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死亡邀约 “待你年满十六,我定骑白马,载百里红妆,迎你入红帐,一生只为你画眉。”眼泛桃花的漂亮少年,一脸坏笑地蹲在墙头,留下这句话和定情玉佩,随风而去。 四年过去,她已年满十七,他未来迎她,她便来寻他,千里迢迢,选秀入宫,只为与他相守。 与她一见钟情并立下山盟海誓的少年,就是大顺帝国的太子夜轻歌。 四年未见,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已经成长为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他一定很惊讶吧? 想到他吓了一跳的模样,她咬唇轻笑,下意识地碰触袖子夹层里的雕龙玉佩,眸现秋波,颊生红晕。 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着她白玉无暇的脸庞,如梦似幻,岂是“绝色”两字可以形容? 这间狭窄、简陋、陈旧的地下室,因为她的到来而蓬荜生辉,只是,她被可能会见到太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忘了去想:身份高贵的皇后娘娘,怎么会于深更无人之际,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见她? 带她来的吉公公最后看了她那完美的侧脸一眼,暗暗摇头,悄然退出,只留下她一人。 他入宫多年,见过无数佳丽,但如她这般倾国倾城又冰雪聪明的女子,却还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马上就到了,接下来的事情,没他什么事了。 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因为,她马上就要死了,而且会死得很惨。 太子是一杯有毒的佳酿,不是她能想的。 洛红妆沉浸在甜蜜当中,完全没注意到吉公公已经出去了,直到身后响起几个人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 “你就是跟太子有私情的红妆?”动听却冰冷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转头,看到恍若从天而降的华衣女子后,惊艳得一时间忘了说话。 这个女子约莫三十多岁,容貌堪称美艳绝伦,气质也极为雍容华贵。 梳如云高髻,发缀珠玉凤簪,着一袭金黄绣凤的华丽宫装,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除了皇后娘娘,谁敢穿金丝绣凤的宫装,谁又有这般母仪天下的风范? 洛红妆知道自己长得美丽,很多人都说她是他们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但站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她自愧不如。 不愧是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那张脸几乎与太子殿下一模一样,她看着这张脸,顿生敬重与亲切。 “没听到本宫的话吗?”皇后见她半晌不答,勾魂摄魄的丹凤眼,闪过一抹凌厉的寒意。 洛红妆被她犀利的眼神这么一划,清醒过来,赶紧下跪:“民女洛红妆叩见皇后娘娘!娘娘,民女在四年前帮过太子,并与太子私订终身,但民女与太子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没有做过任何越规违理之事,请皇后娘娘明察!” “你帮了太子?”皇后盯着她,“怎么帮的?” 洛红妆不敢隐瞒:“四年前,太子奉命前去遥州平叛,被叛军追杀,潜入寺庙中藏身。当时民女正好在寺中小住学佛,无意中撞见太子,就帮太子躲过了那些叛军。太子与民女一见如故,便与民女立下白首之约,随后离开寺庙。四年来,民女与太子不曾有任何联系。” 皇后上下打量她,一脸阴沉:“你当时几岁?太子当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洛红妆道:“民女当时刚满十三岁,懵懂无知,不曾与太子深谈,太子只说待民女年满十六就迎娶民女,民女一直等,等到十六岁了也不曾见太子来接……” 轻蔑的笑声传进她的耳里,那是皇后身边的侍女在嘲笑她,她闭上双唇,不敢抬头。 皇后冷笑:“太子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也是出了名的风流情种,你信太子的话?” 洛红妆说得铿锵有力:“民女信太子!” 太子确实生得很好,还长了一双祸乱人心的桃花眼,笑容也总是坏坏的,可他的眼神里沉淀着温柔,坏笑里掺夹着坚定,她就是知道他的温柔和坚定是认真的。 皇后看她如此坚定,笑了:“我还以为红妆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来不过是一介蠢物!想到本宫的好事生生被你这蠢物给搅了,不让你付出代价,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咦,这是什么意思?洛红妆抬头,她何时搅过皇后娘娘的好事? 她是遥远边城的小家女子,又救过太子,能给皇后娘娘造成什么麻烦?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生气? 皇后却懒得再看她一眼,转头,厉声叫道:“来人!” 皇后娘娘叫什么人来?洛红妆不明所以地看向皇后娘娘及她身后两个一脸幸灾乐祸的侍女,完全摸不着头脑。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在洛红妆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开口去问的时候,皇后身后的石门突然打开了,几个大汉走进来,跪在皇后跟前。 这几个大汉穿着黑色劲装,目光阴冷,一身唳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洛红妆看到他们,就下意识地跪着往后退,心里,迅速升起不祥的预感:既是秘会,皇后娘娘叫这些男子来做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向她说明到底怎么回事?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偷眼打量四周。 四面都是厚厚的岩石墙壁,除了皇后娘娘身后的那一扇石门,没有其它出口。 墙角有一张石床,石床上铺着肮脏到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床单,除此之外,地下室里再没有任何摆设。 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霉味和潮气,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地牢! “地牢”这个词令她胆寒,她随即又注意到了地面上、墙壁上那些暗红色的污渍。 不对,那不是污渍,那是血迹——已经渗入地下和石头里的、暗红色的血渍!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猛然抬头,看向高贵美艳的皇后娘娘,这才想到:皇后娘娘让人带她到这里地方,意欲何为? “起来。”皇后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大汉,就像看着几条狗,“你们为本宫效力多年,忠心耿耿,立了不少功绩,本宫特地挑了一个美貌的女子慰劳你们,你们今天晚上就好好享受这礼物,别留下半点渣子。” 洛红妆震惊得几乎晕厥过去:她是不是听错了?皇后娘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敢相信皇后娘娘的话,却也不敢怀疑的耳朵:皇后娘娘嘴里的“女子”不是指她,还能指谁? 但是,皇后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正文 002 死不瞑目 “谢皇后娘娘赏赐!奴才永记娘娘恩情,誓死为娘娘效力!” 在洛红妆石化的同时,那几个大汉已经磕了头,谢了恩,站起来,个个咂着嘴,红着眼,如狼似虎地盯向她。 皇后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淡淡道:“本宫走了,你们好好玩罢。” 这几个人天生残暴,这个洛红妆,一定会死得非常痛苦,痛苦到求死不得! 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洛红妆终于回过神来,跪着冲过去,抓住她的裙摆,哀声求道:“皇后娘娘,求求您饶过民女!民女做错了事,愿打愿罚,断手断足,终生为奴,但求求您不要这么对待民女,民女已经跟太子殿下许下终身之约……” 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已经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种关头,她除了哀求皇后娘娘和搬出太子殿下,已经没别的办法。 “时光不能倒流,你做错的事,已经无力更改。”皇后无动于衷,“你就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罢。” 她转身就走。 洛红妆还想哀求,但皇后身边的侍女抬起脚来,狠狠地将她踹飞,与皇后扬长而去。 洛红妆被踹得撞到墙壁上,身体像散了架似的疼。 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忍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门口冲过去:“娘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我?太子殿下呢?我要见太子殿下……” 皇后已经消失在门口。 只有两个侍女幸灾乐祸的声音传过来。 “太子马上就要娶妃了,竟然还有女人不自量力地找上门来,活该被男人糟蹋到死……” “区区戏言也能当真?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唉,这天底下的蠢女人,怎么杀都杀不完……” 洛红妆脑里又是“轰隆”巨响:太子要娶妃了?他忘了两人的誓约?他没有依约来找她,是因为他已经另有所爱?那她苦等他四年,还千里迢迢入宫选秀女,这算什么?太子是不是知道她现在就在这里?太子是不是知道她会受到怎么样的凌辱? 可是,怎么会呢,目光那么温柔、声音那么坚定的太子,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她…… 那么深、那么深的温柔,足以溺毙天底下任何女子,会是装出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她的…… 她跌坐在地上,脑里嗡嗡作响,已经不知该做何想。 这会儿,石门已经合上,将她关在地狱里。 “兄弟们,上——!”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女人所能经历的最可怕的事情,全都在一瞬间发生了,而她,却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叫生不如死却求死不得?她在这一夜全都经历到了,以她本应美好灿烂的人生为代价。 就像皇后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如果她知道她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那她宁可不曾活过。 只是,时光不能倒流,只会前进——无视她的痛苦与怨恨。 吱呀—— 天还未泛亮,皇宫深处一间偏僻的小院院门就被推开了,两个太监拖着一个人出来,熟门熟路地往荒山走去。 两个太监没有说话,被拖着的人也没有说话,一切都在黑暗和死寂中进行。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两个太监终于将人拖到荒山深处,把人往地上一丢,拿起一直丢在山上的铲子,挖坑。 挖好坑时,天际刚刚泛白,两个太监勉强看清了地上的尸体,不禁惊艳得乍舌。 一个舔着舌道:“娘的,老子收拾了这么多年的尸体,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女尸……” 另一个太监顺口道:“这个女人我见过,秀容院的秀女,样样都排第一的,没想到还没有飞上枝头,就被人弄死了,真是可惜了。 “没权没势,也想飞上枝头成凤凰?不过就是便宜了那些弄死她的畜生而已……” “瞧你说的,你现在干的事情,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哎,这皇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当畜生能活么?” …… 洛红妆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消失,只是,她已经无法动弹。 她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抠烂,另一只眼睛却仍在大大地睁着,用染血的、混浊的目光,看着这黑暗的世界。 她知道她马上就要死了,但她拒绝闭上眼睛,拒绝死而瞑目! 恨!好恨! 这恨,如黑夜浓重,如苍穹无边!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她能死而复生,她一定、一定以更加残忍的手段报复那些如此凌辱她的人,即使对方是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和男人,即使她变成恶魔,永世不能轮回!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仇恨,只能带进土里。 两个太监对她的惨死不以为意,有说有笑地将她丢进坑里,连同她的衣物。 而后,他们拿起铁铲,扬土埋尸。 她看着上方的两个人影,就像看着死神,竭力想把他们看个清楚。 所有凌辱她、害死她的人,她都要看个清楚,这样,在地狱里,她才能将他们找出来,加倍偿还这份耻辱。 如果真有天堂和地狱,那她一定会选择下地狱,即使永世不能轮回,因为,那些人只存在于地狱里。 泛着潮腥味的泥土,如满天泥雨,不断落在她的身上,一层又一层,将她淹没…… 正文 003 重生之身 “啊——” 她尖叫着,疯狂地挥舞双手,想拨开那些泥土,想爬出那个地狱,想求得一口气息。 啪! 她的头上挨了一记重敲,惊得她肝胆欲裂,以为自己的脑袋要被铁铲砸烂了。 然而,一个冷漠的女人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再敢大声喧哗,小心再挨二十杖责。” 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她抬头,对上一张干枯蜡黄的脸,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就跟木偶一样:“既然大难不死,就该循规蹈矩,小心谨慎,好好珍惜这条命,别再不知死活。” 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洛红妆茫然地看着她好一会,才想起来她是谁,试探地道:“你是……陈嬷嬷?” 秀容院的管事陈嬷嬷? 她是不是出现了死亡幻觉? 陈嬷嬷把手中的肉粥往桌上一顿,冷冷地道:“既然活过来了,就把这粥吃了,好好休息,别再惹上头不高兴,否则你有十条命都不够用。” 洛红妆怔怔地看着她,她不是已经被凌辱至死,活埋荒山吗?现在怎么会躺在秀容院的房间里,还跟能管事嬷嬷说话? 她猛然抬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好痛! 火辣辣的痛! 这令她更为诧异,她隐隐记得她的手臂被折断了,哪里还能抬起打脸? 陈嬷嬷看她这样,皱眉:“梁红叶,你被打坏了脑子不成?这张脸本就长得不怎的,再打坏了,就只能送去冷宫侍候了。” 梁红叶?洛红妆大吃一惊,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我是梁红叶?” 秀女三百,她排名第一,梁红叶排名最末,两人都是秀女中的“名人”,焉有不认识之理? 不仅认识,两人还是好姐妹,梁红叶纯朴憨实,胆小懦弱,经常被其他秀女欺负,她看不过眼,总是为梁红叶打抱不平,梁红叶把她当成亲姐姐一般信任,最爱黏着她了,在秀女当中,除了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柳媚烟,就数梁红叶跟她最要好。 但她明明是洛红妆,怎么会被叫成“梁红叶”? 陈嬷嬷看她一脸痴傻,摇摇头,把镜子丢给她:“好好照镜子,若是认不出自己的脸,我就当你被打傻了,请奏主子,把你送出宫去。” 洛红妆顾不上思索她的话,拿起镜子一看,惊得瞠目结舌。 镜子里竟然是梁红叶的脸,圆润白净,眉清目秀,谈不上多美,却让人看得舒服。 左看右看都是“梁红叶“的脸,她干脆狠狠地搓揉这张脸,想把这张脸搓出“洛红妆“的脸来,然而,她的脸都被掐紫掐肿了,这张脸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陈嬷嬷看她真是傻了,不再废话,一脸漠然地走出去。 深宫几十年,她早看木了人心险恶,早生暮死,洛红妆也好,梁红叶也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对这些无能为力的深宫弱女,她只有八个字相赠——命如草蚧,自求多福。 洛红妆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出去了,对镜子发怔半晌后,猛然跳起来。 “啊——”屁股上的疼痛,一发而动全身,惊得她连连抽气,伸手一抚,原本是屁股受伤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红叶受伤之前的经历,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正文 004 姐妹之死 “洛姐姐——洛姐姐——”焦急的声音,响遍了秀容院。 “你们知道洛姐姐在哪里吗?”梁红叶在秀容院到处奔走,不断打听洛红妆的下落。 她绣了一个香包想给洛姐姐看,却到处找不到人,明明洛姐姐总是很早起床的,今天早上却不见人影,真是怪了。 “上头说了,洛红妆昨晚患了急病,被送去看病了,病好了就回来,你嚷嚷个什么劲儿。” 那些秀女对洛红妆一直各种羡慕妒忌恨,她突然“生病”消失,她们恨不得她一去不回,哪里关心她的死活。 “你们知道她生了什么病么?在哪儿养病么?我想去看她!”梁红叶信以为真,抓住这个秀女的袖子。 “鬼知道她在哪儿!”这个秀女不耐烦地骂道,刚想推开她,就看到柳媚烟从外面走进来,便道,“柳媚烟跟你的洛姐姐那么好,你怎么不去问她?” 柳媚烟和洛红妆一样,也是她们的盯中钉,如果她也和洛红妆一样消失就好了,这样她们便少了两个劲敌。 “对哦!”梁红叶眼睛一亮,放开她的袖子,兴冲冲地往柳媚烟跑去,边跑边大声道,“柳姐姐,柳姐姐,你知道洛姐姐在哪里吗,红叶想去看洛姐姐。” 柳媚烟心情正好呢,一看到梁红叶高喊着洛红妆的名字跑过来,好心情瞬间消失。 但她还是很好地控制住这份厌恶的情绪,微笑:“梁妹妹不用担心,洛姐姐过几天就会回来,你乖乖地做绣工等她回来,别去打扰她养病哦。” 哼,马上就分配秀女们的去处了,众人各走各路,谁也不知道今天还活着的此生是否还能再见,任洛红妆再美再有才,也很快会被世人遗忘。 而昨夜的秘密,将被彻底掩埋。 梁红叶觉得她说得有理,乖乖地点头:“嗯,我不去打扰洛姐姐了,我等洛姐姐回来就好。”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抱怨:“柳姐姐,我昨天晚上起来撒尿,看到洛姐姐跟你走出去,人看起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得这么厉害了,都不能在这里养病……” 她只是随口说说,柳媚烟的脸色却微微地变了:昨天深夜,她确定没人看到后,才劝洛红妆接受皇后娘娘的私邀,并带洛红妆去见在秀容院外等待的吉公公,她都这么谨慎了,居然还被这个蠢女人给看到了? 虽然洛红妆只是一个秀女,但因为才貌出众、排名第一的缘故,就算不赐给太子、皇子为妃,至少也会赐给皇亲国戚当妻妾,几乎可以说是铁定的皇室贵夫人了,身份自然与其他秀女大为不同。 如果上头公然带走洛红妆,而洛红妆又一去不回,难免会引发各种议论,特别是宫里早就暗中流传着已经有皇子看中洛红妆的消息,上头更不能让洛红妆的消失变成“人为事故“了。 所以,她得到了一个“立功”的机会——劝洛红妆偷偷去见皇后娘娘,不让任何人知晓。 她一心想往上爬,如果她与洛红妆失踪有关的消息传出去,说不定会被其他人拿来大做文章,阻了她的富贵之路。 她在这宫里没有什么背景靠山,冒不起一丝风险。 当下,她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她和梁红叶的对话后,笑着把梁红叶拉到一边,把一张绣帕塞到她的手里:“这是洛姐姐昨晚给我的,她说她外出养病,怕你闷着,让我把这块绣帕给你,你什么时候绣出一模一样的绣帕来,她就回来。” “真的?”刚满十五岁的梁红叶不疑有假,喜滋滋地捧着这块手帕走了,“我现在就去绣,快快地绣好,让洛姐姐早点回来……” 柳媚烟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阴狠之色,往树影暗处走去。 一个太监捧着几卷画轴往外走,正好经过她面前,她低低唤了一声:“安公公——” 安公公扫了她一眼,知道她有事求他,笑了笑,往大树后面一闪:“柳姑娘找奴才何事?” 柳媚烟把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低声说了几句后,道:“安公公,拜托您了!” 安公公掂了掂手中的玉镯子,知道是好东西,便道:“小事一桩,包在奴才身上了。” 弄死区区一个平凡的小秀女,对他这种在宫里混了好几年的中等太监来说,易如反掌。 柳媚烟鞠了一鞠:“媚烟先谢过安公公了。” 安公公摆手:“柳姑娘客气了,只希望您富贵后别忘了奴才就好。” 他知道她是个有心计的,长得又不错,必定能争得几分富贵,他肯帮她,也是在给自己机会。 柳媚烟微微一笑,态度极为恭敬:“真有那一天,媚烟绝不忘公公大恩。” 安公公笑笑,走了。 没过多久,秀容院一角就起了骚动。 梁红叶凄惨的哭声传遍了整个院落:“我没偷!我没有偷洛姐姐的东西!这是洛姐姐送给我的……” “洛姑娘外出养病,你趁她不在就作偷盗之事,人证物证俱全,还死不承认?来人,拉下去杖责二十!” 梁红叶边哭边竭力辩解,但很快,她只剩下惨叫声了。 数百秀女和宫人听着她的惨叫声和求饶声,无动于衷,闲聊者笑声不断,散步者脚下未停,吟诗作画者继续风雅,逗弄鸟儿猫儿者不曾移开目光,梁红叶的死活苦乐,与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惨叫声没持续太久,而后,几个太监抬着屁股血迹斑斑的梁红叶出来,把她丢进简陋的房间里。 她奄奄一息地趴在小床上,散乱湿发下露出的脸庞一角,惨白如纸。 才十五岁的女孩儿,虽然不是显贵出身,却也是好人家当宝贝养大的,打出生起没受过什么苦,娇嫩嫩的身体突然挨了这凶狠的二十棍杖,恐怕熬不过去了。 众人心里都明白,就她那老实巴交,连小狗都能欺负的样儿,能做出偷盗的事情来? 八成是哪个秀女在背后整她,想要她死呢,不过,死就死了,省得看到她那张蠢脸就烦。 排名最末的秀女,住的自然也最差,外头春光明媚,莺声笑语,屋里却是阴暗冷清,毫无生气,梁红叶一动不动,陷入昏迷之中,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没人来看望她,更没有人给她疗伤。 一个时辰过去后,陈嬷嬷进屋,给她擦了药,再摸摸她的鼻息,淡淡地想:她熬不过了。 但没想到,“梁红叶“突然就醒了过来,能说能掐的,看来短时间内死不了了,只是脑子似乎更不好使了。 陈嬷嬷不知道,真正的梁红叶已经死了,重生的,是洛红妆。 而这具身体,也让洛红妆回忆起了梁红叶死前的事情。 正文 005 飞上枝头 这是天意吗?洛红妆看着镜中梁红叶的脸庞、梁红叶的身体,眼里先是闪过哀伤和痛楚之色,而后,双眼泛红,愈来愈炽,直至赤红如血,似要滴出血来。 她临死之前经受的屈辱、痛苦和不甘,融着梁红叶的感同身受,齐齐涌来,席卷了她的身心。 这仇恨,这怨毒,这痛苦,几乎要把她给炸碎了。 她桀桀地笑,仍带着稚气的清秀脸庞,透出与年龄全然不符的阴森冷厉,宛如披着人皮的鬼魅。 她居然还活着——这是上天的怜悯! 死前,她仇恨和诅咒上天的冷酷无情,而现在,她只想伏地膜拜上苍,感谢上苍一念之恩。 也许,这样的她既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甚至连活死人都不是,但是,她终究能像活人一样了! 只要“活”着,就能将所有的人——所有将她送进地狱的人,送进更为恐怖的地狱! 什么哭泣,什么后悔,什么悲伤,什么自怨自怜,什么祈祷诅咒,全他妈的滚蛋,她死前重复了无数遍,没有任意意义! 能拯救她的,只有冷酷的心脏,强大的头脑,残忍的手段——比那些人更强,强到连地狱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红叶,你的在天之灵切莫安息,待我替你报仇后,你再安息也不迟!”她对着镜子,一字一顿地立下誓言。 她只拥有梁红叶死前的一段记忆,并不知道梁红叶非死不可的缘由,但她知道这个乖巧老实的女孩儿绝对不会偷任何人的东西,一定是有人陷害这个女孩儿! 她会把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找出来,让她或她们为梁红叶尝命! 尝命?她唇角一勾,自嘲地笑:洛红妆曾经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却轻易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血债血还,命债命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她点头,而后摇头,赤血双眸之中的狠厉更盛:以血还债,岂能还清? 一定有比血与命更为惨重的代价,她要让这些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有了这样的觉悟,她冷静下来,就像昨夜那样惨绝人寰的经历,只是一个无意听到的悲剧故事。 而屁股上的伤,也变得无足轻重,跟昨夜的经历相比,屁股受的那20棍杖只是蚊子叮咬罢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世上,可还有什么事情能伤害到她? 她笑了,捧起桌面上已经冷掉的肉粥,慢慢地吃,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她已经一无所有,除了时间。 她的时间很多很多,多到可以跟她所有的仇人们一起慢慢变老,她不需要着急。 喝完粥以后,她又把房间里剩下的点心全吃了,这才感觉有了力气。 接着,她慢慢地梳理凌乱的头发,编成红叶最喜欢的辫子,再慢慢地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裳,一个活脱脱的“梁红叶”,就出现在镜子里。 这张脸,远不如洛红妆的天生丽质,浓妆淡抹总相宜,这副身段,也远不如洛红妆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可是,她抚了抚自己的脸,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姿色更容易潜伏,不动声色? 她还没能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外面传来管事太监悠长尖细的声音:“所有秀女即刻集合,接听皇后娘娘懿旨——” 整个秀容院立刻骚动起来,所有的秀女都往前院跑去。 她们急而不乱,这次的懿旨一定是安排秀女的去处,事关一生的贵贱荣辱,再急也要保持完美的仪容和姿态,不可以给宫里人留下上不得台面的印象。 洛红妆也猜到了懿旨的内容,她站在门边,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带着多姿多彩的表情奔向她们梦寐以求的富贵。 直到所有人都跑过去后,她才不急不徐地跟上去,走在人群的后面。 梁红叶排名最末,集合时自然也是排在最末,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个本该死了的小女孩儿。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整齐的喊声,响彻了整个秀容院。 洛红妆跟众人一起跪下,真心实意地喊着烂熟的口号。 活得越长,受的罪越长,皇后一定要长命百岁,千万别死得太早。 太临展开懿旨,大声念起了皇后的命令。 如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这确实是一份关于秀女去向的安排。 最先宣布的,是获得最高地位和身份的秀女册封:“遥州柳媚烟,姿容秀雅,聪慧玲珑,进退得宜,堪称秀女之典范,封太子侧妃,入住蛾眉轩——”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所有秀女都抬起头来,盯着那份懿旨,任凭她们接受再好的教育,也无法压抑各种妒忌恨。 连极度冷静的洛红妆,也震惊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媚烟竟然受封太子侧妃? 她知道媚烟才貌双全,举止温婉,在长辈中得到的评价极高,可是,太子纳妃绝非小事,依理会事先调查候选者的品行、风评,并经过太子点头方能册封,可秀女入宫一个多月,她未曾看到和听到半点迹象! 倒是她自己——洛红妆,一直被这样调查和考评着,连她都相信自己一定会被太子选上。 毕竟,誓约早就立下,她的才情成绩就摆在那里,无人能及。 然而,最终被指给太子的,竟是柳媚烟? 太突然了,实在太突然了! 在她震惊的时候,传旨太监继续往下念,排名前二十名的秀女当中,只有柳媚烟一人被指给太子,其他人均被指给皇室中人当妻妾,毫无疑问,柳媚烟得到的身份地位是最高的。 而排名第一的洛红妆,没有出现在这份册封名单中,也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就像她不曾存在。 正文 006 人心难测 “臣妾柳媚烟叩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柳媚烟拼命克制着心中的狂喜,谦逊而优雅地磕头接旨。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天知道她渴望这一天渴望得多么疯狂和难熬! 天又知道她现在忍着这份得意和喜悦忍得有多难受! 如果身边没有人,她一定得意地张狂大笑,笑到天上的云朵破碎掉落。 她的声音很好听,软而不哆,娇而不媚,如黄莺般婉转,但这声音听在其他秀女的耳里,却是极其刺耳,如针般扎得她们心里难受。 她们低着头,掩饰因为妒忌而扭曲的面孔,此时此刻,她们开始想起洛红妆。 跟洛红妆相比,柳媚烟算个什么玩意?若是她在,柳媚烟八辈子都爬不上太子的床! 她们虽然也讨厌洛红妆,但洛红妆的容貌、才情、举止、人品确实无可挑剔,不容他人否认,但柳媚烟? 哼,就她那矫情做作的骚样,就是青楼的妓女都装得出来,她们焉能心服? 只是这骚丫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然能得到太子和皇后娘娘的青睐,她们斗不过她,也只能认了,只是,处处压得柳媚烟无法出头的洛红妆,到底去哪里了? 别拿“生病”蒙混她们,洛红妆神秘消失必有内情,该不会……精明的人都盯着柳媚烟,该不会是这个骚丫子弄的吧? 什么亲亲表姐妹,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终生友爱,她们才不信柳媚烟说的这些好听话,在荣华富贵面前,什么都是假的,如今,洛红妆消失,柳媚烟成凤,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她们也只能暗中猜测和诋毁,不能对柳媚烟如何,毕竟,她们现在也是前途未卜,哪里管得了别人。 洛红妆也在盯着柳媚烟,她并不妒忌,她只是太意外,太震惊了。 私底下,她无数次地跟媚烟说过她有多仰慕太子,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长伴太子左右,每次听她说到这话,媚烟就取笑她不知害臊,她开玩笑地问媚烟要不要跟她一起嫁给太子,媚烟总是给她白眼,说:“我才不稀罕那个风流多情、左拥右抱的太子呢,我要嫁啊,就嫁不爱功名的逍遥王。再说了,我也不能抢好姐妹的男人是不?” 那时,媚烟说得那么认真,可是现在,她的表情是如此的得意和自满。 洛红妆觉得这样的柳媚烟很陌生,媚烟知道她失踪了么? 昨天深夜,媚烟敲开她的房门,说其深夜想家睡不着,就去外头散步,不料撞见吉公公,吉公公说皇后娘娘想见洛红妆,她便代吉公公来传个话。 当时,她觉得自己一介小小的秀女,这样去见皇后娘娘有些奇怪,便想找个合理的由头婉拒,柳烟却说:“吉公公说了,太子见过你的画像后很是喜欢,有意选你为妃,皇后娘娘爱子如命,她想私下见你,便是有意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呢,你怎么能错过这次机会?你得想办法给皇后娘娘留一个好印象,才能稳操胜券哪!” 她被说得心动了,陷入犹豫之中。 柳媚烟接着劝她:“我听吉公公说,太子殿下很可能也会在场呢。” 她听到这里,脑子就不清楚了,傻乎乎地就跟媚烟出去,生怕被别人看见了。 然后,她就跟等在外头的吉公公走了,媚烟自行回去,她一夜未归,媚烟就不担心和生疑? 为什么从今晨到现在,媚烟没有丝毫担忧,更闭口不提这件事,难道媚烟真的相信她“在外养病”的谎言? 她暗暗摇头,秀女排名第二的媚烟能笨到哪里去? 媚烟今天的表现实在不合常理,她隐隐感到了什么,但那个“什么”却如此模糊,她抓不住痕迹。 “梁红叶——”在她努力想清理头绪时,太监的声音传来,念到她的去处了。 她回过神来,听旨。 “梁红叶”的去处关系到她未来的复仇大计,她不可分神。 “派紫辰宫当差,从八品——” 梁红叶是最后一个被宣布去处的,其他秀女或喜或悲,早就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无暇顾及他人,但“紫辰宫”三字一出,所有人还是震住了,齐刷刷地盯向梁红叶,目光专注得有些吓人。 紫辰宫,全皇宫的女人都向往的地方,那是当今太子夜轻歌的宫殿,哪个秀女不想被派去那里? 哪怕只是去当一个端茶倒水的宫女,她们也心甘情愿,毕竟,只要能呆在太子的身边,就有机会。 万万没想到,除了柳媚烟,竟然还有人能接近太子? 而且还是排名最末的丑女? 秀女们简直要杀人了! 然而,随之而来的“从八品”三字,立刻打消了她们的妒忌,她们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收回目光,再也不看洛红妆一眼。 从八品的宫女,不过就是干些守夜、烧煤等粗活的低层宫女,连太子的边都沾不到,而且就她那模样,就算脱光了,风采绝世的太子也不会看她一眼,她们犯不着羡慕这种低贱之人。 洛红妆没什么明显的反应,磕头:“谢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的心里,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感谢苍天的安排,让她以这么不起眼的身份进入紫辰宫,让她看看四年来他变了多少,看看她所经历的一切跟他有多少关系,看看他和皇后究竟都对她干了什么。 她可以原谅他忘记她,也可以原谅他另有所爱,但她绝对不会原谅他陷害她,如果事实证明他和皇后是同伙,她绝对不会手软,她会让他承受比皇后更残酷的后果! 正文 007 故人假面 天色将晚。 紫辰宫外,莲花池边,柳树影里。 洛红妆慢慢踱着步,在心里盘算着布局。 搬入紫辰宫三天,她未曾见过太子叶轻歌,叶轻歌一个月后大婚,紫唇宫大修,他暂时去皇家寺庙吃斋念佛,净身静心,为夫妻和睦、人丁兴旺、江山万代祈祷。 大婚?饶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确定这个消息时,她还是心如雷击,整个人晃了两晃,一股血腥味涌上咽喉,差点吐血倒下。 但是,那股冲击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她立刻站直了身板,心里如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叶轻歌的新娘,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唯一一个受封公主的侯门女子——阳山侯的宝贝女儿影如梦,据说其年方十八,继承了影家女子的美貌,生得闭月羞花,风华绝代,不是皇室公主,却胜过嫡正的皇室公主。 在大顺帝国,有一句无人不知的民谣,“夜家的男子,影家的女子”,形容的便是夜家自古盛产美男,影家自古盛产美女,两家的男子、女子均有冠绝天下的美名。 如先皇和皇后一样,这桩婚事又是“夜家男子+影家女子”的组合,她听后几乎想大笑:这桩婚事该不会是早就订下来了吧,所以她对夜轻歌的誓约为真,白痴般地入宫找他,挡了他的好事,从而遭来杀身之祸? 即使她是民间女子,也知自古以来,后宫争宠之惨烈不亚于兵争天下,她若是沦为后宫争宠的牺牲品也不意外,然而,这其中还有太多、太多的疑点无法解释,在这些疑点解开之前,她对很多的事情无法下定论。 身已死,就算找出死因,也不能骨肉生,但是,只有解开所有的谜团,她才能找出所有的凶手——所有与她惨死有关的人员,上至皇后,下至奴才,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现在最想做和必须要做的,就是找出那天夜里凌辱她的那七个男人,用天底下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们,缓解她现在疯狂的、嗜血的、报复的冲动和饥渴! 七个男人,她永远记得他们的狞笑、气味与凶残,她骨头里的每一粒骨髓,她灵魂里的每一渺烟丝,都充斥着他们带给她的折磨与悲愤。 皇宫里除了皇上和他的儿子们,只有大内侍卫和御林军是男人,七个男人能在晚上被集中叫到皇宫里一起作恶,要么就是大内侍卫,要么就是御林军,而且还效忠于皇后。 依据他们的身手和凶残程度,还有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他们一定为皇后做过很多杀人放火的事情。 他们,应该是皇后的爪牙、杀手、凶器。 她听到他们互叫同伴的名字,只有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这当然不是他们的真名,而大内侍卫应该有上万人,皇宫又庞大如迷城,她要怎么在人海之中找出这七个人? 她不能公开去打听这七个人的事情,如果打草惊蛇,等着她的只会是另一次惨死。 但是,她只是一介地位卑微的宫女,人人得而欺之,她能怎么办? 这本是一道难题,但她只是思索了短短几秒,便知道该怎么办了。 唇边,露出似笑非笑、似邪非邪的笑,她死得很惨,但她的死因,真不是笨死的,而是天真死的,当天真不再,再也没有人能要得了她的命。 十三岁的洛红妆,可以在追兵重重包围、插翅难飞的危急时刻,轻轻松松地救下叶轻歌,十七岁的洛红妆,同样可以在杀机四伏、步步惊心的皇宫里,独力对抗叶轻歌,为己申冤。 叶轻歌,如果你真的害死了洛红妆,那么,就把洛红妆救的命,还给她吧! 她的笑容,越发诡异。 “小姐,你真的要把这么罕见的夜明珠送给影如梦么?那可是老爷花了三年心血才找到的稀世珍宝,白白便宜那个影如梦,咱们真替你不值……” 三个女子的身影,从数米外的小道走来,她们的说话声很少,却还是传进了她的耳里。 真是奇怪,自从重生以后,洛红妆觉得自己的听力和眼力似乎强了不少,是因为身心经受过超越极限的折磨,潜能被激发出来的缘故么? 她迅速往树干后面一闪,凝神摒气,竖耳聆听她们的对话。 “影如梦”这三个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太需要情报了,凡是与皇后、太子、皇上有关的事情,不论多么微小的资料,她都不想放过。 不过,她的眼里闪过疑惑,这个听来应该是丫环或宫女的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脑海几乎就要捕捉到这个声音的主人了,但在这时,她又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想要多少稀世珍宝都行,现在的代价,算得了什么!你们几个入宫也有一些年头了,见过大场面的,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还有,不要再叫我小姐,要叫我柳侧妃娘娘。” “是——奴婢知错了!奴婢很久没见到主子,心里激动,一时间失言了,望娘娘恕罪。” “我知道你们两个辛苦了,以后,你们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柳侧妃娘娘。” 洛红妆从树干后探出头来,盯着慢慢走过的人影:走在前头的宫装美人是柳媚烟没错,只是,她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柳媚烟身边的两个宫女,也映入她的眼帘,让她又吃了一惊:清嫣和清梅? 清嫣和清梅是柳家的丫环,比柳媚烟年长几岁,一个稳重老练,一个机灵伶俐,都是打小侍候柳媚烟长大的,她跟柳媚烟是要好的表姐妹,自然也认识这两个丫环。 两年半前,这两个丫环忽然离开柳家,再也没有音讯,她问柳媚烟她们何故离开,柳媚烟说她们嫁到远方去了,当时她们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七岁,确实到了婚嫁的年纪,她也没有多想。 然而,这两个早就“嫁人”的柳家丫环,现在竟然出现在后宫,还成了柳媚烟的侍女,洛红妆只要想想她们刚才的对话,就知道柳媚烟当年在骗她了。 两个丫环进宫,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柳媚烟为什么要骗她? 除非,她的心不断下沉:除非两三年前,柳媚烟就有了入宫为妃的计划,便派两个得力的丫环入宫当差,为自己日后入宫当内应,积累人脉! 但,直到今年选秀入宫之前,柳媚烟都没有跟她提过想进宫为妃的事,反倒是她,在遇到叶轻歌之后就不断地向柳媚烟提及太子,说自己是多么多么地仰慕太子,说太子是多么多么的特别和出众,今生今世非太子不嫁。 她知道自己救了太子的事非常敏感,闭口不提自己和太子的“私情”,只说自己无意间见过前来平叛的太子一面,就此一见钟情,再也无法忘记,柳媚烟总是笑她聪明一世糊涂一世,竟然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牵肠挂肚,非他不嫁,而且对方还是太子,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几年来,柳媚烟从未主动提过太子或入宫的事情,这次秀女选拔,也是自己执意参选后,柳媚烟以放心不下她这个好姐妹为由,非要跟她一起入宫作伴,她还为柳媚烟的姐妹情谊感动了许久,暗暗发誓她将来与太子喜接连理后一定回报柳媚烟的心意。 但事情,已经慢慢证明,所有的一切,与她的想象并不一样。 正文 008 演技比拼 柳媚烟,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隐瞒了多少事?又为什么隐瞒这些事? 在她凝眉深思的时候,柳媚烟已经快走远了。 不行!这其中的疑点太多,她不能让她们就那样走了! 没有多想,她快步跟上,绕到柳媚烟的前侧面,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冲出来,正好撞到柳媚烟。 柳媚烟被斜刺里冲出来的她撞得趔趄了一下,站稳,一脸怒气。 清嫣扶住她,在她开口之前先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把柳侧妃娘娘撞倒了,你赔得起吗?” “侧妃”这两个字又一次刺激了柳媚烟。 虽然她总是叮嘱侍女叫她“侧妃娘娘”,不要叫错了,但她心里真的非常、非常讨厌这个“侧”字,要当就当正的,当侧的永远被当正的压在头上,就像她永远屈居洛红妆一样。 不过没关系,她能忍洛红妆那么多年,也可以再忍影如梦几年。 她能不动声色地扳倒洛红妆,也可以不动声色地扳倒影如梦。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她要动心忍性,曾益己所不能。 洛红妆怯怯地后退一步,道:“我、我是梁红叶,我要找柳姐姐……” “放肆!”清嫣骂道,“娘娘是太子侧妃,是你能叫的吗?你再乱叫,就治你一个犯上的罪名,掌你的嘴!” 她入宫两年多,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小宫女身份低微,绝对不是什么有来头的奴才,她不必给这种贱奴好脸色。 洛红妆顾不上她的威胁,看向柳媚烟,急切地道:“柳姐姐,听说洛姐姐还没有回来,你现在是太子侧妃,带我去看看洛姐姐好不好?要不你告诉我洛姐姐的近况也成,我好担心她哪……” 柳媚烟一看到她就心生厌恶,恨不得把她一脚踹开,但自己刚册封太子侧妃,连侍寝都还没经历,地位极为不稳,现在就对奴才厉声疾色,恐怕会坏了自己的名声,便对清嫣做了一个“不要计较”的手势,对洛红妆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刚刚封妃,不能乱走乱问,不便打听洛姐姐的事情,不过她天生贵命,一定不会有事,你刚到紫辰宫当差,好好干活,不要随便乱问乱说。” 说到这里,她盯着洛红妆,心里一动:她在紫辰宫正好缺乏耳目,这个梁红叶虽然蠢笨,但好歹也是住在紫辰宫的,也许可以利用——越笨的人越容易利用,不正是这个理吗? 洛红妆听她说得这么不耐烦,心里,也隐隐升起怒气:我与你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死亡那夜还是你把我叫出去的,我失踪多天,音讯全无,你当了太子侧妃,有了身份地位,却对我的死活不闻不问?你该不会也恨不得我去死吧?如果真是这样,别怪我到时不讲姐妹情面! 表面上,她还是一脸谦卑不安,去套柳媚烟的话:“可是、可是我听说洛姐姐已经死了……” 咚!柳媚烟心脏剧烈一跳,脸上闪过惊慌之色,厉声道:“胡说!这是谣言!谁跟你说的这些谣言?” 消息不会传出去了吧?但怎么可能? “那个人”身份高贵,脑精心狠,慧名远播,怎么会让私杀第一秀女的事情传出去? 如果事情败露,“那个人”一定会将罪名嫁祸到她头上,让她承担所有的后果,顺便还能将她除掉。 但她终究是有心计和表演天分的,情绪迅速就稳定下来。 洛红妆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与心虚,眼底的眸光,也变得阴冷起来。 她也在演戏,结结巴巴地道:“琅、琅寰宫的公公来紫辰宫办事,我听、听到他们这么说的……” 将她的尸体拉去荒山掩埋的两个太监,就算不是琅寰宫的人,也是皇后的人,这么说,不会露出马脚。 柳媚烟当然想不到蠢笨的“梁红叶”这么会撒谎,脸沉了沉:“红叶,偷听上头说话可是死罪,你知道你这话传出去,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洛红妆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前几天被打的屁股,惊慌地辩解:“娘娘,红叶没有偷听,红叶真的没有偷听!红叶只是去倒垃圾,不小心听到两个公公在那里说话而已,红叶倒完垃圾就走了,什么都没听到……” 柳媚烟看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样子,走上前去,抚了抚她的脑袋,温和地道:“红叶,你不要担心洛姐姐,我昨天才偷偷地去看过她,她的病会传染,太医才不让别人去见她。你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提洛姐姐的事情了,让人知道她得了会传染的病,她会被赶出宫里的,你也不想她被人赶走是不是?” 这个表妹,原来竟是个说谎和演戏的高手! 洛红妆暗暗咬牙,连连摇头:“我不要洛姐姐被赶走!我再也不提洛姐姐的事情了!柳姐姐,你也不要跟别人提好不好?你跟洛姐姐那么要好,一定会帮洛姐姐保守秘密的对不对?” 柳媚烟亲切地道:“那当然,洛姐姐跟我的亲姐姐一样,我一定会保护她的!” “谢谢柳姐姐!”洛红妆跪下来,磕头,“谢柳妃娘娘!奴婢替洛姐姐谢过柳妃娘娘!” 既然要演戏,那就演到底,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影后! 她在心里冷笑。 “柳妃娘娘”这四个字,取悦了柳媚烟。 柳媚烟第一次觉得笨蛋也有笨蛋的好处,口无遮拦,不知死活,暗想,就让这个蠢女人这么叫吧,哪天这个笨蛋闯了祸,连累了自己,自己就以她“说错话”的理由弄死她好了。 她装模作样地扶起洛红妆,低声道:“红叶,柳姐姐实话告诉你,洛姐姐很喜欢太子,你可以帮助洛姐姐嫁给太子吗?” 洛红妆装出很讲义气的样子:“当然!洛姐姐对红叶最好了,只要能帮助洛姐姐,红叶什么都会做!” 柳媚烟满意地点头:“嗯,你以后要暗中观察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一举一动,弄清楚他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每天都做了什么、跟些什么人来往,然后把看到和听到的告诉我,我再转告给洛姐姐,洛姐姐知道太子殿下的事情越多,越能讨太子的喜欢,这样才能跟太子相好,你说是不是?” 洛红妆突然觉得她远比看起来的要傻得多。 她认真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太子殿下,把太子殿下的一切都告诉柳妃娘娘。” 柳媚烟神秘地竖起食指:“为了帮助洛姐姐,你不可以让别人发现哦,要不然别人把太子殿下抢走了,洛姐姐就伤心了。” 洛红妆又认真地点头:“嗯,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的秘密。” 柳媚烟继续盅惑她:“这是我们和洛姐姐的秘密,我们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你记得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我会派我的侍女来见你,你有什么发现就告诉她们哦。” 洛红妆展颜一笑,伸出手指头:“好的,咱们拉钩,说话算数。” 柳媚烟陪她完成了这个无聊的拉钩游戏后,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带着侍女走了。 洛红妆冲她们挥手告别,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后,她的脸变得异常冰冷。 之前,她真没看出柳媚烟竟然野心勃勃,明明那张脸是那样的与世无争,人畜无害,撒起谎来却连睫毛都不抖一下。 不过,她笑了,连叶轻歌都可以欺骗她和背叛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又为什么不可以欺骗她和背叛她? 她还没能解开柳媚烟身上的所有疑团,但是,柳媚烟跟她的死亡一定脱不了干系! 蛾眉轩就建在紫辰宫的附近,相距不过百米,是夜轻歌侧妃们的居处。 夜轻歌年刚22,才貌冠绝天下,但迄今为止,侧妃不过四人,在诸皇子中也算是少的。 他的四个侧妃都住在蛾眉轩,只有太子妃能和他住在紫辰宫,柳媚烟一定非常渴望成为紫辰宫的女主人。 洛红妆唇角一勾,柳媚烟想让她成为紫辰宫里的眼线,同样,她也想让柳媚烟成为她在宫里的眼线。 她们的故乡遥州与京城相距遥远,洛家和柳家在当地算得上是大户,但跟京城的权贵相比,只能算是土豪乡绅,在京城也都没有亲友和人脉,不管柳媚烟入宫之前做过多少准备,都不可能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在京城和宫中建立自己的势力。 柳媚烟在宫里可谓势单力薄,而她洛红妆,更是一人作战,能利用的人,必定不会放过。 到底谁在利用谁,到底谁能利用谁,洛红妆不必分析,也知道赢的人会是自己。 柳媚烟不管如何努力,永远都差她一大截——与生俱来,无法改变。 正文 009 画像,七把刀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就是洛红妆开始忙碌的时候。 她要一一点燃紫辰宫里所有的宫灯,要一一检查紫辰宫的各个角落,捡拾所有掉落的垃圾,打扫宫女所用的厕房,即使是在晚上,紫辰宫也要保持洁净,容不得半点灰脏。 这阵子紫辰宫在装修,太子及其亲信又不住在紫辰宫中,她晚上倒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 在紫辰宫里转了一圈,点燃所有的宫灯后,她回到自己的屋中,点烛,铺纸,提笔醮墨,只是略一思索,便落笔生花,勾勒出一个男子的脸部轮廓来。 一刻钟后,她将手中的毛笔一放,拿起画纸,看着上面的脸庞,眼里,迸出强烈的杀意来。 这是第一个冲上来蹂躏她的恶徒,她至死都不会忘记他凶残邪恶的眼神和白牙森森的血盆大口! 呵呵,她看着画像,笑了,他是不是觉得女人都是弱者,可以任他为所欲所,肆意折磨? 呵呵,他很快就要为他的凶残付出残忍的代价了。 真正的强者,并非依靠暴力,而是依靠头脑。 他的脑子,绝对不好。 等墨水干后,她把这张画像折好,放进垃圾桶里,捧着垃圾桶出去。 依理,天黑以后,紫辰宫不允许下人随意出入,但她本来就是值夜的宫女,晚上出去倒垃圾,合乎情理,守门太监看到她和她手中的垃圾桶,面露厌恶之色,问都没问她一声。 处理垃圾的地方离紫辰宫有些远,她去了好久没回来,但守门太监并不起疑,因为,他们已经将她抛诸脑后。 这样的低层宫女,即使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何况这里还是太子的寝宫,有背景、有来历的宫女太监多的是,谁会注意这个貌不惊人、沉默寡言的小小宫女。 天彻底黑了,皇宫愈加安静。 此时还会在宫里来回走动的,只有巡夜的大内侍卫。 其中一队侍卫提着风灯,沿着御花园最大的一池湖水巡视,他们队形整齐,步伐稳健,腰杆挺直,目扫四周,一路没说半句话,显得极为训练有素。 走到东侧的回廊边,一名侍卫忽然道:“你们看那根柱子上贴的是什么?” 回廊上挂着灯笼,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瞧,灯笼下的廊柱上贴着一张纸,看起来似乎是一幅画。 走在前头的侍卫走过去,仔细看了两眼,骂道:“不知哪个缺德的在这里张贴了一张丑男人的画像,难看得不行,真是有够煞风景的!” 其他人涌上去,好奇地打量那张画像,议论纷纷。 “啧啧,这画画得还真不错,这眼神跟杀人似的,你们说这画的该不会是哪个杀人放火的通缉犯吧?” “去你的通缉犯,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里是皇宫,通缉犯还能跑进来?就算真的跑进来,还能把他的画像大刺刺地贴在这里,就不怕吓着了皇宫的娘娘主子们?依我看,这是哪个没把儿的恶作剧,想吓人呢!” “唉,如果画的是美人儿就好了,这脸跟恶鬼似的,俺看了晚上会做恶梦……”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打趣,对这画像评头论足。 “当值期间,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严厉的声音从后头响起来,几个年轻的侍卫立刻闭嘴,乖乖站好。 表情严肃,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老子不过去撒泡尿,你们就偷懒了?” “队长,这里有一张恶鬼的画像,不知是谁乱画乱贴,看着怪吓人的!” 队长走上前去,看了两眼就把画像扯下来,沉着脸道:“你们知道这画像上画的是谁么?” 侍卫们摇头:“不知道。” 队长摇了摇手中的画纸:“这是近卫军特别小队‘七把刀’里的老刀。” 几个侍卫听了都是身体一紧,脸上顿时没了懒散玩笑的意味。 近卫军哪,那可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大内高手,专属于皇上、皇后、太子三大主子的精锐保镖,据说拥有对可疑人物先斩后奏的权利,身份远远高于他们这些普通的大内侍卫,一直以来,近卫军都不屑与他们这些普通的大内侍卫为伍,他们也不敢去亲近和招惹近卫军。 听说近卫军中有很多神秘高手和特殊人才,受主子之命执行各种秘密任务,而“七把刀“就是其中的神秘队伍之一。 “七把刀“是七个人的统称,他们的外号分别是一刀、二刀、三刀、四刀、五刀、六刀、七刀,以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生性嗜血闻名。 他们总是独来独往,神出鬼没,直接由上头管理,从不与别人来往,更不买别人的账,入宫不久的大内侍卫不认识他们,害怕他们,并不奇怪。 队长看他们老实了,把画纸搓成一团,丢进湖水里,淡淡地道:“既然这只是一个恶作剧,你们就别再谈论此事,得罪了‘七把刀’或上头,小心死了都找不到尸首。” 侍卫们听了都是脸色微微一变,齐声道:“知道了……” 队长这话并非危言耸听,曾经有人去挑衅近卫军,当场被近卫军诛杀,上头连吭都不吭一声。 他们有几条命,敢去取笑和谈论“七把刀”这样的危险人物? 幸好刚才的取笑没有被别人听到……一群人都暗中松了一口气,整好队形,迅速离开。 他们走远之后,洛红妆从大树后面转出来,目光阴沉难测。 原来,辱她虐她杀她的人叫“七把刀”,宫里赫赫有名的近卫军成员,难怪会跟在皇后身边。 只是,杀她一介小小的秀女,跟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皇后何需出动近卫军这样的精锐?又何需亲自出面? 这其中,一定大有缘由! 但现在,她所要做的,就是杀掉“七把刀”,拿他们的血祭她的魂! 近卫军又如何?精锐又如何?杀人的办法多得是,不一定非要绝顶的功夫不可! 她转头,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走过,回到紫辰宫。 这个时候,看守紫辰宫大门的太监刚刚换班,她从外头进去,换岗的太监并不知道她已经在外面呆了半夜,只当她换班之前出去倒的垃圾,怎么样都不会怀疑她举动有异。 正文 010 雨夜魅影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 没完没了的细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整个皇宫都湿透了,地面披覆了一层用雨水织成的毯子。 四月初的雨夜极为寒凉,放眼望去,黑暗中透着湿冷,迷蒙中透着阴沉,有种看不到头的惨淡,令人心情压抑,此时,每一间宫殿都紧闭门窗,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没人愿意外出。 紫辰宫的宫门打开了,洛红妆披着雨衣,抱着大大的垃圾桶,颇有些吃力地走出来。 两个守门太监扫了她一眼,又看向灰濛濛、雨濛濛的夜色,满脸写着不耐与烦躁,这样的雨夜就该窝在温暖的房间里喝点小酒,小赌两把,守在这里又凉又湿又冷清,真是没劲。 离换班时间还早着呢,真想时间过得再快点。 洛红妆掐准了时间才出来倒垃圾,换班之前出去,换班之后回来,中间的时间差,足够她做很多事。 终于等到了这样的夜晚,处处大门紧闭,无人走动,视线也差,她倒完垃圾后,无声无息地走在黑暗里,与夜色融为一体,除非被路灯直接照到,否则,视力最好的人也不会发现她。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是个死人,走起路来一丝声音也没有,明明就要去做凶残危险的事情,她的心脏却平静得近乎停止。 她去的方向,与紫辰宫的方向相反。 她已经把她所能去过的地方都走过了,把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深深地记在脑海里,无数次地复习这张地图,她不会迷路,不会走错任何一条路径。 她走的路线,是最黑暗、最隐蔽、最安全的路线,确保她在这样的雨夜不会被巡夜的大内侍卫发现。 走了很远以后,她隐在一棵参天大树后面,静静地等待。 没过多久,一群大内侍卫走过来,走在前面的几名侍卫手里提着宫灯,这样的雨夜里,他们没什么精神,队伍散乱,步伐不整,也没怎么注意四周的动静,反正看也看不清楚。 待他们从自己眼前走过以后,洛红妆从大树后面转出来,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在垃圾场时,她就做了乔装,抹黑了裸露在外的脸部和手部,用布条把腰部缠了厚厚几圈,胸部与腹部平齐,女子的身段便不再明显,头发梳成大内侍卫最常梳的发式,穿的衣服鞋袜也与大内侍卫如出一辙。 她仔细观察过大内侍卫的穿着打扮,暗中制作了全套一模一样的装束,为的就是今晚的行动。 她的记忆力很好,女工也做得很出色,也很会演戏,她现在的外形,除了矮一些,跟大内侍卫并没有两样。 她的脸虽然还是女子的脸,但这时候,谁会去仔细看她的脸? 细雨,深夜,路灯迷濛,散乱的队伍,萎靡的精神,又谁注意到队伍后面多出了一个不属于队伍的人? 何况这个人举止非常自然,外形与他们一样,还总是挑路灯照不到的方位走,丝毫没有可疑之处。 这样的雨夜,这些侍卫没什么心情闲聊打趣,只想早点结束巡夜回去躺被窝,没人找她说话,她跟着他们到处走,一点都不慌张。 她早就观察好了,已到换班时间,这些大内侍卫在走回皇宫后门处的值班营房,而近卫军的营房,与他们相距不远,她只要能进入营区,就能找到近卫军的营房,从而找到“七把刀”。 一介小小的宫女,竟然敢夜潜大内侍卫的值班营房谋杀近卫军,真是胆大包天,但她,就有这样的胆子。 只要足够镇静和勇敢,她哪里都敢去,什么都敢做,就像当年在重重追兵的面前救了叶轻歌一样。 这些侍卫一直没发现他们中的一员是外来者。 他们无意中带着这名外来者回到值班营房,营房出入口的守备侍卫跟他们是老熟人了,双方打个招呼,守备侍卫随意扫了他们的队伍几眼,没看到什么异常,就放他们进去了。 这支队伍的队长也懒得像平时一样整队和清点人数,叮嘱几句后就让手下各自散去。 洛红妆低着头,隐进暗处,往营房另一端较为气派的屋子走去。 她打听过了,近卫军的值班营房比普通侍卫的营房要气派得多,位于营房东端,不与普通营房连在一块,她这么一望,就知道该往哪里走。 依照宫里的规矩,大内侍卫不能留宿宫中,但为了救驾及时,行动方便,宫里还是在后宫门的内侧,用矮墙围出长条形的区域,建立营房,用于当值侍卫换衣整装、夜间休息等,非当班时间,所有侍卫不能擅自走出营房,否则按擅闯皇宫论处,治杀头之罪。 近卫军是皇上、皇后和太子的贴身保镖,常住宫里,随时待命,“七把刀”当然也不会住在外头。 此时,刚值夜回营的侍卫都回屋休憩去了,没人愿意在外头继续受冷风吹,受细雨打,也没有人注意到洛红妆的举动。 洛红妆一直走到东端的“特区”,那里是一间间相连的四合院,大是不大,装修却丝毫不亚于民间的大户人家,每一间都透着冷酷阴森的气息,她能嗅得到这些院子透出的血腥味。 因为,它们的住客都是杀人的机器,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透着死气。 哪一间是“七把刀”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