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最完美的第一夫人 落地钢窗光可鉴人,颜色极其浪漫暧昧的烟色轻纱半遮着外围阳台的人影,阳光透过这华而不实的轻纱映入这片办公区域,若不是传真机时不时的滴滴工作声以及一通又一通夺命连环电话铃声,这里算得上是美好宁静的桃源。 堂堂何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出人意料装修得非但没有一丝办公气氛,反而无处不冒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少女气息——桃红色沙发、茶几、烟色薄纱、奶白羊毛毯,还有落满四周大大小小、颜色艳丽无比的起司猫和史努比玩偶,甚至连那个不停响着的电话都是恶俗的心形... 恶趣味。高贵冷艳的恶趣味。令人打寒颤的恶趣味。 “我有一只小毛驴呀从来也不骑,嘀哩哩哩嘀哩哩哩因为是公驴...”电话铃声很明显是某个恶趣味男人特意录下来的魔音,优雅低沉的声线配合着天雷滚滚的改编歌词,让瘫倒在椅子里揉眉的俏丽女子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碎了那电话。 终于在电话响了第五次过后,冯幽手中的铅笔“啪”地一声在文件上滑过一长条,彻底碎裂。跟着一起碎裂的,还有她忍了一天的耐心。她二话不说按下扬声器,顺便瞥了眼阳台上隐约可见两个交缠得密不可分的身影——很明显,她的大总裁正在享用他的甜点。 “何氏集团秘书处,请问您是...”冯幽尽量平稳了声音,稍稍坐直了身体,完美精致的脸庞上扬起一抹坏笑。她照旧说着公式化的台词,果然没等她说完一句,对方已经用高八度的嗓音穿透了整间办公室。 “姓冯的!你是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的?别以为你是何萧的贴身秘书就可以得意忘形!长一副狐媚子的样儿!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倒贴想爬上枝头的贱货到处都是!你给何萧当秘书都不配!我这次就告诉何伯父,让他撤了你!” 电话里的女人显然已经把怒气全部撒在了冯幽身上,越骂越是不堪。 冯幽淡淡的唇微微勾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干净的指甲在文件上画了个圈,等着电话里的女人骂累了喘息的间隙,悠悠然轻声笑了一声:“呵...请问您是哪位?” 女人愣了一下,很明显没有料到冯幽没有认出自己的声音,不由得恼怒万分,拔高了声音掷地有声地宣告着她的身份不容小觑:“本小姐是何氏未来的少夫人!何萧已经跟我们林家加大合作,很快我们就要订婚了!我已经到楼下了,给我开门,我要见他!姓冯的,你天天这样拦着本小姐是何居心!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 “少夫人啊...”冯幽侧过脸看着阳台上的动静,一字一句打碎着女人可怜的梦想,“我今天已经接了八通电话,个个都说是少夫人,我可不记得现在是一夫多妻制啊?还是说,你们几位小姐,都已经商量好做我家何总的群妾了么?那么林小姐,您是第几夫人呢?” “你...我...”女人被冯幽毫不掩饰的话震得语无伦次,慌乱中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我是第一夫人!” “噗...哈哈哈哈哈!第一夫人!她说她是你的第一夫人!”冯幽笑得花枝乱颤,芊芊玉指拍着书桌对外面的男人喊了一声,她甚至能看到跪在男人脚下的女人已经开始不依不饶了... “冯幽!贱货!等我上来就教训你!”女人恨得咬牙切齿,她堂堂林氏千金怎么可能受这种窝囊气,冯幽这种山沟子里出来的货色,给她提鞋都不配! 冯幽墨玉色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这已经是第二次从林婉口中听到“贱货”这两个字了。她向来好脾气,但有个原则就是从不听厌恶之人的二次侮辱。她站起身,双臂撑在书桌上,低下头凑近电话筒,珍珠长项链在书桌上碰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冯幽清冷的嗓音穿进电话。 “林小姐,你的未来夫婿,这会儿正在享受你的姐妹给他服务呢!如果你要上来一起玩双·飞的话,我不介意当旁观者欣赏的,或者我可以举手之劳做摄影师,给你拍几张性·感照,保准质量哦,我可是摄影技术一流。”冯幽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乍看之下,甚至还有那么点儿小猥·琐,“林小姐身份高贵,不过在我看来,跟只发·情的母狗没什么两样。一千句一万句,你配不上我家何总,有时间去酒吧夜店,钓几个外国佬,可能更满足你那饥·渴狭隘的心。” 食指果断在电话那头迸发尖叫时按断接听键,冯幽长长吁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肩膀,今天加上林婉,已经是找上门的第九个女人了。若不是看在高薪的份上,她绝对不会在这个职位这个公司这个男人身边呆上哪怕一分钟。 理由有无数种,冯幽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好几个:滥情,情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可惜摆明了都是玩玩;恶趣味,办公室弄成少女派不说,光是何萧那变态的个性都够她受的;工作时不时放鸽子,她一个秘书的心操着老板的命,迟早不是被妒火中烧的情妇打死就是被堆积如山的工作弄得过劳死... 正当冯幽半死不活靠在书桌上诅咒他的老板J·尽人亡时,阳台门一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哭着跑了出去,临走前还用花了一脸的妆狠狠瞪了她一眼。冯幽自然百炼成钢,对着女人吐了吐舌头,然后好整以暇歪着头看着吃饱喝足走出来的男人。 直到现在,冯幽依然无法把眼前这个长得正儿八经、西装革履、甚至英俊到人神共愤的男人跟刚才那些烂大街的缺点联系到一起。她微不可闻叹了口气,食指动了动,指着洗手间方向,连话都懒得说了。 何萧英挺的眉高高飞起,本来还算严肃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嘟着性·感的唇,张开双臂就扑向冯幽。 “我亲爱的秘书大人,你是我滴玫瑰你是我滴花~你是我滴女神是我滴牵挂~你才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第一夫人啊!” 正文 2. 大尾巴狼PK心机小白兔 冯幽见怪不怪,裹着精致套装的身段扭了几下就躲过了总裁熊抱,顺便抄起一份文件快准狠地拍上何萧那不知道吻过多少女人的嘴巴,清清凉凉白了她的上司一眼:“萧萧,你再不去洗澡去了一身味儿,我立刻走人。” 某个大总裁立刻夹着狼尾巴跳向洗手间,乖乖洗澡去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冯幽无法理解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或者说,她无法明白男人这种动物。在这个父系社会,男人撑起社会发展的大半,有着惊人的战斗力,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占用男人大脑百分之九十的地方,一定是性而不是工作。若是那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去想工作了,冯幽觉得人类应该已经统治全宇宙了。同样她也无法明白女人这种动物,用情绪化来思考的女人,靠依附取悦男人赖以生存的女人,虽然父系社会无可厚非,但她一直觉得,像林婉那样的女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千金小姐的身份弄成酒吧应召女的样子,为了就是取悦那个滥情的男人。 何萧当然是个优秀的男子,更宏观一些讲,他是这个社会顶级基因了。冯幽把玩着珍珠项链,也许她从未谈过恋爱,不明白男人与女人之间心心相惜的感觉吧。像她这样的旁观者,天天看何萧发情处理烂桃花,她就觉得爱情这东西,应该是荷尔蒙过剩的产物罢了。林婉说得没错,像她这样从小山村里出来的,能做上如此高薪的位置,应该要偷笑才是了吧。 生活都还没温饱,哪有力气去想风花雪月的事情。 冯幽出身农民家庭,母亲死得早,父亲是个酒鬼,对她也只是给几口饭吃的恩。后来酒鬼又娶了个老婆,生了个儿子,对她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女儿就更不上心了。她靠外公外婆的支撑,又借了村里人的钱,这才上了大学。得到自由的她一直努力生活,很早就勤工俭学,大学开始就不再向家里伸手要钱,为了生活她几乎什么兼职都做过,家教,促销员,翻译...只要是能赚钱的正当职业,她都做过。毕业后她凭着优异的成绩成功得到何氏集团实习生的机会,半年后成为何萧的秘书。 时间一晃而过,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上大学前,冯幽没有条件改变自己的命运,一直隐忍蓄势待发。上大学后,她的人生仿佛开了窍,拼了命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靠自己双手挣得的物质,在这座城市安身立命,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安家,把年迈的外公外婆接到这里养天年。她一直是这么坚持的,而这些一点一点也开始实现。 摊开手掌,芊芊玉手的后面,是一层薄薄的茧。以前更难看,天天干粗活写字的手,能好看到哪里去。后来到了何氏,何萧第一眼看到冯幽的时候,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以后好好工作”,而是甩给她一张卡和一本时尚杂志,还有一句凉飕飕的“立刻去美容院和商场收拾好自己,不到满意的效果别来上班”。 这种狗血的韩剧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冯幽还少女心地憧憬了片刻。可当她正式步入秘书处时,少女心碎成了渣渣。 冯幽那时候是个糙妹子,但她再朴实无华,也掩饰不住从大山的天然纯粹中淬炼出的清丽容貌。大学时代就有无数的男生追求她,而她一直对感情的世界闭门不谢。工作后,在何萧身边,更是对男人这个群体还没来得及产生好奇的美感,就已经濒临绝望状态了——以前是没有条件去恋爱,现在有条件了,却不敢了。 收起手指,冯幽打开抽屉,掏出那管进口香橙精油护手霜,曼斯条理摸着手指。她的总裁大人有句名言,什么样的主就应该配什么样的仆,他是钻石,那她至少得是珍珠。他璀璨万分,那她至少得优雅莹润。冯幽想起这句话,微微笑了下,打开梳妆镜,看着镜子中隐藏在淡妆后的自己,多年来她一如既往对自己认识得很深刻。 无论外在怎么变,她冯幽,永远是冯幽。 咔哒——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打断了冯幽的思绪。何萧披着浴袍,丝毫不介意在他的秘书面前大喇喇展示着他的腹肌。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笑吟吟扭到冯幽身边,用他认为最性感的姿势倚在书桌上,微微倾下身体,状似不经意扯了扯浴袍,露出隐约可见的结实小腹,那双不知勾了多少女人的桃花眼深情款款以四十五度斜角凝视着冯幽,几滴水珠落下发梢滴在文件上。 冯幽好整以暇整理着文件,看到何萧那堪比模特的身材也只是眉头动了动,不是眼馋而是眼烦——这男人天天这样在她眼前晃,关键是跟不同女人上·床后还能深情款款对她说情话,若不是她深谙何萧性子,早就一脚踹死这死男人了。 何萧眼睛维持了好久的放电姿势,电到他眼角抽搐才再一次确信,他的无敌通杀魅力第N次在冯幽面前失败。他挫败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墩子坐上书桌,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秘书把一堆文件收拾得井井有条。毕业于高等学府、就职后也从未放弃深造的冯幽去年就已得到经济管理学和金融会计学双硕士学位,俗话总说女人胸大无脑,何况还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何萧偷偷瞟了眼冯幽包裹在香槟色套装里曲线优美的身材,俗话说得真是不靠谱!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冯幽的眼睛,她优雅地举起剪刀,特意在何萧面前晃了晃,然后对着一叠即将扔进碎纸机的文件就是卡擦卡擦几下,完了抬眼笑吟吟看着她的上司:“天凉,萧萧小心感冒哦。这里是这个礼拜五开发招标会议上需要的资料,今天已经是周四了。如果萧萧生病了,我会很困扰的。到时候那些第一第二第三夫人找来的时候,说不定我一头疼,就不小心放进来了哦。” 正文 3. 老奸巨猾 何萧被冯幽那几剪刀剪得只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懊恼应该穿件内裤时,又听到冯幽如此淡定地威胁他,顿感大为挫败!他堂堂大总裁,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吃得死死的!看到冯幽那双清澈、黑白分明的美眸笑吟吟看着自己时,何萧总觉得自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想去撩拨一下——至今为止,他从没看过冯幽失态过,反倒是越发纯熟利落,昔日那个青涩的丫头早已经蜕变成金凤凰了。 “讨厌啦!幽幽,你明知道我特烦那些莺莺燕燕的,还故意气我!”何萧扭着屁股坐回沙发上,在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欣赏冯幽迷人的侧脸,她修长的脖颈半低着,珍珠项链衬得她的皮肤如雪,小巧的耳边垂落几缕发丝,本来盘着的头发已经有些松散,很显然,她已经忙碌一整天了。 “我哪里敢啊。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阳台爽翻天了。这些文件你最好今晚九点前看完,有修改的地方九点半前传真给我,十点以后我不接任何工作。”冯幽头也没抬,把文件全部丢到文件袋里。 何萧忽然有了戏弄这个完美秘书的心思,他摩挲着下巴,忽然说起刚才的事儿:“全套服务?双飞?还要拍照?啧啧啧,幽幽啊,我说你一个黄花大姑娘家,怎么这么重口味?”何萧那双桃花眼马力十足地上下扫视着冯幽,“据我所知,我的秘书大人至今为止连和男人牵牵小手亲亲小嘴都没有过呢呀——又打我?!呜呜呜,不活了啊!” “闭嘴!”冯幽一个头两个大,手里的文件袋准确无误砸到何萧,成功让他在沙发上打滚。额头上几根黑线落下,天知道最想打滚的是她好吗!明明知道这不是性·骚扰,却比那还恐怖啊!赤裸裸的调戏啊!还是令人无语的调戏!美眸狠狠瞪了何萧好几眼,那些女人都是瞎了眼才看上这等变态货么! 冯幽忍着脱下高跟鞋砸人的冲动,对满地打滚的男人视而不见,瞥了眼时钟,已经将近五点半下班时间。六点半约了中介去看房子,她已经凑齐了买房的钱,就等着合适的房子安家了。一想到马上就有属于自己的家,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冯幽唇边勾起一丝甜甜、淡淡的微笑。 这个笑容被何萧无意捕捉到。仿佛一缕清泉流过心间,何萧忽然有些口渴,向来阅花无数、秉承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的他,居然开始真的动摇了!他说不准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想多看看冯幽那样毫无防备的微笑,让他这个商场打滚多年的狐狸也觉得人生开始简单美好了起来。 “冯幽,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何萧莫名其妙就问了这一句话。 正在收拾包准备走人的冯幽愣了一下,何萧很少叫她全名,除非是生气时,或者公事时。她小心翼翼看了眼何萧,心底嘀咕又在发什么疯,面上却是从容一笑:“何总不是都清楚的么,我跟男人牵牵小手亲亲小嘴都没有过,哪里知道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那...那你觉得我怎么样?”何萧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走到冯幽面前,极其认真地看着这个女人。 “...”冯幽心漏跳了一拍,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她自然明白何萧的情绪变化,她仰着脸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扬起红唇忽然就给了一个美到冒泡的笑容,然后抓起桌上的公章,毫不犹豫在何萧的脑门上盖了个印章。 那是公司用于驳回文案企划的印章,上面刻着“失格”两个字。 脑瓜上顶着印章的何萧气馁地垂下肩,眼巴巴凑近冯幽,幽怨地撅着嘴:“我知道你晚上要去看房子,别去了嘛,住我那里就好,不收房租!还包水电煤气费上网费伙食费!完了还有补贴!” 冯幽只觉得眼前一条大金毛眼巴巴看着自己,顿觉无力又好笑。何氏集团数万名员工肯定不会想到,他们冷酷狂拽高贵冷艳的总裁大人,私底下居然会是如此分裂精神的性子。她拎起包包,拍了拍何萧的脑袋,像安抚大狗一样勉强糊弄着:“难不成男人灵与性都能分那么清楚?我的总裁大人哟,我可不想做你的第N夫人,我只想做你唯一的秘书。”说完,冯幽俏皮地眨了眨眼。她自然不敢太得罪何萧,何萧是披着羊皮的狼,看着无害,实际还是只狼,还是只恶趣味的狼。 何萧呆呆看着他的秘书,不管是真心假意也好,这是他这辈子踢到的第一块铁板。但为什么就他妈这么爽呢! “我有一只小毛驴呀从来也不骑,嘀哩哩哩嘀哩哩哩因为是公驴...” 欢快的魔音成功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冯幽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处理公事。正聆听电话的她没有意识到何萧已经厚着脸皮凑上来想要偷吻她...当她察觉的时候,何萧那性感的嘴巴已经撅着离她讲电话的嘴边几公分了... 冯幽几乎是下意识的,窝在手中的心形电话“啪叽”就赏到了何萧的嘴巴上:“你看你呀!你那小毛驴改了吧,我看公驴你也能骑!是个人都发情,看哪天被哪家姑娘收拾掉!呸,最好别哪家小伙收拾掉,省得危害广大女性!” 何萧委屈地揉着香肠嘴,他也是开玩笑的嘛...一脸纠结的他忽然震惊地看着对面大门:“爸...爸爸,你怎么来了?” 冯幽自然吓了一跳,赶紧转身鞠躬打招呼:“何董事...”她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气鼓鼓转身想揍飞这个让人不省心的男人,但她刚转身,何萧高大的身子就压了过来,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热乎乎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幽幽,我喜欢这样的你,岁月再怎么变,你永远都像我刚见到你时那样,清澈坚定。特别是你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里什么都没有写进去,很干净。做我唯一的秘书,是我的荣幸。” 正文 4. 失格 冯幽被那一吻弄懵了,等到回过神,何萧已经离开了办公室。她伸手摸了摸额头,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何萧的气息,耳根子不自觉就红了,一边诅咒着何萧那个大混蛋吃自己豆腐还冠冕堂皇,一边又庆幸没闹出什么事儿来。她没谈过恋爱,而何萧不懂什么是恋爱,两个不知道爱人的人,又是上下级关系,谈得起来才怪。更何况冯幽不要太有自知之明,红颜易老,自己也没个身家依托,平平淡淡对自己才是真的。 若说这么多年,在何氏最大的收获,便是深谙如何在那些名流之间斡旋,甚至像何萧那样演戏。冯幽打开化妆镜,看了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写进去么?这身华美的皮囊,这副精致的面具一旦褪下,那才是真的她。 何萧是精明的商人,该说他是慧眼识珠,还是老奸巨猾? 苦笑了下,冯幽深呼吸一口,整理了下妆容,从冰箱中翻出袋牛奶和面包,赶着去看房子,晚饭只能凑合解决了。 冯幽看完房子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接近晚上九点。这次看的房子无论地段还是户型都让她很满意,至于价格,不便宜,但对工作了四年的冯幽来讲,首付已经绰绰有余。冯幽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传真机在咔咔工作状态。脱下高跟鞋,松开头发,把包包扔到沙发上,套装领子解开到第三颗纽扣,珍珠项链甩到茶几上,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下来。 冯幽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跳到沙发上,彻头彻脚不复工作状态时的严谨认真。茶几上有凉白开,她抽出餐巾纸粗鲁地把唇膏擦掉,叉着小蛮腰咕噜咕噜几口喝掉一大杯,这才从一天的浑浑噩噩中恢复了些许舒爽。随手打开电脑,等传真机停止后,她把文件拿到茶几上,盘着两条大长腿,开始今天最后一项工作。 她的总裁大人混蛋归混蛋,工作上却是毫不含糊的。不然年纪才二十七的他,如何能扛起何氏的重任。这也是冯幽愿意留在何氏很大一部分原因,跟着何萧,总有学不完的东西,除了工作,还有对人性的洞察,总是能让她惊喜连连。比如,传真过来的文件果然被何萧认认真真改了一遍,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何萧那张欠扁的脸印在文件签名的地方,额头上褐红的“失格”两个字配着他委屈撅起的嘴巴显得十分搞笑。照片旁边一行苍劲有力的标楷体:幽幽,哪天等我厌倦红尘,说不定我在你心中就能合格了。 冯幽黑玉般的眼睛盯着何萧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隐含着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情绪。那种情绪很微妙,仿佛一个即将要被开始的魔盒,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却又让人感到无形的恐惧。冯幽的手指划过何萧的额头,把“失格”两个字遮去,愣愣看了会儿,脸上洋溢着一股淡淡的微笑。 然后她拿起修正笔,给照片里的大总裁画了两只偌大的熊猫眼,加了一句:萧萧,厌倦红尘时,当是出家日。 看完文件修改完,打印好再传真过去,已经十点多。冯幽动了动酸疼的脖子,颈椎发出抗议的信号。头晕脑胀倒在沙发里好一会儿,她才半死不活哼唧了一声:“死何萧,上辈子欠你的。还哪天等你厌倦红尘,我看你那烂桃花开到天荒地老都有可能。本姑奶奶可不着你的道,混小子,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冯幽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准备洗澡睡觉。接下来的日子注定是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房子已经交了定金,很快就能定下来。工作上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她甚至都能看到外公外婆到这里时的天人之乐。 她的愿望向来简单,就是简简单单过平凡的日子,没心没肺没有烦恼,不再孤苦无依,不再彷徨失措。至于爱情这东西,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也许有一天,她会找一个踏实上进的男人,跟她一起共度人生,也是一件美事。 冯幽脱下套装,只穿着内衣走向浴室。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在这里寂静的午夜有些诡异。不知为何,她的心一沉,那铃声是老家的电话,而家里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她皱眉,实在不想在这个时间听到父亲的声音,那会让她失眠。 她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好,抚养她大部分的人,不是她的父亲,更不是她的后妈。对于这个勉强能称为自己老家的地方,冯幽并没有放入太多的感情。不是她冷血,而是她分得清。对她好的人她会加倍好,对她不好的人她会记在心里,做到点上就好。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亲情,她向来看得淡,有分寸。 “喂,爸爸啊。这么晚了,打电话来有事儿吗?”冯幽淡淡接起电话,心里寻思着是不是家里又缺钱了,难不成每个月提供家里两千的抚养费不够? 电话那头明显有些迟疑,隔了半天才传出声音:“幽,幽幽啊,那个,那个,唉,有点事儿要跟你说...” 冯幽极有耐心地等着她父亲说完整句话,这次犹豫这么久,估计又是要钱,切,要钱也不挑时候。 男人结巴了半天也没蹦出啥,电话那头吵嚷了一阵,一个尖细的女声传了出来:“喂,幽幽啊,我是你阿姨,你爸不知道跟你怎么说啊,你外婆生了重病,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呢!家里没钱,医疗费要大二十万呢!这等着钱救命呢,你能先打点儿钱过来么?” 这个消息连着女人令人讨厌的声音,炸得冯幽三魂六魄都飞了。剩下的她都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外婆要死了,外婆要死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要离她而去了——她还没来得及尽孝就要失格了! 正文 5. 别怕, 有我在 冯幽挂了电话,胡乱套上衣服,拎起包包就冲出大门。她把准备买房的首付大部分都转账回家,失魂落魄走在城市繁华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从她身边穿流而过,冯幽已经哭成了泪人,妆容糊了一脸,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胡乱抹了把眼睛,试图让视线清楚一些。但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眼前的风景——天高地远,原来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的她,连最后一点温情都要被夺去。 绝望与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她,伴随而来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呼吸,痛到心尖时,她发现自己好孤独。 回到家冯幽拨回外婆家电话,却一直占线打不通。她立刻订了隔天下午的飞机,明天上午开完会后她打算立刻请假回家。外婆的病她就算花光所有的积蓄都要去争取,实在不行就把外婆接到这里治疗,她可以跟何萧预支未来的薪水。只要她能做的,她就做。 第二天,冯幽一如既往上班,一如既往扮演着完美的秘书。主持董事会,协助何萧完成本季度项目招标进度会议,在外人看来,滴水不漏毫无异常。 会议结束后,何萧并没有照旧留在董事会跟那些老家伙东拉西扯,而是急匆匆回到办公室。他看到冯幽整理文件资料的手指一直在颤抖,他就知道出事了。 “幽幽,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何萧看到冯幽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反常地画着厚重的妆容,眼睛底下一片乌青,黑白分明的眼中全是红血丝,唇色也是苍白如纸。他没由来得心疼了。 冯幽轻轻摇摇头,冲着何萧笑了笑,声音已经开始有点嘶哑:“何总,我下午一点的飞机,请假一个礼拜。” 何萧愣了一下,上前就抱住了冯幽,大手摸着她的后背拍着,他没有说什么,直觉告诉他,冯幽一定是遭到了无法抵抗的变故才如此脆弱。如此脆弱却还在逞强,怎么不让他心疼。 温暖坚实的怀抱让冯幽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从来都觉得自己足够坚强不需要肩膀,但现在,何萧的肩膀却像救命稻草一样,把狂风暴雨中飘零的小船渐渐引向港湾,好温暖,好令人心安。 “已经十一点多了,我开车送你过去。”何萧松开冯幽,伸出手指擦干冯幽的泪水,妆容花了她一脸,但何萧却并不觉得难看。他低头亲了亲冯幽的额头,“先去洗把脸,清清爽爽才好办事。我去开车,等你下来。” 冯幽泪水不断,从小到大她印象中除了母亲去世以外,从来都没有落泪过。但这两天,已经快把她一生的泪水都流光了。感觉到何萧松开了她,那点贪恋的温暖不再时,冯幽伸手抓住了何萧的衣角,轻声说了句:“我外婆重病,我得回去。你...好好工作,我过段时间就回来。” 这是何萧第一次听冯幽提起她的私事,他感觉她的秘书十足信任自己。拍了拍冯幽的头,他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飞机起飞后,何萧看着飞机的影子消失在天际,这一刻,他空虚了二十七年的心间,忽然有了一丝期盼和不舍。 这一别,两人都没有想到,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开始蠢蠢欲动,很多事情萌芽太脆弱,再见亦是枉然。 冯幽老家在西南的偏僻小山村里,下了飞机,她还要坐火车,倒汽车才能进山。回到家乡时,她已没有心思去欣赏重工业的天朝下依旧秀美如画的山村,急匆匆赶到外婆家,她想先见一下外公,看看他是不是还安好,然后再带着外公一起去医院。 修葺整洁的小屋落在山岭一角,秋季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养得肥胖肥胖的小黄狗听到小路上的动静哼哧哼哧追了出来,看到冯幽立刻亲昵地在她脚底下打滚卖萌。冯幽眼圈红着抱起小狗,眼前的小屋是她出钱给外婆家修葺的,现在正是日暮时分,小屋炊烟袅袅,一定是外公在做饭。 冯幽打开门,尽量平静地喊了一句:“外公,我回来了。” 里屋的门帘一掀开,银发苍苍的老人家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哎哟我的乖妞妞,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回来了?想死外婆了!” “外,外婆?!”冯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婆不是生重病了么?为什么生龙活虎出现在自己眼前?难不成她听错了?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一副惊吓的样子,快过来,累了吧?正好晚上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玉米烙。老头子唉!别烧火了,你外孙女回来了哟!快点过来!”老太太哪里是生病的样子,精神矍铄的很。 屋里头跑出来个同样健朗的老头子,看到冯幽顿时乐开了花。 冯幽抱着小黄狗,愣了半天,忽然就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两个老人家被吓到了,还以为孩子在外受了委屈,一人一边拉着冯幽坐到椅子上安慰着。 哭得差不多了,冯幽这才醒了下鼻涕,肿着眼睛疑惑得问道:“外婆,我爸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你重病要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机被气得破口大骂:“该死的东西!老娘活得好好的呢!要死也是他早点死!想钱想疯了居然找这种借口!妞妞啊,你可别犯傻,这家人狼心狗肺,当年要不是你爸醉酒闹事,你妈不至于生气离家出走,也就不会...呜呜呜!我家女儿到底是欠了他家什么啊!要遭这种罪!” “妞妞,你不会给那家钱了吧?”老头子一想这事儿不对劲,拉着冯幽的手担忧至极。 冯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谁也没有说话。 老太太几乎是咬牙切齿在问了:“给了多少?” “二十万。”冯幽心下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外婆平安无事,她自然高兴。沉静下来后,却有一种难言的痛楚。她的父亲跟后妈,用她外婆当借口,骗了她二十万,她女儿的辛苦钱,用来买房子的钱。 正文 6. 狼心狗肺 “冤孽啊!”老太太立刻就哭得呼天抢地,她知道外孙女这钱一定是留着买房子用的,这家不要脸的居然如此害人!她忽然想到一点,“你那后妈的儿子,好像前段时间相亲失败好几次,女方都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肯嫁。现在想想,估计就是骗了你的钱用来给那贱胚子的儿子买房子娶媳妇用的!走!赶紧过去把钱要回来!” “外婆。”冯幽擦干眼泪,最后问了句,“电话怎么打不通?” 老太太一愣,随即抄起拐杖拉着老头子,带着小黄狗就往外走:“前天那贱胚子说家里电话坏了,去镇上买要到周末,把这里的电话机给挪走了。” 冯幽任由外婆拉着走出门,脚下像是栓上了千斤重的铅球,一下一下连心都在往下沉,沉得痛到脚心。她千想万想,都决计不会想到父亲会伙同后妈骗了她的钱。钱,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重要。她扪心自问,这几年对家里不薄,就算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需要钱娶媳妇,她会适度补贴一点。二十万,对她而言,是辛苦钱,但不是全部的钱。亲情,在金钱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她忽然清晰地想起,昨夜电话中,父亲吞吐犹豫的语气。 纵然他们那么坏心,好歹也是有残存的内疚吧。 冯幽边想边走,夜幕已经降临,星光照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外公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外婆拉着自己絮絮叨叨劝自己不要伤心。月光把他们满头的银丝照得如霜,仿佛岁月的痕迹凝聚在一瞬间,她看到了这两位老人的心酸与苦痛。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明明已经想好即将要过的生活,那她为何还在这里徘徊不前?冯幽自嘲地捏了捏鼻子,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到那个家的时候,彪悍的外婆抄着拐杖,在外公的掩护下冲进了屋子,正好碰到父亲一家围着桌子在吃饭,貌似还有其他人坐在一起。冯幽跟在后面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是她那弟弟在相亲呢。 老太太怒红了眼,看到那一家子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拐杖几下就把满桌的饭菜给砸了个稀巴烂,老头子在一旁帮腔开骂,大骂他们狼心狗肺骗他们外孙女的钱。 冯幽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她的父亲。 冯刚已经喝得半醉,摇摇晃晃站起来。儿子相亲成功让他很高兴,但还没高兴几分钟,就生了变故。这让他很不高兴。但女儿冷飕飕的眼神让他直觉心惊,昨夜被妻子逼着骗了女儿二十万,因为儿子在城里看中的房子实在缺钱买,女方又狠心要求全款付掉房款才肯嫁过来,儿子已经吹了七八个对象,再找不着就该被全村人笑话了。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 “哎呦!我说冯幽,你带着两个老家伙这阵仗是什么意思?你弟弟今天大喜日子啊!弟媳妇儿一家都在,有什么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父亲了?!上大学白上了?想当年你爸爸...”冯幽的后妈没等冯刚发话,就开始数落冯幽。今天好不容易谈妥儿子的婚事,她本来以为冯幽至少能拖个几天才能回来,哪里想到隔天就看到了...心虚加上心贪,她二话不说,就想推着冯幽进里屋谈。 冯幽拍掉女人伸过来的手,冷冷笑了一声:“打扰你们一家团圆可真是抱歉了。我回来没其他意思,就是想问一个问题,问完就走。外公,外婆,省点力气,我们还没吃饭呢。” “女儿啊,事出突然,你看都是一家人,这事儿就这么着吧,啊?”冯刚缩着脑袋盯着冯幽,尽管四十好几,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模样。 冯幽悲从心来,她长得像这个男人。她开始憎恨这个男人。没有谁规定谁从小就得吃苦受罪,也没有谁规定谁一定要为谁奉献一切。她的亲人从来只有外公外婆,还有之前她认为的父亲。但现在,她连一声“爸爸”都懒得再叫。 “你们需要钱,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要用外婆来骗我?钱呢?”冯幽深呼吸几口,尽量让自己冷静。 冯刚瞪了他老婆一眼,还不是这臭娘们出的馊主意,说先缓急用。他看冯幽脸色很难看,就缓和了语气:“幽幽啊,你弟弟年纪在农村不算小了,再娶不到老婆要被人耻笑的。这二十万呢,就当给我们老两口的生活费了,你也知道你弟弟工资低,你在大城市里待遇好,一年半载就能赚回来了。” “钱呢?你们用掉了么?”冯幽一字一句再次确认。 “...今天已经付掉房子的款子了...”冯刚打了个酒嗝。 冯幽拉着外公外婆往外走去。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冯幽看到漫天星光洒满她的眼中,世界是如此烟波浩渺,她为何想不开,放不下。扭过头,她看着屋子里那一群人,笑得灿烂万分。 “二十万给你们当生活费,这是你说的。我同意。从今天开始,我跟冯家断绝关系,不再往来。明天我会去法院递申请。” 这一句话不卑不亢,不急不慢,却掷地有声。 等到冯幽拉着两个老人家走远时,那一屋子人还在大眼瞪小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冯幽话中的意思。那女人彻底就疯了,跳脚嚷嚷:“作孽啊!你这个死人养了个白眼狼啊!这往后我们一个月两千的生活费啊!一年就是两万,十年就二十万啊!这死丫头片子算盘打得好啊!” “你闭嘴!”冯刚暴跳如雷,而跟着来相亲的那家人已经默默走开了...很显然,今天的相亲又泡汤了! 山间小道上。 冯幽哼着歌,挽着外公外婆走在路上。她仰着脸看星星,心情从来没有如此愉快轻松过。 老太太拍了拍冯幽的手背:“你这孩子,说断绝,真能断绝么?你啊,跟你妈一个性子,太刚烈。做人啊,特别是做女人,要懂得以柔制刚,人生如戏啊。穷也好,富也好,只要问心无愧,偶尔世故一点,没什么不好。” 正文 7. 坑爹的老天 冯幽心里很暖,她的外婆这辈子就只生了她妈一个孩子,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还是坚强地把她抚养长大,还养这么好。外婆一定是彻头彻尾尝到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才有这种感慨的吧。她瞧着走在前面不停甩着尾巴的小黄狗,笑着说:“外婆说的没错,这次是吓吓他们的。我清楚的很,即使闹到法院还是无法推辞子女的赡养义务。我只是想让他们吃点教训,以后类似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外婆,外公,你们跟我一起走吧。这个地方,除了你们,我别无牵挂。” 老太太跟老爷子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他们的外孙女,已经彻底长大了。 隔天,冯幽起了个大早,去镇上法院递了个民事纠纷申请,然后回外婆家帮着收拾东西,打包运到镇上寄回S市。六天后,法院发来立案通知,一个月后开庭审理。法院传票自然已经送到冯刚手中,这几日冯刚和那女人来来回回到这里好几次,每次都被老太太给打走,这次估计接到传票也懵了吧。 冯幽心情很愉悦,她已经订好了明天的机票,今天便是在这座大山里的最后一天了。请了一个礼拜的假,那家伙肯定手忙脚乱堆了一堆的工作吧?毕竟要天天泡那么多妞,哪里来的时间工作呢?想到何萧,冯幽没由来笑出声,好几日没有听到那极品的小毛驴电话铃声,还真有些不习惯。伸手摸了摸额头,她打算下次何萧再擅自亲她,就毫不犹豫一拳揍扁那家伙引以为傲的鼻子。 “妞妞,想什么呢?笑傻兮兮的?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老太太提着小竹篮,挖着野菜。就要离开这片土地了,说不留恋是骗人的,但看到外孙女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就觉得剩下不多的人生里,最重要的,是陪伴,而不是牵挂。 “啊?”冯幽吓一跳,素面朝天的她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她难得娇滴滴扭着小蛮腰蹭到外婆身边赶紧否认,“没有啦!在想很快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你这小东西,那点心思还瞒得过我这老太婆?妞妞啊,外婆不唠叨,只要你过得好,怎么生活都是好的。如果生活稳定了,你觉得该找对象了,那就找个踏实靠谱的,好好过日子。对男人呢,付六分真心,其他四分,留给自己。如果那个男人对你能付六分真心,那剩下的四分,就拿自己的那四分填补上,这样,你就能得到十分的爱了。” “一共有二十分,那才只有十六分啊?剩下的四分,去哪里了呢?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爱情的吧?那外公和外婆你,也是这样的付出吗?”冯幽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十分好奇。她觉得无论是外公,还是外婆,对彼此都是十分付出的。 老太太笑得眼角皱纹都成了朵花儿,轻抚着冯幽的头发笑眯眯回答:“剩下的四分,被生活磨光了。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圆满,都是骗人的。生活很现实,但你要记住,人比生活,更现实。而男人,比女人更现实。” 冯幽细细消化着外婆这些话,她把句句都记在心里,有些话她现在理解不了,但不代表她一直理解不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冯幽,这辈子不想再吃亏。 正当祖孙俩聊天正高兴的时候,老爷子慌慌张张冲了过来:“妞妞啊!那男人是疯了啊!带着那疯婆娘说什么要你退诉!” 不远处,一大群人闹闹腾腾跑过来,偶尔能听到那女人尖叫辱骂的声音。冯幽知道麻烦来了。 山脚下。 何萧气喘吁吁擦了把汗,他忍啊忍,忍了五天后,终于在成堆的工作和狂蜂浪蝶中灰溜溜跑了出来——理由是要把他的完美秘书给找回来。这不,下了飞机,东转西转,迷路迷得一塌糊涂,昨天到现在,一天一夜才走到这里。掏出事先查询好的路线,他抬脚上山时,忽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好像不太礼貌啊。也不知道冯幽的家事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山里信号不好,手机都几乎没信号,他还是决定先找到冯幽的家,再做打算。 路边的山石榴果子红艳艳引人口水泛滥,口干舌燥的大总裁环顾四周无人,偷偷摸摸采了个啃了几口,香甜清口。又摘了好几个兜在衣服里,冯幽肯定喜欢吃。这么想着,就觉得他真是英明招人喜爱的紧啊! 工作那么多,他要累死了哇。还有还有,他有那么一点,想念冯幽。除了他老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如此上心。何萧仰着脸呼吸着大山里的新鲜空气,他忽然开始有点看破红尘的意味了——被商业压力沉积许久的心,慢慢地不再浮躁。 那么多年了,也许...有很多种也许,但现在,何萧很想见到他的秘书。 爬山爬得满头大汗的何萧,一边问路一边找,终于远远看到冯幽的老家。咦?那里怎么围了那么多人?她家里人很多嘛,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从来没进过山村的大少爷心思单纯、屁颠屁颠跑向他的秘书大人。 “幽幽~~亲爱的秘书大人~本少爷来啦~感动吧!开心吧!”何萧大老远兴奋地挥着手,提着一兜石榴冲过去。 正被冯刚和那恶婆娘带来的几个人欺负了好一阵的冯幽头晕脑胀护着两个老人家,她的父亲是疯了!就因为一张法院传票丢了他的脸,就这样对自己又打又骂!隐隐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何萧一如既往打了鸡血般的声音。 冯幽一回头,果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向自己奔来。那一瞬间,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都烟消云散,她的心踏实不少。把手中的法院传票撕成两瓣,丢在冯刚面前:“我最后叫你一声爸爸,只因为,你给了我生命。仅此而已。我们会立刻离开这里,这一生,别再相见了吧。生活费我会照给,你不用担心。” 拉着外公外婆的手,冯幽大步走向何萧。她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何萧,心底暖暖的,酸酸的,甚至何萧那张惹人烦的俊脸都开始无比可爱帅气,她忽然想吃石榴了。 “冯幽你这个小贱人!丢光我们的脸!”一直撒泼作恶的婆娘被冯幽最后的态度彻底激怒,本来就不多的理智被妒火和怒气烧成了灰烬,也将冯幽拉进了无法泯灭的伤害中。 何萧近在咫尺的俊脸上笑容凝滞,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定格。桃花眼中除了冯幽对自己灿烂微笑的模样,还有后面忽然抡起的铁棍,以及女人疯狂丑恶的嘴脸。 “幽幽——不——”何萧扑了过去。 冯幽没来得及意识到危险,当头一棒,绝美的笑容最后停留在秀丽的脸庞上,然后一点一滴的鲜血沿着额角散落整片胸膛。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的意识一片空白。身体像是踩在极软的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再也没有其他感觉。 阳光倒映在冯幽逐渐涣散的眼中,最后一丝意识维持在脑海中,何萧悲痛欲绝的脸忽然开始清晰落在她眼中。眼珠子转了下,外婆和外公也在呢,为何他们一下子就老去,她最亲的人,为何在哭泣呢。 好冷。冯幽眼皮开始半垂,唇角微微笑了笑,靠在何萧怀中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揪住他的衣角,微弱地叹息了一句:“萧萧...照顾好他们...下辈子...唯一的...秘书...不会...再失格...” 何萧嗓子里诡异地气喘了几声,那双玉手颓然松开他的衣角时,他猛地抱紧冯幽,抓着她不再有温度的手贴在心口,悲鸣破胸而出:“不要离开我——冯幽!冯幽!幽幽——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强韧如何萧的心脏,面对商战刀光剑影从未动摇过一分的他,第一次,碎得彻彻底底。他只学会了如何做生意,如何泡女人,如何玩世不恭,好不容易开始学会如何去爱,却被现实伤得体无完肤。 这一次,他不再失格,而是——永远的失去。 几个鲜红的石榴落了一地,艳色如殇。 有些爱无法重来,有些爱还未盛开。 清晨。 冯幽遭受飞来横祸十八个小时后。她缓缓睁开了浮肿的双眼,头顶柔和的灯光让她不确定地眯起了眼,为何她看到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烛火? 她的脑海中有片刻是空白状态,直到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焦急响起在她的耳侧。 “幽幽!你没事吧!头还疼不疼?!你知不知道昨天流血流多少啊!比你来大姨妈还要汹涌啊!快点告诉我,我亲爱的秘书大人没有变成白痴吧?!”何萧胡子拉碴半坐在病床上,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合眼了。 天知道,看到冯幽睁开双眼的一瞬间,他那历经风云的小心脏,终于不再疼得要死了。 冯幽的眼睛落在何萧抓着她手心的大手上,随即皱起漂亮的眉头,嘴巴张了张,尽管她浑身无力,却还是使出一点劲儿拍掉何萧的大手,整个人缩在枕头间,微微蹙眉盯着何萧。 片刻后,冯幽转移了视线:“臭男人,不要碰我。这里是哪里?为何如此奇怪?你又是谁?我明明是在抄写经书来着……” “……”何萧盯着冯幽半天后,他才完全确定,冯幽的脑袋,真的是——坏掉了啊——啊—— 坑爹的老天,快点把他完美的秘书大人还回来啊! 咳咳,于是亲爱的何萧总裁大人,为了让他的亲亲秘书恢复记忆,彻底踏上了一条忠犬不归路…… 正文 8. 春色满关不住 “春色满关不住,一头淫·魔出墙来...啊哈哈哈哈!淫·魔你妹啊!笑掉人大牙!本小姐才·色双绝,居然用这种诗词形容我。五百两现银,否则免谈。” 一根葱白玉指懒洋洋在薄如蝉翼的纱绢上弹了弹,清脆如珠般的嗓音带着慵懒之意,要是不听那毫不矜持的爽朗大笑,旁边定会认为这是实打实的深闺美人,引人遐想。 可惜,那一点可怜巴巴的遐想,全都变成了碎渣渣。 没错,眼前确实是个极度诱人的深闺美人。肤白胜雪凝脂如霜,眉情似水清丽欺人。一抹樱色跃然娇唇,十分春意缱绻羞容。有道是佳人如斯倾国倾城,光是这点半遮半掩的深闺真容,就已足够让人目眩神迷。 可惜跪在青砖上的中年男人无缘瞧见真容,视线被蒙在眼睛上的黑布遮挡住,他只能从声音里听出这名震武林的“俏酥手”心情十分愉悦,心下松了口气,他这才发觉额上早已冷汗涔涔。他自是知道自家主人与这位爱钱爱到骨子里的神人有私交,因此他并不担心这笔交易黄掉。 手脚麻利掏出主人事先就准备好的银票,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手上一轻,一阵清雅香风拂过鼻尖,熏得他连主人交代的话都差点忘了。 “禀七姑娘,我家闻人少爷吩咐过,事成之后,他会在栖凤楼设宴为七姑娘接风。我家少爷说...”中年男人老脸一红,牙关似乎抖了抖,才接着传达,“他对七姑娘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天下姑娘何其多,入眼入心的,偏偏唯有七姑娘。七姑娘是闻人莲的心头血,随便一点都能要了他的命。相思成疾,望姑娘赏脸大驾光临。” 这一番看似含蓄实则露骨的情话,被中年男人说得刻板认真,让一直拿着厚厚银票爱不释手的凤幽差点笑岔了气。 “哈哈哈哈!好一个心头血!回去告诉你家少爷,三天后让他洗洗干净在床·上等本姑娘,本姑娘心情好,特许他侍寝。”凤幽十根葱白玉指再次清点银票,一张、两张、三张...十张,没错,整整一千两,够花好久的了。 “咳咳咳!”中年男人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侍寝”两个字,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彻底傻了!等他回过神时,却已发现自己身处荒郊野外。秋风袭来,他打了个哆嗦,差点以为刚才撞鬼了! 原来...自家那个冰清玉洁的少爷,早已是七姑娘的入幕之宾了?! 中年男人一把眼泪鼻涕沧然而下,他仰天看着蓝油油的天空,仿佛看到了无数顶绿油油的帽子正在落向闻人家的祖坟上... 闻人家族是几百年的商贾大族,沉淀历史百年后,如今更是这个王朝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商用银号。莫说是数之不清的金钱,光是遍布全国的根基就足以撼动这个王朝。向来兢兢业业忙于家族事务、看到女人都会脸红的少爷,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居然要来光顾这个“俏酥手”七姑娘的生意,难道有什么事情是闻人家族不方便出面,用钱用权都解决不了的? 这“俏酥手”自从一年前在武林大会上,以一介弱质女流之姿,放倒包括前任武林盟主在内的所有男人后,就名震江湖。传闻她美艳无双、工于魅惑人心、善于妖言惑众,这个世上没有她欺不来的东西,包括男人。只要被她看中的目标,哪怕是皇宫大内的国玺,照样能被她不偷不抢、光明正大给弄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半年前,皇帝放在御书房的玉玺,真的不翼而飞! 传闻七姑娘每逢这种时候,都会给物品原主人修书一封,上面画着七个包子脸小姑娘,若是这些小姑娘是微笑的,那么这件被“拿走”的东西,过段时间便会送回来;若是这些小姑娘是哭泣的,那么这些东西可就彻底从原主人手里消失了。 皇帝的玉玺自然在隔日就被原样送回,也不知道七姑娘用了什么手段,或者也许是本朝的皇帝还太过年轻,这件事儿让“俏酥手”名噪江湖更甚之外,对七姑娘本人而言,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因为,这个世上从未有人能得知这神秘的“俏酥手”,究竟是何模样,是何能耐,是何方神圣。 七里香小筑。 金秋落叶缤纷,正午的暖阳落在静谧庭院,秋菊绚烂、木棉繁花,一派幽深温馨。方才还热衷于做生意的凤幽,这会儿正横躺在藤椅上,怀里抱着一只紫檀木匣子,匣子里满满的全是银票,目测点上半个时辰都没问题。 “小姐,别点啦!银票都快被你点破了!破了可就不好兑现银了!清莲商号换银票可严格了!” 小丫头铃铛端着果盘回来时,看到自家小姐还在点那万年堆的银票,顿时恶寒——她家小姐貌似自小就是财迷,对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特实惠的玩意儿格外有兴趣,钱当然是好东西啦,但凤家根本不缺钱呀,小姐这是堕入魔障的节奏呀! 凤幽把银票整理好,拿出刚才收到的一千两银票放到里面,又小心翼翼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铃铛手中端着的果盘上,早已从罗裙中翘起的二郎腿十分悠然地摇了摇,细白牙齿就这么在漂亮的脸上整齐露出。 “这话说的,这可是咱们以后的嫁妆啊!给你和叮铛姐妹俩找个好婆家,有靠山就不怕婆婆欺负你们了!啊,还有我娘亲的嫁妆,唉,你知道的,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赶紧找个男人...” 铃铛本来听得满脸通红,她和妹妹叮铛年纪还小啦,嫁人什么的好远!但听到后面小姐对夫人的担忧后,她差点叫起来!她知道小姐自小就胆大,但没想到胆大无限啊——老爷正值壮年,就算夫人一直不受宠,也不能他嫁啊!这可是大逆不道犯七出之罪,要被乱棍打死的! 正文 9. 泪包子亲娘 “小姐!”铃铛赶紧打断凤幽美好的幻想,拿起果盘上的石榴塞到她手中,小巧的鼻尖都沁出冷汗了,“不是我说你,这话要是被府中任何一人听到,不知道又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小姐要为夫人考虑啊,铃铛知道小姐坚强,但夫人...” 凤幽拿起一颗红艳艳的石榴,用银质小刀慢悠悠从石榴顶端切割。直到把一颗一颗水润饱满的果粒剥出,放在碧玉瓷盘中,这才掏出丝帕擦着手指,仿佛铃铛刚才那些话并不曾放在心上。 “这个月基本都不会回本家,咱们吃好喝好玩好!这一百两就是这个月的伙食费了!啊,让叮铛这孩子去送个信怎么还不回来?”凤幽蹙眉,叮铛向来做事准时稳妥,这次也拖太久了些。 “小姐...”铃铛哭丧着小脸,每次说到关于小姐和夫人的事情,小姐就会这样四两拨千斤蒙混过关。但她这个做下人的,又好多说什么呢?小姐对她们亲如姐妹,她也最多只能...见到夫人时多挤几颗眼泪,这样夫人才会管着点儿小姐... 铃铛没有说出口的话被凤幽长长的叹息声堵在嗓子眼里。 凤幽双手支撑着下巴,靠在石桌上,笑眯眯看着亲手剥出来的石榴子儿,阳光透过果肉,红润清莹,映得她的眼眸都水泽光亮,仿佛沉淀了多年的美酒,一抹极其浓烈的情绪在黑白分明的眼中一闪而过。 一分留恋,三分怀念,七分幸福。 从前世活到今生,从冯幽到凤幽,她从没怀疑过自己曾经被至亲的亲人爱过,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为自己真挚哭泣过。前世的分分合合、爱恨情仇在过了这三年后,除却那部分深埋心底的情谊,其他的,都已成了天边的浮云。 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定替代她,能好好照顾她的外公外婆,还有那个白痴总裁吧! “你哟,真是爱操心!放心吧,你家小姐我,日后可是发誓要做第一夫人的!” 一言玩笑,谁知深浅。 铃铛特别喜欢看凤幽的眼睛,带点微桃花的凤眼,含笑似水,含怒若火,眼底深处还带着点若即若离的疏离之感。她喜欢小姐这种浑然天成的贵气,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与淡然。 她家小姐也才十六岁呀,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好吧,她承认,自己就是小姐的“脑残粉”,虽然这个新奇玩意儿的词还是小姐小时候就唠嗑给她的,但她和妹妹两人,就是这么唯凤幽是从。 “我家小姐肯定能配世上最好的公子了!说起第一夫人,若不是本朝皇帝才不过十二岁,我倒觉得小姐配上国后之姿也不为过!不过后宫太复杂,小姐你肯定不喜欢。”铃铛脑海中浮想联翩,她家小姐若是有一天能穿上凤袍肯定绝代风华! “唉...也是哦!这皇帝最有钱了!上次看到他时好像还是个十来岁的奶娃娃?”凤幽往自己口中丢着石榴,吃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颐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形象,“要不,我再等个几年再去勾引他?” 哇——哇——哇——啾——啾——啾——木棉树上几只乌鸦和几只喜鹊开始干架,一时间鸟毛漫天飞。 铃铛嘴角抽了抽,依她家小姐如此特立独行的性子,这种事还真有可能干出来,于是她十分好心地建议道:“古人有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那小皇帝长几年才是个毛头小子,要我说呀,还不如随便来个王爷相国之类的好呢!再不济,江湖这么大,还怕找不到配得上小姐的好男人?” 几滴石榴汁沿着小巧红润的嘴唇滴落,凤幽十分赞同:“对!等我再大干几票就金盆洗手,勾搭个高富帅暖床!到时候带上娘和你们,风风光光一起嫁人!” “...”铃铛额头上挂满黑线,看到自家小姐满脸红晕双眼放光的期待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再泼冷水,十分应景地嘤咛了一声,装着娇羞的模样跺脚娇嗔:“小姐,哪有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天天想着嫁人的哦!有时间跟我多学学刺绣、跟叮当多学点厨艺才是真的!” “本姑娘才华横溢闭月羞花谁娶我谁…”凤幽翘着白嫩嫩的兰花指,还没做作地抛出媚眼,还没把“幸运”两个字迸出来,旁边忽然响起一声若有若无、似水温柔又幽怨无比的叹息声。 “唉…哪家公子能发发善心,把我可怜的女儿娶走哦!” 凤幽一个鲤鱼打挺从藤椅上跳起来,斜眼往院子里的木棉树旁边望去,果然看到一个蓝色身影俏生生倚着树干,那双柔情似水的眼中也果然噙满了泪水。 那眼泪,映着阳光真真璀璨动情,凤幽看得心口一疼,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不孝惹家母伤心了。天知道她的娘亲冯水水,貌美无敌武功盖世,想当年名震武林,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但这些男人与冯水水接触最多不到半天的时间,全都挫败离去。别人家的闺女十六而嫁,她娘亲拖到二十才遇到她爹爹,终于嫁了出去。 至于原因么…凤幽格外幽怨地叹了口气,揉揉发疼的眉心,快步走上前,一把拉过冯水水,十分“怜惜”地拥住对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娘亲,大白天的又想着啥头疼事儿了?这漂亮眼睛哭坏了可就糟了。” 冯水水如今已是徐娘年纪,却得天独厚保养得犹如二十出头的少妇,脸蛋光泽动人,裹着蓝色镶金轻罗的身段婀娜得令人咋舌。凤幽掐着冯水水不盈一握的细腰,牙齿痒得吱吱响——她的亲娘啊!三十六的年纪十六的心呐!为啥她这一世的老娘是这么个令人跳脚的妖孽呢!十六的是她好不好,为啥她要像个爷们一样安慰亲娘啊! 凤幽正咬牙切齿进行日常安慰呢,冯水水抬起泪眼汪汪的大眼睛,两行晶莹的眼泪就这么刷地一下,沿着脸颊缓缓滴下,双手捧上凤幽的脸,一下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我可怜的女儿…都是娘亲不好啊…都怪你那死鬼老爹…当年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他啊…呜呜呜…可怜的幽幽…要是嫁不出去该怎么办哟…” 正文 10. 物色男人 一滴冷汗从凤幽光洁的额头上滴下,来了,终于来了,她老娘这包子性格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天天以泪洗面,那双明眸三十六年居然还亮得发光!心软得要死,见路边小猫小狗饿肚子都要哭半天,凤幽严重怀疑她老娘是不是踩死一只蚂蚁都要泪奔,她甚至怀疑冯水水是不是菩提转世足下生莲的佛啊!自从三年前,她苏醒在这具身体中,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安慰哭泣的亲娘,把她逗笑,让她吃好喝好睡好,这样才一切太平。 叮当早已手脚麻利收拾好东西开溜了——开玩笑,夫人哭起来没有一个时辰根本停不住的!也只有小姐能有办法了!她还是赶紧出去乖乖准备晚饭,顺便把消失一天的妹妹给找回来! 凤幽手忙脚乱给她娘亲擦干眼泪,拉着她坐到藤椅上,又把那紫檀木小匣子塞到她手中,这才开口说道:“娘亲,我保证今年一定找个男人,呃,不是,我是说找个合适的对象,至于成亲嘛,早晚的事儿。” 冯水水一边抽泣,一边打开小匣子,抽出一张崭新的银票,“噗嗤”——擤鼻涕,抬起泪汪汪的眼,红唇颤悠悠:“闺女啊!红颜易老,早成亲早生孩子对你没有坏处的!千万别像你娘我,想当年——” 银票咕噜噜揉成团丢在脚下,凤幽小心肝一颤,半个月的伙食费没了…红颜易老…她瞅了眼堪比她姐妹的娘亲,拿点说服力出来好不好,她敢保证,有她娘这么强大的基因存在,到四十她都不担心长皱纹… “好好好!别想当年了!我明天就出门物色男人去!别哭啊,别哭,再哭回凤府…”凤幽顿了顿,才继续劝道,“父亲又要责备我不懂事了。” 冯水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小声说道:“刚才你还说要给我找个好男人嫁了的,那臭老头不提也罢,他有儿子女儿一堆,哪里想得到你这个庶出的女儿。要不是当年你…” “好了。娘,我们很快就会有新生活。”凤幽略微提高了一点嗓音,这次却是无容置疑地替冯水水下了结论,“娘你也真是,天天哭,难怪父亲见到你就头疼了。看看正夫人、二夫人,个个比不上你,却懂得讨父亲欢心。还说我没男人缘,还不是遗传娘亲你的。” “噗。”冯水水不怒反笑,掐着凤幽的脸蛋凑上前亲昵地亲了一口,“乖女儿还不快给娘亲物色个好女婿,顺便也物色个好男人,让娘亲梅开二度!” “你哟!”凤幽抱着自己的娘亲,心里又酸又甜。自己生在这个复杂的凤府,娘亲哭哭啼啼几十年,这才熬到她成年,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很快就会迎来全新的生活。眼角瞥见地上几团废纸,上面隐约可见“清莲银号”字样,凤幽奋起的心情一下子纠结了,娘亲这一哭就糟蹋银票的坏毛病可真得想办法改改了。 “女儿啊…”冯水水眼泪已经止住了,捏着凤幽的脸细细端详着,“你其实更像你爹爹啊…他是个真正的美人胚子,比你娘我更漂亮一筹啊!当年为了得到他,我可是费了牛牛二虎之力,情敌太多累得要死,哪知他…世事无常,找个温柔的、肯听你话的,不要背景太复杂的,普普通通过日子,就行了。娘已经联系了弄水谷,你的脸,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的!” 美人胚子...凤幽脑海里浮现凤家老爷子威严硬朗的模样,难不成自己审美出问题了?父亲年轻时定是俊朗的,但也谈不上美人胚子吧?老娘的眼光就跟她这性子似的,软成包了。 清风吹起凤幽脸颊旁的黑发,左侧耳朵到颧骨之间,莹润如玉的肌肤上,赫然是一块污黑丑陋的十字印记,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试图把清丽无双的美貌破坏殆尽。凤幽嘴角微微撇了撇,手指不经意摸上那块印记,终是淡淡笑出声。 据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8岁那年被下毒,别说毁容,当时小命差点都没了,还怕这个,拖拖拉拉治了好几年,直到十三岁那年,“冯幽”睁开眼睛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占据了一个陌生年轻女子的身体,至于在这之后,性情上的一些变化,自然归咎于毒素,在冯幽精心的策划下,谁也没有怀疑此凤幽非彼凤幽。 冯水水出身弄水谷,本来因为嫁人,已经跟谷内断绝一切关系,那次为了中毒的凤幽,再次踏入弄水谷,时隔多年,她再次做出这种选择。凤幽知道,她的娘亲尽管是个软包子,骨子里却十分傲,让她两次放下身段,这个世上,也就只有她这个女儿了。尽管自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亲生女儿,但凤幽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 “娘,去的掉当然是最好,去不掉也无妨我的美貌啊!我定是会找个爱我疼我不在意这点小瑕疵的男人,你也说红颜易老,皮相归皮相,真情实意也得留点念想做考验是吧?若是有办法去掉这疤痕,也得等我找到合适对象以后吧。” 凤幽拨了拨耳侧的头发,遮住这一小块明显的瑕疵。美玉无瑕,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块美玉,也用不着任何男人用任何审判的眼光看待自己。她就是她,犯不着为了男人刻意委曲求全。她想要的爱情,从来只有一种。 美玉不琢。 冯水水愣愣地看着自己女儿,那股眉宇间不经意透出的清冷孤傲,真的像极了当年那个人。女儿的性子她怎么不懂,很多时候,只是故作坚强罢了。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把这个丫头四处飘荡的心紧紧拴住。无奈笑了下,她握着凤幽的手微微晃了晃:“女儿说的对。这次你离家时间也太长了,老爷子那里虽然明着放你自由,但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家家,整天跑来跑去也不是个事儿,对吧?有时间回家看看,不然我真怕老爷子把你这个女儿给忘了呢!” “切。”凤幽不在意地撅起小嘴,仰起头看着蓝天白云,想到凤府,她就不想回去。她总感觉那里不是她的家,凤家家大业大,又是朝中重臣世家,几个夫人小妾天天争宠争得你死我活,也不知道凤锦蓝这老家伙没事儿吃饱了撑着娶那么多妻妾干什么,偏偏又放着自己美貌无双的娘亲不闻不问,瞎了他的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