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泥河赶车   “七·七”卢沟桥事变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地处华北的山西虽未有战事,但战争的阴影却如一滴浓黑的墨汁滴落在一碗清浅的水中一样逐渐漫洇,尤其是地处平绥路东端的战略要地南口的陷落,则更加重了人们的恐慌,一时间,谣言四起,乘乱纷纷。   在忻口以北约10公里处有一个小村子,叫中泥河村,属于崞县(今原平市)地界,村子东临北同蒲公路,这几日不时有军队由南往北开拔。   村外的公路旁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此时,往日细若游丝的河水已变成了一个烂泥潭,一辆马车正陷入其中,车上的十来名士兵非但不下车帮忙,反而在车上嘻嘻哈哈地看热闹。赶车的车夫满脸冒汗地挥舞着鞭子已经连试了几次,无奈由于车子负重太多,轮子陷得太深,每次眼看挣脱泥坑,但最终功亏一篑。   几名看热闹的百姓有些看不下去了,说:“喂,当兵的,下去推推不就成了。”   车上的一个士兵闻听立马瞪大了眼睛,呵斥道:“滚一边去,小心把你套进车上去。”   几个百姓一听吓得闭了嘴,再也不敢出声。   车夫正感到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时,猛听得一个干脆的声音传来:“老汉,我替你赶车。”   这时,只见从村路上槖槖槖地走了一个五十多的拾粪小老头。只见这个小老头个头不高,头戴一顶旧瓜皮小帽,上身穿一件发白的汗衫,下身一件发灰的裤子,脚上一双不知走了多少路的踢死牛鞋,整个一标准的老农打扮,看不出有啥不凡之处。但从神情上看,却透着一种沉稳,一种淡定,少了几份老农的卑微与畏缩。   车夫见有人替他赶车,乐得休息一会儿,忙把手中的鞭子递给小老头,道了一声谢:“谢谢老哥。”   只见小老头放下手中的粪筐,接过鞭子,那抖动的鞭子在空中猛然一个炸响,犹如枪声一样脆响,连说:“好鞭好鞭。”然后对车夫说:“退后退后。”待那车夫退后约一丈许,小老头猛然挥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向满车的士兵。霎时间,受到鞭打的士兵逃得干干净净,那马一用力把车拉离了泥坑。   回过神来的士兵个个怒不可遏,尤其是脸上挨了鞭子的几位,那鞭痕犹如一条条*的蚯蚓一样显眼,锐利的疼痛迅疾扩散到全身,霎时把体内的无名之火“轰”地一下点燃。   “反了反了,敢打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一干士兵抄起抢来就要扑上来,小老头见状,口中大骂:“不成器的东西,我老张替阎百川(阎锡山字百川)管管他手下的兵。”嘴里骂着,手里却不停,“叭叭叭”的鞭声中,十来个士兵竟无一人近得身来,有几个甚至被抽得连枪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这下捅了马蜂窝,为首一人骂骂咧咧的竟然拉开枪栓就要射击,吓得旁边的车夫脸色蜡黄,一屁股坐在地上,上下牙齿得得得地连话也说不出来。旁边围观的百姓也一下子炸了窝,边逃边喊:“晋绥军杀人哩,晋绥军杀人哩。”   危急当中,小老头却不慌张,只是脸上涌起一种无名的怒意,手中的鞭子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形,一鞭恶狠狠地抽向拉栓的士兵,那士兵猛不提防,“呀”地一声枪支落地。其他士兵见状,体内的凶悍骄横立现,纷纷拉动枪栓,眼看一场杀戮就要发生。   双方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一辆吉普车“吱”地一声停在众人面前,从车上跳下一位身穿校官服的中年军官,只见这人大喊一声:“住手。”双方立马停顿下来,中年军官不怒自威地问乱哄哄的士兵:“咋回事?”   挨打的士兵纷纷恶人先告状:“长官,这灰老汉无故殴打我们。”   中年军官一听火大了,心想哪里来的山野匹夫这等可恶,竟敢殴打军人,当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遂转过身来沉声呵斥:“你可知罪?”   此时背对着军官的小老头慢慢转过身来,用威严的目光直视着比他高半头的军官。军官看了半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名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几遍,最后惊骇充斥了满脸,用手指指着小老头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话:“你你你,你是张……”小老头见军官就要点破,忽然孩子般的眨了几下眼算是承认自己的身份。军官得到暗示,马上做了一个任谁也想不到的举动,从小老头手里接过鞭子来,恼怒地抽向身边围过来的士兵,一边打一边气急败坏地骂:“不长眼的东西,晋绥军的名声都叫你们坏了。”   在噼里啪啦的鞭声中,不知因何挨打的士兵委屈地又跑了,脸上写满了不解,不知道今天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地挨鞭子,尤其是挨长官的鞭子,我们也没招惹你啊,就算是替老百姓出头也用不着拿我们出气啊,更何况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乡下拾粪老头。打完了,中年军官走到那小老头跟前,两腿一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卑职34军196旅上校参谋谷泰向张将军问好,请将军恕罪。”   小老头见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消受不起。”   中年军官听了此话讪讪地放下手。向围过来的士兵介绍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士兵们吵吵嚷嚷地说道:“谁呀?不就是一个拾粪的乡下老头吗?”   “瞎了你们的狗眼,他就是前晋南镇守使张培梅将军,连阎长官还让他几分哩,何况是你们。”   几个知道张培梅事迹的老兵一听立马嘴张得老大,眼里尽是恐惧之色,都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脖子,庆幸自己还活着。听说这个张培梅是辛亥革命时的同盟会会员,与阎长官是拜把子兄弟,在保定陆军速成学堂学习,与如今的国家领导人蒋中正还是同期同学。张培梅带兵打仗杀伐果断,在当晋南镇守使时,军队驻扎在洪洞,当地人常常欺负张培梅的军队。有一天,有个卖荞面碗饦的商贩诬陷一名士兵,非要说吃了他的碗饦不给钱。当时正赶上张培梅巡视,张培梅问明了情况,对这位士兵说,家里的一切我会照顾,你放心好了。然后当众用刀剖开这位士兵的肚子,当众检验,结果这位士兵胃里根本没有什么荞面碗托。当时那个诬陷士兵的小商贩见闹出了人命,吓得屎尿齐流,这当儿,张培梅下令将诬陷士兵的小商贩用铡刀铡了,将头挂到洪洞县城墙上。从此,洪洞一带的人吓得落了胆,连小孩哭得止不住,大人只消说一句张培梅来了,小孩立竿见影止住了哭。在第二次直奉大战时任总指挥,出兵石家庄,因手下龚凤山、刘树藩两位团长自恃是阎锡山的亲信不听号令,一怒之下先斩后奏,将两位团长枭首示众,由此得罪了阎长官归隐乡里,乖乖,遇上这样一个杀神,挨几鞭已是万幸。听说阎长官当时还派自己的老父亲腆着老脸极力挽留张培梅,无奈张培梅性子犟,死活不当官。阎长官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至今还保留着张培梅的中将军衔,每月还给着饷银呢。   事态已经平息,接下来的就好办了,尤其是经旁边几个百姓的添油加醋,将张培梅说得快成了阎王爷了,挨打的士兵和后来经过的士兵满是敬畏,一口一个张将军的叫得欢快。   问明了这拨当中数一个班长官职最大,张培梅指着这个班长说:“你,留在此处,凡过往车辆,统统让士兵下车方可过河。”   “是。”   被点到的这位班长屁颠屁颠地站在路边行使起自己的职责来。   谷泰知道眼前的张培梅消了气,放下心来。他太了解张培梅了,这个倔老头六亲不认,犯到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在第二次直奉大战中被杀的龚凤山就是自己的上司,当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连长,那挂在电线杆上不肯合眼的血淋漓的头颅至今犹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自己的心里。想想,龚团长是阎长官的五台老乡,平时很得阎长官的信任,连这样的人张培梅都敢杀,试问,除阎长官外哪个不敢杀?   谷泰收回自己的思绪,谦逊地问了一句:“国难当头,不知张将军有何打算?”   听到军官的问话,张培梅抬头眯着眼望了望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老张又得出山了。”说完,也不管一旁侍立的军官,挎起地上的粪筐,自顾自沿着来路橐槖槖地走了。   等张培梅走远了,谷泰的副官才低低地说了一句:“真是个怪老头。”  正文 第二章 请缨出山   太原绥靖公署的一间办公室里,阎锡山被一种复杂的情感所困扰。几天前,张培梅派人送来的请缨书还在桌子上。对于这个拜把子兄弟,阎锡山有一种既挚爱又忌惮的感觉。挚爱的是张培梅对自己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想当初,辛亥革命山西举义,年仅26岁的阎锡山在乱哄哄的局势中,击败咨议局议长梁善济当上山西省督军,全赖张培梅等同盟会会员的鼎力支持。在清兵攻破娘子关,太原失守的情况下,无立足之地的阎锡山仓皇北逃,在保德与张培梅部汇合,15人在黄河滩歃血盟誓,共约“自当恪尽职守,捐躯效命”。旋即,张培梅和另一个崞县人张汉捷只身前往河曲筹款,从祝县令手里筹得2万两白银解了燃眉之急,稳定了军心。辛亥革命后,外蒙在沙俄的唆使下趁机独立,并南侵张家口和归绥,内蒙一些王公贵族也趁机叛乱,攻城掠地,烧杀抢夺。北京政府派兵平叛,山西都督府也派张培梅北征。张培梅不负众望,大败蒙军,收复大余太,驻节五原,肃清后套蒙军残匪,又协同友军攻克蒙军盘踞的百灵庙。1930年中原大战后,战败后的阎锡山不得不通电下野,到天津日本租界避难,又是张培梅一路小心护送,最终有惊无险地到达目的地,可以说,张培梅对自己是死心塌地,绝无二心,对于这样的人,阎锡山感到非常放心。可忌惮的是张培梅秉性刚烈,不肯与人苟合,是匹不好驾驭的烈马。   阎锡山思前想后,不知该给张培梅安插个什么职务好,给个带兵的官职吧,能力倒是有,问题是张培梅归隐已9年,离开军界时间有点长,大敌当前,相互之间连磨合的时间也没有,长官之间相互不熟悉乃兵家大忌;不给个手握实权的官职吧,依张培梅的性格绝对不肯任职,到时下不来台的恐怕是自己,让人以为我阎锡山还记前嫌,小家子气。   见阎锡山在地下转来转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深知阎锡山性格的参谋长朱绶光问道:“司令,是为张培梅出山的事烦心吧?”   阎锡山望着朱绶光,脸上满是求教的神色:“是啊,不知该给老张安排个甚职务?你也知道老张的脾气。”   “眼下山西已是风雨飘摇,日本人眼看着就要打过来,到时整个山西都是战场啊,那时,全国人民都盯着咱们啊,在这大是大非面前咱们可一点也不能含糊。问题是,中日两国实力悬殊,连老蒋的中央军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咱们晋绥军算老几啊。我恐怕军中在战事开启时心生惧意而出现连锁反应,毕竟人的生命于人只有一次。倘若真要人人怕战,那局面就不好控制,到时全国人民会把不抗战的罪名加在司令头上。再者,倘若地方政府混乱不堪不肯配合,局势会更加糜烂,这时,需要一个强势人物出来弹压,否则不堪设想。老张正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应用而生的人物,执法总监非他莫属。”   “你是说张培梅最适合的职位是执法总监?”   “司令,您说呢?”   “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参谋长,咱俩想到一块了。”阎锡山心里定下了张培梅的职务,心情大好,马上吩咐参谋长等张培梅来了后立即报请南京中央政府批准。   几天后,在太原绥靖公署会议室里,阎锡山授意山西省政府主席赵戴文主持张培梅的就职仪式,目的是告诉全国人民,第二战区已做好了抗战的准备,连执法总监的人选都配备好了。   赵戴文过去虽与张培梅在一些事情上有过分歧,但对老同事的复出还是送上了不少溢美之辞。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今天,是张培梅将军出任第二战区执法总监的日子,我谨代表第二战区全体人民对张将军的复出表示由衷的祝贺,希望张将军秉承执法公正、执法严明、执法客观的原则,共同努力,将第二战区打造成全国抗日的模范区、示范区……”   身执戎装的张培梅此刻如坐针毡,他是个最见不得做戏给人看的实在人,要不是老阎要他做做样子给人看,依自己的脾气早拂袖走了,与其在这说些没营养的话,哪如掌握些军队动态,再不济也能训训士兵,没办法,今天得陪老阎演演戏,样子也得做一些。   果然,轮到阎锡山讲话时,气氛热烈起来:“诸位,现今国家已到了生死存亡时刻,每一位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会关怀自己的祖国,每一位有血性的军人都会牢记自己的职责。山西即将成为中日对决的主战场,我骄奢*逸消耗数十年,日本则励精图治积蓄数十年,然吾辈军人虽装备低劣,但有守土抗战之责,纵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轻言放弃。蒋委员长说得好,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惟有牺牲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我老了,但雄心还是有的,正所谓:五十三岁始着裘,国病身衰两交愁;唤起民众共努力,失地定可眼见收。”   阎锡山的话刚讲完,底下一片热烈的掌声,好不容易等掌声稀稀拉拉了,有一位记者站起来问话:“我是《中央日报》的记者,请问阎司令,您的讲话可否意味着第二战区全体官兵一致对外专心抗日?还有,听说陕北的红军也要奔赴山西抗战,请问阎司令,晋绥军与红军能否携起手来一致抗日?”   阎锡山望着那位记者,哈哈一笑,说:“对于第一个问题,我想,张将军的复出就是最好的证明。第二个问题,我向全国人民保证,,兄弟两个不管以前有过怎样的不和,但面对强敌,共同抵御外辱才是正道。山西毕竟是全国的山西嘛。“后来又有几个记者陆续发问,主持人赵戴文眼看着把今天的主角给冷落了,忙不迭地打断记者的提问,清清嗓子高声说:“诸位,今天是张培梅将军的任职仪式,下面有请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将军讲话,大家欢迎。”   见赵戴文点到自己,张培梅疾步走到麦克风前,向在坐的嘉宾及记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而后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会场,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在这国难当头,承蒙阎司令厚爱,任命我为第二战区执法总监一职,深感荣幸,定不辜负第二战区及全国人民的厚望,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老张虽不才,但杀几个贪生怕死之辈的能力还是有的,在此我向诸位保证,我,张培梅,誓与山西共存亡。” 正文 第三章 留宿大同   天镇县位于山西省东北部,与河北、绥远接壤,是大同的东部门户,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汉代,汉军与匈奴多次在在境内发生战争。唐昭宗年间,晋王李克用率部与吐谷浑在此发生激战。北宋初期,为辽金对垒之地。明朝,与蒙古部族隔山为界,设两卫驻军戍守,恳屯田,筑长城,起烟墩,坼堠相望,为三晋北门之锁钥,宣、大二镇联系之要冲。清朝初年,新平堡、瓦窑口堡直属大同镇,驻参将镇守。民国元年,平绥铁路横通全境,西接大同,东连平津,又为交通要道。抗战之前,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连年军阀混战,历经晋军、西北军、奉军的侵扰,这些军阀为了御控扼要,致使天镇成了这些军阀竞相争夺的战场。如今,这个在清雍正三年改名为天镇的地方又要经历一次战火的蹂躏,只是,这一次是中国近代史上中国军民抵御外侮的一次生死之战。   张培梅在太原参加完就职仪式后,心急如焚,匆匆与他的宪兵执法队见面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天镇。从种种迹象上看,天镇将是山西打响抗战第一枪的地方,那里有战争,哪里便会有执法队,否则,没有战场纪律会使与日军没交过手的晋绥军在战场上留有一丝的顾念。   执法队取道大同,张培梅与第七集团军总司令傅作义见了一面。张培梅知道傅作义不受阎锡山待见,原因是傅作义是晋南人,不是所谓阎锡山的五台定襄派,加之傅作义能力太强,阎锡山有点尾大不掉的感觉。傅作义与阎锡山的龃龉始于中原大战,当时,阎锡山任命傅作义为第四路军总指挥,指挥李生达等6个军沿津浦线北段进军。傅部旗开得胜,很快占领了济南,随之挥军南下,形势一片大好。这时,阎锡山突然成立了一个第二路军,由张荫梧率领,指挥王靖国、李服膺两个军,张荫梧任总指挥,傅作义任副总指挥,这让很多人感到意外,也让傅作义很恼火。张荫梧是傅作义保定军校同期同科同学,毕业后同时分到晋军,但两人关系一向不睦。张荫梧任北平警备司令时曾辱骂傅作义是降将,没有气节,不配与他同列。这次,张荫梧看到傅作义大军进展顺利,又是妒火中烧,就给阎锡山发密电,诬告傅作义与张学良、张群等人举行秘密会议,有叛变投敌之嫌。阎锡山于是对傅作义产生怀疑,特派张荫梧前来分夺傅作义兵权并监视傅作义。张荫梧来后,对傅处处掣肘,不给傅部分配弹药给养,造成部队军心涣散、离心离德,最后两军不得不分开作战,被蒋军各个击破,造成了阎冯联军的失败。从这件事儿上,傅作义开始感觉到阎锡山不信任他了,与此同时,外面又传言这次战败责任都在他身上,一时间使傅作义心灰意冷,遂开枪自杀,幸被夫人及时发现,才捡回条命。   此时,张培梅与傅作义面对面,毫无芥蒂。一则因为两人脾气相投,两人性格刚烈,不善于投机取巧。二则因为张培梅是傅作义的老长官,与傅作义有知遇之恩。1924年8月,第二次直奉大战爆发,阎锡山配合直系,率晋军攻占石家庄,傅作义营担任警戒任务,表现出色,得到晋军前敌总指挥张培梅的嘉许,力保其升任第4旅第8团团长。三则两人带兵有方,常打胜仗。1927年1月,直奉联合晋军进攻国民军。国民军在腹背受敌下,往西北撤退。平绥铁路上的天镇,是国民军的必经之路。晋军派傅作义第8团驻守天镇阻截。国民军宋哲元部历时三个月的攻城,未能将天镇攻下,由此显露了傅作义守城的才能。1927年10月,傅作义利用奉军换防之机,从太原深入奉军腹地,一举占取涿州,造成对奉军的致命威胁。可是晋军各主力部队迭告失利,纷纷撤离京汉、京绥两铁路线,涿州成为孤悬于奉军包围中的唯一据点。傅作义只得采取固守待援之策。奉军凭借优势,对涿州发动九次总攻。傅作义以不足万人的无援之师。死守涿州达百日之久。涿州之战是我国近代军事史上城市攻防战中著名一役。它虽然是一场军阀混战,但傅作义能攻善守的军事才干却得到军事界的公认,由此使他一举成名。   两人面对即将到来的中日开战都有点担心,并对阎锡山制定的大同会战并不看好。走时,阎锡山对总指挥傅作义有点不放心,吩咐张培梅,要探探傅作义的底细。   “宜生(傅作义的字),你对阎长官布置的大同会战有何看法?”   “老长官,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阎长官布置的大同会战自有他的道理。”   “看不出,咱们的总指挥变得滑头了。”   “嘿嘿”,傅作义自嘲地笑了,接着说:“大同会战恐怕是个摆设。”   “何以见得?”   “你想,日军总指挥板垣征四郎是个老奸巨猾的军人,如果天镇发生战争,那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战略。老长官,你还记得去年夏天板垣以关东军使者的身份前往太原拜访阎长官吗?阎长官与板垣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窗,当时,板垣穿越平型关,经忻口徒步到太原,山西雁北、大同的防务早被他侦察得清清楚楚。还有,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也是阎长官的同窗,他也曾以探友旅游的名义,把山西的山川关隘侦察得一清二楚,并绘成精确地图。可以说,日军早对我山西存有觊觎之心。”   “照你这么说,大同会战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唉,这些话本不该说,也就是换作了老长官你了,知道老长官无害人之心,换作别人,我敢说吗?”   张培梅心里感到非常沉重,就眼前的情形看,山西危矣。转而又想,山西有象傅作义这样的军人,是山西之福,全国之福,阎长官还对这样的军人心存芥蒂,真是不该啊。   “宜生啊,阎长官走时吩咐我,大同会战全靠你了。”张培梅说这样的话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试探性的话。   果然,傅作义哈哈一笑,说:“老长官,咱们之间还用来虚的?是阎长官要你试探我吧。你放心,不用你说,好歹我还是分辨出的,在对待抗日的问题上,我坚决服从阎长官的领导,为山西的抗战竭尽全力。”   张培梅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有些话说开就好,也不要怪怨我多嘴,在这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刻,每个军人都不属于他自己,是属于整个国家,你说呢,宜生?”   傅作义笑了笑说:“老长官还和当年一样,心中有正气,心中有国家,真是吾辈楷模啊。”   晚上,张培梅在傅作义的陪同下视察了大同的防务。花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秩序井然,在一些关键地方,军警岗哨林立,盘查也有礼有貌,一看就知道傅作义在大同深得人心。有这样的文明之师、威武之师,何愁倭寇不除,下午的担心一扫而光,心情大好。  正文 第四章 国防工事   第二天,张培梅告别了傅作义,离开大同,进入了阳高县境。在阳高县城,张培梅见到了天镇守军最高长官,晋绥军第61军军长李服膺。   李服膺,字慕颜,山西崞县兰村人。李服膺深得阎锡山的厚爱,20多年来,一贯以阎锡山之命是从,是晋绥军将领中的“五台定襄”派。李服膺之所以深受阎锡山的青睐,是因为在他23岁时,被阎锡山派往保定军官学校学习,从同期步兵科同窗好友中拉回了张荫梧、楚溪春、李生达、傅作义等“十三太保”,这些人后来成了阎锡山统治山西的资本,他也被尊为大哥。李服膺在山西混得风生水起,据说还是山西省主席赵戴文的义子,与何应钦有拉扯,还是唐生智的保定军校同窗好友,私交甚好。   此时的李服膺看上去心力交瘁,满脸都是倦容。   “慕颜,防御天镇有何打算?”张培梅向来是个干脆的人。   “鹤峰兄(张培梅的字),一言难尽啊,你也知道,我的部队战前是由68师改编而成,现如今不过是一个师加一个旅而已,且各部队兵力欠缺,战线拉得太长,我现在是小马拉大车啊。”   “张总监,就我们这点兵力,怎么跟装备精良的日军打仗?”一旁的参谋长刘金声不合时机地插了一句。   张培梅脸色愠怒地望了一下刘金声,刘金声马上知趣地闭了嘴。   对于这个老乡,李服膺太了解张培梅的脾气了。他是个责任心极强的旧式军人,耿直、刚烈、直爽,不喜欢弯弯绕,对阎长官非常忠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任务,几十年的岁月洗礼也没把他身上的这些脾性冲淡。与人相处能则处,不能则一拍两散,连与阎长官相处也是如此,否则,也不会因得罪阎长官而多次躬耕农亩。见张培梅怒向自己的参谋长,李服膺知道这位老兄还与原来一样,马上变了口气,说:“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是我辈军人的最好结局,尤其是在抵御外侮上。鹤峰兄,你放心,兄弟我定不辜负阎长官的栽培,守好天镇,为山西争光。”   张培梅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话语显得有些柔和,说:“有什么需要老兄帮忙的?”   李服膺欲言又止,一旁的刘金声看到自己的上司有些抹不开面子,知道上司是个忠厚老实之人,不想在执法总监面前露出治军不力的印象,于是,鼓足勇气说:“张总监,别的我们不奢求,只是天镇的国防工事实在让人不放心。”   张培梅看看刘金声,又看看李服膺,一双狐疑的眼睛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仿佛在问:有这回事吗?   见自己的参谋长提到了国防工事,李服膺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鹤峰兄,既然刘参谋长提到了国防工事,我也就多说几句。按说天镇的国防工事是南京军委会城塞组下拨的国防军费,可我们从太原领到的军费和材料却不到百分之一,有些工事承包给一些人,却以次充好,敷衍了事,对方来头挺大,对此我们也无能为力,这是拿我们将士的性命在开玩笑爱啊。”   “有这等事?”张培梅心里心里极度震撼,忍不住说:“这太原谁这么大胆克扣军费?”   “唉,有些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何必问清楚呢?”   张培梅似有所悟,一张略显沧桑的脸上满是愤懑和无奈,停了一会儿,说:“天镇哪个阵地承包出去了?”   “盘山,这是扼守天镇关系全局的主阵地。”   “这帮吃人食拉狗屎的家伙。”张培梅的眼里倏地闪过一道寒光,一旁的刘金声不禁打了个寒颤。   告别了李服膺,张培梅一行人直奔天镇而去。   天镇城东南8公里的盘山阵地上。   盘山原名叫四里岗。清乾隆年间,知县张坊等文人雅士到这里敬香踏青,见山势如龙蟠吐珠,起名盘山。盘山山坳如盆,水草丰茂,并有一水泉流泻。唐时建有一寺,俗称盆儿寺,植松种槐。到明宣德二年(公元1427年),盆儿寺建筑仅有石幢。是年,重建释迦殿等,敕赐显化寺。后来又凿石洞二窟。在明弘治、嘉靖、万历年间,清代的乾隆、道光年间又有维修。光绪年间增建神仙洞。至此,形成坐北向南,从高到低的几处院落。   此时的盘山阵地上,三三两两的民夫懒洋洋地修着工事,一旁的晋绥军士兵有的帮忙修建,有的则在旁边享受着太阳的温暖。   阵地前沿哨位上,两个哨兵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猛然间,从前沿土路上驶来几辆汽车,车上的士兵军容严整,手里的家伙都是汤姆逊冲锋枪,乖乖,这是哪里来的兵,这么牛。   “站住,什么人?”哨兵拉动枪栓,喝问道。   走近了,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位年约30多的军人,挺直的腰板,刚毅的脸膛,显示出良好的军人素质。只见这位军人走到哨兵跟前,大声说:“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的执法队。通知你们团长,就说是张总监要见他。”   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兵还要细问,年长的士兵一脚踢了他一下,恶狠狠地瞪了一下那位同伴,赶紧跑向主阵地的团部。   在一间石洞里,400团团长李生润正与几位军官有说有笑的,忽听外面哨兵惊慌失措地喊报告。一个参谋有点扫兴,唬着脸说:“咋,日本人来了?这样慌里慌张的。”   “比日本人还厉害。”   李生润一听乐了,越众走到这位哨兵跟前,踢了一脚,说:“谁?除了阎长官还有谁他妈的厉害?”   哨兵一见团长满不在乎的样儿,急得快哭了,说:“是比日本人厉害。”   李生润不禁激起了好奇心,挥起了手中的马鞭,扬起来,作势要打的样子,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这个哨兵当然知道张培梅,因为他是洪洞人。   李生润一听张培梅的名字,仿佛牙痛一般“嘶”了一声,像踩了蛇尾巴一样,马上对洞里军容不整的其他人大喊:“快快快,收拾收拾,妈的。”说完,领头在哨兵的带领下迎向张培梅。   执法队此时已站成几排,横竖成排,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高低一致,远远的就感到了一种肃杀之气。队伍前排,站着几个军官,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矮个子军人,身穿中将军服,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李生润赶紧走到这位总监面前,敬了一个军礼,大声说:“卑职独立200旅400团少校团长李生润向张总监问好。”话音里明显带着颤音。   “带我看看你的工事。”张培梅也不多话,直接把来意说明。   李生润马上带着张培梅等人参观起阵地工事来。一路参观一路心想,不知这个张培梅到我这里来干吗。执法队是执行战场纪律的,参观阵地工事算哪档子事。   走到一个重机枪工事前,张培梅弯腰向前看了看,只见这个重机枪阵地的射击孔有车轮大小,用力一掰,竟然露出了混凝土里面的树枝。   张培梅站起身,黑着脸问李生润:“你打过重机枪吗?”   “报告张总监,卑职打过。”   “打仗时敌人的炮火最先照顾的是什么阵地?”   “报告张总监,是,是重机枪阵地。”李生润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旁的参谋长赶紧说:“这个阵地承包给了别人,我们昨天才进入阵地的。”   “叫包工头来。”   一会儿,一个保养得很好的胖胖的中年人来到了张培梅跟前,点头哈腰地说:”长官好。”   “这是你承包的工事?”   中年人看着工事里露出的树枝,惴惴不安地说:“是的,长官。”   “你知道打起仗来象这样的工事要死多少人?”   “这……”,中年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张培梅黑着脸,一把捽住那人的上衣,拽到重机枪工事后,示意30多岁的执法队长常如海摁住那人,然后从一位晋绥军士兵手里拿过一支中正式步枪来,“咔嚓”一声,子弹上膛,也不说话,对着掩体后的中年人就是一枪。   “砰”。枪响过后,只见那人头一歪,昏死过去。   这一枪,打得李生润等人心惊肉跳,连大气都不敢出。   常如海神色自若地提起那人来,照着那人的脸左右“啪啪”几耳光,大声喊:“装什么蒜?”原来,枪里的子弹透过掩体,余势未消,只打在那人的胳膊上,此时,醒目的鲜血顺着胳膊一点一滴地滴在地上。此时,那人悠悠醒转过来,一看自己没死,腿一软,倒在地上。   通过审讯得知,这个人叫胡昆,是河北宣化人,是通过一个亲戚介绍从阎锡山老家的一个叫刘厚生的人手里承包的,而刘厚生则跟阎锡山有点亲戚关系,此人在太原垄断着全省的建筑材料。胡昆为了承包到盘山阵地工事,曾托人送了刘厚生一千大洋。拿到盘山国防工事承包权的胡昆当然要在工程上捞回来,于是,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便成了家常便饭。 正文 第五章 铁铺惩恶   天镇县城几间临时构成的指挥部里,一线总指挥第101师少将师长李俊功正在向张培梅汇报国防工事的修建情况。   在座的还有独立200旅旅长刘潭馥等一干军官和地方政府官员。   “情况就是这样,天镇的国防工事根本禁不起日军的炮火打击,更不用说炸弹了,原因只有一个,经费严重不足。”李俊功合上笔记本,总结道。   “有什么可以弥补的?”   “办法只有一个,只要有充足的经费和材料,或许可以赶在日军进攻之前完善工事。”   “咋样筹?”   李俊功眼睛望了望一旁的赵县长,说:“眼下时间紧迫,省政府靠不上,最好指望地方政府。”   赵县长一见李师长点到了自己,忙站起来说:“张总监,李师长、各位,天镇的实际情况可能你们不了解。天镇历来是个穷县,全县十几万人,大多从事农业,县里基本没啥工业,也就养活不了多少人,不少人便到绥远一带谋生,县财政收入年年入不敷出,实在拿不出钱来啊。”   过了几分钟,张培梅忽然说:“难道天镇县都是穷人?”   “那倒不是,“赵县长忙不迭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张培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看这样吧,在座的各位,把这个月的工资都捐出来应应急,打仗毕竟是死人的,工事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将士的性命,钱乃身外之物。赵县长,你把天镇城里的富商拟一个名单,然后以我的名义都发个请帖,赶明儿个上午九点在县政府开个联谊会,到时向他们筹款筹料。等会儿我让许秘书把联谊会的程序告诉你。”   散会后,张培梅吩咐执法队队长常如海、副队长阎百顺和自己的侍卫赵岐功等人,让他们摸清天镇城里富商的底细,特别是奸商的底细,特别吩咐常如海无论如何要在城里找间铁匠铺,让铁匠打造50把军刀。   之后,张培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思前想后,草拟了一份联谊会程序,然后交与许秘书,并嘱咐他一定要过目名单上的富商名字。   天镇西街两间不大的的破屋子里,铁匠李党正正和徒弟“叮叮当当”地打铁。一会儿,临街的木匠吴唐走进来,问:“老兄,我让你打的锛子打好了吗?”   李党正停下手里的活,从一个箱子里拿出磨得铮亮的锛子来,说;“你老弟让我打的东西我还能忘?诺,你看一下,不满意不收钱。”   吴唐拿过锛子来,用右手拇指在锛刃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只听“嗤啦”一声,说:“老哥的手艺越来越精道了。”   俩人正说着话,只觉门口一暗,进来一个30多岁的军人来。   李党正放下手里的活,忙说:“长官好,需要帮忙吗?”   军人环视了一下铁匠铺,有点失望,试探着说:“老哥,会打刀吗?”   吴唐生性嘴碎,忙接上话茬说:“打刀算啥,再复杂的他也会。以前他给冯玉祥的部队打过好多把刀呢。冯玉祥大刀队的刀都是他打的,不是吹,党正老兄打的刀能吹毛立断,滴血不沾。知道《水浒》里杨志卖刀吗?杨志杀牛二的那把刀就是他老祖宗打的。他的祖籍是河南开封人。”   军人一听兴趣大增,说:“是吗,这可巧了,我正要找个铁匠打50把军刀,老哥可否行个方便?”   李党正听见军人如此谦和,忙说:“能能,只要你把尺寸、样式告诉我,几天后便可取。敢问一句,兄弟是哪个部队的?看穿着与街上的部队不一样。”   军人忙说:“我们是第二战区张培梅的执法队。”   吴唐听到执法队,不知是干啥的,于是问:“执法队是干啥的?”   军人耐心地解释说:“是检查军人军纪和战场督战的,打起仗来,如果谁敢临阵逃脱,就地枪决。”   吴唐听了军人的话,嘴里“啧啧”地羡慕说::“长官贵姓,这么有出息。”   “不敢当,免贵姓常,经常的常,名如海”,军人指着铁匠问:“老哥贵姓?”   李党正就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吴唐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党正见常如海没一点当官的架子,说:“老弟,你们军人是保卫我们家乡的,这么着,这50把军刀我分文不要,权当是我为抗日做的一点贡献。”   常如海一听,急忙说:“这可使不得,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我们的本分。我们是第二战区的执法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张总监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你想,我们是他的下属,谁有那个胆啊?”   吴唐听了常如海的话,心下想,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执法如山,刚正不阿,这样的人似乎只有宋代的包青天才配,心下对什么执法队有了好感。   李党正一听常如海推辞,更加对常如海有了好感,急赤白脸地说:“送你几把军刀有啥?”   俩人正在相互谦让时,只听外面一个破锣似的声音传来:“有钱送人东西,没钱还债,你个老东西。”话音未落,只见进来一个留有两撇胡子的中年人,后边跟着两个随从。   李党正一见此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害怕起来,忙说:“武管家,再宽限几天,等我手头宽裕了便会还钱。”   武管家瞪着一双三角眼,骂骂咧咧道:“刚才我听说你要送人刀,你有钱送刀没钱还债?天生就是一个贱骨头。我们老板说了,趁着日本人还没打过来,把所有帐都结了,否则,这日本人一来怕是连根毛都捞不着了。”   吴唐知道李党正家里穷,也知道李党正的事。三个月前,李党正揽到了一批活,为了进货,便向恒通粮店老板张有财借了20两银子,说好半年后还30两,谁知货打好了,买主却死了,货自然也就没人要,把个资金压住了,又赶上日本人来了这档子事,两下一齐凑,李党正的光景就有点不好过了。吴唐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最见不得唯利是图的人,也见不得朋友有难,一见武管家*迫李党正,忙说:“武管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那么绝情呢?党正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确实有点周转不开,宽限几天对你们老板来说没什么。”   “呵呵,真是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你算什么人啊”,武管家瞪着死鱼样的眼睛,对着吴唐恶狠狠地说:“少废话,没钱别借钱啊。我们张老板说了,没钱就封铺子。”   李党正一听可怜兮兮地说:“吴管家,你行行好,过一个月我一定还。”   武管家哪里听李党正解释,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字来:“封。”   两个随从见管家发了话,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住手。”   常如海忍不住了,也不见他怎样动手,那两个随从就倒在一边哼哼哈哈起来,然后,走到武管家跟前,用威严的眼神直视着武管家,说:“咋,想强封吗?”   “你你,你是谁?”武管家看到眼前的军人有点害怕,色厉内荏地问。   “你不配知道。我问你,李党正借钱时说明什么时候还吗?”   “半年。”   “现在有半年吗?”   “这,没有。”武管家老实说。   “我再问你,借了多少,还多少?”   “借了20两银子,还30两。”不知为什么,武管家有点心虚。   “你可知道,你们老板这是在放高利贷,这是政府严厉打击的。”   武管家有点理屈词穷,气急败坏地说:“我们之间的事,关你啥事?你也不打听打听,天镇城恒通粮店张有财是什么人。大同警察局潘副局长是我们老板的小舅子。”   常如海最见不得有人仗势欺人,一见管家那有恃无恐的样子,眉头一皱,显得有点生气,一字一顿地说:“小子,听好了,我是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执法队的队长,别说是你们老板,就是驻守大同的第七集团军总司令傅作义也得让张总监几分。执法队本来也有惩治破坏抗战的职责,既然让我赶上了,由不得你们什么张老板这样放肆。第一,李党正的借期还是原来的半年,中途不得再催;第二,多余的十两高利贷利息作废,否则,以破坏抗战论处。”   武管家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钱没要到,反而把利息也没了,这如何向老板交代?想到这,武管家嘿嘿了声,说:“报上你的名来,好让我回去向老板交代。”   常如海走到吴唐跟前,拿过他手里的锛头来,扬起手,只听“嗖”地一声,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那锛头便深深地插在头顶的梁上,那力道之大,把梁上积年的尘土都给震落下来。   “第二战区执法队队长常如海。”   武管家一看眼前形式,情知讨不了好,不在说话,低着头带着两名随从匆匆走了。   等武管家走了,李党正双手抱拳,说:“好兄弟,大恩不言谢。三天之后,你到我这儿来取军刀就是。”   常如海把刀的样式、尺寸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铁匠李党正,然后又问了些恒通粮店老板张有财的一些实际情况,得知张有财仗着大同当警察局副局长的小舅子为富不仁,摊子铺得挺大,在山西天镇、河北宣化、绥远丰镇都有分店,总店在大同。 正文 第六章 联谊会上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在天镇县政府会议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被邀请的天镇富商。   参加会议的有驻天镇最高指挥官晋绥军第101师师长李俊功派来的副官和他的随从,张培梅执法队的军官,天镇县政府官员,县警察局局长、副局长等一干人。   县政府门口和会议室门口,有执法队的士兵站岗。那些士兵穿着整洁,神情威严,手里的晋造汤姆逊冲锋枪闪着寒光,让人一看就有种震慑的感觉。   会议由天镇县赵县长主持。   “诸位,今天召集大家来,是要开个军民抗日联谊会,主题是在当前抗日形式下,军民如何保卫天镇家乡。我们的家乡天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远的不说,十余年前,第七集团军总司令傅作义将军就是以区区一个团的兵力守卫了天镇三个月,那一仗,傅将军打出了咱晋绥军的威名。现在,傅将军坐镇大同,有两个集团军的兵力,是我们天镇百姓的坚强后盾。乡亲们,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天镇处在危难时刻,我们应该精诚团结,共御外辱,坚决不当亡国奴。庆幸的是,我们的阎长官派晋绥军第61军驻守我县,这是我们的无尚光荣,无尚荣耀……”   赵县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多小时,不愧是官场混出来的,官样文章做得十足。   按照联谊会的章程,接下来是让人欣赏北路梆子《穆桂英挂帅》,在踢里哐啷的鼓乐声中,扮演穆桂英的演员上场了。只见一个身材苗条,脸相俊俏,身着帅服,后背插三根雉鸡翎,手拿银枪的年轻女演员在鼓乐声中袅袅娜娜地上台了。女演员在乐声中一亮相,引得台下一片叫好之声,原来,这是大同有名的旦角“赛貂蝉”。   “赛貂蝉”做完铺垫动作后,轻启歌喉,唱道:   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   天波府里走出我保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   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帅字旗飘如云   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上啊上写着浑啊浑天侯   ……   好。下面一片叫好之声,但细分辨,真心叫好的却是端坐的军人,他们最喜欢武戏,那腾挪跌宕的打斗令人热血沸腾,那精忠报国的忠贞令人肃然起敬。   好不容易看完了《穆桂英挂帅》,接下来的却是阳高二人台《走西口》。   哥哥我走西口   小妹妹你苦在心头   这一走要去多少时候   盼我也要白了头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   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总有千言万语难叫我回头   只盼哥哥我早回到家门口   ……   剧中人物玉莲那缠绵悱恻的歌声让人回想起清代中期众多的晋北人民为了生存,不得不抛家弃口,外出右玉杀虎口到口外谋生的场景。在座的富商中有不少是走东口(即张家口)到归绥一带发迹的。耳畔听得太春、玉莲小俩口撕心裂肺的告白,不少人回想起自己在归绥一带的艰难生活,默默地留下了眼泪。   台下一片寂静,不少人还沉浸在悲伤之中。这时,赵县长轻步走上台,仿佛不忍打扰台下的观众,慢声细气地说:“诸位,相信刚才的节目大家都看了,不知你们有何感想。穆桂英,一介女流,在国家危难时刻尚且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走西口》,一段令人荡气回肠的先民创业史。现如今,我们的家乡即将陷入日本鬼子的铁蹄之下,我们能作亡国奴吗?晋绥军是我们的子弟兵,他们打仗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乡,可光有一腔热血不行,打仗凭的是双方的实力。大家知道,天镇的国防工事不足以保护军人,在此,我谨代表天镇县政府恳请各位有钱的出钱,有料的出料,尽快把天镇的国防工事完善,减少部队的一些伤亡,大家以为如何?”   赵县长的话刚讲完,底下一片议论之声。那些被邀请的富商终于明白张培梅和县政府的目的了,这是让他们出血啊。对于这些天镇的富商来说,他们的发迹大多是靠勤俭持家而来的,发迹以后,念念不忘当初的艰难创业,会给子孙灌输勤俭持家理念,用一切方式教育子孙后代。如有的富商在大年初一整天让商号全部伙计吃糠咽菜,以纪念当初起家时的艰难,告诫后人不忘本;有的富商在招人时,东家便领着新伙计到后院的财神龛前烧香拜佛,而财神龛里供奉的则是其祖曾经用过的一条扁担和两只箩筐;有的富商在制定商号规定时,明确写有学徒不赌不嫖,而他们认为赌和嫖则是败家的渊薮。所有这些,其实是整个晋商奉行的圭臬,不独天镇富商实行。平时如果有哪个子弟大手大脚,会被斥之为败家子,而败家则简,绝不会像美国作家海伦·凯勒那样什么第一天干啥,第二天干啥,第三天干啥,然后写个《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文章,嚷嚷地让地球人都知道才罢休。   底下人吵了半天也没人吭声,更没一人主动站起来响应赵县长的号召,这令赵县长感到无比难堪,他悄悄地瞧了瞧一旁的张培梅,从张培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心里没底,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赵县长心里着急,怕张培梅误认为他是无能之辈,便直接点到了亨通粮店的名:“亨通粮店张有财张老板,咱天镇这地界数你家大业大,眼看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炮火之下岂有完卵,你表个态,为国防工事捐多少钱?”   被点到名的张有财啃啃哧哧地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赵县长有点生气,心想,这家伙平时没少给他方便,可到了关键时刻却是这个德性,枉我平时那么照顾你,心里便感到了一种深深地悲哀和无助。   底下人见天镇最有钱的张有财也不出头,悄悄议论。有的说这家伙整个一抠门,平时不知道在赵县长的照顾下挣了多少昧心钱。有的说谁让人家有个在大同当警察副局长的小舅子呢,这叫朝里有官好乘凉,你看人家粮店开了多少处,不光在山西开,远在河北、绥远都有,唉,谁让咱们衙门里没人呢?有的说,凭啥让人家捐钱,那都是人家一分一厘挣的,现在,连政府都一毛不拔,指望老百姓修国防工事,这不靠小姨子生孩子吗?有的说,这家伙,为富不仁,不知道坑了多少老百姓,借高利贷,盘剥人们,玩人家小媳妇大闺女,是个典型的奸商。有的说,这晋绥军靠的住吗,别咱们捐了钱,一听日本人的枪声跑得比兔子也快,那不把钱打水漂了吗。   张有财此时被放在了火山口上,耳里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有如千万蚂蚁爬来爬去一样难受。原本打算在日本人到来之前把放出去的账都给收回来,但没想到昨天武管家到李党正的铁匠铺碰了钉子,有张培梅的执法队给撑腰,这消息传出去后,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个硬气起来,这不打我饭碗吗。再者,昨天晚上,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说日本人马上就要来了,到时,这天镇还不是日本人的天下,靠晋绥军,那不是靠墙墙倒,靠崖崖塌吗?人那,得眼光长远点。捐钱,捐啥钱,那是政府的事,咱老百姓过好日子就行了。虽说自己不想捐,可听人说,这个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想到这,张有财心里乱纷纷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文 第七章 杀一儆百   天镇县会议室里,以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为名义邀请的天镇富商济济一堂,商量如何捐款捐料,没想到众人不买县长的面子,致使联谊会陷入了僵局之中。这时,只见从主席台上站起一位30多岁的军人来,这军人走到众人面前,双拳一抱,然后不急不慢地说:“诸位,在下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将军的执法队队长常如海,军衔上校,初来贵地,打扰了。我有一位小兄弟,是张总监的侍卫,叫赵岐功,赵兄弟有一个助兴节目,希望大家赏脸。”   这时,赵岐功笑嘻嘻地从前排站起来,大声说:“兄弟我有一套小把戏,需要有人配合。”   话刚说完,从门外进来两名士兵,这两名士兵舁着一块一人多高的木板,然后将木板立在后边的墙上。众人眼里满是疑惑,不知这年轻人搞什么名堂。正在困惑时,只见赵岐功把上衣的纽扣一一解开,猛然露出里边的一个镖囊来。赵岐功拔出几把飞镖,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手中的飞镖“嗖嗖”地扎在对面的木板上。   底下一片叫好之声。   赵岐功走过去,把飞镖一一拔起,收入手中,说:“兄弟我需要一个靶子,各位,有哪个不怕死的来当。”   说完,手指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人说:“你。”那位被点到的吓得双手乱颤,说:“不敢不敢,老哥还要多活几年哩。”赵岐功又点到一位,同样也是极力推辞。赵岐功慢慢走到张有财跟前,猛一变脸,一把揪住张有财的上衣,厉声说:“就你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张有财被赵岐功有力的大手抓住,脑子“轰”地一下一片空白,连呼吸也感觉困难起来,冒着金星的眼睛如此近距离地与赵岐功的眼神对视了一下,被对方那摄人心魄的凌然之气刺激得浑身发软,那一刻,张有财知道了什么叫正义化身,什么叫生命可贵。   “绕了小老儿吧,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还得靠小老儿呢。”   赵岐功看了看胆小的张有财,鄙夷地说:“就你还敢称雄天镇?”   常如海见好就收,劝赵岐功,说:“小赵,放了张老板,哥哥我当你的靶子。”   说完,走到后墙的木板前,双手举起,淡定地站定。   赵岐功换了一副笑脸,扬起手中的飞镖,大喝一声:“着。”   只见飞镖如连珠一般飞向常如海,一会儿,那飞镖围着常如海的头和身子扎了一圈。这时,人们似乎才反应过来,轰然叫好。   常如海神色自如地走到台子上,清清嗓子,高声说:“诸位,刚才小赵给大家活跃了一下气氛,目的是让大家知道,军队里面能人多,小日本不可怕。现在,”常如海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联谊会进入最重要的一项议程。在这国难当头,本应精诚团结,共御外敌,但有一些人却不顾民族大义,大发国难财。现查盘山阵地承办商,河北宣化人胡昆在承包盘山阵地时,以次充好,克扣费用,盘剥民夫,造成盘山阵地国防工程不堪使用,置抗日军队生命于不顾,死有余辜,经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批准,立即执行枪决,以儆效尤。把胡昆带上来。”   话刚说完,门外两名如狼似虎的执法队员押着五花大绑的胡昆进来。只见胡昆早吓得面无血色,只一个劲地喊长官饶命。那变了调的有如幽冥地府里传出来的声音不断地在众人耳畔缭绕,吓得在座的的富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身体僵硬。   常如海用手指指着胡昆,大声说:“就是这个胡昆,在承包盘山阵地以来,把个阵地修得支离破碎,重机枪阵地竟然能用步枪打穿,这是保护我们军人的阵地吗?不是,是一堆豆腐渣,试想,当日军的炮火打来时,那要死多少我们的兄弟。对于这样一个丧尽天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奸商,你们说,该怎么办?”   下面一阵吼叫::“杀了他,杀了他。”   常如海一见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声音立马高亢起来:“押下去,执行枪决。”   两名执法队队员把烂成一团泥的胡昆拖出门,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一声枪响。   此时的赵县长这才真正见识了张培梅的厉害,先是以戏曲和二人台晓以民族大义,以达到唤起民众抗日情怀的目的,次以赵岐功一手飞镖显示执法队军人素质,最后以枪毙不法奸商胡昆来个杀一儆百为结局,环环相扣,严丝合缝,这张培梅简直深不可测,也好,这顿由张培梅精心配置的文武大餐端给这帮天镇小天地里的富商,让他们好好吃吃,也让他们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时,真正的主角才即将等场。   按照联谊会的程序,主持人赵县长对着下面的人热情地说:“下面,有请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训话,大家欢迎。”   身着中将军服的张培梅健步走向主席台,先是快速地扫视了一圈,然后用锐利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略微停顿一下,众人仿佛感觉到张培梅的目光能穿透他们身体似的,都不由自主地敛了声息,深怕出气大了引起张培梅的主意。   “各位父老,各位同仁,今天,本不想麻烦大家,但抗日既是我等军人的大事,也是你们老百姓的大事。有句古话说得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皮都没有了,那上面的毛往哪里长呢?通俗地说,如果日本人来了,你们当中的人被打死了,钱财再多有什么用呢?日本人的凶残是出了名的。日军在东三省杀了多少中国人,抢了多少中国人的钱财,祸害了多少中国妇女,你们知道吗?没有亲身经历过就不会有亲身体验,我告诉你们,日本人来天镇就是要杀你们的人,抢你们的钱,占你们的老婆。这时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响应蒋委员长的号召奋起抗争。我知道你们绝大多数是守法商人,挣点钱不容易,要你们拿出钱来资助抗日有点舍不得,但你们想过没有,你们挣的钱是哪来的?没有稳定的环境,没有军人的保护,你们能安稳挣钱?知道山西祁县乔家乔致庸的商号为啥倒闭吗?那就是他家遇上了民国初年的世事混乱,由不得他家不倒闭呀。我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一小部分不法商人,投机取巧,放高利贷,剥削百姓,那是奸商。听说亨通粮店老板张有财挣钱就不地道,西街铁匠李党正三个月前借了你20两银子,还没到期,就派人强要30两,张老板,有这回事吗?”张培梅用威严的目光盯着座位上的张有财,张有财吓得不敢抬头,心里咚咚咚地响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耳朵才听着张培梅的声音又响起来:“当然了,在这非常时期,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只要大家共同努力,把天镇的国防工事修好了,你们的一些小毛病既往不咎,我还会让政府给你们立碑,让子孙后代记住你们对抗日做的贡献。”   张培梅的话讲完后,底下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张总监的话实在,道理明白;有的说张总监恩怨分明,执法如山;有的说日本人真来了,连命都保不住,要钱干什么,捐吧。正在大家吵吵嚷嚷,莫衷一是时,一个30多岁的年轻富商站起来问道::“请问张总监,天镇守得住吗?”   “这”,张培梅迟疑了一下,说::“这个问题问得好,在商言商,商人讲究的是一个利字。你们是想知道假如我的钱捐出去了,能不能起到保护你们的作用,是不是?”   底下人纷纷点头。   “对于这个问题,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也拿不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这要取决于你们的行为和士兵的勇气。你们难道忘了十来年前傅作义将军仅凭一个团的兵力坚守天镇三个月的事吗?”   底下人纷纷说没忘。   “没忘就好。我可以告诉你们,一是你们的钱不会白捐,老百姓会记住你们,国家会记住你们;二是一旦战事不利,我会设法通知你们迅速撤离,保住命是第一位的。”   经过一番解释,应邀的富商纷纷捐款捐物,这个五百大洋,那个一千,忙得县政府书记员满头大汗,半小时后,书记员才消停,直起腰,捶捶背,这时,一个富商小声嘟囔了一句:“亨通张老板还没捐呢。”   一句话,把矛头指向了张有财。此时的张有财慌乱地抬起头,正巧与张培梅的目光相遇,他从张培梅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浓浓的杀机,再联想到刚才被枪毙的胡昆,吓得再也不敢耍心眼,只好老老实实地捐了五千大洋。   在众人噼里啪啦的掌声中,张有财心疼地走出了会议室,走到院子当中,猛然间,见院子当中还留有胡昆的一滩黑血,不禁打了个寒颤,庆幸自己选择正确,正如张总监讲的,命都没了,钱多有什么用?   这次联谊会开得很成功,张培梅共筹得大洋两万一千,面粉一千五百袋,钢筋三十八捆,洋灰三百袋。第二天,张培梅把筹集来的钱和料交给了天镇守军最高指挥官,晋绥军第101师师长李俊功,把个李师长感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正文 第八章 战前动员   战争的硝烟愈来愈浓了,据可靠情报显示,板垣征四郎所率日军最为精锐的王牌军第5师团和独立混成第11旅与日军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所率察哈尔兵团在张家口会师后,兵力达4.5万人,其前锋直指三晋北门之锁钥,大同东部门户天镇县。军事上的巨大压力引起了民众的极度恐慌,有不少有钱人已经开始收拾细软携家带口逃离本地,至于那些一无所有的穷人则只能整天窝在破败的家里惶惶不可终日地祈求上天保佑。   此时,时间是下午五点多,在阳高县城第61军军部里,军长李服膺显得异常焦躁。这种焦躁一方面来源于中日之间军事上全方位的巨大差异,一是人数上的不对等,二是武器上的不平衡;同时,这种焦躁还来源于前线官兵的畏敌情绪,双方还未接战,有的下级指挥官倒打起了小九九,如果听任这种情绪无限蔓延,后果简直不可设想。   正在李服膺胡思乱想之际,作战室里猛然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电话铃声,众人一惊,眼睛彼此间都在询问:日军进攻了吗?作战参谋拿起电话,问了一下,随即对李服膺说:“军座,是425团团长李在溪的电话。”   李服膺一把拿起电话,对着话筒沉声说:“我是军长李服膺,有话请讲。”   “军座,我是425团团长李在溪。”   李服膺一听,透着焦急,说:“是不是你那里出现日军了?”   “那倒不是。”   李服膺悬着的心放下来,奇怪地问:“你有什么事?”   “军座,我最近胃病又犯了,疼得彻夜难眠。恳请军座批准卑职请假休息,免得到时连累全团弟兄们。”   李服膺一听李在溪打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电话,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话筒厉声说:“你再说一遍。”   话筒里明显透着小心:“军座,卑职说的是实情啊。”   “我告诉你李在溪,第一,你这是在装病,要有病,也是被日本人吓的;第二,在这关键时刻,你能忍心丢下与你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装病吗?李在溪,在这民族危亡时刻,是考验我们的时刻,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我们的本分,你想做个遗臭万年的民族罪人吗?”   话筒那边传来低低的分辨声:“军座,我。”   李服膺见李在溪还不识时务,气急败坏地说:“你再磨蹭,我只好把你交与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了,到时,你向张总监请假去吧。”   这话十分奏效,话刚说完,话筒那边便传来“咔吧”声,之后便是一阵“嘟嘟”的电话忙音。   李服膺铁青脸,一把摔下电话,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   作战室里忙碌的众人从来没见军座发过这么大的火,一个个都吓得陪着小心。   等心情有点平稳了,李服膺招手叫值班参谋来,说:“你记录一下。”   值班参谋马上打开笔记本,等候记录。   “告全军官兵书:值此国家民族存亡之关头,我辈军人,御侮守土,责无旁贷。希望全军官兵精诚团结,同仇敌忾,英勇抗战,不怕牺牲,阻敌天镇,完成抗日战斗任务。国民革命军第七集团军第61军军长李服膺于民国26年9月2日。”   等值班参谋记录完,李服膺吩咐道:“要前线各部队印发此书,牢记此书,通知各部队要做战前动员,就说我明天亲临前线,做战前动员。”   参谋长刘金声马上插话说:“军座,这些事我们办就行了,您何必甘冒风险,亲临前线呢?”   李服膺大手一挥,止住了众人的劝告,说:“身为将军,不能亲临前线鼓舞士气,那算什么将军,何况这是中日之间的生死之战,全省全国乃至全世界都看着我们,我能退居幕后让我的士兵与敌交战吗?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服膺留下副军长贾学明留守阳高,自己和参谋长刘金声则带着直属骑兵连直奔天镇。   在天镇县城,得到消息的213旅旅长杨维垣见军长大驾光临,忙把军长和参谋长让进了指挥部里。勤务兵端来了茶水,李服膺“咚咚咚”地喝完茶,对杨维垣说:“联系一下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李在溪的阵地。”   杨维垣不知军长找张培梅干吗,也不敢问,只好亲自打电话,电话那头告知,张总监不在县城,等回来立刻通知。   李服膺吩咐杨维垣,说:“我先到399团那里,你联系到张总监马上通知我。刘参谋,你也留下吧,给我接399团指挥部,就说我去那儿做战地动员。”   李服膺带着直属骑兵连在一个参谋的带领下,直奔399团阵地而去。   399团并不隶属于213旅,而是属于独立200旅的部队。61军共有一个师和一个旅,一个师是101师,一个旅是独立200旅。101师下辖201旅、213旅。201旅,旅长王丕荣,共辖401和402两个团。213旅,旅长杨维垣,共辖425和426两个团。独立200旅共三个团,旅长刘潭馥,共辖399、400和414三个团。全军共七个团,一万多人。   此时,驻守天镇的399团正热火朝天地修筑着工事。接到电话的团长张敬俊和参谋长望见军长带着直属骑兵连来,忙叫值班参谋吹响了紧急哨声。   一会儿,听到哨声的全团官兵除负责警戒的和远处修筑工事的外都整齐地站在一片空地上,等候军长训话。   李服膺望着身上布满尘土但生龙活虎的战士,心里十分满意。心想这山东人张敬俊带兵有方,真有齐鲁一带豪爽的侠者之风。   张敬俊等全团官兵都站整齐了,吼了声“立正”,然后小跑到李服膺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卑职独立200旅399团团长张敬俊,请指示。”李服膺见张敬俊虎虎生威,又看到全团官兵士气高昂,心下喜欢,忙还了一礼。   “稍息。”李服膺喊了一声,只听“嚓”地一声,全团官兵整齐划一。   “弟兄们,今天我来是给你们做战前动员的,昨天我让军部下发的《告全军官兵书》你们知道吗?”   “知道。”底下一千多人齐声震吼。   “什么内容?”   “值此国家民族存亡之关头,我辈军人,御侮守土,责无旁贷。希望全军官兵精诚团结,同仇敌忾,英勇抗战,不怕牺牲,阻敌天镇,完成抗日战斗任务。”   一千多官兵齐吼声震屋瓦,听得一旁的直属骑兵连的战士也暗暗心惊。   李服膺很久没见过如此气壮山河的场面了,感动得眼里有点潮湿,他按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高声说:“弟兄们,今天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中国人的土地,日本鬼子自‘九.一八’之后,亡我之心不死,一个多月前又在卢沟桥悍然发起全面侵华战争,在这国家危亡之际,我辈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保家卫国。”   “好”,李服膺心里舒坦,声音不觉又提高了几分:“古人说得好,将士征战沙场死,既然我们选择了当兵,就不能怕死。我告诉你们,日本鬼子也是人,挨枪子照样会死。我听说有一部分战士怕日本人,认为皇军不可战胜,可笑。我问你们,你们怕不怕?”   “不怕。”气势远不如刚才那样。   李服膺瞧见队伍里有一位士兵喊声格外响亮,便用手一指,说:“那位士兵,出列。”   被点到的士兵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出队伍。   “叫什么名字,军衔。”   “报告军座,上尉胡可庸。”被点到的士兵不卑不亢地说。   “为什么不怕日本鬼子?”   “报告军座,卑职在民国22年参加过傅作义司令领导的怀柔一战,卑职曾亲身杀死过两个鬼子。”   李服膺闻听胡可庸参加过怀柔一战,不禁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1933年1月,日军进犯山海关,危及华北,傅作义于5月14日率59军奉命开到怀柔以西牛栏山一带阻敌。5月23日上午,日军第八师团的铃木旅及川原旅团的福田支队,在十几辆坦克,十几门野炮、山炮及十架飞机的掩护下对59军发起猛烈攻击,激战三小时,双方均损失惨重,后北平军分会委员长何应钦勒令傅作义停火,傅作义均以仍在激战中推辞,最后,何应钦写了停战手令,傅作义才忿然下令撤兵,此役,59军牺牲367人,日军阵亡246人。怀柔抗战的消息传出后,天津《大公报》赞誉其官兵“沙场战士血,死也重泰山”。全国及海外各阶层群众代表纷纷来到北平慰劳,送来“气壮山河”“战史流芳”等锦旗,而自己领导的61军奉命在张北、独石口一带设防,虽没与日军接战,但部队回防时路过张家口,市民设茶摆点,夹道欢迎,自是过了一把得胜凯旋瘾,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面相有点老相的上尉胡可庸参加过此次战役,这可真是军中一宝啊,有他向全团介绍经验,可大大减轻战士们的畏敌情绪。想到这儿,李服膺心中有了主意,说:“上尉胡可庸。”   “到。”   “我命令你今天将自己的亲身经验告诉全团战士,把自己的作战经验传授给每一位你的战友,让他们都知道,这日本鬼子并不可怕。”   “是,”胡可庸精神抖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正文 第九章 话里有话   在399团刚吃过中午饭,张培梅就来了。李服膺也顾不上寒暄,时间不等人啊,好在张培梅也是个急性子,俩人带着直属骑兵连一路马不停蹄地直奔425团的李家山、罗家山阵地而去,陪同两位长官的还有213旅旅长杨维垣,参谋长刘金声则留在了天镇指挥部。   路上,李服膺向张培梅简单介绍了昨天下午李在溪越级向自己请假的事,说自己最担心的就是因李在溪消极抗战会对全军带来不利影响。张培梅听了李服膺的介绍,心里也有点担心,不过,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来,说:“慕颜,你放心,到时见机行事,倘他真敢撂挑子,今儿个老张我就当回挥泪斩马谡的诸葛亮,刹刹这股邪气。”   听了两人的对话,此时,杨维垣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一则恼怒李在溪的越级请假,二则恼怒李在溪的贪生怕死,这才明白军座为何要邀请张培梅的原因了。   一行人转眼之间就到了425团阵地。得到通知的李在溪忐忑不安地等候着李服膺等人。   李服膺等人下了马走进了阵地。   由于425团前天才进入阵地,而李家山、罗家山一带又没有国防工事,因此,阵地并不完善,一些地方只修了些散兵坑,根本起不到保护作用。团部设在山坳里的一个石洞里,工程兵正在加固团部工事。   李在溪看见军长、旅长来并不在意,后来看见一个矮小的穿中将军服的老头也不在意,等军长介绍完了这老头的职务时,这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今天是个啥日子,竟然把这个连阎长官都头疼的人给招惹来了,我的个娘哟,这下不装病也不行了,于是,便夸张地抱着个肚子哼哼吱吱。   稍作喘息,李服膺不忘自己的职责,命令李在溪:“把你的士兵集合起来,我要训话。”   值班参谋听了后走出去,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嘟嘟”的哨音和粗野的呵斥声。大约等了十几分钟,值班参谋走进团部,报告说:“李军长、张总监、杨旅长,队伍已集合完毕,请指示。”   三人闻听走出去,只见山坳里高高低低的站满了人,虽说队伍也算整齐,但穿戴却不统一。有的嫌天热,上身只穿一个军用背心;有的裤腿卷得高高的,外面只剩两条光腿;有的帽檐向后,一副二流子的打扮。张培梅看着这些军容不整的士兵,眉头皱成一团。   李在溪向山坳里的官兵喊了一句“立正。”只听得一阵“踢里踏拉”的声音,远不如399团官兵的整齐划一。   “卑职101师213旅425团团长李在溪,请指示。”   “稍息”,李服膺听得耳畔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心里郁闷不已,但脸上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弟兄们,今天上午我在399团也做了战前动员,同样的动作,他们可比你们强多了。这些虽说是细枝末节,但也可以看出两团官兵的素质。别的不说了,昨天军部下发的《告全军官兵书》,你们知道吗?”   底下一片议论,纷纷说不知道。   李服膺的脸立马就拉长了,扭向一旁的李在溪,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吓得李在溪浑身发抖。   “我告诉你们,这是我昨天向全军下发的战争动员令。接下来,我说一句,你们跟着念一句。”   李服膺神情激动地向425团一千多人铿锵有力地说了一遍,底下的官兵同样也跟着铿锵有力地念了一遍。那声势,雄浑壮丽,势不可挡。看着底下热血沸腾的士兵,李服膺深深感到了一个指挥官的作用。   接下来,李服膺在全团找到了几个曾参加过怀柔之战的老兵,让他们当着全体官兵的面,现身说法,把当时阻击日军,不怕牺牲的经历向所有人讲了一遍,效果非常好,还真的消除了官兵们的不少畏敌情绪。   眼看天渐渐黑了下来,李服膺、张培梅等人不放心425团的阵地,分头检查了一遍,提出了不少改进意见。到晚上的时候,团部只有李在溪和李服膺等人。   李服膺盯着李在溪的面好一会儿,盯得李在溪心里有点发毛。   说实话,李在溪之所以敢越级跟李服膺请假,是因为李在溪曾救过李服膺的命。中原大战时,李服膺在山东被蒋介石的中央军陈诚部围困,当时情况非常危急,在这关键时刻,身为副营长的李在溪带领一个连奋不顾身地舍命救出了李服膺,为此,李在溪中了一枪,还差点要了命。事后,李服膺便把李在溪当作了心腹。不仅如此,李在溪还给李服膺还过赌债。以制造毒品、印刷假钞维持军需的东陵大盗孙殿英因为阎锡山在盗陵案中袒护过自己,1929年曾投归晋军。晋军将领因为孙殿英是土匪出身而反对收编孙部,不屑与其为伍,阎锡山为此在一次会议上特意劝说大家:“你们不要小看孙殿英,人家白手起家,是个创业打江山的人,我们不要他,蒋介石也会要他。”1933年春天,孙殿英来到太原向阎锡山致谢,阎锡山安排十几名高级将领在东米市新美园饭店为其洗尘,席间他们结为异姓兄弟,并推孙殿英为老大。嗜赌成性的孙殿英邀请这些将领豪赌,军长李服膺一夜就输了14万银元,一时间传遍太原,而这个记录在银元退出货币流通领域前在山西无人能打破。事后,李在溪给李服膺填了五万元的窟窿。正因为如此,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李在溪知道军座的来意,更知道张培梅的来意,现在的形式是两匹虎视眈眈的狼对着自己啊,怎么办,只有靠装,装得好,或许可以度过此劫,装不好,大不了再上战场。   李服膺看着李在溪拙劣的表演有些好笑,在这些大佬面前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有用吗?这是什么时候?这是舍命的时候,关系是关系,但形势却也是形势,一码归一码。   “你知道临阵请假意味着什么吗?”李服膺率先打破僵局。   “我……,我说的是实情啊。”李在溪陪着小心。   “胡闹,纵然我能请给你假,别人怎么说?别人会说我李服膺只顾友情,不顾大义;只顾交情,不顾生命。你以为这是军阀混战时,保存实力,苟且偷生,这是抗战,这是关乎整个国家命运的时刻。”李服膺越说越激动。   “军座,我,我知道错了。”李在溪小声说道。   “你最好别打请假的主意,我不会给你请,我也没能力给你请。”   一旁的杨维垣也劝着李在溪说:“是呀,别让军座为难。”   李在溪知道今天再装病是无论如何不会有好结果了,索性打消了装病的主意,神情一震,底气十足地说:“军座,您放心,卑职我经您这么一开导,再不会装怂了。您放心吧,阵地我会守好,绝不让日本人踏过我阵地半步。”   张培梅这时插了一句:“说是说,做是做。”   “张总监,我在溪好赖还是分得清的。”   张培梅看着原先委顿现在有点振奋的李在溪,提醒说:“有句话老张我事先说一下,我的执法队长今天在天镇县一个铁匠铺里拿到了50把大刀。”   李在溪听了张培梅的话,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心里清楚,这是张培梅盯上咱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了张培梅的执法队在后,想不卖力也不行了,这个连阎长官也让几分的张培梅啊。 正文 第十章 坚守三日(1)   在425团做完战前动员后,213旅旅长杨维垣留在了罗家山、李家山一带的阵地负责指挥,而李服膺便与参谋长刘金声、执法总监张培梅等人赶回了天镇县城。   在天镇县城一线指挥部里,101师师长李俊功向李服膺汇报了最新战况,原来,在今天傍晚时分,侦察兵在永嘉堡一带发现了日军先头部队,看样子,日军早做好了战斗准备,战争处于一触即发的境地。李俊功还递过来一份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发来的作战命令:着61军在原线坚守三日,拒敌西进。   李服膺赶紧走到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前,查看起一线指挥部布置的军事部署来:独立200旅的400团防守盘山制高点及朱家屯一带,101师的402、425、426三个团依次在盘山以北的罗家山、李家山、铁路两侧至北山外瓦窑口一线摆开兵力,399团负责天镇防线,401团驻守天镇城外,414团镇守距离天镇县城约30公里的阳高县城,这样,就构成了以盘山为主阵地,由4个团的兵力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及以天镇、阳高为纵深的“T”字形防线。   李服膺找到地图上的永嘉堡,又看了看罗家山、李家山阵地,知道永嘉堡离这两个阵地并不远,是61军的警戒阵地,心里明白,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便默默地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张培梅看出了军事部署上的最大破绽,于是忍不住提醒道:“慕颜,你的预备队呢?万一日军突破一线阵地,指挥部拿什么去填窟窿?”   李服膺好半天没说话,一旁的201旅旅长王丕荣无奈地说:“张总监,我们就这点兵力,还有什么预备队可留。”   看得出,李服膺对于此战是破釜沉舟了,仅有的兵力一个不剩全部押上,这与军阀混战时善于保存实力的李服膺有点大相径庭,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命令,各部队务必贯彻执行阎司令坚守三日,距敌西进的战略,三日之内,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必须坚守。”李服膺断然下命令。   值班参谋忙着给各参战部队传达军长的命令去了。   回到驻地,张培梅不敢睡觉,马上召集执法队的军事干部,安排起督战任务来。   根据天镇一线指挥部的军事部署,张培梅将大队长常如海分配到了罗家山、李家山一带的防御阵地,将副大队长阎百胜分配到了盘山主阵地,两位队长各自带着约150人的队伍,而在天镇县城,则只留下了一个小队的兵力,约50人,带队的是中队长,叫杨胜武,自己则坐镇天镇指挥。   “咱晋绥军久不上阵,一上阵就遇到了凶恶的日军,难保明日一战中出现个别贪生怕死之辈,我要你们牢记自己的职责,让阵地上的官兵断了逃跑的念头,万不可心存仁慈,咱干的就是杀自己人的角色,各人都明白了吗?”张培梅仔细吩咐道。   “明白。”众人轰然回答。   停了一会儿,张培梅又吩咐道:“如海,你那里责任重大,这个425团团长李在溪战前曾向军长李服膺请假辞职,虽然我和李服膺劝说动了他,但难保遇到战事不利时害怕逃走,你要像钉子一样盯住他那儿,万一他逃跑,你把他给我抓回来,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明白。”常如海收起平时嬉皮笑脸的神色,庄重地回答道。   “还有你那儿”,张培梅指着阎百胜吩咐道:“你平时胆大心细,性格沉稳,我就不多说了。400团团长李生润也不是省油的灯,咱们也去过他那儿的阵地,这人做事马马虎虎,连个自己的阵地也不好好修,战士们跟上他会吃大亏的,你也一样,把他给我看好了,别心慈手软。对他们这些人的心慈就是对战士的伤害,明白吗?”   阎百胜慢悠悠地说:“知道了。”   “那如果阵地上出现不保的态势,要不要我们上去帮一下呢?”常如海笑嘻嘻地问。   “这个”,张培梅沉思了片刻,回答道:“这要看情况而定,万一阵地不保,要你们干啥?”   “嘿嘿,有这句话就行,”常如海一听张培梅默许了他们的请战,握着的手“叭叭”直响。   罗家山阵地。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太阳慢腾腾地晃荡到了头顶,虽说是刚到九月,但由于是地处塞外,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一丝的寒意。远处的高粱已吐露出了它诱人的红润,在微风中慵懒地站着,几只山雀在远处的灌木丛中飞上飞下,显得无忧无虑而又自由自在自。   山脚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安详,仿佛这是一个世外桃源,只是,当你走近了才发现远离山脚布满了鹿砦,这才表明,这是一个大战来临前的阵地。   此时,驻守于此的425团的一营官兵已连续修筑工事两天多了,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他们手里握着枪和衣而卧,负责警戒的士兵则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机警地注视着远处的一举一动。突然,哨兵发现在地平线上出现的一些黄色小点在慢慢蠕动,渐渐地,这些小点放大了,原来是一支穿着米黄色军装的部队,那枪尖上挑着的太阳旗明确告诉哨兵:这是日军的部队来进攻了。   霎时,战壕里响起了凄厉的哨声和军官的呵斥声。   睡意朦胧的士兵一听日本人来了,吓得浑身一激灵,抓起手中的枪就进入了各自的阵地。不用吩咐,每个人都清楚,这是战场不是演习,要想活命,必须万分小心。   进攻425团阵地的是日本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率领的察哈尔兵团中的铃木旅团。   铃木旅团打头阵自有其骄傲的资本。在刚刚过去的南口一战中,蒋介石中央军中的汤恩伯部队就被铃木旅团打得抱头鼠窜,当得知对面的是晋绥军425团阵地时,这个目空一切的家伙不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支那晋绥军,这个的。”说着,举起右手的小拇指晃了晃。   渐渐地,近了,近了,战士们趴在战壕里,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军,那矮小的个子,凶恶的神情,不断腾挪的身姿,就像一群小丑一般可笑。担任掩护任务的日军机枪手把轻重机枪架在高处,虎视眈眈地瞄准425团阵地。   200米,150米,100米……,战士们甚至快听到了日军的呼吸声。当日军进入到了80米时,猛听得一营二连连长高宝存大喊一声:“打。”顿时,阵地上响起一片枪声。硝烟中,日军队伍大乱,那些进攻的日军在枪弹的追逐中仿佛跳舞一般扭来扭去,至于那些中弹的日军则像猛然剥了皮的兔子一样扑棱几下就倒地而亡。   此时的阵地上开始出现伤亡,不得不说,日军的枪法是精准的,只要战士们露出一点身子,就会马上招来子弹的亲吻。担任掩护任务的日军机枪手不停地向守军阵地倾泻着弹雨,守军被日军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仅有的三挺马克沁重机枪有两挺被日军的掷弹筒报销了,剩余的一挺孤独地则成了日军机枪的照顾对象,为此,已有好几个机枪手阵亡。   眼看着日军冲锋到了三四十米远的地方,高宝存大喊一声:“手榴弹。”枪声中听到命令的战士们拿起阵地前摆放的手榴弹,拧开盖子,一拽拉环,“嗤”地一声,顿时,阵地上空扑棱起一阵弹雨。被手榴弹炸得哭爹叫娘的日军顿时支持不住,潮水般退了下去。   战士们一见日军退了下去,大声欢呼起来。连长高宝存忙叫全连战士检查伤亡情况。经此一战,全连牺12人,重伤7人,轻伤5人,而倒在阵地上的日军则有四五十人。   阵地上一片忙碌景象,包扎伤员的包扎伤员,加固工事的加固工事,运送遗体的运送遗体。   连长高宝存跑前跑后地忙个不停,耳畔听得几个战士相互之间议论:“人都说鬼子厉害,我看也不咋地,我一枪就撂倒一个。”   “不能那么说,这次是鬼子大意了,你没看见鬼子冲锋时那不怕死的劲儿,娘的,要不是咱们手榴弹多,指不定让鬼子给突进阵地来了。”   “要说这鬼子的枪法真不是盖的,我班的小三子只打了一枪,打第二抢的时候,拉了枪栓,还没扣扳机就被鬼子一枪爆头,当时那个场面啊,啧啧。”   众人问:“咋了?”   “吓得我尿了一裤子。”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感情这小子是被吓得尿裤子了。   连长高宝存听见战士们对鬼子没一点惧意,心下高兴,大骂道:“兔崽子们,还不快赶修工事。”几个战士一见连长这样,知道连长的脾气,赶忙修工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