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见 踏马迎来英雄归 一初见踏马迎来英雄归 康定十年秋,新都城内。 道是好一个凉秋,新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中元街此刻已经是围满了百姓,摩肩接踵的人群将这条东至新都城门,西至西明门的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附近酒楼靠窗的位置也在月余前早早就被定光了。 辰时三刻,西明门的座驾才出了门。这座驾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康定帝的三子,也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此番太子出来,并非寻常的出游,而是来接一个人。若说这举国上下,除了康定帝要比这太子身份尊贵,却无二人。可今天这人却是身份非凡,而这自发出来的群众却也多半是为了迎接这位。 安国地处大陆的西南,周围强国林立,不过各国相互制约,千余年来也相安无事。可在近百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各国之间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先是西北五国的百年混战,到了近十年战事才渐渐平息。安国的邻国正是五国之一的越国,受战争侵害,越国上下死伤无数,加上天灾不断,便生了心思,攻打了正在内乱的安国。 却说这康定帝是先帝的第五子,原不是继承大统的好人选,哪知道先帝的第二子和第三子皆是人中龙凤,两虎相争,却让渔翁得利。可安国却生生被近五年的内乱拖垮了。越国便是趁了这机会,举兵南下,攻占了安国大半的江山。康定帝上任后便派兵出去迎战,此去已是十年,才将越国彻底赶出安国。 这十年的战事却不得不提一个人,便是威远大将军,陆臻。陆臻本是新都威远侯府的嫡子,当年临危受命,披身挂帅,出战十年,能将越国赶出安国,便是这位威远大将军的功劳。 今日太子殿下出来迎接的便是这位威远大将军,而全城的百姓出来看的便是这位大将军。 中元街贯通东西,新都除了此大街外,便无再能比拟的街道,南北是五条横穿中元街的大道,依次命名为数一道,数二道,数三道,数四道,数五道。这几条大道连接过去的便是新都的几片住民区,却也是有门道的,一道为士居住,新都的达官贵人便住在这片。二道三道为农,四道为工,五道为商。 从中元街往北沿着一道走上半刻钟,便是一片住宅,这处却非高门大户,虽说士子清贵,但也多有贫困潦倒的。所以一道以中元为界,南片却是出仕了的士子,北片不过有些功名的读书人罢了。 “阿碧走吧,倒是去看看那大将军啊,你这花浇得再好看,不也顷刻就要凋落了去。”穿着粉色衣裙豆蔻年华的少女站在一个布衣少女的旁边的喋喋不休的说道。 布衣少女却若未闻一般,自顾自的浇着这些花,当是秋时候最是看菊花时。 “阿碧,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粉色衣裙的少女见那人依然自顾自的浇花,一时不忍便上去抢了那勺子,结果勺子里满满的水一倾斜倒了半勺在那布衣少女的布鞋上。 “对不起,对不起,阿碧你没事吧,快去换双鞋子。”粉衣少女着急的说道。 唤阿碧的布衣少女将衣裙上的水珠拂去,才抬起头来,十三岁的姑娘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白皙的瓜子脸,只是有些消瘦,一双眸子却是最出彩不过,看着旁边的粉衣少女略略带着笑意,“便是这最后一勺了,偏生你还如此心急。等我问过母亲再说此事。” 阿碧打开门,从院子的水缸里又舀了一勺水,屋子还隐约听见传出来的咳嗽声,阿碧的手一颤抖,勺中的水渐了一些出来,许久不下雨的天气,地面有水滴落一下就溅起了尘雾。 阿碧出去将那勺子水浇在最后两垄的花上,这秋菊片刻便娇艳许多。这才进屋,将勺子放回那水缸中,进了屋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开门的声音,屋子里立马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阿碧手一顿,本想退出去的。 “何事?”屋内抱着婴孩的妇人已经先发现了她。 “流珠说一道去街上。”阿碧解释道。 妇人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婴儿,见婴儿不哭了,才说道,“桌上还有三枚铜钱,出去买点吃的吧。” 阿碧见桌上果然是排了三枚铜板,伸手拿了也不过问,便带上门出去了。 “你母亲没为难你?”流珠见阿碧出来立马小跑了过来。 “母亲甚是慈爱。”阿碧低低的答了一句。 流珠知道阿碧就是这个性子也不多说话了,这片都是读书人家的住处,家家的姑娘莫不过是学点字,做做女红罢了,偏偏这阿碧家不一样,自八岁起这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操持,洗衣做饭,这两年还更添了劈柴挑水的活。这一桩桩莫不过是她那个后娶的娘所为,这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的话真是不假。流珠撇撇嘴,想起今天是要去看那大将军,也就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拉着阿碧就要往前去。 “你莫要急,若是这将军到了前面的街上,此刻定然是人声鼎沸了。”阿碧说道。 “不管,不管,我们本是迟了,说不定此刻都没有我们站的位置了。”流珠说道,脚下的步子就加快了不少,阿碧也无法,只要依着她。 两人从一道过去到中元街的时候,五辆马车宽的中元街两边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大家都是伸着脖子往前面看去。流珠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拉着阿碧就往人群里面钻。阿碧本是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可见流珠这样,也放下心头的事情,随着跑动。两人身子小,在人群中还真找到了间隙往前去,辗转向前,已经能从前面的人的空隙里看见前面无人的大道。 流珠借此机会就要将阿碧拉到最前面,突然人群动了起来,原是有人在前面喊着来了来了。阿碧牵着流珠的手,但人群往前涌去,两人之间一下就隔了几个人,那牵着的手也被生生的隔断了。阿碧见此立马跟了上去,想把流珠给牵回来,可人潮涌动,不一会儿阿碧就已经看不见流珠的身影了。 阿碧原是还想继续往前去找她的,结果官差见这儿动多派了些人手过来,人潮才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听见敲锣的声音,阿碧被刚刚的人群给挤送得已经站在最前面的位置,想往后也不能了,只好等着等队伍过去了再出去寻流珠。 前面的仪仗队过去了,便是太子殿下的车辇,半是帘子遮挡,阿碧没有看真切只觉得这个太子很年轻,似乎嘴角还带着笑。下去便是今日大家期盼的威远大将军,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黝黑的头发,虽然穿得整齐,但也看得出是满身的风霜。阿碧自然是听过这个大将军的故事,什么谋略过人,以一敌百,制胜千里,现在看来其中的艰苦却是多半百姓不知道的,有时候或许一个的风头过高了,反而会让人看不见他表下的东西。阿碧倒是觉得这大将军或许有些可怜,十年未归新都,恐怕连新都都要不认得了吧。 阿碧觉得自己的性子就是不好,这繁花似锦的场面偏生自己要想那些凄凉的事情。没等阿碧的心思过去,人群却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喧闹起来,原是将军的马车正当前过。阿碧被后面人推搡着,前面挡着的官兵都有些撑不住场面的样子,还好将军的很快就往后去了,阿碧心刚松开,脖子上却一滑,阿碧急忙伸手去抓。可那脱了线的珠子却已经弹在地上,转了两圈往大道上去。 阿碧心一急,也没想什么直接就往那道上冲出去了,那些拦着的官差也随人流跟着将军的方向去了,倒是让阿碧轻易闯了进去。阿碧快跑两步,见那珠子终于停了下来,连忙伸手去抓。 一声马鸣声在头上响起,阿碧被惊住,抬头去看,先是看见高高被架起的马蹄,她竟跑到这马腹底下了。 “找死,还不滚出来。”旁边一个军官大怒道。 阿碧立马抓着地上的珠子连忙退了出来,再抬头,便看见马背上的少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却比之新都的少年儿郎多了一股气概。原来刚刚那马是生生被少年给拉住了,若不然此刻她便是这马蹄下冤魂一枚了。阿碧感激的朝他一笑,那少年也是客气的一笑,眸若星辰,这样一双眸子,后来曾经多次出现在阿碧的梦中,很多年以后她在恍然大悟,原是她爱上的只不过这时候看见的少年。 尔后便是已然看见的是少年的背影,策马而去。 正文 第二章 落魄 但有棚壁遮户时上 二落魄但有棚壁遮户时 “阿碧,你看见威远大将军了吗?那真是好威风啊。” 阿碧在一道临街的点心铺子旁边找到了流珠,流珠见着阿碧就兴奋的讲着刚刚的事情,阿碧点点头。 “我以后也要找个这样的英雄。”流珠继续说道,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 阿碧突然想起刚刚那少年,一身戎马,想必也是将人之后,“道是我们的流珠想夫婿了,我原是要和温婶婶好好说说才是。”阿碧见流珠正看着自己,脸上表情一变,便说出了这打趣的话。 “你且这样打击我的心思。”流珠一听嘴就翘起来了,她娘看中的人可是她的表哥,已经中了秀才,原本还觉得看着好的,可今天出去看了这么多英雄气概的将军,总觉得这表哥好似文弱了一些,连担水都得家中的老父亲来干。 “流珠,这话且别乱说,有损你的名声,且这将军夫人可不是好当的,断是那威远将军的夫人,也只能在新都等着,与将军两地分隔了十年。”这话却是刚刚从人群中出来的时候听旁边的人议论听来的,阿碧一听果然觉得刚刚自己想得不差,这将军自然不会和表面上看的那般的风光。 “也是哦。”流珠点点头,有点为难的神色,突然起得心思又立马给打压下去了,还是觉得有些难受,看来还得和文弱的表哥过日子,“对了,阿碧,你家的香饼可做好了?”流珠话锋一转又说到了香饼上去。 临近中元节,新都家家户户都是要准备这香饼的,若是富贵人家这香饼也能弄个十几二十种味道,普通人家也就准备个五六种,沾沾过节的喜气。阿碧他们这片的人家都是读书人,最是注重这礼仪,按照古礼,这中元节的香饼是要备上八种不同的味道,所以一般月余前就得开始准备。现在正是差中元节不到半个月的时节,流珠这么问也是正常的。 “母亲没有吩咐。”阿碧摇摇头,回答到,其实阿碧心里是有些担心的,她爹最是守这些旧礼的,母亲也是随爹的意思,从来都是很看重这香饼的,结果今年却是没有丝毫的准备。家里的情况,她是多多少少知道的,若不是母亲的娘家还送了粮食过来,想必这个秋天就要过得艰难,现在怕是做这香饼的果物都无法凑齐了吧。 “那到时候你上我家来吃香饼啊。”流珠笑着接了一句。 阿碧点点头,像是没有看出她的小心思,本来这里家家户户挨得近,便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邻居家中也是立马就知道了。估计自家没有准备香饼的事情,流珠家早早就知道了,今日这么一问,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刚没有迎着她的心思说话,这样的小女儿心思,阿碧却是不在乎的。阿碧一直觉得自己虽和流珠同龄,但总觉得自己的心里住着一个老妪,什么事情都要绕上几圈才肯出口,到底谨慎过头,却也无可厚非。 “我先归家了。”阿碧家靠外面,便是先进了家门,一进去便是听见爹剧烈的咳嗽,阿碧连忙跑了进去,母亲正扶着爹,用帕子擦着他的嘴角,阿碧眼尖却看见那帕子上有红色的血迹,心里一惊,连忙走到旁边。 “爹,可还好?”满是关怀的神态。 “阿碧回来了,可看见将军了。”李洵看见女儿回来了,脸上立马有了笑意,“你且照看令哥儿去吧。”这话却是对旁边的郑氏说的,这次郑氏倒没有计较什么,自是照看临间屋子的儿子。 正文 第三章 落魄 但有棚壁遮户时下 二落魄但有棚壁遮户时下 “看见了,那将军好是威武。”阿碧也学着流珠的话说道,她倒是没有怎么记得那将军的样貌实在是刚刚的场面过于惊险了,若不是那珠子是娘亲的遗物,她也不会做出这样莽撞的行为。 “嗯,去看看热闹也好。”李洵点点头,看着女儿长得越发像亡妻的脸,心中的思念更是满腔无处可发。 “把桌上的浮生记给爹拿过来吧。”李洵指着桌上的书本。 “我给爹念书可好。”阿碧拿过书却不把书给爹,而是小声的问了一句。 “也好,好久没听见阿碧念书了。”李洵答道,这段时日女儿操持家中的事务,他却是知道了,可是知道又奈何,他的身子这样破落,郑氏又刚刚生了孩子,一家正是乱时候,到底还是他这个百无用处的书生。 阿碧的声音轻柔,这浮生记本是记述一位得道升仙的仙人在人间见闻,笔调里仿着神仙的口吻,却多了一番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阿碧的念着却越发显得飘飘欲仙。昨夜被咳嗽折腾了一夜的李洵,这会已经闭上眼睛,打着轻微的鼾声。阿碧也不打扰,将书放回原处,又将窗户关上,带上门这才出去。 出了门,便到了灶台上,淘米,起火一气呵成,这些都是习惯了的活计。大火将锅中的米汤熬开之后,便将柴火挑出一些灭了,换成了小火慢慢熬。等那锅中的米汤渐渐收了汤,看看灶台里的火也渐渐只剩炭火。便出了厨房,到郑氏的房间,看看有没有换洗下来的你尿布。 郑氏正在给令哥儿喂奶,令哥儿现在也不过七八个月,正是爱闹的时候,对于这个弟弟阿碧还是很喜欢的,不过现在郑氏在喂奶,她也不好上去逗弄小儿了。阿碧端了地上的盆,那里面都是换下的尿布,又到厨房中拿了刚刚折好的菜,却是郑氏娘家送来的。 阿碧要到巷子后面的清水河去洗这些东西,路上遇见不少的妇人,口口声声的都在夸赞阿碧勤快,可没等阿碧走远就开始讲起李家的是非,郑氏的是非。阿碧加快步子,却当是她们只是在夸她勤快。 这个时间河边并没有人,阿碧先将盆里的尿布荡洗了脏污的东西,才在青石板上用木锤子槌上了几道,再清洗干净。然后便开始洗青菜,绿汪汪的青菜倒是让人看了就喜欢,可是家中一个病一个小,天天吃这青菜却不是什么好事。阿碧摇摇头,还是将那青菜一片一片的剥开。 “阿碧啊,原是你在这儿,我就说这附近的女儿却没有你这么勤快的了。” 后面突然响起大嗓门的声音。 阿碧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但还是礼貌的转头喊了一句,“秦婶婶” “阿碧啊,洗什么呢?”秦婶子问道,摆明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手上拿着的是抹布,在阿碧上游的方向蹲下就涤荡着手上的东西。 阿碧不着痕迹的将手上的青菜的拿了起来,轻声答了一句,“洗青菜和弟弟的尿布呢。” “我就说这一片的闺女都没有阿碧这样勤快的,这日后你要是讲亲了,可等跟婶婶先通气,我可是喜欢你得紧。”说完就拿着抹布站起来,还一边夸两句阿碧。 阿碧便继续洗自己的青菜,说起来这个秦婶婶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也当着郑氏的面前说过这话。不过这片的人家都拿这件事情当笑话看,这秦婶子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往前她女儿没出嫁的时候就是一天三顿骂,什么粗活都让这女儿干。所以这知道秦婶为人的都不愿意将女儿嫁到她家去,这想想对亲身女儿都这般,何况是儿媳妇,就连郑氏也跟阿碧正经说过不会将她许给秦婶的儿子。 阿碧摇摇头不再想这事情,站起来脚有些发麻,便停了一会才拿了木盆往回走,秦婶的嗓门这样大,估计不消一会,附近的人家都知道了,阿碧想好歹自己也算是脸皮够厚了。 走到巷口果然见秦寄书站在那儿等着她,“秦先生。”阿碧喊了一声。 “李姑娘,刚刚我娘亲唐突了,我过来赔礼。”秦寄书手负在背后,穿着长衫,身形有些消瘦,说起话却是一本正经。 “无事,先生客气了,我家中有事且先回去了。”阿碧低着头却不看他,这个秦寄书却不知道是木头性子还是怎么,每每他娘亲说了胡话便是他出来赔礼,却让这附近的人家更添了话头,还有好事的嫂嫂婶婶的让阿碧干脆订到秦家去。阿碧也和秦寄书说过,让他日后不用来赔礼了,秦婶是长辈,打趣一两句却是没有事情的,可偏偏秦寄书下次依然照旧。 秦寄书也不多纠缠,自是让阿碧回去了,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个清浅的笑。 正文 第四章 祸事 秋风落叶愁苦家 三祸事秋风落叶愁苦家 阿碧回去的见郑氏已经将灶台整理好了,正等着阿碧的菜下锅。 “母亲,怎么不去照看弟弟。”阿碧问了一句,旁人只看见她辛苦劳作便对这郑氏风言风语,可阿碧却是知道的,若是她真的同流珠那般做个五谷不勤的小姐,恐怕这个家现在都不知道何种样子了。 “他睡下了,我与你搭把手。”郑氏说着就麻利的把阿碧手上的菜篮子接过,然后让阿碧自出去晾晒衣服便是了。只是看着一篮子青菜,难免也是叹息,若不是她生孩子,这后面的园子现在恐怕也是有许多菜可收获了。这阿碧虽然是个听话的,但也难免还是清高了一些,说起来若是家中情况好,她这个做后娘的自然是肯让她清高下去。 阿碧站在院子中,看着刚刚晾上去的衣服,被秋风吹动着,风中还带来一股菊花的香味,想着等爹醒了要扶他出来看看这菊花,说不定心情就好上一些了。整个院子除了厨房那儿有唰唰的炒菜声,却无其他的声响,阿碧逼着眼睛感受这难得的安宁,会好的,等过两天那经常给爹治病的林大夫回来了,好好调养一番,或许爹的身子就会慢慢康健起来。她总是敏感的,觉得最近家中有了变化,这样想想才好受一些。 再进去的时候,郑氏已经将那菜做好,也没有放到厅中的桌上,两人就在厨房中将就了一顿。其实郑氏的手艺是好的,不过一道青菜也给她炒得色香味俱在,可再怎么美味的青菜也耐不住这顿顿都吃。可若不是郑氏的娘家送来这青菜,恐怕这青菜恐怕也是要没有了。 其实李家并非真是如此的拮据,不过是郑氏听说这新都城南有家医铺有位大夫是专门治这个咳喘的好手,可惜这大夫的老祖母去年去世了,回浔阳去了,说是今年才能回来。郑氏便将家中的钱都攒着,希望能请那大夫把李洵的病给根治了。阿碧自然也是知道了,也是心心念念的等着那个大夫回来,平日里也是帮着郑氏做绣活,好拿着换些银钱。 “午后我要去绣庄接点活回来,你照看着令哥儿,你爹估摸着也睡不了多久,等他醒了再把东西给他送进去吧。我都温在锅里了。”郑氏吃完饭就交代了一番就急匆匆的出去了,阿碧看她的背影进了屋子,一会又出来了,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 郑氏这个样子出去了,恐怕给别家的娘子看见又有说道了,阿碧叹了一口气,这个母亲和她原先的娘亲却是差得太多,一个温和秀丽,一个泼辣敦实。可阿碧也清楚若不是这位母亲,他们这个家还不知道什么样子。 阿碧收拾完东西便进去照看弟弟了,令哥儿是个乖巧的孩子,除了不舒服的时候会哭闹一番。阿碧进去的时候令哥儿还在睡着,阿碧便回到自己的屋子将线框拿出来,也好做些针线活,还一边凝神听着外边的动静,若是爹醒了还要将饭食送过去。 令哥儿中间醒过一次,原是尿了,阿碧给他换了干净的尿布,逗了他一会儿,没过多久又见他打起了呵欠,阿碧请拍着他,又睡了回去。然后才听见隔壁屋子有动静,阿碧连忙起身过去。 “爹,你醒了,我去把饭食给你端过来。”阿碧过去将她爹扶起,等他坐好了,又从盆里拿出湿帕子轻轻的给爹擦着脸。 阿碧到厨房,打开锅,除了中午的青菜还有一个鸡蛋,嘴角扬起笑容,怎么样母亲还是对爹很好的。 阿碧服侍爹吃完饭,听爹说要出去走走,想到门外那开得茂盛的菊花,阿碧便扶着他往那儿去了。 “你这菊花你倒是有心了。”李洵看见这秋菊显得神态放松,赞扬了阿碧一声。 “女儿也不过给他们浇些清水,是这些花儿自个争气。”阿碧说道,想着自个娘亲生前就是最喜欢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她倒是没有多少喜爱,不过是指望着爹看见了这些花心情能好一些,若是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证了,又怎会有这样的闲情还看顾花花草草呢。 李洵叹了口气,阿碧是个聪慧的姑娘,可是这么好的姑娘,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给她筹谋个好婚事,到底还是他们做爹娘的拖累了她。 阿碧听见了爹的叹息,本想时候些什么安慰一番的。 “你母亲呢。”李洵觉得院子过于安静,便多问了一句。 一句话又断了阿碧的想法,阿碧看着天色,算算也已经是过了申时,却还没有见到母亲回来的影子,才想想有些不对,这家中有幼子和病夫,按照平日母亲定然是领了绣活便早早的回来了。 “母亲,这出去领绣活了,可能在路上耽搁了,爹我去出去寻寻母亲好了,要不然弟弟等会也该饿了。这晚风渐起,女儿还是扶爹进去,莫要被这风吹伤了。”说着便扶爹进去了。 李洵见此就让阿碧把自己扶到隔壁的屋子去,也好照看令哥儿,阿碧想想也是令哥儿一个稚儿,安置好两人,才匆匆出门去。阿碧便直接往五道去,那片正是商人云集的地方,一些大的商铺便是只有那块才有。阿碧直接从大道直接的巷子过去了,中元街平日多是走马车的,人行并不安全。 已经是申时了,路上匆匆忙忙的都是归家的人,新都城内夜里酉时三刻夜禁,普通人家若是没牌子是不能随意在城内走动的。阿碧看着天时,这会天黑得也早了,几个大道连接的巷子都是按着两辆马车的规格造的路,越是往前走那铺子越是多,到了快要接近五道那地界上时已经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不过这会已经都是一些伙计在忙着关门了。 郑氏平常都是在五道的一个转角的布庄接活,那布庄名唤吉祥布庄,虽是开得不大,但是这店家平日里会做生意,加上又使人往西边的安庆买布,所以在新都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阿碧到的时候,吉祥布庄的店小二正在将分开的木门重新归置到一起,一转身就看见跑着过来的阿碧。这小伙计是认得阿碧的,阿碧经常会替郑氏过来送绣品,阿碧长得秀气小巧,性格又是个温和的,对他们虽然说不上热情,但也是客客气气的。加上这店里还有个伙计叫阿儒的对这阿碧还另眼相看,他们这些伙计虽然不曾乱说坏人家姑娘的名声,但对阿碧的映像却是深的。 “李姑娘,怎么赶得这样急。”小伙计见她神情着急,就把手上的木门放下过来招呼了一句。 “小哥好”阿碧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又继续说道,“我母亲今日过来布庄领了活,这会子还没有归家,所以我过来询问一二,不知道小哥有没有见到家母。” 这小伙计们对阿碧映像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阿碧说话总是同他们这片的姑娘不一样,一看就是读书人家的姑娘,文艺彬彬的,让人听了就喜欢。不过这会子见阿碧这么着急,小伙计也马上想想,不说今天李姑娘的母亲是过来了的,可是在午时末的时候就拿了新的活回去了, 正文 第五章 祸事 秋风落叶愁苦家下 三祸事秋风落叶愁苦家下 这会子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归到家中。刚想说话,店里出来个人,这不是别人正是阿儒,阿儒见阿碧站在门口,眼前一亮,连忙走了过来,见到阿碧一脸焦急的样子,连忙问道,“李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碧见来人是阿儒便将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往日她来这儿领活的时候一般都是阿儒在跟她交代活计。阿碧便以为阿儒就是管这些事情的,也没有深想,现在见到阿儒倒是高兴,毕竟比较相熟的人。她现在心里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这么晚了都不见郑氏,若是郑氏再出点什么事情,这落魄的家恐怕更是难以维持。到了今日阿碧才觉得这郑氏对家里的重要性,以前她清高觉得这不过就是农人家的女儿。 “李夫人午时过来,把绣活交了,我给算了钱。她领了新活,说家中还有稚儿要照顾,便匆匆离去了。那会儿还不到未时就离去了,算来也两个时辰了,李夫人这怎么还没有归家。”阿儒一算这时间还真是不对,马上也觉得这郑氏恐怕出了意外,要不然这安国的女子一般出门都会早早归家。何况这李家他是打听了的,这李夫子正病着,阿碧下面还有个刚出生的弟弟,这李夫人也是个敦厚守礼的性子,读书人家最是注重这些,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李夫人也不能在外面两个时辰不回家。 “这?”阿碧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些,心中一惊,想想自己刚刚在来的路上并没有碰见郑氏,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中已是焦急遍布。 “李姑娘不用急,这会看商户人还多,我陪着你出去打听打听。”见阿碧着急连忙安慰道,然后便一马当先朝阿碧刚刚来的方向去。 阿碧见此连忙追了上去,后面的小伙计见两人离去的背影还想说什么的,又沉默的把话吞回了肚子,这个阿儒看来还真是要没了心思,等会掌柜问起少不得要帮他周全一二。 阿碧和阿儒沿着兴荣巷往前,这条巷子正是连接着五道和四道的第一条巷子,平日里走的人多,一般郑氏过来都是走这条巷子的,阿碧刚刚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条巷子。阿儒是男子,这打听问话的都是他,阿碧只是焦急的跟在后面,周身四顾看看不能不看见郑氏。 这边商铺里的小伙计也多有认识阿儒的人,见他过来打听那也不是敷衍,不过这一天下来兴荣巷人来人往的,伙计事还多,打听了好几家铺子还真是没有看见的。也有说看见的,那也是说沿着巷子往前,和平时并无差异,越是打听向前阿碧越是心急。阿儒见她小小年纪如此,也是多有安慰,可是阿儒也不过年长阿碧三岁,十六岁的少年郎,不过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罢了。 很快兴荣巷已经打听完了,因为巷子里的铺面多数关了,这会打听人还真不容易,到了转角的铺子,刚好有家卖点心的铺子还没有关门。阿儒一喜,连忙上前,这铺子平日还在店门口安置了小摊卖东西小摊有人照看着,可能还能看见人。 果然还真是打听到了,说是郑氏朝后面的置宝巷去了,这看顾摊子的小贩能这么有印象是因为有个亲戚家是住在一道北面的。这李家的事情还真是听说过,对这农人家的郑氏也有一面之缘,这郑氏今天匆匆忙忙又低着头还差点碰到了他的摊子就到后面的置宝巷去了。 这置宝巷是专门开典当行的铺子,所以这小伙计注意到不过是想这郑氏不会是家中不能度日拿了家里的东西出去典当吧,所以就多了一个心眼。这会儿见李家姑娘来问才想起来还真没有见到那郑氏出来,不过这置宝巷也是可以横穿过去到一道的,所以便提了一句会不会从里面巷子回去了。 阿碧听了眉头也蹙起来了,家里的东西她也是知道的,除了爹那些书籍,也是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了。她娘的嫁妆这些年也多多少少拿来用度了,要不然就是上次爹犯病的时候全部去当掉了,所以这会郑氏去典当行只能典当她自己的东西,可是当初郑氏嫁过来的时候嫁妆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几袋子粮食,几匹布,那些东西现在更是没了影。她也赶不及去质疑这些,连忙就跟着阿儒往后面走去了。 置宝巷的铺子后面基本都是连着宅子的,所以这边的铺子倒不像前排兴荣巷一般急着关门。没打听两家就打听到今天郑氏去了哪家的典当行,正是这巷子中最大的典当行如玉典当行。 如玉典当行见来人来问倒是先吐起苦水,说今日是来了个妇人来典当玉佩,那玉佩是好东西,他们家也是童叟无欺的给了两百两的银子,哪知道那妇人并不肯典当。掌柜的正劝那妇人呢,好巧这不巧店里来了位客人是赵尚书家的小公子,见了那玉佩说那玉佩是赵夫人的,直接就拉着那妇人去见官了,说是那妇人盗窃了玉佩。掌柜的原本还想派人跟上去打听的,可惜那小公子态度暴戾,并不准让人靠近。 阿碧听了这话,是站也要站不住了,怎么就惹了这样的祸事,都说民不与官斗。 “掌柜的,不知道那赵公子把李夫人带哪个衙门去了?”阿儒也不好扶着阿碧,虚让了一下让阿碧靠着后面的柱子,才问那掌柜。 两人得了信,说那赵公子说要把人送到京畿衙门去,便匆匆出门了,这会天色已经差不离全部黑下来了。阿儒一合计,这会恐怕已经要到夜禁了,不能随意走动了,那京畿衙门离这儿却不是近的,怎么样也得要半个多时辰,时间不够。 正文 第六章 夜月 相逢不过堪伸手 四夜月相逢不过堪伸手 阿碧与阿儒道谢,便匆匆告别离去,说是归家和爹商量此事,阿儒虽然想跟上去,但也知道于理不合。 阿碧回了家,自然是不敢和爹说真话的,只能说了谎,说外祖病了,母亲被大舅舅给叫回去了。这外祖和大舅舅却是郑氏的爹和大哥了。李洵向来是信这个女儿的,也没有多问,毕竟这郑氏嫁到他们家来基本就得不来空,岳父病了理当回去侍疾。 收拾妥帖家里,阿碧又说自个要到隔壁流川家里请教何婶婶针线,说是这批绣活那布庄赶着要,让爹看顾着弟弟。 李洵最是重信,点点头,便看顾这小儿子,对于这个小儿子他也不是不喜爱的,只是自己身体不好无法看顾这一家老小,心中多有郁结。阿碧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爹正笨拙的抱着小弟,而小弟手指正放在口中,一双眼睛刚好看着阿碧这儿,阿碧心中不安,也没有多看一眼就关门出去了。 这会子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离夜禁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新都城内当初实行夜禁是担心一些歹徒在夜里行事,可若是真有不方便之事要在夜里行走那也不是没法子的,不过要到中元街的行事亭里领牌子。阿碧匆匆走进行事亭的时候,新都已经敲响夜禁的钟声,钟鸣九声各自归安。行事亭有两个管事,见进来的是个小姑娘,阿碧倒是没有说实话,只说母亲夜里在外祖家未归,她过去瞧瞧。那管事见阿碧文静秀气,说话也客客气气,倒也没有为难,给了牌子还好心的提点两句,让阿碧莫要在外耽搁,免得让人错认是奸恶之人。阿碧道了谢,又匆匆离去。 中元街这会空荡无人,吹过一阵秋风,阿碧哆嗦了一下继续才出了亭子往前。还好天上一弯明月,冷清的照在宽广的中元街上,阿碧并不知道衙门在哪儿。只是听说一直沿着中元街往宫中方向走,在皇城脚下不远的地方就是各个衙门的办公地方。这皇城她是知道的,每日那晨起的钟声,那夜禁的钟声都是从西明门传来的。 阿碧往前走了两刻钟,依然都是临街的酒楼铺子,这会都已经关了门,只在门店外打上灯笼,既让人知道这是什么地界了,也给夜间出来的人方便。一路过来阿碧并未有碰见巡夜的督查队,心中略微放心了一些。 哪成想这心刚放下就听见前面传来了马蹄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阿碧退到墙边,想想夜里能在中元街骑着马的估计也只有督查队的人了。斟酌了说辞,没有多想,放慢了脚步往前走。 果然那督查队的人马看见了在墙角下的阿碧,带队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说起这督查队还是有些来历的,一般这官宦人家的子弟若真是不能读书,便会从督查队做起后再进宫做御前侍卫,得了皇上皇子的亲眼那便是有了好前程。今天这带队的少年郎来历便是如此,家中是朝中有名刚正不阿的刘御史,这少年郎是御史的最小的儿子,从小就不会读书,却喜欢舞枪弄棒,便背着他爹求着他娘进了这督查队。今日是刘公子第一天出来巡查,正摩拳擦掌想抓到一两个歹人,也好回去给他爹看看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可今日新都城内偏偏安生得很,他一路巡查过来连只猫都没看见,何况是什么歹人。 他这心中正是郁结不下,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个小姑娘在路边走,虽说是个小姑娘,可是这夜里行走的小姑娘才是可疑的。便立即把马给停了,跳下马来,那动作还真是有点功夫的底子。 “督查,有没有牌子。”刘少爷名启端,生得偏像他娘,这会却非得装成个严肃的样子。不过阿碧本来就心中不安害怕着,被他这么一问还真的吓倒,脸色一白,刚巧在灯笼下。这刘启端见她如此脸色,心中更是得意,想着把这行踪诡异的姑娘给抓起来,盘问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到时候他可是大功一件,他爹就不会说什么了。 阿碧自然不知道这位少年郎在想什么,立马就摊开手把一直握在手上的牌子给刘启端。因为夜里行走害怕,阿碧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会那牌子上沾着她黏湿的汗。刘启端拿着看,感觉那汗水,嫌弃的看了一眼正低着头的阿碧。看着那货真价实的牌子又有些泄气,人家领的是真的牌子。可看着低着头连一眼都不敢看自己的小姑娘,他有不死心,便问了一句,“要往哪里去?” 阿碧磕磕盼盼把自己在行事亭说的那套说辞继续说了一便,刘启端听了点点头,又随口多问了一句阿碧的外祖住在哪里。 阿碧听他这么问却发慌了,这处已经是过了三道了,郑家就是住在三道,阿碧本来不过是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夜里行走就害怕。这会还遇上了督查,还问出了她的破绽,她一时迟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启端见她等着不说话,心中却高兴了,果然他就说这个小姑娘是个不简单的,还说什么去外祖家,连外祖家走不知道。心中高兴面上不露,更是凶神恶煞的表情,对着阿碧刻意恶声恶气的说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快说,要不然带你去衙门审问了。” 阿碧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若是她也被抓进衙门去了,这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阿碧却是不敢在隐瞒了,老老实实的把话给说了,之前她是觉得这郑氏被人抓到衙门去了是不光彩的事情,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没想到让人发觉了,还生疑了。 “你当本督查是傻的啊,这母亲进了衙门要你一个姑娘家夜里出来。快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让你夜里出来有什么阴谋。”刘启端最是见不得人哭,他爹那些妾那是个顶个的会哭讨欢。 “没有,没有大人,我爹正病着,家中还有满月不久的幼弟,并无其他人,所以只能民女出来找找。民女所言属实,求大人明察”阿碧擦擦眼泪,有些急促的说。 刘启端听她这么说,刚想说让她带着回去查明属实的话就没事了,结果没等说话,后面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到了这块就停了下来,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陆庭植,当下就有些不高兴了。 正文 第七章 夜月 相逢不过堪伸手下 四夜月相逢不过堪伸手下 “这是怎么回事。”陆庭植从马上下来,看见一堆男人正围着个小姑娘,他刚刚随父亲班师回朝,今日在圣上听闻他已经上战场杀敌,夸他正是少年英雄,所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刚刚从宫中出来,父亲还被圣上留着秉烛夜谈。他年幼便随着父亲到边城,十年才归,正是新奇领了牌子骑着马便在这中元街上肆意快马。 刘启端刚刚便在前头遇见了陆庭植,白日里就在人群中见过这位威远大将军的独子,刘启端也不掩饰,就是对于这陆庭植臭屁的样子不忿。不就是投身了位善战的爹么,若是他也是威远将军的儿子,说不定这会也是有名的小将了。 又来了一人,阿碧抬头看去,竟然是白日里那位少年郎,这会换了一身的铠甲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比白日里濡雅俊秀得许多,竟是万般样子都是风采。阿碧像是遇上了熟人,竟觉得心安得多。 “这事是我们督查的责任,不劳烦陆将军关心了。”刘启端见那姑娘像是见了亲人般就要靠近陆庭植,当下不高兴的说道。这下才算第一眼看清了这姑娘,还算俊秀,可惜长得过于小巧单薄,撑不起这相貌了倒是。他这喊陆庭植为将军其实也是讽刺他,陆庭植并有武官职在身。 陆庭植是已然忘记阿碧了,他今天随父亲从中元街过,那两旁的百姓这么多,虽然是救了阿碧一命,但也是记不得了。可现在见这位督查如此欺负一个姑娘家,那姑娘明显还是对他有话要说的样子,这个督查这样拦着明摆着是有冤情,所以陆庭植不仅没有退让,反而向前一步走到了阿碧身边。 “姑娘,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与我说上一二,定不会让你受了冤屈。”陆庭植一抱拳,一副君子皎皎月白无双的样子。 阿碧感激一笑,把今天的事情都给说了,没有用任何的说辞,她全然相信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许久之后的阿碧已经变得谨小慎微却是多有怀念这个时候的自己。 “刘公子,我看这位姑娘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却一心为母,所以不知道刘公子可否给个方便?”陆庭植认真听完阿碧的话,看阿碧虽然神色紧张,可眼神清澈不似说谎的样子,便回头和刘启端说道。 刘启端被这两个人无视了这么久,而陆庭植还一副他在欺负弱小的神情,他心中原本还不想继续为难阿碧的,这会也被心中的怒气冲昏了心智,拍啦拍啦就说道,“陆将军怎么知道她不是说谎,怎么知道她真的一心为母啊。陆将军认识她还是怎么的?” 陆庭植对于他的无赖样还真是毫无不适,在军中的时候那些个带兵的将军哪个不是粗俗之极,但因为他一直跟着军师读书,倒也没有多少那么粗俗。不过倒是学了一身和这些将军相处的本事,“督查明察,我白日里与这位姑娘见过,这姑娘却不是坏人。若是督查不放心,我便随这位姑娘到衙门走一趟,想必督查应当不用怀疑我是什么歹人吧。” 刘启端没想到人家还是一副君子之谊,说的话虽然客气,但那最后一句莫不过是在威胁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来了接了一句,“既然陆将军如此护美心切,那我就不多言了,若是明日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陆将军可别置身事外就是了。”说完就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碧,转身上马,一扬鞭子,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谢陆公子。”阿碧被瞪了一眼,哆嗦了一下,回了头看见旁边站着的陆庭植,连忙道谢,没想到这位公子还记得白日里救过她,想想这一天已经让他帮了两个忙。 陆庭植看了一眼看着自己的姑娘,想到刚刚刘启端说的护美心切,匆匆扫了一眼阿碧,有双含情似水的眼睛,小巧的瓜子脸,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惜看着过于单薄了。又想到今日在朝堂上圣上还提出要让他尚主,那位清安公主倒是雍容华贵的好相貌,可惜他已经定了苏家的姑娘。 “陆公子?”阿碧见陆庭植看了自己一眼,就看着自己背后的灯笼不说话,便出声喊了一句,见他回过神,又说道,“今日多谢陆公子了,民女自去衙门便可,公子归家早些歇息才是。” “不谢,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还是我陪姑娘去衙门吧,夜里一个人行走也不安全。”陆庭植回道,回身牵了马就要往前,哪知道阿碧说的今日多谢公子还有白日那一遭。 “公子,怎可多麻烦呢。民女自去便可。”阿碧想着他白日里才到新都,此时定然疲劳,再麻烦他一趟,她有些于心不安。 “非也,原本我今晚就是准备夜游新都,可惜我十年未归,不如姑娘一路与我说说这新都的变化,要不然我一人夜游新都也是走马观花。”陆庭植笑着说道,见阿碧点点头便跟着往前走去。 阿碧倒是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十年未归的人说这新都的变化,十年前她还是三岁的稚儿也无映像。便捡了这近来些年的事情和陆庭植说,比如五道商人去那块发展得快,商人多,便和朝廷商量要了五道后面的那块地做新市。现在那块新市都是买的从番邦来的东西,她随着流川的娘亲去看过一次,很是新奇热闹。陆庭植自小在边城那块就是荒凉的地,虽然是靠着越国,可越国的边界也是个荒凉之地,还真是没有看到过什么热闹。生了心思多问了几句,这一问一答,小一个时辰就过去了。也算到了衙门办差的地儿,两人寻着过去,找到了京畿衙门,这京畿衙门就是管这新都大小事务,不过就是些小的纷争,若是那大的案子还是归刑事衙门管的。 到了京畿衙门那儿已经关了大门,紧闭的大门泛出冷冷的光,阿碧看着那门就有些发憷。 陆庭植倒是刚刚回来不知道新都的事情,要知道在边城那夜禁都是没有的,那衙门夜里也是有人值夜的,因为在边城夜里容易出意外。 陆庭植上前去拍了拍那紧闭的大门,阿碧连忙追了上去,怕他这举动惊动了官差受了责罚。没想这还没有说话,大门就被打开了,出来了个睡眼朦胧的官差,看见他们两人,问了一声来干嘛。 阿碧连忙上前把郑氏的情况说了,那官差似有映像的样子,回了一句,“那妇人捡了人家夫人的玉佩想哪去当铺,被人家公子碰巧遇上了。这会还在牢里呢,老爷慈心判了扰乱治安罪,明日拿了五十两银子过来赎人便是了。”说完就把门给哐当一声给关上了。 听是这么个缘由,阿碧也不在这儿多呆,起码知道这郑氏人在哪儿了。陆庭植见她一脸愁容也没有多问,倒是贴心的送她回了家,陆庭植的想法是君子之谊旁人家事莫要多问。 站在路口阿碧便和陆庭植道谢告别,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远去的背影,说不出来的好看,可惜人家都没有回头多看她一眼。她也没这心思思虑此事了,若是旁人家那五十两银子也是不多的,可是在他们家,真真是难事一件,阿碧蹙着眉头归家去了。 在门口花丛小,找到绣篮子,拿着绣篮子才进了门,屋里听到动静就点亮了烛火。阿碧走了进去,果然见她爹起来了,和阿碧说了两句话就让阿碧去睡觉了。 正文 第八章 无由 何去何来无门救 五无由何去何来无门救 李家的祖上是在南宣城,与新都乃是一南一北,李洵年少读书有成,家中集了银钱让他到新都赴考,时年安国大乱,康定帝无心科举,这一拖便是五年。李洵已经早早在新都成家立业,科考复开的时候他也是去考取过一次,可惜连最末等的进士也没考上。当时家中妻病儿幼,李洵便歇了心思科考,找了书院当了教书的夫子。 阿碧寻思了会,南宣城那头还有两个亲叔伯,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母亲娘家确实地道的庄稼人一年到头能有个五两银子的收成都是好的。这话是她有次听外祖家的舅母和母亲说的,莫不过是让母亲莫要和娘家提钱的事情。如今出了这事,若是自己上门,那头舅舅应该也不能不管,但母亲出来估计要没脸面回娘家了。 阿碧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夜,见天色已经微微亮,便爬起来,先是煮了煮,在从罐子里抓了些菹出来,用刀切了安置在盘子里。等这些琐事完了,天已经亮了。阿碧舀了煮上面的白水,也不敢添东西,自去屋里,令哥儿已经醒了,估计是尿布湿了,正会正咿咿呀呀在床上叫唤着。给他换了尿布,又喂了粥,那头她爹已经醒过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让阿碧赶紧上外祖家去把她母亲给唤回来。阿碧正愁找不到理由出门,自是应了,交代了两句才出门。李洵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昨晚琢磨着就有些不对,这郑氏回去侍疾且不过留上一会,这一晚未归却不像她的做法,所以才让阿碧去那头找找看。 阿碧出了门直奔京畿衙门,并不敢往那中元街走,而是往一道穿过去了。到了京畿衙门,这会子大门倒是大开,门口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官差,阿碧看了一眼眼里明显就是惧怕的神情。但想想如今家中情况,还是硬着性子上去了。 那两个官差长得虽然是凶神恶煞的,但说话倒是中规中矩没有刻意装得凶狠,听了阿碧的来意,别的话也不说,只让阿碧交了一两的银子便可进去看人。阿碧一听要一两的银子,这两位官差且是一副莫要商量的口吻,阿碧退了两步,回头做了个礼,才匆匆离去。阿碧想得是,如今家中却是少不得母亲的,想法子凑足了五十两银子才是,那一两银子虽说进去能见个面,却堪堪是费了银钱。 阿碧回到一道,却没往北边去,而是到了南边,那处住的不是旁人正是她亲娘的娘家,自她娘亲去了,第二年爹就娶了如今的母亲,两家已经没有走动了。阿碧想着如今这状况,也就自个外祖家能帮上些,毕竟外祖家的两个舅舅都是出仕的官员了。一路过去阿碧都在告诫自己,等会见了外祖和外祖母和几位舅舅一定要嘴甜的,她毕竟是外祖家的亲外孙女。往时她年幼,爹那会不愿意再考科举,外祖不喜,两家的来往就少了,她自是觉得外祖家欺辱了爹,和外祖一家也不亲近。 阿碧满心期望外祖家能帮她一把,满心忐忑怕外祖家不喜她的来往,可都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可能。外祖家的宅子已经易主了,新主人家的门房态度不好,随意丢了她一句说是已经搬走了就关上了大门。阿碧徘徊了一会却是不敢再敲那门,刚巧对门的出来了个婆子,看着慈眉善目的,阿碧连忙上去询问。那婆子倒是个爱打听的,知道这家的情况,说是两个少爷都谋了南方的差事,所以都搬到南方去了。又问阿碧是这家的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阿碧也不与她多言,匆匆就离开了。 阿碧从一道出来倒是不敢家去恐怕爹要生疑,说起家中的银钱她也是有数的,这些日子郑氏省吃俭用的,自个奶水不足也没舍得给令哥儿买些精米磨面吃,莫不过就是想留着那银钱等林大夫回来时候可以一并将爹的病给根治了。那林大夫治病的钱,阿碧也是听说了,要足足十五两的银子,当时家中没那些多钱,母亲归家就将陪嫁的独一根的银镯子,也不过堪堪当了二两银子。前些日子生令哥儿的时候,那头外祖家送了些鸡蛋和布来,竟是想让阿碧找个法子出去卖了,还是阿碧拦下了,说是多去接些针线活便是了。才不,那没出月子母亲就忙着绣活的事情了,这小半年做绣活两个人多多少少也攒了三两的银子。就是算齐活了这些银钱,也不过十两为上了,估摸着母亲会捡了那玉佩去当也是寻思着还差这么些银子,可真是生生就被愁住了。 正文 第九章 无由 何去何来无门救下 五无由何去何来无门救下 阿碧无法,只好往三道去外祖家了,到底这事情起了她该寻思的法子都使过了,也是恨她自己没个法子,年岁这样小,又是个女子。在新都,他们李家仿佛就像是浮萍一般,随意的一场风雨就能将他们生生的拔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以阿碧的性子,若是她是她爹,恐怕还是会选择归南宣城去吧,她就是胆子小的人。这会子是生生没了旁的法子。进了三道,明显就觉得这儿的人说话粗狂,来来往往走路也是带风,一点都不像一道那处的读书人,说话动作都是慢声满气的,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穿得都简陋。阿碧蹙着眉,平日里她是最不爱来这儿的,想来当初娘亲家的舅舅们对于自己爹娶了个农人妇为继室不高兴也是清高过头了吧。阿碧现在倒是想得清楚了,这清高遇事还半点无用,她这不还得眼巴巴的过来求人家了。只是她平日和这舅家也是少来往,不仅仅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总是阿碧觉得自己和这外祖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是到了今天这局面,还要好生想一番该怎么开口,说起来这笔银钱可不小,对于这样的农人家来说可是几年的嚼用,虽然阿碧想着迟早是要还了的,可到底这样也无法说服别人就这样拿出这样一笔银子。 母亲住在三道的里面,这虽说住在三道的都是农人家,可是这也是有门道的,若是靠近外边那些铺子还能有人看得上眼。可若是在里面那可就不一样了,所以一般这住在里面的人家都要贫困一些。郑家两个儿子,在新都城外那些贵人的庄子上包了些地,还有便是因为靠近城墙下有些没人要的空地,郑家刚好开了做菜地,这位日子还算是过得不错。 阿碧进去的时候之余一个小舅母在家,见敲门的是阿碧倒是客气的迎了上来,亲热的问阿碧过来有什么事情。阿碧并不怎么喜这位小舅母,看着就一副势力的样子,以前她随着母亲过来的时候这位小舅母就最喜欢和她搭话,称赞她不愧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什么的,看起来就是比别人贵气。阿碧觉得这舅母愣是长舌,也不敢将母亲的事情和她多说,只说过来有事和外祖相商。小舅母见阿碧这副样子也不敢多问,恐把这便宜的外甥女给得罪了,便说出去寻她祖父回来。这二舅母还打了主意,她的独子可是读了几天书的,若是以后能将妹妹家的闺女给说过来,那她儿子可就精贵了。这方圆里,像妹妹一样嫁到读书人家的人不是没有,可是说哪家的小子娶了读书人家的姑娘那可就是没有了的。 阿碧看她风风火火的出去了,没半晌大门被打开了,回来的却不是小舅母而是外祖父和两个舅舅,一脸不郁的神色,还听见大舅舅和小舅舅抱怨了一句说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阿碧听见心一跳,连忙站起来叫人,这父子三人才看见在堂上站着的阿碧。 “碧姐儿怎么过来了。”最先说话的是小舅舅,这小舅舅和小舅母倒是一个性子喜欢亲近阿碧,其实原因不过是小舅舅有个小儿子是会读书的,所以这里面的意思不过是想让阿碧的爹多亲近一二。 “爹,你们怎么就回来了,那赖家倒是会讨巧,我们这把地给种肥了,他就托了他家小舅子把地给占了。我们难道就这样算了,怎么也得和他们闹上一闹啊。”粗大的嗓门,显了什么叫人未至,声先到了。 阿碧自然是认得这声音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大舅母,这大舅母最是泼辣的性子,可在这家里比爱讨巧不爱做事的二舅母来更能说上话。阿碧要说的话就这样被生生打断了,见外祖面色不渝,也不敢再多说了,这不知道又是出了什么官司,让大舅母闹得这样。 “老大媳妇,你先进来。”郑家外祖名唤郑秀和,却是个老实的汉子,虽说这老实,可年岁上来了看事情可比这些年轻人看得明白些。 “爹,我们全家的银子可就靠那些菜地了,你说那赖家这样干事不是不让我们家活么,这大家都在闹呢,平白我们家就得让他呐。”大舅母被吼了一句,哭丧着脸进来了,那眼泪满脸都是,阿碧看得出来这大舅母是真的伤心了。阿碧也是听明白这事情了,郑家的菜地确实是这家子的收益来源,如今让人给占去了,又想到今日这事情,阿碧蹙着眉头,乖乖的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话。 “蘅娘,此事莫要在闹了。那赖家拿了官家的文书来,到最后准是闹不过他们的,莫不要为此惹上了官司才好。”郑秀河劝着自己的儿媳。 “可是爹,上次官哥儿欠的医药费还没有着落呢,如今他这副样子,没了银钱怎么给他讨房媳妇啊。”这官哥儿是郑家大舅舅的独子,现年十六,学了门手艺,前些日子给人安置房梁的时候摔下来了,这会子脚显得有些跛,这会该是出去上工了。 “我们这一家子人还挣不来这些银钱,况且官哥儿他自个也争气,你莫要说了。我们给了那赖家的方便,想来赖家一家子人也管不来那些菜地,最后总要找人帮着种,到时候见我们家知进退,这活计还不是到我们头上。”郑秀河一开始便是这打算,果然见自己这么说大儿媳就没了话,便把话头转回了阿碧这儿,“碧姐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这个李家头个娘子的女儿平日里可不爱来他们这儿,不过这孩子虽然看着贵气了些,但是礼数也不会差,还真是比他们这遭的姑娘是看着体面。这体面是体面,但这实在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当初他那女儿原本是要定给前头的富庶的农家的,可偏偏女儿自己看上了李女婿,想来是读书人看着体面,便也同意了。这嫁是嫁了,两家来往却没那么近了,郑秀河也叹息。 今日大舅母这些话可不是因为她过来说要银子才故意说得,想来外祖家的日子本来也是不好过的,这到了嘴边的话又换了一副说辞,“也无他事,就是母亲说许久不曾归家了,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这套说辞郑秀河却是信的,这个女婿虽然与他们不亲,但是这独一个的女儿还是很亲近家中的,平时也是要走上一个时辰的路过来看看他们。想来之前看着肚子大了,就没有过来,倒现在也三个来月不曾回家看看了,所以这阿碧过来也是不奇怪的。 为了不让女儿忧心自然是一番言辞说娘家无事万好,让阿碧别把刚刚的事情同她母亲说,阿碧点头应了,如今家中如此她也无心思管这头的事情了。说了两句话就告别了,郑家的人也不拦着她吃饭,倒是没叫着人匆匆回来的小舅母见阿碧急急的走了,还追上去说了两句话,阿碧应付了两句,低头匆匆的走了。 这来时愁容满面,这去时更是满面愁容,想来想去却也不敢埋怨郑氏半分,母亲如此说到底还是为了父亲的病症。若不是母亲一个人撑着这家,估计父亲病后,她该是早早的就卖身救父去了吧。才刚起这年头,阿碧就听见前面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姑娘在说话的声音。因着那妇人和姑娘走在阿碧的前面,阿碧并没有看见那两人的面貌,看着穿着粗布的麻衣,想来是这块的贫家农人了。 “娘,你莫要担心了,我听说那侯府家大业大,就是个丫头也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听碧芳姐姐说那主人家也是顶顶好的性子,我这么机灵莫要担心我会被主人家嫌弃了。”那姑娘不知年岁几何,可说话却是沉稳的,那姑娘见她娘还在抽搭着哭又加了一句,“娘那侯府的卖身银子可有四十两呢,等到了二十岁,主人家慈恩让放出来,你再和大哥过来赎我。这会大哥的病也有得治了,岂不是两好?” 阿碧原本也不过随意一听,可是听到那姑娘说有四十两的银子,心却动了,况且这到了二十岁还让赎回家中,想来这次把母亲救出,再医治好父亲的病症,攒了银子把她赎出来也是个好法子。便发慢了步子,细细听着那母女的对话。 “我可听说那侯府选丫头都要模样周正的,你这样模样的人家贵人也未必能看上。”那妇人拍拍姑娘的肩膀,那话语里却是舍不得的样子。 “娘还真是看不得自家孩儿好,我会去好好表现的,到时候每月还有一串钱的月例呢,到时候让母亲给存了起来留着给我做嫁妆可好?”那姑娘笑着拉着自个娘亲的手,热闹的说道,还能听见细碎的笑声。 看着眼前如此亲密的母女,阿碧倒是羡慕,又听说还有月例心动更甚,只是不知道那侯府是哪家。这新都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就是这块农人家住的地方也是混了些达官贵人的亲戚住着,百年皇城下来真说是穷的也没有几家了。 那妇人虽然是不舍,但是听见这女儿如此懂事,也没有再多劝,只是一个劲的提点这姑娘,来来回回的话可说了几遍。 “娘,那侯府苏家可是沾着皇亲的,娘亲以为那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那姑娘笑着接了一句。 阿碧才知道那家侯府是姓苏的,这苏家阿碧还真是知道的。不是因为旁的,正是因为这秦寄书的缘由,这秦寄书本来是等着科考的举人,在新都的举人那可是在皇城底下的,比别地的举人那是高了一个档次。这秦寄书确实是个学问好的人,这会等科考的时间便去当了人家府上的西席,那秦婶婶没少拿这件事情吹嘘。阿碧便知道秦寄书是在苏府上当西席,也知道了这苏府的来历,这苏家往前还是那清远城来的外户,但是奈何人家家中祖上不知道是烧了什么样的香,从苏家祖上开始家中嫡系的子孙都是会念书的,那考进士都是没出了头榜十甲的,尤其是这苏家大老爷那是先帝三十年的状元,后拥立新皇有功被封为仰恩候,虽说是要仰慕圣恩的侯爷,那也是侯府之家了。 听了这些,阿碧便红着脸上去把那对母女给拦下了,结结巴巴的问了两句。那姑娘还真是她娘说得那般,长了个大脸盘,若不是眼睛也是足足够大的,还真是入不得眼。那姑娘见阿碧来问此事,一脸娇羞的样子,还真是言无不尽的把这事情给说了。阿碧听说这次苏府要买许多的丫头,不过挑选的日子就定在今天,让阿碧要是想过去的话可得赶紧过去。最后还热情的邀约阿碧一起过去,阿碧细想这是大事情也不敢答应,毕竟卖身为奴,若是让爹知道了,恐怕还真不能接受。现在只望回家能不能找到值钱的东西,先把母亲给救回来。 阿碧回去自是有一番言辞给爹给应付过去了,趁着爹在照看令哥儿的时候在屋里来回找了一会。说起来他们家是要比家徒四壁好上一些,但也不过是好上一些而已,出了床柜子这些死物,便是爹的那些书,那些书且不是什么孤本又破旧了,所以也不值当什么银钱,若是置卖出去了,家中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活。再便是娘亲的陪嫁,那陪嫁的箱子正是放在阿碧的屋子里,阿碧时常是要打开来看上一眼的,那里面有什么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打开来看了,又一枚青铜的手境,堪堪巴掌那么大,还有就是两尺的红布,也已经旧了,都是不值钱的物件。当初娘亲的那些嫁妆都让拿来给她自个治病了,能留下这些东西,都是因为这些东西不值钱。阿碧知道自己这会开了这箱子,多也不过是给自个一个安慰,便是留下了两行清泪,心中却是做了决定,隔壁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弟,想来这个家中没了她还算少了累赘,母亲却是少不得。听人说那牢里的人不去赎出来可是要遭大罪的,她也不能不孝。 正文 第十章 只身 一遭入得侯府去 六只身一遭入得侯府去 阿碧将从母亲房里找出来的十一两银子细细的包好,放在了衣兜里,想来如此到时候她领了银子往家里送,再找交好的邻居借上几分的银子恐怕就能把爹的药费给凑齐了。 苏府那是侯门大府,这会家中有事正得意的时候,那府邸当初就是皇上恩赐下的,据说以前还是王府呢。在一道的中间靠里,门前就是一条长六尺的巷子,名唤明达巷,巷子的尾处便是连着皇城的东安门,东安门便是外臣进宫的门。所以平日里这朝臣上朝都是走这条路,占着这条巷子两边的府邸那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精贵着呢。 阿碧到了明达巷也没有多打听,就找到了圣恩侯府了,不是因着旁的,就冲那侯府门口站了不少的姑娘就知道是这样了。阿碧过去的时候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正门口上书圣恩侯府四个大字。不过那些姑娘可不是等在正大门口,而是大门口旁边围墙里开了小的角门,这会小姑娘都排了整齐的队。多有老子娘在旁边陪着,面对这高墙大院都有些拘谨的神情。像阿碧这样一个人来的还真是独一份,小姑娘纷纷都把视线投在她身上。阿碧有些慌慌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低着头,也不敢随意乱看。 “是你啊,还好没错过时间。” 阿碧听见旁边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抬头一看却是早上在三道那处见到的姑娘,阿碧有些疑惑这姑娘不该是早上就过来了么,怎么这会子还在这儿。 “侯府的管事说了,上午侯府来了客人那夫人没空见我们,只管让我们过了午时再过来。这不现在还等着呢。”那小姑娘见阿碧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倒是个伶俐的性子。 “当真是不爱说话,这家选丫头可是要选伶俐的,你等会可得会说话点。对了我叫柳琴,你叫什么?”柳琴见阿碧不说话,又自顾自的说话,其实她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姑娘家,在家的时候识得两个字,比旁的姑娘能说会道了些。这侯府的事情她可是十拿九稳的,谁让她有个在侯府当差的邻家姐姐,虽然不是主子面前得力的,但是在管事面前求个情还是算得上的。所以这回下午过来的时候她便干脆没让她娘亲跟着了。 “我叫阿碧。”见她如此说话,阿碧也不好在不说话了,听她这么一说阿碧还真是有些忐忑,原本还觉得自己一个读书人家的姑娘卖身为奴那是多么不耻的一件事情。如今看来,这卖身为奴也得让人家主人家看得上眼才是,阿碧觉得自己往日只在自己那一番小院之中,如今这两天算是天翻地覆,心中念的事情多了,反而觉得脸面没这么重要了,“谢谢这位姑娘提点。”果然应景又多说了一句。 “不客气,不客气,不过我们这名字估计进来侯府就要改名字了,说不定还能得个更体面的名字呢”柳琴笑眯眯的说,倒是个爽朗的性子,只是那话说得没得让阿碧有些什么欣喜,更多了一份难过,连自个的名字都不能保住了。 “好了,姑娘们,一个挨着一个进来吧,老子娘就在外边候着,侯府误不着几位的闺女。”突然角门打开,出来了个体面的婆子,穿着还是绛色半旧的绸缎,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阿碧也是扫了一眼不敢多看。 才是那头从苏府的后门处出来两个少年郎,后面的小厮从马厩里牵出马。两人上马,一道骑着往前没多久就转弯到了明达巷,这会不是上朝的时间也不是衙门关门的时间,道上倒是没什么人在走。不过少年郎也知道这会不是能骑快马的地方,还是中规中矩的骑着。到了前边,才见到一群姑娘正在门口等着,才问了一句,“见清这是为何?”刚刚回京的少年显见对何事都有趣。 “哦,这是家中买奴婢呢?”被称为见清的男子随意答了一句,不过平常的事情,见旁边少年看得有趣,“庭植不过是家中闲务,不若我随庭植出去逛逛。” 陆庭植原本还觉得那少女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但想想自己刚刚会新都也不认识哪家的姑娘,便收回了视线,“既是如此不如见清带我去新市瞧瞧?” “你倒是耳灵,刚巧回来就知道这么个好去处,也罢今日我也做那放牧翁”说着一扬鞭子,那马就快速过了自家门口,像是不想让旁边看见他们。 陆庭植见他如此也扬鞭追上,阿碧本是站在最后,听了这动静,略微回头看了一眼,一眼便认出了那马上的那个少年,像是看了活阎王似的,阿碧立刻把头扭回来了,心中便是被一顿羞耻心给埋上了。却不知道落在了那门口的婆子眼里却是顶顶好的只规矩,要知道这几个回头看的姑娘可是看了好几眼才知道把头给扭回来了。这样不知礼数的蹄子,说不得就把府上的少爷们给带跑偏了。 说起来这新都的大户人家挑选奴仆都是往人牙子手上买人,因为那人牙子手上的人齐全,且这新都的穷人家还真是少,更别说要落魄到卖儿卖女的人家。这次苏府之所以这么选奴婢也是也是苏府的夫人顾氏听了照着娘家的法子做的,说是这样选来的丫头可是比那人牙子手上买来的外乡的丫头体面得不知道多少。说是只要把这价钱上去了,来卖身的也多了去,苏氏想想这次买的丫头也不是一般的粗使丫头,那都是要放在主子身边的体面丫头,便照了法子,放了消息出去,那价钱自然也是比人家子那头买丫头要贵上二十两的银子了。 所以这花了大价钱的事儿,苏夫人是上了心的,本来还想亲自过来看看,哪想这陆家送了拜帖过来。如今这陆家哪家不想走动走动,结果这才第二天陆夫人就带着陆公子上门了,也是个知道礼数的,陆家公子可是和苏家小姐定了亲的,所以这都是当成自家亲戚来走的。没成想这来领差事的人多了十来个,夫人又劳累了半晌,这会还真是没精神出来,便让身边得力的婆子出来看顾此事。 这婆子姓杜,连府上的小姐见了都是要叫句杜妈妈的,是个利索人,便是让大家整齐的喊了声杜妈妈。便一个一个小丫头给问过去了,问了生辰年纪,家里住在哪儿,可是做什么营生的。小姑娘这有红着脸羞答答的回答的,也有壮胆子脆生生的回答的,也不论这姑娘是个什么举止,杜妈妈看了都是笑呵呵的点头。到柳琴的时候,柳琴先是上去福神道了个幅,样子倒是似模似样的,加之脸上还是讨巧的笑,说话也规规矩矩显得大气敦厚,阿碧见杜妈妈笑呵呵之余还点了点头,像是对柳琴挺满意的。 柳琴下去便是阿碧了,阿碧本是最后的,可刚刚不知道从哪儿又出来了两个姑娘排在了阿碧的后面。杜妈妈见阿碧过来倒是眼前一亮,这些个小姑娘基本不是那农人家出来的就是做工的人家,虽说不是商户人家那么低贱,可这没了那能入口的吃食都长得有些不中看。这个姑娘倒是白白净净,那眼眸子也是个清亮的,看着就是个伶俐的不像刚刚那个是个会讨巧的。 阿碧也是做了个礼,这礼数却不像柳琴那般的,她娘亲还活着的时候外祖家好歹是个官家,母亲也是个官家小姐,对她这些礼数上的事情也多有指点。所以这回做起来,比之柳琴那是自然好看多了,旁边站着等的小姑娘看了纷纷都投来羡慕的眼神。 “姑娘多礼了,不知道这姑娘生辰几何,年岁几何?家住何方?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且是如前头的问话,杜妈妈的态度却更添了些热情。 “我生辰是辰年四十年八月生的,过了年就十四了,我家在一道的北面,原爹是清安书院的夫子,如今卧病在床。”阿碧细细的答了。 杜妈妈果然眼前一亮,这还是独一个从一道出来的姑娘家,果然是从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看着就是和旁的姑娘不一般体面,看着还是个有孝心的,赞了一句,好姑娘才让阿碧退下去。 阿碧见着旁边姑娘都在打量着她,脸上一热,却是觉得耻辱过多,这边也就她一个读书人家的姑娘,想来真是丢了爹的脸面。 那杜妈妈问完了最后两个人,念了留下的人的名字,这阿碧自然是被留下来了的。阿碧除了听见自个的名字,便是注意到柳琴也被留下来了。那些没被留下的姑娘领了侯府给送的点心自是出去寻老子娘去了。杜妈妈这才继续说话,却没有说现在让签了卖身契,只说得让夫人再看过一遍,她不过是选了一次。阿碧听了这话越发觉得难堪,这选奴婢还得让人挑三拣四的,越发想就这样离去。可如今这事情也由不得阿碧做主了,阿碧还等着今天能拿到银子,便鼓着气上去和那杜妈妈说话。 那杜妈妈还真是个喜欢阿碧的,见她过来一脸笑脸相迎,阿碧也没有将实情直说,只说这会家里缺钱,问杜妈妈可不可以现在就签了卖身契。杜妈妈见阿碧楚楚可怜的,又想到自己年少的时候也不是这样为了些银子,还好现在是做到了体面的婆子了。想想这个孩子这样伶俐,样貌又好,到了夫人跟前那也是喜欢得紧的,要不然她老婆子也有这个体面能留下个人,还真是当下就做主给阿碧签了卖身契,签那卖身契阿碧都觉得手在抖,最后还推脱说自个不识字,画押签了卖身契。 拿了银子阿碧就匆匆走了,倒是让一旁看着的柳琴羡慕不已,不过见着阿碧匆匆而去的背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在那杜妈妈面前讨巧的说了两句话。 郑氏被关押了一个晚上,身上倒还算整洁,只是这面上却不好看,出来见外面等着的阿碧,倒是有些意外,这个继女且不是她这个做后母的不亲,她嫁给她爹的时候这闺女已经是八九岁的大孩子的,也记得生母的情。不过这个孩子是个懂事的,平日里也不会给她使绊子,做活也勤快,那些邻里想惹得她说什么闲话她也是站在她这处的,处着处着也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个孩子一直叫的她都是母亲,终归没有当娘的来得亲,时间长了郑氏倒也随她这般了。这她那天在布庄捡了贵人的玉佩,想着给夫君治病的银子还差上那么几两,那大夫又要回来了,便生了心思到当铺,可没想到被人家贵人家的公子瞧见了,才有了这趟牢狱之灾。若不是那家人心慈信了她的说辞,也不计较了,恐怕她这一顿板子也是免不了的。案子虽然结了,可是京畿老爷却给她收押起来了,说是等明日告知家中让人把她给赎出来。 郑氏被关在牢里将近要一天过了,且她又是个妇人家,心里也是害怕得紧的,现在看见阿碧倒是心里静了不少。阿碧见母亲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那刚刚到手还没有捂热乎的银子就这样尽数出去了,倒是让阿碧有些不舍。 “怎生要这么些银子?”郑氏见阿碧数给那衙差四锭的足银,又好些散银子,这一下就顾不得这些了,阿碧一个小姑娘怎生有了这么许多的银子。 “母亲且收拾收拾自个,我们离了这儿慢慢说。”阿碧寻思了自己卖身到苏府的事情是定瞒不住母亲了,且要瞒着爹还得让母亲在父亲面前多多周旋。 阿碧便把自己昨天到处寻她不见,又在当铺那边听说了她的事情,晚上领了夜行的牌子到京畿衙门问了话。又把京畿衙门的话给她重说了一遍,把银子怎么来的也详细给说了。 郑氏听她这么说立马就急了,“碧姐儿,你怎么能卖身为奴呢,若是让你爹知道了且不是要怨死我,你就该让我在牢里呆着的,若不是我贪心也不会惹来这样的大祸。”眼里都已经急出来泪水了,她嫁了这个秀才相公也这么些年了,知道这个女儿是他心尖子,相公最是清高之人,怎么会容许自己女儿卖到别人家为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