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龟先生   千盼万盼终于到来的周六晚上,到处都交织着酒庄窖藏珍品和手工榛子蛋糕的香气。商业街最繁华地带中心的高楼大厦里,圈子里的人正在举办着定期的聚会。
  
  圈子里人,是对某一类人的统称,他们身价动辄上亿,潜伏在四面八方,操控着行业游戏的规则。他们中有些人的财富来源于出身,另一些更多靠的是奋斗打拼。
  这个圈子虽然为人诟病,却也有些纯净励志的异类。
  
  而今天,圈子里聚会的主题是接风洗尘,接的是某位海龟先生的尘。
  能劳动这帮人特地为海龟先生设宴,足以见得海龟先生的厉害之处。
  的确如此,海龟先生有名字,叫明彦,姓覃。
  对,就是那个人人提起来都会说一句“哦,就是那个富可敌国又乐善好施的的覃家”。
  不仅如此,他还是出自顶级商学院的学霸,听闻品学兼优,至今仍是校园中一个不绝于口的传说。
  
  当大厦顶楼的大本钟敲响聚会八点的钟声,门口传来脚步声,随之步入一位身穿灰白相间格子衬衫的身量颀长、气质儒雅的男子。
  
  提前入座的男男女女们都停下交谈,看着他,齐声说:“明彦,你可算来了。”
  
  覃明彦解下脖间的白色围巾,交给侍应生后入座,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亲切地和在座的朋友打招呼。
  
  “抱歉,来晚了。从外头给你们带了礼物,已经派人送去各家了。东西不贵,图个新意。”
  一番话说得周全又诚恳,瞬间拉升了好感度。
  
  大家道了客气,就开始集体碰杯庆祝远行多年的朋友终于回到祖国怀抱。
  新老朋友加入,喝酒是少不了的。而朋友们可不会因为他刚来就手软,气氛稍热络一些,就开始白兰地、威士忌、伏特加轮番来敬。
  
  喝酒的人都知道,几种酒混着喝更容易醉,更何况每一种度数都不低呢。
  
  可覃明彦也不拒绝,一杯接过一杯,反而越喝越清醒。
  
  大家伙见灌不醉他,只好转战阵地,开始说起最近圈子里的趣事。
  
  有位叫做易天翰的是个标准的二代,平常消息灵通,开口说:“前阵子出了个事不知道大家听说过没有,就是启明集团的总经理夫人因为一张公司全家福开除了新进的女性设计师,据说是觉得那女人太漂亮了,怕老公被迷住……防患未然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有人应和:“不知道有多漂亮,难不成像个仙女?”
  
  又有的说:“这年头怕是仙女都靠整的吧。”
  
  坐在角落不理人的绪静秋反驳道:“道听途说、添油加醋有意思吗?白长着舌头就是为了八卦,可见平日没少闲着。”
  
  易天翰被气红了脸,差点起来要打人,被劝住后还是忍不住回敬了一句:“今天要不是看在明彦的面子上,谁会让你坐在这,暴发户家的女儿也配让人叫一声千金名媛!”
  
  话说的难听了,绪静秋也不回嘴,起身就走,潇洒的很。
  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覃明彦正抱歉地看着自己。
  
  吵架是圈子里聚会必不可少的调味品,从草根奋斗上来的家庭和代代相传的豪门之间总有调和不了的矛盾,三言两语就吵得不可开交,大家都见惯不怪了。
  
  因此,很快吵架风波过去,大家继续围着覃明彦说他这些年在海外的经历。
  
  覃明彦说话风趣简洁,大到凝固历史的古建筑风格小到街头艺人用来储钱的黑色礼帽都描述得栩栩如生,强烈的画面感引得不少人心驰神往。
  可明明他们中好多人每年都安排了环球旅游的……
  
  不知不觉到了十点,夜生活才真正开始。酒酣一轮后有人提议转摊再续,覃明彦起身的时候却微微晃了一下,扶稳椅子后冲大家微微一笑:“我酒量浅,今天真不行了,改天我做东,再好好请大家畅饮畅谈。”
  
  有不少人挽留他,但覃明彦也有自己的法子,推说家里管得严又自罚了几杯,总算脱身。
  
  站在秋尾巴的夜色里,覃明彦拢了拢白色围巾,坐上一早等候着他的黑色奔驰后座,正准备让司机开车。
  突然一身红衣的绪静秋如获救星似的过来敲门,同时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她的车子。
  
  那是一辆橙黄色的Mini,车型娇小别致,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开。只不过此刻的Mini轮胎瘪了一只,像是跛脚的姑娘耷拉了肩膀。
  
  覃明彦开门下车,才完整地听清绪静秋说的话:“我的车轮胎被人扎破了一个,车里没有备用轮胎,可这会儿又急着送我朋友去画室,能不能麻烦你送我朋友一程?离你家不远,刚好顺路的。”
  
  覃明彦一点头,就听见绪静秋朝Mini的方向喊:“梦岚,快过来。”
  
  随着那一声,夜色里原本站在Mini旁边的女孩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她的视线稍稍停留在覃明彦脖子上的围巾,又很快转开,礼貌地说了一声:“你好。”
  
  覃明彦有些不解:难道围巾比我的脸好看?所以漂亮女孩宁愿看围巾而不看我?
  
  不错,绪静秋的这个朋友是个漂亮女孩。中分长发拢出一张精致秀气的脸,褐色眼睛大而清澈,看人的时候好像带着三分朦胧的水汽;一身浅色长款单排扣大衣,大衣不规则下摆刚好碰到褐色的绒面靴,整个人以及搭配都别具美感。
  
  这是覃明彦一眼看后的印象,有绅士风度的男士不会长时间盯着陌生女孩看,但却会用简单一眼就记住女孩的体貌特征。
  
  他伸出手,回了一句:“你好,我叫覃明彦,是静秋的朋友。”
  
  梦岚把手指放在他手掌靠外的位置,浅浅一握算是见面礼仪。
  
  静秋说:“梦岚,覃少很靠谱的,你就先上他的车子回画室吧,我改天再去找你聊。”
  
  说完,人已经风风火火地离开去打电话找人修车了。
  
  覃明彦还是不大放心,留下司机师傅帮静秋,自己开车送今晚新认识的朋友——梦岚。
  
  受绅士主义熏陶的覃明彦亲自给梦岚开了副驾驶的位置,只是靠近的时候听见梦岚轻声问:“你喝酒了吗?”
  
  覃明彦笑了笑:“恩,喝了一点。”
  
  梦岚咬唇想了想,说:“安全起见,还是把钥匙给我吧,我先替你开一段,等你酒醒了再换你来。”
  
  覃明彦酒量不错,今晚灌得那些酒其实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性判断,可是他觉得她说的在理:安全起见。
  
  因此他把司机交给他不过片刻的钥匙放到梦岚摊开的手心,手指无意擦到她的,触手冰凉——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看来这水是抵不过秋天的寒凉。
  
  覃明彦换到副驾驶座之后,调大了车里的暖气。
  
  出风口源源不断吹来的热气吹得人口干舌燥,梦岚润了润喉咙,凭记忆挂了档,踩油门。
  
  踩了半天,车子还是龟爬前行,汇入车道后,后面排队的车子都开始按喇叭催促了。
  见梦岚额头上都渗出薄薄一层汗了,覃明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说:“我这车子油门比较重,别怕,用力踩下去就行。”
  
  梦岚点头,心里想着“用力”,脚下也没客气地一踩。
  
  车子如离弦利剑以疯狂的速度飚行在并不宽敞的车道上,堪堪撞上前面车子一刻,梦岚小指一扣转向灯,一手将方向盘打了个小弯,有惊无险地变了道。
  
  车子稳定行使后,梦岚微微侧脸朝覃明彦抱歉地说:“吓到你了吧?”
  
  何止吓到?应该是惊险又刺激吧。
  覃明彦心里对这位新朋友的认识又添了一笔。
  
  他笑说还好之后转移话题:“我记得静秋有一家画廊,你要去的画室在那附近吗?”
  
  梦岚回:“是的。”
  
  覃明彦又问:“所以你们是同事?”
  
  梦岚笑:“不是。”
  看见覃明彦探索的眼神,她解释道:“我只是偶尔过去帮忙。”
  
  “平常画风景还是人物?”
  
  梦岚摇头:“真的只是帮忙,我没那天赋。”
  
  覃明彦不再问下去了:警惕的姑娘不会同刚认识不久的人说太多自己的事,可以理解。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叫做梦岚的女孩一定会画,而且画得不错。
  
  酒精后劲有些上头,覃明彦说:“抱歉我先眯一会儿,快到时候麻烦你叫我一声。”
  
  听见梦岚回的“好”,他才仰头闭目。
  
  这细节让梦岚觉得这人教养真是好,她用余光看了一眼他,觉得他不太像自己见到过的典型的富二代。
  
  大凡学艺术的人都有那么一点善于想象,梦岚也不例外。
  她觉得身旁的这个人像是古代儒将,出身书香门第气质儒雅却能在战场上杀伐果断。
  
  黑色奔驰很快送了梦岚他们到达画廊,梦岚下车致谢,站在原地等覃明彦上车后才转身去开画廊的雕花玻璃门。
  
  画室就在画廊后面,是一间专供人作画的屋子。
  因为创作的人大多喜欢熬夜,画室里备了棉被枕头之类。
  
  但,梦岚今天不是来作画,而是来避难的,避那个神出鬼没的痴情少年。 正文 痴情少年   画室里充斥着各种颜料以及画纸的味道,凌乱散放着用以临摹的人像雕塑,还有或开或卷的半成品们。
  
  梦岚在窗子上开了一道缝,让新鲜空气透进来,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泛一下。
  她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揉后颈的时候想起还没有跟静秋报平安,因此拿出手机准备发条微信。
  这才发现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里早已经塞满了好多条消息,在一堆不堪入目的讨伐声和追究事情真相的文字中间,静秋十分钟之前的微信几乎被淹没。
  
  她说:赫连祺追到我家了,这小鬼太缠人,你藏好,千万别出来。
  
  梦岚的眉毛弯出发愁的模样,她看着窗外沉沉夜色,心也一层层地往下坠。
  心想:赫连祺缠人的手段自己是经历过的,如今他跑到静秋家里,不闹得鸡飞狗跳肯罢休吗?
  从出事开始,静秋就一直在帮自己,可是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她也跟着遭殃,而自己还像鸵鸟一样躲起来。
  这样,不对!
  
  梦岚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出了门。
  
  静秋的家离画廊并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
  一路上绿化做得不错,两排粗壮的梧桐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风一吹,几片微黄的梧桐叶晃晃悠悠落到地上、木椅上、还有木椅上躺着的男人的棕色大衣外套上。
  
  梦岚收住了脚步,又看了一眼那男人。
  
  一个措手不及,四目相对。
  
  她问:“这么晚你怎么还没回去?”
  
  对面的人是覃明彦。
  
  他起身,原本挺拔的身躯在月光下拉出好长的影子,暖色路灯下的脸庞上是浅浅的笑意,让人生出可以在他面前卸下心防的错觉。
  
  他说:“觉得有点晕就下车来透口气,没想到坐着就不小心睡着了。你这是要回家吗?天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送你。”
  
  梦岚想拒绝,可惜覃明彦的动作太快,他已经率先走出两步,转头看她:“如果你觉得我跟着不方便,或者……我帮你找静秋来?司机告诉我静秋已经回家了,我记得她家就在附近。”
  
  他的话很周全,梦岚却听得心虚,一时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覃明彦走了。
  
  覃明彦看起来温和,实则固执,他决定的事情通常很少给人机会拒绝。
  
  走了一会儿,他问:“这条路去静秋家小区的,你也住在那里?”
  
  梦岚摇头,原因说不出口而她又不擅长说谎,唯有沉默。
  
  覃明彦对她的猜测又多了几分,只是不好追问下去。于是开始说起彼此兴趣,倒是引得梦岚开口回应些个。
  
  只言片语之中,他察觉到这个叫做梦岚的女孩很内敛,甚至过度内敛——大概她在隐藏着某些东西。
  
  是什么呢?
  
  短短的几步路,在旁人看来他们是一对赏心悦目的璧人,梦岚却走得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静秋家小区门前,梦岚暗暗舒气:“我到了。今天真是非常感谢,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
  
  覃明彦道好,准备告别,目光却注意到小区门口突然冲过来一个黑影,他低声喊:“小心!”同时下意识地拉着梦岚往自己怀里一带。
  
  梦岚的耳膜里一下下跳动着覃明彦的心律节奏,他温热又结实的胸口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男性气息染红了梦岚的脸。
  
  那团黑影是赫连祺,他刚从绪家下人口中套出梦岚的位置,正打算过去找她呢,却没想到刚好在门口碰到梦岚……跟一个男人搂搂抱抱!
  
  这怎么可以?他心疼到不舍得碰一下的女人,怎么能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
  
  不过晚了两步,静秋一赶到就看到赫连祺要打人的样子,来不及思考,她沉下声威胁道:
  
  “赫连祺,你今天要是敢在我家门口闹事,我立刻就让你爸妈来!”
  
  赫连祺是跟家里闹翻了出来的,这时候如果再把爸妈找来,他担心他们会更加误会梦岚,因此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
  像被捏住了七寸动弹不得,赫连祺只能瞪着静秋吼:“表姐!你一定要这么讨厌吗!”
  
  赫连祺和绪静秋是表姐弟,而梦岚是静秋的朋友,前阵子又恰好进了赫连祺他爸的公司,这么因缘际会之下两人才认识了。
  
  赫连祺被充满神秘气质又面容姣好的梦岚吸引,从此不可自拔地追在她身后嘘寒问暖献殷勤。
  谁知道他爸妈听说消息之后,竟派人去调查了梦岚的身家背景,也不知道查出什么,就警告他不能再跟梦岚搅和在一起,另一边还辞退了梦岚。
  
  赫连祺愧疚并气愤,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来找梦岚解释,她却怎么也不肯再见自己。
  
  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动了真心,没想到结局竟让心爱的姑娘受了莫大委屈,他也不知所措,更不知道怎么挽回,但放弃绝对不可能的。
  
  梦岚从覃明彦怀里挣脱,脸上有些尴尬。
  她深呼口气整理情绪后对赫连祺说:“小祺,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家,我们明天再好好谈,好吗?”
  
  赫连祺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心疼:“梦岚姐,我爸妈对你太过分了,我不会回去的也不会允许他们再伤害你的!今晚过来也没想要怎么样,只是求你别再躲着我。我担心你出事,担心得每天晚上睡不好……”
  
  一个二十岁的小男人红着眼眶说这么一番掏心窝的话,梦岚不是不感动,可她更清楚他们俩不合适。
  
  她说:“小祺,你要相信世上没有爸妈会害自己的孩子,你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而伤他们的心,不值得更不应该。还有,我谢谢你喜欢我,可我也有权利选择拒绝,对吗?”
  
  梦岚的声音那么好听,她说话的语调又是那么娓娓道来,连每一个字的尾音似乎都蜿蜒出令人心动的旋律。
  可是她说拒绝,赫连祺从不反驳她的话,可是他有点伤心。
  
  他说:“梦岚姐,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喜欢上我那一天。如果那一天到来,那就太幸福了。可如果太久远了,或许我就在途中喜欢上别人了,这样我也不算亏啊。”
  
  爱上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很卑微。
  梦岚想起这句话,心,要命得疼。
  
  静秋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刚上前走一步就被覃明彦拉住。
  
  覃明彦压低声音问:“易天翰聚会上说的就是梦岚?”
  
  静秋点了头,嘴角却弯出一道不屑的弧度:“你说多可笑,这帮吃饱了没事干的少爷们成天就知道在背后以讹传讹、恶意诋毁……说我姨担心梦岚勾引姨父,我呸!他们都可以当编剧去了,狗血得不要不要的……”
  
  静秋又说,“你跟他们不一样,希望能守住这份不一样。”
  
  正说着话,突然老管家匆匆忙忙跑出来,看到静秋就叹着气说:“大小姐,你姨他们来了,刚电话让我交代门卫安排停车位。”
  
  这消息简直如一道惊雷。
  
  要是让赫连祺爸妈看到自己儿子又来找梦岚,而且还是在静秋家里,估计今天就能把绪家的顶掀了!
  
  赫连祺握拳:“表姐,你带梦岚姐进去,我就在门口,大不了我跟他们回去就是了!”
  
  静秋瞪他:“别傻了,我姨多精明一人,你以为她能不知道你跑来我家就是为了梦岚?这么大晚上特地过来,就是为了堵你们俩啊!”
  
  赫连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梦岚说:“别为难了,既然避不开那就谈一谈吧。”
  
  “不行!”静秋和赫连祺齐声说。
  
  时间紧迫,静秋把梦岚往家里推,一边说:“不管怎么样,你先去客房里躲一会儿,我和小祺负责拖住他们。”
  她看了一眼覃明彦,说:“覃少,麻烦你也躲一躲,万一我挡不住,麻烦你周全一二。”
  
  说着,覃明彦和静秋被凑作对推进房间里。
  
  赫连祺不依:“表姐,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发生点什么怎么办?”
  
  静秋拎起拳头揍了他的脑袋:“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现在你应该烧香拜佛,覃少在,或许这事还能有一丝转机。”
  
  赫连祺问:“他谁啊,这么厉害?”
  
  “你爸妈见到他都得弯腰弓背称一个‘覃少’,你说他厉不厉害?”
  
  赫连祺望着房门,嘟囔:“管他多厉害,他要是敢对梦岚做什么,我就跟他拼了!啊——”
  
  还没说完,他就被静秋揪着耳朵拎走了。
   正文 矛盾激化   安静的空气里渗透进淡淡的女士香水,小雏菊味,好闻又舒服。
  
  覃明彦看了一眼梦岚——她站在离自己社交距离以外的梳妆台旁,一只手正无意识地在台子上画圈圈,视线落在墙上的一幅风景画,看得认真又好像心不在焉。
  
  他也仔细观摩了那画,那是冬末春初的景象,天空还飘着雪,地面一片肃杀的白,唯有角落里冒出一株浅绿色的草。
  他说:“这幅是你们画廊的吗?”
  
  梦岚点头:“其实和这房间典雅的风格不搭,我劝过静秋不要挂出来,她却说画的意境好——在寒冷的时候也有希望在萌芽。她总是这么乐观积极,让人羡慕。”
  
  覃明彦听出这话后面的意思,忍不住反问:“怎么,你觉得不好吗?”
  
  梦岚转过身来看着覃明彦:“非常不好,画的人当时心情很糟糕,色调偏冷,层次感全无,什么萌芽什么生机都是假象,她画的不过是一棵草在寒风暴雪中奄奄一息……她心态这样不好,画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好呢?”
  
  “你说的是自己吧”这一句覃明彦几乎都要冲口而出了,可他知道掀开别人的保护层是会产生疼痛感的,他无意如此。
  因此,他只是笑了笑:“是吗?看来你也懂画,正好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梦岚说好,“今晚一直麻烦你,你说吧,只要我是力所能及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的新办公室刚装修好,需要几幅画作装饰,能麻烦你推荐吗?”
  
  梦岚说:“不同风格的环境适合的画也不同,如果可以的话,方便给我看下办公室的照片吗,这样我可以更有针对性地推荐。”
  
  覃明彦想了想说:“拍照还是没办法看出墙面大小,更不好确定什么风格什么尺寸的画放着合适……你明天有空吗,或者我直接带你去办公室实地考察下,就是怕这样会给你添麻烦。”
  
  梦岚心知覃明彦今晚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有家不能回,只能躲在静秋家客房里,再者又麻烦他送了自己两次……不管是出于感激还是亏欠,她都应该回报他。
  
  她说:“不麻烦的,你把地址给我,明天我十点左右过去可以吗?”
  
  覃明彦问:“你的手机号多少?我加你吧,方便联系。”
  见梦岚愣了一下,他解释道:“我办公室地址有点偏,不大好找,明天你快到的时候发消息给我,我出来接你。”
  
  安排太过妥帖让梦岚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乖乖把手机号报给他。
  
  覃明彦存好通讯录,又给梦岚打了一个电话,把自己的号码给梦岚存好。
  
  没过一会儿,他又说:“加下微信吧,你明天在路上走如果还要腾出手打字发消息,这样既不方便又有安全隐患,还是在微信里发语音好一些。”
  
  这个时候梦岚才察觉到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手机号都给了,拒绝加微信又有什么用?不如明天帮他推荐好装饰画,然后一公里一公里地远着,大约也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他俩一来二往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大,脚步声也好像就在附近了。
  
  梦岚听见静秋在说话。
  
  “姨妈,您就这样突然冲进去会吓着我客人的。您到底要找什么东西,我让家里人一起帮你找就好了,何必自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窝藏罪犯了……”
  
  回静秋的是一道听起来就很强势的女人声音:“你少给我装蒜,今天小祺敢离家出走,他明天就敢背着我和不三不四的人走了,今天我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种话有很多人会在背后说,不过很少有人当着面就不留一点情面的说出来……梦岚觉得尴尬,脸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隐隐约约地疼。
  
  更难堪的是——屋里还有一个人也听见了。
  
  门外,赫连祺一声吼无奈又恼怒,吼完他的声音也还夹带着怒气:“妈,你闹够了我们就回家,否则我真再也不踏进家门一步!”
  
  这话换回赫连夫人更加犀利的驳斥:“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我儿子吗!我今天还非得追究到底了!”
  
  紧接着是混乱的开门和挡门的对决,母子俩要强的样子如出一辙,谁也奈何不了谁。吵架的功力更是旗鼓相当,你一言我一语,把后路都断得死死的,好像明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赫连先生和绪静秋在一旁劝不了这对母子,只能无奈撒手,由着他们去闹了。
  
  只是闹的动静太大了一点,门里头的梦岚煎熬一点点增加,心里就像是有无数小针在扎着,坐立不安,几次冲过去要开门,都被覃明彦拦住。
  
  他说:“你这样出去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激化矛盾。”
  
  梦岚神色着急:“可他们母子若是因为我成仇家,我的罪过就大了。我出去的话,好歹他妈妈会把矛头转移到我身上。”
  她低头又补充一句,低眉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反正我被骂惯了,不在乎多几句。”
  
  覃明彦说:“你说的有道理,可你忘记赫连祺有多护着你了,如果你被骂挨打,他冲动之下难保不作出伤害亲情的事,到时候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他看梦岚表情有所松动,继续说,“你把外套脱了躺床上去,用被子把脑袋盖住。待会我开了门,你记得一句话也别说,都交给我来应付。”
  
  梦岚立刻摇头:“这不行的!”
  
  覃明彦握住她肩膀、直视她眼睛:“第一,我好歹有几分薄面,他们不会让我太难堪。第二,你不能出现的原因之前已经说过了。第三,今天已经很晚了,这事必须赶紧解决,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力帮我忙。”
  
  覃明彦问:“还需要我说第四吗?”
  
  梦岚摇头:“可是……”
  
  “没有可是。”覃明彦不知何时拿出了耳机□□手机后面插孔里,点开酷狗音乐,搜选《义勇军进行曲》。
  随后直接把耳机塞到梦岚耳朵里,手机塞到她手心里。
  
  耳朵里的音乐声很大,梦岚几乎听不到除了“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以外的任何声音。
  
  看着梦岚乖乖听话地把外套脱了盖上被子,覃明彦也迅速把自己的外套除掉,把衬衫上三颗纽扣解开,露出健硕的胸肌。
  真是所谓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把门打开,声音平静地问门外的人:“有事吗?”
  眼神里表现出被打搅的不悦。
  
  赫连夫人目光落在床上,她问:“小覃先生,大晚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绪静秋拉住要冲上去的表弟,眼神示意他不要闹,然后才说:“姨妈,我看覃少喝多了,就这么回家不方便,就留他在我家客房住下。”
  
  赫连夫人一记冷眼过去:“你闭嘴,我没问你!”
  
  赫连先生见覃明彦面露不悦,担心惹了覃家,因此喝道:“好了!依文,大晚上我们影响小覃先生休息了,把小畜生带上回家去,还嫌不够丢人吗?”
  
  覃明彦双手环胸:“静秋,你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下眼前的情况?莫非我住你家不方便?”
  
  任赫连家刀光剑影,覃少只把矛头对准绪静秋,明着是在质问静秋,实际是在提醒赫连家的人:即便你是绪家亲戚,但这是在绪家,不是你赫连家。
  直接堵住了赫连夫妇的嘴。
  
  若不是被坑的是自己,静秋都忍不住为覃少点赞了。
  
  可惜她还是得背黑锅,解释道:“没有没有,覃少,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虽然我爸妈在外地,但如果他们在的话,也是举双手欢迎你来做客的!我姨妈……就是丢了一个贵重镯子,这才着急地来找找看。”
  
  难为静秋编出这么一个谎话,好在现场的明白人都没有拆穿,反而将计就计。
  
  赫连先生连连致歉后要拉着家人离开,可赫连夫人不依。
  
  她冲开所有人的阻拦走到床边。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赫连祺紧张地大叫起来:“妈,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一声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离他最近的绪静秋恨不得掐死他,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真要被你害死了!本来姨妈还只是怀疑,让你这么做贼心虚地一喊,她百分百确定床上是梦岚了。”
  
  赫连祺这才明白过来,喃喃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一条被子之隔,梦岚此刻的呼吸已经提到嗓子眼,她拔掉了一只耳机,早已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到了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以对方追根究底的性格,怎么可能放过床上这么明显的目标?
  
  她感受到赫连夫人的手就在被子上,只能闭上眼睛等待被揭穿的那一幕。
  
  “等一下。”覃明彦走到床边,直接主动掀开了被子。 正文 新欢旧爱   “覃少!”静秋叫了起来。
  “姓覃的!”赫连祺愤怒。
  
  他覃明彦这一举动无疑是直接把人交出来了,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赫连夫人果然看到了梦岚,眉一皱,张口就是:“庄小姐……”
  
  她话未说完,覃明彦已经截过话头:“梦岚,看来绪家不欢迎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说话间扶着梦岚下床,贴心地拿了她的外套,往门外走去。
  
  赫连夫人反应过来他是打算釜底抽薪,她哪里肯依,忙喝止:“小覃先生!您就打算这么走了?”
  
  赫连先生恨铁不成钢,暗骂自己女人会坏事,拉扯着她的衣服——他真是小看了一个“为了儿子什么都能豁出去”的女人的孤勇。
  
  因为有开口坏事的教训,赫连祺此刻只能忍着不说话,虽然他这会儿气得满腔都是火:他的手凭什么放在梦岚肩上!还靠得这么近……
  
  覃明彦停步、回身:“还有事吗?”
  
  赫连夫人说:“能否允许我跟这位小姐说几句话?”
  
  覃明彦阻拦不住,梦岚已经走过去了,她看起来柔弱但并不怯懦,和赫连夫人站在一起,一柔一刚,谁也没压住谁。
  
  梦岚表情平静:“您说吧。”
  
  赫连祺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老爹拎着出门。
  而静秋只能在旁边担心地看着,她的立场尴尬,两边都不想得罪。
  覃明彦站在不远处,是最平静的一个。
  
  梦岚习惯被骂了,无动于衷是她的保-护伞,她静静地看着赫连夫人,等待她犀利语言。
  等了很久,有些出乎意料的是——
  盛气凌人的贵夫人依旧满身凌厉,却弯下头颅,诚意十足地鞠躬到底。
  
  赫连夫人,绪依文哪里还有之前的强势?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叹了一口气,面露无奈:“庄小姐,对不起刚才对你说了那些话。我的目的是想让我家混世魔王放弃你,因此伤害到你,我能做的只有道歉和补偿,虽然我们注定做不成婆媳,倒是可以交个朋友。”
  
  结局有些难以想象,却也在情理之中。赫连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为了儿子她可以无所畏惧甚至不惜伤害梦岚。但考虑到覃明彦的颜面,她在最合适的时候跟梦岚求和。
  
  演技或者真心话在梦岚这里都没什么意义,她认同一个母亲的舐犊,却并不必须接受一个女人的刻薄,同样这也不矛盾。
  
  离开绪家的时候梦岚还有些失神,覃明彦问她家在哪里,她好久没有说话。
  
  秋夜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挺冷的,直到梦岚的手上被塞进一瓶热咖啡,她才从沉思中醒来,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覃明彦,回:“啊?”
  
  “我在问你住哪?”
  
  “哦,就在前面那条街。对不起,今天给你添大麻烦了,明天我会准时过去的。”
  
  覃明彦点头,虽然好奇于梦岚过去的经历,但她不开口,他不会冒失地去问,只拣了不要紧地问。
  
  “你家里只有一个吗?”
  
  梦岚答:“不是,还有个妹妹,比我好看的。”
  
  “这我就不信了。”
  
  梦岚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覃明彦笑了下:“我说,找机会要见识下有多美。”
  
  梦岚也跟着笑了,嘴角挂着一对迷人的梨涡,别具风情:“那你可得小心了,她从小就是万人迷。”
  
  两人说笑间到了梦岚家楼下,覃明彦坚持把她送到房门口,看着她进去才离开。
  
  他也在门口简单地扫了一眼,发现梦岚是一个人住的。他在周边转了一圈,发现这周围应该都是租房的人,有一家三口的,也有独居的,环境还不错,只是梦岚家的防盗门螺丝松了。
  他把大衣解下挂在楼梯上,卷起衬衫袖子,用从邻居处借来的工具把各处螺丝都拧到极限,做完这些才离开。
  
  司机已经在梦岚家楼下等他了,替他开车门的时候发现他脸上的污渍,问了一句:“小少爷,脸怎么了?”
  
  覃明彦不答反问:“黎叔,你说缘分真会把你要找的人送到面前吗?我从前是不相信的,现……却不大确定。”
  
  他不等司机回答就上了车,回去的路上睡着了,梦见了一直很久没见到的人,那是一张跟他神似的脸,一步步朝他逼近:“明明我们俩一起进的孤儿院,明明院长答应选我的,为什么最后是你?覃明彦,是你抢了我的东西,你给我换回来!”
  
  多事的一夜也在时针摆动里悄悄退场,黎明将橘色的光洒在海平面上,然后阳光照常升起。
  
  这算是覃明彦回国后第一天正式上班,他收拾妥当下楼吃早餐。
  
  覃父手握报纸表情严肃,覃母吩咐管家加一杯鲜牛奶后笑着对儿子说:“昨晚这么晚,看你精神倒还不错。”
  
  覃父从股市热点中抬起头来:“以你现在的状态,看来回公司替我做事那天不远了。”
  
  覃明彦回国后和覃父彻夜详谈,才终于说服他给自己一年的时间来运营他的游戏公司,若是一年结束利润达到预期,他可以继续创业。反之,则乖乖进家族企业。
  
  覃明彦喝了一口牛奶,笑道:“爸,抱歉要让您失望了。”
  
  覃母在一旁慈爱地看着他们,在父子俩去工作的时候,亲自替儿子穿上外套。
  
  覃父在一旁看得懊恼:“怎么不给我穿?”
  
  覃明彦搂住母亲的肩膀,得意道:“因为我才是妈最爱的,您呐,失宠了……”
  
  覃父手指点着他,半天才说出一句:“越来越没规矩了。”
  
  早晨清新的空气里飘散进一家子暖融融的笑声,两辆黑色的商务车从车库开出,接了覃家父子朝两个不同的方向驶去。
  
  覃明彦到达公司的时候,几位核心骨干也到了。
  
  这些人是他还在国外的时候就费心招揽的,都是这个行业里有经验有资源的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们共享着迈向纳斯达克的终极目标,因此意气奋发、斗志昂扬。
  
  窗边的绿萝在阳光下尽情舒展,暖色调的墙面上装饰了创意图案,进门正中央高高悬挂着公司的Logo,张扬艺术气息。
  
  秘书带领客人进来的时候,覃明彦正在阅读一份重要文件,头都没抬,倒是先分心关切:“你来了,先坐会吧。喝茶吗?还是咖啡?”
  
  片刻后他感觉到不对,抬头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原来是以易天翰为首的这群公子哥儿来给自己捧场了。
  
  易天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没睡醒的样子有些像个缺药的瘾君子:“看来覃少今天还有客人啊?我猜一定是女的吧……而且还很漂亮,因为一般人恐怕入不了覃少的眼,哈哈哈哈……”
  
  易天翰八卦的特质不管何时何地都发挥得淋漓尽致,有时候还真有点让人讨厌呢。
  
  覃明彦起身相迎,一边道:“哪里哪里,你们都是我的贵客啊,能来捧场,我这蓬荜生辉!”
  
  易天翰说:“你别在这跟我咬文嚼字的,听得我头疼。作为兄弟,我们来给你捧场那是必须的,你说呢?顺便看看你的工作环境,这位置嘛……虽然偏了点,但好在室内装潢还算有特色,预祝你事业顺利吧。”
  
  覃明彦说:“真是好兄弟,我们的新款游戏年底应该可以开放内测,到时候你们若是能支持一二就帮了我大忙了。”
  
  这些公子哥有钱、清闲,平常玩游戏都是大把砸钱,也因此砸出了众多追随者,若是有他们宣传一二,这效果可相当于节约了一大笔市场推广费。
  于覃明彦来说是稳赚的事。
  
  这些公子哥早起来给他捧场实属难得,一个个都哈欠连天的,哪里还坚持得到午饭?于是在覃明彦带领下走马观花地参观一圈就放他们各回各家了。
  
  覃明彦把人送下楼没有急着回去,在楼下看了一圈,终于看到梦岚的身影。
  
  今天的她穿了一身枚红色的连衣裙,搭配了黑色中跟靴,有种复古的优雅。
  覃明彦迎过来,脸上挂着笑:“过来还方便吗?真担心你走丢。”
  
  梦岚是看着那些公子哥进去的,她在报纸杂志中看到过其中几个,不难猜出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在附近的咖啡屋靠窗位置等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这群人离开了才出来见覃明彦的。
  
  她回:“还好,这里的位置挺好找的,附近就是画家一条街,我以前来过。”
  
  上楼后,覃明彦也带她四周参观了一圈,不过她和易天翰他们不一样,她看得很仔细,也问了很多问题,还和员工聊几句关于兴趣爱好之类的话题。
  
  覃明彦在一旁看着她投入工作的状态,觉得她的侧颜在阳光下似乎都闪闪发放的。
  认真的女人果然很美。
  
  忙活了很久之后,梦岚从手机里挑出几张照片,给覃明彦看:“我大致挑了几幅成品,你先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帮你谈谈价格,快的话下午就能送过来了。”
  
  都是艺术感、色彩感很鲜明的画,覃明彦很满意。
  
  有同事一起过来看了,说道:“庄小姐的眼光真不错!老板中午请客,庄小姐也一起来吧。”
  
  覃明彦正有此意,见梦岚在犹豫,便说:“我还有点想法,我们正好吃饭的时候再讨论下吧。”
  
  通常说“有想法”就是还不满意的意思,梦岚很想办好这件事来还覃少的人情,因此不再犹豫,点头说:“好。”
  
  距离中饭还有一会时间,覃明彦请她到自己办公室休息。
  
  他的办公室装饰简约大气,空间不大,但丝毫不拥挤。
  
  他在办公位坐下,招呼梦岚不用拘束后又投入工作,弯下的脖颈显出认真的姿态,偶尔蹙眉,偶尔舒展笑容,真是很用心在工作上。
  
  梦岚捧着水杯在四周看了一圈,视线固定在橱窗上。
  橱窗里有比赛奖杯、英文版证书还有一张两个男生的合照,合照里其中一个是覃明彦年少时的模样,另一个和他有些相像,大约是兄弟。
  
  “怎么,对照片感兴趣?”覃明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梦岚身后,吓得她差点没站稳。
   正文 报以琼浆   梦岚不擅长谎言,但她也不习惯坦诚所有想法。
  她说:“很多奖状和奖杯,都是你的吗?”
  
  覃明彦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有些遗憾又有点庆幸。
  他释然地笑了:“是的,学生时期还算有点成绩,挂出来激励自己继续奋斗吧。”
  
  梦岚点头,眼神里写着敬佩。
  她问:“你上午的工作结束了?如果我打扰你了,我可以去外面……”
  
  覃明彦说:“结束了,一起去吃饭吧。”
  
  梦岚紧跟上他的脚步:“那我们来讨论下画的问题吧,你刚才说……”
  
  覃明彦忽然觉得太过认真的女人不太可爱了。
  
  午餐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馆,装修简约古朴,菜品丰富。覃明彦事先问过大家忌口的东西,因此点单的时候显得面面俱到,又狠狠刷了一把好感度。
  
  大家一起畅谈未来,连普通小菜仿佛也撒上了梦想的滋味,吃起来美味极了。
  
  梦岚有些格格不入,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覃明彦的想法。
  
  终于结束的时候,同事们都回去午休,覃明彦却拉着梦岚直奔画家一条街,他说:“与其看照片,不如你带着我去现场挑吧。”
  
  梦岚有些目瞪口呆:敢情我担心这么久,只是为了等他这一句?
  视线后知后觉地落在他抓自己的手上,刚才竟然忘记挣脱?
  
  错失了拒绝的先机,再来撒手就有些尴尬了,梦岚只能随时留意,找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自然地抽手。
  
  要做到秋水无痕,真是困难呢。
  
  犹豫间,已经来到画家一条街。
  随处可见的艺术家气息扑面而来,不规则色块拼接处的大写名称,墙边废弃颜料组成的形状都带着某种意识流,大门上铁栏杆的复古图案……
  
  覃明彦说:“第一次来这里,比之大型画廊似乎更随性更艺术。”
  
  梦岚把手抽出,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嘴角的笑容终于显得不那么僵硬了。
  
  覃明彦看在眼里,想笑却忍住了,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跟着她的指引过去了。
  
  画家一条街里一个个看起来很有个性的画铺组成,沿街两面依次排开,竞争激烈。
  
  覃明彦在店门口都看了看,里头陈列着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画油彩的素描的水粉的画,工笔的意识流的景,还有很多形容不出来的创意画。
  
  “有看中的吗?还是要我给你推荐一些?”梦岚在陪他进了几家店逛完后问。
  覃明彦摇头:“还得麻烦你。”
  “不麻烦。”梦岚笑了,弯出嘴角的梨涡。
  
  她直接领了覃明彦去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店主是一个穿黑色蕾丝的成年女性,此刻正翘腿悠闲地看着书,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敷衍地说:“自己看吧,看中什么跟我说,价格都标在画上,谢绝还价。”
  
  梦岚出了声:“姐,你这么看店啊?东西丢了都不知道哦……”
  
  店主姐姐一见是她,笑容灿烂,在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鱼尾纹来:“谁敢偷?这一片哪个没领教过老娘的厉害?”
  说话间把目光投到覃明彦身上,初初探究,甚至说是犀利,好像他抢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过看了一会儿,店主姐姐绽放笑脸,问:“梦岚妹子,介绍下这位是……?欸,我怎么觉得这位小哥有些面熟啊,难道在哪里见过?”
  
  “姐,瞎说什么呢!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事吗,创意和萌版的画拿出来让覃先生过过目。”梦岚跟覃明彦交代了一句就匆匆推着店主去后面仓库。
  
  等走远了,确定覃明彦听不见,店主姐姐才疑惑地问:“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拿了一张照片逮人就问见没见过,这些年不常见了,但隐约记得模样跟今天来的人有些像。不会真这么巧让你给找着了吧?天哪,这也太巧合了!”
  
  梦岚急红了脸:“姐!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帮过我的。跟照片没关系,你可千万别再人家面前瞎说什么!”
  
  店主姐姐说:“我说嘛,哪有这么巧的。不过妹子,我觉得你都找了这么久还没消息,说不定那个人真的不在这里或者已经……不如放弃吧。看看眼前身边,那么多合适的人,还怕找不到一个男人嘛,再说……”
  
  被戳到那根最深的神经,梦岚急得不行了:“姐,你再说一句我立刻就走!”
  
  转身就被拉着,店主姐姐求饶:“行行行,说你不得,你是我的镇店之宝,你厉害行了吧!怕了你了……”
  
  虽然口中碎碎念,但店主还是从仓库里找出了梦岚要的画,交给她的时候不忘问一句:“价格怎么定?”
  
  “把我的那份提成减了吧。”梦岚宝贝似的擦着画框,这些都是她整宿整宿不睡画出来的心血之作,沾上一粒灰尘都心疼。
  平常都保存在店主姐姐这里,除非是懂画的客户才肯割肉一两幅……
  店主姐姐说的“镇店之宝”就源于此。
  
  店主姐姐惊叫起来:“我的小冤家,你疯了不成!这些都是你的宝贝,平常我卖给别人都要跟你再三报告,现在你连提成都不要了,白菜价让人去挑去践踏啊!”
  
  梦岚说:“几幅画而已,能还了人情就好。”
  
  话虽这么说着,心里到底不舍,目光流连好久才和店主一起把画小心翼翼地搬出去。
  
  覃明彦没有还价,痛快地按照店主给的价格买下了全部的,还另外挑了几幅一起买了,说是挂家里去。
  
  店主没见过这么豪气的买家,之前在梦岚那里受的气很快被吹散了,喜笑颜开地一口一个小哥地叫覃明彦,在工人装裱画的时候,跟他聊得热火朝天,只差吹口气把梦岚吹走。
  
  覃明彦似乎有种魔力,不管认识很久的朋友还是初见的陌生人对他都难生出敌意。
  
  回去的路上覃明彦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梦岚忍不住问:“店主姐姐背着我都跟你说什么了?”
  覃明彦老实地说:“她让我好好保护这些画,否则就是辜负你……”
  梦岚皱眉:“她也真是的,交代我不要说的,自己竟然还说了!”
  
  覃明彦有些怔忡,继续说:“辜负你费心给我挑画的心意……”
  
  梦岚:“……”
  
  “原来画是你的?”覃明彦心思通透,只言片语猜出了原因。
  
  梦岚咬唇:还怪别人呢,最后竟然是我自己没管住嘴巴。
  
  覃明彦说:“其实让人知道是你画的也没什么不好,你担心太出名吗?”
  
  梦岚解释道:“是有不好的地方,现在来买画的真正懂的人不多,大多是源于提升格调的需求,因此在挑画的时候鉴赏画占一部分,还有较大部分会看画手的出身、资历、名气。比如说同样一幅画,说是中央美院画的和非科班画的效果就差很多,一个四五十岁教授画的和二十几岁小姑娘的画也差别很大……所以店主姐姐通常跟买家介绍我都说是四十多岁的。”
  
  覃明彦看着她:“能理解,但这不是……”
  
  “骗人?”梦岚眼睛里像盛满水一样亮晶晶,脸也因为情绪起伏显得越发红润,“是瞒了画手的年纪,可这也是希望买画的人能更客观地来看待画本身,而不是在意其他。”
  
  一直沉静如水的姑娘原来也会有情绪澎湃的时候,覃明彦有些看呆了,绅士风度让他先一步道歉:“抱歉,是我这个门外汉妄议了。”
  
  梦岚脸更红了,低声说:“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以后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告诉大家这些都是我的作品。”
  
  她眼神里有种叫做信心的东西,覃明彦有些受感染。
  
  他把手放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说:“你画的很好,记得先给我一张签名,以后就值钱了。”
  
  他的小幽默引得梦岚放松地笑了起来。
  
  深秋的午后,飒爽的风也在暖融的阳光里停下脚步,悠闲地吹散了愁云,映出高阔蔚蓝的天。
  
   正文 妹妹思妍   踏着秋叶铺过的黄金街道,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覃明彦公司。
  
  运送装饰画的工人也到了,梦岚主动上前帮着搬下来。
  绅士如覃明彦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士干了自己的活?
  于是他也过去帮忙。
  
  一行人进办公室的时候,等在沙发休息区的易天翰猛地一下站起来,也不管其他人在场,喊了起来:“我的覃少爷啊,这种重活是你干的吗?”说着主人家一般指着几个员工说,“还不快去给你们老板搭把手。”
  
  画被接过去的时候,梦岚的脸从巨大画框后露出来。
  
  易天翰一看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拉扯着覃明彦问:“这位小姐是?上午似乎没看到过,不是你的员工吧?啧啧……”
  
  梦岚可没工夫搭理这种富家公子的调侃,她跟着同事们一起去挂画。
  
  覃明彦看了一会儿,直接把易天翰请进自己办公室,关起门来说:“怎么你们家的公司不够你管,还准备来我这里当经理?”
  
  易天翰嘿嘿一笑:“可以啊,只要你敢请我。”
  
  覃明彦替他倒了杯热水:“哪里敢让你纡尊降贵来我这小庙。来找我什么事?”
  
  易天翰拿出一张请柬:“我爸公司办的舞会,请了不少小明星和嫩模来,兄弟几个都去,你也把周末的时间腾出来吧。”
  
  覃明彦接下,道了声谢。
  
  易天翰又追着说:“你可千万别像以前一样找借口不去……就算你已经名草有主了,也不能总是见色忘义抛下兄弟几个啊!对了,外面那位小姐叫什么,做什么的,家里条件如何……”
  看看,易少爷的八卦病又犯了。
  
  覃明彦自顾自工作没理他。
  
  易天翰说:“行吧,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能查出来。”
  
  覃明彦搁下笔:“你只管去查,反正之后圈子里传出我的什么谣言,我都唯你是问。”
  
  易天翰苦了脸:“哥,你是我亲兄弟啊!我可不敢在你头上动土……就是八卦一下嘛,我不查了,不查还不行嘛!”
  
  易天翰邀请函送到了就要走,开门之后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倚在门口说:“我爸公司新签了一个模特,叫庄思妍,品相真的很不错,舞会上把她介绍给你认识啊。”
  
  覃明彦望着易天翰离开,摇了摇头:这易家的二世祖,怎么净干拉皮条的勾当。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玩女人似乎并不是一件新奇事,既然是玩,里头肮脏事就少不了。
  
  覃明彦见识过太多,对此的反感与日俱增,但有他的顾虑,得罪一圈人的事不划算。
  看来周末少不了要去应付一下。
  
  敲门声响起,他看到梦岚站在门口,脸色似乎不大好。
  
  梦岚进去后关上门,说:“画都挂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覃明彦说:“等一下,我让司机送你。今天实在太麻烦你了。”
  
  梦岚犹豫良久,还是开了口:“真抱歉,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覃明彦替她拉开椅子,请她坐下说话,而他就坐在她对面。
  
  梦岚说:“对不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周末的聚会,能带我一起去吗?”
  
  覃明彦说:“我能问你为什么想去吗?”
  见梦岚不好开口的样子,他又说,“不是我不想让你去,只是你跟我一起出现,可能会传出不好的谣言,这种谣言对我的影响倒是不大,但对于你来说有时候会很麻烦。而且不止是谣言,可能会出现更多比赫连祺更难对付的人。”
  “就这样,你还打算去吗?”覃明彦最后问。
  
  梦岚有些紧张地看他:“如果真不会影响你的话,我还是想去……”
  
  如果他说的那些问题都能不管,说明梦岚真的是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覃明彦最终点了头:“好,我带你去。不过,你最好告诉我原因,因为如果现场出了什么事,我也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梦岚觉得有理,考虑后说:“你们刚才说的庄思妍,可能是我妹妹。”
  
  覃明彦听后吃惊:“怎么会?”
  
  梦岚摇头:“我也希望不是,但她听说我从老家来这里之后一直嚷嚷着也要过来,前几天我妈电话里说她签了一个影视公司,没跟家里商量就出来了。我最近联系不上她,一直担心她出事……”
  
  覃明彦皱了下眉:“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必要等到周末了,我马上让人去查查,如果确定是她,就尽快安排你们见面,免得夜长梦多。”
  
  梦岚咬了下嘴唇“我真是急糊涂了,如果能这样最好了。只是我妹妹脾气倔,别让她知道是我在找她行吗?我担心她会躲着我……”
  
  覃明彦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会交代他们的。我让司机等你回去,你别担心,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
  
  梦岚犹豫着说:“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能在你这边等消息吗?”
  
  一个美女可怜兮兮的求助的眼神,试问:哪个绅士拒绝得了?
  
  覃明彦点头答应,担心她会无聊,让人给她找了一些时尚杂志,又买了一些零食饮料消磨时光,就安排她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
  
  午后阳光透过半卷的百叶窗和窗台的绿萝,碎钻一样镶在梦岚顺滑长发上,也点亮了她原本姣好的脸庞,显得更加光彩熠熠。
  
  但此刻她的内心却是焦急万分的,她把视线固定在覃明彦身上,听着他在讲电话。
  
  “你刚才跟我说的庄思妍,能先让我看看她长相吗?”
  “别贫了,马上发我。”
  
  覃明彦见梦岚抻着脖子的模样,实在很着急。
  于是起身把手机交给梦岚,说:“一会儿有人发照片到我手机上,我还要工作,你来看吧,密码是1949。”
  
  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返回办公桌,开始翻阅文件,投入工作当中。
  
  梦岚心里着急妹妹的事情,也就顾不上思考覃明彦把自己手机密码告诉自己这事合不合适了。
  
  覃明彦的话还是有效,很快手机里就有消息了,梦岚输入密码,点开微信消息的时候,心里很紧张,很想那个人是思妍,又想最好不是她。
  
  点开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梦岚叹了一口气。
  
  她退出覃明彦的微信时又看到他置顶的那个……是她自己的?
  
  好像不小心发现了一个不知道算大还是小的事,梦岚的内心有些慌乱,抬头看覃明彦的时候也不大自然。
  不过,覃明彦正在翻阅文件,很认真,认真得坦坦荡荡。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梦岚这么想着,就不动声色地把微信关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归还了手机。
  
  覃明彦问:“就是她吗?”
  
  见梦岚点头,他立刻电话给易天翰,让他务必安排今晚让他见一见庄思妍。
  
  易天翰八卦心一起,忍不住说他:“从没看你这么着急过,看来这回是真动了凡心了。这样才对嘛……你覃少身边怎么能一直没有女人呢?别人都怀疑你是Gay了……”
  
  八卦易越说越离谱了,覃明彦不想听他讲这些,于是交代完事情就挂了。
  
  虽说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妹妹,但梦岚的心却并没有因此放下来,反而更担心了。
  
  模特圈子里有多复杂,她这个局外人都听说过。思妍又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动性格,她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
  
  覃明彦不忍看她着急,说:“我朋友既然会把你妹妹介绍给我,就说明她的处境还不错,应该没有被人欺负。”
  他说的“欺负”是身体上的那种意思,但刚入一个圈子的新人总会受点气。
  而且听梦岚说她妹妹是背着家里人一意孤行出来的,这种任性的小姑娘怕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倔强地不会跟家里人去求助。
  
  这些考量他没说,担心说了之后梦岚得更着急了。 正文 阴错阳差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秋夜,像极了明彦初次见到梦岚的那个时候。
  其实就是在昨天,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明彦的商务车停在新天地酒吧门口,把钥匙交给泊车服务生就带着梦岚进去。
  
  这家酒吧是易天翰替他们定的约见地点,环境还算不错,一楼清吧,有驻唱歌手在唱着时下流行的歌曲,沙哑的声音配上每一根弦都在说故事的吉他,很能调动气氛。
  
  有微醺的人推搡着去洗手间,差点撞到梦岚。
  明彦伸出手,把她护在身边,贴近说:“第一次来吗?”
  
  说话的热气让梦岚瑟缩了下,她摇头:“很久以前跟人去过乡村酒吧,没有这里豪华,音乐声也更吵,当时觉得两个人说什么话都得扯着嗓子大声喊……”
  说这话的时候,梦岚脸上的梨涡又出现了,酒吧屋顶的吊灯把幽蓝色的灯光洒进她眼里,有种让人炫目的感觉。
  
  敏锐如明彦猜到了那个带着梦岚来酒吧的人应该是位男士,那么他现在在哪呢?
  
  思索间已经到了约定的玫瑰厅,里面放着浪漫的英文歌曲,玻璃茶几上酒种齐全,正对沙发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差不多有两米长的油画,画上是一对浑身赤·裸的男女,女性坐在男性大腿上,背对着观众,回眸微笑……
  
  梦岚学画画的时候也看过并且画过不少裸·体,知道赤·裸的身体也是一种艺术,因此她看到这些并没有觉得异样。
  
  倒是明彦一进入包厢就有些不大自然,和梦岚一起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的手在西装裤上擦了又擦,眼睛根本不敢往墙上去看,最后只能打开一瓶酒,问:“要来点啊?”
  
  梦岚没喝,伸着脖子视线固定在门口。
  
  这时候突然手机音乐响起,梦岚被惊醒,摸出自己的手机,才发现不是自己的在响。
  明彦说了声抱歉,然后接听电话。
  
  在他接电话的时候,包厢的门也应声开了。
  梦岚随之站起来。
  
  门缓缓打开,后面站着一个年轻貌美肤白的女孩,妆容精致,微透视的连衣裙,看起来清纯又性感。
  
  梦岚愣在原地,回头疑惑地看着明彦。
  
  明彦的电话是易天翰打来的,他说:“哥啊……庄思妍今天来不了,不过弟弟帮你安排了另一个模特,绝对不比庄思妍差的,你好好享用吧……”
  
  明彦说:“你在哪,现在给我过来。”
  
  女模特看包厢里已经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的了,以为搞错了,也进退不是呢。见到易天翰随后赶来了,嗔怪道:“易少,你这是安排了哪一出啊?”
  
  易天翰瞪她一眼:“不是让你好好伺候覃少吗,怎么站在门口?”
  
  说完搂着她的腰,把她往覃明彦眼前推。
  
  易天翰看到梦岚,露出笑脸:“哥,原来你喜欢□□啊,没想到还是你会玩!”
  
  明彦从没有像此刻这么讨厌此人拉皮条的德行。
  他问:“庄思妍有说为什么不能过来吗?”
  
  这位哥哥还惦记着庄思妍呢?真一见钟情了?
  易天翰想了想说:“哥啊,她临时有通告。”
  
  “什么通告?”
  
  易天翰愣了,支支吾吾半天,被逼问急了才坦白:“哥啊,跟你老实说吧,庄思妍就根本不想见你,早就到了,一看见你们扭头就走,我去拉,还被扇了两大嘴巴子……我易天翰这辈子还没被哪个女人打过呢,她算是开了先河!哥,你可别管,我在这里撂下话了,我今天就跟庄思妍杠上了……”
  
  梦岚等不及先开口问了:“走了多久了?朝哪个方向去的?”
  
  易天翰说:“有几分钟了……好像是出门左手边方向……”
  
  他的话音刚落,梦岚已经推门跑出去,覃明彦也立刻跟着她跑了。
  
  留下女模特瞪着易天翰骂他出什么幺蛾子。
  
  易天翰表情很受伤:都怪我咯?我干什么了我!
  
  夜色里拥挤着夜生活丰富的人们,梦岚出了门就往左边跑去,鞋跟砸在地面上,重力压得后脚渐渐吃力,她索性把鞋子脱了。
  
  覃明彦一直跟在她后面,见她不管不顾地把鞋脱了,只得拉住她,说:“你这样跑要跑到什么时候去?脚都跑烂了!”
  
  梦岚让他放手:“可我总得试试,万一思妍还没走远,说不定就追上了?”
  
  “等着,我开车带你找吧,这样快些。”覃明彦说。
  
  其实庄思妍怎么可能在这附近闲逛,她肯定已经走远了,整个城市,那么多地方,大海捞针一样怎么找?
  
  可是这些话在着急找人的梦岚那里是没有用的。
  
  酒吧里,易天翰把临时找来的女模特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住脖子上的丝巾。
  
  “哎,哪个不长眼的!松手啊!”
  易天翰生气了,今天一连遭受打击,他可真是流年不利。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谢谢你帮我摆脱了那人。”
  
  易天翰看了一眼:哟,正是庄思妍这姑奶奶。
  这一位自恃长得好看就能随便忽悠人了是吧?说好了要来的结果临时反悔,还把自己打得爹妈都快认不得了!如今她胆肥了还敢回来?
  
  易天翰用了扯了丝巾,抓住她手腕,拖着她进玫瑰厅,吼道:“正好跟你算算账!”
  
  没想到庄思妍却神情安然地在沙发上坐下,开了瓶红酒,倒了一杯递与易天翰,冷冷地问:“陪我喝一杯吗?”
  
  易天翰是个金鱼记忆的,冷美人请喝酒的喜一下就冲淡了之前的气愤,他想:先喝酒,待会再算账。
  
  想法很好,几杯下肚之后,已经把算账的事抛之脑后了。
  
  醉醺醺的他顺利地被庄思妍套出了他知道的所有消息,然后醉眼惺忪地看着庄思妍,越看越有种着迷的感觉。
  
  庄思妍说要去洗手间,可是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知后觉的易天翰这才发现:他娘的!这妞又坑了我一次!
  
  找了很久没找到人,覃明彦反而一路安慰梦岚,这让梦岚很过意不去。
  她说:“算了,思妍一直很机灵,不会这么容易就让我找到的。不过今天还是谢谢你,耽误你浪费时间陪我在这里大海捞针做无用功。”
  
  覃明彦说:“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说这么客气的话就太见外了。”
  
  梦岚笑笑:“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气。”
  
  这话覃明彦爱听。
  
  他说:“我先送你回家吧,你好好休息。虽然今天没见到你妹妹,但还是有方法可以联系到她,以后不愁没机会的。”
  
  梦岚点头:“只是要麻烦你跟你朋友好好解释了,思妍动手打他是不对,但原因可能在我,她大概以为是我们联手你朋友一起诓她来的。”
  
  覃明彦笑了,他的笑像春天的风,暖暖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易天翰这人也就是嘴上厉害,真让他跟女人计较,他是干不出来的。而且,我看你那妹妹是个机灵的角色,易天翰不是她的对手。”
  
  梦岚也被逗笑了:“你这样说你朋友真的好吗?”
  
  覃明彦说:“只在你面前说说罢了。”
  
  梦岚听后默了一默。
  
  覃明彦把梦岚送到家,目送她上楼。
  
  梦岚迈上第一步楼梯的时候,又回过头问:“我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麻烦你这么久,连请你上楼喝杯热水都忘记了……”
  
  覃明彦摆摆手:“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他哪里不了解梦岚的纠结?
  她恐怕不是忘记,而是有意如此。
  若是真想邀请他上去,下车之前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开口,非得等到走上楼梯了才记起?
  
  再者,若明彦真答应了,大晚上去年轻独居的女人家,倒显得他不知礼数了。
  
  以进为退,这个内敛女人的小伎俩罢了。
  
  明彦到家的时候覃母还没睡,接过他的大衣,嗔怪道:“第一天工作就加班到这么晚,自己身体都不注意的啊!”
  
  明彦轻轻地搂着她,乖乖认错:“儿子错了,以后一定改正!”
  
  “你这孩子向来是认错比改正积极的,好了,生意上的事我也不管你。”
  
  明彦进来的时候就闻到客厅里还残留着浓重的香水味,跟母亲平常用的不大一样,他摸摸鼻子,问:“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覃母笑说:“还是你的鼻子灵,恩,启明集团的夫人来了,陪我聊了会天。”
  
  “只是聊天?”明彦抬了下眉,显得有些调皮。
  
  覃母无奈:“你这孩子,瞒不住你啊。那位夫人来道歉的,说是之前她家孩子不小心冲撞你了,希望你不要跟一个小孩计较。”
  
  “她倒是会做人。”明彦扶着覃母坐到沙发上,替她按着肩膀说,“下次这种人就交给我来应付,您就推说身体不舒服,一概不见。”
  
  覃母拍拍儿子的手:“知道你心疼我,可这点事我还处理得来。对了,她儿子到底做什么事了?怎么还跟你扯上关系了?”
  
  明彦手顿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不认识我,说了几句意气话。”
  
  覃母是也聪明的女人,心知儿子有事不想说也不追问,只顺着他的话说:“这样啊,看来是个冲动的孩子。那位夫人还说能不能让他来你的公司里打磨打磨,你觉得能收下吗?”
  
  要送赫连祺来公司?这赫连夫人倒是会把烫手山芋丢给别人。
  
  她不过是仗着覃明彦不敢把梦岚的事跟家里说,所以这么上门试探。
  名为道歉,实则要挟!
  
  覃明彦弯起嘴角:“可以啊,明天就让他来公司吧。不过得跟他们提前通声气,我这个老板可不是好脾气的。”
  
  赫连家不会教小孩丢给他来教,也不是不可以嘛。 正文 极品情敌   平价礼服店里店员热情地跟在两位美女身后,介绍说:“二位美女身材都这么好,其实可以考虑露背装,把女性身体最美的地方大胆地展示出来,肯定能吸引不少目光的……”
  
  “露背装?这位姐姐,你就饶了我朋友吧,她可保守了!她恨不得把晚礼服都缝上长袖,还露背呢!”绪静秋笑了起来。
  
  梦岚被她说了个大红脸,挑了一件中规中矩的有袖子的礼服去试衣间。
  
  绪静秋在试衣间外和她聊起前几天去相亲的事。
  
  “相亲多了我都没抱什么希望的,而且是我爸那种老古董介绍的,能有什么好男人?相亲之前连照片都没看过,印象更不好了。所以那天我过去的时候很随意,打算喝杯咖啡就各回各家的。没想到会见到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帅哥,听他说话就觉得浑身都舒服,我觉得我本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看到他,我有点信了……哎,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试衣间的帘幕缓缓拉开,梦岚穿着鱼尾礼服,踩着高跟鞋出来。
  她身高中等,身材却很不错,天生就是衣服架子,平常衣服都能穿出艺术的美感,更别提礼服了。
  剪裁妥帖得就好像是为了她量身定制的一般,修饰出她没有丝毫缺陷的胸腰曲线以及婷婷翘立的秀臀,随着她缓缓迈步的动作……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静秋不错眼珠地看着,羡慕道:“想不到这件这么奇怪的礼服也能穿出这种美感,果然还是你身材好。”
  
  梦岚把衣服换下,在等服务生包装的时候,她对静秋说:“谢谢你夸我,你刚才说的相亲后续呢?”
  
  静秋跟她没什么秘密,一股脑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通。
  
  原来那男人是静秋爸爸新聘请的法律顾问,据说经手的案子从没有输过。静秋爸爸是白手起家的,对世家纨绔公子并不看好,倒是喜欢这种有本事有才华的后辈,因此相中他做自己女婿,刚好静秋相下来也觉得不错。
  家里的意思是让两人自己处处,如果差不多,明年就可以考虑结婚了。
  
  梦岚有些吃惊:“这次也太顺利了,我都快怀疑从前相亲连对方卷了衬衫袖子都不喜欢的人不是你了……”
  
  静秋倚在她身上有些娇羞地笑了:“所以说遇到对的人,就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梦岚有些晃神,服务生来提醒她打包好了,她才想起来对静秋说一句恭喜。
  
  买完衣服,静秋带着她去了舞蹈室学习跳舞。
  
  一切为了周末易家举办的舞会做准备。
  
  中场休息的时候,静秋问:“你怎么会和覃少一起去参加舞会?”
  
  梦岚白皙的脸庞上淌下薄而密的汗水,她拿毛巾擦了擦,说:“我求他的,想去找个人。”
  
  静秋眼里透着怀疑:“你和他现在到底什么关系?”
  
  梦岚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可听说了不少关于你们俩的花边新闻,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如果你们俩真在一起了,我这个双方都是朋友的人不知道就太说不过去了。”
  
  梦岚笑了笑:“传言而已,不听就好了。”
  
  “真没有?”
  
  梦岚嗯了一声。
  
  静秋却不大相信:“我打赌覃少对你肯定有点意思,只要你肯点头……”
  
  梦岚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起身,又练舞去了。
  
  她真是个刻苦又要强的女孩,因为没有任何舞蹈基础,所以一步一步跳得吃力,但她的用心是有效的,渐渐地像模像样起来了,连舞蹈老师都夸她天资聪颖,若是从小开始跳,说不定能有所成。
  
  静秋却说:“那可不行,她去跳舞了,谁给我画画呢?”
  
  能遇到一个欣赏自己作品的朋友,真有种此生足矣的感觉。
  
  梦岚打心底里感谢静秋,还有店主姐姐这些帮助过她的人。
  
  她真的很幸运,当年一无所有只身来到这里漫无目的地找人,若不是碰到店主姐姐收留,或许她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后来店主姐姐把梦岚介绍给静秋,梦岚也因此结识了这个直爽热情的好朋友。在静秋帮助下,梦岚报了设计师的培训班,把她对画面天生的触觉与现代科技结合,开发了她如今的主业——UI设计。
  
  梦岚忍不住伸出手,抱了抱静秋:“给你画,这辈子都一直帮你画下去可好?”
  
  周末如约而至,覃明彦开车到梦岚家楼下来接。
  
  当他看到梦岚提着裙子从楼梯口下来的时候,眼前好似被某种光彩照亮,视线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过去,递出绅士的手,牵着梦岚像走红毯一样送上他的奔驰。
  
  在梦岚俯身进车门时,他低声说:“你再一次刷新了我的对美的认识。”
  
  这西方熏陶的直言不讳对于一位传统东方女性来说,真是不小的冲击呢。
  
  梦岚红了脸说:“你也很帅。”
  
  覃明彦身穿黑色燕尾服,头发剪短了些,显得更加精神,模特一般的大长腿、挺括的双肩,天生就和西装是绝配。
  
  两人很快来到舞会地点。
  
  携手进去之前,梦岚又问了一遍:“思妍确定会来吗?”
  
  覃明彦俯身,轻声对她说:“她是易家旗下的模特艺人,易家举办的这种舞会,她不会不给面子的。”
  
  少东家易天翰亲自来迎接这两人的。
  
  “覃少,你们这对颜值高得也太过分了,一出场就压下我的风头了!”易天翰笑着说的,然后凑近,压低声音,“哥啊,你的那些传言真不是我说出去的,是那天在酒吧有人看到你了,你可千万怪我……”
  
  覃明彦回了他:“不管是不是你,把庄思妍带到我面前,就算你将功折罪了。”
  
  易天翰说:“放心,她现在人就在后台,我让人带你们过去。兄弟办事还是靠谱的吧?”
  
  说话间,有相熟的朋友端着酒杯过来找覃明彦说话,他一时脱不开身,而梦岚又着急见妹妹,他就嘱咐易天翰一定要把梦岚安全送过去。
  
  易天翰一口应下了,但他这个少东家招呼客人也很忙,于是找了个服务生来陪梦岚去找思妍。
  
  人来人往的舞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快到后台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女人,直接撞到梦岚身上,还把手里的红酒撒了梦岚一身。
  
  纯白的礼服上染了点点酒红色,看上去很明显。
  
  “你这人怎么突然过来?”肇事者先发难。
  
  梦岚无意纠缠于此,道了歉就走人。
  
  可惜肇事者抓住她的手,反而不依不饶了起来:“你这什么态度?道个歉还这么清高,难道我错怪了你不成?”
  
  声音大了些,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梦岚皱了眉,她不习惯解释,更并不觉得有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追究谁是谁非。
  她低声说:“对不起,如果你那边没什么损失的话,我想先去换件衣服。”
  
  肇事者笑了:“衣服?就你这件也叫衣服?Valentino金秋新款可没有加袖子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赝品,也敢混进这场子来……”
  
  梦岚没想到自己买的会是大牌的赝品,当下也有些挂不住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尴尬呢,肩上多了西装,她抬头一看:救星来了。
  
  覃明彦搂着她肩膀,把她护在怀里,对着肇事女说:“冯小姐,好久不见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我朋友是第一次来,还请你看着我的面子多多照顾。”
  
  肇事女脸上傲气不退:“既然覃少开口,那我今天就不计较了。下次让你朋友注意点,别再碰到我!”
  
  “贼喊抓贼,要不要脸啊?”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本已经平息的战火又被挑起来。
  
  冯小姐怒焰高涨地看过去,冷笑着说:“哟,是我们的模特妹妹啊。你这时候跳出来,难道想借光炒作一把啊。”
  
  当梦岚看到思妍的时候,她真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找她,可是周围这么多人,情况又那么尴尬,她只能看着思妍,把心思暂时忍住了。
  
  庄思妍呵呵地笑起来:“冯小姐不用开我玩笑,你先顾好自己吧,谁不知道你单恋覃少,可你得不到男人的心,就拿他的女人来闹事就太low了,你让覃少怎么看上你?”
  
  此言一出,哗声一片。
  
  冯小姐刚才的确是看到梦岚和覃少一起进来,见她落单之后才故意来这么一出,可没想到会有庄思妍这么一个程咬金半路出来乱咬人!
  
  她听到怒火中烧,冲上去就要打思妍。
  
  覃明彦派去找易天翰的人终于拖着易天翰来了,他喊了一句“我的天哪”就挡到思妍面前去,挨了冯小姐利爪,脸蛋当下就红了两条。
  
  那位冯小姐一见弄伤了舞会少主人,气鼓鼓地骂了两句就转身跑了。
  
  最可怜的是易天翰,为什么每次无辜受伤的都是他?
  
  少主人带伤主持大局,安抚几句,放了音乐,跳舞的继续跳舞,喝酒的继续喝酒,并未受影响。
  
  覃明彦看庄思妍肯在姐姐受气的时候挺身维护,对她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他说:“能麻烦庄二小姐带我朋友去换件衣服吗?”
  
  庄思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才二小姐,你全家都二小姐!”
  
  梦岚出声阻止:“思妍!不能这么没礼貌。”
  
  庄思妍却说:“用得着你来管教我,真当自己是我姐呢!”
  
  说着径直走回后台休息室,见梦岚没跟上来,回头冷冷地说:“不来换衣服?穿着那么可笑的衣服不嫌丢脸吗?”
  
  梦岚看覃明彦的脸色很不好,说:“今天真对不起来,我妹妹就是这个脾气,说话没个分寸,你别生气。我进去跟她聊聊,晚点再跟你解释。”
  
  可她正打算走呢,手却被覃明彦紧紧握住,整个包裹在掌心里。
  她慌乱地抬眼看他,“放手”这两字愣是说不出口。 正文 激烈争吵   钢琴曲送上的悠扬在会场里如山泉般流淌,却溅起酒香和花香,人们跳着笑着,气氛多美好。
  
  覃明彦抓着梦岚的手,语气是一贯的温和淡定:“我就在门外等你,有事叫我。”
  
  等梦岚点了头,他才把手松开,掌心里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与温度。
  
  真的只是为了交代这一句才拉的手吗?覃明彦是有自己小心思的。
  
  梦岚觉得灯光有些太亮,所以自己才会愣住,不知怎么的,说话竟然有些口吃了:“我……我先进去了。”
  
  之前为了安排庄家姐妹见面,易天翰准备的休息室里没有闲杂人等。
  因此当梦岚开门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庄思妍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庄思妍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天生的高挑身材看上去气场十足,巴掌小脸柳叶眉又有些小女人的秀气精致。为了今晚上的舞会,她化了妆,提亮的肤色,加深的轮廓眼影,以及珊瑚红的唇……灯光把她的美衬得很是耀眼。
  
  她剔着指甲缝里的灰,看上去漫不经心地说:“衣架上都是今晚赞助的衣服,你随便挑吧。”
  
  梦岚依言挑了件,换衣服的时候说:“怎么想到做模特了?这个圈子这么复杂,家里人很担心你,叔叔前两天还病了,你赶紧打电话回去报个平安。”
  
  “复杂?”庄思妍挑了下眉,“还有比我们家更复杂的吗?两个重组家庭,我爸带着我,你妈带着你,四个人整天客客气气的,有意思?”
  
  衣服扣子扣了好久都没扣上,梦岚有些着急:“叔叔和妈在一起挺好的,这些年你可能还没办法接受,过几年就好了。”
  
  “没办法接受的人是你吧?”庄思妍质问。
  
  “我……有别的原因。”梦岚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那个叫文涛的男人吗?你觉得咱妈不厚道,带着你来我们家,却把你和文涛分开,后来他失踪了,你就什么都不顾出来找他。”
  
  不知道思妍是从哪打听到这些的,梦岚转头看她好久说不出话来。
  
  庄思妍吊着眉毛:“不说话了?你不是来教训我的吗?反而被我教训了不开心是吧?可怎么办,我就是这么任性!总比你好,白眼狼,为了一个男人从家里跑出来,这么多年回家的日子一个手都数的过来。”
  
  庄思妍笑了笑,继续说:“现在我也学你出来了。你反倒觉得家里人担心我了,那当年你出来的时候呢,想过家里人会担心吗?”
  
  梦岚双手紧握,嘴唇微微抖动,欲言又止。
  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说:“文涛是我哥,曾经是,就一辈子都是。而你是我妹,现在是,将来也都会是。在我心里,他和你是一样的。我出来找他,只是也只能是为了确定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毕竟当年妈妈只带着我去你们家,他就只有一个人,当年他还在上学,我……”
  
  有些伤心的往事过了多久说出来都还是难受的,梦岚不想说下去了,这些事毕竟和思妍无关,不需要让她跟着一起烦心。
  
  这话让庄思妍愣了一下:“你少骗我,文涛跟你们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哥哥?”
  
  梦岚摇摇头,当年爸妈婚后多年没孩子,于是领养了文涛,后来没多久妈妈就怀孕了,生了梦岚。文涛比梦岚大几岁,从小照顾她,很有哥哥的样子,一家四口的日子富足融洽。哪知道那年爸爸会出事,公司没了,妈妈带着梦岚改嫁庄叔叔,留下文涛一个人。
  
  梦岚这些年一直在找文涛,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过得好不好,对他总有说不出的亏欠。
  这都快成她的一个心病了。
  
  可思妍也有自己的想法,梦岚的妈妈对她很好,从小没妈的思妍把她妈当亲妈来对待,她真看不惯梦岚因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让妈一次次伤心。
  在她看来,这就是不孝,这种不孝的“姐姐”谁要谁拿去,反正她不稀罕。
  
  两人都有执念,经年累积的,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梦岚拿了纸笔,写下两行东西:“今天找到你,我也就放心了。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你如果有需要,就来找我。”
  
  说着,她就出门去。
  
  “等等!”思妍叫住她,当着她的面把纸团揉碎了丢进垃圾桶,表情不屑。
  
  梦岚没说什么,关门出去。
  
  只剩下一个人了,思妍从椅子上站起来,吼着:“凭什么你要我联系你就联系你啊,真当自己是我姐呢!开玩笑……”
  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在垃圾桶里翻找起来……
  
  梦岚出门就碰到覃明彦,想起她们两姐妹吵架的时候声音都不低,于是问:“你都听到了?”
  
  覃明彦说:“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就是听见了的意思,梦岚咬了嘴唇:“真话。”
  
  “没听,刚才戴耳机了。比起偷听或者调查,我更希望你亲口告诉我。”覃明彦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狂跳的。
  
  梦岚信了,在心里把他定义为难得一见的好人。
  
  两人出去的时候正在放华尔兹的音乐,覃明彦伸手邀请,梦岚这阵子练习了好久,也想试下自己的学习的成果,于是欣然接受。
  
  两人牵手步入舞池,高颜值的组合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们似乎也不在意,两人动作说不出的和谐,一带一从,明明是第一次合作,却好像共处多年的好拍档,连一颦一笑一眼神都配合默契。
  
  覃明彦笑了:“静秋说你只练了三天,看起来却像是三年。”
  
  梦岚跟着他的脚步打开腿,划出去一个小圈,然后旋转,舞动之间仿佛忘记刚才的不快,嘴角的梨涡再现。
  她说:“小时候我学过不少东西,油画、素描、舞蹈、音乐……后来很多都放弃了,唯有画画还在坚持。”
  
  “能问为什么吗?”
  
  梦岚笑了下,直言不讳:“因为我发现画画比其他更能养活我自己。”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她来到店主姐姐那里帮忙靠着画画卖出去的那点微薄收入让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待下去。
  那种从化解困境中积累起来的成就感,让画画对于她来说更添了一种值得依靠的生存意义。
  于是这个兴趣不知不觉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梦岚灿烂的笑容有种感染人的力量,覃明彦收紧手上的力气,把梦岚往自己这边拉近,看着她说:“我想知道,你现在单身吗?”
  
  梦岚呼吸一滞,觉得时间好像在此刻停止,她忘记脚下动作,错了拍子,发现高跟鞋踩在覃明彦的脚背上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借机推开明彦,紧张得说:“对不起、对不起……”
  
  覃明彦痛得微微抖了下眉,表情有些严肃:“你这一句对不起,是对我的脚说的呢,还是答复我刚才的话?”
  
  一语双关,两个人都不傻。
  
   正文 两个傻子   冷战?这两人之间算是冷战吗?
  
  梦岚坐在舞会的角落里,看着覃明彦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交际。
  他似乎就是这样一种人——出身豪门,受人追捧,本身也是英俊上进青年。
  讨人喜欢是必然的,但对于和他比肩的人而言却是极有压力的。
  
  梦岚不喜欢与人交流,也不会主动去攀谈,这样一来等待的时间就有些无聊。
  恰巧此时静秋来电话说有个画稿今天急着要,问她这边什么时候能结束。
  
  她给覃明彦发微信交代一句后安静地起身离开。
  
  想不到刚到门口,覃明彦追了出来,说:“我带你来的,也应该我送你回去。”
  
  梦岚看到他说话的表情,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大约是出于绅士风度和责任心才来送自己的吧?
  于是她摆手说:“不用了,我打车过去好了,很方便的。”
  
  覃明彦叹了口气:“这里都是开车来的,很难打到车,如果你真有急事的话,还是让我送你,不会这个机会都不肯给吧?”
  
  又是一句疑似暗藏台词的话,梦岚听得懂,却又担心其实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只得装傻,点点头说:“那麻烦你了。”
  
  覃明彦专心开车,梦岚专心看着车头的路面,余光瞄到他,哎,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该怎么办呢?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明明有些话该说清楚,可是话都已经含在嘴巴里,却还是过不了自己给自己设的坎。
  
  顺其自然,看看再说吧。她这么想着。
  
  就这么样,连着几天两人没有见面,也没有微信联系,明明没说什么却好像都说了很多,于是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打扰对方。
  
  有好几次覃明彦在工作的时候忍不住看看手机里有没有新消息,又有好几次找出通讯录里梦岚的电话,可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梦岚卸下防备的合适借口,这电话就一直没拨出去。
  
  梦岚这边呢忙着找工作的事情,她面试了几家公司,也收到了几个offer。
  对比之下,选中一家IT外包公司。
  
  这家公司有个好处,设计师是跟着项目走的,一个项目通常是三个月左右,项目期可能需要加班,但做完一个项目可以有一个月左右的休息时间。而且她询问过公司之前的项目经验,了解到项目的加班情况并不是很严重。
  更重要的是,这家公司给出的薪资很有吸引力。
  
  就这样,梦岚签了协议,没过几天就入职了。
  
  当天晚上静秋来找她吃饭。
  
  静秋见她食欲不振的样子,问:“怎么找到工作也愁眉不展的?”
  
  梦岚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笑说:“没有啊。”
  
  静秋说:“我跟你做朋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还看不出你有心事吗?说说吧,是不是跟覃少有关的?”
  
  “怎么会?你想多了?”梦岚说的时候眼睛看向餐厅玻璃窗外来往如织的人潮,灯光如龙汇入夜色……
  
  静秋了然地笑了:“真这样最好,不然你如果听说了覃少最近家里给介绍了相亲肯定得更难受。”
  
  梦岚跟着扯了嘴角浅笑:“这是好事啊,我先去趟洗手间。”
  
  静秋对着她背影说:“不过听说覃少拒绝了。”
  
  梦岚脚步顿了下,心想:不能一次性说完吗?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听众,被卡在关键处也是很不舒服的。
  
  “但是他家里好像不大高兴,问他是不是有对象了,他承认了。”
  
  梦岚这下彻底去不了洗手间了,扭转脚步回来坐定:“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一晚上都在跟我提他的事?”
  
  静秋双手托腮,歪着头无辜地对着她眨眼:“上面一句是我瞎编了,不过看样子挺有效。”
  
  梦岚胀红了脸,耳根子也跟着发热:“你什么时候学会戏弄人了?”
  
  静秋眼带春风,笑容甜蜜:“跟我男神在一起之后啊,天天调戏他,看着他拿我无可奈何,那感觉爽歪歪了。”
  
  静秋的男神就是相亲认识的那个,见面没几次她就向人家表白了,没想到对方是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实在经受不住她的厚脸皮,只能答应了。
  
  梦岚稍稍松了口气:“一直听你说男神男神的,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见见啊。”
  
  静秋说:“好啊,正有这打算呢,就周末吧,时间地点定好了我告诉你。”
  
  “好。”
  
  静秋忽然意识到什么,瞪了梦岚一眼:“说你的事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跟你说,覃少人真挺好的,在这个圈子里还能出淤泥而不染的,而且性格品行相貌样貌都跟你很配……所以你还犹豫什么呢?再不下手,好男人要被别人抢走了。”
  
  “能抢走的,再好也不是我的。”
  
  静秋越发觉得梦岚看起来温和,其实性格里有固执的成分,油盐不进,劝说不通。
  她草草地结束了一顿饭,开着她的黄色Mini把梦岚送回家。
  
  没有想到在梦岚家门口见到了覃少的车子,静秋看到就觉得有戏,不敢片刻停留,就给他们腾出二人空间。
  
  覃少的车子停在楼下,人应该在附近,梦岚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跟他见面聊几句,于是在楼下小区周围找他,她差不多把小区逛了一遍都没找到,就在他车子旁边等。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实在等不住了才想起打他电话。
  
  “喂。”听到覃明彦声音的那一瞬间,梦岚真的有股冲动想问他到底去哪里了,让她找了那么久。
  但她不敢,如果理解不对,有些话说出来就尴尬了。
  
  她说:“看到你车子在楼下,你来了吗?”
  
  良久,电话那边没有回答。
  
  梦岚觉得他可能是真的不想搭理自己,于是说:“哦,可能是我看错了,没事了。”
  
  她仓促挂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我一直在楼上。”楼梯口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一并传来。
  
  梦岚抬眼看去,见到覃明彦就站在过道灯下,灯光把他的脸打得更加棱角分明,耐看的俊朗。
  
  梦岚懊恼地想:我怎么就没想到上楼去看看?
  
  可是一个急于找人而忘记先回家看看,另一个就堵在人家门口傻等,也不知道会有个更傻的在楼下傻找。
  
  梦岚朝他走近几步,手心微汗:“我刚回来就看到你的车子,你找我有事吗?”
  
  覃明彦从身后拎出一只袋子,递给梦岚。
  
  梦岚打开看了一眼,是她换下的那件礼服,就是那件别人吐槽说仿冒大牌的赝品。
  
  她说:“差点忘记了,谢谢你把衣服送来。我穿回来的衣服也干洗好了,等下麻烦你帮忙送回去吧。”
  
  覃明彦终于开口说了话:“我还有急事,衣服你找机会再给我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离静秋家远些了,他才自嘲地笑了:今天下班后就来她家等,等了好几个小时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听她说几句话?
  
  梦岚站在风中看着车子连影子也消失不见,心里疑惑:真那么着急?连等我几分钟去取下衣服都没时间?
  
  看来还得再带着衣服回去找他一次。
  明明之前决定了一里路一里路地远着他的,怎么就一次次纠缠了呢?
  
  她拎着袋子转身上楼,被吓了一跳:这还是她家吗?
  
  原本老旧的防盗门一眨眼变成了新的,与“110联网”几个标签字更是让人咋舌惊叹。
  
  梦岚呆立良久,终于想起用钥匙开门,但开了半天没办法,最后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怎么帮我换的门,新钥匙不留给我,我怎么进去?
  
  她只得拨通覃明彦的电话:“我……进不去了。”
  
  身后脚步声骤然响起,狭小的空间里显得骇人。
  
  梦岚警惕地转过身,背靠着防盗门,哆哆嗦嗦地想用手机的光照出那人模样。
  
  耳边却听见:“是我。”
  
  听清是覃明彦的声音,梦岚忽然心里的弦松开了,腿也紧跟着一软,站不稳地往下滑。
  
  覃明彦的眼睛雪亮,跨上前一步拉住梦岚的手,直接把她抱到怀里:“这几天我想了很久,不管你是不是单身,不管你心里有没有人,都没关系。”
  
  梦岚听得心如擂鼓,慌乱地不知道手该放哪里,也根本忘记挣脱,她声音像是被风吹过一样凌乱:“你怎么又突然回来了?什么东西忘拿了吗?哦,对,防盗门是你帮我换的吧?人家怎么会帮你换啊……还有钥匙……”
  
  她用理智勉强组织起来的话消失在一个吻里,双唇被夺,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跳好像在这片刻骤然停息,整个世界的声音好像汇聚在她的耳廓里,嗡嗡地鸣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