位贵客,昨夜睡得可好?”      龙少戈抬首一望,只见一人正擎着一把红伞翩翩走来。他一身高贵的雪白长袍,身材虽不高,但站在人群里却鹤立鸡群;而他的容貌更是俊美绝伦,神情中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高,衬着他那头瀑布似的奇异蓝发刚刚好。      “大白天的撑把伞你有病嘞?”龙少戈翻了一下眼睛,气不打一处来。      风祭不屑一笑,他确实有病,之所以要白日撑伞,是因为他的体质无法承受阳光直射,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全身便像烈火焚烧般痛苦。      “快把伞还给我,不然要你好看!”龙少戈边说边挽袖子,跟风祭相比,他就像个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山野樵夫,浑身上下一个字便足以形容:糙!      “这把赤血龙骨伞本就是为我特制的,你千里迢迢赶来未央城,不就是为了把它送给我?”      龙少戈不由得愣了一愣,他以为城主应该像他父亲那样成熟稳重,怎么会是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呢?      就在这时,忽听得苍空里传来一声长鸣,一只雪白的大鸟盘旋着落到了二人之间。龙少戈认得这种鸟,它是各城池间用来传递急报的飞鸿,其速度非常惊人,两日内便可围着全国飞一圈。      只见风祭单手将飞鸿脖子上的信条抽了出来,抖开来看时却不慎被风掀飞了去。      龙少戈趁机抓住飞来的信纸,得瑟地抢先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昨夜帝都将王府突发邪火,府中三百余人全部葬身火海,望诸君戒备。”他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瞬间痛得无法呼吸。      风祭扫了龙少戈一眼,将他手中的信条抽过来看,看完后眉头微微一皱,原来昨夜的流星雨应的是将王府。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龙少戈一把捉住风祭的手臂,眼睛吓煞人似的瞪得老大。这事太离谱了,想他将王府高手辈出,哪怕来一支精英部队都不一定攻得下,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场火而覆灭?      “放手!”风祭拧着眉头,只感觉对方掌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碎。      “这不是真的!”龙少戈失魂落魄地松开风祭,嘴里念叨着:“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家……”      风祭神色一动,这才意识到龙少戈是将王府的人,心底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之情。      就在这时,龙少戈发觉自己在流鼻血,伸手一摸血液竟是黑色的,就像中了剧毒一般。于是他恍恍惚惚地转向风祭,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怎么好像又中毒了,你的口水是不是能解毒来着,再借点给我嘞!”      “我借你一脚!”风祭抬腿就是狠狠一脚,将龙少戈整个人踹飞了出去。大庭广众之下,这小子竟然要自己往他嘴里吐口水,还要不要脸了?      龙少戈仰摔在草地上,猛地咳出一大滩黑色血液,然后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卷一:艰 冤家路窄   日暮时分,一只雪白的飞鸿盘旋在未央城堡垒上空,长鸣一声,然后飞落在了中央堡垒的天台上。风祭心下诧异为何急报如此频繁,于是取下飞鸿脖子上的信件,打开一看顿时俊脸一沉。      “真是出了鬼!”他铁青着脸将信纸撕得粉碎,一把洒向白堡下方的花林间。      这时候,一名铁衣随从上前鞠躬道:“禀报城主,那魔角少年醒了。”      风祭稍稍整理了一会儿情绪,这才跟随从回到房间内。只见龙少戈在女仆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他唇色惨白,脸颊尚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青色。      “我这是怎么了?”龙少戈有气无力地问道。      风祭望了一眼桌上染血的手帕上,从上面捻起一根黑色银针道:“有人在你的食物中混入了曼荼罗花粉,这种毒粉少量不至于要人性命,但累计到一定量便会毒发身亡。而下毒的人却十分讲究,每日都定时定量的给你下毒,刚好算准你在四日内毒发。你好生想一想,最近都吃了些什么东西,身边谁最有嫌疑置你于死地?”      龙少戈这才去回想前几日的事,他跟管家赶了四天路,衣食住行全由管家负责,按理只有管家才有机会给他下毒。可在将王府的八年来,他与管家朝夕与共,若要害他机会多得是,为何偏偏要挑在这个节骨眼下手?再说,管家向来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就算有这个机会害他也不一定有那个胆。      沉思片刻,龙少戈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岔开话题问道:“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三天,今日二月十九。”      “不行,我要回帝都……”龙少戈边说边挣扎着给自己穿鞋,下地时忽然腿一软,向前打了一个趔趄。      风祭见状疾走两步,龙少戈还以为他好心过来扶自己,不料他一把拽住自己的衣服,将自己又扔回了床上。      “喂,你这把人扔来扔去的臭毛病就不能改一下!”龙少戈直眉怒目,无奈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然定是要跟这小子干上一架。      风祭邪魅一笑,然后吩咐身旁的随从道:“去拿绳子过来绑住他的手脚。”      龙少戈诧异地瞪向风祭,只见两名随从迅速拿着麻绳过来,粗暴地将他双手双脚捆得严严实实。他气得大骂风祭丧心病狂,像条虫一样蠕动着身体,在床上翻来倒去不停折腾。      “不要妄想回帝都,一旦出了未央城门,你就只有死路一条!”风祭斜了龙少戈一眼,那眼神中有愤怒,有无奈,也有怜悯。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深夜时分随从打了个小盹儿,龙少戈便不知用什么手段烧断了麻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未央城……      日出东方,龙少戈来到人来人往的小镇上,正准备进城时,他注意到一群人正聚在城墙下,对着什么东西指指点点。他心想可能是什么重要的通告,便走过去一探究竟。      原来是通缉告示,但一看内容他尤遭五雷轰顶。      “现全国通缉将王府纵火人犯:龙少戈,头有银角,黑发碧瞳,身长八尺①,体型偏瘦,提供情报者悬赏一千金铢。”文字旁边便是他的肖像,他的脸被画得狰狞扭曲,惟有头顶那对犄角还有几分形似。      “真是荒谬!”龙少戈气得直喘粗气,所幸他披着连帽披风,不然现在早就被人抓了。本来将王府失火这事已经够离谱了,现在竟然还怀疑他是纵火真凶,这帝国做事还讲不讲道理?      龙少戈这才幡然醒悟,难怪昨日风祭要把他强留在未央城,想必是知道他被通缉欲保他性命。一想到自己不识好人心,对风祭百般怒骂,他真是悔青了肠子。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相传二月十五月圆之夜,将王府起了一场邪火,一直烧到第二日清晨才渐渐熄灭。可惜那时偌大的将王府已成为一片废墟,全府上下三百余人全部葬生火海。那夜附近赶来救火的人都说那火邪乎得很,用水反而越浇越旺,到最后都没有人敢救火了!      龙少戈听人们像说书人般夸张地讲述着,他的心仿佛被搁置在悬崖边缘,随时都有掉下去粉身碎骨的可能。他不由得拳头紧扣,白发的自己说过要逆转一切,绝不可能就这么让将王府覆灭。对,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赶回帝都,在自己亲眼证实一切之前,什么都不要相信!      “听说陛下十分重视这将王府悬案,为了抓捕人犯连帝王护卫都派出来了!”      “可不是呢,听说这次派出来的是西岚大人!”      “也难怪,那魔角少年想必是从西界来的邪魔,一般人未必能降得住他!”      龙少戈不禁托着下巴寻思起来,要说这西岚是谁,早在将王府时他便有所耳闻。      在北芒帝国,皇家侍卫根据武技修为被分成七个等级,由一阶到七阶地位依次增高。而身为六阶侍卫的西岚,被誉为是千年一遇的奇才,因一套流闪剑法而名动天下。      “这下可不好办嘞……”龙少戈低头自言自语,单论武技他不过四阶,何况他现在大病初愈,体力尚不足以操纵飞灵术。      此时,镇上的小贩们纷纷叫卖着,面食糕点新鲜出炉,各种香味扑面而来。      龙少戈一看见好吃的便控制不住,用仅剩的钱买了一大包干粮,背在背上像座小山一样。路人见了还以为他是个搬货苦工,纷纷投来不屑的眼神。      这倒给了他灵感,于是他摸了一手黑灰往脸上一抹,这下就彻头彻尾像一个苦工了。哪怕是巡逻兵也不会多看这样一个苦工一眼,他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瑟。      就在这时,旁边十字路口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帝王护卫来啦!”      此言落地,行人们纷纷朝路口涌了过去,就连扫街的老妪也扔掉扫帚跑了过去。      龙少戈第一反应就是朝相反方向跑,不料行人中有个农汉扛着钉耙,不慎勾住了他的包裹一个劲儿往路口冲。可怜的龙少戈就这被反拽了过去,一路上差点没把他的兜帽颠开。      “真是老天爷要跟我过意不去!”龙少戈悲催地扶住额头,热情的民众拥挤在他身旁,只给了他一个站脚的位置。反正也挤不出去,他索性从钉耙勾破的口子掏出一个大馒头,边吃边看究竟是什么鬼。      只见六名男子笔挺地站立在人群间,他们身着统一的墨蓝色制服,背后有鹰隼展翅的图案。然而,人们围观不只是这六名侍卫,还有正和另一名侍卫搏斗的彪形大汉。      那大汉脖子上套着一根断索,上身肌肉虬结,下身罩着一条血迹斑斑的破裤子,额上鲜红的樱花烙印暴露了他的身份:奴隶。      奴隶大汉虽然赤手空拳,但招招生猛,脚一踩就是一个大坑,拳一砸整个地板都翻起了来!相比而言,与奴隶大汉对战的那个侍卫实在是太瘦小了,可他的身姿却像飞鸟般轻盈灵敏,几番追逐,壮汉连他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龙少戈不禁吞了吞口水,不敢想象那拳头砸在人身上会怎样。      只见侍卫骤然翻身飞掠,对准壮汉脸门横甩一脚,隐有断骨之声。壮汉顿时鼻血喷涌,整个人拖着链条飞出老远,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声,慌忙四散退开。      任务完成,那名瘦小的侍卫向为首的男子鞠了一躬,然后回到了队伍最末。      “原来还只是个小喽啰。”龙少戈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为首的男子不太一样。那人绑着一根高马尾,玄色制服一尘不染,背后的鹰隼图案也更加明亮,想必是用昂贵的白金丝线绣上去的。      此时,奴隶大汉已经被按进一个囚车里,向龙少戈所在的大路方向推过去。就在这时候,那为首的玄衣男子回过头来,龙少戈顿时屏住了呼吸。      只见半片白骨面具,生生遮住了那人的左半边脸颊,但仍可以看出他的右脸十分英俊。他的视线停留在囚车里的奴隶上,浅紫色的瞳仁微微闪烁着,似乎藏着一种故作镇定的隐忍。      “切!”龙少戈不由得嗤之以鼻,他还以为帝王侍卫多么英俊潇洒,结果连张全脸都不肯露一下。      可就在下一刻,男子的目光撞在了龙少戈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捕食猎物的鹰隼。他顿觉心虚,慌忙转身拨开人群向外走去。殊不知,这个举动对于敏锐的侍卫来说,就像在死水里看到游鱼一样明显。      龙少戈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一股惊天气海忽然拔地而起,所有人的衣襟都呼啦啦的翻涌不停,人群里不禁爆发出一阵诧异声。      “谁的气海,好强……”迈出的那一步还僵在半空里,龙少戈甚至没来得及眨眼,一道黑影就出现在了身前。      白骨假面,玄衣翻飞,不是西岚又是谁?      “头有银角,黑发碧瞳,身长八尺,体型偏瘦。”西岚叙述道,语气里带着高阶侍卫独有的冷漠与肃静。      龙少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兜帽脱落了下来,可他分明满脸污秽,挤在人群中也看不出身材,这西岚的眼力简直好到丧心病狂啊!      “西岚大人果真慧眼如炬!”六名侍卫纷纷落地,迅速围住龙少戈。      看侍卫们左肩头的徽章个数,便可知他们全部是四阶侍卫,这意味着,这每一人的武技修为都在龙少戈之上!      见龙少戈一脸诧异之色,西岚这才娓娓道来:“方才围观之人皆是崇拜之色,唯独你一人嗤之以鼻。既然你敢拿鼻子嗤帝王护卫,就证明你不是等闲之辈,再看你如此伪装掩人耳目,多半非奸即盗。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就是拿鼻子嗤了你一下嘛,什么非奸即盗,会不会说话嘞?”龙少戈全然不顾虎视眈眈的敌人,竟还好整以暇的伸手理起头发来。      众侍卫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莫非是有什么杀手锏?      而这正中了龙少戈的下怀,他就是要虚张声势,以便转移敌人的注意力。正当他的右手摸到脑后,欲趁机抽出破刃之时,胸口忽然奇痛无比,怔怔低头一看,一柄长剑竟已经刺入胸膛!      “你以为那点拙劣的演技,能骗得过我?”西岚手持长剑,眼神无限鄙夷。在他眼里,龙少戈只是他所捕获的纵多犯人之一,并且马上会被取下首级,由他们带回帝都交差。      注①:文中一尺为汉尺,现今约为23.1厘米,身长八尺即指一米八五。    卷一:艰 巧遇妙女   望着胸口的衣襟迅速被血液染红,龙少戈惊愕的神情忽然转变为得瑟,然后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西岚不解道。旁边侍卫们更是面面相觑,这少年莫非真是邪魔不成,被人一剑穿心竟还笑得那么开心。      “我笑你厉害嘞,刺得真他爷爷的快,刚好没刺中心脏!”龙少戈说着做了一个鬼脸,像兔子一样滑稽的往后一蹦。那长剑便撕破衣襟从他胸口拔了出来,只见剑刃上竟插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银牌,那正是龙少戈的将王府令牌。      西岚狐疑地望着剑尖上的令牌,难怪他方才感觉刺到了坚硬的东西,起先还以为是对方的胸骨,不想却是这样一个银制的小令牌。      见西岚还未回过神来,龙少戈趁机拔腿就跑。但西岚反应却极快,兀的伸手一抓,“嗞”地一声将他背后的包裹撕裂开来,里面的馒头红薯登时滚得遍地都是。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竟有一小坛陈醋砸落在地,辛酸的液体顿时溅得西岚满身都是。      周遭侍卫们个个惊耳骇目,浑身哆嗦,没人敢回头看西岚的表情。谁不知道这个上司有着丧心病狂的洁癖,只要敢弄脏他的任何东西,后果将不堪设想。      “愣着干嘛,还不快追!”西岚一声低吼,双眼中仿佛要喷出黑色的火焰。众侍卫如得赦令,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      龙少戈无比心疼那些食物,简直要边跑边哭。他回头望了一眼,西岚竟如鬼影般,眨眼间出现在了众侍卫最前面!      “这家伙真是难缠!”龙少戈暗自咬牙,照这速度他根本逃不掉。      就在他飞奔至下一个路口时,一名少女忽然骑着烈马狂奔而来。行人惊叫着四处躲避,街边摊位被打翻了几处,瓜果蔬菜满天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啊!快躲开!”少女厉声惊叫着,朝龙少戈所在的方向横冲而来。一名顶着簸箕的老妪不慎被人群撞倒,簸箕里的麦粉登时漫天飘洒。      眼见老妪躲避不及,西岚一个箭步冲前抱起那老妪,闪电般掠足飞起。这时那漫天麦粉还飘在半空里,烈马却已如梭般穿过。      西岚放下受惊的老妪,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麦粉,再一抬头,却发现狼藉的大街上并无龙少戈的人影。几名侍卫也当即挥开麦粉四处查看,龙少戈竟然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想起了什么,西岚蓦然回头望向少女驰去的方向,果见龙少戈正从马侧翻到了少女身后。他立即飞身追了过去,几名侍卫见状紧随其后。      “是谁啊?”身前的少女喊了一声,龙少戈顾不上回答,从她手中抢过缰绳大喝一声,马儿立刻跑得飞快。      望着马匹绝尘而去,西岚停了下来,将拳头捏得咯噔咯噔响。这小子还是头一个从他西岚手中逃脱的人,竟还敢弄脏他的制服,下次再给逮住了定要把他抽筋扒皮!      不知道逃了多远,当龙少戈驾马冲进密林深处时,烈马忽然嘶鸣一声,前腿跪进了泥土里,马上的两人一齐滚落在草丛里。      “你别压着我啊!”身下的少女不满道。      龙少戈本来就饿得浑身乏力,这一摔更是动弹不得。可他还没缓过劲来,就被那少女推得滚了好几圈,整个人趴在地上眼冒金星,半天才看见一双纤纤细足停在了跟前。      竟然是赤脚!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她穿着一件无袖的青色短裙,皓腕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铜饰,双腿上还缠满了白色布带。这种怪异的打扮龙少戈从未见过,在他印象中,女孩子不都应该像艾灵妹妹那样穿及地长裙吗?      “你是魔角人?”少女警惕道,打量起他头顶蜷曲的犄角来。她听爷爷说过,在梵世之外有个叫西界的地方,那里生活着一种邪恶的种族,他们的最大特点就是头顶长有犄角。      面对这种质问,龙少戈向来懒得回答。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见地上有条布带,便信手一扯,想拉过来包扎伤口。      “啊!”少女忽然惊呼一声。龙少戈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扯的正是缠在少女大腿上的布带。      只见她整条左腿都裸.露在外,纤细修长,活色生香。然而她的大腿外侧却遍布繁复的黑色花纹,如同暗夜里怒放的八叶莲花,看上去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异之美。      “你这莫非也是飞灵纹?”龙少戈目光一颤,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面积的飞灵纹,不知这少女究竟能驾驭何等可怕的力量!      “下流!”少女满脸羞红,甩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竟将龙少戈生生扇晕了过去。      她气呼呼的将布带重新绑在腿上,瞥着昏迷的龙少戈道:“我腿上这花纹不能被人看见,谁要是看见就杀了谁的!”然后她便从旁边找来一块大石头,蹲在龙少戈跟前将石头举到了他头顶。      “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人!”少女撇嘴道,手中的石头正要砸下去,却又忽然僵在了半空里,因为她发现他胸口的伤还在流血。就算传言中魔角人再怎么邪恶,但此刻在眼前的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这般想着,她幽叹了一声,将石头扔到一旁,然后就近找了些草药,咬碎后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处理完毕,少女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这时马儿突然打了一个响鼻,受惊似的起身就跑,她忙飞身追了过去。      尽管是艳阳高照的上午,可这密林里却十分荫蔽,还泛着一层乳白色的迷雾。      马儿越跑越远,少女追到一半,忽听林间传来婴孩的啼哭之声。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只见一棵苍松树下,一个初生婴儿正躺在树荫里嗷嗷哭泣。少女担忧地走了过去,那婴孩一见到她便不哭了,嘟着小脸蛋笑了起来。少女也爱怜一笑,弯腰欲把婴儿抱起来,不料婴儿竟冷不防地一口咬向她的手指!      少女吓得失声尖叫,闪电般将手收回。只见那婴儿的肌肤迅速变黑,黑得像影子一样,发出抽泣似的怪声向她扑了过来。      她吓得撒腿就跑,不料没跑多远,脚下忽然传来钻心剧痛,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倾。然而她人未及地便被横腰揽住,抬头一看,竟是方才那个魔角少年。      那古怪的婴孩一见到龙少戈,便像看见克星一样扭头就跑,窜进草丛里瞬间没了影。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它好像很怕你?”少女惊魂未定地抚住胸口问道。      龙少戈托着下巴想了想,这才解释道:“应该是婴魅,源自上古之森的恶灵,喜欢伪装成人族婴儿的模样骗人,然后趁机咬住人的手指吸取精魄。但据说魔角人喜欢捕捉婴魅,将其驯养得更凶猛并加以利用,也许这就是它畏惧我的原因嘞。”      “原来如此。”少女舒了一口气,然后坐在草地上扳起自己的脚掌。只见一根荆棘刺插入了她的脚掌心,殷红的血液正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来。      龙少戈不禁问道:“这山林里到处都是荆棘莾草,你怎么不穿鞋嘞?”      “我们漠北人都不穿鞋的呀。”少女忍痛答道。      龙少戈微微一怔,对于漠北他并不陌生,他的大哥便是在一年前远征漠北城的。此刻他真是庆幸大哥没有回将王府,至少他可以确定大哥尚且安然无恙。      “我帮你弄出来吧。”龙少戈蹲下来道。少女犹豫着点了点头,他于是握住她纤细的脚掌,粗略检查了一下伤口。      “忍着点嘞。”龙少戈说着,指尖一挟一带,便把那根倒刺拔了出来。少女吃疼地叫了一声,把持不住猛地一蹬脚,竟将龙少戈整个人踹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那瞬间,他毫不夸张的觉得自己的五官都凹陷了进去。都说漠北人力气大,真是一点都不假,这丫头要是会武技,至少也算得上三阶吧。      见龙少戈捂着脸仰躺在草地上,翻来覆去地哀嚎,少女不忍直视道:“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过了半天,龙少戈才揉着脸坐了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他这才发现少女长得十分清秀可人,肌肤蜜色,明眸淡绿如水。虽还说不上倾城丽质,但却像初春晨光下闪耀的枝头新绿,清新纯净,让人不忍摧折。      反倒是龙少戈,满脸的污秽,整张脸只看得清一双牛眼似的大眼睛,少女突然觉得他就像个卖炭的,不由捂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更是如春风过境,可爱到人心坎里去了。龙少戈看得呆住了,也跟着傻呼呼地笑了起来。      “我叫雪茶,可以叫我茶茶,你呢?”少女盈盈笑道。      “我叫……”龙少戈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他正被通缉,满大街都贴着告示,贸然告诉别人真实姓名恐怕不明智。      “嗯?”      “叫我小戈就行嘞,金戈铁马的戈。”      天空湛蓝,山林葱郁,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龙少戈背着雪茶吃力地行走着,女子柔软的身段贴在背后,对着他的脖子呼气如兰,弄得他耳根如烧,浑身酥麻。除了妹妹以外,这还是他头一次跟一个女孩儿如此靠近,以致于他的心跳都开始悄然加快。      更令人难堪的是,他的肚子一路上叫个不停,而且还叫得特别可笑,就像有个小怪物躲在肚子里嗷嗷清嗓子一样。      雪茶实在是憋不住,一路上不知笑了他多少次。然而她那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却大大缓解了他原本紧张的心情。      通过对话他这才了解到,雪茶和她爷爷来自遥远的漠北孤城,要去帝都找他们的亲人。由于盘缠用尽便一路卖艺,可惜半路上拉车的驴病了,爷爷这才打算换一匹马。就在爷爷跟卖家讨价还价的时候,雪茶心血来潮想要试马,没想到刚坐上去马就发狂了,背着她狂奔了几条街,然后就撞见了正在逃亡中的自己。      二人边聊边在山林间缓缓穿行,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黑人儿正躲在阴暗的树林里,一路上悄悄地尾随着他们…… 卷一:艰 结伴同行   走了一段路,龙少戈就累得满头大汗,口干唇裂,一看见溪涧更是卯足了劲儿,背着雪茶一口气跑了过去。      喝了几大口,他顿觉爽快极了,又捧了几把水洗了一下脸,然后随性甩了甩头发。      “喂!你都甩到我身上了!”雪茶抬手遮挡道。然而龙少戈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恶作剧似地浇起水来。偏要甩,谁让你这死丫头之前踢我来着!      “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啊!”雪茶不甘示弱的把水浇了回去。      两人闹了一阵,衣服都湿了大半。龙少戈这才恍然注意到,她的青色衣裙湿透紧贴在身上,那布料竟有几分透明,隐约显出少女花苞般姣好的身段来。      察觉到对方异样的目光,雪茶立即羞窘地护住胸部道:“不许看,下流!”      “不看不看,也没啥好看的嘞。”龙少戈说着随意将一头湿发拨到脑后,信手抹了一下脸上的积水。      “你!”雪茶粉脸一鼓,这家伙是觉得她没有魅力吗?虽然她比起同龄的女孩子,身材是平坦单薄了些,可她好歹有一张天然无害的脸啊!      雪茶正欲发作,却见他笑着睁开双眼,剑眉星目,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凡的气息。那眼神还是如此真挚倔强,仿佛隔着无尽岁月从未改变。      诶,为什么要说还是?雪茶忽然愣住了,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动,好像她跋山涉水就是为了他来。      “你怎么哭了嘞?”龙少戈见雪茶忽然泪流满面,顿时慌了神,连忙摆手道:“我错了,你别哭啊!”可她仍旧抽抽搭搭,他最见不得女儿家哭哭啼啼的了,双手举在半空里,半天不知道往哪儿放。      “好了,不准哭!再哭我就把你扔这儿,一个人走嘞!”龙少戈突然低吼一声,雪茶抽噎了两声,像个孩子般委屈的停了下来。      “这才乖嘞。”龙少戈正欲伸手摸摸她的头,忽然神色一凛,默默将手收了回来。刚刚那一瞬,他还以为在面前哭泣的人是艾灵妹妹呢。      午后时分,一缕青烟从林间袅袅升起。      柴火噼噼剥剥地燃烧着,龙少戈正喜滋滋地烤着从溪里捉来的鱼,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雪茶就坐在对面一脸馋相地望着他,龙少戈觉得贪吃这点他俩倒是挺投缘。      “可以吃了吗?”雪茶见鱼皮都烤焦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还不行,”龙少戈得意地轩起眉头,从腰间锦囊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瓷罐来,“还要洒上我独门秘制的佐料才行嘞。”说着将瓷罐塞口打开,均匀地洒在鱼皮上,顿时芳香四溢,令人食欲大增。      “你出门还带这玩意儿啊?”雪茶惊奇道。      龙少戈便举起瓷罐吹嘘道:“这可是我耗时八年精心调制出的佐料,拥有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味道,吃了之后会让人回忆起幸福时光,所以它的名字就叫‘难得’,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带着它嘞!”      “真的吗?”雪茶迫不及待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烤鱼,咬上一口,酥软滑嫩,唇齿间顿时浓香弥漫。那一刻,她真的想起了美好的过往时光,眼眶却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那个人为何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要让她这样跋涉千里地寻找?      龙少戈望着这个跟妹妹年纪相仿的少女,不禁黯然伤神,咬了一口烤鱼,却觉得再也没有从前的味道。如今艾灵妹妹生死未卜,他与一个陌生女孩结伴同行,无时不刻都能从对方身上看见妹妹的影子。      日落前,二人终于穿行出了山林地带,然而谁都没有察觉,一道小小的黑影儿始终悄无声息的尾随着他们……      龙少戈打了一路呵欠,见天色将暮总算是清醒了三分。来镇上的时候,他就照雪茶说的,把披风撕成布条当作头巾用。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既可以遮住犄角又不易脱落。      华灯初起,夜市朦胧。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抱臂坐在客栈前的木板车上,时不时抬头张望来往的人群。一只雪白的双尾猫匍匐在他脚下,两只尾巴轻轻摇晃着。      远远看见爷爷,雪茶欣喜若狂地叫了出来,在龙少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跛了过去。她就知道如果爷爷找不到自己,一定会回到他们买马的地方等她的。      “你这傻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老人将孙女儿拥入怀中,眼里不断涌出浑浊的泪水。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雪茶哽咽道。双尾猫在她脚边绕来绕去,时不时用小肉爪挠拨雪茶的衣带,仿佛也想让她抱一下自己。      龙少戈看着这一老一少,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镇上很危险,但他总不能把雪茶丢在荒郊野林不管吧。也许西岚等人已经去别处搜查了,回到原处说不定风险还小一些。再说雪茶和她爷爷也要去帝都,如果跟他们一起上路还可以掩人耳目。最重要的是,雪茶说要请他大吃一顿!      三人于是进到客栈内,片刻之后,店小二就将食物端了上来。红烧鹅腿,肉丁黄瓜,鲜磨菜心等满目琳琅,食物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龙少戈光看着就口水不止。      “年轻人,请吧。”爷爷笑呵呵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龙少戈再也按捺不住了,端起碗筷一阵狼吞虎咽。      “太棒了,世上果然只有美食和妹妹不可辜负!”龙少戈一吃起来便忘了形,这可是他离开未央城后吃到的第一顿大餐。接下来他便在爷孙俩惊诧的目光中,鲸吞蚕食般吃了五十九碗饭,就连那只名叫“奇奇”的双尾猫也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被爷孙俩还还有一只猫盯了半个时辰,龙少戈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向店家要那第六十碗饭。他满意的摸着肚子打了一个小嗝儿,竟不小心吐出了一团青色火焰。      爷孙俩顿时吓傻了眼,龙少戈忙捂住嘴巴道:“这是你们的幻觉,幻觉而已,不要紧张嘞!”      这时候,双尾猫忽然跳上龙少戈的肩膀,亲昵的用脑袋蹭他的头巾。龙少戈不禁把它抱起来打量,只见它绒毛雪白,紫色的瞳仁里充满了灵气,眼睛四周还有血红色的花纹,一看便知它并非凡物!      爷爷忽然笑了起来,悄悄凑到雪茶耳边道:“丫头,不觉得这年轻人长得有几分像……特别是眼睛哎。”      “是啊,真像呢。”雪茶苦笑,白天二人在溪边戏水时,她还差点将龙少戈认错,认成那个消失了整整两年毫无音讯的人。      “但不可能是他啊。”雪茶幽叹一声,从斜挎的小荷包里拿出一撮雪白的发来。因为她要找的人,有着一头极其罕见的雪色长发,而且那人是二十几岁的大哥哥,又怎么会像小戈这么年轻呢?      龙少戈光顾着挑逗双尾猫奇奇,全然没有注意爷孙俩在说什么。      由于雪茶把马弄丢了,爷爷给卖家赔了钱,今晚这顿大餐又耗尽了爷孙俩所有积蓄,所以明天开始他们要准备一路卖艺了。      四日后,三人抵达了鉴水城。这座城池有着数不胜数的庙宇式建筑,屋顶上的青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莹莹碎光。      大街上传来一阵铜锣声,路人们渐渐聚拢过来。      只见雪茶单腿立于一面大红鼓之上,双臂缓缓舒张柔若无骨,足尖点地若蜻蜓吻水。她倏然加快步伐,随着密鼓的节奏翩翩飞掠,裙摆鼓舞,赤足玲珑剔透。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惟她独舞,率性而张扬,热烈而奔放。      不似寻常舞女那般轻柔妩媚,她的舞充满了张力,每一个关节都挥洒得淋漓尽致,像飞蛾蹈火般歇斯底里。      这便是漠北人独有的民族舞,这几天龙少戈已经看了不下十次,可每一次都会让他的心隐隐颤动。他觉得雪茶和艾灵一样的清纯可人,雪茶是大漠里绽放出来的八叶莲花,自强不息;而艾灵是从掌心里呵护出来的娇艳蓓蕾,楚楚可怜。她们各有各的美丽,谁都令人无法割舍。      片刻之后,人群中掌声雷动,龙少戈也跟着使劲鼓掌。      爷爷便拿着一个破铁碗笑呵呵的向众人讨钱,也许是由于鉴水城的人民比较富有,人们出手也特别慷慨,铁碗底部的钱很快就满了。      表演结束后,雪茶抱着奇奇欢呼雀跃,在街上东跑跑西逛逛。爷爷跟在后面,吆喝孙女儿慢点跑。      龙少戈则在最后面拉车,他这几天主要负责拖运道具,然后就是保护爷孙俩不被地痞流氓欺负。出于感激,爷孙俩也会将卖艺得来的钱分一些给他。      见路边摊位有卖布靴的,龙少戈忽然停了下来。他看中了一双兔绒靴,目测跟雪茶的脚差不多大,便悄悄买了下来。      秉着及时行乐的精神,三人决定晚饭去大吃一顿。      鉴水城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青石小路边总是流淌着两脉清泉。就连客栈内都设置着别致的喷泉,客人们则纷纷散座在喷泉四周,品美酒佳肴,话奇闻异事。      客栈内人满为患,三人被店小二引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坐下。等了好一会儿,店小二才把好菜盛了上来。      “哇!好丰盛!”雪茶望着满桌美味佳肴,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动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个小酒窝,荡漾出浓酒一样的芬芳。      “别动,那块肉是我的!”龙少戈立即拿起碗筷跟雪茶抢了起来,两人都是见了好吃的什么都不顾上的人。      这几天以来,龙少戈发现跟雪茶在一起的时候特别舒心,她那天然纯净的笑容像有魔力似的,能将他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尽。不像以前跟艾灵妹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怕惹妹妹不开心,妹妹皱一下眉头他都要紧张好半天。      望着这对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爷爷总是笑呵呵的,只有双尾猫奇奇蹲在桌旁急得喵喵直叫。      突然之间,龙少戈停了下来,因为他的犄角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有成千上万个婴儿在啼哭一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惨烈,震得他脑壳儿都要炸了,可周遭食客却毫无反应。      爷爷见龙少戈眉头紧皱,便关切道:“怎么了小戈?哪里不舒服吗?”      龙少戈“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慌张道:“不吃了,我们赶紧离开!”      “还没吃完呢,怎么能暴殄天物!”雪茶包着食物咕哝道,模样俏皮又可爱。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风从客栈门口逆吹而来,奇奇尖厉的喵叫一声就躲到了桌下。      龙少戈艰难地转过脸去,只见门口站着三个男人,个个身高均过八尺,头缠黑巾,身着玄色长袍,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他能隐隐察觉到,那是属于他同族的邪恶气息。      “三位客官这边请。”店小二笑脸相迎道。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找人。”站在中间的男人说道,目光在客栈内扫了一圈。      那男人手中拖着一把大关刀,身旁两人一胖一瘦,均握着斩魄镰。那种镰刀的形状很特别,比起一般的镰刀,有着较长的手柄和弯曲成半弧形的刀刃,是传说里斩鬼杀神用的武器。      店小二瞅了瞅对方的兵器,立刻赔笑道:“这里边儿太挤了,三位爷不如就在门口看看?”不料话音刚落,店小二的头颅就飞了出去,脸上依旧是那种讪讪的表情,没有头颅的身子却僵直地杵在原地。      “找死!”左边的瘦男人说道,手里的镰刀刃还在往下滴血…… 卷一:艰 霸道一吻   “谁都跑不了!”中间那男人说着,从腰间扯下一个黑色布袋,迅速解开袋口。      从那小小的袋子里竟跑出数不清的黑色鬼影来,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怪声,迅速向客栈内扩散开去。      “不好,是婴魅!”龙少戈双手捂犄角,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吵爆了。一旁的爷爷更是满脸煞白,双腿抖得全身都颤了起来。      客栈内顿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尖叫,震得人耳膜欲裂。人们慌乱起身四处逃窜,桌上的菜肴被打翻在地,小孩被绊倒趴在地无助地哭喊起来。      婴魅扑在人们身上肆意掠食着灵魂,这些被驯化后的婴魅显得更加凶残,动作更加敏捷,被咬的人将在瞬间变成一具空壳。      雪茶目瞪口呆的僵在座位上,全然没发觉一只婴魅正朝她背后飞掠而来。      “茶茶!”龙少戈心下着急,大手一挥差点使出了飞灵术。幸好他及时收住,顺势一把将雪茶拽了过来,再反身一脚踢翻桌子将那只婴魅撞飞了开去。      这时,龙少戈的手臂上冒出了缕缕白烟,如若他方才真使出了飞灵术,一定会让自己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只见中间那男人一脚踢开眼前的无头身躯,豁然挥刀向逃往门口的人砍过去,顿时又是一阵鲜血肆意飞溅。婴魅的啼哭声伴着人们的惊叫声,原本热闹的客栈转眼间堕为炼狱。      雪茶再也受不住了失声尖叫,龙少戈立即捂住她的嘴巴,按着她蹲了下来。      “把你们的头巾还有帽子都拿下来,不然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站在中间的男人喝道,然而混乱的人群并没有听从号令,场面反而显得更加无法控制。      龙少戈顿时慌了神,这三个疑似同族的家伙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火烧眉毛之际,他瞥见不远处的拐角里有一个小门,正有两个店里的伙计从那里逃出去。      一个人躲在人群后穿过去应该不难,但若带上爷孙俩就太过显眼了,而且定会有婴魅上来袭击,爷孙俩将会成为巨大的累赘!      龙少戈艰难地迈出了一步,却又立即退了回来,他拉住雪茶和爷爷,弯下腰在慌乱的人群后迅速挪动起来。      “那边还有一个门,动作快点!”做这个决定时,他脑海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无法去想象有什么后果。爷孙俩受惊过度,跟在他身后任由他牵引,就像在激荡的洪流里抓到了一根救命草,紧紧地牵系着。      “那边三个!”中间的男人喝道,当即扫开人群冲了过去。龙少戈暗叫糟糕,紧紧抓住爷孙俩,更是飞一般奔跑起来。      出了侧门便是一条种满柳树的街道,彼时柳絮漫天纷飞。      方才还在几丈外的人影瞬间跃到了身后,龙少戈瞠目结舌,脚下生风,就差没有飞起来,只听爷爷一声惨叫就倒了下来。      “爷爷!”雪茶厉声喊道,一把甩开龙少戈的手,转身去扶爷爷。      龙少戈愕然止步,因为他发觉自己头顶竟被人斩了一刀,一滴血顺着眉心流了下来,头巾则裂成两半飘向了风中。      只见追来的男人拖着大关刀停在不远处,那人的皮肤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色,鼻子上戴着明亮的鼻环,双眼都深深凹陷下去,好似白面苍鬼。      “果然是你,流落在梵世的……”那鼻环男盯着龙少戈头顶的犄角,皮笑肉不笑。      “有事你们找我,何必滥杀无辜?”龙少戈抬手擦掉眉心的血迹,另一只手拔出背后的破刃,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      鼻环男见状飞身跃起,狂斩一刀,兵器刃十字相交,发出一声巨响。二人周身顿时劲风大作,龙少戈被那股力道撼得浑身大震,骨痛欲裂。      “既无锋又无刃,这是一把多么可笑的剑!”鼻环男嘲笑着,以石破天惊之势再斩一刀。龙少戈咬牙接刀,脚下的石板登时都震碎开来,炸如齑粉。      两兵再度连连交击,电光火石间忽听得一声脆响,破刃竟突然断掉了一小块!      龙少戈吓得双眼一突,敌人的刀刃得空一斩而下,在他胸前开出一条狭长的伤口。猩红的液体顿时夸张地喷射而出,其伤口之深无法想象。      “不会吧,说好的宝剑嘞!”龙少戈捂住伤口连退几步,望着自己手中的破刃,当真是欲哭无泪。      “再好的宝剑,在梵世放久了也会变得迟钝,就如你一样。”鼻环男眼里写满了嘲讽,说着舔了舔刀刃上的血滴,忽然全身都抖了一下,露出了狰狞兴奋的笑容。      雪茶望着不断流血痉挛的爷爷,又望望浴血奋战的小戈,眼底迅速燃起悲愤的火焰。      “去死吧!你这个坏人!”雪茶抱着几条栅栏木冲过来,狠狠砸向鼻环男的后背。不料栅栏木竟然尽数折断,雪茶粉脸生煞,被男人反身一脚踢飞了出去。      然而她并未狠狠摔在地上,而是被龙少戈及时从身后横腰揽住,二人眼神相碰,竟都是百感交集。      察觉到脚步声,龙少戈惊恐地抬头一望,只见不远处的路口,正有一胖一瘦两道黑影向这边急掠而来。      “快带丫头逃走!”爷爷突然抱住那鼻环男的腿,声嘶力竭地叫道。鼻环男不屑地垂下眼睛,毫不犹豫地将大关刀刺向脚下,顿时发出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      “爷爷!”雪茶心急如焚地喊了一声。      龙少戈一咬牙,单手将雪茶扛在肩上狂奔而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操纵飞灵术将十分勉强,强行使用说不定还会反噬自身。所以他不打算硬碰硬,只能三十六计逃为上策。      “放开我!我要去救爷爷!”雪茶奋力踢打身下的人,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漫天柳絮纷飞若雪,她回头看见那鼻环男脚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龙少戈无暇顾及疼痛,一心寻思着要怎样才能逃过那三人的追捕。论速度,那三人快得简直就像是鬼魅,所以再这样逃下去不出多时必被追上,更何况自己负伤还抱着一个人!      所以,停下来!现在面前有两条巷弄,他任选了一条,听天由命。好在昨夜下过一场雨,地面有些潮湿,血迹并不明显。      巷弄尽头是一间废弃的染衣坊,里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染池,房梁上还悬挂着几条染坏的纱布。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的染料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刚好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注意到染坊最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其中有一辆废弃的纺织车,其大小刚好可以遮挡下两人的身躯。      “放开我!我要回去找爷爷!”雪茶依旧哭闹。龙少戈把她按倒在杂物堆里,然后把纺织车横倒下来作为掩护。      “放开我!我要回去找爷爷!”她挣扎着起身,却被他再次按了回去。      “闭嘴!我们都会死的!”他捂住她的嘴巴,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我不管,我只要爷爷……”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胡乱踢打,力气大得他按都按不住,敏锐的他却已经察觉到了相距不远的杀气。      “我……”雪茶正要说话,龙少戈心念一急,突然反扣住她胡乱折腾的手臂,一口吻了上去。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瞪大双眼身体一僵,然后又一口狠狠咬了回去。      两人相互撕咬,唇间炽烈,无法呼吸……      风从染坊残破的天窗里涌进来,将残破的门扉吹得咯吱作响。      三人分头寻找,两个男人选择了有染坊的巷弄。走到染坊门口时,两人闻到刺鼻的染料味儿,于是纷纷捻住鼻子走了进去。那胖男人在门口附近察看,而那瘦男人则向染坊深处走去,他停在那堆废物前,扬起斩魄镰准备挑开废物。      看见镰刃落在了废物上,龙少戈顿时屏住了呼吸,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雪茶一紧张,忽然紧紧咬住了他的下嘴唇,他疼得差点就叫了出来。      就当瘦男人要勾开纺织车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物碰撞的声音,飞快掠过一道小小的白影。门口的胖男人立即追了过去,废物前的瘦男人也收起斩魄镰追了出去。      察觉到到杀气渐远,龙少戈才兀的推开雪茶。      “……对……对不起。”他捂着红肿流血的嘴唇,尴尬地移开目光。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孩,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女子的唇瓣是如此柔软芳泽。      “我……居然就这样被你……”雪茶怔怔抚住嘴唇,然后扬手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在他俊朗的脸庞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等到天黑之后,二人才回到原地寻找爷爷的尸体,然后将爷爷葬在了一块柔软的青草地里。      雪茶伏在无碑的坟头哭泣,月光透过树林温柔地抚摸着她瘦弱的肩膀。      过了很久,她终于不再哭泣,瘫痪般靠坐在坟头。然后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撮雪白的发来,凝神看了许久。她和爷爷之所以会来帝都,都是为了寻找那个消失了两年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找到他。      龙少戈靠坐在一旁的香樟树下,支着一条腿双手十字交叠。夜里的寒气落下来,他止不住浑身战栗。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五年后的自己穿越时空而来,却偏偏要他千里迢迢送一把伞。而他一离开将王府,就遇到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莫名的被下毒,莫名的被通缉,莫名的遭到疑似同族的追杀。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像迷雾般笼罩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小戈?”雪茶忽然幽幽喊了一声。      “嗯?”龙少戈轻轻应了一声。      “你带我去帝都好吗?”她抬起头,凌乱的发丝间透出幽亮的眼眸来。她就这样望着他,可是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回答。      于是她收起那撮白发,起身来到他身边。只见他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长睫有如蝶翼,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柔之意。      她哀叹了一声,便在他身旁坐下,疲倦地抱着双膝睡去了。      夜,十分深了。      龙少戈忍痛抱着雪茶来到附近驿站里,帮她盖了一些茅草在身上,这时他才恍然发现她还是赤着脚的。于是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把那双兔绒靴拿了出来。      他握住她纤细的脚掌,有些笨拙地帮她把靴子一一套上,不大不小刚刚好。他欣慰地扬了一下唇角,可那笑容转瞬即逝。      “对不起。”他低声呢喃,要不是因为自己无能,爷爷也不会无辜惨死。他不能再连累她了,只希望她能早日见到她要找的人,不要再遇到他这样的亡命之徒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龙少戈机敏地握住了背后的破刃。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会让他胸口疼得像要裂开似的。      只见一个孱弱的小伶仃扒开草丛,在月光下幽然地注视着他,它浑身散发着细腻的白色荧光,犹若神物。      “是你啊,奇奇。”龙少戈弯下腰来抚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它晃动起两只尾巴,似乎十分享受他的抚摸。      “真是个不会迷路的好孩子,有你陪着她也好嘞。”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少女,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苍莽的夜色里。只剩双尾猫蹲坐在原地,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去。 卷一:艰 镜花水月   为了赶路,龙少戈花重钱买了匹一角马。他白日睡觉,夜里赶路,胸口的伤在颠簸的路途中不断裂开,结痂的血液已经与衣服黏在一块儿。然而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他不得不在山林间猎食野味,饥饿曾一度将他逼向崩溃的边缘。      又过了四日,他终于抵达了西聊城。这座以烧陶而闻名的城,随处可见簇拥在一起的烧陶作坊,还有滚滚升起的炉烟。      由于这里已经十分靠近帝都,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铁衣卫。龙少戈只得披着连帽披风,又用围巾裹住了脸颊。他特地避开了繁华的街市,找了一家偏僻的药材铺,打算用最后的一点钱买点镇痛药。      守店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素巾裹头,面容清雅,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药书。      龙少戈刚一进门,眼前便一片漆黑。      药材铺的姑娘闻声而起,东张西望才发现柜台下昏倒的黑袍男子。她本以为是哪里来的饥汉,但是当她将他的身体扳过来时,他的兜帽脱落了下来,看到那对银色犄角时她明显愣了一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正有一行巡逻的铁衣卫从街道上策马而过。      药材铺的姑娘正欲惊呼,可龙少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沙哑道:“救我……”说着再度昏迷了过去。      女子犹豫片刻,还是将他拖入了里屋的房间内。作为一名医者,救人不需要理由,但想要见死不救却需要勇气。      当她拨开他胸口的衣物时,她的手僵在原处无法动弹。因为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竟能隐隐窥见白骨,伤口处传来腐烂化脓的气息。更令她吃惊的是,他的左肩头还有一块云朵状的青色花纹,那毫无疑问是飞灵纹,是天赋异禀的标志!      “素女!你不在外面守店,进里屋做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拿点药,马上就出来!”她慌忙回复道,然后娴熟地替龙少戈缝合包扎伤口。这时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只见她唇红齿白,不染一丝粉黛,有种自然朴素之美。      “你……是魔角人吗?”素女不禁问道。      龙少戈虚弱地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救了我。”      素女欣慰一笑,至少她救的这个魔角人还知道感恩,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正在这时候,门帘忽然被来人掀开了。      “这不是……那个被通缉的杀人邪魔吗?”门口的中年男人失声惊呼,一屁股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他现在赶去通报还来得及,巡逻的铁衣卫就在这附近!      龙少戈鄙夷地笑起来,素女松开正在为他包扎的布带,惊恐地后退着,“你真的是……”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龙少戈勉强一笑,飞快将黑袍重新披上,背起剑破窗而出。      此时天色将暮,他放弃了一角马,从药铺后的羊肠小道匆匆逃走。道路尽头是一片樱花庄园,这一带种的是十分特别的寒绯樱,其颜色潋滟如血。晚风袭过,血红色的花瓣漫天飘飞,竟给人一种血雨腥风的感觉。      龙少戈疾步穿行于花林间,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喧哗,但他又不能原路返回,只得先试探性地走过去看看情况。      只见一棵樱花飘飞的大树下,几名蓝衣侍卫正围着石桌掷筛子,而坐在中间笑得最开心的那个玄衣侍卫,脸上戴着半片白骨面具,肩头的六枚徽章熠熠生辉!      “快快快,输了的交钱!一分都不能少!”西岚兴奋地拍了拍桌子,此刻他臂弯间已经圈了一大把金铢,毫无疑问是最大的赢家。      “哎,又输了!”众侍卫纷纷叫惨,有的从荷包里掏钱,有的钱输完了的,直接扣下肩上的徽章交上去作抵押。      龙少戈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这帮侍卫不好好巡逻,跑到这里来寻欢作乐是个什么鬼?      来不及多想,他转身就走。不料那几名侍卫竟纷纷飞身掠起,落到他周围拦住了他的去路,摩拳擦掌地望着他坏笑。      “你该不会早知道我会来这里吧?”龙少戈诧异地望向西岚,只见他还坐在原处,嘴巴不停翕动着,正在美滋滋地数自己赢了多少钱。      “看你这一路上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想必是要去帝都,所以西聊城是你的必经之路。而这西聊城全线封死,到处都是巡逻的铁衣卫,你能走通的无非只有两条小道。无论你走哪一条,到最后都会通向这片樱花庄园,而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你一天了。”      话说完钱也数完了,西岚满意地将它们都收进了钱袋里。      龙少戈不禁大冒冷汗,这西岚不仅眼力惊人,还料事如神,栽到他手上简直没话可说。可他并不打算就此认输,而是伸手缓缓拔出背后的破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一定要回将王府!      只见他手中的剑上布满刻痕,剑柄处缠绕着一条睚眦青龙,剑身断去了近三分之一,断口处如狼咬虎啮般参差不齐。      侍卫们先是一愣,随即笑之以鼻,只有西岚的眼神永远是轻蔑而自信的,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这剑既无刃又无锋,你要它何用?”西岚好奇道,抱着手臂以一种优雅的步伐走了过来。      “破东西自有破人喜欢,要你管!”龙少戈怒吼着向西岚砍了过去,可那瞬间,西岚竟像是走直线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了一样。      龙少戈猛然回头,西岚竟然毫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身后!陡然间,他只觉得遍体生寒,面对这种压倒性的优势,活下来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      “你,见过镜花水月吗?”西岚话锋一转,抬眼望向东天刚升起来的半玄月。      龙少戈不知他有何用意,更不明白那六名侍卫为何都面露窃喜之色。      只见西岚伸出手掌,他手背上有个旋涡状的花纹,正散发着血色幽光。而那些飘飞的红色花瓣像听从召唤似的,在他掌间萦绕飞舞,眨眼间聚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瓣漩涡。      “风灵术!”龙少戈心中惊叹,在梵世一千人中只有一人有幸被飞灵寄生,所以能操纵飞灵术的人是凤毛麟角。而龙少戈的飞灵之力是御火,这西岚的飞灵之力无疑是御风了。      狂风呼啦啦地扫过耳畔,龙少戈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漂浮了起来,浮在无数的花瓣里!那瞬间,往事从脑海里呼啸而过,种种画面不断闪现在眼前,最后一切都归于混沌。      几道光亮一闪而过,西岚倏然将剑收回剑鞘中。龙少戈便“嘣”地一声砸在地上,面如死灰,血液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三月的天,已是寒绯樱最后的期限,短暂的盛放就如人生只能有一瞬间的辉煌。西岚仰望着凋零殆尽的樱花树,凛然道:“取首级。”      几名侍卫呆了半天,这才从那绝美又致命的幻觉中回过神来。      “能死在西岚大人的独门绝技下,算这小子三生有幸!”一名侍卫奉承道,正准备动手时,却见龙少戈猛地咳了一声,便吐出一大滩血沫来。      西岚震惊地回过头来,他极少使用这招“镜花水月”,因为它是风灵术与剑术的结合招式,看似唯美梦幻,实则残忍无比,一旦使用从无活口。      “竟然还活着?!”几名侍卫面面相觑,明明就被剑气斩断了奇经八脉,浑身血流阻断,这少年当真是邪魔不成?      只见龙少戈微微抽搐着,嘴角不断溢出血液,竟还想伸手抓住一旁的破刃。此刻,西岚内心却是波涛澎湃,仿佛在那双不屈的眼睛里看见了年幼的自己。      “快杀了这邪魔!”一名侍卫叫嚣着一刀砍下了去。      “住手!”西岚醍醐灌顶,一掌将那柄刀劈飞了出去。只见他迅速蹲下来,以手覆住龙少戈的胸口,掌间隐约有气浪鼓动。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如新的手帕,取出一颗药丸塞到龙少戈嘴里,强制让他吞了下去。      一名侍卫急忙道:“您怎么能用这么贵重的还魂丹来救一个死囚呢!”      西岚见龙少戈脸色稍霁,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几件事情忘了问他,问清楚了再杀也不迟。”      是夜,月明星稀,白天那间小药铺正大门紧闭。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谁啊?”一个中年男人烦躁地打开门闩,却见一个大块头侍卫正怒目而视,还有六名侍卫在门外站着。中年男人立即一改愠色,讪讪笑道:“几位大人,有什么事啊?”      两名侍卫便把龙少戈抬着扔到店门口,吓得男人脸色大煞。尽管龙少戈处于昏迷状态,但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那柄断剑,可见其心意之固执。      “救活他。”西岚道,淡然的口气,却有十足的命令之意。      中年男人急忙解释道:“可我们这儿只是个小药材铺,不是医馆呀。”      西岚于是扔了两枚金铢到男人怀里,男人一见有钱便把几人都请了进来。      此时,素女正躲在在闺房里,因为擅自搭救通缉犯,她刚被她的叔叔狠狠打了一顿,此刻背后布满了鞭痕。她背对铜镜脱下了布衣,只见她后腰上有一块藤蔓状的浅绿花纹,而背部的伤口正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结痂。      “又是这样。”她幽幽叹了口气。她身上寄宿的是一种十分罕见的飞灵,无论她受了什么伤,都会在转眼间自行痊愈,相应的代价却是侵蚀她的寿命。      “素女,快出来!”      听见门外的喊声,素女立刻穿好外衣走了出去。      客厅里,素女忙着端水煮药,头也不抬,显得低眉顺眼。小小的药铺突然来了这么几个不速之客,让她有几分不适应。但她没料到,今天被她救了的那名魔角少年居然又回来了。      不过他这一回来,可把她吓得不轻。除了胸口的旧伤外,总共有二十一处新伤,伤口狭长并且全部位于经脉之处,几经濒死。好在西岚及时镇住了其心脉,又用还魂丹弥补了失血过多,不然他是必死无疑。      素女小心翼翼的替龙少戈清洗伤口,接合血脉,上药包扎,前前后后用了近两个时辰,忙完已经到后半夜了。      西岚掀开垂花门帘走进厢房内,站在素女身后问道:“怎么样?”      “失血过多,再加上连日疲劳使得他现在十分虚弱。好在此人体质强壮,喝几副补血药再稍加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素女说完便退下了。      “大人为什么要救他呢?”身后走来一名少年侍卫,眼底透露着几许轻狂。      “将王府纵火案尚存在诸多疑点,他还不能死。”西岚凛然道。一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少年,又怎么能挫败众高手后纵火逃之夭夭呢?如果他真会什么邪门歪道,今日都死到临头了为什么不用呢?      “但上面下达的是诛杀令,要我们直接杀死他啊!”      “不行。”西岚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侍卫,浅紫色的双眸里透出慑人的寒意。      少年侍卫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您一身正义,但这世界本就建立在不公平之上,我们为圣上卖命向来是只杀人不问原因的。当今这个世界谁是权威谁就是正义,上面说他是杀人犯他就是杀人犯,我们无可辩驳也无从抵抗,所以趁现在赶紧杀了他吧!”      这时候,门外的几个侍卫纷纷走进来,站到了这少年侍卫身后,似乎在支持他。      西岚沉默了。    卷一:艰 当面对质   沉默片刻,西岚这才道:“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公平,所以才需要有人来维护正义。我们作为皇族侍卫,象征着帝国的力量,只有我们才有能力去扭转局面。我们正被黎民苍生寄予着厚望,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帝王西就先带个头!”      他的语调与平常无异,但发丝却因无意中流露出的气场飞舞了起来。      几名侍卫闻言震撼不已,纷纷半跪下来叩首道:“大人所言甚是,我等知错!”      只有那少年侍卫迟疑着才半跪下来,眼底还有一丝不服气。他觉得将王府纵火案就是一个无底洞,如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真要细究,日后麻烦一定无穷无尽……      翌日黄昏,龙少戈才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时,素女正在用热手帕给他擦脸。      “谢谢你嘞,又救了我。”龙少戈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物品摆设得十分整齐,素淡而简朴。      “不用客气。”素女欣慰一笑,刚扶龙少戈坐起身来,一群侍卫便依次走了进来,她便知趣退下了。      西岚翘着二郎腿在房间中央坐下,其余六人则在他两侧依次排开,原本慵懒舒适的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我问你……”      “我饿了!”龙少戈打断西岚的话,“有什么事等我吃完了再问。”      “兔崽子!”大块头侍卫抡起拳头差点就砸了过去,却被西岚挥手拦住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由于戴着半截面具,西岚的表情有些含糊不清,给人一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感觉。      龙少戈摸了摸下巴道:“你要杀我的话昨日就应动手了,何必还要救活我?既然留着我,说明我还有存在的价值。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嘞!”      西岚扬起半边嘴角,随即吩咐让药铺的姑娘弄点吃的过来。片刻后,素女便端了几道小菜和一锅小米粥上来。      龙少戈盘腿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毫不理会面前那七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但这只是一种强装镇定的表现,他不过是想借此来拖延时间,好让自己思考对策。      通过龙少戈的一系吃东西的列动作,西岚便看出他是妥妥的急性子,明明想掩藏却欲盖弥彰。      眼看龙少戈吃了足足三刻钟,都快将整锅粥吃光了,旁边几名侍卫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吹胡子瞪眼。只有西岚不动声色地坐着,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耐性好得不可思议。      吃得差不多了,龙少戈随手用袖头抹了一下嘴巴。      西岚嫌弃地皱了皱眉,这才开门见山道:“目击者说,那场火是围着将王府烧的,你一个人如何能放那样的火?是不是有同党?”      “我都没放火哪来的同党?”龙少戈反诘道。      “不可能。”西岚神情自若,他断定此案不可能是龙少戈一人所为,姑且不论将王,光是寄居在将王府的武士全部是一流高手。哪怕帝王四大护卫率领皇卫军团一齐出马,也未必能在一夜之间摆平众多高手,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龙少戈突然大笑几声,凌厉地逼视着西岚,咄咄道:“既然你都认为不可能为什么还要抓我?哪有人拿刀砍自家人的,连乌鸦都知道反哺,我长着两只角就该被你们当做禽兽吗?那你戴着个面具,我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你是丑八怪嘞?”      几名侍卫立即面露愠色,而西岚依旧淡定如水,也不屑于出言反驳。      龙少戈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你们凭什么断定是我干的?那天晚上我在万里外的未央城,半夜还和城主风祭一起过吃饭,不信可以去找他本人对质!”      西岚冷冷一笑道:“你说你在未央城,但二月十五那天夜里未央城全城戒备,禁止一切明火,城主又怎么可能陪你一起吃饭呢?是他脑袋有毛病还是你脑袋有毛病?”      “那是因为……”龙少戈欲言又止,那天晚上的情况太复杂,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才说得清楚。      西岚正色道:“好,姑且算你去过未央城,那么从帝都到未央城,就算是从空中乘坐最快的火鸟飞车,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七八日,这样看来你确实不太可能作案。所以我推测你应该是作案之后,才真正去的未央城,毕竟我们是在那附近地域发现了你。”      龙少戈双眼一翻,不屑道:“你啰哩吧嗦的瞎推理个屁嘞,有种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来啊!”      “证据倒没有,不过有人指证亲眼看到你杀人纵火。”      什么?龙少戈顿觉浑身僵冷,怎么会有人指证他呢,是刻意栽赃嫁祸吗,可他并没有与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怨啊。      “是谁?!”龙少戈刚一问出口,虚掩的门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靠近门口的侍卫一把打开了门,只见素女正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瞪过来,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在偷听!”大块头侍卫喝道,赫然拔刀架在了素女脖子上。      “住手!”龙少戈嘶声怒喝道,“说的又不是什么帝国机密,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听到了又能怎样嘞?”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龟缩了起来。      西岚使了一个眼色,侍卫这才放下刀退至一旁。素女心有余悸地僵立在门口,屋内的人不再顾忌她,注意力重新回归到方才的事件上。      龙少戈强行将喉咙里的血腥吞了回去,清了一下嗓子,沙哑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西岚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你可以问,但我会有保留的回答。”      “将王府真的发生了大火,无一人生还吗?”他颤颤巍巍地问出了这个最怕知道答案的问题,尽管他已经无数次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他还是怀有那么一丝希冀,希望这不是真的,希望重要的人还侥幸活着。      然而他这一问,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不知他是装痴作傻还是在玩什么新把戏。      西岚略微停了片刻,可那一刻对于龙少戈来说就像一百年那么漫长。他的心不安地跳动着,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想知道答案又惧怕知道,终于听见西岚残忍地说了两个字。      “没错。”      这么说,连艾灵妹妹也……龙少戈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响,炸得他整个人四分五裂。      见龙少戈有点摇摇欲坠,素女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西岚微微皱了皱眉,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让自己捉摸不透的人,本想让龙少戈招出同党所在,现在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虽然他只负责追捕犯人,但他却越来越好奇将王府纵火案的来龙去脉。      一旁的少年侍卫再也沉不住气了,上前半步向西岚扣手道:“大人,这小子一直在故弄玄虚以混淆我们的思路,不要再跟这种邪人废话了,直接杀了他吧!”      “我自有分寸,你退下吧。”西岚淡然道。他办案多年,见过数不胜数的罪犯,是出了名的慧眼如炬,这龙少戈究竟是不是演戏他看得比谁都明白。      见形势不妙,龙少戈暗中伸手从被褥里探到了破刃的剑柄,无论如何,他拼死也要回将王府看一看。      西岚喝完茶便把茶杯捏在手里把玩,然后用胳膊撑着脸颊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回想一下关于纵火案,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龙少戈于是托住下巴,把每一个关于将王府的事都回想了一遍。然后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很可能解开这场迷案的关键证人!      他正欲回答,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叔叔!”素女脸色一变,立即转身跑了出去。      “你出去看看。”西岚命令门口的侍卫,可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了素女的惊叫声。      原来素女刚跑进院前的走廊里,就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抛了过来,“啪”地一声砸到草丛里,黏稠的红色液体顿时四溅开来。一颗头颅横贴在地面,两只充血爆满出来的眼球,正直勾勾地瞪着她。      随着一阵翻墙倒柜的声音,龙少戈撑着破刃半跪在了素女身旁,一行侍卫纷纷冲出房间迅速将他包围。他本想趁乱逃脱,可他的身体却比想象中要差得多。      这时,庭院里走来三个身形高大的黑袍人,中间的男人带着明亮的鼻环,身旁那两人一胖一瘦。三人踩着石子砌成的甬路穿过走廊,如鬼魅一般瞬间飘到了面前。      “你果然在这里。”鼻环男望着龙少戈,皮笑肉不笑。      龙少戈正纳闷这些人怎么找到自己的,却听西岚来了一句:“你的同伙儿来救你了呀?”      面对这种恶意的揣测,他已经无力再解释。      鼻环男望向西岚道:“我等无意冲撞你皇卫军团,只要把这魔角少年交由我们处置,你们就可以走了。”      众侍卫见这三人行头怪异,杀气尤烈,心知绝非等闲之辈,不禁纷纷向西岚投来征求的眼神。      龙少戈不由得咬紧牙关,他既打不过这群皇族侍卫,又赢不了那三个怪人,现在两头夹击,难道是上天要他命亡此地?      “我要是说不呢?”西岚从容自若,敢让他们皇族侍卫让道的真是少见,他堂堂帝王西护卫要是真让了,怎对得住自己的帝王招牌?      “那休怪不客气!”鼻环男挥着关刀直冲过来,身侧那一胖一瘦立即提起斩魄镰从两侧包抄。      “兄弟们,上!”大块头侍卫拔刀大喝一声,众侍卫齐刷刷拔出佩剑冲了上去,几人瞬间厮杀在一起。      刀光,血迹,嘶喊,像被打翻的茶水般溅了一地。      龙少戈万万没料到这两路人竟会打起来,而且西岚的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还等什么?此刻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然而不等他抬脚,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瓦砾翻飞。巨大气流几似有形之物一般,向四周狂涌而来,竟将半个屋顶都掀飞了出去!      惨叫迭起,血光迸舞,几名侍卫瞬间横死当场。      狂风夹杂着无数碎石直射而来,龙少戈见状一把揽住呆若木鸡的素女飞身直退。不料才刚起步,两人就被强烈的气浪扫飞出数丈远,飞沙走石噼里啪啦撞击在身上。龙少戈疼得冷汗潸然,一口鲜血夸张地喷在了素女胸前,然后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卷一:艰 雨夜烧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今夜无星无月,恶战中小药铺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醒醒……”素女摇了摇龙少戈,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却发现他气息极弱,已经危在旦夕。然后她便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流血的手指伸入了龙少戈嘴中。由于被飞灵寄生的缘故,她不仅拥有很强的自愈力,就连她的血液都有着神奇的药效。      果然不出片刻,龙少戈便动了动睫毛,有了苏醒的迹象。      “什么皇卫军团,不过如此。”瘦男人冷冷抽出斩魄镰,一脸鄙夷之色。      大块头侍卫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口的刀刃,渐渐向后倒去。      “我到底在干什么?”西岚喃喃自语。他独立在檐角上,垂眸看着尸首各处的战友,瞳孔骤然缩小。他不知道为什么鬼风呼号的那一刻,自己不是冲进去救他们,而是飞身避开了呢?      “不可原谅!”西岚嘶声怒喝,整个人陀螺似的俯冲而下,掀卷起羊角风似的重重气浪。顷刻间断石横飞,相互撞击,沿路砸开数道深坑,直向那三人狂卷而去。      银剑纵横乱舞,西岚仿佛握着千万把剑,剑气如虹,过逝如风,便是让他名动天下的流闪剑。激斗中,那胖男人被西岚一剑封喉,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倒了下来。      此时,龙少戈已经被素女掺扶着走到了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一名少年侍卫从断石残垣里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逃离了。      正在这时,一道冰凉的东西扫过他脸庞,一丝血液便顺着脸颊滑落。      “冰灵术!”龙少戈诧异望去,只见那鼻环男周身竟浮动着成千上万支冰刃,正向西岚不断扫射,银光万道,簌簌连声。      而西岚举着手掌,身前形成了一股几似有形的旋风,凡是接近他周身的冰刃立即被搅得四散横飞,“叮叮叮”不断撞击在断石上。      “你先走!”龙少戈一把将素女推向门外,自己又冲了回去。      由于飞灵术十分消耗体力,此时西岚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身上的制服不知被冰刃划破了多少处,旋风的劲道也越来越小。      一旁的瘦男人见机飞身跃起,挥起斩魄镰向西岚脖子下勾了过去。      西岚慌忙连退两步,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冲到他身旁喷了一束火焰。那火焰被他掌间的旋风放大数倍,瞬间形成了一股强劲的火卷风,迎头烧向将那瘦男人。      轰隆一声,房顶的梁柱突然横倒下来,紧接着整个房屋都轰隆隆地塌成一片。      鼻环男拉住受伤的瘦男人破土而出,却发现龙少戈正拉着西岚朝东街逃去了,两人立即飞身追了上去。      东街那边有一个大型烧陶作坊,大大小小的烧窑相互簇拥着,一座紧挨着一座,如同沉睡千年的老龟壳儿。      此时工匠们都收工回去了,偌大的作坊里空无一人,烟雾缭绕,只剩几个烧窑里闪烁着零星的火光。      龙少戈一脚踢开栅栏,扛着西岚的手臂,慌慌张张地逃了进去。情急下,他们藏到了作坊最后面的一个小烧窑里。      窑窖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烟囱里透下一束幽蓝色的光芒来。似乎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窑窖里热浪翻腾,龙少戈顿时热得满身大汗。      “那三个家伙貌似不是梵世的人。”西岚微微喘息道。      龙少戈擦汗道:“没错,看他们的身材和面相,十之八九也是魔角人嘞。”      “可梵世和西界之间隔着上古之森,那片森林是出了名的死亡禁地,那群家伙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你……”西岚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听到窑窖外有动静。      “跑哪儿去了?”瘦男人灰头土脸地嚎了一声。放眼望去,总共有四五十来个烧窑,乍一看洞口里几乎都是漆黑一片,鬼知道那两人藏哪儿去了。      那瘦子愤恨地踹了一下脚旁的碎瓦堆,忽然兴奋地捶了一下拳头,对那鼻环男道:“不如我们把这些破窑子都敲碎,把这些变作活人墓!”      烧窑里的两人顿时一惊,这烧窑的石块多是从山里运来的顽岩,要是这窑顶的巨石塌下来,就算一身铜筋铁骨也得被砸成个半身不遂。      只听外面那鼻环男笑了一声,道:“你这蠢货,何必如此费事,直接把这里所有窑子都点燃不就成了,谁叫他们刚才烧我们!”      那瘦子连连拍手称好,烧窑里的两人更是心惊肉跳。只听见外面一阵捣鼓声,估计已经开始行动了。本来窑窖里就闷热不堪,龙少戈心里一急更是汗如雨下。西岚却附在岩壁上,仔细聆听外面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半晌后,西岚忽然小声道:“那两人已经错开行动了,有一人朝这边过来了,你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凭什么……”龙少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凭什么让我出去卖命,你干嘛不去嘞?”      西岚抬头望着头顶的烟囱道:“如果你能趁我吸引敌人的时候将其一招击毙,我们就换过来。”      这个……龙少戈摸了摸下巴,只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要是再犹豫两人只怕要变作烧肉了。罢了,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搏命求生!      龙少戈一个跟斗就滚到了烧窑外,那瘦子发觉动静,便如同鬼影般落在了他跟前。      “哎呀这位大哥,你好瘦嘞!”龙少戈慌忙举起双手嬉皮笑脸道。那瘦子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斜眼瞟向身旁那个漆黑的窑洞口。      “我要跑了嘞!”龙少戈这一提醒,那瘦子立刻便回过神来。      不料西岚冷不防的从烟囱里射身而出,三只匕首风驰电掣般飞掠而来,瘦男人急忙挥镰“砰砰”挡开。      龙少戈见机勾起脚边的破刃,凌空倒转,奋起一踢。破刃重重抨击在瘦男人胸口,瘦男人惨叫一声连退几步,紧接着又被西岚闪电般的一剑割喉而过。      鼻环男人闻声赶来,刚好目睹了此情此景。他恨得七窍生烟,一股诡谲的气浪迅速在他周身翻滚起来,老天爷似乎在听从他的召唤,霎时间天雷滚滚,狂风大作。      龙少戈见状抓起破刃,拽住西岚拔腿就跑,二人周身的窑窖登时连连迸炸开来,火光四射,乱石横飞。      作坊尽头的洞口豁然呈现在眼前,就像一只张着阴森大口的怪物一般,无路可逃的二人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个凿山而建的淘洗池,大概二十来丈高,从上转下建有五六个圆池,泥浆经过不同的池子顺势流向低池中。      由于光线昏暗,两人摸着石墙,顺着台阶跌跌撞撞地向上奔爬着。台阶似乎是向上呈螺旋状的,两人爬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在哪一层时那鼻环男追了进来。      “哎呀我靠!”龙少戈误打误撞碰翻了身旁的瓷掊料,顷刻间沙尘飞扬呛鼻难忍。      只听那鼻环男惨叫一声,紧接着扑通一声闷响,似乎不小心跌进了泥浆池里。      不知怎么的,越往上跑越是漆黑,二人只能摸着石阶向上攀行,也不知摔了多少次,碰得满面满鼻子的灰。      只听得一声大吼,底下那男人骤然发难,似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四周巨响轰鸣,石块咯啦啦地从头顶坠落,仿佛整座山体都在发怒一般。      察觉到石阶也在塌陷,两人更是拼了命往上奔爬,就像是在与死亡赛跑。不知爬了多久,只见楼道前方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在黑暗里分外清晰,令人眼前一亮。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几乎就在他们扑到地上的一刻,只听得“轰隆”巨响,万斤巨石纷纷塌陷,尘土飞扬,将这顶门堵得严严实实。      龙少戈匍匐在地上大喘粗气,雨点纷纷打落下来,渐渐将他脸上的泥泞冲刷干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光秃秃的小山坡上。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剑抵在了他喉下。      西岚垂眼看着龙少戈,雨水混杂着血液,不断顺着他尖削的下巴滑落。      “我救了你!你还要杀我?”龙少戈怒不可遏道。他以为滴水之恩当湖海相报,若不是觉得欠西岚一个人情,他早就逃之夭夭了,又怎么会冒死回去救自己的敌人?      “若不是你救我,此刻你已是死人。”西岚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如果他早点杀了龙少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也不会失去那么多兄弟。想到这里西岚懊恼极了,他甚至认为战友的死全部都是龙少戈的错,都是这小子招来了那群不祥之人!      龙少戈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嘞,看来我错了。”      “好人?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只不过是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西岚冷笑不止,谁能告诉他,到底什么是正确的?他竟然亲手葬送了战友们的性命,就为了这个素不相干的逃犯,就为了那口说无凭的公道,就为了那冠冕堂皇的正义!      雨越下越大,打落在两人身上,散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来。      “好啊,那你杀了我嘞,你杀嘞!杀了我你那些同伴就白死了!”龙少戈索性抱着手臂坐起来,伸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你!”西岚活生生被气住了,这臭小子真是活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西岚越气越下不了手,仿佛此刻杀了他就中了他下怀,那些兄弟就真死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西岚越想越气,顿觉急火攻心,喉咙一甜便吐出一口血沫来。      龙少戈见西岚摇摇欲坠,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可西岚却趁机反扭住他的手,迅速将一个明晃晃的圆环铐在了他手腕上。      “你,这是……”龙少戈扬起左手腕,上面连着一条细长的银链,银链的另一端正好连在西岚的右手腕上。      西岚冷笑道:“机关城专门为华族侍卫打造的手铐,由混金铜和玄冰铁炼制而成,具有极强的韧性和硬度。除了专门的钥匙,其他兵器都无法打开它。除非你能从我这里抢走钥匙,否则在回帝都之前你都不得离开我寸步!”      说着西岚将钥匙圈绕在指尖转了转,手一甩那串钥匙便飞进了黑暗中。      “你!”龙少戈气极,立即起身寻找钥匙,可西岚却颓然倒在了泥水里。      “喂!”龙少戈踢了西岚两下,对方却一动不动。他顿时抓狂似的挠头道:“别啊大哥,你睡在这里我怎么办?醒醒啊,你这要死还拉垫背的……”      龙少戈在原地哀嚎了半天,西岚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最后他只得背着西岚下山了。      迷蒙中的西岚微微睁了睁眼睛,他的手臂正勾在龙少戈的脖子上,手袖中透露出一点凌厉的银亮。然而,龙少戈之前完全可以将他的手臂斩下来,一个人逃之夭夭,可龙少戈并没有那样做,西岚藏着匕首的手腕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山路泥泞不堪,又是下坡,龙少戈脚一滑,“啪”的一下栽到了泥水中。两人一齐向山坡下滚去,翻滚中又被链条捆绑在了一起,直到撞到山坡下的苍松才猛地停下来。      龙少戈被西岚压得无法动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