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你不认识我 我叫李响,男,刚满30岁,于2013年2月14日下午5点半被妈妈发现死于自家客厅的地板上。下午刚打完篮球,我只觉口渴得厉害,一进家门就冲进厨房,发现水壶里还有凉白开,抓起来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底儿朝天。过了大概半小时,肚子突然剧烈疼了起来。我心想,你大爷的。 正文 第二章 前任 警察来敲门的时候,艾明还没有起床。她每天设定的闹钟时间是上午8点,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昨晚,她为了追讨上一笔生意的欠款以及如何瓜分的问题又和前夫方程吵了一架,睡着前最后一次看表是凌晨4点半。 刺耳的门铃像尖刀一样钻进耳朵,艾明的心瞬间抽搐成一团,脑袋里面"嗡"的一声响。努力睁开眼,却发现只能张开一条缝儿。 该死!眼睛一定又肿得不能见人了。 无论遇到什么天大的问题,相貌永远是艾明第一在意的事情。别看她今年都已经是奔35岁的人了,按照如今90后的小女生都开始加入男人争夺战的理论标准划分,简直要算史前生物了吧?可艾明现在看起来还跟二十五六岁的姑娘似的,一点儿没有"同龄人"的感觉。这全都仰仗她天生的娃娃脸和几年如一日的辛勤保养。要不怎么能顶着"第一美女作家"的桂冠两年而没被人抢走呢? "谁啊?来了来了!" 艾明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慌乱中抓起睡袍一披一裹,踉跄着跑向门口。这种"分家不分生意"的日子真是不能再过了,艾明心想。 门打开,一男一女两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门口。艾明愣住了,她那还未完全清醒的大脑居然没有立刻认出那是两个警察。 "艾明,是吗?我们是朝阳区呼家楼派出所的。"二人同时亮出证件,"可以进去说话吗?""出了什么事吗?" 艾明不停地揉着眼睛。 "李响你认识吧?他昨晚死了。"女警察的声音像是从天外飞来,仿佛隔着一层纱,听不真切。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无关,艾明并未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们可以进去说话吗?"女警察问。 艾明迅速挪了挪身体,让出门口,眼珠完全不转,直勾勾地盯着警察走进自己家的客厅。 冷静!她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坐吧!"艾明指着雪白的沙发。 "呵,真干净!都怕给你弄脏了。很贵吧?"女警察四处打量,"你家挺漂亮的啊!名人的家就是不一样。"女人永远都是八卦的,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职业。 "没事,随便坐。"艾明很快注意到自己的模样简直是耻辱,"我去换下衣服。刚起床,不好意思。"再次出现在两位警察面前时,艾明已换上了简洁的白T恤和灰色休闲长裤,头发也简单地梳理过。来不及洗脸化妆,她就在眼睛下面淡淡涂了些遮瑕膏来遮住黑眼圈,可惜肿眼泡儿是没救了,所以戴上了一副黑框平光镜,可以有效转移视线。这种救急用的眼镜她备了好几副,各种颜色款式俱全。她相信无论处于何种境况,得体的装扮永远可以使自己充满信心,更有助于化解危机,尤其是像今天这种危机。 艾明和警察呈直角在沙发上坐下。女警察先开口:"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小红,是咱们这一片儿的警员。"她指指身边年纪稍长的男警察,"这位是陈复良陈队长。"男警察朝艾明点点头。 艾明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犯罪现场调查》里的各种开头,同样是一男一女,可惜眼前这俩警察很是平易近人,没有那种能镇住全场的架势。所以,现实总是那么不给力。 王小红不知艾明有点儿走神,继续说:"艾明小姐,我们知道您和死者交往过一段时间--""等等!"艾明礼貌地打断了她。此时艾明早已恢复了理智,她从面部表情到说话声音均已切换到冷静模式,"我想先确认一下,您说的这个死者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死者"二字这时候听起来真是格外刺耳。 "谨慎点儿也好。"男警察认同地点点头。 王小红掏出一张照片递过来,是一张生活合影,艾明和李响的合影。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拍的,拍摄者不详。照片中的李响笑得很腼腆,肢体语言是想亲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那种不知所措。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李响一直把这张照片放在床头,即使和艾明分手之后也没有换过。警察一定是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拿到这张照片的。 这一定触动了隐藏在艾明心底的某些情绪。她看着照片中的人,忽然觉得大脑微鸣,眼眶酸胀,喉咙稍显干涩。这下由不得她否认了。她把照片递还给王警官,轻轻点了点头。 "您和李响交往了多长时间?"王警官继续发问。 "差不多一年吧。" "您最后一次见到李响是什么时候?""我们分手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分手后就没再见过。""为什么分手呢?" "这个也有关系吗?" "我们在调查命案,一切线索都有关系。""这么说,你们现在是在怀疑我喽?"艾明在镜片后扬起了眉毛,但语气依然平静。 王小红有点儿被艾明的气场吓到了似的,也可能是因为临场应对经验不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愣在当场。 "艾明小姐,我们的工作也有例行程序,目前是在收集线索阶段,谈不上怀疑谁。"陈队长看了一眼王小红,终于开口了,"您曾和死者关系亲密,再加上昨晚他手机最后拨出的电话号码是您的……"说到这儿,陈队长故意顿了顿,观察艾明的反应。 艾明的眉头拧到了一起,心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您说什么?" "李响昨天给您打过电话,您不知道吗?"陈队长问。 艾明飞快地摇头:"不可能。" "我们方便看一下您的手机吗?" 我的手机,手机在哪儿呢?艾明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弹起来四下寻找。 手机放在餐桌上,还连着充电器。她似乎是刚发现手机的存在,走过去拔掉充电器,把手机递到陈队长面前。 查就查,谁怕谁啊? 陈队长调出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确实未发现李响的来电,也没发现艾明打给李响的记录。他皱起了眉头。 跟你说了没有的!艾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陈队长盯着手机主屏幕,忽然发现有个360的拦截软件,轻轻点了几下,长长的一串拦截记录出现在眼前。 "哟!黑名单够长的呀!"王小红兴奋地凑了上来,"看,在这儿呢!"果然,在被拦截的通话记录中显示李响曾给艾明打过3个电话,都是在下午5点左右。再看被拦截的短信记录,李响发来的一条短信赫然在列:"Last chance,you?"艾明几欲跌倒。 他又要耍什么花样?!Last chance?这算是和她复合的最后通牒吗?他还想用那件事继续威胁我?总不会是要约我吃情人节晚餐吧?两个星期前他还在微博上骂我蛇蝎心肠呢!这人简直是人格分裂! "看来没见面并不代表没联络啊……"陈队长若有所思地将目光从手机移向艾明。王小红也得意地抬头看她,好像在说:看你这回怎么解释! "我们分手后我就把他的电话屏蔽了,时间太久了,刚才没想起来。"艾明竭力稳住自己。这个时候若乱了阵脚,麻烦可就大了。 "干吗非要屏蔽他呢?你们的分手很不愉快吗?"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老问题上,这回只能乖乖回答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艾明暗暗平复自己的情绪,"主要是我们性格不合,总吵架。我觉得他太不成熟了,毕竟小我5岁,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就分了。他不甘心,找过我好几次想复合,最后还差点儿冲到我家来堵我,但都被我拒绝了。再后来渐渐也就不怎么联系了。我想他应该找到新的女朋友了吧?他那样儿的是闲不住的。""他那样儿的?"陈队长问,"您的意思是,李响身边女人很多?他有什么前女友之类的纠缠过他吗?""哦,这个啊,我知道得不是特别清楚。他也不会没事儿老跟我说这些啊。就是我的一个感觉吧。"哎哟喂!这陈队长真够幽默的。听了陈队长这话,艾明心想:李响他敢跟我说这些吗?借他俩胆儿!记得有一回唱卡拉OK,他不小心说漏嘴,说他曾经跟在座的一个女孩儿睡过,我就一星期没接他电话,最后他差点儿给我跪下--可是这种事在警察面前绝对不能说,否则会让人以为我是因妒生恨,发现男朋友劈腿才……嫌不嫌疑的先搁一边儿,这个脸我可丢不起! "您拒绝跟李响复合,是不是跟您前夫也有点儿关系?"王警官低头摆弄着艾明的手机,忽然插进一句。 "您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不懂。"艾明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她忽然感觉这件事有点儿要失控了。 "我们来之前也是稍微做了些功课的。"王小红有些兴奋起来,"您以作家的身份,对外宣传都说是单身,而实际上您是离过婚的,没错吧?""这个只是公关策略。怎么,隐瞒离婚犯法吗?"艾明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 "哦,那倒没有。这要是犯法那娱乐圈里的明星估计80%都要进监狱了。只是对于已经离婚一年多的人来说,您和您前夫的联络,似乎有点儿过于密切了吧?"王小红说着将手机举起来,屏幕冲着艾明伸到她面前。 通讯记录显示的最近几十条记录里,几乎一半都是艾明的前夫--方程的名字。 艾明脸色由青转绿,眼睛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王小红趁势追击:"这些通话记录大部分都是昨天的,昨天可是情人节啊,你们这是要……"陈队长顺势连环发问:"艾明小姐,您是和前夫旧情未了,打算复婚吗?这件事李响知不知道?您说和李响分手后他还来骚扰过您,这些情况您前夫又是否清楚?"似乎越来越扯不清了。艾明只觉得心一直在往下沉,一瞬间各种人和事纠缠在了一起,变成浓重的乌云,充斥了她的脑海。原本她还想辩解几句,转念又觉得那样也许只会越描越黑。眼前这两个警察明摆就是预设立场怀疑她,这种时刻只有以退为进,少说少错,反正他们还没有证据。 艾明极力保持着基本的仪态,压抑住心中的厌恶,简短地回应道:"您二位这样审问,是已经把我当成嫌犯了吗?""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既然没有,那么我的私生活应该还不需要向二位交代吧?如果您真有确凿的证据显示李响的死与我有关,那么我一定配合调查,知无不言。现在能先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吗?"艾明的手已经伸到了王小红面前。 王警官看了一眼陈队长,片刻迟疑之后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搁到了艾明的掌心里。 "不知道二位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艾明似有逐客之意。 "昨天下午到晚上您在哪里?大概是下午5点到晚上8点这段时间。"陈队长并没有对艾明的敌意直接做出反应,只是继续发问。 "昨天我一直在家写稿子,出版社最近催得紧,所以一天都没出门。""可昨天是情人节,您居然没有约会?李响或您前夫都没有约您吃饭吗?"王警官似乎还是对情人节的话题比较敏感。 "听起来昨晚一定有人约王警官吃情人节大餐啰?"艾明扬起眉毛反问道。 "我?没有啊!"王警官脱口而出。 "那为什么我没有约会您就非要这么小题大做呢?"艾明嘴角泛出一抹不屑的浅笑。 "那……那是……"王警官毫无防备,被艾明打了个措手不及,脸憋得通红。 陈队长看到手下的狼狈相,面子上也有点儿挂不住。他清清嗓子,换了话题:"艾明小姐,您不好奇李响是怎么死的吗?""好奇啊,只是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呢,您二位就连珠炮似的审我,我哪来得及问啊。""他是中毒身亡的。他喝了掺有毒鼠强的水。""毒鼠强?" 各种20世纪80年代农村题材电视剧的桥段立刻在艾明眼前浮现:一个身穿红棉袄体态妖媚的女子,鬼鬼祟祟地溜进堆着稻草和柴火的厨房,眼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的白面儿一股脑儿倒进了稀饭里搅和匀,头上还插个簪子,吊着的玻璃珠子之类的扑棱棱地直晃……"对,毒鼠强,是在他家水壶的残留液体中检测出来的。"陈队长说,"他妈妈都哭晕过去了。"靠,都多长时间了,他妈还没去加拿大找他爸啊!估计是舍不得儿子。这么下去儿子的命案保不齐要把老子的贪污案也一块儿牵出来了。不过我还是不要多嘴了,万一再被扣上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不是引火烧身吗?还嫌目前的状况不够乱是怎么的?艾明想着。 李响的家人都住在上海。爸爸在某税务局当处长,论级别绝对不是什么大官儿。可县官不如现管,这年头儿手握实权、能办实事儿最要紧。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家里的积累颇为可观。据李响后来估计,少说也有几千万。李响的妈妈在一家国企的工会任个闲职,基本就是一个家庭主妇。 李响高中毕业就来北京上大学了,毕业后在一个大型外企找到了个销售的工作,于是就在北京留了下来。他现在住的高档公寓就是那会儿他爸为庆祝儿子找到好工作给买的。只可惜他爸还不知道,这份工作他的好儿子还没做满两年就被迫辞职了。 辞职的原因说起来也真是倒霉摧的-- 李响虽相貌普通,但身材高大,尽管有点儿发胖,但胜在会捯饬,做销售的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加上他爸后来又送他一辆宝马X5,所以,在这个虚荣的时代,追李响的姑娘一直前仆后继。 李响刚进公司没多久就和老板的秘书搞得相当暧昧。有一次下班后趁公司没什么人,这俩人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亲热--图的就是个心跳刺激。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暗中把全过程录了下来,隔天就E-mail给了李响的老板。 其实这种事在这个早已没有了底线的年代真的是可大可小的,关键看老板如何把握。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又都是年轻人,荷尔蒙分泌旺盛,只是时间地点不合适。本来完全可以以教育警告为主,偏偏那时李响才知道,这小秘书居然真是老板的小蜜!那就只能赖自个儿人品差了。 他本来还没完全死心,想托关系看能不能调到公司的其他部门。谁知没过两天这段视频居然被一个神秘的账号发给了几乎全公司的人!李响也算是"一夜成名"了,连地库门口负责发卡的小姑娘都记住他了,一见到他就捂嘴偷笑,窃窃私语。这下想捂也捂不住了,那就干脆痛快点儿,辞职另觅出路吧。 可李响这前老板报复心太重,先后给几大同行企业发了警告信,把这么点儿事搞得外企圈子里尽人皆知,害得李响彻底断了继续混外企的念想。 点儿背不能怨社会!好在家不用他养,家人又都在外地,所以李响没有什么压力。东方不亮西方亮,除了发誓若有一天逮住了那个害自己的小子绝不手软之外,他倒并不悲观。只是这些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后来他随便编了个诸如工作不开心啊之类的理由就混过去了,遇到艾明后他也没有向她提起过这段历史。 有点儿扯远了啊,再说回李响他爸。后来他爸和他的上级领导不知因为什么事情翻了脸,估计也是分赃不均之类的,他的事情就被抖了出来。他爸还算机敏,刚嗅到苗头不对,就把大部分家产分批转移到了加拿大。等举报他贪污的匿名信递到上级主管机关的时候,他人已经坐上了飞往温哥华的航班。 因为家里还有不少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又为了避风头,他爸就安排老婆先到北京和儿子住一段时间。本来是打算今年过完春节他妈就飞去温哥华和他爸会合的,没想到还没到正月十五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李响自己开了家饭馆是吗?"陈队长的问题似乎还有不少。 "嗯,是跟人合开的,叫'然也'。"艾明回答。 "名儿还挺怪。开多久了?生意怎么样?""好像两年多了,具体时间我不大清楚,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做这个,生意很不错,晚饭时间经常要排队等位。""和什么人合开的?" "刘天一,应该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吧。"陈队长听出了艾明的犹豫:"他们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闹过什么矛盾?"矛盾?关于我的那件事吗?艾明皱起眉头,心中在斗争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警察:两个好朋友曾经为了我争风吃醋,差点儿闹掰了。这种剧情会不会太狗血?对了,他和刘天一后来到底是怎么和好的,李响居然从来没跟我提过! 艾明摇了摇头说:"平时吵吵闹闹的,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矛盾。"二位警官向艾明要来了刘天一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准备起身告辞。走到门口,陈队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艾明:"他还有什么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吗?除了刘天一。""他还有个好朋友,叫陈然,是他以前在外企工作时候的同事,现在应该还在那家外企上班。""谢谢您的配合。这是我们的电话,如果您又想起什么,请直接给我们打电话。"陈队长递给艾明一张名片,迈步朝门外走。 "请稍等!艾明小姐,您能不能帮我签个名?就在这儿。"王小红掏出一个笔记本,一脸期待地望着艾明。 "当然没问题。"艾明立马在脸上堆出笑容,伸手接过来,唰唰两笔签好。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善待粉丝。幸好她没要求合影,不然今天这扮相就把"美女作家"的名号给彻底毁了。艾明心想。 终于把警察送走了。艾明关上门,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沙发旁边拿起手机,刚想拨号,犹豫了一下又放下,转身走进书房拿起座机,飞快地按下了一串号码。 "喂?"一个低沉的男声在电话另一端响起。 "从现在开始不要用手机跟我联络,有事打座机,具体事情当面聊,不要在电话里说。""你是说我们的手机被……监听了?""即使现在没有也快了。我暂时不方便解释,你记住就行。""我还以为昨晚那笔钱的事情你终于想通了呢。""你是不是除了钱就没有关心的事了?现在出大麻烦了!""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干什么了?你给我把话讲清楚!""哼!你最好什么都没干,你要是敢把我拖下水,我是决不会放过你的!"艾明狠狠地摔了电话。 正文 第三章 偶得 王小红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正处在"急着用实践证明真理"的阶段,虽没什么实战经验,被艾明呛了几句,但仍然属于脑子还够用、直觉比较敏锐的那一类。这是她接手的第一起"人命关天"的案子,又能向老前辈陈队长近身学习请教,因此精神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情绪并未受到什么影响。陈队长是有着20年从业经验的老干警,为人沉着冷静,平时不多话,对手下的新兵虽然严厉,却不缺乏必要的耐心。 二人来到艾明家楼下,陈队长发问:"到目前为止,你有什么想法?""目前?我们才访问了一位被害人的朋友啊。""问的就是你的直觉,现场你也去过了呀。""嗯,从现场来看,说实话,我觉得不像自杀。"王小红边思索边说,"在李响的家里并没有找到写有遗言之类的纸条;他临终前的手机通讯记录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迹象;他的衣柜里净是名牌儿,鞋柜里的鞋比我好几个女朋友的加在一起都多,说明他平时是个很讲究穿着打扮的人,比较虚荣。而且即使是那些不讲究的人,如果真想自杀,一般也都会在死前把自己的遗容整理好,可他就那么歪歪斜斜地横躺在客厅中间,手脚抽搐得都变形了,衣衫不整,口吐白沫儿,还掺杂着呕吐物--这不大合逻辑。他妈妈的反应那么激烈,说明事前一定没有任何预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还有,李响在情人节当天还试图与艾明联系,说明旧情未了,如果他真有一丁点儿自杀的想法,难道不应该在那条短信里写得再直白一点儿吗?我想他一定是希望艾明看了能主动和他联络,去阻止他的。光一句'last chance',太模糊了,谁看得懂啊?再说他餐厅的生意也很不错,那么钱也不应该是问题。可他家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门窗也都没有被破坏,有他家钥匙的除了他妈妈据说就是那个小时工,可我们昨天问过物业了,那个小保姆两个星期前就跟男朋友回老家过年去了……"王小红自顾自边想边说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已把陈队长落在了身后。陈队长听着听着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容,刚想开口,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是局里的号码。 "喂?哦!嗯,知道了,谢谢。" 王小红听到手机响才发现陈队长没在自己身边,于是赶紧转身,几步窜到陈队面前,看着他接完电话阴晴不定的脸色,想问,陈队长却先开了口:"是化验科来的电话,有了新的线索。除了李响喝水的水壶,从他家冰箱里的一壶酸梅汤里也化验出了有毒物,具体是什么毒还要等进一步的化验,但可以肯定酸梅汤里的毒性与水壶里的不一样,不是毒鼠强。更有意思的是,李响的体内并未检测出有酸梅汤里的毒药成分,也就是说,那酸梅汤李响并没有喝过。"王小红听到这儿已经睁大了眼睛,兴奋得微微踮起了脚:"咱们现场勘查的同事真够棒的,怎么想到要去检查冰箱里面的东西的?""这就是经验。"陈队长指指王小红的脑袋说,"那壶酸梅汤不是从外面买的,而是装在家用水壶里的,看样子像是什么人自己在家做的,水质化验显示也就是在这一两天内做的。""这么说真的是有人蓄意要害李响啊!可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用两种不同的毒药呢?"王小红手托着下巴歪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担心一种毒毒不死,所以来个双保险?""你尽快去小区物业调取昨天的监控录像,看看有什么人昨天进出过那栋楼。再问问保安,看最近都有什么人来找过李响,有没有形迹可疑的。"陈队长开始布置任务,王小红赶紧掏出本子记录。 我就不信这毒药是自己长了腿跑到李响家里的。陈队长心想。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噪音,二人不由自主地同时转身望去,只见两位保洁阿姨一人推着一个墨绿色的大垃圾桶从艾明家的那个单元里吃力地走了出来。桶里的垃圾真不少,几乎要满溢。其中一个垃圾桶的盖子都盖不住了,从缝隙中露出一束鲜艳的红玫瑰,隐约还有包装用的玻璃纸一闪一闪地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等等!"陈队长忽然大叫一声。 两个阿姨吓了一跳,看到两个穿警服的人在向她们招手,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迟疑地站住了。 陈队长几步跑到近前,一把掀开垃圾桶的盖子把玫瑰拎了出来。王小红随后跟到,眼尖的她立刻发现花束中插着一张卡片。陈队长揪出卡片打开来看,一行不甚工整的字出现在眼前: Dear明: 情人节快乐! 顺便提醒:你的期限就要到了哦! 响 2013-2-14 正文 第四章 死党 警察来敲门的时候,刘天一正窝在沙发上看《康熙来了》,衣衫不整、胡子拉碴。还没过完年,餐厅的服务员和大厨很多都还没返京,不用开工,刘天一正乐得清闲在家当大爷。他面前的茶几上堆满了已经空了的外卖饭盒,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有一些溢出来散落在地板上,看样子已经有段时间没收拾了,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酸腐气。 在北京经营餐厅,春节假期本应是挣钱赚口碑的黄金时期,"然也"每年这会儿却都要关门歇业,这说来说去都要怪刘天一。曾经为了争取在过年期间照常营业,李响甚至咬牙拍出三倍的工资让员工们留下来继续开工,可刘天一抠门儿,说什么也舍不得,再加上他为人懒散,不想过年还加班,所以每到春节,"然也"都只能暂停营业。 李响曾试着争取过,好几次都差点儿跟他吵起来。毕竟这是李响辞职之后搭上自己挣的所有销售回扣经营起来的生意,在朋友和前同事面前挽回面子全靠它了,当然想把握机会多挣点儿钱。 可惜没用,刘天一认定的事情总有一堆理由等着你,加上他又是电视台编导出身,别的不行,耍嘴皮子绝对一流,说起话从来都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好像全天下唯有他是绝对正确的,李响哪说得过他!唉,谁让他是我哥们儿兼合伙人呢。李响只好这样自我安慰。 其实每次想到这些,李响总是感觉有点儿憋屈。他们认识六七年了,刘天一大李响4岁,在旁人眼里他们俩是绝对的铁瓷、死党--当然这也没有错,吃喝玩乐嫖赌抽,他们永远都在一起。可在心里最深处的某个隐藏得很好的小角落里,李响一直有点儿看不上刘天一。 刘天一的老爸比李响他爸的官儿可大得多,是一名正部级干部,大领导啊,大到像李响这样的孩子都没什么具体概念。刘天一从小养尊处优,自我感觉良好,培养了一身和生产力无关的风花雪月的才艺。因为一直都没特别用功,高考成绩很不咋的,他爸就送他去英国学电影去了--听听,电影,英国,那是指望着学成归来养家糊口的路子吗? 三年后回国,他立志要改变中国电影的现状。又是三四年过去,他除了拿着自个儿写的剧本到处毛遂自荐--当然他爸也没少动用关系帮他--基本上没干别的。结果用膝盖也能猜到,中国电影啥都缺,就是不缺他那种完全不接地气的本子。李响曾建议他找个电影剧组当个实习副导演之类的干干,先积累点儿实战经验再说。他一口回绝,理由相当充分:副导演在剧组其实就相当于一杂役,工作没有技术含量,他去干屈才了,再说起点若是低了,就容易被人定位,以后再想往上发展就难了。 李响对电影这行确实是一个门外汉,刘天一不听李响的劝也很正常,可也不能成天老这么飘着吧,他爸都气得放话说不再管他了。无奈,刘天一通过一个他在英国时认识的北京朋友的介绍,进了电视台文艺频道做了编导,当然得先从实习干起,毕竟电视和电影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刘天一开始踏实了一段时间,虽然钱赚不了多少,但这个身份也还算拿得出手,加上他抓住了所有机会让周围的人知道他爸是谁,没过多久,连他的制片人也得让着他三分了,有事没事常拉着他吃吃喝喝,有了什么好的工作机会也尽量尽着他。不到一个月,实习编导也给转正了,让那些科班出身却无权无势、来了半年还在打杂的同事这一通羡慕嫉妒恨。 刘天一终于找回了感觉,在朋友们面前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本性,搞得很多人都对他颇有微词。可因为他毕竟比李响大,一直有点儿哥们儿加兄长的意思,又没什么利益冲突,李响就觉得还好,没有特别受不了。好景一直维持到他们认识艾明之后,李响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友谊是如此经不起考验。这是后话。 顶着电视台编导的头衔还没风光两年,有一天刘天一忽然宣布辞职不干了。他告诉朋友们的原因是:台领导胆小又保守,怕得罪广电总局,不顾收视率,限制各种节目的创新;制片人为保住地位也和台领导站一边儿,不仅枪毙了他的诸多创意,还得寸进尺地对他的工作方法指手画脚,再待下去简直是对他自身价值的抹杀。 可世界是如此之小,偏偏李响有一个前前前女友也在电视台上班,于是李响听到了另一个版本:刘天一一直想当主编,但制片人觉得他经验还不够,但拒绝得很委婉,跟他说栏目组里还有几个比他年龄大、资历也老的同志都没有当上呢,不能不考虑人家的感受。刘天一表面上说没什么,却暗地里通过家里的关系搭上了一个台领导,想借着这层关系去压制片人。 但能当上台领导的人也都是明戏的人,首先,让他这样的人当主编明显不靠谱,家庭背景再硬也不能为了他一个毛头小子随便得罪老员工;其次,能在台里混这么多年的,也都不简单,别看表面上人家是你下级,搞不好背后有什么亲戚同学朋友是你上级的上级呢!所以台领导就含糊其词把这事推了。 其实没当上主编也不至于就非得辞职,不过是多忍两年罢了。要命就要命在,这事不知怎么的传到刘天一所在栏目组制片人的耳朵里了。人家心想,好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平时我待你不薄,现在给脸你不要脸,在背后去找我领导是吧?行,我这小小的栏目组也请不起你了,另谋高就吧。 李响之所以更相信后面这个版本是因为这才符合他对刘天一一贯的印象。他当然还没实诚到要跑去告诉刘天一自己知道这些,就装傻安慰安慰哥们儿呗。 刘天一失业不到半年,李响的"性丑闻"就曝光了。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凑到一起,长吁短叹一番之后,就萌生了是不是可以合伙干点儿什么的念头。这回必须得是靠谱儿的、能真正养活自己的营生,门槛儿又不能太高--毕竟他俩都没什么积蓄。 老实说李响比刘天一强多了,别看岁数小,毕竟是干销售的,只要会做人,灰色收入还是常有的;刘天一在电视台的工作虽然听起来体面,实际一个月拿不了多少钱,年底又没有额外的分红,加上他爸对他很失望,不可能给予资助,所以启动资金主要还得靠李响。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开餐厅。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回,哥俩儿的意见高度统一。可和谐是短暂的,一旦开始制订详细计划了,前期投入成本啊、选址啊、定位啊以及招聘员工啊等一系列接踵而来的问题又让他们恢复了高度的不统一。 就说给餐厅起名字这件事吧。名字代表着一家餐厅的品位和形象,起得不好就歇菜一半。刘天一和李响都想用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作为招牌--都够自恋的,可惜他俩的名字组合都有点儿无语:天响、一响、响天、响一……刘天一说都赖李响的名字怪,就一个字,没的选还不好搭配,干脆别要了;李响心想,凭什么呀,合着光用你的名字就牛了是吗?启动资金还都靠我呢,怎么不说了? 争执不下的当口儿,李响的前同事兼好友陈然刚好来串门儿。李响和刘天一一拍脑袋,得,要不干脆用他的名字吧,这样一碗水算端平了,谁也别不满意。所以"然也",其实就是"陈然的名字是也"的意思。 刘天一最近的心思其实完全不在餐厅的生意上,后院起火才是真正的病根儿。他老婆田源最近一直在和他冷战,一个多月前就抱着儿子回了娘家,至今一个电话都没来过,刘天一也不想打给她。儿子还不到5个月,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想念。 刘天一和田源是他在电视台上班的时候经朋友介绍认识的。那会儿他正春风得意,第一次见面就用一通神侃搞定了田源,内容无非是他擅长的电影啊电视啊这些和普通老百姓完全不沾边儿的事。田源比刘天一小3岁,家里是地道的北京人,属于很一般的人家。从"海跑儿"(现北京城市学院)毕业后她就在一家私人公司做行政秘书,资质平平,胸不大志更不大。唯一的理想就是有一天能被一个王子相中,带她从此荣华富贵--估计这是现在每个女孩儿都在做的梦,而且做梦前从来没人照镜子。 刘天一会的那点儿屠龙之技在田源听来尤其炫幻和令人神往,加上见面之前田源就听说了刘天一的家庭背景,这简直就是美梦成真啊,有没有?死也得抓住机会。李响早就看出来刘天一后来跟大家吹嘘的什么"一次搞定"水分还是很大的,他爸的身份才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客观原因"。 按说刘天一长得还是不错的,怎么也算中等偏上吧。很多人都以为,像他这样的背景,身边女人一定一大把,但那得是家里给予充分经济支持的,甭管自己混得如何,至少得具备三环里的房子、宝马或奔驰、平时下高级法国餐厅付账不眨眼这三个基本条件。可刘天一他爸偏又是个难得的靠谱家长,就苦了想充大个儿的儿子,所以不是说刘天一没有这个心,而是实在没有那个资本。在女人问题上他这么多年来还真是挺无辜的,反正跟李响没法比。 他刚从英国回来那阵子家里人给他介绍过一个还不错的姑娘。年龄、相貌、学识和门第这些都挺般配,他确实也用心追来着--每天在自己的博客上写酸文然后发给人家,过年过节还有过生日之类的日子偶尔搞个小小的惊喜,来个烟火表演什么的,都是花钱不多却很讨喜的点子,要搁一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早就从了。可人家姑娘是做投行的,哈佛商学院毕业,工作比他风光,挣得比他多,每天出入高级商务场所,接触的都是精英级别的人物,张口闭口都是上亿的买卖,不仅根本没把这些奇技淫巧放在眼里,反而觉得他为人轻浮,哗众取宠,缺少真才实学。 这事黄了对刘天一的打击不小,郁闷的时候他多喝了两口,借着酒劲儿曾很不忿地质问李响:凭什么你小子每个星期都换不一样的妞儿?比体贴细心玩儿浪漫我到底哪点儿不如你?你也就会直接带人回家!之前那个谁谁谁本来是我先看上的,结果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你小子给抢了,等等。 李响其实都快想不起来了,被刘天一这么一通抱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刘天一假装很兴奋地听自己聊艳情史,其实心里都在暗暗滴血啊! 后来酒醒了,刘天一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跟李响说那都是醉了瞎说的。可李响又不傻,后来再聊到这种事他都很注意分寸,至少要确定下手的对象不是刘天一也有感觉的。 长时间的压抑和胡思乱想之后,忽然遇到田源这种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女孩儿,对刘天一来说,无疑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这二人各取所需,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在婚礼前的单身party上--没错,电影看多了,大家都兴玩儿这个--刘天一又酒后真相了一把。 他偷偷拽李响到夜店包房的角落里,问李响是不是也觉得年龄到了就该结婚成家、传宗接代?还说他其实并不觉得田源就符合他一直以来梦想中的另一半,并且实际差距还挺大的,可自己活到现在也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成绩,也许结婚对他家里人来说是个安慰和交代,至少能让他爸觉得他已经可以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了。 这些话真把李响问住了。那时李响才二十几岁,正是男人可以疯玩不考虑后果的黄金时期,什么责任啊给家里一个交代啊,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但他知道刘天一是认真的,这些话他只会说这么一次,能对自己说,李响还挺感动的,说明他信任自己,真把自己当朋友。所以李响很严肃地告诉他:你一定会很幸福,哥们儿永远挺你--很没有营养,但激励效果巨大。 听到门外的人自报是警察,刘天一也没有特别振作,费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去开门的途中磕碰到地板上的不知什么东西,但也顾不上了。打开门,外面站着陈队长和王小红警官。刘天一还来不及反应,一张照片就递到了他面前-- 还是那张李响和艾明的合影,王警官的开场白在画外响起:"刘天一先生吧,这个男人叫李响,你们认识吧?""嗯,进来说吧。"刘天一边点头一边把警察让进屋里,并没有特别震惊,"李响又出什么事了?""又出事?!"陈队长停下来看着刘天一,"他常出事吗?""哦,没有没有,就顺口开个玩笑。"刘天一知道说漏嘴了,赶紧解释,当着真警察可不能闹着玩儿,"就是之前他有一回酒驾被逮了,关过两天。好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您请坐吧。""难道酒驾还是小事儿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有没有底线?"陈队长很生气。 拜托!酒驾对李响来说那还叫个事儿啊?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看来这回碰上了个较真儿的。要是把李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抖出来,这位大叔还不得立刻掏枪?可不能再随便说话了,得打起精神对付才行。刘天一暗暗地想,手心捏了一把汗。 "哎哟,您别生气啊,我就是这么一说,是我不对,您快请坐吧。"刘天一赶紧赔笑脸,"您二位喝水吗?我去倒。"说着转身进厨房一通乱找,片刻转回客厅,带着满脸的不好意思,"家里的桶装水刚喝完还没来得及叫新的,可乐行吗?""行了行了,你也别忙活了,大冷天的喝汽水太凉,我们不渴。你快过来坐吧,我们有正事要问你。"王小红边说边皱着眉头在沙发上的杂志、零食、小孩儿玩具和几件衣服当中刨了一个坑儿,和陈队长挤着坐下。 "真是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儿乱。"刘天一抓起茶几上的几个饭盒往垃圾桶里胡乱一塞,赶紧坐好。 "你爱人和孩子呢?"陈队长指着电视柜上的全家福问。 "哦,过年回娘家串门儿了。" "串门儿的时间不短了吧?看你这儿乱的。"这和你有关系吗?难道现在家里乱也归警察管了?刘天一在心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儿,赶紧转移话题。 "您刚才说要问李响的事,他怎么了?""他昨晚死了。"王警官说。 "啊!真的假的啊?"刘天一先是错愕,后来又变成半信半疑。 "这种事我们警察能跟你开玩笑吗?"王警官狠狠瞪了刘天一一眼,心想,现在的人真是太没心没肺了。 "哦,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刘天一本想挤出个笑脸,又立刻意识到这个时候笑无异于找抽。应该难过,应该哭吧?他又似乎并未感同身受,只好把嘴角拉下来皱起眉头,勉强算是应景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他是怎么死的?""中毒。他喝的水里掺了毒鼠强。"王警官道。 刘天一双眼微微张大,嘴巴也跟着张开了,直愣愣地看着王小红警官,好像完全没听懂她刚才的话。 "您还好吧,刘先生?刘先生!"王小红和陈队长对视一眼,伸出手在刘天一面前比画了一下。 "哦,我没事儿。"刘天一赶紧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地面某处,"就是太震惊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怎么就死了呢?不会……是自杀吧?""现在还不能确定,要等尸体检验报告出来才知道。"陈队长说,"我们听说您跟死者关系非同一般,是最好的朋友,又跟他合伙开了家餐厅,所以想知道您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是什么时候。""是放假前了,大年三十下午餐厅暂停营业之前,我们一起去检查收尾工作。""他当时有什么异常举动吗,或者情绪不稳定之类的?他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工作上?感情上的?""也没有什么吧?餐厅的生意最近都挺顺利的。感情上……他就是和女朋友分手以后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已经好久了,怎么劝都没用,我们也习惯了。""那个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什么分手你知道吗?""叫艾明。分手原因嘛……应该就是人家觉得李响不够成熟吧。本来我们都觉得他俩不合适,艾明比他大那么多,就是想找个靠谱的结婚,李响明显靠不住啊,典型的'作',俩人就老吵架……而且李响他妈也不同意,所以就分了呗。""你还真是很了解情况嘛。"陈队长说。 "嗨,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刘天一讪笑着,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你对这个艾明了解多少?"陈队长问。 "这个……"刘天一开始面露难色,呼吸变得微微急促了起来,"我跟她还真不是特别熟,就知道她离过婚,写过几本书,有点儿小名气,跟李响好过一段儿……嗯,差不多就这些。"刘天一十分注意自己的措辞,手心冒出外人看不到的汗。 "艾明离过婚你也知道?"王警官问。 "您是指她对外号称单身的事吧?嗨,她不是'美女作家'嘛,不这么炒作怎么吸引读者啊?不过她确实好像比较避讳这件事,从来不提。只有我们两三个最好的朋友知道。她的经纪人还特地嘱咐我们不要对外乱说。""这年头儿作家也有经纪人啊?"王小红的好奇心又被激发了。 这时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客厅里的三个人都打住话头,好奇地望向门口--难道是回娘家串门儿的那位回来了?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女生,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圆脸,梳个波波头,小眼睛几乎被刘海儿全遮住了,让她不得不一个劲儿地拨弄头发。她个头儿不高,大概一米六,穿了双UGG,肩上挎个大包。 陈队长立刻就认出这个人不是刘天一的老婆,模样和全家福里的女人完全对不上。 女生发现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没人在家呢,怎么这么多人啊?"女生笑着开口,忽然发现其中两个是警察,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王悦啊,你来得正好。"刘天一终于松了口长气,像忙不迭地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别人一样,指着门口的女生对警察说,"这是我老婆的表妹,王悦,就是艾明的经纪人。她跟艾明最熟了,有什么事儿你们问她吧。""问什么呀?艾明怎么了?"王悦问。 "也没什么事,"陈队长示意王悦坐下说话,"你知不知道艾明和她前夫的关系怎么样?他们是不是一直保持联系?有没有复婚的可能?""哎哟,这些我还真不清楚。好像是有联系,不过我只是负责跟艾明写书相关的事务,这么隐私的事儿,她是不会跟我说的。"还以为是和艾明的书有关的事情,没想到是问这个。这年头儿警察也管得够宽的,要不是他们穿着警服,我还以为遇到狗仔队了呢。王悦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 "我明白了。"陈队长略一沉吟,换了个话题问王悦,"怎么你也有刘先生家的钥匙啊?""哦,肯定是我老婆给她的。"刘天一插进来道,"王悦平时常来我家,估计这回是帮我老婆拿东西吧?"说完转头看王悦,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又落下什么了?该带的不都带走了吗?""就是那个小熊,天天老抱着的那个,没有它天天哭得厉害,田源没办法了就让我过来一趟。""是这个小熊吗?"王小红从背后掏出个炸毛熊,不大点儿,脏得都看不出来是白的还是黄的了。 "对对,就是这个。"刘天一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转手扔给王悦,"你问问她还有什么东西一次都拿齐了,别没事儿老用各种借口找人来监视我。""你们两口子……这是闹矛盾呢吧?你老婆是生气才跑回娘家的吧?"陈队长也开始有点儿好奇了。 "嗯,一点儿小事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让您见笑了。"刘天一满脸堆笑地解释,心想,这警察来得真不是时候,再问下去指不定问出什么来呢,得赶紧把王悦打发走。于是扭头儿跟王悦说:"东西拿了,没别的事儿你就回去吧。我们这儿还有点儿事……""不急不急,"陈队长打断刘天一的话头,冲王悦道,"你也应该认识李响吧?"与此同时,王小红十分配合地把照片掏出来递到王悦面前。 "你觉得如果艾明和她前夫一直有联系,李响会不会知道?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不是会很生气?"这话就像毫无征兆的一场暴雪从王悦的脸上席卷而过,让她一直保持的微笑瞬间冻僵,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件事和李响有什么关系吗?"王悦问,眼中闪烁着警觉的光。 "你可能还没听说,李响死了,是中毒身亡。"王小红说。 "所以你们以为他是因为发现前女友和她的前夫旧情未了才绝望自杀的?太可笑了!"王悦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冰冷,"他们根本不合适,早就分手了。你们以为李响是个痴情种吗?哼,他才不在乎呢,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发泄的工具,一个没了再换一个不就得了!"这番话好似出自一个饱经世事的中年女人之口,和眼前这个清纯的女孩形象格格不入。 有故事!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不禁互相对视了一圈儿,再纷纷望向王悦,没人接话。 片刻,王悦察觉到焦点已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清了清喉咙,调整了一下坐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俩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李响是个聪明人,又不是找不到女人,既然都分手了,再去为了艾明寻死觅活就不大合理了。""除了你们这几个朋友之外,平时李响还接触其他什么人吗?"陈队长继续发问。 "我们这一帮朋友要是聚齐了估计得有二三十个,但经常见面的也就我们五六个人。"刘天一答道。 陈队长点点头,示意王小红差不多了,两人起身,刘天一和王悦也赶紧站起来。 陈队长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李响的身体一直都还好吗?最近他有没有不舒服或生过什么病?""他的身体一向都挺好的呀……"刘天一歪头思索着。 "倒也没什么大毛病,"王悦看了刘天一一眼,道,"就是前段时间他常失眠,胃口也不大好,觉得什么都不好吃,连平时爱吃的自己餐厅的饭他都觉得味道不对。还有他前一段时间好像皮炎又发作了,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灰指甲也加重了,有点儿发紫。他还念叨说过了年要去医院再开点儿药。""嗨,你真是搞不清状况,"刘天一笑着扒拉了一下王悦的胳膊,"这点儿事也犯得上跟警察同志说!""不不,很有帮助。"陈队长说,"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如果你们又想到了什么,希望能及时和我们联系。"他掏出名片放在茶几上,和王小红走了出去。 刘天一关好门回到客厅,见王悦坐在沙发上正盯着那只炸毛熊发呆。他不屑地笑了一声,坐到王悦旁边道:"伤心了?你应该觉得解气才对啊。"王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瞪着刘天一:"什么叫解气?我警告你别乱说话!""跟我你就不用装了吧?我劝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儿,当心警察再去找你。"刘天一说着抓起桌上的可乐仰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还没咽到肚子里可乐罐就被王悦一巴掌拍到了地上,褐色的汁液四下喷溅。 刘天一气得一跃而起,王悦也不甘示弱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二人狰狞对视,战争一触即发。 王悦率先发难,声音比刚才拉高了八度:"要是没有我,你们餐厅早就关门大吉了!我劝你以后对我客气点儿,说话前最好先经过一下大脑,别不识好歹。"刘天一愣了,话都到嘴边儿居然忘了要说什么。 "再说你别以为你自己就脱得了干系!其实也不用等警察来,没准儿我哪天心情好就主动去找警察聊聊,到时候看咱俩到底谁吃不了兜着走!"话音未落,王悦一把抄起包,另一手抓起炸毛小熊,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欸,你别走!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你?!喂--"刘天一回过神来追在后面一通嚷。 "砰"的一声,大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正文 第五章 各种急 刘天一靠在墙上,感觉身体就要虚脱了,心中却升腾起前所未有的焦虑。他并不是不想追出去找王悦问个明白,只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处理。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分析一下目前的形势,但刚才的信息量有点儿大,头绪纷繁。刘天一很快就感到越理越乱,脑袋沉沉的,快要爆炸了。 本以为李响死了,一切就从此人神不知了,刘天一怎么都没想到李响会把那些事告诉别人!要说王悦对李响死心塌地那么多年,简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像艾明那么不好掌控,告诉王悦倒也是最合理最安全的。可王悦到底知道多少?会不会是李响早就察觉出了什么,跟她背地里勾搭好,留了一手准备对付他?这些都是刘天一所担心的,因为他之前真是大意了,毫无防范。王悦敢跟他撂那么狠的话,说不定真有他什么把柄。 想到这儿,刘天一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怕没有用,必须得有所行动,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刘天一从警察今天的口气判断,他们应该还没有掌握什么确凿的证据,暂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因此,他得趁警察发现之前销毁所有可能牵连到自己的蛛丝马迹。想到这里,刘天一冷静了下来,认真地想了想接下来要做的事。 餐厅肯定就指望他一人了,这倒没什么,但一想到餐厅的生意,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马上要进的那批货,算算日子,也就是过完年没几天的事了。平时供货商都由李响把着--这也是他当时无奈之下妥协的结果--好在他留了个心眼儿,偷偷把李响的账本和通讯录复印了一份以防万一。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否则这一回要是搞不定,那帮人指定得杀了他。不不,杀了他算轻的,要是那帮人真的把他的事儿捅到他爸那里去,让他爸还钱,他还不如死了痛快!自己倒是其次,老爸的脸可往哪儿搁?这官还当不当?万一再拔起萝卜带着泥,捅出点儿别的事来,搞不好他们全家就……刘天一不敢往下深想了。 对了!李响还有个备份手机呢!刘天一忽然想了起来,一拍自己的脑袋。李响习惯把这些重要的通讯录都存在一个平时不用的手机里,里面还有往来的交易记录!这个八成还在他家没被搜走,否则今天警察就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了。想到这里,刘天一知道自己得赶在警察之前把这手机毁了。不过李响的妈妈现在是不是还在李响家?要找个什么借口骗过她呢?假装去慰问?那是不是应该带束花去比较像?楼下那花店不知道开了没有?该死的春节放这么长的假! 为避免节外生枝,刘天一首先给李响妈妈打了个电话。原因很简单,她不在家的话刘天一进不去门,总不能撬锁吧!而且也能借机套套她的话,了解一下那边儿的情况,别冒冒失失跑过去了发现还有警察在那儿,被撞见的话少不了一通盘问,如果不小心再说漏了嘴麻烦可就大了。 一个模糊的计划渐渐在刘天一的心里成型。 李响的妈妈还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当中。 李响的尸体是他妈妈发现的,当时她刚刚从超市买菜回来。虽然自从她搬过来住,儿子就请了个保姆来照顾她,可她嫌家里有个陌生人不方便,李响就把保姆改成了小时工,一个星期来三次。妈妈又嫌保姆干活儿不利索,达不到她的标准,什么都要亲自上手。在儿子一再劝说下,她由亲力亲为改成了亲自指导,就是一天到晚跟在保姆屁股后面盯着,只要不合心意就唠唠叨叨的,有时候说急了还骂。 这保姆也才20岁出头,年轻小姑娘受不了气,就跟她顶嘴,很快吵架就成了家常便饭。保姆好几次跟李响说她不想干了,但被李响各种威逼利诱极力挽留了下来。 李响平时因为要看着餐厅的生意,加上各种社交活动,几乎成天不着家。他妈年纪也大了,最近他爸爸的事也没少担惊受怕,李响觉得还是得有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才行。反正总共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妈本来就计划春节后去温哥华找他爸去,李响就劝保姆再坚持坚持。后来他妈也听了劝,对保姆的态度稍微宽松了一些,但像买菜这样的活儿她还是不肯放权,理由是她说保姆不会挑新鲜菜,还担心她贪污菜金。 妈妈心疼李响平时一个人住,不是在外面吃就是叫外卖,都是油大盐多没营养的东西。她既然搬来住,怎么也要让宝贝儿子好好尝尝家里的味道。另外,只要一想到去了温哥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儿子了,尽管李响依然很少回家吃饭,她都是加倍地把母爱倾注在每一顿能和儿子一起吃的饭上,从来不马虎。 可想而知当她发现李响全身僵硬地横在客厅地板上时,整个人就瞬间崩溃了。小保姆今年春节早早地就回了老家,所以家里就只有他妈妈一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想起来要打110,等警察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晕倒在儿子的尸体旁。 由于打击太过沉重,自入院以来李响妈妈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身体也极度虚弱。无论医生还是护士跟她说话,她都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某处,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所以警察一直没办法给她录口供。警察联络到了李响的小姨,请她过来帮忙照顾,希望有了亲人的陪伴和安慰,他妈妈的神志和身体都能尽快恢复。 刘天一给李响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在昏睡,手机是李响的小姨接的。李响的小姨不认识刘天一,听说是李响的好朋友想来表示慰问,就放松了警惕。她告诉刘天一,李响妈妈还在医院,住在第几病区哪个病房,然后就挂了电话,心想,李响的朋友人还真不错。 刘天一挂了电话,气得简直想撞墙。没有钥匙,难道真去撬锁?这技术含量太高了,恐怕自己搞不定啊!去医院偷钥匙?目标太明显,如果发现丢了什么东西很容易联系到自己头上,而且说不定也会有警察在医院守着,万一撞上……今天已经有警察来过自己家了,不能引起更多的关注了。 咦?李响好像有备用钥匙!他会放在什么地方呢?一定是交给最亲近的人保管,那要数艾明了,她可是李响的心头肉。不过,他们都分手那么久了,就算艾明曾经有,应该也早就还给李响了吧?要不要打电话问问?看着手机通讯录上艾明的电话号码,刘天一忽然犹豫起来。 刘天一其实很怕给艾明打电话,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知道艾明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很反感。刘天一一直认为,要不是艾明在李响面前嚼舌根说坏话,他和李响根本不至于搞到现在的田地。这一直是刘天一心头的一块疤,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心有不甘。 刘天一回想起那件事,便在心里咒骂着:不就是跟你开了个玩笑吗?你到底是有多高贵?圣女吗?抱你一下怎么了?都那么熟了还拿什么架子?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会儿是我误会了,以为你对我也有那么点儿意思,也不至于那么不给面儿踹我一脚吧?我到底哪点儿不如李响?他长成那样儿,没钱又没背景你都看得上,和我在一起就丢人了吗?不就上个床玩玩儿吗?当时餐厅里又没有别人,我一已婚人士更不可能主动把这事往外说,你怕什么啊?再说你不干就不干吧,黑不提白不提的,这事儿过去了不是很好吗?你又犯什么贱跑去告诉李响啊?你不知道我和李响是什么关系吗? 从古至今,女人导致兄弟反目的狗血情节不在少数,现在也在刘天一和李响这里上演一回。事到如今,刘天一咬牙作了个决定:不能让艾明得逞。他和李响除了是哥们儿还是生意合伙人,没那么容易被一个女人拆散,再说他还有一招儿必杀技--男人的眼泪。 没错,驰骋江湖,女人流泪太过稀松平常,一个女人哭了,大部分人不仅不会同情反而还会觉得她做作、矫情;相反,谁都认为"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一旦有个一米八的男人真在你面前痛心疾首地哭了,一般人都会立刻心软,会觉得这个人一定有他的苦衷和委屈,又或者是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且特别有诚意改过,否则谁会连面子都不顾在人前掉眼泪呢? 刘天一就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心理,靠哭一次次成功地摆脱了各种惩罚。比如他在电视台的时候,有一次误把制片人的重要素材带子当作普通带子使用,结果把一期重要的周年纪念特辑的素材抹掉了80%,导致节目开了天窗。如此严重的错误,换了别人肯定得立马走人,而刘天一就是靠情真意切、喘得差点儿提不上气来的哭功,愣是让制片人和部主任一句难听的话都没好意思骂出口,成功地保住了他在节目组的位置。 有点儿扯远了,总之,当李响来找他对质的时候,刘天一的眼泪再次发挥了作用,声泪俱下地回顾了他和李响从相识到现在一路走来的友谊史。把李响震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蹦出一句:"算了,没事儿,没事儿。"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刘天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清楚地知道,虽然和李响的友谊算是暂时保住了,艾明却从此看清了他是怎样的货色,对他敬而远之。之后再见面,也几乎对他不理不睬。若不是李响从中不断和稀泥,艾明早就和他撕破脸了。现在李响不在了,他不得不直接面对艾明,刘天一心里一阵阵发虚。可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到李响的备份手机,他顾不了那么多恩怨了,咬牙按下了手机上的拨号键。 艾明此时正坐在一间咖啡厅里等着王悦。 眼看截稿日期还剩两周多一点点,可之前郭总编给出的修改意见,艾明还是无法完全接受和消化,连着一个多月她都尽力按照郭总给她指明的方向,大幅删改了已经完成的初稿,没日没夜地改呀写呀,却越写越找不着感觉了。她也曾几次试图约见郭总,想把自己对这本书的最初构想再跟她好好说说,结果都碰了软钉子,让艾明切身体会到了40多岁失婚妇女的手腕和厉害。 她不甘心,觉得或许找王悦聊聊,让她帮忙去和出版社沟通一下也许会有用,毕竟王悦和郭总的贴身助理从高中起就是闺密兼死党。而郭总的大小事务都十分依赖这个助理,绝对是老板眼中的红人儿!嗯,一定能管用,得尽快! 过了约定的时间才5分钟,艾明已经等不及要再给王悦打电话催她快点儿了。她刚抓起手机,王悦就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来。 从刘天一家中出来后,王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她不想急着去找田源,更不想一个人回家。李响的名字在她脑子里嘶吼着、冲撞着,快要冲破她的头颅。头好疼,她用手指用力地按住额头一侧,应该找个地方喝点儿什么歇一歇。这时艾明打来电话,急着约她到老地方见面。 王悦现在完全没有交谈的欲望,况且她知道,在艾明面前,李响的死是一定避不过的话题,而这恰恰是她现在最不想谈的。可艾明和其他人又不太一样,她是王悦代理的作家,工作上她们息息相关,最近又临近截稿日期了,之前出版社出了满满一张A4纸的修改意见,艾明现在到底改得怎么样了还是要关心一下。再有,也是最关键的,艾明是李响的前女友,是王悦暗地里最嫉妒和羡慕的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也很想知道艾明会有什么反应。所以王悦只是稍有迟疑,就立刻答应了见面。 艾明似乎并未察觉出王悦的魂不守舍,还没等王悦屁股坐稳就忙不迭地开始了抱怨:"你看没看那篇修改意见?简直是要了我的命!我现在是越来越找不着北了,原稿都被改得面目全非了,再这样下去这书就不能算是我的作品了。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我看要不干脆印上老郭的大名得了!"王悦被艾明噼里啪啦的一通话给搞蒙了,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艾明找她不是要说李响的事啊!王悦顿时安心了不少,但频道一时还切换不过来,只好敷衍地轻轻嗯了一声。 艾明继续道:"那个郭总真是有够厉害的。我约她好几次想再聊聊,她居然不接电话!打五个能回一个,每次都是什么开会啊应酬啊不好意思那一套。只要我一提面谈的事,她就说:'小艾啊,我的修改意见都写得那么详细了,你这么聪明,没问题的。'然后就说还要接着开会,把电话挂了。哼,这么阴阳怪气的女人,难怪她老公受不了她,非要离婚……"王悦实在忍不住了,生生打断了艾明:"李响死了,难道你不知道吗?"这回轮到艾明愣住了:"知……知道啊……警察上午刚来过我家。怎么了?""怎么了!"王悦有点怒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打算当它没发生?连提都不打算跟我提一句?李响难道还没你的书重要?"尴尬的沉默。 片刻,王悦低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那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的书也是很重要的,毕竟是工作嘛……""没关系,我理解你的感受。"艾明的声音镇定得吓人,"毕竟你爱他比我久,也比我深。"王悦猛地抬起头,小眼睛瞪大了一倍:原来艾明一直都知道! 艾明刻意忽略了王悦的表情,招手朝柜台示意来两杯摩卡。服务员犹如雪中送炭的天使,王悦慌忙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咖啡喝了一大口,好烫,又吐出大半口。 艾明笑道:"你慢点儿行不行?" 王悦吐着舌头用手扇风,僵局就此缓和。 透过咖啡杯上氤氲的热气,王悦眯着眼睛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女人:这个比自己大7岁、比李响大5岁的"老"女人,这个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美女作家",居然也是抢走心上人的对手! 从第一次见到李响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这么多年,王悦从没对别人动过心。除了工作,她的心思全部花在了李响身上,想尽一切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可也是王悦把艾明带进了自己的朋友圈,艾明和李响才有机会认识。 我居然亲手把自己的心上人拱手送给了她!每每想到这个,王悦就后悔得想挠墙。但是很奇怪,她并没有对艾明抱有特别的敌意,并没有像对李响之前那些女朋友一样费尽心机地想要报复,反而有种受虐般的愉悦和轻松。这也很出乎王悦自己的意料。 王悦还记得不知多久前的一个晚上,她精心打扮跑去"然也"吃饭,却不小心发现李响和一个女孩正在后院停车场里"车震"。气炸了肺的她找来一个大铁钉子把李响宝马车的轮胎挨个儿扎了个遍。 可也许是她不想扰乱和艾明的良好工作关系;也许是因为艾明年龄比王悦大,又离过婚,她在潜意识里对艾明一直有着隐隐的同情;也许是艾明确实比李响之前那些女朋友都漂亮;又或者,也许是王悦自己无意中撮合了艾明和李响的缘故……总之,面对艾明,王悦感到相对的坦然和平静。 当然,有时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难过。可既然躲不过,就试着习惯吧。 王悦开始尽量掩饰和伪装自己对李响的感情,以为只要不让艾明察觉就不会有尴尬;以为只要艾明不知道,大家就依然可以做朋友、做工作伙伴。 直到5分钟前,王悦才发觉,自以为装得天衣无缝,搞不好在艾明眼里从头到尾就只是"小孩过家家"。她忽然感到有点儿无地自容。 还是艾明先开口:"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担心什么,所以从来不点破。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你看,咱们还不是该干吗干吗,什么都没耽误,不是吗?"王悦咧了咧嘴,以示自己很OK,可她依然放不下李响这个话题:"可警察都找过你了……我以为,就算你是为了工作约我,至少也会先跟我聊聊李响的事情吧?"这不就像屋子里放了头大象而我们都刻意回避假装谁都没看见吗?这句话王悦没说出口。 艾明喝了口咖啡,从杯子上方抬眼看王悦:"还有什么可聊的呢?没错,我是很震惊,可都分手那么久了,谁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破案的事有警察操心,我能做的也就是配合调查了。"她怎么这么冷静啊?装的还是真的啊?王悦突然感到自己似乎并不怎么了解艾明,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就不好奇李响是怎么死的?"艾明道:"听警察说是服毒,可能是自杀。"王悦撇撇嘴:"不可能!" 艾明眉梢上扬盯着王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王悦莫名其妙感到有些小得意:"嗨,也知道得不多,我觉得李响根本就不是会自杀的那种人啊。你想想看,一个人为什么会自杀,无非是为了钱、感情或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绝症他肯定没得;餐厅虽然缺钱借了外债但也不至于到了还不起要去寻死的地步啊;再有就是和你分手--我可不认为这个打击大到足够让他自杀,天底下的女人又不是死光了……"艾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原来你这么了解他啊,我都不知道他的餐厅还在负债经营。"王悦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说漏了嘴,赶紧收声,神色尴尬,眼神游移,无处安放,心中暗骂自己在熟人面前总是习惯性地放松警惕。 艾明又问:"他借了很多钱吗?跟谁借的?还了吗?"王悦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愿多谈:"哎呀,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如果李响不是自杀,那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艾明低着头,不停地搅拌着咖啡,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那警察也该去找那个债主啊,找我干吗?"这话像一枚隐形炸弹击中了王悦。她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烫,喉咙干干的,想再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一口,胳膊却似乎不够灵活,同时自己的心跳加速,怦怦怦地快要冲破胸膛,难以掩饰。 这时艾明的手机忽然响起,她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眉头又皱了起来,抬头对王悦说:"是刘天一,我先接一下,估计也是为了李响的事情。""喂?" "是我。"刘天一的声音谦卑地传来。 "有事吗?" "李响的事情,你知道了吧。那个,挺突然的,你还好吧?""我没事,可我觉得你好像找我有事。"艾明反应冷淡。 "嗯,算是吧。我想问问李响家的备用钥匙是不是放在你这里了?""备用钥匙?你要它干吗?" "餐厅的账本儿年前放在李响那儿了,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啊,他妈妈还在住院,身体很虚弱,几乎不能说话,我就想到你可能会有他家的备用钥匙。"刘天一把事先编好的理由一口气说完,还时刻注意着节奏,不能太快也不能太犹豫,否则容易让艾明听出破绽。 "账本儿啊……"尽管艾明觉得有点儿奇怪,但一时也说不出这要求有什么不合理,"可备用钥匙我早还他了。要不你问问陈然?"此时的刘天一已经恨得要摔电话了,却依然竭力保持着语气的镇定:"哦,那算了,再说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电话立刻挂断。 "嘿!这人!连再见都不说就挂了,没礼貌。"艾明撇撇嘴,把手机放回包里,"居然管我要李响家的备用钥匙!我怎么可能还留着那个啊?""我得先走了。"王悦开始穿大衣,"那什么,你的稿子还是要抓紧改啊,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截稿了,都签了合同的,违约可让我没面子啊!""唉,这就要走啊?我就是想跟你说改稿的事啊!""我忽然想起来今天还要跟个艺人谈续约的事情,差点儿把这茬儿忘了。谈不下来老板该扣奖金了。咱们电话联系啊!"王悦随着话音已经消失在了咖啡厅门口。剩下艾明一个人,她只好喊来服务员结账。 王悦其实并非艾明的专职经纪人。她本是一家影视公司的艺人经纪,手上握有几个二线明星和若干"没线"艺人的经纪合约,四五年下来,在娱乐圈也算混了个脸熟。 现在甭管有没有名气的艺人,都爱跟风出书攒人气,所以王悦平时也和几家大的出版公司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她第一次听说艾明就是在一家出版公司,一个跟她关系不错的编辑把艾明的处女作书稿拿给她看。倒也并非书稿本身有多么惊艳,主要还是那张附在书稿第一页的照片一下子抓住了王悦的眼球--在"美女作家"的称号只能用于点明作者性别的今天,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反例,有卖点! 王悦凭借经纪人的灵敏嗅觉,认为可以尝试一下"作家经纪人"这一全新领域。包装一个演员和包装一个作家,道理都是相通的,再说还可以赚些外快。 于是她主动联系艾明,二人一拍即合。这几年王悦靠自己的关系,确实帮艾明拿下不少出版合约。虽然艾明知道自己只是王悦的副业,但"新手上路"就能平均每年有两本书的合约,艾明也感到十分满意,所以对王悦是十二分的信任。如果王悦说她有工作在身,艾明便不再多问。 警察走后,艾明的全部心思本来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新书上了,结果被王悦和刘天一两人一来一去,又生生拽回到了李响身上。不知为什么,刘天一的名字又蹦了出来,让艾明想起早上她没有告诉警察的那件事。 一年多以前,12月。 北京的冬天是阴郁的,西北风刮得每个人都蜷缩在厚厚的冬衣里。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枝让人觉得毫无生气,生活似乎也变成了黑白电影,缓慢而沉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空气中酝酿,等待暴发。 艾明的好兴致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明显是恋爱的副作用在发挥功效。她和前夫方程办离婚手续还不到半年,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可以开始新的恋爱,原本低落的情绪好像被保姆丢出去的垃圾--一扫而光,整个世界窗明几净。 今天是周末,晚上艾明的新晋男友--李响--弄了个大聚会,几乎身边所有的好朋友都会参加。李响跟艾明说,其实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想大家好好热闹一下。艾明丝毫没有多想,她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奋力赶工,希望可以把落下的写作进度多补回来一些,这样晚上就能放松好好玩儿了。可坐到书桌前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全部心思都在今天晚上该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和包。唉,女人。 艾明东摸摸西摸摸,不知不觉就耽搁到了午饭时间。算了,她彻底放弃了工作计划。看看手机,一条李响的短信都没有,有一点点小失望。一定是在餐厅忙吧?中午很多白领都会去"然也"吃饭,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咦,不如等李响忙完这一阵,去餐厅找他玩,给他个惊喜!艾明盘算着,微笑悄悄在嘴角绽放。 等艾明到了"然也",已经快下午3点了。餐厅里果然消停得很,没有客人,连个伙计的影子也没看见。艾明觉得奇怪,就站在大堂里叫李响的名字。没喊两声,休息间的门忽然开了,刘天一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像是在里面午睡,一脸倦容,一只手还揉着眼睛。一看到艾明,刘天一一秒内就清醒了,两眼立刻放出了光,嘴一咧,笑了:"稀客啊,艾明!今儿怎么跑来了,找李响?"艾明说:"是啊,他在吗?" "他没在,大伙儿都去上货了,今儿就我一个人看店。你没跟他约好吗?""没约,我就是正好路过,进来看看。"刘天一指着艾明:"哦,制造惊喜,对吧?哈哈,不错!"艾明有点儿被看穿了的尴尬,赶紧解释:"什么惊喜不惊喜的,我真是顺便来看看。他不在我就先撤了啊,咱晚上见。你今晚肯定也去吧?""欸,急什么呀,好容易来一趟。作为主人之一,我怎么也得带你到处参观一下啊。来来来,别客气啊。"说着刘天一转到艾明身后,不由分说从背后推着她就往里面走。 艾明不好意思回绝,就由着刘天一带她在餐厅里转悠。 李响和艾明开始交往以来,从没主动带她把"然也"从里到外好好参观一下。不是他不想,而是一来李响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艾明来过的次数不多,不是客人很多他没空儿招呼她,就是他忽然发现有跟他暧昧过的妞儿在场。尽管他早就跟她们划清了界限,但以防万一,李响还是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就编个理由赶紧拉艾明到别处吃饭了;二来,也是最重要的,艾明属于胆大心细型,李响怕万一不小心被她发现了他和刘天一的"秘密",就没法交代了,她是肯定不会原谅他的。 所以艾明多少对"然也"还是有一些好奇的,尤其是后厨这种去其他饭馆看不到的地方。刘天一跟在屁股后面殷勤地介绍这啊那啊的,一共也没多大的地方,很快他们就转到了休息间。 刘天一一推门:"来,看看我们休息的地方。"艾明拒绝道:"这个就不用了吧。""没事儿,进来看看呗。" 艾明只好走进去。 眼前是一间狭长的没有窗户的小屋,里面放着一个简易的衣柜,一把椅子,还有一张比普通单人床略宽一些的床。床上铺着浅蓝色的床单,还有一个同花色的枕头和一条掀开一半、有白蓝相间条纹图案的被子。 艾明说:"哟,刚才吵到你睡觉了吧?不好意思……"话未说完,艾明忽然感到一双大手从背后猛地一下紧紧箍住了自己的腰,耳后随之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刘天一的身体热热地贴了上来,手迅速撩开艾明的外衣一层层探进去,停在皮肤上,开始不停地在她腰间和小腹上来回摩挲。 一切来得太快太出乎意料,艾明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来不及惊慌了,刘天一的手已经开始得寸进尺,一路向上挺进了。艾明立刻丢掉手中的包,用力按住他的手,想阻止他向上的进程,低声叫道:"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刘天一死死地从身后贴住艾明,嘴巴探到她耳边,连喘带笑地:"别怕啊宝贝儿,这儿没人,你放松点儿。"说完伸出舌头舔起了艾明的耳垂。 耳朵后面变得又湿又痒,艾明被紧紧箍着,避无可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声"宝贝儿"更让她胃里涌起一阵恶心,还好这一上午没吃什么东西。 这时刘天一已经掰开了艾明的手,一举攻进了她的胸罩里。 艾明一边大叫着"不要",一边疯了似的左右晃动身体,企图挣脱刘天一的掌控。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艾明如此瘦弱的身躯怎么可能对抗得了精虫上脑的刘天一?她一下子被推倒在铺着浅蓝色床单的床上,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艾明借着身体下坠和刘天一身体分离的片刻,顺势往边上一滚,就此翻过身来,和刘天一面对面了。刘天一嬉皮笑脸道:"也好,这个姿势更方便。"说着刘天一就开始解艾明的皮带扣。 艾明拼命要坐起身来,却被刘天一用力按了下去。艾明扒住刘天一的手,瞪大了双眼:"你疯了吗?你可是结了婚的人!"刘天一不屑道:"少来这一套!婚姻只是一种状态,我以为你们作家都懂呢!结了婚就不许睡别的女人?你去问问哪个男的真正能做到?都是唬你们女人的!""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告诉李响?""你不会的。你们正热恋着,你不会忍心伤害他的。"艾明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天一,居然无语,半晌只弱弱地回了一句:"你们可是好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刘天一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样继续他的动作:"其实我知道你也想要的。而且像你说的,我又不打算离婚,所以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你就放心享受吧。"艾明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眼看刘天一就要得手。艾明闭上眼迅速酝酿了一下,提起右腿,几乎使上了全身的力气,瞅准了刘天一凸起的裤裆,一脚踹了下去。 刘天一"嗷"地惨叫一声,身体痛得折叠了起来。他双手捂住下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艾明一把抓起扔在地上的包,顾不得整理衣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然也"。 不一会儿,正在布置聚会现场的李响接到了艾明的电话。 那天晚上,刘天一没有出现。 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现在回想起来,艾明还是控制不住感到一阵反胃。他们两个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就翻脸闹过这么一次。欸,不对,听王悦提过好像还有一次,还是在刘天一的婚礼上,他们大吵过一次,似乎还动了手呢!后来艾明问过李响那次到底是为了什么,李响死活不肯说。但艾明可以肯定绝对和自己无关,那会儿她还不认识李响呢。 服务员带着账单走了过来,艾明赶紧掏出钱包,陈队长的名片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艾明捡起那张名片,回想起今天上午那两个自以为是的警察竟把自己当嫌疑犯一样审问,居然还说她因为要跟前夫复婚才和李响分的手,搞得好像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一样故意激她。 想套我的话?没那么容易!艾明心想,再想到前夫,就觉得血往头上涌。她和前夫之间的纠葛可千万不能被扯进来,要不轻则影响自己的前途声誉,重则……我上午真应该把刘天一的事告诉警察,能转移一下焦点也很好嘛,省得他们天天打我的主意,拔出萝卜带起泥。艾明想着,摸出了手机。 刘天一此刻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儿上涌,只好试试陈然了。想到这里,刘天一有说不出的不爽:李响居然把家里的备用钥匙交给陈然而不是我?亏我这么多年不管出什么事儿都挺他--酒驾被逮了是我托人捞的他,一脚踏好几条船是我帮他打掩护的,艾明把他踹了是我陪他彻夜喝酒,连那天晚上王悦把他车胎扎了也是我把自己的车借他开着回家的……朋友圈里熟的不熟的人、微博上的粉丝,甚至是我家楼下管停车收费的老头儿,有谁不知道我才是他最好的朋友?是我!不是陈然! 好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刘天一拨通了陈然的电话。 陈然的声音听起来要比平时严肃很多。 "说话不方便?"刘天一问。 "嗯,警察在我家呢,是李响的事。你有急事?""倒不急,李响家的备用钥匙你有吗?我那把找不着了,账本儿搁他那儿了。"这会儿可不能丢面子,刘天一撒了谎。 "备用钥匙?他没给我啊!" "没有吗?艾明说他们分手之后钥匙有可能放你那儿了。""嗨,我家之前不是遭过一回小偷嘛,李响觉得搁我这里也不靠谱儿,就自个儿保管了。""靠!老天是不是故意在跟我作对啊?"挂了电话,刘天一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新换的iPhone5太贵不能摔,他只好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垃圾桶。 "你家最近进过小偷儿?"陈队长等陈然挂了电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报案了吗?""一个多月前,报案了,警察也来过,可惜没发现什么线索。门也没有被撬,翻动的痕迹也不明显。可能是我这里太乱了吧,自己都不大记得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呵呵。"陈然自嘲地笑了笑。 "都丢了什么东西?" "我的一个放现金的铁盒子,里面有8万块现金,一块表、两根金条。""那损失不小啊!"王小红一脸同情的表情,"你把盒子放在哪儿了?""放在我家的大衣柜里了。也怪我太懒,一直想买个保险柜,马上就要去买了,东西就丢了。不过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我还算想得开。实在找不回来,日子也得过啊。""听你刚才讲电话,有人要找李响家的钥匙?"陈队长问。 "哦,是刘天一。他和李响合伙开的餐厅,说账本放李响家了,想去拿。""你知道李响有几把这种备用钥匙?""据我所知就一把。他之前都是放在艾明那里的。""哦?"陈队长又开始摸起了下巴,"你最后一次见到李响是什么时候?""就是昨天下午,我们约好了一起打篮球,打完就各自回家了。我女朋友还等着跟我过情人节呢。真是没想到……那居然是最后一次和他打篮球。"陈然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开始哽咽。 "你们昨天一起打篮球的人有几个?都是熟人吗?""就5个人,都是我们的同事--哦,都是李响以前的同事,平时我们常一起训练。""李响究竟为什么辞职?"王小红问,"他和之前的同事有什么矛盾吗?""哦……他辞职是……" 陈然忽然犹豫起来,眼睛看向地面,神情出现了似乎完全没有必要的尴尬,又好像是在琢磨恰当的措辞。两位警官莫名其妙地对看了一眼,王小红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有什么隐情?""哦,也不算是吧。"陈然赶紧抬起头,"其实就是……嗨,简单点儿说,就是他和我们老板的小秘书在会议室乱搞被老板发现了。""是这样啊!"王小红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了,瞳孔中燃起八卦之光,"然后呢?他就辞职了?""本来也不至于的,只是……后来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所以就……"陈然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嗯,这种消息确实传得很快。"王小红点头道。 "不,不光是消息,还有……视频。"陈然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 "Oh,My God!还有视频?!"王小红兴奋得都快站起来了。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要对付李响啰?"陈队长边说边瞪了王小红一眼,提醒她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以前在公司里有什么人公开和李响有过节吗?""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应该没有吧。不过那件事也是个巧合,本来李响干得也不是很开心,就顺坡下驴辞职了。这事都过去好久了,他和大部分同事相处得还是挺不错的。""那他打篮球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见到以前的同事会心情不好,或身体不舒服之类的?"王小红拼命克制住想八卦到底的冲动问道。 "还好吧,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这时陈队长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陈队长接了起来:"喂?哦,你好。嗯,好的,那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挂断电话,陈队长拉王小红起身告辞,对陈然说:"我们还有点儿事,今天先这样吧。如果你想到什么情况,随时跟我们联系。"终于等到电梯门合上,陈然的脸消失在门外之后,王小红迫不及待地问陈队长:"什么人来的电话?是不是又有新线索?""是艾明来的电话,猜不到吧?她说有事情要告诉我们,关于刘天一的。""哦?那干吗在陈然家的时候你不说?他们不都互相认识吗?""真是糊涂!如果让陈然知道是艾明找我,万一他心怀不轨,又或者不经意间告诉了其他人,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线索怎么办?现在谁是敌谁是友还分不清楚呢,你也得给我多长几个心眼儿,听见没有?""难道您已经怀疑谁了?" "还很不具体,只是一种感觉。越是这样越要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获得更多的线索啊!""嗯。"王小红佩服地点点头,"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去找艾明?""看你急的!现在都几点啦?先吃晚饭,明天再说。" 刘天一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工具,既然找不到钥匙,就只好撬锁了。事不宜迟,他先上网搜索了一下关于撬锁的常识和基本技巧--没有网络之前我们是怎么生活的--发现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而且他有印象,李响家的锁属于比较简单的基本款,应该属于一张卡片就能蹭开的那种。 刘天一把整个过程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他打算装作去李响家串门的样子,再带盒点心之类的。这样就算被保安看见了,他可以装作不知道出事了,说是来找哥们儿玩的,又或者万一还有警察留守,他也可以解释说知道家里出了事,来探望好朋友的妈妈,但没想到他妈妈住院了--简直完美。 为了保险起见,刘天一把车停在了李响家附近一个商场的停车场里,这样既节约了停车费,也省了去小区找车位的苦恼,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免和保安打交道。 他打车来到李响家楼下,发现还好,像这样住户以老外为主的小区,过年期间人们大都出国度假了,院子里几乎见不到人,连保安也比平时少了不只一半,就剩一个坐在岗亭里昏昏欲睡,并没有看到他。 刘天一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小心地避开了电梯(大家都知道电梯里有摄像头),爬楼梯顺利地上到了四层,来到李响家门口--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在事先准备好的各种厚度不一的塑料卡片里一阵比较,挑出其中一张刚准备插进门缝儿,一个低沉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在暗中响起:"何必费这么大劲儿,想进去跟我说一声儿不就得了。" 正文 第六章 意外的同伙 刘天一吓得简直肝胆俱裂,手里的塑料卡片哗啦撒了一地。他捂着嘴,生怕一出声心脏也会跟着蹦出来。他朝声音的出处望去,楼道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细长男人的身影慢慢从阴暗中走了出来。 "你?!"刘天一看清来人,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陈然双手插兜里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刘天一问。 "等你啊。你不是要找李响家的备用钥匙吗?"陈然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得意地在刘天一面前晃了晃。 "你不是说他没把钥匙给你吗?"刘天一的惊恐被强烈的好奇所代替。 "少废话!先进去再说,不怕被人看见啊?"陈然不等刘天一反应,快步走到门前,一下子就开门闪身进去了,回头望着还在身后发愣的刘天一道:"你到底进不进来?"刘天一迈步就往屋里走。陈然伸手挡住了他,指指地上那一堆:"拉完屎等谁给你擦屁股呢?"刘天一狼狈地赶紧弯腰,胡乱几下把塑料片儿抓起来往自己包里一塞,屁颠屁颠地跟着进了屋。 好黑啊,刘天一顺手就打开了客厅的灯,被陈然猛地一把按住立刻又关掉了。陈然愤怒地道:"你疯了吧?我们可不是来做客的!万一有人看见这里亮了灯去报警,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刘天一又惊出一身冷汗,暗骂自己太不小心。黑暗中陈然借助手机的光亮走到餐厅的椅子旁坐下,对刘天一说:"放心吧,我打听过了,李响的妈妈住院了,这里今晚没有人,不过我们说话还是要小声点儿。你来这里到底要找什么?别跟我编什么找账本儿的屁话。"刘天一稍稍定了定神,大脑渐渐恢复了运转。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时都没有特别留意过的瘦弱男人,感到从未有过的不真实,心中的疑问像是要爆棚,可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听到陈然像审犯人似的口气,刘天一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搞得自己像个正人君子似的,还不是背地里偷偷配了人家的钥匙?你就不怕我去报警?""既然我今晚能来,就不怕你去告!"陈然胸有成竹地说,"你大婚那天,在休息间跟李响吵架,当时我就躲在那个上菜专用通道里,可全听见了。哼!我说呢,这么一个破餐厅生意怎么会忽然就变好了?我早就觉得你们俩有猫腻了!"陈然斜眼看着刘天一,脸上的笑一直未退,跷起二郎腿轻轻地晃着。洒进屋里的月光糅合着手机的光亮,把刘天一的脸照得越来越扭曲。仿佛月光宝盒瞬间空降,忽的一下,把他生生拽回了婚礼当天的那场混乱之中。 一年半以前。 从头到脚一身白西装的刘天一正焦急地盯着手机:"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打了无数遍,得到的都是这个答复,刘天一暗自在心里咒骂:李响你到底死哪儿去了?你知道你是我的首席伴郎吗?现在人都到齐了,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的戒指还在你那儿呢! 刘天一不安地在新郎休息室里来来回回踱步,额头渗出的冷汗渐渐糊了脸上厚厚的粉底。他一把脱掉外套,汗迹在衬衣的后背上画出了一个椭圆。隔壁就是新娘休息室,田源和她的一帮姐妹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不时传来,更增添了刘天一心里的烦乱。幸好田源还不知道首席伴郎不见了,否则不知道又得闹成什么样了。再往外,宴会厅里亲朋好友都已就座,大屏幕上正播着刘天一亲手编辑的短片:一张张他和田源的合照,背景配上《今天我要嫁给你》的歌曲--那会儿的婚礼都兴这一套。 这时门打开了一条缝儿,陈然从外面探进头来:"哪儿都找不着人。没人知道李响去哪儿了。"话音未落,门忽然就被一股大力推得大敞四开,李响几乎是从陈然身后冲进了休息室。刘天一和陈然先是双双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之后又都松了口气。刘天一抹了把脸上的汗终于笑了出来,几步朝李响走过来:"你跑哪儿去了?手机也不接。唉,你这是……"刘天一很快发现李响的打扮一点儿也不像个伴郎:西装虽然穿好了,但衬衫领子大敞着,领带被他攥在手里拧成了一个结,满头满脸的汗,另一只手里握着装戒指的盒子。 李响甩手就把戒指盒扔到了刘天一脸上,把他彻底砸蒙了,转身对陈然说:"我和他有点儿事要说。"然后不容分说把一脸错愕的陈然关在了门外。 "你要干什么?"刘天一怒了,捂着鼻子冲李响嚷。 "你还好意思问我!" 李响几步走到刘天一跟前,双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半提了起来。 "都是你干的好事!居然敢在餐厅里背着我偷偷卖大麻!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刘天一瞬间哑了,舌头不听话地在嘴里打转,却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些含混的声音。他脸色苍白,就那么瞪着李响,眼里透出绝望的光。那是李响从来没见过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对、对不起!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你的。"刘天一揉着脖子喘着粗气,"你怎么发现的?""今天一早就有一女的找上门儿,说她小孩儿昨晚上吃了咱们卖的布朗尼蛋糕就头晕呕吐,还喊喉咙疼,然后就一直昏睡,十几个小时都没醒。她非说是咱们的蛋糕质量有问题,不赔钱就要去卫生部门告咱们。"李响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垂头丧气,一手撑着前额,把声音压了下来。这事不能让别人听见,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她不懂可我懂!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什么过期食品能让人昏睡十几个小时啊?我赶紧尝了一口店里的蛋糕,果然!"李响抬起头看着刘天一,"我查了进货单,我们并没有更换新的甜点供应商。除了你,还有谁敢在我眼皮底下偷梁换柱?你说!你这么干多久了?""那……你怎么处理的?"刘天一怯怯地问。 "还能怎么处理?我跟人家道了一万个歉,然后塞给她5000块钱才把她打发了。"刘天一不敢正面迎接李响的怒视,他低着头慢慢走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就在李响侧面的沙发上坐下。他松开领带扣,低声说:"我都告诉你,可你得保证别在这里发火,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至少等仪式结束了再说。"李响没吭声,只是一直看着刘天一。刘天一叹了口气接着说:"咱们的餐厅开业都大半年了,老本儿都搁进去了,可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我真是急得觉都睡不好。后来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他们很多都有抽大麻的习惯。我才发现卖这个来钱快而且利润超乎想象地高,最棒的是它可以混在各种蛋糕里面,很容易掩人耳目,几乎没有风险。所以我想如果餐厅能卖这个,就可以积累一批固定客源,既攒了人气又能赚到钱,不是一举两得吗?一开始怕你骂我就没敢告诉你。我想先偷偷试试,如果真能赚钱再告诉你也不迟,万一赚不到钱,我再偷偷撤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刘天一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头看到李响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马上又把头低下。 "你都是怎么卖的?卖多久了?"李响强忍怒气问道。 "有一个多月了吧。每次买主来之前都会先跟我联系,确定我在店里。他们先吃饭,饭后就来买甜品,并要求打包带走。我就会把掺了大麻的蛋糕混在普通蛋糕里一起卖给他们。昨晚我筹备婚礼没在店里,也没有买主跟我联系,我以为不会有问题。可我一时大意,忘了把大麻点心锁起来。一定是店里的甜点卖完了,伙计看到那些大麻点心就把它们当普通点心卖给客人了。真的对不起。不过,你不觉得最近咱们的生意确实好多了吗?尤其是回头客,特别多。照这样下去,咱们很快就能回本儿了!"刘天一的声音一下又激动起来,充满着等待李响认同的渴望,他以为离李响原谅他不远了。 李响自己却没意识到,他的手渐渐握成了拳,浑身上下的知觉几乎都消失了,唯一剩下的在心中越烧越旺的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李响内心剧烈地挣扎着:刘天一,你怎么敢在我的餐厅里明目张胆地干这种勾当,居然还瞒了我一个多月!你也知道老本儿都搁进去了吗?没错,那都是我的老本儿!你才出多少钱?指手画脚倒没少干! 刚开业还没到一年,生意没火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又不是背后有什么大财团支持,打不起铺天盖地的广告,更做不了什么公关活动,这小本生意就得慢慢来,这点儿耐心李响还是有的。再说大麻这种勾当一旦沾上哪有那么容易想撤就能撤?刘天一是真傻还是假傻?亏他倒真能掰,都被李响逼问到婚礼上来了,还能把自己包装得那么忧国忧民,一口一个"为了餐厅的生意"! 不过,餐厅最近生意确实有些起色,客人明显比以前多了。不对!怎么没看到流水有明显增长呢?卖大麻的钱呢?难道刘天一连钱也瞒着我都自己独吞了吗?李响突然意识到不对,问道:"那钱呢?"李响依然在忍,希望给他个机会自己招供。 "什么钱?"刘天一反问。 "卖--大--麻--的--钱。"李响一个字一咬牙地说,"你不是说都是为了餐厅的生意吗?那多卖出来的钱上哪儿去了?"刘天一眼里的期待马上被惊慌取代。他可能还没来得及把故事编那么圆满,就被李响问得措手不及,露出了马脚。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实说,你卖大麻到底是为了什么?钱都到哪儿去了?你新认识的那帮人都是干什么的?"刘天一嘴巴半张着,眼中的光像个坏了的灯泡一样渐渐熄灭了,直至完全死去。李响的目光穷追不舍,把他逼上了绝路。 "我不久前跟一个在澳门认识的姓张的大哥合作了一家影视投资公司,他出钱,我当法人代表,占点儿干股。人家看我是科班出身,觉得我有品位,挺器重我的,所以项目基本都由我来评估。本来还想赶紧投部大片儿去跟你们吹吹牛呢,可没想到投资的第一个项目就黄了--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他们做了个局就为了骗我们的钱--但当时听起来可逼真了,唉。"刘天一换了一种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真相的声音,"张大哥给我出主意,说卖这个利润高,能迅速把亏损补回来。我也没多想,就觉得公司一开张就亏钱了太没面子。张大哥平时待我也不薄,我觉得欠他的,所以只要能把钱赚回来干什么我都愿意……""被骗了多少?"李响问。 其实李响还有一肚子的疑问强压着,一时气急来不及问,只觉得刘天一的小脑袋里养了金鱼吧,才认识多久就给人当法人代表?那大哥什么来路他清楚吗?再说做生意本来就有赔有赚,正经人会给你出这种馊主意来填亏空吗?那个张大哥串通了一帮人合伙来骗他才对!可当他看到刘天一面如死灰的脸,马上意识到实情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心不由得猛地缩了起来,从牙缝儿中挤出4个字:"到底多少?""300万。" 刘天一的脑袋完全耷拉了下去。 "我×你祖宗!" 李响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两耳轰鸣。尽管在听到答案之前,他拼命在心底警告自己切莫冲动,可肢体好像完全不受控制。他腾地站起身,两步走上去,揪住刘天一的领子把他从沙发上整个儿拎了起来,一直拖到屋里比较开阔的地方。 "300万!你疯了吗?这要卖多少大麻才能赚回来?"李响两手拽住他的衣领死命前后摇晃着,像要把他的良知摇醒:"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我才高兴?啊!""是!我是一时昏了头!"刘天一终于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他反手抓住李响的手,狠狠地攥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飙了出来,混着鼻涕往下流,"可我在欠条上按了手印儿,他们早就摸清了我家的底细,说如果我不干就去告诉我爸我在贩毒!如果不想儿子进监狱就乖乖还钱!你要我怎么办?不卖这个哪儿能那么快赚到钱?难道一碗米饭一盘宫保鸡丁地去卖吗?!""你还有理了,是吗?!" 李响气愤至极,挥起拳头就朝他脸上砸了过去。这一拳已用上了八分力道,刘天一一声惨叫踉跄着朝后倒了下去,血立刻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滴在他雪白的衬衫上。 门呼啦一下打开了,王悦和陈然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状况二人顿时呆住了。王悦反应够快,趁还没有更多人发现,赶紧把门反锁。陈然蹲下身查看刘天一的伤势,王悦则使劲儿拉住还举着拳头要往上冲的李响。 "你闹够了没有!有什么天大的事儿非要挑今天?外面那么多人呢!"王悦冲李响叫道。 这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田源惊慌的声音隔门传来:"老公你怎么了?没事吧你?"陈然赶紧把刘天一扶起来,找来纸巾给他擦鼻血。 刘天一边擦边冲着门喊:"没事儿没事儿,正换衣服呢,马上就好啊!"刘天一暂时也顾不上李响,扭头儿对陈然说:"赶紧跟我换一下衬衫。快啊!"他们两个人开始对着脱衣服。王悦抓过领带往李响脖子上一搭,面色凝重地说:"无论如何,你也得把今天的仪式应付过去再说。欸,我说你听见没有?"她拍了一下李响的脸。 李响的一口气像被拦腰切断,仿佛武侠小说中的高手,生生收住蓄势待发的功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胸口堵得厉害,只能站在原地任由王悦给他把领带系好,可两眼依然锁定在刘天一身上,心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刘天一一边整理着新换上的衬衫,一边开了口,显然是在对李响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但现在我得出去结婚,你要是不愿意当伴郎,我不会逼你;要是你还愿意,就跟我来。"说完就大步走出了休息室。 陈然用领带和胸花把衬衣上的血迹勉强挡住,朝李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跟上来。王悦在身后使劲儿推了李响一把,他不由自主地迈开腿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整个仪式过程李响几乎毫无印象,只记得刘天一从他手中接过戒指的时候,手竟然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光全程都在回避着他,不敢造次。 婚礼的喜宴,刘天一见人就干杯,别人不灌他,他就自己灌自己,白的红的啤的混着喝,很快就酩酊大醉。他拼命忍住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呕吐,拽着李响跑到厕所反手把门一锁,像疯了一样在他耳边把前因后果絮叨了一遍。 那会儿刘天一正打算结婚,可从电视台辞职了,餐厅的生意还只处在策划阶段,没有固定收入,怕被田源还有朋友们发现囊中羞涩倒还在其次,没有拿得出手的职务头衔才是他心中最深的刺。日复一日,他爸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见到他就叹气。 刘天一在家待不下去了,就偷偷跑去澳门想试试运气。他牌技一般,也没有电影里那种数学天才的心算技巧,输多赢少是意料之中的。 好在他天生没种,不敢也没资本赌太大,所以一开始输得并不算太多。只是没想到他渐渐上了瘾,他发现在牌桌上的全神贯注可以帮他把北京的烦恼暂时全部赶走,于是澳门成了他的避难所,他去得越来越频繁。 但是,输得再少也架不住老是只出不进,渐渐地,他也欠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赌债,对于还没有稳定收入的刘天一来说,已经足够令他头痛了。 有一次他刚输了钱,在赌场的酒吧抽闷烟却找不到打火机,就有位大哥主动过来递火儿,一来二去就聊了起来。尽管他也知道赌场里鱼龙混杂,可就是改不了见谁都"亮爹"的毛病。大哥知道了他的背景之后倍加殷勤,自我介绍姓张名宝。 张大哥用过来人的口吻一个劲儿地劝他别再赌了,说赌博会让一个人丧失尊严甚至泯灭人性,这些年他看到的惨痛教训实在太多了,想赚钱还是要通过正当途径。刘天一苦笑着说,只要是正当的手段都挣不到钱。张大哥很不以为然,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没有志气?你父母花钱送你去英国念书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变成现在这个颓废样儿?你在英国读什么专业的? 刘天一告诉张大哥是学电影导演的,可惜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张大哥立刻来了精神,说他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往影视界发展。这几年大陆的电影产业发展太快了,因为市场足够大,只要眼光看得准,投下去就能赚好几倍,尤其是那种大制作,只可惜他身边一直找不到专业的人才帮他评估把关,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刘天一被戳中了兴奋点,渐渐有了积极的响应,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心想这人是干什么的啊,这么大口气?于是试探道:"电影可是高投入、高风险的行业,没有一定的实力恐怕玩不起啊……"张大哥是明白人,也不多说,直接拉着刘天一在赌场里四下巡视,边走边指给他看。原来这赌场里有好几张百家乐的台子都是他包下来的,每个月每张台的抽成就能有两百多万,最不景气的也有小一百万。中国人好赌,来澳门的有钱人又多,一掷千金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这两年张大哥的收获颇丰。 张大哥一再强调,他交朋友一向挑剔,尤其爱才。他觉得刘天一是个体面人,有学识、品位高,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在赌博这个大泥潭中越陷越深。他抛出终极提议:"如果小兄弟不嫌弃,就跟大哥一起干吧。咱们一起做电影投资,钱由我来出,分你30%的干股,你就发挥你的专业特长帮我做项目评估。"末了还语重心长地问刘天一,"你相信缘分吗?"这番话对于身心饱受现实蹂躏的刘天一来说无异于大雨下在了沙漠里,滋润了他荒芜又空虚的心灵。人在生活跌至谷底的时候,就是随便扔给他一根多么不靠谱的救命稻草,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劝他戒赌重返正途的靠谱之人,提供了这么一个靠谱的机会。刘天一又一次感到离他重新扬眉吐气的日子不远了。 "以后我就是电影投资人啦!从此跟别人介绍自己头衔的时候,必须得用那种貌似特低调特谦卑但一说出去就特振聋发聩的劲儿才行。"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刘天一的心里却早就乐开了喇叭花。 注册公司虽然不难,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些曲折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张大哥定居澳门多年,早已换了当地的身份,想在北京开公司手续特别烦琐,最简单的方法是找个内地户口的人来做法人代表,眼前现成的人选自然是刘天一。 张大哥在征求刘天一的意见时显得很为难和不好意思,一个劲儿自责当初考虑不周。刘天一倒很仗义,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觉得,500万的注册资金都是人家张大哥一人出的,一分钱都不管我要,还送我干股,让我出面当个法人还不是应该的吗? 天真的刘天一当时并不知道,其实通过中介公司,只要花两三万块钱就能把公司注册下来,并不需要真金白银往下砸;他当然更不明白作为法人代表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风险。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很扯淡,那张大哥根本就是一个毒贩子,为了能找个好控制的人替他在北京销货而专门设了这么个局。刘天一澳门去得多,没准儿早就被他盯上了,家底儿也早被摸清楚了。 张大哥一直都表现得很讲义气,出手也大方。自从他们开始合作之后,刘天一每次去澳门的费用张大哥全都包了,而且从不过问他钱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多次刘天一心情糟透了,张大哥都会主动请他吃饭按摩,酒店的房钱也包办了,还把相熟的小姐叫到他房间帮他"舒压",结果刘天一又顺带着培养了一项新的业余爱好。 公司的注册手续刚办好,张大哥就带着几个香港人来和刘天一见面。他们号称都是著名的电影投资人,最近有个项目正在策划中,男一号计划请刘德华出演。 张大哥让刘天一评估一下这个项目值不值得投资。刘天一装作很专业的样子翻了翻他们的企划案和剧本,跟人家聊了3个小时,又经过一周的市场调研,最后跟张大哥拍胸脯说:"这项目咱要不投日后必将追悔莫及。"法人代表大笔一挥,300万就成了肉包子打狗。 刘天一躲在家里三天没敢见人。 终于,张大哥开口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老弟你也别太跟自己过不去。不过这钱也是大哥我辛苦赚来的,每次你在澳门的赌资加上吃喝拉撒还有三四个小姐伺候,我都从来没跟你算过钱,也算对你蛮照顾的。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只是生意归生意,公司开门就损失惨重,你这回怎么也得想想办法弥补才行啊,别让大哥觉得那么没安全感嘛。"刘天一羞愧到了泥土里,低着头喃喃地说:"大哥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你说该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只要能帮公司挽回损失,我什么都肯做。只是我认为我们的公司还是有很大发展空间的,只要你别对我失去信心,我们以后一定能做一番大事业的。"张大哥说:"有你这个态度就好办。这么着,你先给我打个欠条吧,就算是你个人从公司借款,利息嘛就算了,记得把你爸爸的地址电话啊什么的都写清楚,就算给你做个担保了。哎呀老弟啊,别这么悲观,办法大哥有,只要你照做,保证亏不了你的。"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只不过人都喜欢自我麻醉,都不愿去想究竟哪天能还完了。 李响忽然觉得眼前的刘天一像个完全的陌生人: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应该也当我是最好的哥们儿吧,否则怎么会跟我说这些?可他居然背着我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哪怕一丁点儿。估计现在"然也"应该已经成一个"据点儿"了吧?我也就此被拖下了水,除了想办法帮他还债还能怎么办?长这么大,我好像还没有遇到比这更严重的问题。刘天一能来找我,我又该找谁去? 前思想后,选择也几乎没有了,李响决定和刘天一一起继续干大麻的生意,条件是必须由李响来掌控货源,买家则由刘天一出面联络应付。 因为李响不愿也不能把最重要和最敏感的部分交给刘天一,他的判断力和自制力实在无法再令人相信。李响需要自己掌控局面,可以直接判断形势并替刘天一做出决定。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影响餐厅的正常经营。 "欸,你发什么呆啊?我可没有整晚的时间在这儿陪着你!"陈然不耐烦的声音把刘天一又扔回现实。 天哪!这么说陈然早就知道了?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凭什么偷听?我平时对你也不差,抓住我的把柄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哎哟喂,您还真够自恋的。"陈然露出一脸轻蔑,"劝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我的兴趣点还真不在你身上。"刘天一愣了。 "都到这地步了也不怕跟你说实话,反正你自己一屁股屎还擦不过来呢,也不能把我怎么着。"陈然双手一拍膝盖站了起来,朝刘天一招手,"来,给你看样东西。"卧室不大,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与落地窗平行而放,床侧是一张单人沙发和落地灯,床对面靠墙的地方有个长条柜子,上面放了一台夏普平板电视机。电视四周摆了些潮牌玩具,什么暴力熊、海贼王,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公仔一大堆。有些原本经常散落一地的DVD,现在都被整齐地摞成一摞,估计不是李响他妈就是警察收拾的。 陈然径直走到电视机旁,从一堆玩具的掩映中拿出一个款式时髦的台式钟,就是外国电影里常见的那种长条形、数字是LED显示的、后边还连着电线的那种。他叫刘天一离近一些仔细看,然后双手灵活地将座钟的背板拆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黑乎乎的方形装置。借着月光,刘天一惊诧地发现那居然是一个摄像头! "你……"刘天一食指指着陈然上下发抖,口中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你怎么……你竟然……""没错,我就是发誓要偷拍到李响跟杨丽娜偷情的证据!""杨丽娜?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噢,她不就是你们原来那个team的头儿吗?"刘天一似乎有些印象。 "对,就是她。她对李响偏心早就不是秘密了,有什么事儿都帮他顶着,却偏偏看我怎么都不顺眼。两年前有代理商向公司实名举报我们收黑钱搞乱市场秩序,那明明就是我和李响一起负责的项目。杨丽娜却跟老板说李响当时主要负责另外的案子,一直都在外地出差,所以不可能收黑钱。言下之意不就是暗示我才是那个搞鬼的人吗?害得领导都来找我谈话,让我写说明材料。我去找李响想让他替我作证求情,可没想到他也含糊其词左右推诿,一副很为难怕惹祸上身的样子。亏我平时一直当他是哥们儿!接下来的几次升职机会我就都没戏了,年底分钱的时候还得特别小心,外快也甭想挣了,我在公司里灰溜溜的大半年时间都抬不起头!我觉得杨丽娜跟李响一定有一腿,要不怎么可能这么卖命挺他?为了掌握证据,我只好出此下策。"陈然义愤填膺慷慨陈词,仿佛这事就发生在昨天。 "可后来李响都辞职了,你这么干不就没意义了吗?"刘天一问。 "李响辞职了还有杨丽娜啊!整完一个再整一个。再说你以为李响是为什么辞职的?哼哼。"陈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难道偷拍李响和小秘的也是你?!"刘天一捂住了张得老大的嘴巴。 "其实那天还真是凑巧被我撞上的,倒没有事先计划,也不枉我之前费尽心机,这就叫'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想起来我都忍不住要笑出声儿来,哈哈哈!"刘天一已经听出了一身冷汗。他万万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如此温和无害的一个人,居然会为了报复自己的哥们儿和顶头上司,处心积虑筹划这么久,幸好自己平时没有什么地方惹到他,否则肯定也是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拍到杨丽娜了吗?""唉,李响的激情镜头倒是不少,可惜就是没有跟杨丽娜的。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杨丽娜一直跟我不对,她不帮我是意料之中的,但自己的哥们儿关键时刻却助纣为虐害我翻不了身,那就是不能原谅的了。""你已经害他辞职了还不够?" "当然不够!他现在不一样又混得人模狗样了吗?摇身一变当上了餐厅老板,身边从来不缺妞儿,日子过得比我滋润多了,看见他我就生气!""我看你非得害死他才甘心!" 这话一出口,刘天一就意识到问题严重了,赶紧收声。 陈然像是忽然被刀扎到了一样跳了起来,面部表情扭曲而狰狞:"我警告你别乱说话!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比我好不了多少?还不是为了钱要去贩毒!哼,我们普通老百姓是为生活所迫,又怎么会想到你也会沦落到这地步,为了钱不惜出卖最好的朋友!"几句话句句戳中刘天一的要害,但经过这么多曲折和挫败,他早不是初入社会时那个年少气盛、敏感又脆弱的书生,已懂得审时度势。尽管现在他依然拼命地维护面子,要保持爱家好男人的光鲜形象,但那是在外人面前要干的事,现在在陈然面前,他就像个连底裤都被扒掉了的落水狗,破罐破摔,已经完全没有隐私可言了,加上他还在为刚才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懊恼,所以陈然过激的反应并没有激起他做出进一步的回击。 唉,都到这一步了,还是专心干正事儿要紧。沉默了片刻,刘天一道:"要不你帮我一起找李响的备份手机吧。只要我的交易不被警察发现,以后我挣多少都分你两成,你看怎么样?""三成,分我三成就替你保密。" "行,就这么办。" "备份手机?这我倒是没见过。"陈然的频道倒是切换得快,是绝对的行动派,转身就在李响的卧室里翻腾了起来,多一秒钟的思考和犹豫都没有,用实际行动响应刘天一的合伙儿提议,"你别傻站着了,去书房找找,分头行动。"刘天一以前几乎没进过书房,有点儿找不到头绪。他先拉开一个个书桌抽屉,在乱七八糟的杂物中扒拉一通,没有;又去书柜里翻,书和书的缝隙都不漏掉,也没有。这时几本封面复古的相册进入他的视线,他明知道手机肯定不在里面,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翻开来看。 艾明的照片满满地映入他的眼帘,像黑暗中忽然有人打开了镁光灯,晃得他心脏一阵加速运动。这些照片里还有不少是自拍--怎么都看着有点儿眼熟啊?刘天一忽然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艾明在微博和微信相册里上传的照片,被李响一张一张下载打印了出来,厚厚地装了三大本。刘天一暗暗地感到震惊,没想到这小子对艾明用情这么深。他感到轻微的不适,用力地把相册塞回了原位。 分工合作效率倍增,他们两个很快就把李响的卧室和书房翻了个底儿朝天,可惜一无所获。陈然气得直嘟囔:"这么大一男人,卧室里居然还留着那么多小孩玩具!一点儿有用的都没有!"刘天一貌似一心找手机,没注意陈然说的话。他不甘心,叫陈然去翻客厅的电视柜,自己却趁他不注意,再次悄悄溜进了李响的卧室。 陈然把放DVD的盒子都倒腾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回身一看,刘天一不见了踪影,于是压低了声音喊道:"我说你跑哪儿去了,还不快过来帮忙?!"刘天一闻声蹬蹬蹬从里屋大步奔出来,看着客厅一地的狼藉,和陈然大眼瞪小眼,不知该怎么办。 陈然奇怪地问:"你又跑里面干吗去了?""查漏补缺,以防万一嘛。"刘天一赶紧绕开这个话题,"那现在就剩下厨房没找过了,李响总不会把手机藏在厨房吧?""一切皆有可能。" 陈然一分钟都不耽搁,立马又跑去厨房,把里面的犄角旮旯都摸了一遍,不用说,依然是徒劳。 刘天一从背后看着陈然熟门熟路的架势,身上一阵发冷:他说不定自己偷偷来探过多少遍了呢。李响若在天有灵,看到他最好的两个哥们儿干的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惊吓得活过来。 天哪,可别真的活过来呀!呸呸呸!刘天一咽了口吐沫,在心里默默祈祷。 寻找陷入僵局,陈然双手抱胸斜靠在灶台上,一脸沮丧,刘天一再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虚弱和绝望。他的腿有点儿发软,可总不能在陈然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需要点儿什么来帮助自己缓解眼下的焦虑。刘天一的手不自觉地拉开了冰箱门,强作镇定地问陈然:"要不先喝点儿水吧?"这话像踩到了陈然身上的开关,他大步窜过去拦在了冰箱和刘天一中间:"别乱动!"陈然转头在冰箱里仔细审视一番后立刻反身关上了冰箱门,又在厨房里环顾了一圈,像在找什么东西。刘天一愣在一边,刚才的焦虑被暂时吓跑了。陈然脸色变得铁青,对刘天一说:"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说着他就朝大门方向大步走去。刘天一机械地跟在陈然身后,匆匆离开了李响家。 来到楼下,刘天一下意识地说:"走这边,我的车停在商场停车场里。"说完他又极度后悔,尽管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刘天一总是隐隐感到自己像是亲手把一个祸害招到了自己身边。 他们很快跑到了停车场,迅速上车,车子发动了,刘天一没头没脑地照直开,脑中一片空白。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已如隔世般遥远,远得几乎已经跟自己没关系了。 陈然不断催促刘天一开快一点儿,同时不停地四下张望。当车子离李响家的小区越来越远,他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趋于正常。 在确定无人尾随之后,陈然终于呼出一口气,后背重重靠在了座椅上,开口道:"冰箱里本来有一大壶酸梅汤,是打篮球那天我带给李响的,我说是我妈亲手做的。现在那壶酸梅汤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他们现在就更有理由怀疑李响不是死于自杀了。""你凭什么那么肯定是被警察拿走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给喝了啊。"刘天一没有完全听懂。 "如果是他自己喝了,刚才在厨房就应该能找到那个壶。况且那么大一壶,他从球场离开的时候还一口没动过呢,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就死了,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都喝光?"陈然相对平静的语气把刘天一的三魂七魄吓跑了一半。还好有开车的姿势做掩护,刘天一目不斜视地紧盯着前方,连眼神都不敢往旁边飘一下,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越抓越紧,直至关节发白。 陈然发现了刘天一的紧张,轻蔑地笑了:"哼,放心,我在酸梅汤里放的东西只会降低人体的免疫力,绝不致死。要死也不能让他那么痛快啊。警察现在肯定已经做了化验,发现了里面有异常成分,从而更加肯定李响不会是自杀,接下来一定会抓紧开展调查。你最近也得小心一点,别轻举妄动。"最后这句话让刘天一原本受到的惊吓瞬间转化为愤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想拉我给你当垫背的?没门儿!"陈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幽幽地补了一句:"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过想要他消失的念头。"刘天一脸上空余心虚的义愤。 陈然完全不理会同伴,继续道:"你这么个为了面子可以去死的人,却迫于无奈把自己最惨的一面都敞开给李响看,货源被他把着,账也是他管,你也不敢跟他翻脸,表面上还得称兄道弟,这口气我就不信你咽得下。"刘天一忽然有一股想开车往树上撞的冲动,当然,最终也只是冲动。他只想赶紧摆脱身边的这个魔鬼,却又同时纠结着各种后果:把陈然撞死,就一了百了;但万一网破鱼不死,反而把他给激怒了,自己也绝没有好果子吃,再说已经死了个李响,只要小心熬到一切风声过去,没准未来还有自己的一片天。这时候若再死个陈然,自己无论如何难逃干系。自己身上的麻烦不够多吗? 刘天一像一只已然垂死的老鼠,又一脚被人踢进滚烫的开水里,尽管最初几秒还因为应激反应本能地想挣扎反抗,但很快就接受了客观环境不可改变的事实并很快适应下来,不再打算无谓地消耗体力。他暗暗咬碎了后槽牙吞进肚子里,借着夜色掩护,深深藏起所有企图。 黑夜似乎变成了一种有质量的物体,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一辆车逃命般冲出暗夜的包围,颤抖着,慌不择路,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正文 第七章 爱我的姑娘 就在刘天一和陈然俩人正在李响家忙得不亦乐乎的同时,王悦不情愿地敲开了田源娘家的房门。 王悦在离开咖啡厅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试图理清自己纷乱的思路。她当然不是真有什么工作急着完成,只是需要尽快一个人待一会儿才能正常思考,而这在艾明面前根本无法办到。 刘天一为什么要找李响家的备用钥匙?不可能真是为了账本!那他要去李响家干吗?一定是找什么东西,难道是那张借据?他是不是怀疑到什么了?李响跟我说过他是瞒着刘天一借钱的!今天在刘天一家里说得太多了,自己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受不了激将法?刚才就跟艾明说了那么几句,她就立刻得出结论说这个债主很可疑。刘天一天天跟李响混在一起,是不是也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会不会告诉警察?我这不是引火烧身吗?天哪! 田源带着儿子搬回父母家已经一个多月了,刘天一连个短信都没有给她发过。尽管她知道这场战争自己理亏,很是心虚,但也有一口莫名其妙的气一直憋在胸口,自然不能主动搬回去。她把王悦带进里屋,并没有什么特别开心或亲密的表示,只是示意她小声说话,不要被在外面看电视的父母听到。 王悦也不知从何说起,忽然想起了炸毛熊还在包里,就掏出来递给她,问:"天天呢?""刚吃了奶,睡了。"田源接过小熊,面无表情,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抬眼看王悦。 "姐……你还在生我的气?"王悦试探着问道。她明明有更紧急的事情要跟田源商量,却似乎没法绕过道歉这一关直奔主题。 尴尬的沉默。 空气似乎都凝成了固体,可以用刀子切开。 半晌,田源淡淡地开了口,并无明显的情绪特征:"是,我是生你的气。我做梦也想不到,你居然会帮李响带走我儿子。亏我一直那么信任你,还经常找你来帮我看孩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太轻飘飘了,可我还是要跟你道歉。我知道我不值得原谅,可毕竟只是一个周末的时间而已。李响本来想要我帮他把天天彻底拐走的,是我坚决不肯他才妥协到每两个星期和天天在一起过一个周末。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个机会?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好难过,你打我吧,骂我吧,想怎么样惩罚我都行!"说着王悦就去抓田源的手,要往自己脸上抡,被田源厌恶地甩开了。 田源依然目视前方,像是在对墙壁说话:"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喽?不经我同意就把我儿子抱走,哪怕只有5分钟也不行!不过我更气我自己。谁叫我当初经不住诱惑,犯了这么大的错?说到底,都是自找的。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王悦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忽然她想起了最重要的事还没说:"姐,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李响他……昨晚死了。警察说是服毒,怀疑是自杀,但还不确定。"田源的眼神有如瞬间点燃的火花,短暂地透出一道精光,照亮了她麻木的脸庞,又很快地熄灭。她问:"服毒?什么毒?""警察说是毒鼠强。今天下午我去刘天一家,警察刚好也在。""不对啊……"田源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姐,你别太难过,李响他……" 王悦没听清田源在说什么,以为她是受了惊吓。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田源厉声打断王悦的话头,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王悦,"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我的意思是,再怎么说,李响毕竟是天天的爸爸……"王悦赶忙解释,可田源完全不想听,长期压抑在心头的委屈和愤懑似乎终于有了出口:"倒是你,别太伤心了才是吧。哼!其实你也怪可怜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肯为他做。你倒真是伟大,完全不求回报,眼睁睁地看着他爱完这个又睡那个,可就是轮不到你!"王悦的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田源说的一字一句像浓硫酸一样泼得她满头满脸,容颜尽毁。从古至今谁又真的那么伟大,完全不求回报?还不都是男人编出来骗女人的故事! 李响的话此时在王悦耳边响起,震耳欲聋,无法抵挡:"咱们俩……真的不合适。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外面一定有大把男人排着队等你。我配不上你。"记忆重又卷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将王悦吞没。 李响当时已经走投无路。 艾明终于还是离他而去了,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世界已不复存在,李响的心中也只剩一片虚无。他感觉身体仿佛离开了重力的掌控,每天摇摇晃晃找不到支点。支撑他每天早上睁开双眼的只剩下这个孩子,他的孩子。 李响真的不知道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捉弄抑或眷顾--让他先失去爱人,再补给他一个亲生儿子作为意外的礼物。可现在他的孩子却住在刘天一家里,睡在他亲手送去的婴儿床上,每天管他最好的朋友叫着爸爸--当然儿子现在还太小太小,不会说话--那正好,就让我在他学会说话之前把他夺回来。 李响需要帮助。 王悦的名字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思来想去,她是帮李响实施计划的最佳恐怕也是唯一人选。除了她是田源的表妹,经常帮忙照顾孩子很容易下手之外,最重要的是,她爱他。这么多年了,李响怎么可能对她的心意毫无察觉?官方说法肯定是,他和她天生就没有缘分;撕掉面具说肤浅的大实话,李响对她的长相就是没感觉,她完全不是他的菜。 曾经有几回失恋之后,李响精神空虚无处安放,刘天一撺掇他好几次去和王悦试着发展一下。可无论如何培养,他就是没法让自己对王悦产生那样的感觉--那种心脏被电光击穿的、下身随时可以膨胀的、全身血液走向紊乱的、千言万语说出口就变味后悔不如不说的感觉--对艾明才有的感觉。 但只要王悦对李响有感情就行了,而且难得的是,她从没因为李响一路上拈花惹草而放弃。甚至当他向全世界宣布"非艾明不娶"的时候,她在已经支离破碎的心里,依然为李响保留着位置。 驱使一个爱自己的人去帮助自己达到目的,没什么可自豪的,但要说李响感到多么羞愧,却也没有。因为他从未信口开河地向王悦承诺过任何事--他从没有说过喜欢她,或对她有任何超出朋友范畴的言行和举动。他不想误导她,但也不急于澄清,灰色地带现在是对李响最有利的。再说王悦又不是处女,谁比谁傻啊?当然如果她真的不打算帮李响,李响也绝不会勉强。 把这残酷的事实告诉王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李响穷尽近30年的文学功力小心地遣词造句,只是希望她可以少受些刺激,同时也做好了任她打骂绝不还口的心理准备。 王悦安静地坐在李响家的沙发上听他把最后一个字说完,表情僵直,没有任何明确的反应。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无从判断,估计是震惊过了头吧。大概有一根烟的工夫,李响有点儿坐不住了,长时间的沉默令他紧张,总得说点儿什么。他刚张开嘴,王悦出声了:"你爱她吗?""谁?" "田源。" "不爱,绝对不爱,连喜欢都没有一点点。""那为什么和她生孩子?" "……" "这事刘天一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 "是不是他拖你下水卖大麻,你恨他,所以想要报复他?"轮到李响呆住了。 "这个你是听谁说的?" "你是问我怎么会知道?别忘了我是干什么工作的。只要有一个人买了你们的货,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们最近因为现金吃紧,断货快一个月了。这可不妙啊,会丢掉很多老顾客的。听说有不少人已经转投别的卖家了。"此刻李响只剩下羞愧和愤怒,却不知道该冲谁发泄。原来王悦早就知道了,私下却从未透露一个字,看来每个人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其实他10年前就认清了,五官越是朴素的姑娘,价值观愈加复杂纠结,所谓"丑女多作怪",所以对她们从来都敬而远之,却因自恃王悦对他的感情日久弥坚而放松了警惕。她选择在这个时候亮牌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有别的企图?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十分陌生。 李响的脸色阴晴不定,这下前因后果全乱套了。怕就怕王悦这种自以为掌握了全部真相的,胡乱牵连一通。他是想报复刘天一不假,却并非为了大麻;他不想把艾明的事告诉她,一时又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是不是该就此顺水推舟呢? 李响专注地想理清这团乱麻,不再敢与王悦对视,也说不出话。他的窘况反倒令王悦变得从容了起来,她跷起二郎腿晃着,屋子里的气场强弱对比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忽然王悦扑哧一声笑了:"哎呀,看你紧张的,多大点儿事啊。放心,我会帮你的。"李响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这话一定还没有说完,他抬起头,等她抛出终极提议。 王悦轻松继续道:"我可以借你些钱去周转,作为回报,我要成为'然也'的股东,你们赚的那些'外快'我也要从中分红。"李响不能说自己没有动心,这个提议很有诱惑,别的不说,光眼前的现金缺口就够他头痛了。刘天一嫌赚钱速度太慢,非要拔苗助长,死活说服了他把手头那点儿钱全拿去铺货。也活该他们点儿背,心急看走了眼,被人滥竽充数掺了不少假货,结果四五十万就这么打了水漂。餐厅的生意本来就一直不温不火,这些钱几乎已经是他们全部的家底儿。 李响正发愁不知该向谁求救,想不到今天财神爷居然化身王悦送上了门。只是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上班族,也没交到富二代的男朋友,到底能拿出多少钱来呢? 李响打算以退为进,先探虚实:"哈哈!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的。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啊?还借给我?这可不是三五万能解决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咱们还是说说我儿子的事儿吧。"王悦不服:"你到底需要多少?" 李响伸出五个指头:"最少也得这个数。""好,我给你70万。" 李响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暗暗提醒自己要保持风度:"咱们这么熟了你不用充大个儿啊。你不过了?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借我?""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你还是想想股权怎么重新分配的问题吧。""这个……这件事我一个人恐怕不能完全做主。刘天一那个人你也知道,锱铢必较,要让他知道了肯定会以为我想趁机踢他出局。再说大麻的生意本来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光我和他两个人就已经有很多意见不统一了,现在你又要掺和进来,我感觉早晚有一天要出乱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看来你还是不缺钱,那算了。" 王悦边说边拿起包,作势要起身离开。 李响绷不住了,赶紧起身把她按回到沙发上,脸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啊呀,你怎么说急就急,别走啊。我是真的需要钱,可这么大的事你也总得给我点儿时间考虑考虑啊。再说还牵扯到刘天一呢,唉!"王悦见他面露难色确实不像是装的,沉吟片刻,又道:"如果你真的担心日后会有不必要的纠纷,那我可以再退一步,就当个幕后股东,你不用告诉任何人我们之间的协议。我所有的分红都从你那一份里出,怎么样?"李响扬起了眉毛,本来漆黑一片的前路忽然有了光亮。如果真能这样那当然求之不得,只是他需要做出些小小的牺牲和让步,但为了生意能继续下去,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退路。 尽管在心里李响已经完全接受了王悦的提议,但仍有疑虑:"你真的愿意这样做?我除了感激之外,真不知道还能回报你什么。你真的想清楚了?不后悔?"那就和我在一起啊!只要能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我什么都愿意!王悦心中的咆哮几乎已经无法按捺,就要脱口而出!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又立刻意识到这动作很可疑,于是手顺势游移到脸颊上,变作一个抚摸的姿势。 她强忍住瞬时澎湃了几秒钟的情绪,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本来就想攒钱做点儿小投资的,这不刚好近水楼台嘛。我看好你哦,别让我失望。"王悦就此正式成为李响的幕后老板,但李响始终牵挂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天天的事儿……你也能帮忙吗?"每次一想到这件事,李响的头就像要炸开一样地疼。对于还完全没有走出艾明阴影的他来说,究竟要如何抢回儿子,他其实一点儿谱都没有。在找王悦之前,他逼自己冷静了一阵子,仔细思考了一下可能出现的后果。卡耐基说过,如果你能够接受最坏的结果,情绪就会渐渐平复下来,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真相一旦被捅破,李响势必会和刘天一闹翻,甚至这辈子再不来往。卖大麻的事情,他们俩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倒不担心刘天一会去告发他,唯一会受影响的就是餐厅的生意。可这么久以来,刘天一又做过什么真正有价值的贡献?他的心思除了用在每天和来吃饭的美女搭讪臭贫上,就是拍一堆菜品的图片放到微博和微信上,美其名曰是做宣传,实际上还不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混得不错,是餐厅的老板?进货、采购他没管过,制订、更换菜单他漠不关心,让他动动嘴皮子挖别家餐厅的大厨过来上班,他不仅没谈拢,还跟人家吵了一架,要不是李响去擦屁股给人家赔礼道歉,"然也"还没开张就得被圈内的大佬给封杀了。刘天一贡献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而且还是一般人搞不定的麻烦。还债的事情可是他求李响,不是李响求他--这么一想,李响就完全可以接受没有刘天一的生活了。 田源的反应李响也基本可以预见。她是刘天一的合法老婆,又是李响儿子的亲妈。单说"亲妈"这一条,让她放弃孩子就几乎是不可能的;若要田源和刘天一离婚,带着儿子跟李响一起过,那更是天方夜谭,想都不要想。 物以类聚,李响太了解他们两口子的价值观: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都可以牺牲,但要摔碎美满家庭的镜像,那还不如直接掐死他们。田源作为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普通孩子,能攀上这么一根高枝儿,让她那一众同学同事羡慕嫉妒恨,对她父母来说那更是光耀门楣,从此喘气都匀实得多。他们丝毫不介意亲家一贯得体的冷淡,反而认为那是达官贵人的象征。如果李响他爸是个比刘天一他爸更牛叉的领导,或许她父母还有可能同意田源离婚。但话说回来,即使她真肯离婚,李响也不想和田源在一起。尽管她和王悦一样,都不是李响那杯茶,但从忠诚度来评判,田源则远不如王悦更让李响放心。 也许李响曾经唯一拥有的,只有田源对他那点儿不清不楚的情愫--他不知道这种感情的学名叫什么,但从刘天一第一天介绍田源给他认识那天起,他就知道它的存在。 你可以骂李响自大、自恋--随便;你可以质疑李响何德何能、凭什么姑娘们都喜欢他--说实话,他自己也说不清。爱情--层次还没有那么高--或者叫激情,男女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纯生理的冲动,新鲜果实的诱惑,这一切本来就没法解释。反正他从田源的眼睛里真实地看到了那团火苗:她总是主动提议叫上李响一起和刘天一吃饭、看电影、打牌;大家一起出门旅行的时候,她也会有意无意地经常和李响走在一起;不管他说了什么笑话,她都十分配合地笑得最开心,偶尔还不忘轻触他的手臂或大腿;李响发了什么微博或微信,她至少会在评论里留下一个"赞"……凡此种种吧。田源十分小心,一切做得都很自然,从没有让人怀疑过她的动机。李响从没打算也不想有所回应。她是他兄弟的老婆,这点兄弟间的基本底线李响一直严格遵守着,直到他自己的底线被完全摧毁那天为止。 话说回头,最起码的自知之明李响还是有的。他知道对田源来说,这一点儿感情在婚姻面前根本微不足道,他并未指望仅仅靠找她好好谈谈来解决问题,于是制订了一个简单的计划:他挑了个刘天一又跑到澳门去的日子,以旧情未了的名义约田源出来见面,无论如何至少要当面把自己的意愿表达清楚,正所谓"先礼后兵"。王悦则"碰巧"赶在李响的电话来之前去她家串门儿,当田源因为想赴约却发愁没人帮忙看孩子的时候,王悦便天女下凡来解围。如果谈话进展不顺利,那么当田源回到家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李响毫不怀疑田源最终一定会找到他头上,但完全不担心她会去警察局报案,因为她和她老公一样死要面子,这种家丑最终只能和血吞进肚子里,决不会公开闹大。这两口子倒是很有可能会想出办法私下来对付他,那到时就只能见招拆招,即便他们豁出去了要雇人把自己做掉,李响眼下也完全不想去操心。 这个计划遭到了王悦的坚决反对,她骂李响简直是小脑里养了金鱼。 她倒并非不愿帮忙,只是觉得这计划实在是不靠谱,完全没有可行性:把哥们儿的孩子强行抱走,这种事是纸包不住火、分分钟就会穿帮的;再说任何人丢了孩子,第一时间肯定会去报警,到时候就不是刘天一他们两口子要对付李响,而是警察直接来抓他的问题了。诱拐儿童可是重罪,李响的后半辈子估计就交待了,王悦也成了从犯,牢狱之灾恐怕是免不了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 王悦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溜达了两个来回之后开口道:"也许可以换个思路,跟田源争取一下定期和天天见面的机会,作为交换,你向她保证绝不向刘天一泄露这个秘密。我猜没准儿她会答应。"简直是天才啊!李响差点儿想去亲王悦一口。 这样正好抓住了田源的软肋,想保守秘密总要付出代价。再回头想,以李响目前的状况,要长期稳定地抚养一个孩子是不太现实的,不如就每两个星期接儿子回来过个周末,先适应一下看看。 李响迫不及待地约田源在"蓝月"见面,谈判却出乎意料地不顺利。这个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既不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内疚自责,一点儿也不体谅他作为孩子生父的心情,反而理直气壮地指着李响的鼻子骂他无耻、不要脸。 她说:"你以前是怎么对待我的你自己心里很清楚,把我当成泄欲的工具,满足了就扔到一边不理不睬,你想过我有多痛苦吗?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居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还是那么嚣张,达不到目的还威胁我?哼!我警告你,从今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儿,别再妄想来破坏我的生活!把我惹急了我就永远让你见不到天天!"还好,她离开之前并没有像狗血的电视剧里那样泼他一脸水。 原来比起让刘天一发现这个秘密,她更加耿耿于怀的还是李响对她的"始乱终弃"。都一年多了,他还以为她早就忘了。女人啊……李响掏出手机打给王悦:"先把天天抱过来待两天再说。"那是个初冬的午后,阳光明媚,寒风凛冽。当看到王悦抱着天天出现在他们约好的会面地点时,李响哭了。这是自艾明离开以后,他第一次为了她以外的人流泪。王悦已经拉开车门坐进来了,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哭,可泪水就是不受控制,一泻千里。 王悦,可爱的姑娘,默默递上纸巾,抱着天天一言不发,等他情绪恢复。从车旁边经过的人,若不经意透过车窗望进来,会不会以为他们就是和谐、完美的一家三口呢? 踏进家门的一刹那李响又回到了现实世界。这个家完全就是个单身公寓,一点儿用得上的东西都没有,就算只和儿子待几个小时,该准备的东西还是一样不能少啊。还好王悦之前照看过天天,大概知道需要些什么,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出门大采购。 小孩子的东西花样繁多,价格又贵,他们活似一对新手上路的年轻父母,抱着孩子在商场里辗转腾挪,叽叽喳喳,一路争论不休。售货员毫不掩饰对着他们展露温暖、羡慕的笑容,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合法的一家人。李响看到王悦脸上发出满足的红光,微微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有一会儿甚至产生了幻觉,错把她看成了艾明。艾明现在在做什么?她知不知道我已经有了个儿子?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骂我?她还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王悦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是田源。她犹豫了一下,挂掉了,随即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包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采购。 李响在一边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几乎买空了婴幼儿专区里面的商品,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还是王悦细心,她告诉李响,天天平时睡觉身边一定要放一个毛绒玩具。田源家就有个小熊公仔,是专门哄他、让他安静下来用的,很灵,所以他们也得准备一个。李响说一个哪儿够,多买点儿吧。王悦跑到玩具区左挑右拣,抓了四五个小熊出来,冲他撒娇:"都买了好不好?"他说:"好好。" 她开心地低头去亲怀里的天天:"爸爸对我们真好,对不对?"李响感到自己站立不稳,像冰川融化前还在苦苦支撑着脆弱的躯壳。 这难道就是他曾梦寐以求的家的样子吗? 他憧憬的家是栋两层小楼,有涂成乳白色的墙壁和墨绿色的大门,院子里是刚刚修剪好的草坪,被白色的篱笆环绕。他一手扶着除草机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微笑着看艾明带着孩子坐在门前画画,阳光照在他们雪白的肌肤上,几乎透了过去--原来幸福的颜色是透明的……哦,不,现在艾明的脸变成了空白。 王悦在商场算是过足了瘾,李响一路默默跟着拎包,也许尽可能延长她的幻想是他唯一能回报她的。直到把所有东西都塞进了车子后备厢,他决定还是要面对现实。他提醒王悦看看手机,她才如梦方醒,在自己的大包里一阵翻拣,找出手机一看,有21个未接来电,都是田源打来的。 王悦脸色刷白,抬头无助地看向李响,似乎在问:现在怎么办? 李响其实在逛商场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叫王悦给田源回电话。刚一通田源就接起来了,声音尖锐刺耳,王悦不得不将电话拿得远一些。 "你究竟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我都已经报警了!"王悦深吸一口气,镇定地回答:"我后天一定把天天给你带回去,他很好很安全,你不要太担心。"田源怒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和李响在一起?"王悦看了李响一眼,又道:"你还是去派出所销案吧!这事闹大了对你也不好。我向你保证天天的安全,但如果你来找我们,你的秘密恐怕也保不住了。"不等田源回应,李响就抢过电话挂断了。 王悦孤立无援地站在屋子中间,必须时刻压抑的哭泣声令她的身体像暴风雨中的树叶一样颤抖。眼前的表姐田源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不,陌生人不会对她有恨,不会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令她想转身打开窗户跳下去。可这又能怪表姐吗?毕竟是自己亲手抱走了她的儿子。王悦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再怎么肝肠寸断,也不能和田源起冲突。 过去的这几个月似乎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紧紧追着王悦不放。光说那70万,那可是她磨破嘴皮子说服了爸爸拿出的家中的积蓄!虽说不是全部家当,但对普通家庭来说也绝对不是小数目。但她坚信,在为李响冒险做了这么多之后,至少他能正视她的存在,能重新审视自己在他生活中的地位和角色,也许一切就会有转机。毕竟现在还一心一意留在李响身边的,只有自己了。 直到她无意中发现了李响的日记,那么多本日记,那么多记载着艾明点点滴滴的日记,那么多即使分手后依然没有中断思念的日记--王悦才幡然醒悟,原来生命中有些人和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感情不是纸,挥刀斩断了便是永远地断了;感情却是水,抽刀断水水更流。艾明,王悦心底最深处的刺,持续提醒着她:有些人,有些幸福,即使她拥有了全世界,也永远不是她的。 正文 第八章 朋友妻 田源依然麻木地盯着墙壁,王悦压抑的啜泣声变成了背景音乐,时急时徐,几乎可以忽略。她本来可以趁热打铁,在王悦的伤口上再补上两刀,以泄心头之恨,但很快发现这样毫无意义。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几句狠话而变得稍微轻松一点儿,记忆的浑水被这样一搅,反而变得更加污浊和动荡。 田源永远忘不了她接到李响电话的那一天。 北京灰霾的天空让人分不清是晴是阴,周遭的一切都蒙着厚厚一层捅不破的白帐子,令人窒息。田源透过咖啡屋的玻璃窗向外看,只看到灰色的树影和行色匆匆的人群。 这种景象通常会令田源感到无比空虚和失落。一直以来她的梦想和追求单纯得只有"找个王子结婚"这一项,而目标达成之后的事情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一年多的婚姻生活足以慢慢揭开现实的面纱,即使粗浅如田源,也察觉到她这个爱显摆的老公对她的爱,倒是更多地存在于微博和微信里,还有每一次二人合体在朋友面前亮相的片刻。刘天一成功地树立起新好男人的形象,让所有人都艳羡田源的生活过得像童话般甜蜜美满,她反而有苦难言。 呵呵,他们没听过吗,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她不愿意相信刘天一在和她独处时的那种心不在焉是因为不够爱她,但她也发现自己确实不了解老公:他爸的官当得不小,他曾在电视台工作,后来辞职和最好的朋友合伙开了家餐厅……除此之外呢?他不在家的时间里都在干些什么?和什么人打交道?是不是每天都很开心?问他什么他都是敷衍地回答"还不错、很顺利"之类的,要不就是一句"你就别操心了"。 她不操这个心还能操什么心呢? 田源婚后就辞了职,打算一心一意地伺候老公、照顾家。除了例行的家务事外,刘天一现在几乎就是她的全部,而他却让她别操心了!曾经有几个先行嫁了人的同事跟田源诉苦婚后生活的各种不如意,当时田源幸灾乐祸地想:我以后肯定不会这样。没想到老天爷就像非要证明给她看一样--无非,如此。 昨天刘天一又一声不吭跑澳门去了,飞机落地才发了条短信给她,然后就又无声无息了。无所谓,她已经训练自己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想去深究他到底是去干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打牌输赢多少更是不重要,还有什么是比他每月按时拿回来的生活费更实在的呢?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顶着"某某儿媳妇"的头衔四下招摇的。只要老公还知道回家,不管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田源都可以当作没发生。 可今天有些不同。田源不仅不空虚不失落,还有点儿小小的兴奋和期待,因为李响打电话约她见面。他很小心地没有通过微信或私信这类途径和田源联系,那样很容易留下证据,万一女人太笨没有及时删除,就是日后的一大隐患。而通电话可以有任何理由,一般人也不会像特务似的随时准备好把通话内容都录下来。 李响事先经过练习,保证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而愉快:"是我。你干吗呢?说话方便吗?"田源很意外:"没事儿啊,待着呢。你说吧。""下午有空儿吗,一起喝个茶?" 田源明明受宠若惊,却也有些迟疑:"找我有事?"他欲擒故纵:"原来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啊?没空儿就算了,我再约别人吧。"田源有点儿小小着急:"不不,不是那个意思。那咱们去哪儿啊?""要不还去三里屯那家'蓝月'吧。3点半,你OK吗?""OK!那一会儿见。" 田源经过精心装扮,做到凸显优点又不太过。她本来想把上次去法国的时候买的一条凡克雅宝项链戴上--那可是她压箱底儿的宝贝,攒了很久的钱才敢出手--可把卧室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最近好像有不少小东西习惯性失踪,像什么香奈尔的小手包啊、钻石耳钉啊。田源大大咧咧的,倒没有太在意,觉得一定是自己平时生活习惯不好,东西随手乱放又不爱收拾,找不到也算正常。也许放在书房了吧?她想,下回一定要记得把家里好好归置归置。可一想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继续找下去怕来不及了,书房可是比卧室乱一百倍啊。第一次和李响单独见面她可不想迟到,即使不能真的发生什么,只是轻松地门口聊聊天,也能让她暂时逃离无所事事的日常轨道。活动活动心思也是一种美好。 田源看看表,再一次向咖啡屋门口张望,嘀咕着:"该来了吧?"门开了,李响扶着门把手昂首挺胸地出现在田源的视野里。墨镜遮住了他的脸,没人能窥探到他此刻的心情。 其实进门前李响就看见田源了,但仍故作张望状,慢慢将整个咖啡屋环视了一遍。这个时候就是要抻着点儿,而他的余光早就瞥见田源迫不及待地在向自己招手:"这里!这里!"他咧开嘴角,墨镜可以防止他的皮笑肉不笑被揭穿。他大步走向田源。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有点儿堵。"李响迅速调整五官的状态,换上开心面具,再把墨镜摘掉:"你喝什么呢?看着不错,给我也来一杯。"田源立刻招手叫来服务生,还殷勤地向他推荐:"他们家的提拉米苏特有名,要不要尝尝?"李响完全没在听,但不影响临场发挥:"好啊,尝尝。""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儿?餐厅不忙吗?""再忙跟你喝茶的时间还是有的。欸你今天这衣服太美了!"田源笑靥如花。 平时不管干什么他们都是和一堆人在一起,最起码也有个刘天一陪着。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李响专门挑了刘天一不在北京的时候,这样田源就能无所顾忌,加上平日积累的暧昧,他只用一半的功力即可把她搞定。 这事必须速战速决。 李响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咖啡从容地喝了起来,并不着急说话,刻意留出对话间的空白,再从杯子上抬眼看田源,正遇上她的眼神。他假装是偷窥不小心被发现的样子,做腼腆状。田源迅速低下头整理情绪,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应该是搜肠刮肚想到了什么话题:"上次你开的那个party,听说是打算向艾明求婚的,可后来怎么又没行动?"李响的脸沉到了咖啡杯底。 再好的演技也有遮不住的时候,他允许自己有片刻的失控,艾明惶恐的脸又在脑中闪现,他一阵心痛。 为什么没行动?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老公?赏你脸跟你约会,说点儿什么不好?这可是你非往枪口上撞的,别怪我。 李响故作懊恼:"唉,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呗,一时冲动,相处时间还太短,婚姻大事,有些东西我觉得还是考虑全面点儿好。""什么全面不全面的?这种事就是靠那么一股子热乎劲儿。结了也就结了,要想前前后后都考虑好了就……"田源本来想说的是:要是前前后后都考虑好了那谁还结婚啊?转念联想到自己的状况,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李响说道:"晚一点儿再说呗,反正我还年轻,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你年轻艾明可不年轻了啊!" 话一出口田源立刻后悔得挠墙。 对面呵呵干笑两声,李响心里顿生厌恶之感:艾明哪点儿不比你强?单论外表,跟你站一块儿人家不定说谁年纪大呢!大点儿怎么了?你们一直背后议论我们姐弟恋,各种不看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觉得别人跟你田源比都是剩女嫁不出去只好跟我凑合吗?可你当面这么说也太不拿我当外人了吧?就你老公好!哼,你老公到底什么德行你知道吗?! 田源赶紧着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女人的青春毕竟比男人短……哦,不不,也不是,我其实是想说,艾明那么优秀一女孩,你就别犹豫了。"李响眼里冒出火:"也许,我是忽然发现,身边还有……比她更好的呢?"说完他直勾勾地盯着田源,一眨不眨,直到她脸红心跳败下阵来。 尴尬的沉默。 田源尴尬,李响可没有。他看到一切正在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他的眼里是猎物即将落袋的兴奋,心里却是痛彻骨髓的阴冷。 他打破僵局:"咱们晚上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不少新片子上映呢,我忙得一直没顾上去看。""艾明呢?她不一起来吗?" 李响摆摆手:"我觉得跟她先各自分开冷静一下比较好。上回求婚我临时变卦,她估计也没缓过来呢。"听了如此合理的解释,田源便放心地掏出手机开始查电影放映时间了,嘴角有极力掩饰的笑。 李响四下环顾,这里的一切陈设都没有变。这是他和艾明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左前方角落里的那张转角沙发现在空落落的没有人坐,那一晚他就是坐在那张沙发上,说笑间不经意抬头,看到王悦带着一个白皙苗条的高个儿女孩从门口走进来,一直走到他们这群人的面前。9月的北京,夜晚天气已经微凉,她穿了件针织开衫,下身配一条湖蓝色的半裙,露出两条长腿,头发梳成髻高高盘在脑后,脸色微红,一笑嘴就弯成新月形状。王悦向他们介绍:"这是艾明,我新签下的作家。怎么样,美女吧?"他的眼神再也没法从她身上挪开。 有件事李响一直都不好意思跟任何人说,身为情场老将的他,成天扎在漂亮姑娘和自以为漂亮的姑娘堆儿里,能做到雁过留声、江湖到处有传说,但那晚面对艾明,他居然感到了久违的紧张,就是最原始最初级的那种坐立难安。偏偏艾明还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正对面,让他的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此时李响头一次感谢老天让自己是个四眼,因为有镜片的遮挡,他的窘迫还不至于太呼之欲出。可手就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真是好多余--再感谢科技的进步让大家都有手机。他赶紧拿起手机来假装微博上有一堆人给他留言,脸不可控制地发热。 王悦向艾明介绍在座的诸位大仙:"你们大家赶紧微博互粉一下啊,有事没事常联系。"李响第一时间关注了艾明的微博,然后鬼使神差地,他一边假装仍埋头于手机,一边稍稍抬起手臂,把摄像头对准了对面的艾明,悄悄但迅速地按下了快门儿--当然事先已经调成静音模式,闪光灯也关了。看到成品他心中一惊,照片中的艾明偏偏正巧在盯着他的摄像头,就像在看他一样,就像看穿了他一样! 手机忽然变得很烫,李响拿不住了,也坐不住了。不远处放着张台球桌,看似是个逃避的好所在,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往台球桌那边溜达。正好没人占用,他抄起杆来打了几下,以为各种慌乱就此掩盖。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击球,他的目光总要先飘到艾明那边再飘回到球桌上,所以老打偏,有一回居然还疵杆了,旁边围过来几个手拿啤酒的美女,好丢脸。 艾明和刘天一他们聊得正欢,连说带笑还前仰后合的。这让李响更加紧张了:他们聊什么呢?艾明不会发现我偷拍她的事,正跟他们分享呢吧?那我还不如现在就躲进厕所,直到他们都走了再出来呢。 李响掏出手机再看那张照片,再度与照片中的艾明对视,心又忍不住一阵乱跳:不行,留着这张照片实在不安全。刘天一他们没事就爱翻我手机,看最近我又跟哪个妞儿混在一起,万一被他们看见,我岂不是一世英名尽毁?又看了两眼,咬咬牙,他把照片删了。 这时刘天一走过来叫李响一起到外面去抽烟。还要感谢世界上有烟这种东西,无论哪种手足无措,借口出去抽烟总是没有任何破绽的,还能帮助头脑冷静。 李响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就跟刘天一走了出去。 吐出一口烟,李响先开口:"欸,今晚这个不错啊。"刘天一看着李响:"你说艾明?" 李响说:"对啊!挺全面的,身材和长相。"刘天一忽然变得很严肃:"别闹啊你!这个你可不能乱来。她是表妹新签的人,别到时候弄得人家工作都受影响。"李响听得莫名其妙:"哪儿跟哪儿啊?该工作工作啊,跟我约她有什么关系?""人家可刚离婚不久,正低潮呢。""她结过婚?看起来没多大啊。" "她比你大5岁呢,5岁犯冲你知道吗?""少来啊!差6岁才冲呢,这我知道。""不懂了吧你?差5岁一样冲!" "那说的也是结婚以后的事儿。我就打算先约她聊聊,能怎么冲啊?""我还不知道你?聊着聊着就聊到床上去了,哪回有过下文?人家离了婚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儿,你再把人伤口缝的线扯开?"李响莫名其妙:"喂?你这么在意干吗啊?她是你什么人?不也刚认识嘛!她心情好不好跟你有几毛钱关系啊?该不会你也看上她了吧?"刘天一急了,推了他一把:"少废话!总之这回你得听我的。你外面又不缺妞儿,不差她一个。你玩得起,人家可不行!"…… 二人闷头继续抽烟。 现在想起刘天一的话,李响只能冒出几声冷笑:我是真把他当哥们儿才跟他说的。可他呢?满口仁义道德回敬我,让我听他的,让我别对艾明有所行动,原来是为了他自己方便啊!看来当时他也打起了艾明的主意,发现我有想法了,就先把我劝住,然后自己再暗度陈仓。他老婆当时可就坐在旁边呢,这都没能让他良心发现,那只好由我来帮他了。 艾明伤心的满是泪水的脸好像咖啡杯中冒出的水蒸气,此刻氤氲着又出现在李响眼前,挡在了他和一无所知的田源中间,挡在了他和背地里偷笑的刘天一中间。 现在好多事李响都能串起来了,一切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李响和艾明不到一个月就公开宣布在一起了,朋友里面反应最大的就属刘天一。他居然还单独约李响出来谈过一次话,问他是不是真想清楚了要认真交往,问他之前那些暧昧的妞儿都处理好了没有,问他是不是真确定要和一个比自己大5岁的女人在一起,问他艾明离过婚你父母难道就一点儿意见都没有,问他想没想过未来会出现的家庭矛盾等。 李响发现自己当时真够单纯的,居然完全没有往深处多想想,以为这就是真哥们儿,真为他操心为他好才忠言逆耳。他还那么认真地回答刘天一各种荒唐的问题,拍胸脯说兄弟这回是来真的,现在仔细想想,原来刘天一是见不得他得手了,是羡慕嫉妒恨,是想方设法让他知难而退啊! 田源在叫他的名字了,他必须专注于眼前未完成的事。 田源举着手机给他看新上映的电影列表:"我们去看《金陵十三钗》好不好?""好啊。" "唉,是不是太悲惨了点儿?影响心情。要不还是去看《龙门飞甲》吧?""好啊。" 田源不乐意了:"你怎么什么都好啊?是你提议看电影的,就没点儿意见?""反正都是新片儿,我都没看过,看哪个都行,主要看你喜欢哪个。"田源歪头想了想:"那就《龙门飞甲》吧。"接下来的时间李响表现得十分殷勤周到,绅士派头做得很足。 请田源吃晚饭的时候他故意全照着她的口味点菜,还不时主动帮她夹菜;看她想点冰镇饮料他还故作皱眉埋怨状,轻斥地说女生喝太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然后做主帮她换成了常温的。他专挑刘天一平时不太可能会为她做的事情做,眼看着田源的神情从受宠若惊慢慢变得越来越柔情似水,他知道她已经跑不掉了。 饭后的电影演的是什么李响完全没有印象,他的精力都集中在掌握亲密推进的节奏上:先从主动递爆米花和饮料开始,过一会儿假装不小心碰到田源的手臂,再让爆米花撒到她身上,然后一边怪自己粗心笨拙,一边很不好意思地笑着去帮她一粒粒捡起来,创造肢体接触的机会;余光发现她在喝饮料,就体贴地递张纸巾给她;估计电影的高潮部分要来了,他也随之将攻势推进到亲密的巅峰--一把抓住了田源的手不放。 田源明显是没有料到李响会这么大胆。幸福来得太快,令人头晕目眩,无法抵挡。她起初礼节性地挣扎了两下想甩开他,但很快就完全没有诚意地放弃了,任由他握着,越来越紧。过了一会儿,李响又开始用拇指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摩挲--爱意升级,窗户纸即将捅破。 田源虽然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银幕假装很投入,但心怦怦地跳得那个猛啊!李响几乎都感觉到了座椅在震动,估计邻座的观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他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平静得无声无息。 他的心慢慢在冰冻、僵硬,几乎快要消失了。 终于熬到了散场。 灯光大亮,犹如不受欢迎的访客,扰人思绪。 他们虽然坐在最后一排,但那时大冬天的,出来看电影的并没多少人。可就这么松松散散几个观众,田源也愣是要坐着等他们全都走完,才肯依依不舍地把手从李响手中抽出来。既然她不急,李响当然不能先松开啊。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先扭头看谁,就那么手握着手,坐着。 保洁人员已经进场开始打扫了。他凑到田源耳边,轻轻道:"咱们走吧。"李响故意呼出的热气透过田源的披肩发,直接钻进了她的耳朵。田源痒得不受控制地侧歪了头,一阵心悸从她那边传递到他眼里,她身体有极其轻微的颤抖。她轻声答应了一句,站起身,李响赶紧帮她把大衣撑开。经过整个下午和晚上,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体贴,不再感到惊讶,自然地把两个胳膊装进了袖筒。李响接着从座位上把包拎起来递给她,她腼腆地笑着接过,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手臂向外走。 李响问:"现在我们去哪儿?" 田源看了看手表:"啊呀,都快12点啦,太晚了啊?!"他故意激她:"这么着急回家,是家里有人在等你吗?"田源的脸色有一瞬的黯淡,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谁会等我啊?"李响顺势道:"哎呀,反正刘天一不在北京,你就轻松轻松吧。他现在没准儿也正happy呢。就许他玩不许你玩?"田源似乎想到了什么,稍稍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刘天一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三天两头往澳门跑?走之前连招呼都不打。以前你们不是常一起去吗?"李响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以前我们一起去澳门就是纯消遣,打打牌逛逛街就回来了。现在他老单独行动,具体去干吗也没跟我说过。他那么大人了,我也不能逼供啊,他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李响继续火上浇油:"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他最近是挺神秘的啊,不跟我打招呼也就算了,怎么也不给你打个电话呢?一下午加一晚上了,短信都没发过。"田源被戳中了心事,面色更加凝重,低着头不再说话。 李响说:"哎呀,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玩儿咱也可以玩儿啊。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田源好奇地问:"去哪儿啊?" 他们这时已经来到了车库。李响潇洒地掏出遥控钥匙一按,车灯炯炯有神地朝田源眨了眨眼。他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向田源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不语。 他直接把田源带回了自己家。 其实路上田源早就看出来这是回李响家的路。她和刘天一都来过无数次了,怎么会不认得?可她偏要装出一副下了车才发现的惊讶和犹疑的样子,撒着娇说不合适吧,不肯上楼。李响在心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也不过多废话,直接拉起她的手进了电梯。 一进家门李响就做迫不及待状把田源按到了墙上,面对她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欲拒还迎的做作,一闭眼朝她的嘴亲了下去。 一股陌生的味道钻进了李响的嘴里。 李响知道自己的嘴唇很柔软,辗转着在她的唇上摩挲。他轻轻地用舌头撬开她的嘴,伸了进去,灵活地在里面来回盘旋挑逗,和她的舌头捉迷藏,然后又忽然缠住不放,很久不放。 田源把包丢到了地板上,大衣也在慢慢往下褪。她干脆抱住了李响的肩膀,闭上眼睛,全身心地回应着,不再抵抗,放心地让自己沦陷。 李响估摸着时机已经成熟,便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向沙发,将她往上面一丢。田源十分应景地发出一声娇哼,在沙发上弹了起来。李响一直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开始站在她面前宽衣解带。田源似乎比他还要饥渴,双眼已经冒出了火,直勾勾地回瞪着他。她半坐起身,自觉地一件件把自己迅速扒光,却还是留下了内衣内裤。哼,贱人就是矫情!李响霸道地抓住她的胸罩用力一扯,有布料撕裂的声音,田源痛得叫了出来。他没有丝毫怜悯,接着又扯掉她的内裤,整个身体就压了上去。 李响闭上眼,想着艾明的样子,浑身忽然来了劲儿。亲爱的,等我为你报仇。 刘天一你个王八蛋,竟敢动我的女人!居然在我的餐厅里非礼艾明!你是不是第一眼见到艾明就在想怎么下手了?很有耐心嘛你,等了好几个月呀,还偏偏挑我打算向她求婚那天!你肯定是故意的!所有朋友里我就跟你说了求婚计划,这就是你送我的大礼!你就真的以为艾明会羞于启齿不敢告诉我?还是你真的下半身太胀了把你脑子都撑坏了?多亏我们家艾明机灵没让你得手,你悔死了吧?还是打算再来一次?你以前那么多荒唐事我都忍了,好几次把我拖下水让我给你垫背我也都没怪你,还搭上自己的前途帮你卖大麻还债--我对你仁至义尽了,你就这么回报我?得寸进尺来碰我的妞儿?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我这一次彻底都还给你! 李响永远忘不了那天电话中艾明伤心哭泣的声音。她不连贯地叙述着在"然也"发生的事情。他在电话另一头从震惊到怒不可遏,从呆若木鸡到牙关紧咬,整个过程仍历历在目。他的心脏犹如被白蚁疯狂啃噬的木头,刹那间碎成千万片,消失不见。 是艾明的脸最终送他抵达了巅峰。 李响换好衣服再回到客厅,田源正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他。她只穿了上衣,两条腿还光着,上面放了个靠垫盖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甚至没问她要不要也去洗一下,就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抽起了烟。烟灰缸被艾明收起来了,她不喜欢李响抽烟,至少不许他在屋子里抽。他看到垃圾桶在田源那边,就说:"把垃圾桶拿过来。"没有谢谢。 田源像只听话的小狗,乖乖完成了主人的指令,却没得到期待中的奖励。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但戏得演完。李响故做内疚状,吐出一口烟:"刚才我突然想到了你老公。"田源语塞。 他估计她害怕了,就安慰道:"其实你完全不用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他在外面一直也没闲着。"田源惊了,自己还没结束内疚自责的过程,就迫不及待关心起了老公的忠诚:"他跟谁?什么时候?快告诉我!"李响做欲言又止状:"唉,你别问了,对你没好处。反正他该干的都干了,你知道了除了让自己难受,什么也改变不了。"田源抓住他的胳膊来回摇:"你说啊!告诉我啊!"他用另一只手按住她:"好好好,你先放开。"李响单手扶头,做出不得已又不想看田源继续被欺骗的苦恼状,猛吸一口烟,顺势把刘天一这些年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的种种战绩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他完全没有也用不着添油加醋,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只挑了出门找小姐的段子说,其余一些涉及身边太近的、可追溯的、有名有姓的姑娘,不管他得手没得手李响都只字未提。艾明的事当然更不能说,否则自己的报复动机就太明显了。 这些已足够让任何一个人妻崩溃了吧?李响处理得尽量简短,中间故意有些磕绊,偶尔还在叙述中间停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这让田源更加深信他今天所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田源忍着没有发作,听完,她上半身重重地往后一仰倒在了沙发靠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胸口轻微但快速起伏着,接近于颤抖。 李响一直低头抽烟。两人就这么干坐着。 良久,田源把腿上的靠垫往边上一扔,一手搭到李响肩膀上,开口道:"走,咱睡觉去吧,不早了。"她的语气里有种豁出去的轻松,他却闻到一丝丝绝望的气息。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只穿了底裤,两条白晃晃的大腿戳在李响的脸旁边。她向他伸出一只手,说:"去卧室吧,这沙发不舒服。"他抬起头看着她:"你真不怕被刘天一发现?""他那些事都干得出来,我为什么要怕?都说男女平等,哼,我看永远也平等不了。他就是风流潇洒,我就是水性杨花!要玩大家一起玩,谁也别说谁!""那你不爽可以离开他啊。这样算报复吗?""你是说离婚?别逗了!其实你们男人都差不多,离开他再找一个没准儿更糟。我可没有艾明心理素质好,既然结了就没打算离。"她提到了艾明,他心中一凛:她凭什么说艾明?离婚怎么了?我看敢离的就比这些强努着装给别人看的要强一千倍一万倍!离婚和结婚一样,都是一种形式,只代表了不同的人生选择,跟幸福或不幸福没有任何必然联系。刘天一和田源是结了婚,在我眼中他们却可怜到了尘土里,连PM2.5都算不上。 田源又催促道:"发什么愣啊,去床上睡吧。"卧室可是艾明的专属领地,连床都是李响为了她专门新买的,床单被罩也是他们一起精心挑选的,怎么可能让田源弄脏?把她带到家里之前他就想好了,只在沙发上办事,绝不踏进卧室半步。 李响紧着吸了两口,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里,两手一撑大腿也站了起来,说:"把衣服穿好,我送你回家。" 一抹苦笑浮上了田源的嘴角。她微微摇了摇头,笑自己当时好傻,居然以为那个男人是真的在乎她,对她有感觉,其实还不就是他的一个报复工具,还是一次性的,就像用过的避孕套,真真连狗屎都不如。 手机突然突兀地响起,让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王悦和田源都不同程度地打了个哆嗦。二人同时去摸自己的手机,也没注意到底是不是自己手机的铃声。结果是田源的,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赫然是刘天一。这着实让田源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个时候不当不正的他怎么会忽然打来电话。王悦看见也愣了,她立刻想到下午艾明接到刘天一的电话,心里一紧。 田源按下通话键:"喂?" "李响是不是天天的亲爸爸?!" 刘天一的咆哮声迫不及待地从电话那头传出来,遮盖了所有的情绪。 田源和王悦顿时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正文 第九章 警方的调查 王小红警官正坐在办公桌前飞快地写写画画。她刚刚和艾明见完面,对于新了解到的情况感到异常兴奋。 从昨天傍晚陈队长接到艾明的电话以来,王小红就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扑过去,但被陈队长生生按住。陈队长的理论是:从昨天上午到傍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说有新情况要补充,证明艾明在第一时间因为某种原因对警察有刻意的隐瞒,但经过一番权衡或挣扎改变了想法,看来艾明对前男友的死应该是非常重视的,决定抛开顾虑说出更多真相,这时若能再多给她一晚上的时间沉淀,她提供的信息就会更有价值。结果今天一早陈队长就接到了新任务,分身无术,于是派王小红只身前往。 快到午饭时间,陈队长终于回来了。一进办公室,王小红就像小鸟一样围住他叽叽喳喳要汇报最新进展。陈队长提议:干脆去食堂边吃边说吧。 今天来食堂吃饭的人不多,估计有不少人都出去执行任务了。很好,没那么多人排队,有什么好菜自然也用不着抢。 陈队长一大早就出门干活儿,连早饭都没顾上吃,这会儿可真是饥肠辘辘。他盘子里盛了好大一份豆角炖肉,外加西红柿炒鸡蛋,就着半斤米饭,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这边王小红却没什么心思吃饭,她的全副注意力仍集中在艾明提供的新线索上。她随便挑了两样菜就很快回到座位上,也不急着动筷子,张嘴就汇报起了案情进展:"队长,我今天见了艾明之后觉得这个案子有了新的突破口,事情比我们原来设想的要复杂得多。"陈队长吃得头也顾不上抬:"说来听听。""你记得那个刘天一吗?就是和李响合伙开饭馆的,号称是李响最好的朋友。原来他曾经企图非礼艾明未遂,而且这件事李响也是知道的!""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挺久了,有一年多了。" "那李响知道后有什么反应吗?" "这个嘛我也觉得很奇怪。艾明说,李响除了安慰她之外,似乎当时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举动。按说女朋友被非礼,一般男人早坐不住了,不冲过去揍那家伙一顿至少也得当面对质啊。再说李响似乎也不是什么脾气特好的主儿,难道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所以就忍了?不过艾明又说,平时李响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她。他是否曾找过刘天一谈判,她完全不清楚,也没敢问,毕竟他们俩关系不一般,这种事太敏感。"陈队长停下了筷子,歪着头琢磨着什么。 王小红见终于引起了队长的兴趣,赶快趁热打铁:"哦,对了,艾明还说,她后来听身边的朋友讲,在她和李响认识之前,刘天一和李响还有过一次很大的争执,甚至动了手。最蹊跷的是,这事儿居然发生在刘天一结婚当天,就在新郎休息室里,李响还是他的伴郎呢!"陈队长:"为了什么事动手?" 王小红:"这个艾明就不知道了,而且她说好像周围的人谁都不清楚,这事都成他们朋友圈里公认的一个谜了,估计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真相。"陈队长:"这事就有意思了--新郎和伴郎在婚礼当天大打出手。哼,表面上是'好哥们儿',背后却是暗流汹涌啊。那个刘天一什么背景,你查了吗?"王小红更加来精神了:"报告队长,早就查过了。刘天一他爸爸是挺大一官,但似乎没让儿子沾什么光,还算比较谨慎的,要不刘天一也不至于沦落到和李响去开饭馆。刘天一结婚一年多了,老婆叫田源,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去年9月田源生了个儿子,小名叫天天。现在重点来了,我刚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事情。"王小红就此打住了话头,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队长,嘴角紧紧抿着压抑住随时要冒出来的得意的笑。陈队长吃饭间歇一抬头,正遇上她专注又期待的表情,扑哧乐了:"这还要卖关子啊?有什么赶紧说,不说我吃完就又要出发了啊。"王小红忙说道:"我查了报案记录,发现就在两三个月前,田源报过案,说儿子失踪了!"王小红还没说完:"最蹊跷的还在后面,她报案还不到4个小时,居然就打来电话主动要求销案,说是她表妹带着孩子出去玩儿忘告诉她了,虚惊一场。还一个劲儿说不好意思给人民警察添麻烦了。"陈队长放下了筷子:"这个解释明显不合逻辑啊。昨天咱们去刘天一家里的时候,他不是说他老婆过年回娘家串门儿去了吗?可后来表妹一来,他又跟她说什么'还有什么东西一次拿齐',前后完全对不上,是吧?"王小红猛点头,补充:"他还说他老婆老盯着他。"陈队长思考着:"那就是说,刘天一也没跟我们全说实话。按说他们小两口闹矛盾,和本案无关,完全没必要撒谎啊。""队长,我越来越觉得刘天一一家人跟李响的死绝对有很大的关系。""不过目前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感觉,还要掌握确凿的证据才行。欸,等等,"陈队长忽然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个艾明可真够狡猾的啊,连我都差点儿被带到沟里。"王小红的思路被拦腰截断:"您这是什么意思?"陈队长用筷子指着王小红的鼻子无奈地笑了:"意思是你完全被艾明牵着鼻子走了,忽略了更重要的问题。还是年轻啊!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在楼下垃圾桶里发现的那束花,还有卡片上写的字?艾明对此又做何解释?""这个我问了。她说李响要挟她说如果不跟他复合,就要向媒体曝光她离过婚的事。""就这么简单?" "我觉得这也解释得通啊。" 陈队长摇摇头:"你仔细想想,艾明只是个作家,就算是美女作家好了,那知名度也没韩寒高吧?她又不是什么偶像大明星,就算曝光了婚史,又能造成多大的影响?还能就此断送了她的事业不成?你再想想那张卡片上的字:最后期限就要到了。这样严重的措辞,就是为了这么点儿破事?要是真这么简单,为什么我们问艾明跟李响是否有过联系的时候,她只字不提送花的事?今天她主动找你反映的这些情况,根本就是想转移焦点。你看你是不是已经完全顺着她的思路一直在怀疑刘天一那帮人?"王小红皱着眉缓缓点头,脸上依然写满疑惑:"让您这么一说,难道她是对刘天一非礼她怀恨在心,想借我们之手报仇?想不到艾明这么狡猾,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您不觉得刘天一他们也很有问题吗?很多事情都很蹊跷,我觉得也不能放松警惕。""嗯,两头儿都要看牢,这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去补充调查一下艾明的背景情况,还有那什么表妹也顺便查查。这里边肯定还有事。"陈队长抬手看看表,又低头紧扒了两口饭,这才发现王小红几乎没动过她眼前的饭,他用筷子一指:"还不快吃点儿?都凉了吧?吃饱好干活儿啊,下午还得你单独行动!""嗯,没事儿,我最近重新开始减肥了,随便吃点儿就成。"王小红边应着边低头开吃。她盘子里也没什么内容,一个炖排骨外加肉末炒圆白菜。她夹起一块排骨搁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又整个儿吐了出来,皱着眉头直撇嘴:"这什么味儿啊?不是肉变质了就是油不对劲,一股哈喇味儿!"陈队长伸过筷子也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还好啊,没什么怪味儿啊!咱们食堂做的不一直都是这味儿嘛!"王小红摆摆手:"不对不对,咱俩肯定有一个味觉出了问题。"陈队长一怔,似乎灵光乍现,问:"你这两天是不是吃那个什么减肥药了?就是你表哥刚从日本给你带回来的现在最流行的那种?"王小红莫名其妙:"是啊,怎么了?"陈队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这就对了,你的味觉被药物改变了,所以你觉得排骨味道怪。"王小红试图顺着领导的思路悟出个门道来,却还是不得要领。 陈队长笃定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思路。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冲王小红:"我先回办公室安排一下下午的工作,你快点儿吃,吃完咱们一起去'然也'一趟。"虽然还不明白领导的意图,但这番话也让王小红浑身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这会儿队长已经自顾自往食堂外面走了,她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朝他的背影大喊一声:"你又不让我单独行动啦?!" 正文 第十章 前任的前任 艾明坐在自家楼下的茶餐厅里等方程来吃午饭。 王警官虽然已经离开一阵子了,艾明的世界却仍然停留在一年前的时空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刚刚跟警察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脑子里回放,像有人按下了复读键,强迫她一遍遍地检视自己到底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细节,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或者是哪里措辞不当以至于适得其反会引火烧身……就这样直到她真切地感觉到了头越来越沉,好像马上就要裂开。艾明闭上眼,双肘撑在桌上开始按摩太阳穴,越揉力道越大,头痛却不见好转。 唉,看来我的强迫症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啊。她想。 "哟,不舒服啊?"方程的声音在艾明头上响起。 艾明微微一震,睁开眼,看到的居然是李响的脸,他正关切地低头看着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感到心脏猛一收缩。她快速地甩甩头,瞪圆了眼睛,李响的脸这才变回了方程的。 "看到鬼了?!"方程问。 你怎么知道的?艾明心想。 方程奇怪地盯着艾明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伸手搭上她的前额:"没发烧吧?""哎呀,你少假惺惺,"艾明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仍心有余悸,"快坐下吧。"然后把菜单往他面前一推,"想吃什么赶紧点。"方程坐定,把菜单又推给她:"还用菜单?这里有什么菜我比这几个新来的服务员都熟。"呵呵,谁说不是呢。这间茶餐厅婚前就是他们约会的据点儿,加上结婚4年这里简直就成了他们的食堂。直到老板都换了两茬儿,直到他们离了婚,直到艾明成了作家,直到后来艾明和李响开始交往,一路走到现在,甚至李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还是在这里,坐固定的那么几个位子,点差不多的几样菜。 若不是方程提醒,她几乎忘了,原来这家餐厅居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的忠实见证。如果这些墙壁会说话,它们又会怎么议论艾明?它们会觉得哪个男人更好?如果它们知道艾明还跟前夫私下保持着生意往来,会大声抗议还是夸她公私分明?会不会背地里嘲笑她为了钱而丧失原则?艾明的思绪又开始不由自主地乱飘,仿佛随便抓到一根藤蔓就能自然疯狂地顺着爬下去,最后像草一样无法自拔。 "怎么老发呆?最近智商明显下降啊。"方程一贯的冷嘲热讽。 艾明被迫中止臆想,回到现实。 方程招手叫来服务员,麻利地点了三个菜:橄榄菜肉碎四季豆、西红柿炒鸡蛋和咖喱牛腩,两碗白饭。他给艾明叫了热柠檬蜂蜜水,自己来了杯冻鸳鸯,全程都没有征求艾明的意见。 艾明早就过了因为得不到方程的尊重而闹脾气的阶段,她甚至连反应都懒得有,要不怎么会离婚呢?只要别耽误了挣钱大计,其他一切都滚蛋吧。艾明不断告诫自己要抓住重点。 方程心情倒是不错,自顾自地说道:"那笔尾款终于要回来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真是费死劲了,多亏你老爸打的那个电话,还是他面子大,退休了说话依然管用。看来人走未必茶就凉啊,至少凉得没那么快。你的那部分我也不跟你争了,毕竟还要仰仗前老丈人的关系办事。就按照你的意思,我明天就把钱打给你。"艾明低声道:"别用银行转账,直接给我现金。""拜托!小一百万呢!现金?" 艾明赶紧伸出食指竖在嘴中间,紧紧皱着眉头示意他小点儿声。 方程马上警惕地四下环顾了一圈,把头凑到艾明跟前道:"难道这里也有人监听?""警察刚才还在我这儿呢。小心点儿总没错,这种敏感时期我们最好别有银行交易往来的记录。""这根本就是伪命题。真要查你,以前的交易记录你以为警察就查不到了吗?就这一次给你现金有什么用?""唉,都怪我当时太大意了,以为什么都想到了,偏偏就没注意转账方式的问题。""就说是我离婚后答应支付给你的赡养费呗。""我们在民政局备案的那份离婚协议上可没写这一条啊!再说那些直接从你公司账户打过来的钱又怎么解释?""要不就说你是公司一个小股东,那些是给你的分红啊。""你拿得出相关文件证明我是股东吗?""可以补做一份啊。" "补你个头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查得越来越严了?我要是成了你们公司正式的股东还得了?顺藤摸瓜一下子就能找到我爸!要是再把他退休前的旧账一起翻出来,不仅我爸晚节不保,你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不了!"方程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半天没有说话。 艾明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些情况李响是怎么知道的?还敢直接威胁你要曝光?""唉,这个赖我!"艾明懊恼地挠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以前和他感情还不错的时候,我多多少少跟他聊过一些这方面的事,但是真没多说啊!他一直对我跟你保持联系很不爽,我总要稍微解释一下吧?我估计他后来偷听过我和你的电话之类的。是我大意了。"看着艾明慢慢低下头,方程禁不住有点儿幸灾乐祸:"你不是一直都自我标榜绝对正确吗?哼,遇到感情还不是瞬间变白痴。你喜欢的时候掏心掏肺,不喜欢了就一脚把人踹了,换成是我,我也不能善罢甘休啊!我看他没准儿早就写好匿名信寄出去了呢。欸?警察是不是已经怀疑你了才又来找你探听虚实的啊?""狗屁!怀疑你还差不多!这回是我主动找警察反映情况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再说离婚的时候可是你我都同意继续'合作'的啊,现在谁不靠关系挣钱?别人可以我就不行?不过话说回来,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真的不确定警察掌握了多少,万一在李响家搜出了什么和我有关的线索也未可知。总之我们最近要小心再小心。""你这个小男朋友还真不让人省心,死了还不忘给我们找麻烦。""怎么说话呢你!" "我怎么说话了?" 一如既往,二人又要开吵,只是碍于公共场合,不得不有所收敛。 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话题暂时刹住。二人不约而同拿起筷子,想往嘴里塞点儿什么把嘴堵住,杯盘的碰撞声和咀嚼声将沉默填满。 大约一分钟后,艾明忽然问方程:"你没有背着我干什么吧?""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担心李响万一真去举报,影响你的生意和前途,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哼,我看你是小说写得太多了吧。"方程打断她,继续夹菜。 艾明的眼神却并未移开。方程不自在了:"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干吗啊?""避重就轻,必有隐情。我太了解你了,方程。实话告诉你,其实警察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话里话外就多多少少把你也纳入了嫌疑人的范围。但我觉得那都是例行公事,再加上你一贯小心眼儿,喜欢胡思乱想,要是第一时间告诉你了,你还不定在这节骨眼儿上惹出什么事来。现在又没有外人,你和我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万一有什么事也许我还能帮上忙。""你还能认清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错。"方程笑了一下,"警察都怀疑我什么了?""他们查了我的手机通话记录,发现在情人节当天我和你沟通很频繁。他们怀疑我是因为和你旧情复燃才和李响分手的,还问你知不知道和李响分手后他还不断骚扰我之类的。""哈,为情所困,激情犯罪--这个动机听上去还挺合理的嘛。""所以,警察有正当理由怀疑你。"方程看了艾明一眼,脸上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只可惜他们太不了解你和我了。"艾明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爆了一下,就一下。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茶餐厅此时渐渐热闹了起来。 方程是个还算比较成功的广告公司老板。个子不是太高,相貌中等,有典型的南方人的精明,在业界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级别的人物。 但在最初认识艾明的时候,他还是个"北漂儿",不仅一穷二白,还背了两百多万的债务。那会儿他的公司可不比现如今--包下了一整栋五层小楼,有独立的院子,上上下下员工有两百来号--当时他们租在一个住宅楼里,一共两间屋子,连窗户都没有的那间小屋就给方程当了卧室,只要不开灯关上门就一片漆黑;公司一共四个人,除了"老总"方程,剩下有俩"副总"外加一个财务。 就这么一个谁都觉得不大靠谱的公司,一个谁都不看好能翻身的草根,艾明偏偏就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了--也许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潜力,也许是初生牛犊对现实还没有足够的敬畏,又或许只是被凶猛的激情冲昏了头脑根本没考虑那么多……总之,交往一年整的时候,他们领证了。 考虑到两个人当时都在事业奋斗期,财力精力都不宽裕,婚礼就省了,千人一面的婚纱照又因为被艾明一贯唾弃而更加不用去麻烦,只是在领证当天双方五六个家里人一起吃了顿饭,连亲戚都没请。但艾明丝毫没觉得委屈,她并不认为周围的朋友们五花八门挖空心思的婚礼有多么令人神往,她觉得这些形式与婚姻本身完全无关。艾明的父母在同辈人中也真算得上是开明的,居然全都遵从女儿的意愿,从来没有向亲家提过任何一丁点儿要求。 老婆的个性和岳父岳母的通情达理,客观上为当时还是个"北漂儿"的方程大大减轻了负担,让他能够在几乎完全不耽误工作又不用花什么钱的情况下顺带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方程的好多同学听说后都感到不可思议:这年头儿怎么可能不费一针一线就娶到条件这么好的北京姑娘? 但不知道是方程当时太专注于事业,还是以他的价值观来判断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他觉得艾明只是没有提过多的要求,实际上却也并没有为婚姻做出什么特别的贡献,反正他就是从来都没对老婆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感激、感恩之情。 还好,当时的艾明只是个一腔热血的单纯女孩,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往深处想。若要以今时今日她的阅历重新审视,方程这样的男人纯属被从小惯坏了,不懂为他人着想,自大又自私的典型,更不会让自己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被婚姻折腾个够。 也许艾明天生就是旺夫的命,婚后不久,方程的公司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扭亏为盈,渐渐壮大,不到一年居然就把两百万的债务全部还清了,还略有盈余。 这时更大的利好来了:艾明的爸爸经过多年的奋斗,终于登上了局长的宝座。 方程这下来劲了,借着老丈人的东风大展拳脚。又过了两三年,他领导的团队已经有将近两百号人,代理了几个大品牌的广告投放,业绩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在行业内的口碑和地位更是不容小觑。 方程的腰板儿慢慢挺直了,说话底气也足了。不明真相的群众都羡慕艾明找了个能干的老公;稍微亲近些的朋友却明白,若是没有艾明在背后无条件支持以及她爸爸的牵线搭桥,方程的成绩至少要打一半折扣。 按说受了老婆娘家如此的恩惠,理应感恩戴德,对老婆更加迁就包容。可方程那种小心眼儿却一点儿不妨碍他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给艾明添堵,婚前婚后、没钱和有钱之后,并没什么分别。 比如,电影《赤壁》下半部赶着贺岁档火爆上映,艾明因为工作一直没找到时间去看。好容易腾出时间了,又赶上方程出差。眼看电影就要下档了,艾明就约了一个发小儿,也是她上高中时的同桌--重点那是个男生--一起去了电影院。 虽然艾明事先就做好了应付方程的思想准备,但她觉得,不到一个月前老爸刚帮方程引荐了一个大老板,现在正是他在家内家外都要积极表现以争取她和她爸欢心的时候,就算有什么不爽也应该有所忌惮,至少不敢张嘴就吵;另外,也正好可以借机改改方程的这个坏毛病,让他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学会包容和忍耐,慢慢就不敢再多嘴了。所以当方程在电话里问起她和什么人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艾明大方地回答:"和一男的,我高中同学。"没想到这次方程虽然没跟她吵,却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唧唧歪歪没完没了地纠缠。 他先问:"你和高中同学到现在还有联系啊?"又问:"他结婚了吗?他知道你也结婚了吗?"艾明感到很无聊,完全不想回应。 没想到方程还没完:"他怎么不和他老婆去看啊?"最后居然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语重心长地教导艾明:"你这人做事就是欠考虑,人家也有老婆,你约他看电影很容易引起他老婆的误会,这样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到底是给谁造成了困扰啊?!"艾明忍不住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能有什么困扰啊?!""你是他老婆吗?他跟你说过他老婆完全放心没有误会吗?""谁会去问这些啊?!" "那你凭什么说人家没有误会呢?"艾明彻底无语。 这种貌似完全替别人着想的诡辩简直比直来直去的争吵更加卑鄙,更令人无法忍受。艾明实在懒得废话,直接挂了电话。在方程整个出差期间都没再和他联系,连接踵而至的春节假期里都没跟他回婆家吃过一顿饭。 方程能在外面专注打拼,家里的事肯定很难兼顾--实际上他也完全不想,甚至厌恶做那些琐事,哪怕是他自己家里的事,他也觉得和自己无关。 有一次物业打来电话提醒他们该交电费了,顺带还催了下过期未交的物业费。当时家中只有方程在,也不知为什么他电话没听到一半就不耐烦地跟物业吵了起来。等艾明回到家,他又数落了艾明一顿,嫌她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让"奇奇怪怪的人"来影响他的工作。 面对如此的无理取闹,艾明连简单的辩解都没有,默默忍受了,第二天一早立刻去一一办好,而且没有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过。 但艾明也是有工作的人,在一间影视公司做电视剧发行。虽然当时她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但也绝不是成天闲着刷微博逛淘宝。就算家务琐事由女人多承担一些似乎合情合理,但现在什么年代了?像方程那样百分之百的甩手掌柜也是很难令人接受的。多亏艾明总能站在老公的角度,体谅他创业的辛苦,所以居然奇迹般地并没有因此和他发生过太多的口角。 倒也不是说艾明有多么苦情,多么忠贞,多么任劳任怨。艾明是典型的北京大妞儿性格,凡事只看大的方面,以大局为重,小事很少较真儿。什么是大局?比如老公的事业。 他们婚后租房子住了一年才好不容易攒够了一套公寓的首付,兴高采烈地去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尽管装修和家具全都由艾明父母包办了,房本儿上还只写了方程一个人的名字,而艾明居然不认为这件事有丝毫的不妥之处。 新房的热乎劲儿还没完全凉下来,方程就跟艾明提出要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多贷些钱出来扩大公司的业务。美其名曰"商量",方程的语气却是标准的"告知"。艾明心中并非没有不爽,甚至还有些不安,但一想到是为了老公的事业,她就把所有的疑虑都压了下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在当时这绝对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但整个对话过程却没超过10分钟,而方程一点儿都没感到这有什么问题。 时间一长,方程把艾明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越来越不当一回事,所以当他的需求稍微得不到满足时,他的火就会发得很夸张。而艾明也绝对是个有底线的人,并不是真的对方程毫无原则地忍让,该争取的该纠正的她也不惧正面冲突。 一个周五的中午,艾明本来约好了朋友要趁午休时间去报名学日语,因为发现忘了带身份证,所以提前赶回家取。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方程午睡刚醒,正躺在床上打电话。艾明跟他打了个招呼,拿了身份证就要转身往外跑,方程忽然喊她。 方程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蔼,甚至有点儿低三下四:"刚才是4S店来电话,提醒我那车要是今天再不送去保养,就没法享受五折优惠了。而且我的保险也好像快到期了,顺便可以一起续上。"艾明说:"那你就赶紧起床开车去啊。"方程谄媚地说:"嘿嘿,那个,你能不能帮我去送一下?"艾明摇头:"我哪儿有时间啊?我马上要赶过去报名,下午还得回去上班呢!"方程从床上下来,边穿衣服边往艾明这边靠近:"哎呀,好老婆,拜托啦,帮我一下嘛。"艾明很坚决:"不行,我今天真没空儿。我是个打工的,不比你是老板。再说你下午有很紧急的事走不开吗?4S店离咱家也没多远啊。""4S店你不是比我熟嘛,买车的时候都是你去办的手续。再说我今天上午本来是有个会的,因为我太困了没起来,已经推到下午了,要是去送车今天就肯定开不成了啊。"艾明生气了:"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要自己负责啊!怎么反倒要我牺牲来帮你承担?我报不上名这一学期的日语班就赶不上了,我早就跟人约好了一起去的,这回真帮不了你。你是老板,要不就会议改期,要不就晚点儿开呗!"艾明说完转身要走,不想被方程从后面抓住胳膊一把拽了回来。方程力气有点儿大,艾明"哎哟"一声大叫。 "干吗啊你!放开!" 方程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他手里晃着车钥匙指着艾明的鼻子:"我好言好语地再问你一次,你去不去?"艾明用力甩开方程的手,仰起头直视着他:"不--去!"方程抬手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艾明的左脸上清晰地印上了5个红红的指印。 艾明完全被打蒙了。她捂着脸惊恐地瞪着方程,好像还没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眼里的泪水因为疼痛瞬间涌了出来。 方程似乎并没有满足,他完全不理会老婆的委屈和愤怒,转身又一脚踢飞了一张凳子--那是艾明的妈妈专门找人定做的仿古漆皮雕花凳--一时间只听到"咣"的巨大撞击声,凳子在空中飞起来又重重砸在地板上,咕噜噜滚出好远,红色的漆皮掉了好大一片下来,精美的雕花凳表面顿时斑驳起来,伤痕累累。 艾明震惊得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此不可理喻的一切。方程却自顾自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嘴里还不断地骂骂咧咧:"娶老婆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到现在都不会'下蛋'就算了,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了!"说着又拿起艾明的刷牙杯重重朝地上摔了下去,又是一声巨响,艾明的心随着玻璃一起被砸得粉碎。 "方程你个王八蛋!" 艾明刹那间像变了一个人。她的怒火从心中一直燃烧到脸颊,到眼睛。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她只要眼前这个浑蛋得到应有的教训。言辞是多余的,词不达意的,连她的伤心都无法表达千万分之一的,唯有以牙还牙。她顺手抄起方程刚才丢到一边的车钥匙,两步走到洗手间门口,大喊一声。方程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几乎就在同时,车钥匙准确地、结实地戳在了他的下巴上,鲜血如注,和车钥匙同时落地。 毫无防备的方程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顺手一摸下巴,看到的是满手鲜红的血,再看看地上,鲜艳的血滴正迅速地在雪白的瓷砖上越积越多。男人不像女人,不习惯见血,尤其是发现血正从自己身上往外流,这惊吓真是非同小可。方程终于失控了,他眯起眼睛,牙紧咬住下唇,脸因为震怒而扭曲,两大步逼近艾明,同时满是鲜血的右手高举过头顶,对准艾明的头狠狠打了下去。 艾明早料到了他的这种反应,已经做好豁出去对抗的准备。来吧,别以为我怕你! 二人拳打脚踢,你来我往,缠斗在了一起。 艾明终究是女生,体力上还是无法和男生抗衡。但方程自知理亏,尽管有怒气,却明显心虚,怕使力过猛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艾明并没有吃多少亏。很快,二人同时住了手。 艾明颓然坐在床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某处,半晌,开口道:"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冷静冷静吧。"这顿饭的后半段,艾明和方程都埋头专注于吃饭,几乎没有再说话,在喧闹的餐厅里有一种混搭的美。 从茶餐厅出来,二人便各自回家了。方程见艾明走远了,立刻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快速拨号键。对方很快接听了电话:"方先生?""嗯。最近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