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第一章官兵   安华十二年,众人皆知的太平盛世,当今皇上乃是一代明君,不喜战火,自继位以来,未曾有过战乱烽火。   竹青木繁,微风轻拂,树音袅袅,竹叶上还带着些清晨的露水,一声大喝打破平静,震下了叶子上的露水,落在地上,杳无波澜。   “快点,把所有粮食都给我拿出来!”   妙原村的山上,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官兵正围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孩子身上裹着的衣裳不太合身,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明显大一号,小手的指甲缝里还有刚干完农活的泥,双手紧紧抱着父亲穿着麻布裤子的大腿,半个身子藏在父亲身后,脏兮兮的小脸扬起来愤恨地看着官兵。   “你们听不懂话么?让你们把所有的粮食都交出来!”打头的官兵一脚将曲进踹倒。   曲临雪连忙去扶父亲,怒目圆瞪,“今年大旱,哪来的粮食,每年都让我们交粮食,官府都是土匪!压榨百姓!”   稚气未脱的声音让官兵不屑地笑出声,“哈哈,奶娃娃,你说我们是土匪?官府老爷每日保你们平安无事,你们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敢说我们是土匪!?”说着伸手就要去拽曲临雪的耳朵。   “你们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拿孩子撒气!”曲进冲上去推开官兵,把曲临雪拽到身后,眼神却不经意间瞄着房屋的门。   “你老老实实交出粮食,我们就不为难你们了。”带头的官兵顿了顿,看向曲临雪,“如若不然,把这孩子交给我们抵作粮食也好!”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们这就去给你们拿。”曲进拉着曲临雪的胳膊就进了房门,曲临雪转过身去瞪那些官兵,做出一个自以为最凶残的表情,却不知这举动在别人眼里没有一点威胁,反倒增添了几分可爱调皮,惹得官兵哈哈大笑。   “爹爹,我们哪有粮食来交给他们啊?!”曲临雪着急地直跺脚。   曲进蹲下身,将一块冰凉的物件放入曲临雪的掌心中,紧紧握住,“雪儿,爹今天怕是保不住你了,这块玉佩,你拿好,一定要将玉佩亲手交到当今皇后的手中,此时至关重要,不得有马虎。”   曲进严肃的眼神让曲临雪调皮不起来,张开手掌打量那块玉佩,晶莹剔透,百转流辉,扣子的样式简单又不失大体,红色的绳子从中间穿过,相互交错编成菱形在玉佩下方,穿过一个玉珠子就是黄色的流苏,玲珑透光,温润灵泽。   曲临雪摸着玉佩表面,仿佛能感受到玉佩里面的生机流动,不由得赞叹,“好玉!”   “雪儿,你快走,爹挡住他们,一定要将玉亲手交给皇后娘娘!”曲进再三叮嘱后,把曲临雪推出窗边。   “爹爹!”曲临雪挣扎着回头看曲进,“爹,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走啊!?爹……爹……”曲临雪个子矮,曲进还把窗户关上了,曲临雪踮着脚,却再也看不见曲进的身影。   曲临雪把玉佩揣进里衣,贴身放着,只听到曲进在房屋中大喊一声,“我跟你们拼了!”随后院落里便传来打斗的声音。   “老不死的东西,还敢跟我们耍心眼,交不上粮食,那就拿命抵吧!”刀子划破皮肉的声音和曲进的呻吟声让趴在草丛中的曲临雪心头一震,死死咬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曲临雪自幼便没了母亲,听父亲说,她母亲体弱,将她生下来便撒手人寰了,这在村中是不吉利的,父亲只好带她在离妙原村不远的竹林中生活栖息。没想到如今,连父亲也……   “老大,那个孩子不见了!”   “什么?快搜,不能让她跑了,这个事捅大了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快!分头去找!”   曲临雪将耳朵贴在地上辨别着官兵的方位,大致心里有数了就站起身来,跑到后山的小山洞里面,这个小山洞是她在山上抓野兔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曲临雪往里面走了走,将角落里的稻草移开,竟是八个小木头人,笨拙的刻工和身高大小一看就是小孩子做的,有的木头人上面还画着幼稚的涂鸦。   曲临雪再次伏地听了听官兵的脚步声,确定距离后,将小木头人一个一个摆在林子中,然后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横竖交错,边缘看似圆形却有棱有角,乱中有序,乍一看有些像孩子玩耍画出的龟壳,但这时候如果有精通奇门遁甲的人路过,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年纪不大的奶娃娃画的竟然是八卦图!   忽地,曲临雪眼睛一亮,“就是这里了!”   将一块小石头放在八个木头人的正中间,抓了一把泥土混合着枯叶,将其掩盖上,把手中的小树枝随意扔在地上,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竹青环秀,微风浮动,惊了林中飞鸟。   此环境太过寂静,五个官兵哪怕知道自己追逐的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仍握紧了手中的官刀,压低了身子四处寻觅。   “啊……谁!?”   其余的四个人皆被吓了一跳,调转刀头朝着出声的那个人。   看空无一物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小四啊,你胆子也太小了,什么都没有你瞎叫唤什么啊!?”   “老老……老大,不是啊,我刚刚明明看到一个东西从我眼前过去,怎么……怎么就没了呢?”   被称作老大的人警惕着拿刀四处看了看,确定什么都没有之后才直起腰来,“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向前走一步,突然一个东西从眼前掠过,“妈呀!!!”   五个官兵这才看到,从眼前掠过的竟是木头人!   但只是出现了那一下,也未曾见到那小木头人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五个人吓得腿都在抖,而不远处的曲临雪看见他们狼狈的样子,正笑得满地打滚。   五个人这才知道是曲临雪所为。   “喂,臭小子,你搞什么鬼?”   曲临雪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衣着,撇了撇嘴,叨咕了一声“什么臭小子……我明明是个小姑娘……” 入城 第二章奇门遁甲   官兵伸手就想抓曲临雪,但木头人再次出来干预。   “你们进了我的阵中,天黑之前就别想出来了。”曲临雪一蹦一跳地离开,留五个官兵在原地跳脚。   那八个小木头人困不住这几个有力气的官兵,曲临雪抬头看着山上家的方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家现在怕是回不去了,只好先去山下妙原村的刘大娘家里借住一晚了,等明早再回家看看。   进了村子,曲临雪才发觉出来不对劲,往常村子里面都是热热闹闹的,有卖菜的小贩,有坐在门口吸烟的老大爷,还有四处追逐打闹的孩子们。   可如今映入眼帘的,除了满地狼藉和堆积落叶的小巷,整个街道,空无一人!   曲临雪将过长的衣袖攥在手里,凭着记忆走到刘大娘的屋舍前面,敲响了门,“刘大娘,刘大娘你在么?我是小雪啊……”   曲临雪再一次敲门的手还没落下,身前的门就开了,“大娘,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刘大娘警惕地四处看,把曲临雪拽进了院子,关上大门后还将门栓紧紧扣住。   曲临雪抓着自己的衣角,眨眨眼,“大娘,村里今天怎么这么静?”   刘大娘叹口气道,“孩子,进屋再说。”   两人推开了屋门,曲临雪就感觉到有一道身影向自己扑来,还未来得及准备,腰上稍微一紧,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就撞到了她的怀里。   “雪姐姐,你来啦!”   曲临雪低头便对上了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眼中没有一丝杂念,清澈似水。   “虎子,别闹!”   刘大娘呵斥一声,虎子也知道事态严重,瘪瘪嘴放开了曲临雪。   这小虎子才五岁,就只和曲临雪差了半个脑袋的高度,他又是独生子,被家里养的白白胖胖的,从小淘气,与村中的孩子比力气从未输过,那时曲临雪下山买菜时还说虎子长大能做大将军。   那时谁也没想到曲临雪能一语中的,此后才护了一方平安。   刘大娘平和道,“小雪,你怎么下山来了?你爹呢?”   一提到爹,曲临雪眼眶红了一圈,“我爹他为了护我……怕是已经……”   虎子他爹在桌旁坐着,闻言怒起砸桌子,“哼!这帮狗杂种,凭着官府撑腰就为非作歹,那买豆腐的林老头也是……”   虎子拽着曲临雪的手臂不肯撒手,“是啊,雪姐姐,那帮官兵是坏蛋,要抢林爷爷的豆腐,把豆腐砸碎了不说,还杀了林爷爷!”   曲临雪看着刘大娘摇头叹息,心中也悲愤不已,“我们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刘大娘紧忙上前劝道,“傻丫头,教训什么啊,他们杀人不犯法,平民杀官兵是要被斩首示众的啊!更何况他们人多,你又怎么奈何得了他们?”   就见曲临雪扬起嘴角一笑,“大娘,你放心吧,我有办法!”   曲临雪的古灵精怪是全村人公认的,自小聪慧灵敏,三年前还在山中碰到了一个白须的老人和一个和尚同行,曲临雪讨人欢喜,那老头便将她收做了徒弟,自此便学会了奇门遁甲阵法机关。   村里人都说小雪有福,是遇到了仙人了,只有曲临雪自己知道她师父是个懒虫,教了她阵法是要给他老人家抓野味吃的。   曲临雪无意中听到的那个和尚与自家师父谈心,“阿弥陀佛,此女,以后必定为祸苍生,届时天下大乱,此后患,本是留不得,但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愿这孩子以后能体谅百姓才是啊!”   她师父听闻却哈哈大笑,曲临雪仍记得那老人家,似仙风道骨一般,遥望远方落日,轻抚着胡须,铿锵道,“那又如何?既然我收了这个徒弟,便是我一生的徒弟,我又何曾畏过命运?”   那一刻,竹林风起,枝叶摇晃作响,波澜掠过山坡,漾向更远,曲临雪心中的神人也不过如此吧!   这两人有空便去曲临雪家中做客,但在家中待的时日又不长,隔了一两个月就来一趟,曲进作为曲临雪的爹,更是高兴两位高人对自己不成器的女儿指点一二,每次都献宝似的拿出好酒好菜招待着,纵使一桌素斋也能让曲进做出百味,而那酣香的农家酿也是让曲临雪的师父醉了一次又一次!   每次两人临走时又留下一些书籍,让曲临雪自学,但等两人下次再看时,书上被曲临雪画上许多张牙舞爪的飞禽走兽,简直像个凌乱的画册!所幸,曲临雪早已经将书上的东西背的滚瓜烂熟,也让几个大人哑然无奈。   虎子拉着曲临雪的手,仰头道,“雪姐姐,我们要怎么教训那帮坏蛋啊!?”   曲临雪低下头,看着虎子手中还模仿着手刀的样子,横劈乱砍,样子颇有几分趣味,压下虎子的小胖手,“咱们只是老百姓,可不能打打杀杀的,正所谓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狗一口?踢两脚就好了。”   几个人都被曲临雪的一番说辞逗笑了,虎子一家的沉重也被这顽劣言语冲淡了几分。   “哈哈,小雪说的在理,今日官兵怕是不会来了,明早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就听你指挥布置了。”虎子他爹拍了拍胸膛,“什么机关阵法我们这粗人可不懂,但是帮着搬些东西总能帮得上忙。”   刘大娘心里觉得有些不妥,难道这全村壮丁都听一个十三岁的奶娃娃摆布?犹豫道,“小雪,不然还是……”   “哎呀,孩子他娘,你就放心吧,反正官兵来了劫走粮食我们也活不自在了,如果小雪的法子失了准头,我们全村的大老爷们儿还怕了他们不成!?”   刘大娘顿时没了话语,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都闪着希冀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无奈妥协,“好了好了,别用小狗一样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了,你们注意安全就好了。”   “耶!我们明天能报仇喽!”虎子跃起欢呼,虎子他爹也将孩子举了起来,用硬胡茬扎他。   曲临雪笑看这一家人雀跃欢呼,心思压力却大了起来,明天一役,怕是决定了村中的存亡了!而这存亡的关键,竟被寄托在了一个十三岁的孩童身上! 入城 第三章教训   妙原村的清晨里,泥土飘香,秋风吹得爽快,又没那么凛冽,只是今天除了鸡鸣狗叫,还多了几声吆喝。   “把那个推车放到那边去……伯伯慢点”曲临雪手执罗盘,小小的身子站在柴垛上挥舞着手中的小木棍,时不常又低头紧锁眉头研究着罗盘上的方位。   “雪姐姐。”小虎子费劲巴力地爬上草垛堆上,“姐姐,这个罗盘怎么看啊?我也要看看。”   曲临雪将短手短脚的虎子拉上来,指着罗盘说道,“这是坎位,五行中的水,这是坤位,五行中的土……”   虎子伸胳膊挠了挠头顶的几根毛,皱巴了一张小脸,“我不学了,太难了。”   曲临雪捏了捏虎子的脸蛋,倒是不怪虎子没有耐心,当时她学的时候也是烦躁苦涩,为此也没少挨过师父手板。   “小雪,虎子,下来吧,吃点早饭!”   “哦,这就来了!”小雪滑下草垛堆,转身把虎子抱下来,两个人相携走到饭桌旁。   妙原村不大,街里街坊的就是一大家子,每逢过年的时候总来回串门,一起吃饭的情况也有的是,哪家的姑娘嫁人了,谁家的孩子满月了,这还是头一回因为同仇敌忾聚在一起。   “小雪,这阵法……额……”讲话的是一位青壮人,挠挠后脑勺,“不是铁哥不信你,只是……这阵法有几分胜算?也好让俺们心中有个数啊!”   曲临雪喝了一口白米粥,米香浓厚,充斥在心头,也缓解了不少压力,“铁哥哥,你放心吧,我特意做了一个简易罗盘来算,这仇我们报定了!”   她眸子中闪着的坚定也让在座众人放心了不少,就像虎子爹说的,就算小雪的法子失了准头,全村的大老爷们儿还怕了他们不成!?   唤作铁哥的那人,放松下来,还想说话,却被紧密的马蹄声所打断。   “杜大人到—”   这官兵所传的杜大人,大名叫做杜启海,原本只是个要饭的,但是攒钱的本领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当今皇上上位,开启太平盛世之时,这杜启海刚好手里攒下了一大笔钱财,一夜之间便成为了妙原村中最富有的人,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县令。   “是何人敢抗拒官府收粮!?”杜启海坐在马上,倒是不见昔日的干柴骨架似的身体,大概是官府中的生活滋润,现今肚子大的竟像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   村民们该喝粥的喝粥,该吃干粮的吃干粮,百十来号人没有一人抬眼理会他,顿时气氛有些尴尬。   杜启海脸色也不大好看,“大胆!你们耳朵聋了吗?”   曲临雪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边残余的汤水,懒散几步走到桌前作揖,“杜老爷,敢问府上每日的吃食可有我们吃的丰盛?”   杜启海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桌上的饭碗,哈哈大笑之际,手边的官兵举刀大喝,“大胆!你们草民的吃食怎能与我家官老爷相比!?”   杜启海笑够了,才喘了一口粗气道,“哈,你这奶娃娃,怕是除了这清汤米水没吃过别的东西了吧?”   曲临雪冷哼一声,不卑不亢,“我看杜老爷过了十年的官府生活,忘了自己行乞时所吃的东西,怕是连这请汤米水都比不上吧?”   “你!”   官兵都是上面派下来的,不知道这杜启海之前竟是行乞之人,当下便纷纷议论起来。   杜启海如同被戳中了痛处一般,“来人啊!将这个小子给我拿下!”   曲临雪狡黠一笑,打了个手势,杜启海还未来得及悟得那手势什么意思,就见左右两边滚下来一堆乱石圆木。   官兵正好就站在村口处,地势本就处在低位,再加上官兵平日里只有欺负百姓之能,懒散不堪,瞬间阵脚大乱,忙着应付滚下来的东西,其中除了石头和圆木,竟还掺杂着几个南瓜!官兵们拿刀去砍,又怕伤了南瓜,脸上表情都纠结不已。   想也不想,这南瓜一定是曲临雪的杰作,让村民们一时哭笑不得。   “真是反了你们了!”杜启海被护在中间,一手拎着锦缎的袍子,满脸的灰土,“你们给我等着!”说罢转身就要走。   突然就从身前滚过一辆推车,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鬼啊!撞鬼了!”   后面的一个官兵看着这一幕,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哆哆嗦嗦道,“老……老爷,我们兄弟几个昨天就遇到过这事,就是那个臭小子干的!我们几个在那山上憋了足足四个时辰,才得以逃出来啊!”   “你怎么不早说啊!”杜启海咬牙想冲出去,又被一辆推车顶了进来。   全村人就站在阵前看着官兵挣扎,“哈哈,小雪这阵法果然有效,你看那杜启海的糟蹋样子,活像被扒了皮的狗熊!”   杜启海足足在阵中扑腾了五个时辰,求爷爷告奶奶的,曲临雪才发了慈悲,替他破了阵数,众人将他训斥了好半天,他才保证了以后安心做官,踏实做人。   曲临雪教训了官兵,让村民们也出了一口恶气,向她竖大拇指,她孺揶了半天,才说这已经是她手中最厉害的阵法了。   自那事过后,杜启海再也没上门抢粮食,反倒给出了一个公道的价格,收购粮食,让人着实欣慰了不少。   曲临雪回到她的那间茅舍,杜启海为表歉意给了她一堆银子,又找了个依山旁水的好地方厚葬了曲进,这才让这位小祖宗没再说什么。   下定决心以后,曲临雪到了她爹的坟前。   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隔着粗布衣服摸怀里的那块玉,“爹爹,女儿这就去佑明城,完成了您的意愿,再回来给您守孝!”   临走前,她还顺了几把虎子头上的几根毛,郑重其事地讲述男人道,让一群大人嘀笑皆非。   众人堆在村口目送她出村,秋风萧瑟,颤栗莺禽,兮不知她这一去竟是千曲百折,那顿白粥干粮的早饭也成了曲临雪心中永恒的一片安宁。 入城 第四章路遇土匪   从妙原村出来是一条蜿蜒河水,潺潺流涓,恰逢午日当空,波光粼粼下不乏美景一番。   想当年在竹林中时,曲临雪也曾下水抓过鱼,回去后总要弄的浑身湿透,脚底也尽是污泥覆盖,为此也没少被曲进骂过,她抓鱼的水只是村中小溪,一时见到面前的河水惊叹不已,这可比村中的那条水沟气派多了!   曲临雪终归还是年纪小,又贪玩成性,时不时嗅嗅林中小花,路上遇到蝴蝶过去扑两下,半道看见麻雀也要上去调戏一番,这一上午倒是一点也没闲着。   到了河边不免放松下来,想歇息一会,将水壶灌满了水喝个痛快,便躺在河岸上仰头望着天,兀自嘀咕着父亲。   刚下定决心想要站起身来再走一段路,肚子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曲临雪脸红了一下,才想到周边没有人,瞧见河水,眼睛一亮,将背上的包袱扔在地上,撸起袖子,挽起裤脚下水摸鱼!   将活蹦乱跳的鲫鱼撇在岸上,也不去管它,任由那鱼扑腾,曲临雪找来树枝,拿出包袱中的火折子生了火,坐在河边烤着鱼。   当晚,曲临雪一个人啃着没滋没味的烤鱼,啃着啃着鼻子一酸,她想爹了,想爹做了一桌子好菜好饭,她想伸手去抓却被呵斥要等师父过来;想爹背柴火时,她喊累走不动,爹嘴上说她没用,却还是把她背上为数不多的柴火拎过来,任由她在前面活蹦乱跳。   想着想着,便咧嘴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夹杂着无助,无奈还有迷茫。   风明月清,苍蓝的河水在月光下流泻,银光闪烁折射,朦胧如梦幻,明恍如幻灭。夜深月掩,仿佛也是听累了这孩子的哭声。万籁俱静下,秋风摇曳,河水悄然,唯有河岸旁一娃娃,带泪痕入睡,依稀辩得口中叨念爹爹二字。   曲临雪清晨醒来,到河边洗了一把脸,遥遥看家的方向,摸了一把怀中温润的玉扣,背上行囊再次踏上旅程……   孤漠飞沙,廖风凛冽,自北徐来,一如雁归。   曲临雪背着行囊走在大漠里,四处平川,故而风大了些,吹得脸颊生疼,曲临雪只得用单薄的小胳膊横在眼前,眯着眼睛前行。   正当曲临雪心中诽谤这风与她作对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嗷嗷的怪叫声,顿时曲临雪面色一僵。   她自幼向往这山外的世界,奈何那和尚不经意间点曲进的一句话,让曲临雪十三年没能出的了村子。   曲临雪一出山便反复咀嚼着和尚的那句不太吉利的话语,“阿弥陀佛,施主家的女儿活泼好动,贫僧近来惊觉这小施主不是普通闲人,出山许会生灵涂炭,还望施主将这孩子留上十年,十年后的造化,就看她自己了!”   难不成她这一出山就有什么凶禽猛兽扑过来了?按那和尚所说,自己岂不是有一手撕百兽之力?   曲临雪低头看了看自己可怜的小身子板,百兽不嫌弃她就不错了!   那怪叫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凌乱的马蹄声音,“切,等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是来生意了,走进一瞧,只是个小娃娃,还这么脏,白兴奋了!”   一帮人骑在马上围着曲临雪,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失望两个字,曲临雪恍然,原来自己出师不利,这是遇到土匪了!   “二当家的,这孩子……怎么办?”   被称为二当家的那人,穿的衣服都是兽皮所致,曲临雪看清了围在胸膛的那一圈上的毛,尾部是黄毛,内里发白,联系师父所讲的飞禽走兽,当下心中一哆嗦,不是虎毛还是什么!但他光秃秃锃亮的头皮又让曲临雪忍俊不禁,在这些土匪眼里,却是这孩子吓得面部扭曲了。   二当家有些得意地摸了摸光头,“先带回去再说吧,老大不要再轰出来就是!”拽着马绳,晃晃悠悠地转身走远了。   曲临雪不吵也不闹,伸出手来乖乖让几位土匪大爷将她绑了来,甩到了马上,一路颠离,曲临雪只觉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被硬生生地颠了位置,直到下了马,脑子也还是混沌一片,任由着几位大爷将她拎进寨子。   “大哥,今天还是没生意,不过兄弟们上山碰到个娃娃,我寻思给大哥抓回来当个小童仆也好!”   曲临雪被人七荤八素地摔在地上,眼冒金星,晃了晃脑袋,抬眼看向那个大当家。原本以为土匪头头定会比那二当家的长得还吓人,身长八尺长相粗犷,却不曾想,被叫做大哥的那人长得不说貌若潘安也算是眉清目秀,捧着一盏茶水正喝得尽兴,这场景与曲临雪想象中的虎背熊腰相差太甚。   还未等那人答话,曲临雪抢先道,“公子,你长得比我想象中的好看多了。”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希望眼前这人被她忽悠的一开心就放了她。   “哈哈,什么公子,这称呼别扭的很,我名段玉坤。”放下茶盏,皱眉看向手下人,“还不快给这位小兄弟松绑?这么小的娃娃你们竟也绑!”   曲临雪站起身,看着自己的一身行头叹了口气,实在怪不得别人拿她当个小子,但只身在外,男儿身份也好行事些,便有模有样地拜道,“多谢段兄,我是从妙原村出来的,想去佑明城探望亲戚,自小在山中长大,还从未见过像段兄这般生的如此俊俏的男子。”   曲临雪嘴上顺理成章,心中却在打鼓,生怕这人硬将她留下做看门童仆。   段玉坤看着曲临雪又是叹气又是拍马屁,大为感兴趣,没怎么理会那夸夸其谈,有礼回问,“小兄弟还没介绍自己?”   曲临雪见他果然不吃这一套,难免有些失落,不再嬉皮笑脸,一本正经道,“在下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被人掳至此地也未曾有过怨言,既然一场误会,在下就不在此叨扰各位了,这就……”   “小兄弟怎么说走就走啊?”段玉坤眯眼笑道。   曲临学这才发现,段玉坤不笑的时候平易近人,笑起来的时候竟奸诈的像只狐狸! 入城 第五章以卵击石   “就是!我们朝咫寨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那光头又晃动着手中的大刀说话。   “老二!不得无礼。”段玉坤弯下腰,有心逗弄这娃娃,“小兄弟,今日你在寨中歇息吧,待会饭菜会送到你屋中,自有人给你安排住处。”   曲临雪慌忙拒绝道,“段兄,我还是……”   “这位小兄弟,这边请。”   被光头所打断,段玉坤也走进内堂,曲临雪塌下肩膀,颤巍颤巍地跟着光头去看自己的住处,一边走还一边四处观察着寨中地形,思量逃跑路线。   寨中人手不多,想必是大漠中很少有人经过,四处都没有哨位,也没有巡逻之人,只是人群分散,三三两两地到处晃悠,仅凭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逃出去才是怪了。   所幸,寨里的人都没有为难她,大抵也是觉得十三岁的孩子闹腾不出什么事情,尽管居住的地方破了点,吃的东西糙了点,姑且都在能忍的范围内,不能忍的是那段玉坤闲来无事就到这茅草屋内与她斗嘴。   “临旭弟弟,好久不见,哥哥抓了蜻蜓来与你玩耍。”   曲临旭是她为了掩盖自己女儿身随口取得名字,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去,果然段玉坤手中捏着蜻蜓的翅膀,嘴角抽搐了一下,“玉坤哥哥,我们上午刚见了面,还有,别残害幼小的生命。”   段玉坤见她对蜻蜓毫无兴趣,随手将蜻蜓放飞,坐到了曲临雪身边,“旭弟这个年纪正是活泼玩耍的年纪,怎么整日在这屋子中读书?”   曲临雪读正是她师父留下的奇门遁甲的书,就只带了几本路上得空时读着消遣,以前在竹林时,自己没少淘气,父亲去世后,活泼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似乎已经习惯了曲临雪爱搭不稀理的样子,段玉坤漫不经心道,“听老二说今天下午这里会路过一个车队,看样子是有钱人家,准备在山谷出埋伏他们,旭弟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热闹?”   一听能出去,曲临雪一下就亮起了眼睛,“要要要!”   几天来,可算见到了这孩子笑起来,“好,那你答应我,不许乱跑。”   曲临雪一脸我很乖的样子,“放心吧,我哪都不去!”才怪。当然后面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不抓住这个时机逃跑才是傻子。   当天出门曲临雪本以为自己可以骑一匹马,然后装作马被惊到逃跑,正好拐了一匹马,去佑明城也省去了很多力气。但曲临雪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与段玉坤同乘一匹马。   “你你你……我怎么能与你骑同一匹马?”曲临雪指着那马的鼻子。   那马似乎是觉得曲临雪嫌弃自己,打了个响鼻,尾巴扫来扫去,别过头去不搭理曲临雪。   “你还一脸神气!连个马都不愿意正眼瞧我!”   段玉坤看着曲临雪跟着一匹马斗气,是在有趣的很,“你怎么不能与我同乘一匹马?你又不是小姑娘,害羞什么?”   曲临雪一愣,原地噎住,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我……”本来就是小姑娘!   正犹豫这要不要坦白,段玉坤下面的一句话让曲临雪没了想说话的兴致,“就算你是个小姑娘,你比我小了十三岁有余,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还怕我占你便宜?再者说了,你若是个小姑娘,身材也干瘪如柴,我能对你动什么贼心?”   “你……”来不及拒绝就被段玉坤抱到了马上,黑着一张脸倚在段玉坤怀里,心里从他子孙后代问候到他祖宗十八代。   曲临雪以为土匪打架毫无章法,烧杀抢夺,这一点在妙原村中的官兵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然而亲眼看过他们迎敌,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大漠中本就是平原,没有遮挡物,隐藏伏击就更别提了,只能刀剑相拼,正面迎敌,而区区山寨不过百余人。   再看远方车队浩荡无期,两辆华丽马车被围在中间,马车四角悬天而弯,车顶自中心从上到下延展开来,如同流墨顺势,车布一看就是上等的布料,华贵之气尽显于外。这样一个气势浩荡的车队,没有千人也有九百,要想取胜何谈容易!   “哈哈,这回可够咱们吃一阵子了!”光头摩挲着脑袋笑的不怀好意。   曲临雪抿抿嘴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这么少的人,去打那么多人,不是去送死?”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随即哄然大笑,似乎都在嘲笑曲临雪的无知。   曲临雪有些恼怒,皱巴着一张小脸喊道,“我说错了嘛?明明就是以卵击石,也想着抢人家的东西,赶快逃命才是啊!”   那光头跨在马上笑的前仰后合,手中紧紧拽着缰绳,似乎害怕掉到马下去。   不理会那光头,曲临雪抬起头,仰视着身后轻笑的段玉坤,“你叫你手下人去送死?”语气中颇有些愤恨不已的味道。   段玉坤笑着摇摇头,“你且看着就是了。”   曲临雪见他卖关子,不禁有些着急,但转念一想,这些人死了她逃出去更简单,自己只要躲好就行了,便不再说话。   这么想虽然有些残忍,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师父说她本来就是个祸害,从山中出来就要为祸人间的。   “大哥,你说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们走!”段玉坤说完后,竟将马头调转,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曲临雪又急了,“你们走反了!是前面!”   光头驱马到他身边,手中的刀来回比划,“小鬼,别乱叫,我大哥带我们打了四年的仗,在这大漠上,他还从未打过败仗!”   曲临雪斜睨了一眼光头,“你们不会是怕了吧?”   光头冷哼一声,“笑话!我们这是在用计!”光头似乎也解释不清什么计谋,啧啧嘴,“你就看吧,我大哥的计谋可厉害了!”   曲临雪狐疑地看了一眼段玉坤,见他仍然气定神闲,也就压下了心里的疑惑。   大漠上依旧孤风四起,凉意直达人心,车队拖拖拉拉地往前走着。曲临雪等人趴在一处风窝子中,身旁有几棵不大不小的仙人掌,离车队很远很远,又有飞沙做掩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远处的车队,换做别人或许也只会看成海市蜃楼,但曲临雪清楚地知道,那车队就是在他们前方,正向他们缓缓驶来。 入城 第六章青尉国太子   曲临雪锁眉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其余人也不知道被段玉坤派遣到那里去了,曲临雪刚想开口问,突然前方一声巨响!   “咚!”   远远看去,那车队受了惊,所有人都围着两辆马车蓄势待发,马鸣的声音隔了那么远都能听到。惊了守卫,也惊了曲临雪。   曲临雪侧头问道,“那是什么声音?”光头不在身边,也不知去干什么了,所以这句话曲临雪是问段玉坤的。   段玉坤笑笑,不答问题反倒问她,“你可知道过年都要干些什么?”   曲临雪低头思索片刻,眼睛一亮,“炮仗!”   段玉坤点点头,眯眼笑得像只老狐狸,“正是!”   再看那车队守卫之人,只听见了炮响,却不知是什么物体所致,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遥遥大漠中,秋风狂刮,炮仗的声响也被风吹散了些。   过了许久,严阵以待的守卫都绷紧了身子,端起盾牌和剑僵着,准备随时迎敌,但除了风响没有任何动静。   马车帘子被掀开,似乎说了些什么,守卫都将刀剑收入鞘中,继续前行,士兵们都十分小心地四处观望,生怕周围有什么刺客跳出来。   不多时,从另一个方向再次传来炮声,这次是连续三声,都是从一处响开,只见士兵们再次抽出刀剑,团团围住马车,一个骑在马上,穿着看似将军的人对手下人指了一处地方,两个士兵就骑着马出去勘探军情了。   两个侍卫回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二人的脑袋一直低着,直到走进队伍才稍稍抬起来头,如果有细心之人就会发现这二人已经不是原先的二人了!   二人报告了之后队伍继续前进,士兵们已经有些懒散了,已经过了正午,是大漠最热的时候。   从曲临雪的视角来看,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银色的小点点,那是穿着铠甲的士兵。等了一上午都不见打架,曲临雪不禁有些无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好热啊!”   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臂,手上拿着一个水袋,让曲临雪愣在原地,段玉坤好笑地看着她,“给你水,喝点吧,不够还有。”   这大漠中,哪里来的水?喝没了,又怎么还会有?难道回寨再去打水不成?这些疑问曲临雪一句也没有问出口,因为之前的两个问题已经让自己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她可不想再被这帮土匪瞧不起。   段玉坤看她一肚子疑问生生憋住,弯起了嘴角,“你看到这几棵仙人掌了么?”   曲临雪知道段玉坤这是要给她解释,虽然不想丢面子,但是仍然好奇地看过去,几个人正在用刀砍下仙人掌的一块肉,往一个容器内挤水。   曲临雪瞪大了眼睛看着水被挤出来,感觉神奇不已。   “过来看!”段玉坤拍拍曲临雪的肩膀,指着前方的车队。   车队已经停下休息,将士们都坐在地上喝水,歇息,虽然看起来散乱,但是仍旧围着那两辆马车。   段玉坤勾起嘴角,“到我们了!”   还没等曲临雪问什么,就看见挤水的几个人早就已经拎着刀上马冲了出去,面对着那么多人,段玉坤嘴角的笑容仍然自信,与以往算计的狐狸笑不同,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笑。   “想不想离近些去看看?”   曲临雪点点头,想了想赶紧摇头,点头是因为好奇怎么打,至于摇头……是因为怕死。   “哈哈,这会胆子怎么这么小?”段玉坤不费力气地把曲临雪扔在马背上,自己也跨上了马,“走,哥今天带你长长见识!”   说完,段玉坤也没有一鞭子抽下去让马狂奔,而是夹紧了双腿,让马溜溜达达地往前走。曲临雪一阵感动,大概段玉坤是看到了那天她被马颠的七荤八素的样子了。   坐下休息的士兵突然听到了嗷嗷乱叫,来不及举起剑,就被砍到在地,士兵训练有素,知道是中了埋伏,连忙整顿好,与敌人厮杀,慢慢人少的一边就占了下风,只顾着躲闪。   突然从车队后方传来响动,放眼过去,只看到一大批马匹狂奔而来,卷起沙石,似有千军万马袭来,士兵大惊失色,身前的土匪也气势大涨,反败为胜。   那马群到了车前,众人才知道上当了,只有几匹马!而马上,只有两个人挥着鞭子驱使着马群,士兵们都咬牙切齿。   两伙人杀着杀着就乱了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人开始杀自己人,之前骑着马的统领看出了那个叛徒,一剑刺了过去,那人当场横尸,没了生气。   土匪们生胆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再次落入下风,几个人也受了伤。   就在士兵们将土匪围起来的时候,一声大喝从马车的方向传来,“都给老子住手!”   所有人向发声处看过去,脸上的表情各异,土匪们一看是自己二当家的,喜形于色,而士兵一看光头手上所劫持的人,都是面色僵硬,像吃了死苍蝇一般。   “都把兵器扔到地上!不然我杀了这个孩子!”   光头手上劫持的人是一个小男孩,看着比曲临雪稍大一些,穿着一身华服锦带,青色的衣衫在大漠中也未曾沾染半点灰尘,腰带的左边挂着一块玉佩,通体透亮,纹路是一只龙。   顾远笙十分害怕地看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生怕下一秒就戳进他的脖子里,哆哆嗦嗦道,“壮士,你……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士兵们早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兵器,统领见光头还没有放开手中的刀,不禁有些着急,“你可知你用刀指着的是谁!他可是青尉太子!此次来安华是特意来送贺礼的!若有延误,你担当不起!”   光头霎时间呆愣地看着手中的顾远笙,统领以为他害怕了,尽显宽容之气,“念在你们不知情……”   “哈哈哈哈!”光头大笑着打断了统领,土匪们也跟着笑了起来,“兄弟们,这回咱们干了一票大的!哈哈,青尉太子!快想想咱们要多少黄金合适?”   段玉坤和曲临雪骑着马到这里刚好听见光头说的话,段玉坤表情凝重了一些,低头看顾远笙,“这是……青尉国太子?” 入城 第七章你是狗吗?   “哈哈,大哥,别怕,我们安华一直与青尉不合,但现在太平盛世,谁都不愿挑起战争,我们掳了太子,青尉也不敢擅自行动,我们也算为安华立了功啊!”   语毕,段玉坤想了想,又恢复了招牌的狐狸笑,“好,先带回寨子吧,吩咐兄弟们收拾好战场。”   “嘿嘿,是!”   曲临雪走到光头身边,看被光头夹在腋下瑟瑟发抖流着眼泪的顾远笙,“喂,胆小鬼,别哭了,你一个大男生,比我胆子还小!”   顾远笙呜咽着反驳,“你不也是男生么,你一个土匪野孩子,本王可是太子,怎么能拿本王与你比较?”   曲临雪瞪大眼睛,指着顾远笙的鼻子,“你!我才不是野孩子!我也是被土匪掳来的!”   顾远笙也不哭了,一口咬上了指着他的手指,口齿不清道,“就是野孩纸,野孩纸!”   “你是狗么?居然咬我!”曲临雪将顾远笙从光头手里抢下来,两个人摔在地上滚来滚去,掐的死去活来。   光头看两个孩子胡闹,用刀背打了两个人的屁股,“别闹了,都老实点!老子没时间管你们!”   两个孩子被塞进了马车里拉回去,在车里打架弄的车都来回晃悠,光头一气之下把两个孩子都绑起来,但一路上两人一直喋喋不休不住嘴地吵架。   到了朝咫寨,光头撩开马车帘子看见两个孩子仍然骂的脸红脖子粗,掏掏耳朵,“行了你俩,吵了一道也不嫌累,快点,下车!”   士兵也作为俘虏抓回了寨子,两个小孩被扔到柴房里锁上,至于段玉坤,早在曲临雪和顾远笙打起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喂,小狗!”曲临雪还记恨着顾远笙咬她的那口。   “放肆!本王是太子!你才是小狗!”   “好好好,小狼狗,看你那模样,就像村子里时常过来偷羊吃的小狼!”   顾远笙坐在地上不说话,上下打量着着曲临雪,脸上一副考量的样子。   “小狼狗?”曲临雪歪头看着顾远笙,“怎么不说话了?”   顾远笙低下头,喃喃道,“我都没见过狼,只在餐桌上看见过羊……”   突然抬起头,吓了曲临雪一大跳,“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只见顾远笙带着疑问问她,“你真的不是土匪?”   曲临雪翻了一个白眼,转过身去让他看清楚绑的严严实实的绳子,“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青尉国太子怎么这么傻!”   没有理会曲临雪鄙视的语气,顾远笙坐直了身子,郑重道,“弟弟!你带我去看狼和羊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小狼狗!谁是你弟弟!”   曲临雪的身子骨小,家里条件不好,又是女孩子,自然没有顾远笙高,反观顾远笙一身华服,小脸细腻红润,身子也不想曲临雪一般弱不禁风,也就被误认为是弟弟。   曲临雪仔细衡量了一下,“过来,转过去!”   顾远笙乖乖滴背对着曲临雪,两个人背靠背解开了绳子,又得到顾远笙的一阵钦佩,让曲临雪的成就感一下子飙升。两人本以为能逃出去,却被门锁困住,只得轮班爬上唯一一扇带着铁栏杆的窗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晚上朝咫寨庆功,用劫来的金银珠宝去集市上换了钱,买了酒菜,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听说这一仗朝咫寨只损失了三个人,还有几个人受伤。   那是曲临雪第一次看到平时总爱跟她斗嘴的光头带着一脸沉重地跟段玉坤报告战况,就连曲临雪隔着铁栏杆向光头摆手喊叫,光头也不曾看她一眼。后来曲临雪经历了生死灾难后,才总算理解了光头的心情。   段玉坤中间看过二人一次,装作没看到地上的绳子,给二人送了饭就走了。顾远笙和曲临雪吃饱了饭坐在地上聊天。   “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本王……”顿了顿,顾远笙十分拗口的改了自己的自称,“我……我叫顾远笙!”   “什么顾远笙,就是小狼狗。”曲临雪叼着一根稻草仰躺在稻草堆上,透过铁栏杆看夜空,神情间有些悲伤之意。   顾远笙也没与曲临雪再去争那称谓,慢慢躺到了曲临雪的身边,顺着曲临雪的视线也看着那片星空。   璀璨无垠,浩瀚如海,月满明澈,哪怕被铁栏杆阻隔也亮的耀眼。   “弟弟,你在看什么?”稚嫩的声音响起。   曲临雪一手枕在脑下,一手抬起向着月亮,似乎在触摸着那柔和的月光,“我师父会观天象,我就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学会。”   “弟弟一定会学会的!”   曲临雪被顾远笙的应肯逗笑了,“你真有意思,小狼狗,你此次来安华是做什么的?”   顾远笙坐起来,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拘起手,“听闻安华太后即将大寿,本……我是特意过来祝寿的,父皇说要太子来才显得有诚意!”   “有个做皇帝的爹爹你很幸福吧?”曲临雪眼里有些羡慕,她的爹爹已经不再了。   “爹爹?”顾远笙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我只见过我父皇三次,第一次是我在太学院打架,打赢了皇兄,第二次是我在药房里的蛇搏斗时,用匕首插进了那牲畜的三寸,父皇封我做了太子,第三次,便是来着安华国送礼道贺。”   曲临雪听得起了兴趣,“你胆子那么小,怎么敢去与毒蛇搏斗?”   顾远笙苦笑道,“我当时吓得胆都要破了,可是没人能救我,不是它死就是我亡啊!”   “你那一群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呢?”   “那时我还不是青尉太子,父皇拦住了侍卫,大抵父皇是觉得,我有用便留着,没用就拿去喂了蛇,也能省些粮食。”   霎时间,曲临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动了动嘴唇,终究是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语来。两个孩子就这么悄然入睡,静谧的夜空中滑过一道流星,一闪即逝,刹那间的光亮只留给漫漫长夜一丝光亮。 入城 第八章祭奠   翌日,两个孩子还在梦中的时候被光头踹醒,“醒醒!出来!”   两个人被迷迷糊糊地被绑上送到了外堂,曲临雪抬起头,又是段玉坤坐在堂前端着茶碗淡若自然,曲临雪有些恍惚,就像她第一次来到朝咫寨,段玉坤笑着叫她小兄弟,不同的是这次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瑟瑟缩缩的顾远笙。   “咳,跪下!”光头出声打破了寂静。   顾远笙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些腿软,作势就要跪下,曲临雪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他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曲临雪俯视他,“没出息!一个太子竟然要跪一个土匪!叫人传出去不笑掉大牙?”   “可是我母后说了,只要是能活下来,就要什么都舍弃的活下去。”顾远笙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解释。   顾远笙的亲娘是个贵人,地位不高,书香门第出身,素来清心寡欲,不争不抢,遇到麻烦能避则避了,自古以来,后宫是非多,降低存在感也不乏是一种生存方式。从小教育顾远笙也是要他知书达理,严于律己,不盼他成龙登基,只愿他能得到一块封地,做个小诸侯,从此日子平凡淡泊。   “好了!两个孩子罢了,给他们松绑吧,今日还有要事要做。”段玉坤面无表情走出外堂。   曲临雪欲言又止,因为气氛太过寂静,就连平时吵闹的光头也不苟言笑,再看寨内里里外外都被盖上白布,曲临雪也懂了是要干什么。   祭奠。   段玉坤站在三具尸体前,手持一碗清酒,曲临雪来了朝咫寨两个月,从未见过段玉坤喝酒,似乎段玉坤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只适合拿着花瓷的茶碗悠然啜饮,滤去浮躁,淀下深思,袅袅绕绕,云雾飞升。   只听段玉坤郎朗道,“三位兄弟,今日我们一起为三位兄弟送行,只愿三位兄弟一路顺风,在天上不再孤苦,寻个好姑娘成家,大哥敬你们一碗!”段玉坤将手中的酒洒到地上,面色沉痛。   “一路走好!”整个朝咫寨都回荡着悲痛的吼声。   曲临雪和顾远笙站在最后面看着他们将酒洒在地上,顾远笙缩在曲临雪的身后,冒出一个头来,嘟囔道,“这帮人还算是有情有义。”   曲临雪被气氛所感染,就站在原地看着火光四起,火浪张牙舞爪地向天空伸展着,火海里三个人安详的面容依稀可见,所有人都寂静地看着火燃烧,炽热的能吞噬万物,温暖的能柔情万丈!   火灭了,只剩下一缕灰烟,曲临雪觉得自己心底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化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烟雾太呛了,她揉了揉眼睛,涩的难受。   光头带着几个人将骨灰拾起来,段玉坤将三个人的骨灰洒下悬崖。朝露昙花,咫尺天涯,故名,朝咫寨。   云海缭绕,雄奇险幽,似有腾云驾雾之感。   那一天,曲临雪学到了很多,从熊熊火光到骨灰飞扬,从年幼无知到生死毫厘。   安华皇城内,帝辇之下。   “启禀皇上,青尉太子已经进了我安华国内,正在来往皇城的路上,但……”   徐公公停住,抬头看向身着龙袍的皇帝。皇帝正值中年,目光如柱,洞察人性,气宇轩昂地坐在桌前,不过四十岁,华发却染白了两鬓,一身绣有九龙的明黄色龙袍在身上尽显英明神武之意,从里到外的王者之气散发出来,有万夫莫开之威。   “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事便说。”左宇堂深沉的声音响起。   “遵命,皇上,太子即将到达大漠,听闻那一段路程向来不太平,土匪横行……”徐公公瞟了一眼皇帝不太好看的脸色,“还请皇上放心,奴才已经派大内高手去护送了。”   左宇堂面色好了一些,“好了,这里没事了,下去吧。”   “是……”徐公公退了几步,刚想要出去。   “徐喜海。”左宇堂放下了奏折。   “奴才在!”   “去叫四王爷来一趟,就说朕有要事与他商议。”   “奴才这就去办。”徐喜海战战兢兢地去了。   安华四王爷,宫中所有人提到他都是脸色一变。传闻左宇川出生时天相大异,先皇找来少兴寺和尚来算命推演,和尚说他上一世杀孽太重,乃是天煞孤星,当时先皇大怒,举起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要往地上砸,不知道怎么被暗器所伤,直到先皇下墓的时候,肩膀上还有那道伤疤。   那日的事情,先皇竟没有派人去查,按理说宫中有刺客是天要塌下来的大事,但先皇只是挥挥手屏退下人,抱着孩子坐到了刚生完孩子的鸢妃床前。谁也不知道先皇那晚在房中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晚过后先皇便一病不起,每天靠着汤药补品吊着命。   所幸,当时的太子——左宇堂已经成年,也能为先皇分担些朝政,然而先皇这一倒,后宫却是乱了套。   鸢妃,也就是左宇川的生母,明眸皓齿,一双杨柳宫眉勾得人思绪纷飞,身材凹凸有致,俏丽风流,九天仙女一般,然只钟爱红衣,红杉中,肌肤如雪,相互映衬下更是粲然生光,一番风华绝代的气质,冷傲灵动中的一眸一笑都在勾人魂魄,却让人望而却步,让人为之摄震,让人甘心屈膝为之降服,   传闻中她曾经是个杀手,也有人说她曾经是个妙手医师,还有人说她曾经是个江湖女侠,谁都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只知道是先皇年少微服私访时带回来的一个女子,入了宫就是贵妃的名号,为此招了很多人的妒忌与针对。   有人下毒谋害她,第二天同样的毒却被下毒之人自己全数喝尽;有人找来刺客杀她,第二日,那刺客尸体却出现在雇主的门前;有人去先皇处告她的状,第二天先皇却拖着病重的身子穿好龙袍容光焕发地接见了她,在鸢妃踏出殿门的一刻,先皇轰然倒地。   一个鸢妃搅乱了整个后宫,朝堂上下只字不敢提,直到有人无意间提起储君之位时,除了太子一党,竟还有人倾向其他皇子。 入城 第九章左宇川   形成这一局势也不无道理,先皇留下的子嗣本就不多,难能可贵的是这几位皇子都懂事聪慧,机敏过人,一时之间大臣都拿不定主意,这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那些日子几位皇子,包括他们的生母都心惊胆战,睡觉时都要睁一只眼睛睡,不然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竟维持了半年之久,然而这境况没有解决,反倒向更深处发展下去。   七皇子死于非命。   在宫中如若一枚深水炸弹,炸开了后宫凝重的气氛,也炸惊了小心翼翼的后宫嫔妃。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是鸢妃所为,但先皇护她,太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顶着所有压力也要保她,鸢妃更是为所欲为,两年内,宫中的皇子和嫔妃死的死,逃的逃,宫中清冷一片,最后留下了太子和四皇子—左宇川。   太子的生母是个善人,也是个傻人,善到什么程度呢?善到不论敌友,她都真心相待,称其为友。傻到什么程度呢?傻到鸢妃将剑横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仍说鸢妃是有苦衷的,只求她饶过太子一命,哪怕未来是做傀儡皇帝,帮左宇川挡挡刀剑也算是有用。   故此,鸢妃沾染鲜血的双手再也没动过兵器冷剑,反倒让左宇堂登基做了皇帝,让他生母做了太后,在太子登基同天,左宇川为四王爷—川王,鸢妃失踪,下落不明,民间又是各种趣事传闻,有人说她心意回转去寻了已经驾崩的先帝,有人说她找了其他男人私奔去了,也有人说她没能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心灰意冷下,隐居了山林,云云。   左宇川生来就是天煞孤星,亏了有鸢妃才得以存活,鸢妃走了,太子又刚刚登基,太子除了左宇川也是理所应当,然而左宇堂是个爱才之人,封左宇川做了四王爷不说,还赏了金银和府邸,最后觉得不够,差点将当朝玉玺赏了左宇川去,吓得朝臣惊呼陛下三思,这才赐了左宇川一柄尚方宝剑。   而这四王爷不似他生母般嗜血残忍,也着实让众人稍微松了一口气,左宇川逍遥成性,每日潇洒快活,闲来无事才会赏脸到朝堂上听听热闹,看看趣事异闻。左宇堂也从不拘束他,身为四王爷早朝却随性而至,左宇堂也挥手了之,概不追究。   贴身的太监总管徐喜海曾经冒着杀头的危险问了左宇堂对左宇川的看法,侧旁敲击着让左宇堂除之而后快,也省着夜长梦多。   徐喜海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左宇堂半披着龙袍倚在窗边,左手持着一个暖手炉,右手轻轻覆在其上,叹息似的缥缈语气,“朕,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了……”   徐喜海甩了甩拂尘再想劝,却哑然。   论其左宇堂从十八岁太子时便处理朝堂上下的事端,从未听过他有一声抱怨,却为四王爷左宇川叹息失神,也让人不得不将血缘两字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四王爷驾到!”   从大殿门口跨进一双玄纹靴子,腰间所配金色流苏玉牌,不经意地散落,步伐轻盈,可见武功深不可测,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一把折扇置于胸前,蓝白相间的袍子飘逸恍惚,墨色的发随意挽了一个髻,背脊挺直,颇有浩气凛然之势,少年眼眸中似乎带着笑意,又让人不确定,被那目光吸引就仿佛坠入了深渊,无法自拔!   这样一个翩翩公子样貌的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唯一遗憾的就是他与鸢妃太像!连那罂粟的气质都继承得一般无二,看似闲散逍遥,无意中透出的危险却让人胆寒。   “臣弟给皇兄请安。”左宇川执扇子拱手行礼,眉目稍加低垂,立于君前不卑不亢。   “皇弟快快免礼。”左宇堂坐在在雕花椅子上,没等他下命令,徐喜海也命人搬来了椅子放在左宇川身后。   左宇川在这皇兄的面前从不拘小节,低一下头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大礼了。当年太子登基之时,所有人跪在殿下朝拜,万人中只有左宇川仍然站得笔直,笑着与皇位上的左宇堂相对视,就在群臣都觉得左宇堂必定大发雷霆的时候,左宇堂也笑了,没有一丝算计或是阴谋的笑,笑容里面有些释然也有些无奈的意味。左宇川就在登基大典还没结束的中间段,摇着折扇翩然走远……   或许这世间也不可能有人让左宇川屈膝跪下,左宇川若是跪下了,这天地,怕是要塌了。   “皇兄找本王过来何事?”   “过一阵子就是太后的生辰,但今年亦是川王十八岁成年之礼,川王想如何操办?”左宇堂说话随和温润,却不失九五之尊的气概。   左宇川喝了一口茶,潇洒道,“随意办就好,皇兄知道臣弟不是拘于礼数之人,若办两次太麻烦,就和皇姨母的生辰一起办了吧。”   皇帝的生母,四王爷本应称一句母后,但左宇川一直都唤皇姨母。   “到底是成年礼,怎能办得如此草率?”   “那就按皇兄的意思办吧。”左宇川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折扇,“皇兄莫要忘了,宴上的酒,本王只要醉驾仙。”   左宇堂宠溺地点头道:“放心吧,朕记着呢。”   “若皇兄没有事情,臣弟就告退了,今日约了与人一同下棋。”左宇川作了个揖。   “改天朕闲下来的时候,川王也陪朕来下两局棋可好?”语气中竟有几分商量的意味。   “皇兄日理万机,每日案牍劳形,臣弟怎敢再不懂事来叨扰皇兄呢?”   左宇堂愣了愣,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喟叹道,“也好,川王且去吧,有空便来朕这华清殿来逛逛。”   左宇川拱了一下手就慢悠悠地出了书房。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同情心的人。   要说这皇宫中没见过皇帝的大有人在,但没见过四王爷的寥寥无几,左宇川是个待不住的人,皇宫内不论是皇上的寝殿还是后宫的园林,一路上顺畅无人敢拦,出宫进宫从不需要举令牌,左宇川心情好时,还会不经意地透露自己会去哪里闲逛一圈,门口的几个侍卫上前奉承两句也就开了城门。 入城 第十章狼和羊   曲临雪和顾远笙不再被关在茅草屋中了,两个人被软禁到了曲临雪之前住的那间屋子里,而这段玉坤可能是因为正是娶婚的年纪却没有子嗣,按照曲临雪的话来说,父爱泛滥了。   每一日段玉坤都将桌子摆到他们的小屋子里,与他们一起吃饭,弄的两人浑身不自在不说,一张桌子被砍掉了一个角才勉强在小屋子中呆下,众人甚是无语。   自从曲临雪说他残害幼小生命之后,段玉坤便再也不抓蜻蜓蝴蝶来逗他们开心了,反倒是用草编一些小物件摆到屋子中,热情的让两个孩子什么也说不出。   有一次曲临雪在屋子中读书,读的甚是枯燥,段玉坤突然闯进屋子中给曲临雪看一个他刚刚编好的一只狐狸,问曲临雪可爱不可爱,曲临雪低头看去,只觉得那狐狸尖嘴猴腮,神情间倒是与段玉坤这老狐狸很是相似,有些咬牙切齿。顾远笙扒在炕上的小桌前,露出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看着曲临雪将段玉坤骂的魂不附体。   等曲临雪骂够了,顾远笙赶紧奉上一碗茶,还用小拳头轻轻给她捶着肩膀,“弟弟,弟弟,不生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曲临雪拍拍她肩膀上的小手,示意顾远笙停下来,“乖”心里却在想,不知青尉皇帝若是看见他儿子这狗腿子的样子,会不会气的鼻孔生烟。   段玉坤被骂了也毫不生气地倚着门框盯两个孩子逗乐,不禁有些慨叹,“我以后要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就好了。”   曲临雪瑟缩了一下。   以前只有曲临雪一个人住这个屋子,所以洗澡也不怕,如今顾远笙与她同住一屋,如何支开他又是个问题,曲临雪只觉得女扮男装会方便很多,却没想到也有这样窝囊的时候。   夜里,曲临雪实在忍不了了,努力学着段玉坤标准的狐狸笑,走到顾远笙的身边。顾远笙正在用段玉坤给他编的草刀比比划划,一恍惚看见曲临雪笑眯眯地向他走过来,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   “啊……”甩甩头一看是曲临雪,顾远笙顺了顺胸脯,咽了口口水,强压下哆嗦的感觉,“弟弟……你要干嘛?”   曲临雪坐到他身旁,眯眼笑道,“小狼狗,你能不能出去呆一会?去外面赏赏月可好?”   顾远笙颤抖着目光看向窗外,秋风吹得正狂,院里柳叶漫天飞舞,大漠中白昼温差极大,又快要入冬了,晚上更是寒意逼人。   顾远笙很明智且坚决地摇头,“我赏什么月,大冷天的,我要睡觉了。”说罢就要往被窝里面钻。   曲临雪连忙拉住他,“哎哎哎,我跟你打个商量还不行么?明天我去厨房给你偷两块糖糕来。”   “糖糕我在皇宫里也吃得到,种样比你们吃的多多了,有桂花糖糕,有糯米糖糕,还有……”顾远笙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   “行了行了,别数了。”曲临雪沉吟了一会,“那我明天去磨那姓段的,明天让他带我们去看狼和羊可好?”   顾远笙怪异地看着曲临雪,“弟弟,你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地要让我出去挨冻呢?”   曲临雪理所应当地指着旁边已经烧好了水的浴桶,“洗澡!”   “你洗澡就在这里洗就好啊,做什么要躲着我?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我这人有怪癖,不喜欢洗澡让人看着,不舒坦,你先出去。”曲临雪不由分说地就将顾远笙推出门外。   “那你说话算数啊!”顾远笙抻着脖子喊了一声。   曲临雪抢了顾远笙手中的草刀,将那廉价的物件别到他锦缎腰带上,将他推出门去,自己在屋子里赶紧就着热水洗起了澡,顾远笙缩成一团靠着门板,在外面看着月亮,眸子咕噜咕噜来回转,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心思。   第二日,曲临雪果然守信去磨段玉坤去附近村子中看狼和羊,曲临雪到了寨子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主动去找他,让段玉坤颇为欣喜,一口便答应了。   纵使曲临雪和顾远笙都是孩子,一匹马也不可能驮得起三个人,只好顾远笙与光头同乘一匹马,曲临雪自然是与段玉坤一匹马,跑了好几个时辰才到了最近的一个小村子。尽管朝咫寨从不劫百姓钱财,但因段玉坤和光头是这一代出了名的土匪,四人也不想到村子里引起骚动,故而只是遥遥看了一眼放牧的羊群,去远处寻了寻狼群,却无果。   狼群只在夜晚活动,白天自然是无法见到狼群的。回去的路上顾远笙耷拉着脑袋,有些失落,曲临雪侧头哄他,“小狼狗,别伤心了,以后长大了,你有的是时间去寻狼群啊,要知道,这世间你没见过的生物可不只是狼。”   顾远笙在颠簸的马上叹了一声,“我是太子,以后的皇帝,哪里还会有时间去寻找狼群呢?”   这句话出口之后,曲临雪下意识地仰头看了一眼段玉坤,段玉坤也低头瞅她,两人眼神皆有些复杂。   曲临雪不忍心看着顾远笙失望,“小狼狗,我答应你,以后若是还能相见,我定会带你去看狼长什么样子,固然是皇宫我也能将你带出来,瞧了狼就立即回去,不会耽误事情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能看到狼,笑容顿时呈现在脸上,掩盖了失望的表情,神采奕奕,“弟弟,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其实曲临雪不过是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罢了,等顾远笙回了皇宫就会忘了她,他会登上皇位,成为一国之君,而曲临雪去皇城送了玉就会回家为守着她爹守孝,然后在村子里找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一辈子都窝在山头看夕阳红。   当天晚上,曲临雪给顾远笙讲了好多无伤大雅的故事,精卫填海,夸父逐日等等,让曲临雪诧异的是,顾远笙从小熟读四书五经,然而她说的这些家喻户晓的故事,顾远笙一个也没听说过,不由得对顾远笙心生怜悯之情。在宫中做太子,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童年的趣味没体会到,孔孟颜曾倒是谨记在心。   小屋子里只有一个火炕,但是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完全伸展的开,两个人中间被一张小桌子隔着,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