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我在等待的时间里看着世界灰暗下去,忽然就感到忧伤,我曾经很多时候都会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忧伤。 比如白韶华画着精致的妆颜看着我站在倾盆大雨中,语气那么轻描淡写,跟江延上过床的女生可不止我一个,你尽可以去问问你的好姐妹美美,问她到底有多难忘。 比如江延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念苏,对不起,我不爱你。 比如瑟瑟在婚礼上流的眼泪,她神色安静语气寒凉,何念苏这个世界没有谁非谁不可,我可以为你生不如死为你卑微到尘埃里,也会有人会为我在天光大亮之时奔赴一场未知的生死。 比如方俞的葬礼严索一刹那的失声,萧怡怡……沐子希最爱的人死在你生日那天……你永远都得不到他。 比如米才诺,还有米才诺,青梅竹马的米才诺揽着我的肩膀,阿萧……你原谅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白韶华会这样做… 比如,比如沐子希,萧怡怡,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了,可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 你看,人不该那么幸运,上帝会嫉妒。我听着那些声音交织在我的耳朵旁边,眼泪和着鲜血淋漓我的皮肤,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生命里有这么多人来过又离开,长白山在黑暗里和暮色融为一体,逐渐看不出轮廓,皎洁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到我的脸上,我看见沐子希的脸,清晰地唇落在我的额前,鲜红的颜色在水面上如同盛开的玫瑰。 我看到所有人的脸全部在我的视线里面化为云烟,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光线也在我的眼睛里消失了,在我以为终于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一场偌大的灾难自天降临,看着那些庞大的记忆终于编织成网,我在那里面无处可逃。 其实,我很想念美美。 其实,我很想念阿扯。 其实,我很想念锦绣。 其实,我很想念江延。 其实,我很想念米才诺。 其实,我很想念沐子希。 ………… 那些匆忙路过我生命的人,斑驳的青春,我是那么想念。 正文 【开始】 故事开始于2018年,我的二十二岁,我第一次流产之后沐子希的失踪,我第一次用死亡来逼他现身。 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cici坐在窗台跟前抽烟,还有一个妖艳的女子坐在我的床前,看到我睁开眼睛,俯身来看我,我想要坐起来,可是忽然就有汹涌的眼泪流出来,女子抬起手就给我一巴掌,我瞬间坐了起来, “我靠,你他妈凭什么打我!” 你和沐子希欠我这样多,凭什么打我。我默默地看着她,童嘉瞳,这个女子,我同情的曾经朝夕相对的彼此温暖的女子,让我在我的爱情里输得一败涂地。 cici把烟头狠狠地在地上捻灭,她扬起手来,最终也没能落到我脸上,她说:“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萧怡怡你怎么那么蠢,为了沐子希这几年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萧怡怡你对得起你妈生你养你二十几年吗?!对得起我们姐妹几年的情谊吗?!” 我跳起来,抓着cici的肩膀,“木棉,你他妈跟我说姐妹情谊,当初美美瞒着我和江延勾搭顾念过我们姐妹情谊?!” “萧怡怡,我木棉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米才诺……我将要结婚的丈夫的米才诺…跟我说……他想…娶的人…是你。” 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我们的这场故事是怎么就纠缠成这样了?童嘉瞳看了cici一眼,cici转过身来狠狠地抱着我,有分明的眼泪滚烫地滴在我的脖子里,她说:“你在浴缸里割腕自杀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你死了,那些爱你的人该怎么办?萧怡怡,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因为一个沐子希要所有爱你的人陪葬!”她放开我,那一眼,意味深长。 童嘉瞳坐在床侧,她说,阿萧,我带你去见他。 滨江路的风景永远是那么华丽撩人,红灯的时间依然比绿灯的时间长了不知多少倍,有精致妆容的女子用纤细的手指夹着女士烟像模像样地在奥迪宝马里烟雾缭绕,也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出租车里厌恶地咒骂,童嘉瞳只是坐在我旁边,cici的头发梳的整齐而干净,弯曲的发丝束起来看起来就像高中生。 高中生,多么遥远的词语。 “童嘉瞳,我真的是……万念俱灰…” 如果童嘉瞳当年没有下落不明,我和沐子希也许,也许就能修成正果,也许,也许就从不相识。 cici的背僵直,她开的银灰色的奥迪在笔直的公路飞速前行,她说了一句话,我的勇气和希望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她说:“萧怡怡,童嘉瞳已经死了,你放过自己。” 童嘉瞳的长发飞扬起来,包裹她的脸,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cici说:“萧怡怡,你和沐子希中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一个死人的分量你永远敌不过,她永远在他的心里十九岁,但是你,已经苍老。” 是了,严索也说过童嘉瞳死了,没有人能敌的过死亡,可是只要沐子希觉得她活着,我永远都是个局外人。 童嘉瞳于我十八岁的生日彻底不知所踪,差一点沐子希就是我的良人。 车窗外车辆川流不息,霓虹在街道闪烁,这座城市看上去那么安详。 我恍惚看到童嘉瞳在飞花之中化为青烟,沐子希的脸在我的视线里清晰,他在黑夜里审视我的脸,然后落下一个吻,然后,转身娶了别人。 我是一个大宗货物,没有人愿意运送,也没有人喜欢接收。 沐子希在我的颈窝流下眼泪,他说他最爱的人死在他的怀里。然后是江延,他居高临下地端视我的脸。 江延说,念苏,对不起,我不爱你。 江延,我在我最好的年岁如此错误的遇见你,那些错误的好,让我在我的爱情里义无反顾,才让我遍体鳞伤,江延,都是你不该有的优待,才让我,在这个世界,勇往直前,最后,落的,万念俱灰。 我在模糊中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进入我的生命,然后,我的世界,地覆天翻。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呢? 正文 【第一章】 半某方糖一鉴开 1.我的兵荒马乱 岁月是把杀猪刀,把我们的青春割得杂乱无章、三三两两,随意挥霍着手中大把大把的天真。 2012年最流行的词语是世界末日,2012年最激烈的事情是钓鱼岛。 新闻上最多的事件是打砸日货和示威游行,那是2012年九月,钓鱼岛事件轰轰烈烈,美国虎视眈眈,英国法国伺机而动,俄罗斯加拿大澳大利亚冷眼旁观,日本猖獗地在钓鱼岛海域进行巡视。 然而,这些与我无关。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微不足道。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学画画,然后跟阿扯和cici胡思乱想,生活美好得一塌糊涂,cici说我笑的一脸春心荡漾神经兮兮,我一直觉得cici的形容词无比犀利严重怀疑她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美美惆怅地趴在桌子上大呼小叫,我在日记上写悲伤大把大把从嘴巴里涌出来,美美趴在桌子上泪眼迷离,她说,萧怡,你一定是我肚子里蛔虫,这句话显得就是此情此景此刻我的感受啊。 cici叫起来,“美美你别恶心了,萧怡我们出去逛街吧,好无聊啊!” 九月十五号,天晴,无风,诸事皆宜。 江浅的宜家广场进行着一场规模颇大的砸日货运动。我站在喷泉旁边发微博——这是一个活跃的年代,我们是90后,有过最幸福的生活,国家家庭学校让我们敢爱敢恨冲动天真,7080总是骂我们无所事事糜烂堕落,可是我们活在这样一个安详的年代,没有兵荒马乱、没有乌云摧城、没有战祸连绵,我们的故事和梦想反复开放,我们的骄傲与执著竞相成长,我们的热血无处挥洒,我们的利剑无鞘可出,最后把尸体腐烂在温床。 很快就有附近的人来评论,名字是水木错失,我的名字是姓肖的妖女。 @姓肖的妖女:同学,你的想法真激烈。 @水木错失:没有,我站在荒原,周围有人用愤怒表达爱国,有人用文字书写他人的卑劣,有人却用麻木旁观这一切,感觉很不真实。 @姓肖的妖女:妖女,你是不是真修炼千年啊?感悟来得那么直接深沉。 我刚要回复,cici的电话打过来, “萧怡,你找死呢?这么乱的场面你在哪儿啊?” “cici,我迷路了,刚才走着走着你们就不见了。” 没错,我是一个超级大路痴,即使走过十遍的路去过N遍的地方我依然会没印像,美美接过电话,“那你问一下你周围的人你所在的地方地名叫什么。” 我觉得头晕,拿着手机茫然的不知所措,喷泉的对面,一个少年眉眼如画,白衣芊芊,如同漫画里走出来的场景,我走过去,一眼万年。 直至很多年过去都忘不掉第一眼的惊艳,男生抬起头,天地黯然失色 ,他说—— “这里是橙花街,因为这里的水果和服装商业得名。” 美美到的时候我在街边吃烧烤,我依稀记得cici美美和阿扯出现在我眼前的样子,然后弹指就是十二月,岁月如梭,快得过分。 其实我是一个慢节奏的人,就是很没有存在感的那类人,做事后知后觉,反应也蛮迟钝,到了高二第一学年期末才把全班的名字分辨清楚。 十二月二十一日,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全校学生骚动,那天恰巧吹了很大的风把树枝吹断,砸坏了老师的车,又偏好是日产,矛盾瞬间升级,学校为平定学生情绪,宣布晚自习不上课,改放科教片《地球的形成》以证明玛雅预言纯属造谣。 其实我是一个好孩子,从不迟到、从不早退,成绩良好、品性安稳。cici说再没有人能把自恋发挥到你这般地步。事实上cici说得没错,我上课从不听课,作业从不按时写完,不算是好孩子,放科教片的时候我觉得十分无聊,满教室地搜寻有趣的东西,阿扯形容我饥渴的表情如同欲求不满的样子,我拿眼睛横她,看到在教室的角落里发着微蓝的弱光,便知道有人在那里玩手机,悄悄地挪了过去,凑过去说,“嘿,同学,老师来了。” 他抬起头,“萧怡,你的借口真心过时,老师在会议室开会,消息接收不良啊。” 沐子希。我坐在他旁边,头发垂下来遮住我全部的表情,他拿手机看视频《秦时明月》,其实这不是我们最初的相遇,我们在橙花街已经是第二次遇见,可是似乎那天的少年又不是他,因为那样的哀伤和邪魅虚假地仿若不存在。 其实,沐子希算是我们学校的传奇,据说他十七岁就已经考上重本名校,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一直留校,重复重复地读高三,持续两年。 第二天,我去央了他拿了他的MP5,一个星期都沉迷在动漫里。 这是我的记忆里沐子希和我的初次交集。 后来呢?对于一个故事,有许多人都觉得有一个开始必定有一个结局,但事实上,我们的身边不了了之的事情多不胜数,比如我和沐子希,在那之后,是长达半年的陌路。 2013年,一切风暴都隐藏在暗流涌动里,世界和平,快乐男声如期落幕,中国好声音开始新的海选,同样,这些,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三月,高二下学期,我决定学画画,开始颠沛流离在学校与城市。cici和美美时而陪我一起,阿扯自我颓废,她的终极目标是混完高中就进入社会,到底是比阿雪的目标有追求,阿雪是我们画室的一朵奇葩,世界观和人生观把我们画室老师颠覆得无话可说,阿雪的终极目标是学完画画直接辍学回家结婚,她有一个恋爱三年的初恋男友。 岁月确实是把杀猪刀,但是对于时间的流失我一点痛楚也没觉着,夏天,盛了满满一天地的热袭击整个江浅。 末考结束以后迫不及待就收拾行装直接去了画室开始集训,说实话,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对画画没兴趣了,可是更令我乏味的是已经持续了十年的读书。 七月,我和我妈在电话里吵架,我一度认为那些在电话里都能把话说得噼里啪啦的人都是牛人,这个世界无人否及,比如我妈,比如cici。起因是我丢了用了一年半的手机,那天我在乌江江畔给江延打电话,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我说:“江延,看到江水我就忽然想起你了。” 江延无可奈何,“念苏,你到底要我如何?” 因为我喜欢苏字,他便一直隧了我的心意叫我念苏,而我身边的人都叫我萧怡,听着就有叫我“小姨”味道,我挂了电话,江延是我的初恋,我在十五岁遇见他,从此,天翻地覆。 画室经常有活动,师兄是刘啸寒给我们请回来的辅导教师,刘啸寒常常叫人注意我的动向,好像一不小心我会自杀一样。 刘啸寒,是我们画室的老师,二十七岁,单身,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我和我妈吵架的结果是我一气之下拿生活费去买了一个新手机,后果是,我在八月,生不如死。 八月,橙花街,我站在大风里,头发飞扬,孤立无援。 白韶华打了电话来意思地表达了一下爱莫能助,美美放了暑假批发了衣服在橙花街夜市卖,白日里无所事事,便会做了晚饭送到画室来,我想起来七月我在江浅无家可归的样子,美美把租的房子借给我住,下了晚课沿着长长的阶梯走回去,屋子里是彻骨的寒凉。 大师兄拿到西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二师兄被川美录取,三师兄选择就读工商,羡煞了我们这一群为大学奋斗的小孩,刘啸寒作为我们的老师可算是尽心尽责,晚上陪着我们熬夜,看着我们从线条都画不直到用流畅的线条画速写。 张久红和小芮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师兄和我们闹得如同孩子,和小芮、炎鑫打了半宿的牌,刘啸寒却罚了我们二十张速写,我们熬了通宵才完成。 那是2013年的盛夏,有一群美术生穿越人山人海聚集到一起,为了同样的一个梦想把手指弯曲,把白昼绵长,把时间重复。 那是2013年的盛夏,我们在大风中凌乱,孩子在顷刻成人,岁月在记忆里悠长,我们在青春里把我们的生命编织成兵荒马乱。 正文 【第一章】 半某方糖一鉴开 2.你是我的刻骨铭心,却并非良人 天赐我一场相遇,却送错了快递。 我在祖国遥远的边塞,这里青山绿水、鸟语悠扬,这里山清水秀、孩子单纯。 我是萧怡怡,二十二岁,开始是一个事故,后来却成为一个故事,回忆总让人忧伤,只是一场相遇就花费了我全部的力气去怀念。 “后来呢?真的一点交集都没有么?” 瑟瑟问我,我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瑟瑟是时光的老板,时光是洱海的一个酒吧,微不足道的、很小很安静的酒吧。看到瑟瑟精致的脸我就想到cici的样子,还有锦绣,曾经陪我徜徉三年时光的锦绣,那时年少,我们在校园里演绎着爱情一般似的友情。自杀未遂的结果是cici以我家长的名义到我的学校去开了长达一个月的病假,把我遣送到了云南。 今年,我二十二岁,十年前从遥远的边疆回到重庆,大四,是江川X大的师范生,攻读的是美术研究。 瑟瑟此刻二十六岁,今天过后就是二十七岁,我买了大大的一个蛋糕来送给她,她说我送错了礼物,央我赔她一个,忽然就是五年前的自己,我用五年的时间把自己苍老,瑟瑟却是二十七岁依旧纯真美好得一塌糊涂。 “还喝黑咖啡啊?”瑟瑟笑着,虽说是询问的话手上却是已经有了动作,一个月的假期我基本都在这里挥霍没了,第一次看到瑟瑟,她正和一群人打架,拿着酒瓶子就准备往人家脸上招待,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倔强,我走过去拿下她的酒瓶,我说,姑娘,你若是砸下去了,你等的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回家的路。那些人看到瑟瑟的动作决绝的一点不拖泥带水,实际上已经后怕,担心惹了哪户人家的大小姐,看到我来拿了瑟瑟的瓶子,跑都跑不及,那姑娘看了我半天,然后夸张地笑得前俯后仰,许久以后她说,我叫秦瑟瑟,我等的那个人叫何念苏,还差一月就是十年,我等他的第十个年头。 我叫萧怡怡,可以直接叫我萧怡。 那是初识,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我把他们的故事听个清明。 我正在喝咖啡,就听到瑟瑟嘭地一声扔了什么东西从吧台里面跳出来,惊咋咋地叫嚷,“何念苏,何念苏,你居然活着回来了。” 男子背了巨大的登山包穿粉白的衬衫,手指修长,头发温软,他在嘴角擎起一抹好看的笑,看着女子像兔子一样钻进他的怀里,他说:“好在赶在你生日前回来了,不然非被碎碎念死不可。” “我有这么粗暴?我每天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念你?!” 男子的手顿在她的头发后稍,复尔垂下去走到酒吧里面来,放下登山包坐在我旁边,看了我半晌,然后他说:“萧姑娘,身体可养好了些?” “我们认识?” “我认识你,萧怡怡,我认识你,因为是我安排你来这里的。” 瑟瑟的手在背后垂下来,她转过身来,长发在空气中飞出好看的弧度,她说,“何念苏,你这次去的哪里?” “嗯?我猜是西藏吧?” “何念苏,对不对? 看她自顾自地娱乐,玩着高难度的花式调酒,脸庞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裸露在明亮中,何念苏从怀里拿出一个皎洁的玉,掰过女子的身体,把玉挂在她的脖子上,他说:“瑟瑟,我不是你的良人。”光线刹那明灭,云南的天气多变,瞬间时光之外就下起倾盆大雨来,女子隐忍许久的眼泪到底是没能如愿在他面前流出来,她说:“何念苏,你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瑟瑟,生日快乐。” 女子踮起脚尖来,唇抵在他的唇上,一股寒凉的冰冷从她的唇传达到他的全身,窗外的光线射到他们的身上,我看着这样的画面,浓浓的悲伤从女孩子的心底散发出来,何念苏抬起手拍在女子的肩上,瑟瑟放开他,潇洒地转身,头发从他的鼻底扫过,她说: “何念苏,我们恩怨并消。” 男子的头发温软,衬衫衬托他的身体欣长,然后他背着巨大的登山包从时光里走出去,瑟瑟仿佛用了毕生的力气松开拳头,瞬间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眼泪砸在地上晕开一个个湿润的花朵。 瑟瑟与何念苏青梅竹马,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十七岁的瑟瑟情窦初开,彼时何念苏影子修长容貌倾城,他在桃花树下把他们的初吻演绎得唯美,他辍学远游对瑟瑟说,瑟瑟,等我,等我强大便回来娶你。瑟瑟便真的痴痴的等了,高考辗转爱上他所在的城市,拼命考上他所钟爱的城市,才得知他远走去了边疆,大学四年收到他天南地北的明信片才知他的梦想竟如此远大,大学毕业典礼她自清晨等到夜幕降临才见他风尘仆仆归来,他说,瑟瑟,我已经疲惫,可是我无法停止我的脚步。他的生活里自此竟再也容不下她,她只得心心念念地跟着他,毕业到 云南边境开了这家时光,一等五年,期间来来回回,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不管他走到哪里,总会回到洱海,十年的期限,他对她说瑟瑟,我不是你的良人。 这场十年的童话终于山穷水尽,她环着胳膊也抵制不了那一刹那的心死,恩怨并消?女子蹲在地上,雷阵雨在片刻之后停止,放出万里晴空,她的身体埋在阴影里,她呢喃着,何念苏,你欠我多少年,怎样恩怨并消,不过是我想放过你,放过我自己。 我从时光里走出来就看到何念苏立在墙边,身材修长眉眼寂寞,看到我出来,他立刻松了烟,“萧姑娘。” 我一直觉着他的叫法让我无法接受,但他似乎没有解释的举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说,“萧姑娘,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质疑过她的执着,可是,我却再也不能让她等下去,我已经无可救药,我爱她,所以我不能再让她难过下去了。” “何念苏,你该早一点干脆,十年,她等了你十年,你到了一个结局才告诉她,你是她的刻骨铭心,却并非良人。” “何念苏,你何其残忍。” 何念苏倒退靠在墙角,阳光从云层中射出来,照在他的脸上,他说:“萧怡怡,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沐子希一样。” “萧怡怡,你如果那么有勇气,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不去问问清楚,沐子希究竟为了什么才辜负你?” 仿佛在刹那间回到2013年的八月,我站在大街上,孤立无援,曾经江延是我的刻骨铭心,沐子希本该是我的良人。 本该是。 就好像我第一次看见沐子希的样子,沐子希到底为了什么辜负我,我也想知道,五年纠缠竟没残留半点温情。 爱一个人太久了,最后几乎忘记爱他的最初理由,也会整个人开始麻木。有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幽灵,漂浮在城市上空,用着乌黑空洞的眼睛俯瞰着这世界,俯瞰着车水马龙间形形色色的人们。他们当中有的人哭,有的人笑,却都于己无关,这么多执著的日子,我望着这冰冷灰暗的世界,所有的勇气一点一点的被蚕食殆尽。 我看着何念苏的脸,眼眸清晰宁静,他抬起头,看着我的表情,他说:“萧怡,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赌一次?” 我抬头看着天空,那些遥远的画幕如同电影倒带一般在我的眼前一点一点在我的脑海里明了起来,我轻轻开口,文字在空气中化成雾—— “有何不敢?” 当年是因为什么才开始的这场孽缘? 正文 【第一章】 半某方糖一鉴开 3.我的勇敢也不是与生俱来 一场囚禁我的繁华大梦,予我一趟无果的生死奔赴。 2013年九月回学校报名挂学籍,和锦绣在办公室里办好相关事宜准备走的时候碰到沐子希和张忆深进来找贾恒填报名表。 贾恒是我们的班主任,接近退休的边缘,头发细软,脾气温和,她的放任政策导致在高三下期我们班的人数不足五十,离开的人其中包括沐子希。 “萧怡,你成绩还不错非学那个不可?” 沐子希看着我,贾恒也是疑问,我看着锦绣,然后低声开口,非学不可。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画画,我喜欢的是文学创作,梦想的大学专业是语文文学研究,期望毕业后的职业是编辑。 学画画的结果直至后来很多年后都让我都无法释怀。 如果不是江延和白韶华的致命一击,我的执念绝没有这么深。 如果不是我去学了美术,我就不会错过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关于沐子希的刻骨铭心。 如果我没有学画画,我就不会亲手把我的爱情设计成别人的婚礼。 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的话………… 然而那只是如果………… 2013年十月,距离联考还有六十六天,我记得那一个月的雨几乎是缠绵不断,因为八月到处蹭饭,和沐子希熟捻起来,晚上画画的时间越来越晚,江延在喝醉酒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胡言乱语说了一通,我只是听着一个字也没记住,听他说完然后挂了电话,白韶华常在企鹅上抱怨心烦,小芮发了疯奋发向上不追上二师兄不罢休。 沐子希在国庆几天和甘婷去了南坪动漫展,回过头才想起问我怎么没去,我无语地看着天空。 每个人都有无法超越的疲惫,即使你拼了命努力也不及别人轻轻捻手十分之一,毅力会在刹那崩塌。 我的勇气和坚持是毁灭在我爸给我的一通电话里,画画模拟考的成绩并不好,我本是大大咧咧的人,如果不是我妈妈给我打的电话,如果不是我爸给我说的话,我想,也许我和沐子希就不会有后来那么深的渊源。 可是偏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妈给我打电话叫我好好努力,我发牢骚说生活真没意思,我爸接过电话说,“萧怡怡,我们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才轻轻努力了那么一会儿就觉得疲惫的话,那你直接去跳楼好了,一死百了。” 年轻总是冲动,冲动总是叛逆,叛逆总是犯错误。 “爸,我不是你女儿吧?!” 我挂了电话,顿觉天地一片黑暗,街上到处都是行人匆匆,江浅的天气多变,这是我一直都不喜欢的城市。 晚上果然下了极大的雨,淅淅沥沥地直直往大地上砸,刘啸寒看着我们画头像,气是不打一处来,一个劲说我们脑子秀逗,小芮咬着笔杆,幽怨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心里是在往死里骂刘啸寒,张久红的画倒是画的极好,刘啸寒拿了她来给我们做典例,阿雪还是上了一半课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我看着阿雪雀跃的背影和面前灰白的画面,感觉一片麻木,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冲动。 阿雪刚刚走了,我也趁刘啸寒没注意的时候准备溜,结果显然没经验,他大步度过来,脸色刷的阴沉,罚我画十张速写。 江延总是在每天闭幕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过来,我闭上眼,全是黑暗,逃无可逃的黑暗。 他说:“萧怡怡,我恋爱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叫惺惺相惜,你们一个生活在光鲜亮丽单纯无比的社会表层,一个却十年如一日地在黑暗堕落复杂龌龊的社会底部过活,但是你们相遇在美好的黄昏,你们有同样的寂寞,你们在三千浮华里彼此温暖,互相鼓励活下去。 江延就是我的惺惺相惜。 本该是我的爱情,在刹那来过,又在忽然离开,因为江延说,我们把自己藏的太深,我们又是彼此那么熟悉,我们果然不适合做恋人。 于是让我提出了分手。 大段时间里我们仍像恋爱一般在一起,他依旧宠我宠得无法无天,连他兄弟都愤恨我红颜祸水破坏他们手足情,在别人眼里我们的爱情故事比灰姑娘都要童话,这一天,他告诉我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白雪公主,而我连水晶鞋都不如,是多么多么的悲哀。 你看,他喊我的名字都那么清凉——萧怡怡,三个字,温凉温凉再不似念苏那般柔软绵长。 “萧怡怡,我明天带她回来见你。” “好。” 我想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失去一个对你好的人远比失去一个恋人可怕。 在我接电话之际,刘啸寒又碎碎念了一通,大抵说的都是我们不争气,画的画很龊云云的。 凌晨一点的时候他布置了几张速写作业离开了画室,在他前脚刚离开画室我们后脚就在画室里疯起来,炎鑫把手机接在音响上放很hi的歌,指尖飞扬,呼啦啦地画速写,我在隔间放温柔婉转的古风,窗帘被风吹的呼呼大响,阿雪总在刘啸寒走了之后回来,她窝在隔间的单人沙发上睡觉,睡醒了之后拿铅笔画飞翔的人,她叫我妹妹。 我看着她的容貌,温暖静好,睫毛微长,头发倔强地垂下来。 我说:“阿雪,有没有尝试过死亡?” “不会。”阿雪扬了头,眼睛在灯光底下绽放出希冀的光彩,她说,“不会,呐,妹妹,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有一些地方你拼尽全力也要去遇见要去做成功要去抵达,不死不休,有了死亡的念头的孩子,上帝会剥夺她终生幸福的权利。” 我想阿雪的未来一定轰轰烈烈如歌繁华,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忽然很想念沐子希,在萌生死亡的念头的刹那想念沐子希,我看着窗外的雨,喃喃,“阿雪,我真羡慕你,那么那么幸福。” 阿雪似乎吃惊地看着我,手里的笔一用力就按断了笔尖,徒自张了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低下头去继续画画。 我站起来俯身轻轻用抱的姿势环住她。 “阿雪,还好我在画室遇到过你。” 其实那是一段比孤立无援还要绝望的时光,永远被画室的人排斥在外,也不是老师讨喜的对象,周边全是陌生,拿着笔眼泪几乎要融进白纸,落后和嘲笑总是落在自己身上,其实很拼命却被父母骂不努力的寒凉,在那样的一段时光里有一个人和你一样,对你百般照顾,这估计算是一场上帝莫大的恩赐。 凌晨两点。 我站在天楼,看豆大的雨从天幕往地上砸,黑得广袤无垠,即使是万家灯火也明亮不起来的黑暗,滨江路的江风穿透云层,吹到宜家广场,只要一步,可以一了百了,也可以万劫不复。 我拿起手机给cici打电话,关机。 阿扯的电话,关机。 美美的电话,关机。 此方,才觉手机真是伟大,离了它那么多熟悉的人竟再无其他联系的法子。 白韶华给我打电话过来,她说:“萧怡,我换男朋友了,这一次,是你的江延。” 我觉得像是被谁扼住了脖子,疼得喘不过气来,空气宛若在刹那禁止流动,天地无声。 以为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以为全世界都背叛你她也会站在你身后背叛全世界,以为她不断不断地换男朋友是孤独的原因,以为你们两个人连结婚都会亲密得令人嫉妒——结果最先背叛你的不是世界而是和你亲密无间三年的你以为的好朋友,不断不断地换男朋友只是因为不甘心别人不对她好,跟你近距离近距离的接触只是为了利用你,这样恐怖的女子,自己居然把她当做最好最好的朋友,差一点就是姐妹了。 岁月真是不堪,把这些漂亮的人解剖的体无完肤,我站在天楼握着手机,电磁波太强大了,分分钟就把一个人仅有的勇气夺的分毫不剩。 最后接通的只有沐子希的电话,仿佛花了毕生的力气才叫出他的名字,“沐子希。”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怔怔地叫他的名字。 “沐子希。” 眼泪断线一般源源不断从下巴落入万丈深渊,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身上,身体尖锐的疼。 “沐子希。” 那个在八月拯救自己于水火的少年,那个在十月在自己耳边歇斯底里的少女,一个沉默,一个哭泣,无比微小的存在在宇宙长河里就那么显露出来。 沐子希忽然想起曾经那个强悍到上帝都折服的女孩子用同样的绝望在他的耳边流眼泪,所有的力气都凝固在空气里,这也是个强悍得无人匹敌的女生,却在深夜里把她的脆弱全部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觉得全身的力气忽然被抽离,周围一片荒芜,像被谁卡住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忽然,一个女孩子的眼瞳在他的脑海浮现出来,他惊诧地徒自张大了嘴,语字不自觉地从嘴巴里吐出来—— “萧怡怡,你要是敢往下跳,我就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十七岁。 他十七岁的刻骨铭心在跳楼之前也是那样子用绝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啜泣,那个时候,他想,如果当时他开口给她一丁点的希望,也就不会最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十九岁。 十九岁是一个魔障,两年前也是高三的少年第一眼爱上的十九岁的童嘉瞳,一眼万年,万劫不复。也是萧怡怡遇见十九岁的自己,百转千回,孤立无援。 我木讷地握着手机,眼泪一颗一颗地在脸上滚动,只听见雨哗啦啦地声音,静默在电磁波里把所有孤寂的浪漫的心事旖旎开来。 有一种恐惧叫做死缓,那是比终生监禁和死刑更加可怕的罪罚,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悬在你头上的大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联考就是死刑,要么等死,要么重生,而我的歇斯底里就是我的死缓,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些在我身体里的狂躁分子会什么时候全部爆炸最终把我毁灭。 2013年,十月二十二,晴转多云,西北风向,不宜远行、结怨。 江延领着白韶华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江浅的天气怎么这么多变,昨天还大雨倾盆,今天阳光就射得我想流眼泪。 江延,白韶华。 初恋,好姐妹。 跟演偶像剧似的,这两金童玉女往天下一坐,比广告都要广告。天下是江浅的中餐食府,简易却又不失豪华,cici和美美赶过来的时候我正拿筷子夹红烧肉,美美不动声色的坐在我旁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cici直接无视我的存在,靠着江延隔壁的位置就坐了下去,一句话就让我把憋了多年的眼泪流的稀里哗啦的。 cici说:“就是这两鸡禽同类还让你跟那儿要死不活像个二X似的?!” 白韶华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江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直接把红烧肉卡到喉咙里,噎得眼泪刷了刷地流,cici把纸巾甩过来,美美不停地拍我的背,cici张口噼里啪啦地对着我说话,“萧怡,你真是太没出息了,你这么一火树银花的美女——” “木棉,你住口吧!” cici的本名是比文艺青年更文艺青年的字,她一直觉得木棉二字极度缠绵奢靡,所以不喜欢。我觉得cici的理解能力太强悍了,语文能力让人五体投地,阿扯站在包厢门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让我们所有人听到,江延缓缓站起来,看着我,良久,我仿佛听到有什么破碎的东西在天空中撒下来,江延拉着白韶华站起来,他说:“萧怡怡,我一直舍不得伤害你,因为我以为你是好孩子,伤害自己都不会伤害别人。” 我一直低着头,不想去看他看我的表情,因为我知道,那一定,一定是令我陌生和崩溃的样子,因为我知道,那一定,一定有白韶华站在他的身旁胜利的不可一世的样子。 我以为他说完了,准备淡然的站起来离开的时候,他说:“可是,你比谁都残忍,萧怡怡,装一副清纯无比的样子却由着朋友出口伤人,一唱一和,萧怡怡,你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刹那呆住,萧怡怡,这个名字那么那么久远,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作家的微博,她说,我站在北风的后面,可是你看不见我。 美美看着我,很忧伤很忧伤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美美露出的带有同情的忧伤的表情,阿扯直接端了一杯酒对着江延就泼了下去,然后在白韶华惊叫的瞬间又泼了一杯酒在她的头上,然后一把拽起我,她对江延说:“我们几姐妹怎么横行霸道是我们的事,你,和白韶华只是我们家萧怡驱逐出境的两个陌生人,没有资格,也不该有脸面站在这里。” “美美,cici,我们走。” 整个过程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觉得cici阿扯美美真是太伟大了,我一定要勇敢起来。 出了天下,外面阳光正暖,街道车水马龙,美美一直看着我,其实我一滴眼泪都没掉,但是她的表情太幽怨了,阿扯拍拍我的头,她说:“萧怡,那个jian人,为她难过,实属不必要;那个渣人,为他伤心,实属浪费。” cici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阿扯,良久,她几乎崇拜似的粘着阿扯,大叫,“阿扯,原来你这么有才啊!难道你每天上课睡觉都是在修炼?!气场如此强大,行为如此骚挑!” 阿扯扶额,表示对cici语文能力的无语,美美忽然大拍我的肩膀,声音像要哭了一般,“萧怡,你有这么帅的一男朋友为什么分手了才领给我们看?分手了第一时间就该介绍给我嘛,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我们三个集体楞住,差点为之绝倒,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咋咋呼呼的美美今日在天下一反常态的安静举动,原来是完全没反应过来江延这枚帅哥原来是我前男友的事实。 阿扯和cici投以她鄙视的眼神,我啼笑皆非,说:“美美,沐子希也很帅啊,你怎么不下手?” 其实,我没告诉她的是,江延是白韶华介绍给我认识的,她比我更早认识江延也更了解江延。 “沐子希男生女相,太阴柔了,一带出去人家觉得他比你还漂亮,自尊心哗啦啦的一地一地碎。” 我轻轻笑开,推搡着她们赶快回学校上课,我也回画室,看着她们坐着出租车绝尘而去的背影,忽然明白,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勇敢都不是与生俱来,我们经历一些悲伤或者快乐成长起来,经历一些事然后知道坚持,看过一些风景然后相信希望,遇见一些人然后变得勇敢,生活是如此强大,我们应该要无比勇敢。 正文 【第一章】 半某方糖一鉴开 4.她嫁非人而他生死不明 那是我给她幸福的全部砝码,她的天平终于倾向自己的那一边,可是我却那么难过。 我把视线从回忆中拉回来,瑟瑟不过三天恢复她打不死的小强精神,然后领了一个男人回时光,男人不是很帅,但是气质非凡,动作也是极其宠溺,看瑟瑟的眼神充满柔软,瑟瑟宣布他们将要结婚。 何念苏似笑非笑地看着瑟瑟,表情如拧了苍蝇一般难看,他说:“你们才认识几天,这就准备结婚?” 瑟瑟其实很漂亮,她在他说我不是你的良人的第二天就把她为他留的长发剪成短发,以前年少之时他总笑话她头发短没有女人味,她便为他留了长发,只因为他的下一句话——待你长发及腰,我便娶你。多么可笑,自幼就仿佛是为他而活,最后落得一个累赘的称呼,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爱了十年的男子,她说,“何念苏,我和你认识二十七年都没能扯上关系,我和他一见钟情也没什么奇怪了。” 瑟瑟的短发像孩子一样倔强地弯起来,衬得下巴格外削尖,她看着我,仿佛是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最后颓然放弃,她的新郎说,“我们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在香格里拉酒店,届时欢迎来观礼。” 其实,二十七岁,对于一个女人,实在已经等不起,再没有那么多勇气来承受伤害。 何念苏到底是没有多大的勇气,在瑟瑟絮絮有礼地安排结婚事宜的时候,我们已经上了回重庆的列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阳光从玻璃窗折射进来斑驳我的皮肤,碎裂何念苏的头发,到底还是难过,爱了十年的女孩,如今要出嫁了,新郎不是他。 也许这样的少年曾经在脑海里构想了千万种结婚盛典,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何念苏,曾经也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念苏,巧不巧?” “江延?” “看来我的事你真的知道不少,我可不可以询一个原由?”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你记得米才诺么?” 我瞬间明了,我猜过千万种缘由,单单没设想过这一出,米才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忘记? 每个女孩子的生命里都会出现这样三个男人——一个,对你好,把他所谓的对你好的东西都给你,宠你宠得恨不得你是他女儿,在你生命里上演刻骨铭心,想爱不敢爱,不爱又做不到;一个,你要对他好,前后跟着伺候不得半点差池,你把你能为他做的都勇往直前地做了,恨不得他是你儿子,在你生命里不可或缺,忘不掉又得不到;一个,总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恰巧时机得出现,温文尔雅,默默的给你全部支持,在你生命里演绎着密友的角色,不求回报,只愿你记得他。 如果说江延是我的刻骨铭心,沐子希是我的不可或缺,米才诺就是那个密友,在我最难堪最无助的时候给我全部依靠的那个人。 看着何念苏,看着他被时光沧桑的眼睛,我说,“原来是他。” “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会是沐子希,何念苏,你看,在感情里,我们女孩子总是先认输的那一方。” 他的眼眸溢出笑意,像是要说什么,却只看着我不说话,列车行驶至贵州,他忽然把我拉下车,看着列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面,我忽然想,沐子希是不是也是这样离开我的,我每次都只能看着他离开,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萧怡怡,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这么多年,沐子希怎么待你,你都心里清楚,他心里有别人,你走不进去他也不让你进去,萧怡怡,江延,沐子希,哪一个是你的良人,你何苦执着?” 都说我们女人矛盾,你瞧,男人不见得有多么明事理,劝我去向沐子希求一个真相的是他何念苏,现在劝我回头放弃沐子希的也是他何念苏,男人自相矛盾起来比我们女人还要不可理喻。 “米才诺——比沐子希好很多不是吗?我在天山遇见米才诺,你的青梅竹马,每个青梅竹马大多雷同,可惜他没有足够幸运,你离开新疆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为了找你踏遍了祖国的一半江山,萧怡怡,十年,你的十二岁到二十二岁,他的十七岁到二十七岁,花了五年心心念念的找你,你还青春年少,可是他,已经等不起。” 我觉得好笑,口口声声先说爱我的是他们,最后先放弃背叛伤我的也是他们,到头来还落得被一个外人来教训,这个世界真是讽刺。 我看着何念苏,声音格外平静,“何念苏,江延你了解多少?沐子希你了解多少,对我你了解多少?米才诺你又了解多少?你以为米才诺没有辜负过我吗?你以为江延又伤过我多少?你以为沐子希于我又是怎样的存在?何念苏,你如果花一点点心思,秦瑟瑟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何念苏,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我不想去找他,单凭你几句话我会跟你走么?” “何念苏,爱就是爱了,没有谁比谁好,我不爱米才诺,哪怕他把全世界都捧来给我,我也不会爱上他,我是记仇的人,做不到那么轻易原谅一个人。” “还有,何念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瑟瑟更爱你,错过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天空流云飞速游走,我看到瑟瑟、cici、美美、锦绣、阿扯、白韶华,这些在我生命里演绎过浓墨重彩的女孩子的脸在天空慢慢融合,最后变成童嘉瞳的样子,何念苏闭上眼睛,有分明的眼泪从下巴滴落在地上,开出湿润的花朵。 “萧怡怡,这么大的一个局,一直以为你是被我们瞒着、心思最单纯的那一个,原来,你早就站在局中心看我们表演,萧怡怡,不管米才诺怎样伤过你,这么多年我们兄弟都在旁看着,他爱你的心是真的。” “那么,何念苏,你知道他要结婚的那个新娘是谁吗?那是我有七年感情的姐妹。” “何念苏,我不追究他当年是怎样让我身败名裂的,你也告诉他,让他放过我吧。” 何念苏到底是没有跟我回重庆,瑟瑟给我发来彩信,她的结婚照。我抬头看着天空如同何念苏喜欢的那个姿势,有流云来遮住太阳,我对着天空说,瑟瑟,祝福你。 王子和公主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童话,青山依旧绿水荡漾,在这所陌生的城市,在这荒凉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路上,公路上标着离重庆还有160公里,等了许久总算等到有车经过,乘着风离开,沐子希,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妥协。 回到重庆就直接回了学校准备论文,准备毕业,后又想着既然回来了就回一趟江浅,三月的重庆热起来的时候有二十几度,我穿着露肩的橙色纱衣,肩上露有玫红的刺青,头发安静得束成马尾,穿淡色牛仔裤,看起来纯洁得像个高中生,白韶华坐在我面前,烫着波浪的卷发,嘴唇涂的腥红,她说: “萧怡,和你决裂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锦绣已经安静地在在工作室画设计稿,美美继续在一段感情沉沦又在另一段感情里醉生梦死,阿扯不知所踪,cici已经准备着要结婚。这个世界真是恐怖,当年以为美美毕了业就可以结婚,以为锦绣永远都大大咧咧像个孩子,以为阿扯雷厉风行定在社会建下一片功业,以为cici这辈子都看不上这个世界的男人,结果竟是这样。 江浅,仍旧多雨,仍是我不喜欢的城市。 江延,减了当年的戾气,安静、沉稳。 白韶华熄了烟,俯身,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就掉了眼泪落在我的眼睑,就像,是我流的眼泪一样,她说,“萧怡怡,我后悔了,我宁愿当年不要他。” 当年,年少轻狂,赌着友谊,宁要爱情,可是,现在,她把眼泪落在我的眼角,告诉我,她后悔了。 我的这些年,都算什么? 我说,“白韶华,你以为我们的情谊还有回转的余地吗?只是可惜,韶华,你放弃了我们六年的情谊也没换得江延是你的良人。” “萧怡,对不起。” 五年,这句道歉迟了五年,十七岁的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要她不要江延,只要她的一句道歉愿意不计前嫌,我们姐妹不要爱情只要友情,可是她宁要江延也不要我,你看,友情的地位多么低下。 我说,“白韶华,没关系,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萧怡怡了。” 电话铃响起来,陌生人。 他说,是何念苏的家属吗? 我说,是。 何念苏现在急需手术,请家属前往签字。 地点。 西南第一附属医院。 我挂了电话,白韶华妖娆的背影消失在我视线里面,我想这个电话真没水准,骗术一点都不到家,可是他的声音,却让我掉下泪来。 沐子希。 好久不见。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江浅到重庆市区的需要一个小时,我匆匆赶到,只看到沐子希在休息椅上睡着了,眉眼清晰,唇线单薄,我忽然觉得脚下的地瓷格外光滑,拥抱他的距离远不止几个步子那么遥远,他悠悠转醒,在我感伤怀旧的时候。 “萧怡?” “是我。” 他忽然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玫红刺青,他说,“萧怡,原来你没事。” “萧怡,我好想你。” “沐子希。” “我见到童嘉瞳了。” 他的身体僵住,我只是迷蒙地看着医院里明白的墙和清冷的白执灯,书上说拥抱是最悲伤的姿势,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你环抱的那个人是以怎样的表情来回抱你。 他的声音淡淡地在我脑后晕散开来,他说,“萧怡怡,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了…可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 我不知道,那样的男子在我看不到的情况下用眼眸把所有悲伤盛溢出来,化作浓浓的雾气。 “你们两个是准备在这里上演山无棱天地合么?” cici的语文能力经过多年调教总算有进步,高中毕业去读了幼教,现在已经是幼园教师,工资丰盈,生活和顺,是个准新娘,新郎是我的竹马——米才诺。 “木棉,我真怕你突然冒句话噎死我。” “萧怡,还是叫我cici好些,见过何念苏和秦瑟瑟了麽?” “木棉,其实你不用愧对我,这些年你不欠我,米才诺和你,我都知道,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萧怡怡了。” 从来没有这么深触地觉得,时间以如此残忍的手段那么干脆地夺去了我们的容颜,顷刻沧海桑田,我也从来不知道,我的心思可以那么深沉,一句话一天之内重复两遍,轻易地就与过去诀别。 “萧怡,我真希望你跟五年前一样SB,把话挑的这么明了,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 cici施施然离开,她走之前说,“瑟瑟和何念苏的恩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所以何念苏如今生死未明的,你通知她,要不要来见见他,生死无常,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嫁非人,而他生死不明,生命的纠葛强大到无与伦比。 cici走了就剩我们两个人在这儿,我看着沐子希依然妖娆的脸,忽然就觉得难过起来。 “沐子希,你说,我们这样算什么?” “这五年,我们纠缠五年,不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地下情人,也算不上你的好哥们,更不是你妹妹之类的,沐子希,其实我一直在问我自己,究竟执着什么?一个女人再多的勇气被你这样待,也不会死皮赖脸死缠烂打五年,你心里有童嘉瞳,可是她已经死了,沐子希,就算是考验,我做了这么多你也该把我放在心里了,哪怕是一点点。” “沐子希, 你一次又一次拒绝我,我再深的执念也终会消磨殆尽。” 我坐在休息椅上,声音平静如死水,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他静默着,长时间的静默,手术室的红灯灭下去,医生走出来,穿着浅绿的手术衣。 “何念苏的家属么?” 我说,“是。” “病人的伤口太深,还需要手术,请家属准备好钱。” “谢谢医生。” 医生大步流星离开,沐子希一把抓过我的胳膊,眉头皱起来,“何念苏和你什么关系啊?你什么时候成了他家属?” “这算是吃醋了麽?”我轻轻笑开,不理会他的臭表情,自顾自地告诉他何念苏和秦瑟瑟的十年童话,他并不愿意听但仍是皱着眉听完了,他说,“他们的事与你何干?” 我诧异地看着他,“那你怎么在这里?” “如果不是木棉通知我说你在这儿,你以为我愿意来?!我连何念苏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在乎我欸。 自觉一时性急说错了话,他悠悠把目光转远不再看我,我也不说话,看着何念苏被医生护士拥着推出来,急急手忙脚乱赶上去,他并没有动身的意思,看着何念苏安静的样子,心想的却是无干紧要的事,也许,是错觉吧,这一别怕是此生无缘了。我的声音好似平静好似清冷好似淡然又似悲伤地在走廊里面清清脆脆地响起来: “沐子希。 我们五年的相处也比不过你跟她在一起的十八个月,我的付出是多么廉价啊。 沐子希。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欸——” 清冷的走廊里只听到护士医生匆匆的脚步,我转了身踩着无比沉重的步子,瑟瑟,要来了吧—— “萧萧。” 是多少年前,女孩生无可恋地站在天楼在他耳边低声啜泣,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萧萧,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多少年前,男孩埋在她的肩窝流出的滚烫眼泪,他叫她的名字“萧萧,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爱的那个女孩子跳下来,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萧。”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叫我的名字? 欸……萧萧……碍,我眯起眼睛,他站在逆光之中,有匆忙的脚步在走廊里响起来,瑟瑟来了碍,到底是爱情伟大,眼泪刷刷地直直砸在清凉清凉的地瓷上,回忆也在这空旷的走廊上狠狠砸到我身上来。 十七岁的我究竟是以怎样卑微的姿态爱上了他? 正文 【第一章】 半某方糖一鉴开 5.你们打着寂寞的旗号耀武扬威 其实,寂寞是奢侈品,代价太昂贵,我倾家荡产都消费不起。 2013年十一月,隆冬的天气本就寒凉,江浅又徒添了雨,缠绵不断,阴沉不绝。 刘啸寒的脾气越发不好,参加了几次重庆几个画室举行的小型联考,成绩不如人意,我们画室多女生,心思却并不细腻,大都懒散,阿雪更是逃学出奇地勤,我也开始通宵通宵的在晚课后跑出画室去网吧待。 小芮发了疯地狂画速写,张久红给她作指导,进步倒是极快,蕾蕾总是在刘啸寒骂了她之后在背地里一边骂他一边哭,而炎鑫自持着有几年的画画功底,到这后来的时间里反倒懒散起来。刘啸寒常常直接忽视我和阿雪通宵通宵的逃学,阿雪的哀伤在眼睛里越溢越盛,其实学画画的日子单调得要死,锦绣打电话给我,用大段大段的牢骚来维系我们相隔两地的微凉友谊。 本来一切可以很顺利、很顺利地持续到重庆联考。 本来可以。 是哪一天阿雪失踪了整整一天而刘啸寒无动于衷的时候?是哪一天我在网吧里通宵碰到刘啸寒而他漠然走过的时候?一个人的信念往往是在被所有人都抛弃的时候开始土崩瓦解,更甚的是你看见同样的境况而他不同的态度,你的不甘和绝望就会全部萌生出来吧。 “我要去找阿雪。” 刘啸寒的眼睛里仅是不耐烦,放下资料,看了我半响,声音冷冷地在我的头顶响起来: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所以我才要找她,阿雪把钱包卡都放在我这里,她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她是女孩子,你作为老师就没有一点点担心?!” “萧怡,你现在知道你们是两个女孩子了,深更半夜出去上网的时候、成天成天地逃学的时候怎么没有此番自觉?!你和阿雪,不要逼我在最后几天开除你们两个!” “那你就开除啊!” 那个时候哪里来得倔强和勇气欸?居然对着老师这么大声地吼出了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往画室外面跑,小芮追上来,劈头盖脸就骂了下来,“萧怡,你疯了是不是?你今天是没吃药还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有二十几天就考试了,你非要这个时候抽疯!” 刘啸寒就站在我的眼前看着我泪流满面,静静地看着,波澜不惊地、同情地、悲伤地看着我,我忽然蹲下来,用手环住膝盖,小芮轻轻松开开抓住我的手,画室的好多人都追上来,我看着这些貌似关心的神情,缓缓、缓缓站了起来,我说,“刘啸寒,其实你也是寂寞的人吧。” 声音无比清缓,透着凉意,轻的仿佛没有开口说过一样,刘啸寒就那样顿了一下然后以极度和缓的步子离开,我扒开她们的身子,低声吼道:“都让开!你们凭什么拦着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拦我?!” 其实后来,我没有找到阿雪,而是阿雪晚上的时候在宜家广场找到了我,我平时说话声音本就小而温婉,突然间爆发出巨大能量,直接导致了声带破坏,我坐在休息椅上,平静地看着车水马龙,群星避现,阿雪坐在我旁边,用环抱的姿势抱着我,分明的眼泪就那么滚烫地灼伤了我的脖子,她低声喃喃:“妹妹,我都不在乎的,真的,我的家人不喜欢我,男朋友也不爱我,世上不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你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其实你看,我自由自在也很好是不是?” 我伸出手来在地上写字:阿雪,凭什么他们要打着寂寞的旗号耀武扬威?真正被孤立的是他们,可是被世界遗弃的却是我们。 那些字被她的眼泪晕染,不知道来年这里会不会开出花朵来?阿雪看着天空,无声地、倔强地抬头看着天空。 刘啸寒到底是二十七岁的大人,打了电话给我,声音淡淡地算是服软,我把电话递给阿雪,说:“萧怡的声带坏了,你批两天假让她回家。” 不知道刘啸寒给她说了什么,她黯然潋了眸子,然后声音低不可闻地在黑夜里沉了下去:“好。” 并没有去集训教室,而是到了刘啸寒的寝室,他看着我,我觉得他今天看我看的格外多,沉了良久,突兀地开口:“真的说不出话来?” 我点头,我注意到他又露出的忧伤的、难过的表情,让我错觉的以为,哑了的人其实是他。 阿雪好像很喜欢单人沙发,貌似疲惫地窝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刘啸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是一种奇怪的注视,仿佛这个世界里,我是局外人,他们彼此的孤独在这里肆意乱窜,我站起来走过去拍拍阿雪的脸,她睁开眼,说,“妹妹,你们讲完了?” 我点头,刘啸寒又露出那种奇怪的目光,阿雪扶着我的肩,她说,“刘老师,你要言而有信才是。” “只要你做得到,我肯定不会失信。” 直至许多年后我才知道,阿雪究竟和刘啸寒作了怎样的赌约,可惜的是这么浩大的一场赌局,我作为筹码,竟成了最后的赢家,世事无常。 我不经常上微博,但是水木错失好像很喜欢给我发私信,最后索性加了Q.Q,倒是经常聊天,熟络起来,比身边的人还要无话不谈,这是我们这个信息时代的悲哀。 水木错失:妖女,我们见面吧。 那是我们成为网友已经超过一年,相较沐子希,我更熟悉水木错失,水木错失常说我其实是个孩子。 网友见面,在2013,就跟找死是一个节奏,并且,我老有种错觉,水木错失应该就是沐子希,不得不说我作为一个学生的失败,高中三年加的同班企鹅号手指头都数的出来,人的幻想破灭那感觉比失恋还要难受。 当一美少年找到画室来自称是念苏的哥哥的时候,我感觉甚是风中凌乱,刘啸寒最近十分抑郁,气氛十分沉重。 刘啸寒说,“我们画室没有叫念苏的人,你到别处问问。” 那美男说,“念苏在这里,她的真名是萧怡怡。” 我彻底凌乱,怎么可能想到——长达一年多的无话不谈,以为对方是你憧憬的少年,结果竟会是他? 米才诺,多年不见,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阿雪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把我推出去,她说,“萧怡嗓子坏了,你既然是她哥,那正好,带她回去看医生,我们还有二十天就要大考。” 刘啸寒转身离开表示默许,米才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说,“阿萧,一别五年,别来无恙。” 我扯扯嘴唇,在心里把米才诺全家老小问候了一遍,我倒是希望来的人是沐子希。 沐子希。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念的,都变成了沐子希? 米才诺,我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在新疆长大,偷鸡摸狗,整人耍滑,无恶不作,亲密的如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十二岁时举家迁往重庆,自此再无牵连。 但是,我记得他的脸,即使沧海桑田,我也不会忘,因为九岁那年,我在他的眉梢留了一个疤,那是我第一次把人砸到医院去,他的眉梢做了手术,伤好以后留了一个泛白的x,这是岁月也抹不去的此生不换。 他说,“阿萧,差一点我就找不到你了。” 可惜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的样子,眉梢的伤疤清晰而干净,我忽然抬手去摸它,怔怔地,无声无息。 “阿萧,已经不痛了。” 已经不痛了……欸。 米才诺把我带回了心城,我看着那些熟悉的风景不停地哭,十七岁,阿九已经二十的年纪,天南地北不知所踪,童嘉瞳那个时候住在阿九的房子里,生命岌岌可危,我们三个本该在岁月里彼此温暖的,我还记得我十四岁在心城的样子,彼时童嘉瞳十九的年华孤立无援失了所有,阿九才刚刚开始她的爱情,我还单纯得像个孩子,左右不过三年,白韶华抢了我的爱情,阿九因为童嘉瞳和她的爱情颠沛流离,只有童嘉瞳还在这里,心城,三年,当年那么决绝从高楼一跃而下要同这座城市决裂的她是因了什么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回了这里? 我想,如果我知道我这一生的孽缘始于童嘉瞳,也死于童嘉瞳的话,我会不会在看见她弥留的时候就直接掐死她呢? 也是后来才知道,童嘉瞳,我那么爱的一个女子,挚爱着我深爱的男子。 我爱上沐子希早于我遇见江延。 那是童嘉瞳的十九岁,她在心城的跳楼自杀,我站在地面上仰头看她,而阿九却在候车大厅贴着玻璃哭的死去活来,那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盛典,心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那里,而她最爱的妹妹此刻却坐了飞机飞往大洋彼岸,仿佛看到她的眼泪从高空落下来,遥远的凝望,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沐子希,白衫胜雪,目光忧伤,唇线优美,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童嘉瞳像蝴蝶一样从高楼坠下,在我的视线里开成最妖治的花朵,从此我的梦境永远是纷纷扬扬的飞花和数千万的飞鸟砸往大地的腥红,黑暗无尽的走廊,永远不安稳的凄凉的夜,我在那一刹那一眼万年一见钟情,无法自拔地就爱上了这个陌生人。 后来是在重庆遇见江延,才有了往后的纠葛。 那个时候直至沐子希和我在一起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沐子希是童嘉瞳——这个被我看作姐姐待我如妹妹的人——的生之所望。 我在我的世界里爱着沐子希,喜欢着江延,这是我的十七岁。 我带着米才诺去看童嘉瞳,他目光忧伤,他说,“阿萧,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放下江延?”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然后他拿了纸笔来,语气温柔,“阿萧,你怎么想的,写出来让我知道。” 我只写了六个字:对不起,放不下。 就让所有人都以为,令我悲伤的那个人都是江延,其实不可否认,我几乎就爱上他了,可是他说过,念苏,我们把自己藏的太深,我们又是彼此那么熟悉,我们果然不适合做恋人。 我们把这一场爱情生生错过。 我用无比卑微的姿态爱着我心底的未亡人。 米才诺的难过透过阳光折射出孤寂的影子,然后我就看到了江延,还有白韶华,啊,那一天阳光静好,在我最单纯的年龄遇到的那个少年,在我最天真的年龄里相知的那个少女,此刻用十指相扣的手直直灼伤我的眼睛,偏偏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像是一片空旷,像是一片浩瀚得可以看见地平线的荒原,眼泪已经滚在眼眶里,心跳也仿佛永远地停顿下去,我忽然痛恨我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让我在他们的面前如此的狼狈不堪,米才诺在我几乎要落泪的时候返回来,他牵着我的手,说,“阿萧,对你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欸。” 我忽然想起阿扯说的“那个贱.人,为她难过,实属不必要;那个渣人,为他伤心,实属浪费”,可是那两个人是我漫长的童年和青春岁月,我怎能若无其事? “白韶华。” 清冷清冷的声音在这喧嚣的街道响起来,米才诺显然呆住了,原来我是可以出声的。 “白韶华。” “记得我们在你十六岁生日许的生日愿望么?当年你说如若有一天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人,我们姐妹不要他,彼此相亲相爱。韶华,我不追究始末,只要你开口说对不起,一句话,你还要不要我们姐妹情分?” 这样的话当着江延,真的是卑微了自己,可是白韶华,那是六年的时光,那是从边疆到重庆一万几千里的嬉戏,那是从童年到少年的两千多个时日的相互陪伴。 “萧怡怡,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 只有彼此知道,明明一样的年华,自己拥有比她优秀的容貌、家庭、和生活,从小众星捧月,因为是邻居,所以交好,其实性格爱好无一而同,却偏偏要是最好的朋友,偶尔也会炫耀,都知道的吧,她疯长起来的嫉妒,还有自己膨胀起来的虚荣心,她嫉妒着自己的身世家境,自己何尝不羡慕她的左右逢源老师欢喜?所以她说,这一次不会再让你。这本该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偏偏要踏足。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红红落叶常埋尘土内;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初中时候抄在本子上的歌词,本以为忘记了,却在记忆里无比清晰,或许这就是命运。那一刻我听着街道上的喧嚣,几乎流下泪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余下的,都是沉默,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吧,可是,最后,连哭都发不出声了。 白韶华带着胜利绝尘而去。 我彻底发不出声音来,喉咙火一般的疼。 这场爱情与友情的游戏,我输得一败涂地,还赔上了自己的声音。 米才诺看着我疼得苍白了的脸,他把冰凉的手探到我的喉咙处,我感激地看着他,他用另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声音让我听了都觉得难过起来,他说,“阿萧,看到你这样子我很难过,我也很懊悔为什么没有早些找到你,你爸爸妈妈托我照顾你,可是现在你的样子让我觉得一点也对不起你父母。”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喉咙冒烟似的疼,可是我还是挣.扎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我……爸……妈……怎……么……了?” “他们很好,很想你,我去拜城遇到伯父,恰好他还记得我,就告诉了我你的位置,阿萧,我二十二岁了,从十七岁一直找你找了五年,在微博Q.Q和论坛上我布下天罗地网的寻人启事,竟不知道你父母最后给你改了名字,念苏。” 念苏。 萧念苏。 这才是当年的我的名字欸。 我妈妈年少时爱上的男子姓苏,后阴差阳错嫁给爸爸有了我,念苏,思念苏,后来爸爸知晓名字的寓意,一怒之下打了妈妈,妈妈带着我回到娘家——重庆,爸爸到底是爱妈妈的,年少轻狂比不过相濡以沫,也追来了重庆,还给我改了名字叫萧怡怡,后来我执意不肯回新疆,于是留了我一人在这里,他们还是回了新疆。 这才是事情真相。 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我眯着眼睛感觉被刺得生疼,米才诺扶着我的肩膀一直叫我的名字,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觉得身体如被人生生刺透,所有的生命被层层叠叠的砂土埋葬,直到沉陷到大地的最深处,一切的感情都和生命一起消失,龙那样强大而神秘的生物最终也是一具白骨。曾经歌唱的人和他的歌声一起消亡,曾经愤怒的英雄和他的愤怒一起沉睡,曾经流泪的公主再也不知道悲伤,生命是一个美丽的笑话,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活着? 沐子希。 我想见你。 我时常觉得寂寞,是那种站在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下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陌生样子而衍生出来的孤寂与落寞。醒来的时候看到沐子希坐在床边看书,惊得我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张大了嘴巴想表达的意思不过是你怎么在这里,他从书页里抬眼瞥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书,声音懒懒地传出来,“萧怡,不是我说你,你这都办的什么事?!先是深更半夜想跳楼,没过多久呢,你又把自己给弄哑了,你们还有十几天就要联考吧?!你说说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半年的努力眼见着就要付诸东流了。” 我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医院的苏打水浓浓地冲.刺鼻腔,直至医生嘱咐了我所有注意事项,把药递给我,沐子希都在我身边,后来想起来,那似乎是我和沐子希第一次那么美好的漫长的两个人的世界。 他坐在椅子上看书,并把我的美术辅助资料全都拿到了病房,我趴在床上背三原色,苹果的颜色分配等等,连续三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守着我,而米才诺不知所踪,我不问他也不说,在夜晚月凉如水的时刻,我光着脚伏在他的床侧,描绘他的眉眼,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真正地无可自拔地弥足深陷。 直到第四天,十一月的江浅下了大雨,水珠淋漓在玻璃窗上,我看着沐子希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他的话并不多,有时候看我调皮教训我两句又继续看书,有时候看我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无聊,就会陪我下跳棋或者其他益智游戏,今天我很安静,今天天空很暴躁,今天他很安静。 我撕了一张洁白的画纸在上面画他坐着的安详画面,是一幅漫画,少年头发温软,手指修长,面容姣好,双腿在地面投射出好看的阴影,画好了后写了一句话递到他面前,我看到他的眼眸刹那惊愕,然后弯弯笑意,他伸手摸我的头发,然后声音空灵,“萧怡,我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好像,你还那么小,怎么知道什么是爱?喜欢是为了得到,而爱却是为了付出,这是喜欢和爱最本质的区别。” 就那样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轻易的拒绝了我的告白,我怔怔地楞在那里,他的手指冰凉还停在我的发梢,雨直接狠狠地敲打着窗户,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我们的世界结束了。 闭上眼睛,我看不见自己,却看见了你,我在画的收尾处写的是——沐子希,我爱上你了欸。 我在医院住了七天,直到出院米才诺都没有出现过,后来沐子希也没再出现,我一个人从医院出来,打车,然后是繁华的滨江路,回到画室,距离联考,倒计时九天。 我们半年的所有努力和折磨最后用一天宣告结束,那天下了大雨,刘啸寒带着我们穿越人山人海找到考场,陪我们一起在雨中接受洗礼,然后画室里的好多人忽然就满了十八岁;那天十二月十五号,六个半小时的纸笔摩擦水粉晕染,然后画室里的好多人刹那就难过起来;那天天色黯然金戈铁马在无声流逝的时间里相互过招,然后一些人笑了一些人哭了。 2013年十二月十六日,联考完,在江浅,天下食府,刘啸寒说,“萧怡,过去种种,恩怨情仇,都在此刻消,我为这些天对你的成见道歉。” 我轻笑,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灯火辉煌。 刘啸寒转过头问炎鑫阿雪的去向,炎鑫打了电话,听见铃声响到门口来,阿雪穿着雪白的羽绒,进了包间就脱下来露出深灰的长毛衣,踩一双高七厘米的黑色靴子,她坐到我旁边探过身子来说,“妹妹,你这嗓子还没好?”我点头,她把眉头皱起来,我忽然想起两个月前也是天下食府,我也是这个位置,那个时候对面是江延和白韶华,还有cici,身旁是美美和阿扯,如今身旁的只有阿雪,对面的是刘啸寒,其他都围在了一端。 畴光交错,杯光见影,原来寂寞是奢侈品,代价太昂贵,我倾家荡产都消费不起,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让它今日生,我端起酒杯,然后开口:“刘老师,谢谢你半年的栽培。” 仰头,杯酒尽,寂静无声,阿雪抬手摸我的头发,眉眼弯弯笑意宴宴,我凑近了听才知她低声喃喃的是:“我的妹妹原来没有哑,真是太好了欸。” 我的妹妹。 刘啸寒轻笑,抬手一杯酒轻易见底。 然后,繁华依旧畴光交错,你看,这个世界你的变化微不足道,真正为你悲欢的只有那么一个两个 十一天前,医生跟我说的话是——你的嗓子没什么其他问题了,你不能说话的原因不在声带,是你自己心理畏惧说话,试试去看心理医生。 失语症。 与声带无关,和寂寞有染。 正文 【第一章】 半亩方塘一鉴开 6.爱情最是伟大,最后却败给了骄傲 我突然明白,在这场爱情里我们都势均力敌,他失去的是一个关于我的未来,我毁掉的是他本来承诺好的世界。——《失恋33天》 瑟瑟赶到医院仅仅用了两个小时,我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马不停蹄地来见他,但是我知道,她终究是爱他的。 沐子希最后依然没能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然后一如往常地留一个背影给我,我只能看着他离开,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瑟瑟守在何念苏的床前,眼睛空洞,显得出奇的大,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守着他,终于在第四天昏倒在他的床侧,她刚刚被安排出去休养,他便转醒,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萧……怡……” 我惊呆了,输了营养液走到门口来的瑟瑟也惊呆了,窗台外面的大风呼呼作响,时间快得如流水,突然就是五月,重庆的五月天气转暖,多雨,缠绵悱恻,多寒风,肆意乱窜。 医院的深夜向来安静,突然被一声尖啸打破,cici跟着米才诺风尘仆仆赶过来,瑟瑟以一个僵硬的站姿麻木地看着腥红的“手术中”三个大字,我扶着瑟瑟的肩膀却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漫长漫长的寂静…… 医生带着悲戚的表情推门出来说着千篇一律的说辞,“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然后大步流星走开,护士推着盖了白布的床出来,瑟瑟突然冲上去,眼泪全部肆无忌惮地砸在他苍白的脸上,她哭着喊:“何念苏,你给我起来啊!我等了你十年,十年你都相安无事,好不容易我要幸福了,你还没有看到我幸福起来,怎么可以抛下我?!你这样子丢下我,我怎么办?!你给我起来啊!何念苏!!!” cici用凉薄的眼神看着这一切,米才诺也只是揽着她的肩不动声色,护士拉都拉不开瑟瑟的身体,我过去掰她的手,她攥得死死的,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得掰开,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我直接僵住了,护士和cici直接尖叫起来,瑟瑟的眼睛缓缓淌下两行液体来,颜色艳丽,灼伤我的眼睛,轻风在走廊回响吹起我的长发,那是血!!! 她说,“你都欠他的,欠他的!他都欠我的,欠我的!萧念苏,你欠我的……欠我的……” 护士撒手逃开,米才诺扶着cici到处去找医生,何念苏面容安静地躺在那里,悠长悠长的走廊轻风穿透身体,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有这一句诘问,时间和恩怨就倒退了十年。 2008年严冬。 何念苏和秦瑟瑟是心城高中最有希望考取名校的两个人,学校对其极为重视,故事开始在我十二岁回到心城之时。 新年的除夕夜,妈妈在心城忽然得了礼物——一栋房子。 距离高考112天。 何念苏突然到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引起轩然大.波,校长老师轮番说教,他都不理,秦瑟瑟对老师说,“我去吧。” 他们的关系被公开承认,有老师笑言毕业了先发喜糖,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最爱的那个也是最先妥协的那个,秦瑟瑟去了他的家,一切真相明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何念苏就狠狠地抱着她,她感觉有分明滚烫的液体落在她的脖子上,跟着也难过起来,他说,“瑟瑟,等我强大便回来娶你。” 他的家事她不问他也不说,那是一个少年所有梦想的破灭之夜,那是一个少女遥遥无期的等待最初。 第二天,秦瑟瑟跟老师说,“他已经走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由的权利。”老师哑口无言,后来学校挖空心思培养秦瑟瑟,秦瑟瑟三天两头逃课,心城所有的危机隐藏在暗流涌动之下。 2009年,三月。 爆发。 阿九一个人一把刀直接杀进心城最大的夜总会知罪,一举成为心城的传说,爸爸终于从新疆回来,童嘉瞳一个人支撑着自己和妹妹的生活,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缘起于一场声势浩大的火灾。 我年纪尚小一无所知就在我妈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半道上又碰到被人追杀的阿九,顺手救了我,掳走我的人我连脸都没看清,然后遇到了童嘉瞳,她看着火光冲天哈哈大笑,阿九那年才十六岁。 她们两个带着我骑着摩托车在国道上狂飙,极速甩开了一路追杀阿九的人,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江浅。 离开心城三天。 我回家的时候妈妈已经收拾好行李要跟爸爸回去,外公坐在沙发上抽烟,我忽然想起阿九和童嘉瞳,我说,“我不走,我要待在这里读书。”妈妈只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爸爸笑意盈盈,他说,“好。” 我的劫难自此开始。 我不知道何念苏的亲生母亲会是我妈妈,我不知道那栋房子是何念苏的爸爸送的,我不知道秦瑟瑟当年为了何念苏竟会那么大胆一把火企图烧死我,我也不知道我离开的那三天竟然埋葬了这么大一个阴谋。 故事是后来何念苏讲来的。 我离开的那三天。 苏格把秦瑟瑟绑起来给何念苏打电话叫他回来,苏格是他的父亲,他跪在他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说,“火是我放的,萧念苏,还有那个女人,一个夺了我的名字和母爱,一个生下我就把我抛弃,我以为她死了,可是她竟然敢带着家人回来,凭什么她还过得那么幸福?凭什么她们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家,还要抢走我的父亲?!凭什么萧念苏能拥有这一切?!我恨她们!!是她们欠我的,欠我的……” 是多少年前他绝望地喊,欠我的……她一辈子都欠我的…… 苏格死在那一夜。 是多少年前他义无反顾踏上浪子路,一去不回头,耳边响彻的是父亲的临终遗言——“念苏,我很爱很爱你妈妈,可是当初是爸爸辜负了她,我们说好的以后生的孩子都叫念苏,你妈妈终其一生都没有对不起你,那个孩子更是无辜,念苏,不要恨,我用生命来换取你的原谅,念苏啊,不要恨。” 秦瑟瑟失去他也是在那一夜。 我失去我的念苏也是那一夜。 他自始自终都没见过他的亲生母亲,漂泊十年。 秦瑟瑟也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其中恩怨,只是她信他,他叫她帮忙做她就义无反顾,比如放火,比如绑架我。 她只是那么……那么……卑微的……爱着他……欸…… 本是所有人看好的金玉良缘,约莫死在那一刻,十年,轻易地就过去了十年啊。 瑟瑟无比悲戚地看着我,她说,“原来你竟是他妹妹。” 她说,“当年你才这么大的个子,眼睛那么那么亮欸。”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约腰际的位置,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来,我的眼瞳眯得如麦芒一般,语气清凉,“当年的那个人,原来是你。” 萧念苏。 何念苏。 思念。 苏格。 我的母亲,宋思念。 他的父亲,苏格。 “秦瑟瑟,整个局我才是生生的受害者,你和何念苏处心积虑地接触我,不管当初你们是抱了怎样的心思,这一个月,我很开心,米才诺也好,何念苏也好,你不用有丁点顾忌,他们两个于我不过是好朋友,说起来,我还真是单蠢,居然轻易就相信了你们的话,米才诺当年就是由着这借口让我身败名裂,如今……还是那么轻易地相信了你们。” “萧怡,故事都是真的,情谊也都是真的,只是可惜,你从小关爱不缺、众星捧月,不费吹灰几乎所有人就都围着你转,所以哪有一帆风顺的人生,活该你追了五年都没能得到沐子希。” “是,在所有人看来,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活的像个公主,父母爱着,、老师捧着、朋友惯着,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有一群人惯着我让我各种嚣张各种得瑟,只遗憾的是,我不知道竟会有那么一个人如此深刻的憎恨着我,最后来告诉我,我的一切都是从他手里抢来的。” “萧怡,带他回家。” “好,嫂嫂。” 瑟瑟看着我,忽然俯下.身来抱着我嘤嘤哭了起来,无限延长的走廊与时间,我眯起眼睛看着明晃晃的惨白的灯光,想起何念苏最后说的话——萧怡,我原谅你和妈妈,求你带我回家。 本是我的哥哥欸—— 秦瑟瑟的未婚夫叫白小白,很务实的一个人,很有钱。 婚礼如期举行。 在重庆,在江浅,在天下食府。 新娘是秦瑟瑟,新郎却是何念苏。 一场盛大的冥婚。 爱情最是伟大,最后却败给了骄傲,我想,白小白应该很爱很爱瑟瑟,绝不会如她所说,仅是一见钟情,或许那是另一个关于骑士的童话,本该是新郎的白小白,作了伴郎,我是伴娘。 一场水晶童话终于接近尾声。 瑟瑟的嫁衣腥红,整个天下肃穆,背景音乐是白小白安排的《一直很安静》,cici和米才诺,白小白和我,秦瑟瑟和何念苏,六个人,多好的数字。 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 做这种决定是寂寞与我为邻 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 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你说爱像云要自在飘浮才美丽 我终於相信分手的理由时候很动听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我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 以为自己要的是曾经 却发现爱一定要有回音 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 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除了泪在我的脸上任性 原来缘份是用来说明 你突然不爱我这件事情 瑟瑟看着何念苏的脸,整个天下被白小白包下来,服务生全部被遣散,安静的可怖,她提着裙摆伏在他的身旁,忽然放声哭了起来,那是瑟瑟压抑了许久的爆发,而我们全都只能看着,也只能看着,对于别人的痛苦我们永远都没办法感同身受,哪怕你爱她深入骨髓,她的啜泣转而变小,字句逐渐清晰起来。 “何念苏,这个世界并不是谁缺了谁就活不下去,当初我爱你,我便愿意为你掩掉所有光芒,追在你身后,把所有的骄傲卑微到尘埃里,是个人都会疲惫的,何念苏,这个世界会有人风雨不动地爱着你、等着你,也会有那么一个人会为我在天光大亮之前奔赴一场未知的生死。” “何念苏,你看着啊,我就要幸福了。” 她轻轻笑起来,火红的唇印在他的唇上,光线流转,我却忽然掉下泪来,为我母亲,为我自己。 宋思念,我亲爱的妈妈,你最爱的人死了,现在你最爱的儿子还没有见过你,也死了。萧怡怡,我亲爱的自己,瑟瑟的话说的多好啊,这个世界没有谁非谁不可,我可以为你生不如死为你卑微到尘埃里,也会有人会为我在天光大亮之时奔赴一场未知的生死。 偶像剧都是骗骗小孩子的,童话故事都是开玩笑的,谁说王子爱上了公主从此以后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爱情接近尾声,戏剧拉向终场。 如果很多年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一天的场景,一定会难过的落下泪来,那是江浅的初夏,夕阳还剩下最后光芒的傍晚,四周清凉的尘埃聚拢来,男人和女人,站在暮色中的天下,他们六个人,彼此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目光,悲伤的、心疼的、怜悯的、同情的、爱慕的、冰凉的,像是各种颜色的颜料凭空挥洒在一张大白纸上,搅拌着,最终变成了漆黑混沌的一片,在叫不出名字的空间里,煎熬翻煮,倒腾出绚烂扭曲的图案,在年华的窗上,蒙加上各种蒸腾了的灰色,就这样被强加在纸面上,拓印出一幅画。 就像是被相机突然定格的黑白相片,无论刹那的眼眸是多么的惊心动魄,也像是被咔嚓一声,酝酿起来的悲伤永远无法察觉。 这让我忽然想起来,我和沐子希的那五年。 正文 【第二章】一曲菱歌敌万金 1.我总是在快要开心起来的时候突然被人推往悬崖   我曾经以为的那些温暖全部在刹那定格成片刻的尘封的画面。 2013年十二月二十四号。 圣诞前夜。 贾恒根本不问我们艺术生的意愿直接给我们报了参加一诊考试,小芮和蕾蕾和我同校,直呼没天理。 故事从我的失语症继续。 “萧怡,我们谈谈。”白韶华一见到我回校,直接跑到我们寝室来找我,我不说话,美美和阿扯直接不理她,白韶华得寸进尺地来拉我胳膊。 “我知道你没哑,萧怡怡,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萧怡,下午有考试你参不参加?”美美大声地喊,我看着白韶华抿唇,最后掉头跟着阿扯她们去教室考试,所以我不知道,白韶华眼眸里刹那泯灭的希望,和突然升起来的仇恨。 米才诺一直不见踪影,我也懒得去探究,可是沐子希,也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问贾恒,只得在心底暗暗担心。 圣诞节那天学校没放假,哀声载道,到处是送苹果巧克力的男生和收东西收到手软的美女,我什么都没送自然什么都没收到,阿雪学完美术果然辍了学,刘啸寒从江浅城区给处于江浅郊区的我们送苹果来,着实把我们感动了一把。 “萧怡。”刘啸寒的声音太轻,我委实是没听到,自然别人也没听到,小芮和蕾蕾兴高采烈地往教室跑,然后忽然听到,“念苏。”蓦地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四下看了看,没有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这声“念苏”喊的堪堪就是本人,我扶额表示对刘啸寒突然的关心有些怀疑,果不其然。 “萧怡,你去劝劝阿雪。” “莎士比亚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由的权利。刘老师,阿雪有她自己想要的人生,你不应该干涉,也无权干涉。” “萧怡怡,你果然很记仇。” “…………”我轻轻笑起来,然后谢过他的苹果,直直往教室走去,其实说得没错,我很记仇,cici还说我不仅记仇,还很财女,还很懒,懒得恨不得拿脸开门,恨不得一睡不起。可是我是有优点的,我想。 我在圣诞夜突然接到米才诺的电话,正正是圣诞节零点,把我惊的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被cici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讪讪地走出寝室去接电话。 “阿萧,原谅我……原谅我……” “我……”我感觉甚是风中凌乱,原谅你什么啊——语无伦次的,我刚刚想问他在哪里,电话就断了,忽然轰隆一声,江浅的深冬,又一场雨。 我刚刚转身准备回寝室,电话又好死不死地震动起来,皱眉,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图片煞是撩人,轰隆隆的雷声不断,不过让我更雷的是手机彩信里的图片,美美,和——江延,赤身裸体,抵死纠缠。 忽然就躬身大声地呕吐起来,甚至……不想去追究……与我何关呢……江延,你的世界,我再也没有探寻的欲望了,可是,江延,你怎么可以,一个一个地伤害我身边的人,你到底要我怎样地恨你你才甘心呢? 电话继续震动起来,我连看屏幕的勇气都没有了,直接按了接听,放在耳朵旁边。 “萧怡怡,现在,我们应该能好好谈谈。” 白韶华。 外面大雨倾盆,像倒水似的往大地上倾泻,我第一次翻围墙出学校,然后打出租车到橙花街,赤裸裸的土豪,从车上下来我都还在心疼我的钱。 而白韶华画着精致的妆颜看着我站在倾盆大雨中,然后语气那么轻描淡写,“跟江延上过床的女生可不止我一个,你尽可以去问问你的好姐妹美美,问她到底有多销.魂。” 我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可是显然,她并不让我如愿,一句一句话压下来,让我觉得我总是在快要开心起来的时候突然被人推往悬崖。 “萧怡怡,你不要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看着我,你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麽?可是,萧怡怡,恨你的人多不胜数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么?这一切,都是你的好竹马,米才诺教我安排的,你看,萧怡,我们姐妹应该好好相爱才是,江延,本该是我们的。” “不说话麽?我有时候多想像你一样突然失语,一句话也不想说,不用面对这些肮脏的一切,可是,萧怡,你活在那么干净的一个世界里,一点点小伤害就能把你伤的体无完肤,楚楚可怜得像一个公主,每一次都有人来关心你、呵护你,你知道我是怎样活过来的麽?那么天真的你。” “江延那么不舍得伤害你,哪怕碰你一下他都害怕你会离开。” “可惜的是,他碰了我,我告诉他,我说,江延如果不要你的念苏恨你,最好是乖乖地和我在一起。他那么听话啊,萧怡怡,他背叛你是我设计的,可是你的美美背叛你,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甚至让你恨死江延,都是米才诺,精心安排的。” “……呵呵……呵呵呵……”我一度觉得这种笑很恶心,可是当我自己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这种笑其实是一件很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我还是不想说话,甚至在想白韶华的话实在很没逻辑一定语文没学好,一个故事都叙述不清楚,果然,白韶华的脸变得十分扭曲,然后她突然冲到我的面前来,我恍惚看到她拿着什么东西洒到我的眼睛里,然后,后颈剧痛—— 一觉醒来,一片狼藉。 其实这样恶俗的桥段小说里多不胜数,女主醒来在男主的床上,其间恩恩怨怨爱恨情仇,最后终是修成正果。可是,我没有足够幸运,我不是谁的女主角,这床也不是王子的床,酒店。 而床上的人——呵——江延。 他可真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我的好姐妹全因他背叛我,现在,夺了的,是我对他全部的心,还有曾经惺惺相惜的感情。 我默默地套了一张浴巾,头发披散在脑后,甚至——没有勇气,去叫醒他,然后潇洒地来一场严刑质问,我害怕看到,他的不屑,还有白韶华的轻蔑。 眼泪,轻而易举的包围了我。 打开门,看到白韶华不可一世的表情,还有,米才诺痛惜的、同情的、悔过的眼睛,我想,为什么我每一次的不堪都要落在他面前?无声地忽视他伸过来的手,默默地走出去,酒店的玻璃门清晰透明,我看到米才诺狠狠地抬起手扇了白韶华一巴掌,江浅月色酒店的楼层仿佛是倒下来一般落在我眼里,然后,我给cici打电话,不停地哭,哭得最后喉咙干涩,模糊看到cici和阿扯的脸,世界全部陷入昏暗。 醒来看到cici和阿扯,还有美美,我觉得喉咙疼得像要冒火,阿扯紧忙端了水过来,大口喝完,我看着美美,低低地转过头去,美美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cici抿了抿唇。 “萧怡,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然后别过头去,阿扯说:“就算这个世界没有人爱你,起码你还可以自己爱自己。这个世界冰天雪地不是我们的错,衣不蔽体也不是我们的错,在寒风刺骨的时候,最起码我们可以自己把自己抱得紧一点,或者站起来跑一圈,我们的身体里蕴含着无数的能量,我们可以自己温暖自己。萧怡,你从小万千宠爱,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自己?!”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cici,阿扯,你们了解我的,我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萧怡怡现在,你要解释的对象是学校,是你父母,还有……”cici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我看,那些满天飞的校园论坛帖子,跟贴上万的留言,褒贬不一,美美站在一侧,连眼泪都没有了,剩下的是满满的同情,还有不甘。 “……哈哈哈……”我大声笑起来,看着她们的脸,眼泪从眼角一颗一颗地砸在床单上,“木棉,吴悦橙,你们相信那样的谣言也不信我,是不是?!美美,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阿扯忽然俯下.身来抱住我,声音轻的我几乎听不见她说的话,那些字眼清晰的串成一句话:“不管信不信,无关乎我们的情分。” cici只看了我一眼,然后义无反顾绝尘而去,阿扯敛了敛眼眸,叹了一口气,终是离去,美美轻声开口,“我以前不信一见钟情,可是我现在信了,不管怎样,我是在你们分手以后才接近他的不算对不起你,萧怡。” “滚,明哲保身你知不知道?!不想像我一样,就滚!!!” 不过三天,整个江浅沸沸扬扬流传关于我,甚至有图片,虽不清晰,但是两个人脸貌被大大的圈出来,还附图介绍了江延的背景,尤其刺眼,我想流言这东西比禽流感都传的快,我给妈妈打电话告知此事,妈妈沉默了很久,她说:“怡怡,别怕,妈妈这就回来,千万不要告诉你爸爸知道吗?怡怡,妈妈很快就回来。” 我窝在家里,把窗帘拉得死死的,网上直接人肉搜索出我全部的信息,最后我连灯都不敢开,我想,这个世界上永远无条件地爱你相信你的人只有妈妈,在你孤立无援最无助的时候条件反射般地给予你援手的人也只有妈妈。 从新疆回重庆不过需要两天的时间,可是三天过去,妈妈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是我知道她会回来,如此真实的笃定。 家里的门咚咚地响起来,我抱着膝盖窝在沙发目不转睛地空洞地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看,敲门声锲而不舍的响,大约十分钟消停了下去,然后我听到开门的声音。 转过头去看,妈妈? 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人出现在我眼前的刹那,白色衬衣,头发温软,在密闭的空间里,沙制的窗帘映照得我的皮肤苍白,他把我揉进怀里,声音充满了无可奈何,“萧萧,你还真是轰轰烈烈。” 我都懒得去追究他哪里来的钥匙,直直被他的那声“萧萧”震得魂飞天外,多少天以前,我站在高楼的顶端,只一步就生死茫茫,他也是在我耳边说:“萧萧,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沐子希。 我埋在他的怀抱里放声地哭了起来,“沐子希……你相信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萧萧,我相信。”相信童嘉的眼光不会错,相信你,因为童嘉曾那么深刻的疼爱过你,她的小妹妹。 我不知道他相信我是缘由童嘉,所以在那一刻,我发誓此生定不负他,可惜多少年后,知晓了一切真相的我,已经没有了去讨伐他的心。 一月初,妈妈还是带着爸爸回来,一进门他就率先给了我一巴掌,嘴角流殷红的血,脸上火辣辣的疼,可到底是生者父母心,爸爸要带着我去医院检查,死活不去,宁死不去。 “怡怡,那妈妈看看好不好?”宋思念的眼泪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流,我点了点头。 一月十八号,高三一诊。 我回到学校参加考试,学校一片平静,贾恒也是一脸平静,仿佛那些都是我的一场梦境,爸爸最后用了些小手段在网上澄清,这全部都是小孩子的一场恶作剧,最后呼吁到家长多关注孩子的生活等等。 从头到尾,只字不提萧怡怡。 爸爸态度强硬地让我回新疆,妈妈眉目清晰,蔓延出来一点点欣喜,我垂手妥协,但是,最后,宋思念和我爸爸没能带走我。 因为,米才诺。 足足消失了近两个月的米才诺,那晚莫名其妙的电话和在酒店错开他的手之后,我本以为我们再无联系。 一月二十三日,大风,外公从护士的八卦中听到我的名字,了解了事情始末,在医院失踪,两日后,在家,寿终正寝。 米才诺出现来帮忙安排葬礼。 我总是在快要开心起来的时候被人突然推向悬崖,这一次推我的人,是米才诺。 宋思念很不待见他,又很是难过所以直接忽视他去守灵,我在房间里坐着发呆,听到有人进来怕挨骂就躲进了衣柜。 “米才诺,若不是念着你父母的情,我肯定把你挫骨扬灰!”是父亲,我惊讶的蒙住嘴巴,还有米才诺…… “伯父,我只是那么喜欢阿萧,我不甘心她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最后还念念不忘,伯父,我从小看着阿萧长大的,我不会伤害她。” “这一次呢?!米才诺,你自愈聪明,怎么能把怡怡的身子拿去赌,怡怡从小就好强又倔强,你是把她往死路上逼知不知道?!米才诺你当初信誓旦旦会保护她,可是,你安排的这一切差一点毁了她!” “不会的……白韶华不敢……不会的,……我都安排好了的……不会让阿萧受一丁点伤害……只是几张照片……照片……而已……” “不管你说的白韶华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那是我的女儿,她的内心远远没有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大,米才诺,她在乎的是她身边的人的感受不是自己,从小就害怕孤独的一个孩子。” “伯父,对不起。” “不要叫我伯父!从此以后我萧家,和你米才诺半点关系都没有,算我亏欠你父母,你最好是永远都不要想再来接近我的怡怡!” “伯父——” “啪——” “我只是爱她有什么错?!我不让她跟江延接触有什么错?!江延那样的人,我保护阿萧有什么错?!江延是道上的人她惹不起,我保护她有什么错?!萧恩!” “米才诺,如果不要她恨你,就走,走得远远的,她永远不知道真相。” 恨一个人原是这样容易,我狠狠地咬住手腕才抑制自己发出声音来,米才诺声音很低,他说:“那你让她留下来吧,我回新疆,从此再见是陌人,萧恩,即使不是自己的女儿养了那么多年,依然深爱,呵呵。” “你错了,思念是我挚爱的妻子,怡怡也是我的女儿,虽然年少轻狂发疯地嫉妒过,可是思念是我的妻子,亲子鉴定亦不会假。” 原来以前的讨厌我,恨不得我死,全因为他以为我不是他的女儿,真是可笑,我叫了他那么多年爸爸。 回归于平静,我从衣柜里踉跄地踱步出来,大概是眼泪流尽了,眼睛干涩的疼起来,我眯起眼睛,炫彩的灯,五光十色,如同我的青春岁月。 其实,江延连手指头都没碰我,只是我不知道在我昏迷的漫长夜晚里,在我一丝不挂躺在他身边的时间,他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心机也好,城府也好,江延,他是真的疼我,可惜,那不是爱情。 几乎——身败名裂,为此,我气死了我的外公。记忆里外公不怎么爱说话,顽固又封建,还经常莫名其妙跟妈妈发脾气,可是外公对我很好,我喜欢吃鱼,他巧是煮的一手好鱼,发现什么小东西总是藏着悄悄拿给我,妈妈不许我在读书的时候看电视,他就自个攒了钱跑到影像店去把我喜欢看的电视剧碟子买下来,偷偷塞给我,老人总是在你愤恨父母的法西斯独.裁的时候突然起义的民.主军,以他近乎溺爱的方式给我关心,而我这个该天打雷劈的不孝孙女,把他气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整个葬礼妈妈没哭,我没哭,爸爸更不会哭,乐队的哭声凄沥好像死的是她妈。守灵还没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中国的春节,最喜庆的日子,我失去了一个最疼爱我的人。 正文 【第二章】一曲菱歌敌万金 2.这个冬天,我和江延彻彻底底一刀两断了 不要以为我是乐天派,什么都不怕,我只是从不跟陌生人坦诚相待而已。 2014年,蛇年以环保可持续发展经济展开,比往昔要安静不少的春节,和网上到处晒幸福的春节游。 除夕夜,妈妈和爸爸窝在沙发上看晚会,妈妈其实很难过,从外公离世,她统共说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爸爸把她揽在怀里,声音无限温柔,“思念,你哭出来吧,我在这里,你哭出来吧。” 我独自躲在房间里,江浅的夜格外繁华,手机的短信祝福群发的堆是堆的,想起刚刚才听的歌《群发的我不回》,我照着编辑了群发回过去,然后看着漆黑的屏幕发呆,手机突兀地响起来,铃声是我才换的《泪海》,你怎么舍得让我的泪流成海,哭出的眼泪收不回来……怕惊扰了爸妈,赶忙接起来。 “萧怡,新年快乐。” “你也是,沐子希,新年快乐。” “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欸,我在双子塔,出来玩。” “你一个人在那儿干嘛?” “也不是一个人,严索,噢,也是你学长来着,还有张忆深,胖子他们几个都在。” “你们一群男生,你确定要我过去?” “你还真是啰嗦,不会只有男生,还有美女,最重要的是有人请客看电影。” 果然,喜欢捡便宜这个毛病死都改不了,金牛座的人,最容易被抓住的软肋,就是财奴。 我是典型的金牛座女生。 才挂了电话准备跟妈妈打声招呼出去的时候,电话又响起来,春节最讨厌的就是连续不断的电话和短信,偏偏自己还能做得乐此不疲。 “喂,我是萧怡,你哪位?” “萧怡,我想见你。” 江延。 我几乎感觉到瞬间我的力气被抽空,没有回旋的余地,妈妈探过头来问,“谁的电话?” “哦……嗯……同学,爸,妈,那个同学聚会,我出去一趟,十点钟之前肯定回来。” “注意安全,如果晚了给爸爸打电话,他来接你。” “嗯,知道了——” 我决定去见江延,并不是因为他在我心里比沐子希重要,而是,从此以后,我要只爱沐子希一个。 仍是天下食府,春节订到位置十分不易,包间更是需要大手笔,我穿着湖水绿的短外套,白毛衣连着下.身的冬裙,高邦的短靴,头发散下来看着有点成熟,素颜。 推开门,果然是大手笔——平时总不露面的庞飞,自诩情场高手的程默萧,瘦瘦高高的瞿趣,还有成了家立了业的舒沫(唯一的女人),江延果然是花了心思,这些是他在江川过命的哥们,见证了我们全部故事的人。 “嫂子,好久不见。” “庞飞,还是叫我萧怡顺口,我们两个的关系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看到了。”只有江延的旁边有位置,只好坐下,庞飞的性子最开朗,爱开玩笑好相处,特爱他的小女朋友,典型的女友奴。 “好吧,萧怡,也就你性子真诚,看着顺眼,不然老子分分钟让他知道哥不只是个传说。” “你英勇,天下无敌。” “飞子,你别闹,江哥是有正事。”舒沫敲敲冰凉的桌面,程默萧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像在看一出戏,江延说:“先上菜吧。” “不用,我等会还有事,有话赶快说,我十点之前要回家。”空间霎时冷了下去,瞿趣抬起头轻蔑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这一群人的生活方式,所以没有丝毫畏惧,“江延,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我知道,念苏,今年你要十八岁了,当初我说过的,要给你一个盛典,你十八岁那天我估计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今天,提前给你吧。” 念苏。 他都记得。 “江延,我们没被时间拆散,没被空间隔断,我们输的是我们自己,阿江,不要再对我好了,我怕到最后我都会舍不得你。” “偶像剧都没你俩精彩,江延,你到底想干嘛,把我们千里迢迢从江川喊回来?”程默萧冷冷地说。 “没事,电视剧都有大结局,我让你们看看我的大结局而已,以后,萧怡怡跟我再无瓜葛,可是,好歹相识一场,她单纯,希望你们多罩着她。” “靠!!江延你他妈有病,谈个恋爱优柔寡断,要爱就爱,不爱就换,哪来这么多风花雪月!”瞿趣直接拍桌子跳起来,我看着用冷色塑布装饰的桌子,担心他把桌子拍烂了,各种菜姗姗来迟地上,舒沫看了我良久,然后对服务员说, “拿几瓶酒来!” “江延,看在哥们的份上这个诺我许了,在我的范围之内,若是萧怡出了丁点事,我把我老婆给你!”庞飞端起一杯酒,一仰而尽。 “同是女人,萧怡,无关江延,到了我那里,随时找我。”舒沫也是一杯酒。 “萧怡,江延既然开了口,我就承了,碰到事情召唤哥一声,天涯海角,万死不辞。”瞿趣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江延笑起来,“小六,没文化别乱用成语,天涯海角那是追女朋友说的。” “我咧个去!哪来这么多破规矩。”瞿趣一拳打在他的胸腔,程默萧缓缓站起来,看了我良久,他说:“你去看看童嘉瞳吧,她要死了。” “什么?!”我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江延皱眉,程默萧兀自坐下去,好像他从来没有站起来过,敛了敛眸子,我端起酒杯,“各位,我萧怡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以后有缘定报称之一声哥哥姐姐。”也是一饮而尽。 然后,我转过头,俯下.身轻轻把坐着的江延环在怀里,声音只我们两个人听到,“江延,我是那么那么想爱你,可是,你怎么能碰美美?我是多么想恨你,江延,我不是什么都不怕,也没有那么勇敢,因为你我失去了一个最疼爱我的人,所以这些年你对我的好,算是抵尝你给我的痛,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念苏,后会无期。”他忽然扶住我的肩膀,封住我的唇,清浅的、心无杂念的、单纯的唇与唇碰撞在一起。 我站起来,看了一眼江川的五个所谓流氓,五个所谓道上的男人女人,“哥哥们,还有舒沫姐姐,再见。”我以前说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有一群人惯着我让我各种嚣张各种得瑟,幸运的是,我遇见各种各样温柔的人,才让我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九点四十,到双子塔需要十分钟车程,走过去看看再回家应该来得及,肉疼地叫了辆出租车,再风风火火到广场,果然看到沐子希和一群人在那里玩烟花,江浅的冬天不太冷,处于亚热带,也没有雪,街灯辉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严索,和他的女朋友方俞。 沐子希从繁华的灯光里转过身来,天地顿时黯然失色,岁月格外悠长静好,恍惚回到2012年的九月,我在橙花街终于找到他,心底蔓延出来无边无际的欣喜。 “萧怡,你迟到了。” “嗯,不仅如此,我还要中途退场。”收回视线,低头错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凑进来,“这是萧怡吗?真是可爱的女孩子。”我抬头,正好街灯全部亮起来,很多年后沐子希告诉我,在我抬头的那一刹那万物都像失去生命一般,我的眼睛格外好看,差一点点爱上我。沐子希笑笑,扯过一个男生,黑色风衣,细碎的刘海遮住前额,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轻蔑的笑,他说,“萧怡,我是严索。” 这让我想到《幻城》里面的卡索,“严索,你好。”然后对刚才的女生礼貌性的笑了笑, “美女,你好,你很漂亮。” “哈哈,沐子希,你喊来的丫头果然有趣,萧怡,你好,我是方俞,严索的女朋友。” 张忆深和胖子都是本班同学,胖子本名翎翔,还有几个同班女生,态度似乎有些冷漠,一一打过招呼后,手机响起来,我接了电话,跟沐子希示意了一番,然后转身向家的方向走。 “妈,我这就回来了,不用来接。” “嗯……不远,就在橙花街双子塔这边的。” “嗯,买醋是吧?……嗯,知道了。” 进了我家楼下的便利店,偶然抬头看到沐子希也在,他摸了摸鼻子,然后走过来,“萧怡,你属飞毛腿的?走那么快?” “你跟着我干嘛?”有些好笑的语气。 “那个……二月十五号……江川有动漫展……我想……你要不要去?” “二月十五……那天不是开学麽?难道你不打算去贾恒那里报名?” “十六也可以报名呐。” “好吧……今天五号……是十五号早上几点开始?” “九点。” 之后几天是各种串门,走亲戚,二月九号,正月初十,米才诺来向我父母辞行,我去机场送他。 春节的旅客比往常多,米才诺去安检,要进去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看我,然后揽着我的肩膀,“阿萧,阿萧……你原谅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白韶华会这样做……” “那个时候……我也希望……有人能够……相信我……”我抬手拍开他搭在我肩膀的手,然后抬眼看着他,“米才诺,再见。” 他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化作一个模糊的风景,转过头巧的的是看见沐子希和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迎面而来,躲开是不大可能了,只得迎头过去打招呼,“巧。” “萧怡,巧。” 美女眼戴一个硕大的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头发微卷,唇色呈蜜,脖子上围着浅紫的沙巾,“姐夫,你同学?”美女不耐烦地转过头看沐子希,他宠溺地拍拍她的头,“在在,没大没小的,留学几年怎么学得这般心高气傲?!” “没大没小?!”在在取了眼镜,妖媚如斯,顾盼生姿,“沐子希,我和你差不多大,若不是当年你跟姐姐的恩怨,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见她麽?这个人——是喜欢你吧?”说话如此咄咄逼人,沐子希皱眉,我觉得他们之间的故事不简单,直接不喜欢这个叫在在的女孩子,另外她的那声“姐夫”让我不禁难过起来,我敛了敛眸子,低下头去,“沐子希,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萧怡,再见。” 再见这个词语真是令人伤感,春节大概是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