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去母留子
深秋的雨淅沥沥地下着,天阴沉沉的,大庆皇朝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嫡长子鸿胪寺右少卿何俊华的偏院中,妾室肖氏痛苦地呻-吟着,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褥。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密密的汗珠如外面的雨水一样不住流淌。
两名中年稳婆都撸起袖管,一名站在床边不断搓洗热毛巾,另一名跪在床尾,弯腰观察她的腿间。丫鬟们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偏院正厅里,一老一少的两名贵气的妇人端坐着,脸上都有些着急。
“玉芝,你已经决定好了?”五十岁上下的老妇问道,慈善的眼中藏不住精明锐利。
“婆婆,儿媳已经决定好了。”被称作玉芝的年轻妇人说道,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这是你院中的事情,我不便插手。”老妇说道,吩咐身边的老仆,“去我那边拿一支百年人参来,给肖姨娘用。”
“是。老夫人。”站在她身后的管事媳妇福福身,走了出去。
产房中,肖文卿还在痛苦呻-吟。她从清晨开始作痛,到现在已经阵痛大半天,人都精疲力尽了,可是孩子好像还留恋母体,不愿出来。
“肖姨娘,这是老夫人的百年人参熬成的汤,你喝下养养精神。”穿着蓝色衣裳的稳婆说道,拿着碗和汤匙过来,小心翼翼地喂临产妇喝参汤。
苦中带着一点甘甜的人参汤进入嘴里一会儿,肖文卿便感觉有了一些气力。
“夫人,和老夫人都在外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趁着阵痛间隙间,肖文卿虚弱地询问道。
“是呀,你肚子里的这个可是何大人的第一个孩子,老夫人和夫人当然重视了。你若是能生个小公子,肯定能母凭子贵获得很多赏赐。大人看你能生儿子,也一定会多到你房中来。已经有人通知大人了,只是外面下着雨,他未必赶得回来。现在是未时两刻。”
蓝衣稳婆鼓励道,肖姨娘已经是妾了,她能获得的也只有赏赐和何大人以后的恩宠。
肖文卿听了,苦涩地抿了抿嘴。
妾生的孩子,天生就低人一等,她若是生了个儿子,将来也是辅助嫡子。她的孩子,她不能给他高贵的身世,不能给他荣华富贵,唯一能给的只有生命。
何大人……她只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小姐为了不让何大人不被哪个狐媚子迷住跟他争抢宠爱,便把她送给他做了妾。
他嫌弃她美丽有余在床上却如个木头,对她新鲜感过了之后便是想到了才过来,这也是她一直希望的,她怎么可能甘心当一个玩物一样的妾室。后来她怀了他第一个孩子,但他也许讨厌长子是从妾的肚子里生出来,对她怀孕一事表现得非常冷淡。此刻,她突然又有些期待他的宠爱了,有一个不受宠爱的母亲,她的孩子,将会很苦吧。
肖文卿心中叹气,努力休息,积攒体力。阵痛过去不久,又一波阵痛开始了,她再次痛苦地低声呻-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还刮起了风。天越开越阴沉,产房里很黑了,丫鬟们点上几盏灯,保持产房光明。
“肖姨娘,用力,再用力向下推,我都看到孩子的头了。”跪在床尾接生的稳婆急切地叫道。
”嗯,嗯,啊~~啊——”肖文卿呼呼吸气,咬着牙猛地向下用力。瞬间,她感觉腿间热液涌动,一个软软的东西从自己体内滑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小心脐带……”接生的稳婆紧张地叫道,小心翼翼用剪刀贴着婴儿的肚子剪断脐带,然后迅速把脐带缠绕在剪刀上,开始慢慢往外拉胎盘。
蓝衣稳婆伸手将婴儿抱过来,一看,马上笑道:“肖姨娘,恭喜恭喜,是个男孩。”说着,她开始清理婴儿口中的羊水。
因为胎盘还没有下来,接生稳婆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手拖着缠绕剪刀的脐带,一手按住肖文卿瘪下去的肚子,一点点把胎盘引出来。
婴儿口中的羊水清理掉后,蓝衣稳婆拎起他的两条腿,一打他的小屁股,他顿时哇哇嚎啕大哭。
肖文卿听得精神振奋,感觉又一股血液混着柔软的异物滑出体内。
“终于出来了。”
看到完整的胎盘从肖姨娘的体内滑出来,接生的稳婆松了一口气,这才举起胳膊擦擦脸上的汗水,开始命令丫鬟给她干净的热毛巾,她要开始清洗肖姨娘的下-身污血。
“哇~~哇~~哇~~”婴儿哭个不停,蓝衣稳婆麻利地给他扎襁褓。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孩子。”已经筋疲力尽的肖文卿身声音虚弱地说道。
“呶,看看,这就是你的儿子。”蓝衣稳婆道,抱着襁褓来到肖文卿床边,让她看襁褓里的小婴儿。
借着有些昏暗的烛火,肖文卿贪婪地看着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儿子。他皮肤红通通的,还皱着,脸好小,眼睛闭着,头发很黑,眉毛却淡得看不见。
“肖姨娘,老夫人和夫人还在外面等着看小公子呢。你先休息,我把小公子抱过去。”蓝衣稳婆兴冲冲地说道,抱着襁褓转身向外走。大户人家生儿子,赏钱一般都会很多。
产房的门“吱呀”打开,一股冷风刚进来,门边又被严密关上了。
帮着肖文卿清理下-身污秽的稳婆也下床起手,道:“肖姨娘,你一切顺利,好好坐月子吧。”
“大娘辛苦了。”虚弱的肖文卿打起精神彬彬有礼道。
“还好,生孩子是喜事。”接生稳婆回答道,叮嘱端水的丫鬟一些注意之后,便出去领赏了。
好困,浑身都在出汗。
肖文卿询问正在整理产房杂物的丫鬟:“雪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姨娘,现在大概是刚到酉时吧?奴婢不是很清楚。”雪玲说道,她是肖姨娘房中的丫鬟。
等孩子被抱过来,我再休息。
肖文卿心中暗想着,道:“雪玲,我口渴了,你给我倒杯水来,顺便给我拿一套干净衣物来,我浑身都湿透了。”产妇生孩子大量流汗失血,都会感觉异常口渴。
“是,姨娘。”雪玲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出产房。
雪玲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倒是夫人抱着襁褓和她的奶娘薛氏进来了。
“小姐。”躺在床上的肖文卿惊讶道,产房血腥气重,小姐怎么会进来?
“春喜,谢谢你为我生了个儿子。”知府小姐、鸿胪寺右少卿的正妻刘玉芝叫着肖文卿做丫鬟时的名字,语气听不说喜悦还是妒忌。
“小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肖文卿咬咬失血的唇瓣,无奈地说道。
妾通买卖,妾的孩子都属于正妻。正妻如果愿意抚养,甚至记在名下,那是妾的荣幸、庶子的好运气。
“春喜,我不能怀孕,所以,你的儿子将是我的嫡子。”刘玉芝说道,眼中却充满怨愤。
“小姐,别这样说,你这样好心,将来一定能生孩子的。你不是一直都在吃夏大夫帮你配制的药吗?你说不定明年就会怀孕。”肖文卿赶紧安慰刘夫人。
刘夫人摇摇头,头上赤金喜鹊登枝金步摇也随着晃动。烛光轻轻摇曳,喜鹊嘴里衔着的三串金珠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映下了三串珠影。
“春喜,我自初潮便一直月事不顺,几年药吃下来,虽然症状有所减轻,但怀孕的几率不大。”她惆怅地说道。春喜是个文静坚毅的人,在生孩子的时候都痛得不断呻-吟,自己还敢生孩子吗?春喜是生得顺利,若是不顺利,弄不好要一尸两命!
“小姐若是真的无法生育……”肖文卿很艰难地说道,“这个孩子便是小姐生的,春喜不会有半点怨言。若是小姐吩咐,春喜誓死也不会说出真相。”
“母子连心,就算你不说,就算我将府中的下人全部发卖掉,你们母子见面,总会产生感情。这样,孩子还是不能完全属于我。”刘夫人冷冷地说道,眸中闪过一抹杀气。
肖文卿顿时产生不详的预感,小姐要发卖自己,还是……去母留子?
“春喜你放心,你的儿子我会视如亲生,请鸿儒教导他。他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嫡长孙,还有我这个出生名门的母亲,一生官运亨通,荣华富贵少不了。”
刘夫人冷漠道:“奶娘。”
薛奶娘点点头,转身走出去,然后端了一盆水进来。走到床边,她猛地将肖文卿身上的棉被扯掉,将那已经凉透了的水尽数倒在产妇肖文卿的身上。
“小姐……”肖文卿努力忍耐住浑身的疼痛,眼中迸出愤恨、绝望、遗憾……唯独没有吃惊。
刘夫人被她的表情激怒了,“你的容貌不逊于我,我心里一直都是厌恶你的,你却偏偏是祖母送与我的,我又不好过于责罚你。”
“俊华说你骨子里有一种文人的傲气,我却觉得你是天生的贱婢!”刘夫人冷冷道,“奶娘,把窗户打开。”说完,她抱着襁褓快步离开了。
“春喜,谁叫你我都是下人呢?死了,到阎王爷那边可别怪我。”
薛奶娘摇着头说道,却迅速将产房两个紧闭的窗户打开,然后卷起沾了血的棉被走出门,把门关上,再从外面反锁上。
窗户一下子全打开了,外边寒冷的秋风携着湿气冲进产房,产房里的几盏烛火顿时全熄灭了。“嘶~~”肖文卿浑身湿透,被寒风吹到顿时浑身打颤。
偏院里的人仿佛一下子都走光了,没有半点人声。
肖文卿撑着虚弱的身子艰难地下床,走到窗边探头向外张望,然后绝望地将窗户关上,再努力走到另一扇窗户前把窗户关上。产房里黑漆漆的,她摸索着走到床边,慢慢躺下,她知道她再无生机,不如死得坦然些。
爹爹……爹爹……你来接我了吗?
文卿没用,没能和母亲一起护送你的棺木回家;文卿不孝,不能在母亲面前尽孝。
希望……弟弟……继承家业……重振肖氏门楣……
○○○
何氏第七代嫡长媳刘氏,生嫡长孙。
何少卿大人一名小妾半夜突发急病死了。为了不冲撞了小公子,当天上午便从后门抬出去埋了。
正文 二 一场噩梦
“春喜,春喜,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快些醒醒。”
耳边听到春丽的叫声,春喜陡然睁开眼,猛地坐起来急速喘息。
“春喜,你终于醒了。你做了什么噩梦?看你,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春丽惊讶地说道。她和春喜睡同一个屋子,春喜突然痛苦的呻-吟声惊醒了她。
“我……我……”春喜咬咬下唇,略迟疑道,“我梦见我爹了。我爹咳嗽咳出了血,我急坏了,偏偏又无能为力。”
她若说自己在梦中是姑爷的妾室,还为姑爷生了个儿子,春丽一定会说她这是痴心妄想吧?
“是吗?我看你不时皱紧眉头的。”春丽说完,催促道,“快点,我们要准备伺候小姐和姑爷起床了。”她们是黄林知府千金刘玉芝的陪嫁丫鬟。
春喜赶忙伸手擦擦脸上的汗水,道:“嗯。”说完,她迅速掀开被子起床,穿上青衣丫鬟服,由春丽帮忙着快速将头发梳理好。
这里是大庆皇朝的京城永安,主人就是小姐的公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何彦清,
小姐的婆婆是县主,和皇族沾亲带故,夫婿是鸿胪寺右少卿,她一嫁过来成了从五品的官夫人,别人都说她好命。
春喜也感叹小姐的命是真好,因为小姐自幼受祖母、父母宠爱,出嫁后受到夫婿宠爱,婆婆也对她颇为满意。
在那梦中,小姐嫁过来一年,何家老夫人便给嫡长子、小姐的夫婿纳妾,理由是这个通房丫鬟伺候她儿子很多年了,现在还怀有身孕,孩子不管男女都是何家的,必须有个明面上的身份。
姑爷和小姐才成亲一年,还如胶似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同意纳妾了?
春喜觉得这个绝对是噩梦!
○○○
御史府左花园隔壁的撷芳院中,天还未大亮,春喜和春丽便捧着盥洗用具站在小姐和姑爷的寝室外等候了。
昨晚负责守夜的老婆子笑道:“两位姑娘早啊。”
“春喜姐,春丽姐,你们好早。”也一同守夜的丫鬟雪玲笑着说道,捂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另一名丫鬟雪晴朝着她们道早安。
“赵妈妈早安,雪晴姐早雪玲早,你们昨晚辛苦了。”春丽笑道。春喜在后面附和。赵妈妈是姑爷院子里的老人了,雪晴雪玲是院子里的一等丫鬟,她们初来御史府,多亏她们多有提点,才没有出差错。
早上伺候的人来了,昨晚守夜赵妈妈便回去了,雪晴雪玲也回丫鬟房去了。
寝室的门还没有开,春喜和春丽便站在房门外的走廊上低声说话,看着院子里一直开得正艳的桃花树。不一会儿,专门伺候她们姑爷的仆人青书也端着盥洗用具赶过来了。
春三月,桃花盛开,彩蝶缠绵,他们三人站在外面很久,鸿胪寺右少卿何俊华才从拉开了房门。
“奴婢给姑爷请安。”春喜春丽朝着开门的年轻儒雅男子躬身施礼。
“公子安好。”青书道。
“都进去吧。”何俊华微微颔首。他现在只是个鸿胪寺的从五品官,不需要天天上朝的。
丫鬟仆人鱼贯而入,春喜和春丽走入里间。刘夫人刘玉芝已经起床了,正径自坐在梳妆铜镜前慢慢梳理自己的长发。
“奴婢给小姐请安。”
春丽进来里屋之后便和往常一样微微福身,然后赶紧往洗脸盆中倒热水,调水温。
春喜看到小姐的侧影,心中陡然无来由地涌现一抹绝望和恨意。察觉自己异常,她赶紧压制住,随着春丽一起朝她请安万福,然后准备帮小姐梳洗。噩梦居然影响到她白天的正常情绪了,她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忘掉。
“嗯。”刘玉芝淡淡地应了一声,缓缓走过来。
春丽春喜连忙把盥洗用具递给刘玉芝。刘玉芝先拿杨柳枝和中草药研制成的揩齿粉末刷牙漱口,然后拿起毛巾洗脸,洗完脸便坐在回到梳妆台前。
春丽站在她身后开始帮她梳发。
“小姐,你今日想梳什么髻?”春丽询问道。她擅长梳很多种繁琐美观的发髻。
“随你。”刘玉芝优雅地说道。
“是,小姐。”春丽道,开始帮小姐盘如意髻。
春丽在梳发盘髻时,春喜走进红木拔步床内,开始整理床铺。看到床上一片凌乱,她脸上微微一红,又平静下来。
春喜仔细检查被子,确定被子没有弄脏才折叠起来。她检查床褥,发现床床褥一处地方有污渍,便立刻抽掉,走出拔步床打开大衣柜,从里面翻出一条干净的床单,回到拔步床内铺上,然后再检查了一一遍,这才放心地拿起那弄脏的床单走出来,暂时搁在一边,等一下带出去让院里的一个二等丫鬟送到洗衣妇那边去清洗。
刘玉芝梳妆打扮好后,走出寝室,去堂屋用早膳。
何俊华虽然不用上朝,但每天都要去鸿胪寺办公,所以他提前用早膳走了,而不是等要花很多时间打扮的刘玉芝。
用完早膳,刘玉芝回房补了一下妆,道:“你们跟我去老夫人那儿请安。”
“是。”春喜春丽立刻道。御史府规矩很严,小姐嫁过来第三天便开始晨昏定省了。
老夫人的天禧院位于御史府的右边偏中的位置,而撷芳院的就在它的后面,刘玉芝主仆只要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就到那里了。
天禧院比较安静,后院还有一座小小的庵堂。当刘玉芝带着两个丫鬟进入天禧院堂屋,何老夫人——三品淑人已经坐在罗汉椅上和两个管事婆子聊天了。
“儿媳拜见婆婆,婆婆万福。”刘玉芝走上前款款施礼。春喜和春燕也随着她深深行福礼。
原本坐在何老夫人左右下手的管事婆子赶紧站起来避开。
“玉芝,你今日稍微来迟了一些。”看到儿媳眼梢带春双颊桃红,过来人何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起来吧,坐。”
“谢婆婆。”刘玉芝这才起身。
“给大夫人请安。”两位管事婆子等她起身后赶紧朝她道万福。何御史有五个儿子,嫡长子何俊华成亲后半年,庶出的二公子也成亲了。
“钱妈妈赵妈妈请起。”刘玉芝一脸含笑道。这两位管事婆子跟随老夫人二十多年了,一直是老夫人的心腹,所以老夫人才会在无人的时候让她们坐下说话。
刘玉芝坐在何老夫人面前的腰鼓凳上,开始和她寒暄。春喜和春丽便站在她的身后眼观鼻口观心,默默听着。
婆媳两人喝茶聊天了一会儿,何老夫人和善地问道:“玉芝,你来我何家已满一年,过得可还习惯?黄林虽距离永安不远,但两地有些生活习惯迥然不同。”
刘玉芝端庄淑仪地点点头,“儿媳还好,谢谢婆婆关心儿媳。”说完,她优美的嘴唇弯起一道精准完美的弯弧。
“这就好。”何老夫人点点头,稍微迟疑了一下,问道,“玉芝,你和俊华成亲已有一年,为何还没有好消息传来?”
刘玉芝微微一愣,赶紧低头躬身道:“婆婆,儿媳可能还未完全习惯京城的水土。”传宗接代是每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大的任务。
何老夫人望望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婆,便道:“玉芝,我要和你说件事情。”
刘玉芝顿时愣住了,这说话语气颇有些商量的意味在其中。
“婆婆请说,儿媳理当为婆婆分忧。”她微微欠身道。
“玉芝,你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应该知道我等人家,男子十六七岁的时候,房中便会有通房丫鬟。俊华有两个通房丫鬟,一个在你进门之前已经配给别院的小厮了,还有一个……”
何老夫人顿了顿,道:“那一个原本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目前还有身孕,所以我打算抬她为俊华的妾。”
刘玉芝在听到通房丫鬟的时候脸色已经微微变了,等听到其中一个还怀了孕,婆婆要将之抬为小妾,顿时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抓住手中的粉蓝色绣帕。她还没有生出嫡长子,她的夫婿就有庶长子了。
她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比她更震惊,那就是春喜,因为这是她噩梦中的一个片段!
春喜的震惊让站在身边的春丽察觉,春丽不动神色地用肘拱了春喜一下。她们是丫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牢牢站在小姐身边。
“玉芝,你熟读女戒,通情达理,应该如何如理这种事情。”
何老夫人道,“紫嫣七岁进入我府,一直在我院中伺候着,我颇为中意。她聪明懂事知道分寸,俊华对她也极为满意。她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儿的血脉。”对于一直养在面前的乖巧丫鬟,何老夫人还是有些真感情的。
婆婆先是询问她为何还没有好消息,然后再说抬怀孕的通房做妾一事,分明是用怀孕压制她!
刘玉芝脸色煞白,嫣红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正经人家如果遇到这种事情,绝对会用打胎药把孽种打掉,因为这是对亲家不尊重!难道何家认为她堂堂知府之女远嫁到京城,娘家对她就鞭长莫及,不能替她做主了吗?
噩梦片段在现实中出现了!
春喜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微微低着头望着她家小姐。
大庆皇朝律法,平民不得纳妾,官员按照品阶可纳妾室数量不等。
王公一级可纳妾八人,郡一级的公侯可纳妾六人,一品、二品官员纳妾四人,三品、四品官员纳妾三人,五品、六品纳妾两人,七品、八品、九品纳妾一人。
大庆皇朝对嫡庶严格区分,妻生子是嫡子,是家族的继承人,妾生子可以少量继承父亲的遗产,而婢生子奸生子是没有任何权利的,母亲是什么身份孩子还是什么身份。
何俊华是从五品官,拥有纳两妾的权利。现在他的母亲要给他纳妾,不过按照规矩,他的正妻如果不同意的话,他还是不能纳妾的。
“婆婆。儿媳才进门一年,夫婿就马上纳妾,儿媳的面子……”她不同意的话,一顶妒妇的大帽子就此落下来了,而且从此会失去公婆和夫婿的欢心。
良久,刘玉芝很艰难地说道,“婆婆可不可以暂缓半年,等儿媳入门一年半后再让紫嫣姑娘进来?”进门刚一年夫婿就急不可待地纳妾,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很不得夫婿的心。
“这……六个月?”何老夫人顿时犹豫了起来。
半个月!
春喜努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惊骇。如果噩梦是真的,小姐只能拖半个月,半个月后,紫嫣姨娘就会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进门了,之后……
正文 三 噩梦为真
紫嫣毕竟是在面前长大的小丫鬟,何府仆人对她的感情上不是初来乍到的大夫人小恩小惠所能比的!
管事婆婆赵妈妈站在不远处朝着何老夫人比划肚子,示意她别忘记紫嫣的妊娠月份。
何老夫人见了,皱了皱眉头对刘玉芝道:“恐怕来不及了。紫嫣那丫头已经怀孕六个月,等不起。”如果生的是女儿,身份高低,是主是仆就无所谓了;如果是男孩,庶长子,唉,有些麻烦呀……
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这不是说她新婚夫婿和她鸳鸯交颈的时候,还和那贱婢偷情缠绵?
刘玉芝绞着手中的蓝色绣帕,微微低头,片刻之后便强颜欢笑道:“儿媳听凭婆婆做主。”如果不想失去婆婆和夫婿的欢心,她就必须让步。至于那贱婢落到她的手中……
“娶妻当娶贤。玉芝,你的贤孝婆婆都记在心里呢。”
何老夫人颔首,转脸道,“桂香,去我房里把赤金红宝扣环手镯拿来,就在第二个珠宝盒的第三层中。”
她的贴身丫鬟桂香连忙应声“是”,去里屋拿手镯。
“半个月后怎么样?”何老夫人和蔼地询问道,面容一脸慈祥,语气中却隐藏着不容拒绝。她儿子宠爱紫嫣,在娶妻之后还允许紫嫣生庶子,没想到媳妇肚子没消息,紫嫣倒是先怀上了,这能怪谁?怪媳妇肚子不争气!
“好。”刘玉芝恭顺垂眸,听了便微微颔首。
微微低头的春喜镇定地看着,心中暗道:老夫人等一下会说,那副手镯是皇后御赐,她年纪大不适合带了,小姐年轻正合适。
不一会儿,桂香拿着一块红布包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何老夫人。
何老夫人接过红布包慢慢打来,和悦地说道:“玉芝,这是十七年前当今皇后赏赐给我的。我年纪大,早就不带这种式样的手镯了,你年轻,真适合。”她现在佩戴各种玉镯。
皇后御赐的?婆婆为了安抚她心中的委屈还是下了点血本。
“婆婆,这是当今皇后娘娘赐予您的,儿媳怎么敢戴?”刘玉芝赶紧道。宫里的赏赐普通人大多只能供着,用了就是僭越。
“没有关系,这是皇后赐给高品阶朝廷命妇的,上面只有皇家尚衣局的印记,没有皇家专用印记。来,你收着,以后可以当作传家宝给你的儿媳。”何老夫人慈祥地说道。金子倒也罢了,富贵人家都会有些,那几颗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倒是上等纯净好货,更重要的时候这手镯款式精美做工精湛,出自皇宫工匠之手。
“婆婆如此厚爱儿媳,儿媳就却之不恭了。”刘玉芝再不敢迟疑,上前躬身领受。
何老夫人将两只赤金红宝扣环手镯重新包好交给刘玉芝。
看着时辰差不多,刘玉芝便起身告辞,说要去花园走走。
何老夫人知道她此刻心中肯定很不痛快,很理解地说道:“去吧。”
每一个成为官夫人的女人都会有过一两回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正妻是女主人,妾永远低她一等,庶子除了会继承到一些父亲的钱财,只要正妻有嫡子,其他的任何都抢占不去。
按照本朝律法,若是正妻只生嫡女,正妻的嫁妆也只能有她的嫡女继承;正妻如无子无女,又没有指定谁继承,嫁妆只会被娘家收回,庶子贪不到半点!
○○○
花园中,桃花盛开,远远望去宛如天空的粉红粉白云彩飘落到了地面上。淡淡的桃花香弥漫着花园中,蝴蝶成双成对翩翩起舞,人们充分地感受到春天万物繁盛的神奇。
刘玉芝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桃花树下,目光阴冷地望着眼前的桃花。前几日,她和夫婿逛桃花林,夫婿还说人比花娇;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夫婿早就桃花两三枝地养在花瓶中了。
她出身官宦世家,祖父伯父父亲他们都纳妾,有好几个通房丫鬟,她知道自己的夫婿肯定有通房丫鬟,迟早也还会纳妾,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过门才一年,夫家就急不可待给她夫婿纳妾,一点也不尊重她,而那妾已身怀六甲,她夫婿即将有长子了。夫婿的长子不是由她所生,她脸面何在?
“春丽春喜,我该怎么办?”她失神地问道,罕见地向自己的陪嫁丫鬟寻找安慰。在这个府中,她除了奶娘、两个贴身丫鬟,就只有两个帮着管理嫁妆的管事媳妇。
“小姐,你是正妻,女主人,妾要伺候你,生下孩子也还是你的。”春丽鼓励她道。在知府府中,小姐的母亲、知府夫人就将那三个姨娘和庶出的少爷小姐们管治得服服帖帖。
“小姐,奴婢不知,谨听小姐吩咐。”春喜很平静地说道。
刘玉芝回首望望她们,愤怒道:“你们两个蠢货,一点也不能替主人分忧!”
她就知道丫鬟们是没有主见的,刚才鬼迷心窍了才询问她们。那紫嫣贱婢估计是和她夫婿一起长大了,他们有青梅竹马之情,她必须想办法把夫婿拉回到自己身边才行。
陡然间,她想到了照顾自己多年的奶娘。奶娘人老经验丰富,也一直都维护着她,必定也会替她想法子。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民间泼妇所为,她堂堂知府千金岂能用之?
想到奶娘的精明,她便朝自己的撷芳院走去。她嫁到何府一年,薛奶娘每天都在后院走动,忙着认识后院的大小婆子媳妇们,帮她拉拢人心。
春丽见小姐走了便跟上。发现春喜有些心不在焉,她赶忙伸手拉了她一下。
春喜此刻面容依然镇定,其实心中充满惊骇,因为她目前看到的和她噩梦中发生的一个小片段几乎完全一样。
噩梦如果是个预知梦,那么在紫嫣姨娘抬进府为妾的前两天,小姐会告诉她,她决定让她成为姑爷的第二房妾,和紫嫣姨娘进府的那一天开脸,和姑爷圆房。
她不是自愿为婢的,她是被拐卖的。
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虽然家道中落,但父亲也曾当过知县。她怎么可以做别人的妾,给祖宗丢脸?
她不愿意做妾,她跪在小姐面前委婉拒绝。可是小姐说,陪嫁丫鬟本来就是在小姐不方便时代替小姐伺候姑爷的,她让她做姑爷的妾是抬举她,她别不识好歹;她如果不愿做妾就算了,反正她还是要做通房丫鬟的,否则就去死。
她还期盼有一天能获自由,遵循记忆寻找家人,怎么可以就此死去?
她被逼无奈,只能恳请当她年老色衰、姑爷不再要她的时候,小姐能放掉她,让她返乡落叶归根(大庆皇朝有着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奴仆逃跑只要家主拿着卖身契到官府告状,那逃奴便是通缉犯,抓住了要严惩)。
小姐那时候居然同意了,也许在她考虑将她抬为妾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去母留子的想法。
小姐去和姑爷、何老夫人说,她要喜上加喜双喜临门,把文静漂亮的陪嫁丫鬟送给姑爷做妾。
何老夫人有些为难,姑爷却是默默接受,在她和紫嫣姨娘一同立为妾的当晚就进入她的房中,完全不考虑身怀六甲的紫嫣姨娘心中感受。姑爷性情凉薄,绝非良人!
她既然知道了未来的悲惨命运,一定要想法子逃掉才行。
○○○
傍晚,鸿胪寺右少卿何俊华从官署回来,先回自己屋里换下官服穿上常服,然后来到妻子屋内,便看到自己的美丽娇妻手托香腮面带忧愁,便知道她为了什么。
他刚进入屋内,站在一边的春丽春喜便朝他躬身道:“姑爷回来了。”
刘玉芝听到丫鬟的声音,便赶紧拿起绣帕擦了擦眼角,起身迎接道:“大人。”她朝他微微福身。
“你我夫妻在房中就不必这般多礼了。”何俊华快步上前将她搀扶起来,看到她潮湿的泪眼,便柔声道:“玉芝,你有心事?谁给你气受了?”说着,他领着她坐下,夫妻俩开始谈话。
春喜朝着春丽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走了出去。
“大人,今日妾身给婆婆请安,婆婆说要给你纳妾。”刘玉芝幽怨地说道,粉嫩小脸泫然欲泣。
怜惜地轻抚她的小脸,何俊华温柔地询问道,“你怎么回答?”这件事情他一开始就知道。这能怪他吗?谁叫她身体不好怀不上?她偷偷吃药调理身子当他不知道?如果她将来依然怀不上,他岂不要断子绝孙?没种的男人如何在外面立足?
“妾身还能怎么回答?妾身只能允许了。”
刘玉芝委屈地说道,“妾身思量着那紫嫣必定是大人的青梅竹马,大人对她感情必定深厚,打算将她安排在最近的院子里,大人经常过去探望,妾身也好就近照顾着她,毕竟她怀了大人第一个孩子。”
端着热茶进来的春喜听到这里,暗道:留香院。
她端着茶往何俊华和刘玉芝面前走去,春丽快步上前端茶,恭敬道:“姑爷请喝茶。小姐请喝茶。”她将一杯茶端到何俊华面前,然后将刘玉芝面前的冷茶撤下来换上刚沏好的茶。
何俊华抬眼看看春丽和春喜,等她们退到一边便询问刘玉芝道,“你打算将她安排在哪里?”
“妾身撷芳院左后边的小院子。那院子虽然小了些,胜在距离书房比较近。”刘玉芝说道。撷芳院旁边后面的几个小院子本来就是安排给嫡长子妾室和孩子们用的!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办吧。”何俊华抓起刘玉芝保养得如幼儿般嫩滑的小手,深情地说道,“一个妾而已,为夫的心还是在你身上。”
“大人……”刘玉芝顿时笑颜如花,如窗外开得灿烂的桃花。
是啊,一个妾而已,怎么样也不可能动摇到她的地位!
正文 四 某个侍卫
还有十二天。
春喜面容平静,心湖却激烈震荡着。
如果她不在十二天里脱离小姐掌控,就会被小姐告知做妾“喜讯”。
她六岁被拐卖,一年半期间经过五六次转手,遭遇种种,她不仅无法说清自己的身份,在看到一个面容净白自称是某某家小姐的十二三岁少女被一满身油垢的黑脸壮汉买走后也什么都不敢说了。她最后一次是被卖到黄林知府府上做丫鬟,当时人伢子和知府家签的是死契,卖身价十五两。
自从她在知府府中正式得用之后,每个月可以得到一些月钱,过年过节时老爷太太还都有赏钱。她吃穿用度都在知府府中,自己很少有花销,目前已经积攒了十九两银子,可以给自己赎身了。死契变活契还是有可能的,只看掌握卖身死契的主人愿不愿意。
不过在噩梦中,表面贤惠温雅的小姐心中其实一直很厌恶她,她既然能做出去母留子的残忍决定,肯定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她好过。她要是主动请求赎身,还可能连小姐她那虚假的承诺——当她年老色衰、姑爷不再要她的时候,她允许她离开的承诺都得不到。
必须找个有能力的人帮助自己,而且还要快。
事关自己性命,春喜心中发愁,连续两天都有些走神。她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很少能离开小姐身边,而小姐基本只在御史府后院走动,她根本无法结识有能力的人。而且就算她结识了,没有好处别人也不会帮她。
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春丽察觉了她的异常,专门将她拉到一边说话。
“春喜,你这两天神色异常,是为小姐担忧,还是为你自己?”她单刀直入道。
“春丽姐,你想说什么?”春喜微微惊愕道。春丽九岁卖到知府府后,经过管事媳妇调-教就直接拨到十一岁小姐房中伺候,而她先在老太太面前伺候,两年前老太太看到小姐身边一等丫鬟因故走了一个,便将谨言慎行、签了死契的她拨过去伺候小姐。
她们两个虽然都是陪嫁丫鬟,但小姐更喜欢春丽近身伺候。
“陪嫁丫鬟自古以来便是随着小姐一起伺候姑爷的。可是我看你自从得知姑爷要纳妾就有时魂不守舍,你该不会喜欢上姑爷,想做他的妾了?”
春丽苦口婆心道,“小姐待我们不薄,我们不能背叛小姐。在这府上,只有我们是小姐的人,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小姐的一边。”
姑爷身份高贵、容貌儒雅俊秀、又颇有些才情,还会说些甜言蜜语,确实很容易迷倒不谙世事的少女,难怪春丽会认为她有这种心思。春喜只好苦笑道:“春丽姐,你看我春喜是个会爬姑爷床的丫鬟吗?”春丽一直是小姐身边最贴身贴心的丫鬟,自从随着小姐进入京城,自己也和往常一样辅佐着她伺候小姐姑爷,和在知府府上一样。
“不像,可你这两天失神好几次了,让我很担心。”春丽道,“小姐这两天心情很不好,容易找碴发火,你要当心点。”
这两天要不是她暗中注意春喜,关键时刻帮春喜隐瞒,小姐说不定已经发现春喜的异常了。
小姐正在苦恼姑爷要纳妾,如果知道身边的陪嫁丫鬟隐藏着过分的心思,怕是会大动肝火。她们是卖断终身的奴婢,小姐随时可以将她们发卖出去,惨的话也许会直接卖进青楼。
“春丽姐,谢谢你这两天帮我。”春喜感激地说道。春丽是个心思单纯、虽然有些胆小但也有份热心的人,自己和她相处都感觉很舒服。
“春喜,我们卖断终身之后,我们就永远是任人摆布的贱婢,兴起不该有的妄想反而会招来大祸。”春丽警告道。
“我知道。”春喜颔首道。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春喜虽然和以往一样冷静自持,但面容迅速憔悴下去。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后,她每天遇到的事情,看到的情景都仿佛自己曾经经历过。面对小姐,她心中总是会涌现一股怨恨,愤怒、绝望、无奈,还有无法说清楚的情绪,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情绪越来越强烈,仿佛这就是她自己的感情。
有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抚摸平坦的肚子,脑中幻想着红通通皱巴巴的婴儿,心中漾起温柔、爱恋和不舍,仿佛她孕育过一个孩子,她将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在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身上。她成为姑爷妾的唯一获得就是一个孩子。孩子啊……对不起,既然娘无法保护你,你还是去别处投胎吧,希望你将来能有个可以保护你的娘。
春喜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过春丽和她居住在一个屋子里,两人又经常在一起伺候小姐,敏锐地察觉到她在恐慌。
春丽觉得春喜绝对不肖想姑爷。因为她总是尽可能地远离姑爷,有时候把给姑爷端茶送水的任务让给院子里的其他丫鬟。
春喜到底怎么了?
春丽没有办法,因为春喜一向文静内敛,不肯和别人多说心思,尽管她们一同伺候小姐已经两年了。
○○○
“春喜,你回房给我拿把扇子来,我要扑蝶。”在花园散步的刘玉芝看到双双对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心头陡然升起一团怒气。
世人常把夫妻比作蝴蝶鸳鸯,蝴蝶鸳鸯历来成双成对,人何曾这样?她的夫婿背着她和别的女人成双成对风流快活,抛下她孤孤单单!
“是,小姐。”春喜浅浅福身,快速往撷芳院走去,寻找小姐以前用的扇子。
桃花林中,蝴蝶翩翩上下翻飞,极力追逐同伴,刘玉芝看得心头怒火越来越大,举手用劲折断一根桃枝,朝着面前的蝴蝶打去。
左边两对,右边一对,前面一对,后面又是三对,全是奸夫□□!
刘玉芝眼红了,一会儿驱赶这边的蝴蝶,一会儿追着那边蝴蝶。她手中桃枝飞舞,有时狠狠打在桃树枝上,桃树枝摇晃着,如雨般撒落无数桃花瓣。
看小姐像个发疯一样驱赶蝴蝶,春丽很是担心。
发现小姐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她只好鼓起勇气扑上前抱住她的腰颤声道:“小姐,小姐,你消消气。你不能这样,你是知府千金大家闺秀,绝对不能做这种失仪态丢颜面的事情。”
幸好刘玉芝对九岁就跟着自己的春丽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听了便立刻将手中桃枝扔得远远的,慌张地抚摸自己的发髻,急切询问道,“春丽,我的头发没有乱吧?”她是高贵的知府小姐,从五品的右少卿夫人,绝对不能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拿出放在袖袋里的小梳子,春丽小心翼翼地帮着小姐将散乱的发丝梳上去,整理珠翠钗冠,然后道:“小姐,温婉端庄,完美无瑕。”
爱面子的刘玉芝被她这一哄,情绪缓和了许多,看看四周被自己打蝴蝶时散落的桃花瓣,立刻道:“春丽,我们去姑爷书房看看,他也许现在已经回府了。”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只要不在节日或者没有人来朝贡,时间都很清闲的,有官员就提前回府。
○○○
春喜拿了小姐的描金扇之后又拿了两把白折扇,然后才走出撷芳院,去花园回复小姐。
她穿过鹅卵石花间小道,绕过水榭长廊,来到桃花林中,却发现小姐和春丽已经不在这里了,地上是一大片桃花瓣。
她们去哪儿了?小姐这些天的脾气易怒,情绪多变,希望春丽别被她折腾,希望自己找到她们后小姐不要怪她行动迟缓,她们等得不耐烦了。
“小姐,你在哪儿?春丽姐,你在哪儿?”
春喜四处张望,在桃花林中寻找。在桃花林中找了一会儿,她只好去小姐最近喜欢去的几处地方寻找。
请问这位大姐,你看到大夫人了吗?
请问花匠伯伯,大夫人有没有从这边经过?
请问大娘,你看到大夫人了吗?我,哦,我是大夫人的丫鬟春喜。
春喜寻找着,有人指点她方向,有人则摇头不知道。走了好些路的她有些累了。
寻找到距离御史妾室赵姨娘的院子附近,春喜突然看到了一个侍卫双手捧着一个盒子过来。
这个……她认识也不认识。
她是御史府嫡长子长媳身边的丫鬟,这个侍卫是御史身边的一个侍卫,她只在小姐进入御史府和姑爷拜堂成亲那一天见过他一面。此人面上有疤痕,别人只要看到过他便不会轻易忘记。
但是在预知梦中,她还看过他两回,从别人那里听过一次他的消息。
十二月大雪纷飞的某一天,已经是姑爷妾室的她陪着小姐去老夫人那边请安,看到不远处一名扫雪的老仆突然滑到,路过的他赶忙上前搀扶起老仆,帮老仆拍打身上的雪。
被扶起的老仆称呼他赵侍卫,谢谢。
当时她就在想,这个侍卫人丑心热。
第二年春二月,何府祭祀祖先,怀孕的她陪着小姐站在祠堂外,听到何御史叫他赵明堂,指使他做事。
隔了几天,何府后院几个媳妇婆子在一起聊天,她经过时听到她们提起赵明堂,忍不住停下脚步听她们在说什么。
她们说他脸上刀疤太狰狞,尽管是御史大人的侍卫,每月的侍卫月钱很多,可是快三十了连个媳妇都说不上,估计再过几年要去人伢子那里去买个媳妇回来。
他人丑心热,他没有娶妻,她也许可以……
正文 五 孤注一掷
春喜走在九曲长廊上,赵明堂走在一条南北向贯穿长廊的青砖小道上。她朝着他即将穿过的长廊道口走去,脚步却越来越慢。他行路的步伐好像是用尺量过的,两步之间的跨度几乎长。
四目无意间相交,赵明堂迅速望向前方,她临时萌生的决定却随即便坚定了下来。
赵明堂脚步快,踏上两台石阶穿过长廊下石阶,继续向前走。春喜小跑两步,朝着他的背景嘴唇翕动了几下,然后道:“喂。”她微微颤抖的声音隐藏不住她此刻的紧张。
赵明堂身体顿了顿,明显是听到了。他微微转头疑惑地望着她。
春喜看到他黝黑沉默的双眸,顿时很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能够实现。
见她并没有再说话,赵明堂微微点了一下头继续向前走。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试一试!
春喜紧紧抓住手中的三把扇子,不疾不徐地叫道:“这位大人,请停一停好吗?”
她叫他一声大人也没有错,因为大庆皇朝允许四品以上的官员合法地拥有名额有限制的侍卫保护自身。这些侍卫不是普通的家丁护院,皇帝也忌惮手下趁机蓄养私兵,于是由官员支付月钱的侍卫必须在当地官府登记,算作没有品级的编外官员。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正三品官员,可以招揽六名侍卫保护自身安全,从五品的鸿胪寺右少卿何俊华如果有事外出,还要向父亲借两个侍卫当保镖。
赵明堂确定这个好似见过一面的漂亮丫鬟有事相求,望望四周便回转身来,礼貌地问道:“姑娘有事?”他声音有些沙哑。
“这位大人,小女子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是否有家小?”春喜微微仰着脸询问道。两人相距三步,他比她高很多的健硕身型让她很有一种压迫感。
你现在是否有家小?
赵明堂顿时愣住了,这种话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婶询问年轻男子的话吧?她一未出阁的丫头怎么可以当面询问陌生男子?
见他不说话,春喜深吸一口气,不吭不卑地说道:“小女子对大人早有仰慕之心,自愿和大人结两家之好,大人可否愿意?”
赵明堂顿时目光如炬,将她整个人都仔细端详了一遍,才道:“姑娘是大夫人的两个陪嫁丫鬟之一吧?姑娘可有难言之隐?婚姻大事非同儿戏!”
谁都知道他左额角有一块铜钱大小的不规则暗紫红色胎记,右脸颊有一条一指长的狰狞肉色刀疤。他容貌丑陋,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明白是戏弄他!
他的声音很冷,如北风刮过,冷得让春喜感觉衣裳下的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大人莫要多心,小女子只是今年已过二八年华,想找个可靠的男子依靠终身。就如大人所知,小女子是陪嫁丫鬟。大人应该知道陪嫁丫鬟的苦恼。小女子不想如其他陪嫁丫鬟那般,所以想自己谋个夫婿。”
她大着胆子凝望着他的眼眸道,“小女子自知身份卑微如蒲柳,不敢奢望太多,只求个知冷知热的夫婿。小女子觉得大人会是小女子想要的,便厚颜自荐。”
赵明堂顿时完全了解她的想法了,便道:“鄙人容貌丑陋,并非姑娘所想之人。姑娘厚爱,鄙人无福消受。姑娘容姿上佳,必然可以觅得佳婿。”说完,他微微顿首,转身离去。
“等等。”春喜早就防备着他要离开,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上衣下摆,“小女子对大人一见钟情。今日偶然撞见大人,自觉不主动,大人便永远不知道有人心中仰慕大人,夜夜难眠。”
“大人莫非怀疑小女主早就没了清白?小女子还是玉洁之身,只是以后……”
春喜苦涩勾了勾嘴角,随即语气坚决道,“如是大人接受小女子的情意,小女子可以向天发誓,此生身心绝不背叛大人!”
赵明堂顿时动容了,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让她仰慕了。他一丑八怪,连女人第一次见到他就恐惧!
“姑娘请亲放手,拉拉扯扯不成体统。”他语气已经不再那么冷硬了。
春喜也知道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拉拉扯扯不雅,听他语气稍有松动便连忙放了手。
赵明堂转过身来,望着眼前这位面容虽然憔悴但也异常秀美的少女,叹气道:“姑娘勇敢热情,难能可贵。只是鄙人粗俗,也自觉和姑娘无缘。所以,请恕鄙人不敢接受姑娘情意。”说着,他疾步向前,迅速离开。
望着他恍如逃跑的背影,春喜的心宛如沉到水底,感觉又冷又黑。
她不顾尊严的求嫁,自以为挑选一个外在条件非常差的男子一定能求嫁成功,没想她失败了。
她低估了赵明堂的自制能力,更低估了他自知之明。只要是个男人,没有几个会愿意娶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吧?赵明堂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了。
此人沉默寡言,她倒是不担心他会乱说话,可是距离小姐提到她做妾的时间只有七天了,她再想不出办法,七天后她就算想到了办法也不能实施了,因为那代表着拒绝小姐的决定,小姐会感觉丢脸。小姐最在意面子了,她绝对不会轻饶让她丢脸的人。
掌嘴、针刺、鞭挞都是小事,万一小姐决定将她发卖,她的下场……
小姐绝不会把她发卖给普通人伢子,因为那也许会有好人家将她买去。小姐也许会托人将她卖给年老的男人做婢妾,也许会将她直接卖入青楼。
不管哪一种下场,都不会比她噩梦中的死亡好。
左右都没有好下场,到那种绝地她还不如死掉,不让她的祖先、她的家族、她的姓氏蒙上耻辱。
春喜思考了良久,努力将自己绝望沮丧的心情调整好,继续去寻找她的小姐。
○○○
春喜和赵明堂交谈位置的远处高楼上,一名穿着鹅黄色牡丹绣襦裙的美艳少妇看到着一些,捂嘴轻笑道:“你们都看到了?大嫂的陪嫁丫鬟思春,开始勾引男人了。”虽然距离得有些远了,但她还是看出那丫鬟是伺候大夫人的丫鬟春喜了。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噤如寒蝉,站在美艳少妇身边的中年妇女尖酸刻薄地说道:“呀呀呀,大夫人出生名门,父亲还是个知府,怎么身边的丫鬟如此鲜廉寡耻?啧啧啧,知府的家风呀。”
“我要不要去告诉大嫂,让她好好管教自己的丫鬟呢?”美艳少妇笑道。她是何家庶出二公子的妻子,京城一崔姓官员之嫡幼女。父亲看中何家二公子的才华,将她低嫁过来。她原本是不乐意地,婚后发现夫婿容貌才华一等一的好,做事精明,还被太子殿下赏识,心中便满意了。只是公婆太偏袒嫡长子,四处打通关系为嫡长子谋了一个官缺,而她那比大公子优秀很多的夫婿还在翰林院中当一个七品编修。
“奶娘,你看清楚那男人是谁了吗?”何二夫人崔氏问道,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崔氏的奶妈贾氏自从来到御史府后院便和御史府中有些资历的管事媳妇管事婆子攀谈,认识了很多人,对御史府的了解比她知道得还要多。只是刚才由于角度原因,她看清楚了春喜看不出那男人是谁。
“小姐,那男人穿着青衣劲装,腰间好像挂着一把刀。御史府会有这样装扮的只有御史大人的侍卫。”
贾奶娘说道。护院家丁什么的,他们只能挥舞木棍铁棍,不能使用开锋的武器。只是真奇怪,春喜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什么时候认识基本只在前院走动的侍卫了?大户人家规矩严,后院的女眷女仆大多不会去前院。
“侍卫?”刘二夫人微微一愣,“春喜眼界好真高,居然看中了一个侍卫。哼,她也太不自量力了,自古良贱不通婚,她是贱婢,人家侍卫岂能看上她?”皇家御用侍卫都是王公贵族子弟,朝廷允许配备的高官侍卫则属于良民。
“呵呵,小姐,说到侍卫,奶娘我想到了一个人。”贾奶娘突然桀桀笑了起来,脸上的横肉也微微抖动。
好可怕!
刘二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顿时感觉吹进高楼的和煦春风变成了凌厉寒风。
“御史大人身边有六名侍卫,其中有一位非常有名。”贾奶娘说道,圆胖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刘二夫人顿时被她勾起了兴致,问道:“如何出名法?”
“小姐,此人姓赵,脸上天生就长着一块凹凸不平的紫红色胎记,后来为了保护大人,脸上又被划伤了。”贾奶娘道,“我听说府中最小的两位公子都害怕他,有时候御史大人便吩咐他监督淘气的小公子们读书。”御史大人有三名妾室,除了正妻生的嫡长子外还有三名小姐五个公子。
“脸上长着凹凸不平的紫红色胎记,还破了相?那不是丑上加丑吗?”刘二夫人奚落道。她沉吟了一会儿,道:“春喜不可能挑中这个男人的。不过……”
她冷冷一笑道,“奶娘,你……”她低声吩咐起贾奶娘来。
贾奶娘微微一怔,道:“小姐,这事如果被你婆婆知道……”她口中提到的婆婆只能是御史正妻何老夫人。
“你小心行事,别露出破绽。”刘二夫人淡定地说道。大夫人自恃夫婿是嫡长子,处处表现得高她一等。哼,不过是个外省的知府之女罢了,敢鄙视她?夫荣妻贵,将来谁的身份更高贵些还要看夫婿的能耐!
伸手轻轻抚摸一下自己的腹部,刘二夫人脸上露出微笑。她的月信迟了二十多天,懂得一点医术的奶娘确定她是有了,她也许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找大夫号个脉,宣布一下。
正文 六 春喜忧愁
不会再遇到一个自由身的年轻男子了,因为这里是后院,外男不得随意进入的地方。
春喜的心一片灰色,看得周围景色也仿佛没有了色彩。没有五彩缤纷的色彩,她仿佛走进了寒冷冬季。
她在小姐祖母将她拨给小姐当贴身丫鬟的时候如果哄骗这位老夫人说舍不得离开,也许便不会被拨给小姐了。可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陪嫁丫鬟和贴身丫鬟有什么不同。等到知府大公子娶妻,大夫人带着两个陪嫁丫鬟进府,在怀孕时间将一个丫鬟送给大公子当通房,她才知道陪嫁丫鬟会有这样的命运。
她不想陪嫁,她便去找知府夫人(老夫人已经过世),说自己容易水土不服,希望别随小姐去京城。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她非要她陪嫁,把她和春丽的卖身契一并当作小姐的嫁妆,由小姐随身携带着进入御史府了。
她恐惧被小姐送给姑爷当通房,更渴望像某些陪嫁丫鬟,既不做姑爷的通房丫鬟也不被配给小厮家仆,而是保持清白一生。
边走边想,走到一处拐弯处,春喜看到小姐坐在花亭当中,春丽在她身边垂手而立。
“小姐,这是您要的扇子。”她迅速冷静地收起自己杂七杂八的情绪,恭谨地将手中的扇子递上。
“春喜,太晚了,我已经不想扑蝶了。”刘玉芝冷冷地说道,眼角瞥一眼春喜手中的扇子。
春喜拿了三把扇子,一把她夏天常用的描金彩画扇子,两把白纸折扇。她真是聪明剔透善解人意呀,猜到她扑碟是为了拆散蝴蝶,猜到她可能要叫丫鬟帮忙。这个贱婢难道不知道,主人被下人冷静地旁观,经常被下人猜中心思,心中有多恼火?
“小姐,请恕奴婢找您迟了。”春喜躬着身子的。虽然这是因为小姐离开桃花林乱走动,她不能迅速找到她,但她不能那么说,因为小姐是主人。
“我已经累了。”刘玉芝不接春喜手中的描金扇子,也不看她,径自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去。
春喜知道这些天小姐喜怒无常,便收起描金扇子追上春丽,和她肩并肩跟在小姐身后。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春喜依然没有想到改变未来的方法。
夜晚,她和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坐在小姐姑爷的寝室外守夜,双眼凝望着脚前的地面。
其实,改变未来也并非只在这几天,因为成为姑爷的妾之后,她只要一直不怀孕,便不会出现被去母留子的未来。只是她不甘心成为男人的妾室,然后慢慢煎熬到老,才有可能获得自由身。
她渴望自己给自己赎身,她渴望返乡探望母亲和弟弟,她不能在这里继续蹉跎岁月。
肖家是官宦世家,虽然她祖父因为体弱多病没能做官,但她□□父当过御史、高祖父当过吏部郎中、曾祖父当过知府、父亲当过知县。
她还有弟弟,记得他今年应该十岁了。在肖家原籍只剩下孤儿寡母老弱病残的情况下,她应该想法子帮助他重振肖氏门楣。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容貌只能算是小家碧玉,不过能让明艳动人的小姐都心中不喜,也许真有几分姿色,可使她怎么就不能让娶不到妻子的赵明堂动心呢?
(现在想想,夫人也许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能帮助小姐拉住姑爷的心,所以非要她陪嫁不可。毕竟面对姑爷的其他妾,陪嫁丫鬟抬上来的妾和小姐是天然同盟。)
赵明堂,他是见色不乱,还是因为良贱不通婚,又不想惹麻烦帮助签卖断死契的她赎身,所以坚定拒绝了她?其实她只要赎了身,和亲人相认,便是“士农工商”里的士,是良家女子。
轻不可闻地叹口气,她仰望天空挂在暗蓝天空的橙色残月。几缕乌云飘过,将残月遮挡得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她的未来也是这般,即使她想扭转命运,命运也是这般忽明忽暗。
○○○
春日的余晖落在御史府的青砖绿瓦上,给御史府增添了几分红光。撷芳院中,刘玉芝坐在餐桌边一脸忧郁地等待着,身边是也焦急等待的众丫鬟。傍晚时分这个院子的男主人就该回来了,可是他到现在也不会来,连个消息也不通知一声。
“小姐,兴许姑爷今日官署事务繁多,他需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你饿了,还是先吃吧,派人去厨房通知一下,让厨房给姑爷专门留些晚膳。”奶娘看到刘玉芝不肯开饭,心里有些担心她饿坏了。
春丽也道:“小姐,您先吃吧,只要通知一下厨房,厨房会给姑爷留饭的。”近身伺候主人的奴婢们都要等到主人用过饭之后才能用饭,她的肚子现在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站在一边垂手而立的春喜平静地旁观着。今夜是姑爷成亲后第一次和同僚去青楼寻欢,很晚才会带着一点醉意和一身脂粉气回来。小姐本来就恼怒他这么快就要抬通房丫鬟为妾,现在居然还带着酒气脂粉气味回家,心头怒火高涨,便趁着他有些醉意套他口风。
小姐一向表现得的温婉贤淑,姑爷以为自己的妻子和其他官夫人一样大方,为了贤惠名声可以容忍一切,便说自己和同僚一起喝花酒了。
小姐和她也是在那时候起才知道姑爷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现在想想,再对照预知梦,她更加不能接受小姐即将到来的决定了。
等得饥肠辘辘的刘玉芝看到暮□□临,便叹了口气道:“摆膳吧。春喜,你叫人去厨房一下,让厨房里给大公子保留一份晚膳。”她希望夫婿回来晚不是她想到的那样。
听到她叫摆膳,站在一边的几个二等丫鬟立刻将提着的保温食盒拿过来,一样一样将重新烧的菜端上桌子。
御史府后院厨房每次做完了饭菜后,去替主人去领饭菜的丫鬟便将饭菜放进保温的食盒内带回来。今日大夫人迟迟不开饭,专门负责传菜的两个丫鬟急死了,等饭菜冷了便只好请春喜帮忙说一下,她们将冷掉的饭菜端回去,让厨房重新做了热菜带过来。大夫人这次再不吃,她们又要去换了。
传菜丫鬟们盛饭布菜,春喜朝着刘玉芝一福身,退出堂屋四处看看。看到一等丫鬟雪玲站在回廊上给鸟喂夜食,便朝着她招招手。
如果按照预知梦的发展,在她成为妾之后,一等丫鬟雪玲会变成她的贴身丫鬟。
雪玲是个性情跳跃又胆小的丫鬟,只是梦中的她也不知道雪玲对自己是否忠心,有几分忠心。在她怀孕期间,雪玲一直伺候着她,可是在她最后的时刻,雪玲一去不复返。雪玲也许是被正房夫人(刘玉芝)控制住了,也许直接听从正房夫人的吩咐不管她了。
“春喜姐,你有什么吩咐?”雪玲听到春喜的叫唤,便将手中的盆子一放,快步走过来。
“雪玲,你去后院厨房一趟,告诉大厨我家姑爷还没有回来,让他留一些晚餐。”春喜道,心中则有另一个说法,雪玲会说,后院厨房每晚都会有人留守,专门伺候晚归的老爷公子们。
“春喜姐,后院厨房每晚都会有人留守,专门伺候晚归的老爷公子们。”雪玲毫不在意地说道。
“哦,我知道了。”春喜微微颔首,转身走进去回禀道,”小姐,厨房晚上有专人守着。”
刘玉芝才刚开始吃两口饭,闻言略一思索,脸色顿时变了。她出生官宦世家,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公公御史大人在外面应酬喝酒、甚至喝花酒晚归那是婆婆的事情,她的夫婿怎么可以经常很晚回家呢?
“小姐别动气,有几个钱的男人都是这样。你这样只会气坏身子。”薛奶娘赶紧安慰刘玉芝,“只要他不把外面的野女人往家里带,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是男人的通病呀!知府夫人那样厉害,也只能忍,为了博贤惠之名,明面上还要对那些庶子庶女好。
“何家是官宦人家,家规严谨,他自然是不敢将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我担心的是,他会把身子玩坏了,甚至会染上一些脏病回来祸害我。”刘玉芝平静地说道。她父亲兄长偶然也会狎-妓,她虽然养在深闺,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上次才劝你,别为那紫嫣贱婢抬妾一事耿耿于怀,与其让姑爷在外面玩脏女人,不如弄几个年轻漂亮的干净女孩,让他安心在府中。”薛奶娘趁机劝说道。
春喜心顿时被刺痛了。就是薛奶娘的这个建议,五天后小姐会通知她,她决定将她送给姑爷当妾室。
噩梦般的未来越来越接近了,她该怎么办?
正文 七 流言纷飞
御史府下人纷纷传言,说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春喜对侍卫赵明堂情有独钟,曾经拉着赵侍卫表达情意。
不到两天,这个传言便传到了赵侍卫赵明堂的耳中,他冷漠地反问特意将这个传言说给他听到同僚。“你相信?”他阴沉着脸,周身散发嗖嗖寒气。
“觉得不可信。”这个被问的侍卫摸摸头,想了想道,“赵哥,要是真这样其实也不错,你可以想法子帮她赎身,然后娶她。这样你赵家好歹也会有后了。”
练武场上中另一名也听到这个流言的侍卫道:“我听说花园扫地的刘二娘说,大夫人的那个陪嫁丫鬟容貌挺不错,你不如真娶她吧,说不定能生个像她一样漂亮,像你一样武艺高强的儿子。”
“荒唐!”赵明堂沉声道,坐到一边拿一块布,抽出他的制式佩刀,开始擦拭刀身,顺着刀刃保养刀刃的锋利。这里毕竟是京城,御史大人遇到危险的机会很小,侍卫们的刀要是常常不用就会生锈。
“荒唐吗?”练功场上的另一名侍卫好奇道,“因为你觉得她是奴籍婢女吗?我认为你托人出十倍赎身价,她就算签了卖身死契,大夫人也会松口放她回归原良籍的。”
“因为我不想。”赵明堂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个流言是她放出来的吧?一方面可以逼着他将流言变成事实,另一方面她名声已坏,连做大公子通房丫鬟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是个有勇气,有计谋的丫鬟,就是心机太深了,他不要!
○○○
春喜觉得这两天,看她的人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有时候她借机回头,还能看到仆妇丫鬟们对着她指指点点,发现她看到便立刻装模作样地低声说话。他们不知道欲盖弥彰只会让她更起疑心?
她自省最近几日言行,觉得除了走廊那一幕没有任何出格言行。难道她预知梦还是有些地方是错误的,赵明堂是个嘴巴不牢,会向别人吐露心事人?
他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给说出来,她的清誉就全毁了。
相比清誉,她现在宁愿希望清誉毁掉,小姐放弃将她做姑爷的妾,只恐惧小姐心狠,索性将她买入青楼。被一个男人合法的染指和被一群男人玷污,那是绝对不一样的!
撷芳院中,大夫人寝室隔壁的琴房中传来单调而缓慢的古琴声,在院中伺候的奴仆们便知道大夫人在练习古琴。
捧着小姐昨夜指名要的鲜嫩月季花,春喜走进琴房角落的花瓶架边,将花瓶里不再新鲜的粉红桃花取下来,将几朵含苞欲放的红色月季花插-入花瓶,退后几步看妥不妥,然后上前细心调整了月季花的角度和高低。
觉得月季花插得很有层次和美感,春喜便走到春丽身边站好,
刘玉芝坐在琴台边,左手拿着一本琴谱,右手按照琴谱铮铮铮地拨动琴弦。
后院女人的生活安逸而单调,刘玉芝不是京城人,在京城没有认识的贵妇人,如果何老夫人不带她参加贵妇们的各种聚会,她便无法进入京城贵妇圈子。
刘玉芝有些急,只是何老夫人不动声色,她也只有耐心等待,多看一些书培养自己的气质,多学一些乐曲增加自己的才艺,等到将来正式进入贵妇圈中,好不让人小瞧。
等她停了下来,一副不想继续弹的时候,春丽上前道:“小姐,你练了快半个时辰了,快歇一歇。”春喜赶紧去倒茶。
刘玉芝微微颔首。春丽便拿来事先准备好的热毛巾轻柔地帮她搓揉手指和手腕。
春喜端着托盘上前,一只手托着托盘一只手将精致的白釉茶杯放在刘玉芝的面前,“小姐,请喝茶。你要的月季花已经□□花瓶了。”小姐很少让她接触她的肢体,她也知道春丽比她会伺候小姐,就是没有想到小姐心中厌恶她。
“嗯。”刘玉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上好的毛尖春茶,然后冷冷地问道,“你去外面听到什么了没有?那些丫鬟媳妇婆子们有没有议论紫嫣贱婢?她可是她们的熟人。”作为一名宽宏大度贤良淑德的正妻,她不得不派人整理留香院,派人准备酒宴,好等四天后把紫嫣贱婢抬进来做夫婿的小妾。不仅如此,她将来还要容忍贱婢的孽种称呼自己母亲。
“小姐,奴婢没有听到。”春喜低着头道,她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多嘴,因为君子不唱流言,不折辞,不陈人以其所能,背后乱嚼舌头是一种罪过。
“哦,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刘玉芝淡淡地说道。她唯一喜欢春喜的地方就春喜低头做份内的事情,不管闲事,不搬弄是非。
○○○
午膳时间,何俊华没有回来用餐,只派了一个小厮回来,说同僚相约上酒楼,他不会来用午膳了,请夫人自用。
上酒楼,应该有歌女娼-妓陪伴吧?
刘玉玉心中一沉。这是第二次了。
自从那一夜他晚归,身上更有酒气和脂粉气,刘玉芝就明白自己的夫婿不是洁身自好的人,对他微微失望了,今日这一回,她希望自己猜错,他只是逢场作戏,毕竟官场人人际交往很重要。
“小姐,现在是白天,姑爷只是和其他官员一起上酒楼而已,你别想太多了。你身子要紧,让奴婢们伺候你用膳好不好?”春丽小心谨慎地问道。
赵玉芝心中一叹气,春丽自幼就在自己身边伺候,知道的事情很少,她根本不知道只要男人有心,白天也百无禁忌。
“摆膳吧。”刘玉芝说道。这种事情有一有二就有三,她应该心放宽些,别气坏了自己。
看着传菜丫鬟端菜捧饭,刘玉芝突然道:“奶娘也许说得没错。”
她应该索性积极给夫婿纳妾收通房,把夫婿尽可能地拖在家中。外面的女人不干不净,说不定还有脏病,而她一手安排的女人会很干净,而且她身为正妻完全能掌控她们的命运。
奶娘……
春喜心中一沉,小姐对自己的奶娘有信任和依赖,很多时候都听奶娘的,也许奶娘出主意让她做妾,甚至出去母留子的主意。
说起奶娘,薛奶娘就到了。她一脸怒气道:“小姐,你知道外面都传些什么了吗?”
刘玉芝顿时惊愕道:“奶娘,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薛奶娘狠狠地瞪一眼微微低头的春喜,道,“春喜贱婢勾引御史大人的一名侍卫。人家侍卫可是平民,岂是她能高攀的?那赵侍卫当众说他不想娶一个贱婢。春喜,你真是丢尽了小姐的脸!”她这两天有些头疼,没有出去转,结果今日上午出去找后院的婆子媳妇们说话,她们一个个对她有些冷嘲热讽,暗指她家小姐家风不好。
刘玉芝闻言大怒,将面前的碗筷猛地扔到地上。“啪。”精致的瓷碗瞬间四分五裂,雪白的米饭洒了一地。
“春喜,可有此事?”刘玉芝怒视着春喜,“说!”她刘家历来清誉,绝不能让一个丫鬟坏了名声!
春喜心中微微一惊,随即上前跪倒道:“几日前,就是小姐一开始决定扑蝶,遣奴婢回撷芳院取扇子的那一天,奴婢取了扇子在花园四处寻找小姐,因为心中焦急,又四处张望,无意间和一个侍卫撞上了,身上的玉佩被对方的刀柄挂住,不得不拖住他解开细绳。奴婢不认识他,和他只彼此说些道歉的话便分开了。”
她记得当时四下无人,就算有人从远处看到她和赵侍卫拉拉扯扯,也不会知道他们说什么,所以,除非赵侍卫自己说,否则他们的谈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刘玉芝很意外地望了望春喜腰间挂着的一块普通的椭圆形镂空白玉佩。这是她祖母以前赏给春喜的,由于春喜也没有几件饰物,便流苏和玉佩轮流佩戴。
“呸,你走路不长眼吗?”薛奶娘厉声道。其实不管真相如何,那侍卫是谁不重要,春喜的名声坏了,可能会连累到小姐。
春喜无奈地低头不吭声。
见她不吭声,刘玉芝警告道,“春喜,别做出有辱我名声的事情来,否则……”如果真是这样,她也许会让春喜以死明志!
春喜立刻仰着脸道:“小姐放心,奴婢绝不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以前她就知道了,小姐很喜欢看她屈服的样子。
很痛快地看着春喜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刘玉芝微微一笑,道:“起来吧,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又随我嫁入何御史府,我不会太责罚你。只要你对我忠心,我也不会太亏待你。”在何御史府,春喜是她船上的人,若非必要她不想舍弃掉。
春喜立刻道:“谢谢小姐宽恕。”她在赌,赌沉默寡言的赵侍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人凑巧看到她和赵侍卫说话,然后添油加醋地乱说话。
正文 八 姑爷之怒
刘玉芝觉得春喜是自己带过来的丫鬟,用起来总比夫家的丫鬟省事,而且春喜也解释说那只是一场误会,便让薛奶娘把春喜的话传播出去。
第二天,同一事件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于是后院吃闲饭闷得慌的仆人们更是激烈议论,于是……
“赵哥,后院说那春喜丫头只是走路没注意撞上你,其实根本没有私相授受。这是不是真的?”往日和赵明堂很熟的衣领侍卫勾着赵明堂的肩膀问道,他的妻子就在后院的厨房帮工,所以后院的消息他比较灵通。
赵明堂冷峻地说道:“嗯。”他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疤痕。
“好可惜呀,内宅那群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娘们天天闲着没事乱嚼舌头坏人家小姑娘清白。”
那侍卫有些叹气道,“我婆娘说春喜丫头长得比大夫人还要漂亮,气质高雅文静。要是她真看中你,你其实可以考虑替她赎身,娶回来做婆娘。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要女人你老娘总要个媳妇伺候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怎么也得给你赵家留个一男半女呀。”
赵明堂一脸沉默,谁也猜不到他心中想什么。
○○○
大庆律:吏五日得一休沐。刘玉芝的夫婿夫婿何俊华今日休假,午后便在后花园游玩,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邀请妻子刘玉芝同游,他对妻子说很久没有和兄弟们促膝长谈了,他要和他们聚一聚。其实,他去打算探望两天后就要成为自己妾室的紫嫣。紫嫣不仅是他的发小,还是他第一个女人,现在又怀了他第一个孩子,所以虽然她身份地位但在感情上有着正妻刘玉芝没有的地位。
看着花园中五颜六色的百花,何俊华俊脸含笑,春风得意: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人生大乐。
穿过游廊时,何俊华隐隐听到一墙之隔有人议论自己的妻子,不由得走到游廊墙壁上的八边形镂空花窗边,侧耳倾听。跟在他身后的小厮青书青砚微微惊讶,不敢多听。
“有人说大夫人家风不太严,所以陪嫁丫鬟都敢诱引男人。”
“春喜丫头长得秀美水灵,看起来文文静静,怎么可能看中御史大人身边破了相的侍卫呢?我听说那是误会。那一天,春喜丫头不是拿着扇子到处找寻大夫人吗?我可是亲眼看到的。肯定是她找大夫人心急,不小心和赵侍卫撞上了。”
“是大夫人的奶娘说的吧?她自从跟着大夫人来到我们御史府,就在后院老姐姐老妹妹地联络感情,套取消息,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人,她的话只能相信一半。”
“不过我认为,春喜那丫头如果真的看上赵侍卫,那就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哎呀哎呀,那侍卫破相归破相,也还是个平民,看不上做丫头的。”
……
听到这里,何俊华怒气冲冲地转身往撷芳院疾步而行。小厮青书和青砚面面相觑,跟在他身后面露担忧。
回到撷芳院,何俊华厉声问道:“春喜在哪里?”
坐在院子角落里绣花做女工的丫鬟婆子们立刻放下手中活计匆匆起身道:“大公子,春喜和春丽在大夫人房中。”虽然大公子已经成家还是朝廷命官,但他没有另立门户,所以御史府的下人们还是称呼他大公子。
何俊华快步走进堂屋进入东边寝室,就看到妻子刘玉芝侧身躺在美人榻上,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坐在桌边画绣花图样一个绣荷包,很是安静。
“春喜,贱婢,还不跪下!”何俊华朝着正在画绣花图案的春喜厉声喝道,眼睛怒视着她。一年前,春喜和春丽一左一右扶着新娘子拜堂,在他心中,这两个陪嫁丫鬟就是他预定的通房。春丽姿色只算中上,可有可无,春喜却是容貌秀丽端庄,让他有时候想入非非。只是她们都是刘玉芝的丫鬟,为了尊重正妻,没有她的同意他不能随便碰。
“啊!”春丽被突然的喝声吓得绣花针戳到手指上
春喜一惊,扭头望去,就看到姑爷一脸怒容地望着自己,立刻放下笔,提起裙子跪下,道:“姑爷,奴婢犯了何事,让你这样动怒?”
睡熟的刘玉芝被何俊华的声音惊醒,匆匆起身,问道,“大人,你回来了,出了什么事?”用过午膳后,她本想请何俊华一起小睡一会儿,没想到何俊华说很久没有去兄弟们那儿,要去看看他们的功课。
何俊华冷怒道:“黄林知府家丫鬟就是如此的不知廉耻,随意勾搭男人?”在他看来,他院子里的丫鬟只要是被他看中的就都是他的,哪一个和外男多说话,就是给他戴绿帽子。
刘玉芝立刻知道流言传到夫婿耳中了,马上躬身解释道:“大人,那只是一场误会。春喜是个文静稳重的丫鬟,不会做那种事情。”
何俊华怒斥道:“你派人查了?你让你奶娘到处给春喜说好话是不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春喜贱婢肯定做了不检点的事情,才会有人传这样的流言。”
他微微警告道:“我何家门楣高贵,又有姑娘在宫中当嫔妃,最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春喜既然进入我何家,就要遵守我何家的规矩。”
他冷冷地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面露平静的春喜,大声道:“无耻贱婢。赵妈,杜妈,你们立刻把这贱婢给我关进柴房,等候发落。”和妻子成亲后不久,他发现春喜丫头识字,能写会画,对妻子旁敲侧击,得知春喜原来是妻子祖母身边的小丫鬟,有些得祖母的心,可能受到过祖母的教导,认识一些字读过几本书。红-袖添香最是男人的风-流雅事,他打算等妻子怀孕身子不便的时候把春喜要过来,可是妻子迟迟不怀孕,他没有借口,只能耐心等待。。
“是,大公子。”撷芳院的婆子赵妈妈杜妈妈听到叫唤赶紧跑了进来里屋,先朝着何君华和刘玉芝福身,然后就去拉春喜的手臂。春喜姑娘平日里规规矩矩文文静静的,她们也不想如狼如虎地把她拽起来。
“……”春喜垂着眸抿着唇,就着赵妈妈杜妈妈的手劲起身,由她们拉着出去。
春丽忍不住上前求情道:“姑爷,小姐,春喜不是那种人。”春喜虽然最近经常神情恍惚,但她绝对不会和一个侍卫拉拉扯扯的。
“哼!”何俊华道,“玉芝,你连自己的小院子都管理不了,以后我怎么敢让你管理我府里的中馈?”说完,他拂袖而走。
刘玉芝被夫婿这样一说,顿时恨起春喜来。御史府老夫人年纪一年大于一年,她迟早要把中馈交给嫡长媳管理,何俊华这样说她,分明是泼她冷水。
“小姐,这事关春喜的闺名,请小姐派人查清楚。”春丽鼓起勇气哀求刘玉芝道。
“这事情我自会查清楚。”刘玉芝沉着脸道。就算查不清楚,她也要把自己撇干净。
薛奶娘也听到了何俊华的声音,等他走后立刻进来,担忧道:“小姐,春喜怎么说也是你的陪嫁丫鬟,她名声坏了,少不得让别人以为你管理不严。”小姐进入何府一年尚未怀孕,何老夫人因此不满才要把怀孕的紫嫣贱婢抬妾,以证明他儿子身体健康。现在小姐的人出现这种不名誉的事情,何老夫人肯定会更不满。
刘玉芝冷笑道:“龙生十子尚且子子不同,她一个下贱丫鬟能连累到我什么?贱婢,天生下贱!”春喜不求饶不哭泣,仿佛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似的,她看着就来气。这事不管能不能查清楚,春喜她是不能留了。
○○○
竹清院中,何二夫人悠闲地喝着午后茶,欣赏面前的一丛粉红色蔷薇,白皙美艳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站在她身边的贾奶娘笑着向她汇报道:“昨天,我看到大夫人的奶娘薛氏在府中后院四处走动。”她和那薛奶娘性格倒是相似,可惜各为其主。
何二夫人轻笑道:“不知道老夫人那儿有没有人传话。”
贾奶娘摇头道:“不知道,老夫人的院中都是些严谨的婆子媳妇,知道老夫人规律严,不敢乱传话。”所以流言还暂时只在丫鬟婆子之间传播。
“这件事情,我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何二夫人优雅端庄地说道。媳妇搬弄是非只会让公婆和夫婿厌恶。
“我知道。”贾奶娘低声道,“赵姨娘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已经知道了,就是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能传到赵姨娘的耳中。”赵姨娘是何御史的第三房妾室,现年二十五六岁,生有五公子和三小姐,平日最得御史大人的宠,有些恃宠而骄,连何老夫人有时候也奈何不了她。
“我等只需耐心得看热闹好了。”何二夫人笑吟吟道。虽然她在春喜这件事情中捞不到什么好处,但只要能让大夫人难堪,她就开心。
贾奶娘会心低笑了。大夫人也就是个外省知府之女,居然敢在语言上怠慢四品大理寺右少卿崔大人的嫡女,少不得要吃一些亏才长记性。
正文 九 纳妾消息(修)
堆满柴火的柴房中,春喜双手抱膝地坐在一堆柴火上,垂眸凝视。“咕噜噜,咕噜噜~~”此时也是深夜,她又饥又渴,肚子发出清脆的叫声。
在她古怪的预知梦中,侍卫赵明堂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难道他表里不一,她则被古怪噩梦误导?抑或是那天,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有人看到了她向赵明堂侍卫表白了,偷偷宣扬出去,要坏她的名声?
她一个陪嫁丫鬟值得有人这样做吗?除非有人知道小姐要把她送给姑爷做妾,占下姑爷目前最后一个妾室的名额。难道是春丽?只有春丽最有可能提前知道小姐的决定。不过,那一天春丽是和小姐在一起的,春丽如果看到她向赵侍卫表白,小姐也一定看到了,小姐岂能一字不提?
还有一种可能,有人看到她向赵侍卫表白,借这事攻击她的主人何家大夫人。
想到这里,春喜心中暗叹:内宅之事呀。她不由得想起她的父母了。她父母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在她记忆中父亲不仅没有妾室也还没有通房丫鬟,即使是她母亲生病了,父亲也没有离开过她母亲的屋子。倒是在刘知府府上,她看到了知府妻妾明争暗斗,儿女相互倾轧。
她不要做妾!即使能凭着一点预知梦,将来避开被去母留子的命运。她想要一个举案齐眉的夫婿,即使粗茶淡饭也无不可。
今晚,在噩梦般的预知梦中,小姐会把她单独留下,告诉她她决定把她送给姑爷,并和紫嫣贱婢一同做个抬妾仪式。现在她名声坏了,小姐还会有这样的决定吗?
春喜感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我欺也。
“春喜,春喜。”柴房外传来很低很低的叫声。
听出是春丽的叫声,春喜赶紧起身走到门后,从门缝里往外看,应声道:“春丽姐。”春丽是个胆小又热心的人。
春丽努力将一个纸包和一个扁形茶壶从破旧木门和门框的缝隙里塞进来,低声道:“你饿了吧?先吃一点。”
春喜伸手接过来,感激道:“春丽姐,谢谢你。”春丽是个好人,只是胆子小了一些,她不该怀疑她的。
春丽催促道:“你快点吃吧。小姐已经让薛奶娘去查流言的源头了。”
春喜嘴对着茶壶嘴喝了几口凉水,道:“春丽姐,薛奶娘之前肯定查了,这事过去了三天,她未必能查得到。相反,这些流言蜚语可能会传到老夫人耳中。”她想了想,道:“春丽姐,你可以暗示小姐,有人可能借着我的流言对付她。”
春丽立刻紧张起来,“谁要对付小姐?我们小姐是御史大人嫡长媳?”
春喜吃了一口冷的菜包子,淡定地说道:“内宅无所事事的妇人太多。”所以,她将来宁可孤身一人,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妾,被动卷进后院纷争中。
春丽听了,安慰道:“你慢慢吃,我明早再想法子送些吃的过来。姑爷正在火头上,小姐也不敢替你说情,你先委屈在柴房呆两天。过两天,姑爷纳妾,心里高兴,也许就放你出来了。“
姑爷纳妾姑爷心里高兴,小姐心里窝火呀!春喜皱皱眉头,道:“春丽姐,你别替我求情了,小心小姐迁怒你,她现在心里难受。”眼看着自己的夫婿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经过过很多次的女人会心如死灰,年轻的女人则心中痛苦绝望。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春喜道。
两人一个在柴房外一个在柴房内,等春喜吃了两个菜包子,喝完一壶水,春丽从门缝中接过那扁形的茶壶,道:“春喜,你多多忍耐些,我明天再偷偷过来看你。”姑爷怒气冲冲地走了,去前院书房不回来,小姐迁怒春喜不许人送饭,撷芳院的人不敢送,她只好半夜偷偷来。
“春丽姐,你要小心些。”春喜关切道,双眸流露真情。春丽是个好人,希望她好人有好运。
“嗯。”春丽匆匆道,快速离开。
看着她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春喜为她的命运担忧,因为她刚才突然想到,她的名声坏了,小姐也许不再考虑将她送给姑爷做妾。小姐从娘家带来了两个陪嫁丫鬟,去掉她就只剩下春丽了。
春丽会成为姑爷的妾吗?还是只能做通房丫鬟?春丽知道陪嫁丫鬟的命运,即没有勇气反抗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因为姑爷是御史大人的嫡长子,还是一名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容貌气质也算上佳,没有几个年轻姑娘能不为他动心。
春丽九岁就伺候同龄的小姐,主仆之间颇有些感情。如果春丽怀孕生子,小姐未必会去母留子。如果姑爷不愿意抬春丽为妾室,只让她做个通房丫鬟,不能生育的小姐也许还会收养春丽的儿子,保住她在夫家的地位。正妻名下没有嫡子,其他庶子和庶子的生母就会蠢蠢欲动,小姐与其被夫家强行安排一个儿子,还不如主动收一个放在身边培养母子情。
如此想着,春喜心中升起的愧疚逐渐消失了。不同人的不同的命运,在噩梦中,小姐一直看她不顺眼,所以容不得她,而在这个现实中,小姐应该会努力把春丽抬为妾室,一起拉拢姑爷的心,压制紫嫣姨娘,以及未来可能增加的妾室。
○○○
距离收紫嫣姑娘为妾的日子还有一天,被关在柴房的春喜度日如年,等待春丽给她传递消息。
午后,春丽伺候刘玉芝午睡后匆匆过来,将预先藏着的包子和水从门缝中塞给春喜,急切道:“春喜,早上姑爷向小姐提出,要收你做通房,以此证明你的清白。小姐说要考虑。”春喜只要有处-子落红,再有大公子主持公道,没有人再敢非议春喜。
春喜脸色陡变。虽然和她有关的事情发生了一些小变化,可她还是无法逃脱噩梦中的命运吗?
“春喜,小姐晚些时候可能会把你放出来,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呀。”春丽认真叮嘱道。自古以来,陪嫁丫鬟只要是漂亮点的,无不成为姑爷的通房,运气最好的可以成为姑爷的妾,运气差点的也可以一直伺候小姐,最后成为小姐身边的管事大丫鬟,运气再差的,姑爷不要了转配给小厮或者发卖掉。
“春丽,我……”春喜面露苦涩。春丽没有她复杂的心思,没有她的自命清高,春丽知足常乐。
“别想得太多,你我都是丫鬟的命,如果你能得姑爷和小姐的欢心,将来说不定能成为妾,成为府中的半个主子,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春丽苦口婆心道,这也是她对未来的期待。
唉……
春喜默然低头,慢慢吃着已经凉透的包子。她不想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可是春丽要的从来就不是她要的。做姑爷的妾,按照命运她会被去母留子;改变命运,她还是永远困在姑爷的后宅中。她想回家呀,她想母亲和弟弟。
喝完扁形茶壶里的水,春喜将茶壶还给春丽,咬咬唇道,“春丽,谢谢你一直热情照顾我。”
“哪里的话,你我侍奉小姐两年多,从来没有红脸过,姐妹情深。”春丽笑嘻嘻道,接过春喜递过来的茶壶。春喜这人很好说话,从来就不搬弄是非,也不和她抢着伺候小姐争功劳,比她以前共事的那个暗地里会妒忌人的春林丫鬟好多了。
“你以后若是做了姑爷的妾,我还要称呼你姨娘呢。”春丽促狭道。她贴身伺候小姐,小姐的身子和月事她最清楚不过了。在知府府中的时候她听调理小姐身子的夏大夫说,小姐宫寒,月事不顺,受孕可能艰难,所以万一小姐一直都无法受孕替姑爷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任务就必须有妾室们替她完成。
春丽有些羡慕春喜了。妇人七去中,无子可以被夫家休掉,小姐如无子必定要收养庶子。紫嫣姑娘虽然怀孕了,但生男生女还是个未知数,小姐现在心中厌恶死了紫嫣姑娘,紫嫣姑娘就算生出庶长子,小姐也不会要。春喜是小姐的人,春喜将来若是能生出儿子,小姐也许会收在自己名下充当嫡子,所以,春喜是走运了。
姨娘?
春喜苦笑道:“春喜姐,你想多了。”她如真做了姨娘,也就一年多姨娘的命,然后被葬进乱葬岗。如果她凭着预知梦改变命运……姑爷绝不是良人!
看得出比自己聪明的春喜并不想做姑爷的妾,春丽很是疑惑。她想不明白,姑爷除了风-流多情外哪一点不好?这世间,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没个通房丫鬟?说实话,春喜的容貌气质不逊于小姐,只要耍些手段,说不定能哄得小姐请姑爷收她为妾室,和即将过来的紫嫣姨娘平起平坐。
春喜望见春丽眼中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如果她不是做了个预知噩梦,真的会傻乎乎地接受小姐的安排,最后用生命换得一个虚假承诺。现在她知道未来一定是悲剧,就岂能按照悲剧命运走下去?
正文 十 毁容之举
春丽走后,春喜双手抱膝坐在堆在墙角的木头上,苦思冥想,如果小姐如噩梦中那样下定决心等她产子后灭掉她,她现在该如何改变小姐将她送给姑爷的决定?因为前几天的事态发展变得和噩梦中不一样,于是变成姑爷主动向小姐索要她。原来姑爷早就觊觎她了,真真无耻!
如何拒绝才不触怒小姐?
春喜垂眸,在噩梦中,她也曾向小姐恳求,别把她送给姑爷,可是小姐说,要么做妾要么做通房丫鬟,总之她一定要去伺候姑爷,所以梦中的她才会无奈恳求,等她年华逝去姑爷对她没了兴趣,放她返回家乡。现实中,她面临这个问题,该如何拒绝?难道真要在成为姑爷的女人后偷偷吃小姐派人下在紫嫣姨娘食物中的那种绝子药,永不生子?
“唉……”春喜深深叹口气,起身在堆着树枝木柴的柴房中走来走去。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男人没有兴趣?容貌丑陋的女人!
容貌丑陋?
春喜陡然想起了侍卫赵明堂的脸。他的脸型方正,粗眉大眼唇红齿白,却因为额头有胎记脸上有疤痕,被归为丑陋的人,变得沉默寡言外冷内热。
不丑,那就变丑吧。与其身子被姑爷糟蹋,她不如毁掉吸引姑爷的脸,保住清白的身子。
想到这里,春喜开始沉思。她自然不能在小姐告诉决定之后才毁容,因为那拒绝的意思太明显,反而会触怒小姐和姑爷,她的下场也许会更惨。
按照噩梦中的时间,昨天晚上小姐就告诉她的决定了,明天就是何老夫人拟定给小姐为姑爷纳妾的日子,小姐说不定等一下就要派人把她放出来领过去告诉她的决定,所以,她必须快!
如何做得自然而然?
春喜望着堆了大半屋子的高高柴火堆,心生萌生一个想法,便开始在柴火堆中寻找,奋力搬运柴火。
○○○
春喜抓着一根自己精心挑选的树枝站在柴门后的缝隙了观看外面,耐心地等待着。差不多到申时,撷芳院的赵妈妈和一个中年女仆说着话地走过来。
春喜立刻转身,深吸一口气,奋力将柴火堆里的一根粗木棍抽掉。
“哗啦哗啦。”堆得高高的树枝木柴立刻往下倒,站在柴火堆边的春喜马上举起手中一尺长的树枝,将其中尖锐的一端对准自己的右脸颊狠狠划了下去,随即扔掉那树枝抱着头摔倒尖叫:“啊——”她倒在地上,任由高处的树枝木柴砸向自己,将自己大半个身子掩埋住。
奉刘大夫人之命前来提春喜的赵妈妈听到柴房突然发出柴火堆倒塌的声音,然后听到里面的春喜发出惨叫,马上叫道:“刘二娘,快把门打开。”
管理柴房钥匙的刘二娘马上取出钥匙把柴门打开,顿时吓了一大跳:堆得高高的树枝木柴倒了,将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春喜压在下面。
“春喜姑娘,你没事吧。”刘二娘急忙忙道,冲进去搬动树枝木柴。赵妈妈不敢迟疑,马上开始帮着从里往外搬运。
春喜发出痛苦的呻-吟,道:“我没事。”她努力弓起身,希望从树枝木柴堆里爬出来。
刘二娘和赵妈妈一起把春喜从树枝木柴堆里扒出来。春喜捂住右脸颊颤声道:“好痛。”她将手放开递到面前看,立刻看到了鲜血。
“哎呀,我的姑娘,你的脸受伤了。”赵二娘一看,立刻吓坏了。春喜姑娘半张脸都是鲜血,看样子受伤很重。
“快快快,春喜,你先和我去撷芳院,我找人帮你去药房要些金疮药去。”赵妈妈很是为春喜着急。好好一个姑娘要是破相了,这一辈就晚了。只是春喜是丫鬟,不知道小姐愿不愿意特地为她请大夫过来看伤。
春喜捞起衣袖用劲按住伤口,惊白着一张脸道:“姑爷小姐关我柴房,我不能离开。”脸上火辣辣地痛,她能感觉到热血正往外流。
赵妈妈赶紧道:“我就是奉大夫人之命前来领你回去的,只是没想到……别说了,你快点去见大夫人,求她开恩帮你请个大夫上药包扎。”
“嗯。”春喜也不迟疑,立刻跟着赵妈妈走出柴房。
赵二娘看着凌乱的柴房,有一些摸不着头脑。柴房中堆得好好的树枝木柴怎么会突然间倒塌了呢?希望春喜不要告状,然后上面的管事媳妇说她这边管理不善伤了人。
“赵妈妈,春喜姐姐。”撷芳院的小丫鬟看到赵妈妈领着春喜进来,纷纷打招呼。
“雪玲雪雁,你们马上给我打热水,拿干净的白布来。田老二家的,你马上去药房老甘那儿要点金疮药和止痛药来,春喜姑娘的脸受伤了。”撷芳院的老人赵妈妈吩咐道,被她叫到的人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进入堂屋,赵妈妈对坐在罗汉椅上的何大夫人刘玉芝躬身道,“大夫人,我把春喜带来了。”
春喜上前跪下,低着头道:“春喜拜见小姐。”
刘玉芝已经听到赵妈妈在外面说的话了,打量春喜道:“怎么回事?”她看到春喜右手捂住脸,青色的衣袖上沾染了不少血。
赵妈妈赶紧道:“大夫人,柴房的柴火堆突然倒了,把春喜姑娘压在下面,尖锐的树枝还伤了她的脸。你看,要不要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姑娘家破相可就不好了。”
“破相?”刘玉芝惊愕起来,她是高贵的小姐和夫人,从不去柴房那种地方,更不知道柴火堆倒了会把一个人的脸毁了。
“小姐,你还是让人出去请个大夫进来好不好?”春丽惊颤道。春喜压着脸的衣袖上满是血,她脸上的伤口肯定很深。
“春喜,你放开手让我瞧瞧。”刘玉芝半信半疑道。
“是,小姐。”春喜艰难地放下手。她放下用劲压住伤口的手,伤口马上就又开始流血了。
“嘶~~”刘玉芝轻不可闻的地抽了一口气。春喜右边脸颊从颧骨处向下酒窝处有一道伤口,还在流血。这伤口看起来不浅,可能真会毁了她容。
叫不叫大夫?
刘玉芝天人交战了一会儿,道:“赵妈,你马上去老夫人那儿说一声,就说我的丫鬟不小心受了重伤,急需治疗,请她老人家允许我叫个大夫进来。”官宦人家规矩最多,后宅外男莫入,出现找大夫这种事情还需要管家的何老夫人同意才能找。
“是,老奴这就去。”赵妈妈说着,朝刘玉芝一福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到春喜直挺挺地跪着,等候自己发落,看着她还在流血的脸颊,刘玉芝突然心头升起莫名的快-感,道:“看你这幅脏,简直是丢我刘知府家的脸!春丽,你带她下去洗漱一下,等大夫过来帮她看伤。”
春丽赶紧道:“是,小姐。”说着,她快步走到春喜面前伸手扶她。
春喜深深叩头道,“谢谢小姐。”说完,她才由春丽扶着,右手压住流血的脸颊退出去。
看着两个陪嫁丫鬟退出去,刘玉芝马上想到,春喜如果破相了,夫婿还想要她吗?
想起早上夫婿过来向她开口要春喜,她心中就怒火腾腾。春喜确实是她母亲为了帮她圈住夫婿心准备的,可是她给是一回事,夫婿开口要是另一回事。春喜贱婢,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勾引姑爷了?
想起春喜的平素行为,刘玉芝美艳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还是自己夫婿狗改不了吃-屎,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起-淫-心。如果他知道春喜的脸毁了,他还会要春喜吗?
春喜如果破相了,夫婿不想要,她上午才做的决定岂不是要修改?
刘玉芝踌躇了。
○○○
天禧院何老夫人的堂屋内,御史大人的爱妾赵姨娘过来请安。她画着淡妆,头戴红宝珊瑚簪,身穿锦绣双蝶钿花衫翡翠烟罗绮云裙,青春洋溢,硬是把梳着堕马髻戴着翡翠头饰,穿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和马面裙的何老夫人衬得十分老气。何老夫人很不待见她,可人家是规规矩矩地过来请安,她又不能冷落人家,显得自己气量小,只能不冷不热地应付着。
撷芳院的赵妈妈求见,何老夫人便马上让她进来,询问何事。赵妈妈就把大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你这就去吩咐前院的人,找个大夫过来。”何老夫人听完后便道。这是小事情,又花不了几个钱,主人主动请大夫只会显得主人仁慈,让其他下人对主人更忠心。
赵姨娘笑吟吟道:“等一下,赵妈,大夫人哪个丫鬟受伤了?”呵呵,有热闹看了。
赵妈妈立刻道:“是春喜姑娘。”
“原来是春喜呀,我听说她勾搭侍卫,被大夫人关进柴房好几天了。”赵姨娘捂嘴道,“莫非……”她顿了顿,道:“被人打成重伤了?”
何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厉声道:“赵姨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她对赵妈妈道,“你还不快去做事?”虽然主人可以打骂仆人,但不能弄出人命。主人对仆人过于苛刻,名声会非常不好,甚至还会影响家中男子的前程。
等赵妈妈退出去,何老夫人威严地环视周围的媳妇婆子们,然后冷厉地询问赵姨娘:”你知道些什么?春喜勾搭侍卫?这里是后院,她哪有什么机会勾搭侍卫?”大媳妇身边的春喜是签了卖身死契的丫鬟,大媳妇可以打骂、发卖,可要是弄死她,少不得背负上一条人命,她那在朝为官的儿子可能要被言官御史弹劾说他治家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