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茶叶蛋引发的悲剧   飘在空中看着“自己”的感觉怎么说呢?
  
  挺微妙的。
  
  苏绿摸了摸下巴,她现在这个状况应该算是灵魂出窍吧?只不过别人灵魂出窍起码要撞个墙触个电什么的,她吃了个茶叶蛋就变成这样了。
  
  算是过于奢侈的报应吗?
  
  足以当传家宝的蛋啊!
  
  像瓷器一样布满了华美纹路的蛋啊!
  
  就这么被她两口给吃了。
  
  从小就是“傻大胆”的苏绿即便遇到这种状况也不害怕,在发觉自己出窍后,她发现自己没办法离开身体超过一米,随后就尝试起重新进入其中,可人是“躺进去”了,却没有丝毫地融入感,就好像把一个茶叶蛋丢进开水里,再怎么煮也不会变成蛋花汤。她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太妙,父母离异各有家庭,自己已经成年并独居N年,而且是“个体工商户”(在淘宝上卖点批发来的衣物首饰应该也算是吧?),这就意味着,哪怕她消失几天,也没人会觉得有啥奇怪的。
  
  现在她的身体似乎还“活”着(虽然微弱,但的确还有心跳声),然而不吃不喝又能坚持多久?可以想见,再这样下去,一两周后新闻中想必会出现这样一条消息——大龄独居女死在出租房,邻居闻到臭味后才发现。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腐烂真心不是什么好体验,再加上现在正是暮春时节,天气格外暖和。事情要真走到那么一步,影响这栋楼居民的心情不说,也坑苦了房东,怎么说人对她还挺不错,偶尔没钱房租拖欠个几天也是可以商量的。
  
  所以,不管是为己还是为人,她都必须不能死啊。
  
  这么看来,只能试试那个了?
  
  她的目光落到身体手上挂着的手链上,准确来说,是链坠。这不是什么传家宝,也不是在交易街多少钱淘来的神秘宝物,而是一枚堪比男人的硬币——前面是一,后面是菊花。但苏绿觉得它比男人可靠,因为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一”上被穿了个孔。当然,这是废话,不穿孔咋穿红绳呢?
  
  破坏人民币不是什么好事,但“法不责众”,再加上一元钱不是什么大数目,所以把它拿出来堂而皇之贩卖的人不少,买的人更不少,苏绿就是其中之一。这还是她刚在淘宝开店不久就买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戴上它后不久,她的小店还真扭亏为盈,虽然撑不到但至少让她饿不死,所以即便之后有钱再买其他更贵更好的,她也没把它换掉。
  
  能招财的对她来说都是宝贝。
  
  苏绿就是这么一俗人。
  
  一直以来她也就把它当成一普通硬币,直到今天,才看到这玩意居然有几分不凡。原因无它,灵魂状态的她压根无法接触任何事物,包括自己的身体,却能碰到它。
  
  只是能碰,却不能拿起,否则她早拿着这个拨打“120”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她站累了,索性盘起腿飘在空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上那硬币,只觉得指尖一阵滚烫,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它往身体里钻。
  
  苏绿连忙松开手,心想这东西还真是邪乎,莫非是得了她的穷气滋养而后成精了?
  
  这理由一出,她不知道是该夸赞自己机智好呢,还是该为自己流下心酸的眼泪。
  
  这个神秘的硬币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但苏绿决定再等几个小时,如果有人来找自己就最好,如果没有……那即使遇到危险,她也不得不冒险尝试了。
  
  她不想死。
  
  穷人也是人,也想好好活着。
  
  更别提她所谓的“穷”其实也只是相对而言。
  
  下了决定后,苏绿耐心地等待了起来。
  
  很快,几个小时的时间“哗啦啦”流过,屋中冷冷清清,除了静静躺倒在地上的女性躯壳,就只有空中飘荡的一只鬼魂。
  
  恰在此时,一阵暖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窗帘、床单……甚至身体的头发和衣物,一切轻薄绵软的事物都随着这风微微颤动,她却感觉不到,一点都不行。
  
  苏绿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于是这只新上任的“女鬼”飘了下去,伸出手,再次摸上了那只诡异的一元硬币,很快,灼热的感觉再次顺着指尖传来,这一次,她没有将其挪开。
  
  她感觉自己的手指似乎变成了一根吸管,那么用力地一吸,滚烫的岩浆就顺着它一路冲进了自己的体内,几乎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点燃了,火辣辣,滚烫烫,生疼疼……所以她很快就成为了一只“晕过去的女鬼”。
  
  鬼会做梦吗?
  
  会!
  
  至少苏绿经历了一场奇怪的梦境,自己仿佛身处一个黑白两色的空间中,却有无数的七彩碎片,不断在自己身体周围穿行而过。观察之下,她发觉这些碎片很有意思,有弱柳扶风的古典仕女临窗低泣,也有银盔银甲的男性骑士举剑高呼,还有五爪金龙从七彩云间穿行而过,更有宇宙飞船从漆黑虫洞中跳跃而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绿暗自犯嘀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压根不属于一个世界吧?”
  
  “准确来说,是不属于一个位面。”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响起。
  
  “……谁?”
  
  “啊,抱歉,顺序弄错了,你必须先选了这个我才能说话。”
  
  这人话音刚落,苏绿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对话框。
  
  【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想继续活下去吗?】
  
  【A、是(推荐选项);】
  
  【B、否(非常极其特别不推荐选项)。】
  
  苏绿:“……”不知道抄袭可耻么喂!
  
  “啊,对了,你选了A我才能继续跟你说话。”男声再次响起,听起来有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苏绿:“……我要选了B呢?”
  
  “那我就只能为你默哀三分钟了。”
  
  苏绿:“这真的叫选择题么?”别侮辱“选择”这个词行么?
  
  “当然。”
  
  “选择在哪里?”
  
  “至少你可以选择是活还是死。”
  
  苏绿:“……呵呵。”
  
  男声又响起:“妹子,想变萌的话建议不要使用‘呵呵’来笑,很容易拉仇恨的。”
  
  “……你是谁?”
  
  “你能先做好选择么?不然我没办法出场哈。”
  
  苏绿知道,自己也没别的选择,要真是想死,她也不会进行这个看似很“危险”的尝试,于是她选择了“A”。
  
  几乎是下一秒,一位穿着夏季纳凉三件套——背、短裤和人字拖的黑发青年出现在了苏绿的面前,笑出了一嘴白牙,冲她竖起拇指:“妹子够爽快,我看好你哟!”
  
   正文 活成这样真憋屈   再次睁开双眸时,苏绿的灵魂再次穿上了“衣服”,只不过,这具躯体她非常陌生。当然,这也很正常,因为它压根就属于另外一个人。
  
  ——有种正穿着别人内衣的微妙膈应感……
  
  她微皱起眉,但很快就将其松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按照她和人字拖青年所签订的契约——不确切的时间内,她必须使用这具躯壳好好活下去,在“这个位面”中。
  
  没错,这里和她原本所处的压根是两个世界。
  
  依照人字拖青年的说法,她突然“休克”的身体正处于生与死的边缘,当然,这事和高贵的茶叶蛋没多大关系,主要怪她为了赚钱居然熬夜三天。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奇妙的境遇,才使得她发觉了这枚硬币的异常——它是个本不该流落在外的“位面控制器”,并且只会对纯粹的“能量体”起反应,比如灵魂。
  
  这场奇遇不管是对于她还是对于被“硬币”控制着的那些位面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灾难。在两者接触的瞬间,那些“位面”中涌起了一股说不上大却的确存在的“位面洪流”,使得它们各自发生了一丁点变动,同时,她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契合度严重下降。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变化”抹平。让位面们恢复正常,她的灵魂与身体才能毫无妨碍地再次合二为一。当然,在这期间,她的灵魂因为磨练会不断壮大,而她被“临时保管”的身体也会获得一定好处。
  
  “可以为身体补充必要的维生素ABCDE以及各项钙质,从此以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可以吃八碗。”
  
  ——这是那家伙的原话。
  
  而苏绿对此的反应则是:“呵。”不让用叠词能难倒机智的她吗?
  
  于是,青年果然被她冷艳高贵的笑声糊了一脸,讪讪地挠了挠明明很是俊朗却硬是被他的表情拉低了不少分数的脸孔,讪讪的说:“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想活下去,就去其他位面完成任务。
  
  而所谓的“任务”,就是代替那些意外死亡的人活下去,至于怎么活,随她心意。
  
  “因为你不是重点。”青年是这样说的。
  
  “不是重点?”
  
  “是的,比如一盆花,人们往往只会关注花的形态是否完美,却会不小心忽视花盆或泥土。而你所要代替的人,就是一粒泥土或者花盆上的一条花纹,只要存在就可以,别的方面没有什么要求。”
  
  “听起来并不艰难。”只是在一段时间内补充因为“位面洪流”而不小心缺失了的“存在”而已。
  
  “就是这样喵!”青年很是厚颜无耻地将两只手捏成拳状放在脸颊两边,歪头试图卖萌,却换来苏绿鄙视的眼神,他很是郁闷地问,“不是说猫最能激起女性的母性吗?你怎么毫无反应?”
  
  苏绿微笑着回答:“大概是因为以我的年纪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最初因为被颠覆了“世界观”而产生的无所适从感不觉间消失,这家伙也渐渐恢复了被某位表妹评价为“人见人恶”的本性。
  
  “……”
  
  然后,她就被那家伙一脚踹来了。
  
  苏绿坐起身,发现床的正对面就是梳妆台,一张年轻却憔悴无比的容颜与她四目相对,暗黄的肌肤、干裂的嘴唇、泛黑的眼圈、满是血丝的眼睛……吓人效果堪比女鬼。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她现在的“面目”。
  
  不过,到底是有多二,才能做出把镜子正对着床的事情啊。在古典传说中,镜子一直是具有灵性的物件,君不见无数神怪小说中法宝总有几件是它?而现在的农村依旧留有把镜子挂在门框上的习俗,原因很简单——它能驱邪,也就是“把坏的东西反出去”。据有些“砖家”的说法,这习俗可以几乎可以追溯到人们还在使用青铜镜的时期,究竟是怎样已经无人知晓,但谁都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镜子摆在正对床的位置毫无疑问是个极大的错误。
  
  夜晚。
  
  漆黑房间。
  
  冰凉的镜子。
  
  躺在床上的人。
  
  鬼故事的材料全凑齐了,不悲剧才怪吧?所以民间才有“镜子对床,夫妻失和”的说法。
  
  苏绿扶住额头,接收着身体本源者的记忆,而后一阵无语,老古话还真是一点没错。
  
  这个名叫白雪雯的妹子,简直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范本。
  
  出生豪贵,父母疼爱,独生子女,貌美肤白,身材玲珑……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这是多么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一个“人生赢家”,事实上,她的确是,在二十岁以前。
  
  但这一切,在她大二那年发生了改变。
  
  改变的原因很简单,至今仍被被无数屌丝男流着口水YY的“富家小姐爱上穷小子”,艺术源于生活,却没生活狗血,书里“穷小子”至少会成为唯我独尊大杀四方的主角,而白雪雯看中的穷小子,就目前来看,除了让她养着再花她的钱养其他女人外,毫无建树。
  
  最初其实她没看上对方,只是因为从小被娇宠长大的缘故,心眼软,耳根子更软,许彬在死缠烂打了足足一年后,成功地摘取了白雪雯这朵高岭之花,这件事当时让不少人目瞪口呆,羡慕嫉妒祝福诅咒的不一而全。不过白雪雯并不在意,父母从小就教导她——千金难买我喜欢。
  
  她就是喜欢了,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她以为父母也会赞成自己的想法,却挨了迎头一棒。这也为两人之后的矛盾埋下了伏笔,许彬坚持认为她父母“嫌贫爱富”,其实吧,如果让苏绿来说,这和嫌贫爱富真没多大关系,从小用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连碗都没舍得让她洗一次,现在居然要嫁到一个需要伺候他人的家庭,正常人心里都不会好过。
  
  更何况,那穷小子要是争气也就算了,问题是恋爱一年他换了一身行头,从头到脚没有一件是他自己花钱的。真被女儿“包”也就算了,问题是他还对女友颐指气使,也亏白雪雯能忍得下来。
  
  苏爸苏妈一看觉得这坚决不成,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偌大的家产也肯定落到她身上。自己的女儿自己心里知道,真找那么一人,还不被生吞活剥了啊。
  
  反对,必须反对到底。
  
  可惜白雪雯不明白父母的苦心,被许彬“你家不过是有钱,凭什么看不起我?分手吧,我也是有骨气的!”的哭诉一激,居然做出了个“离家出走”的举动,为了证明自己的“骨气”,她不仅一分钱没拿,连衣物首饰都没带。而后,和许彬一起租下了这间房,开始了同居生活。
  
  这一住,才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什么都要学得做,但这毕竟需要一个过程。最开始许彬还有心情安慰她下,到最后索性冷言冷语了起来。同样是毕业生找工作,白雪雯找到的比他找得好,就被抱怨“你让我压力太大”,为了顾及爱人的心情,她不得不放弃那份待遇优越的工作,重新找了份又累赚钱又少的活。
  
  这样一来,许彬的自尊心就得到了满足,一段时间内对她很是温柔体贴,白雪雯这傻姑娘感动不已,自觉所作所为真是正确无比。可惜好景不长,许彬因为为公司完成了一单重量级业务,光荣升职了,俗话说得好,“男人有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这话虽然偏颇了点,却颇有几分真意。脑袋上的帽子一大,能见识到的景色自然多了,自制力差点的就情不自禁想沾染些花花草草了。
  
  白雪雯隐约察觉到了这事,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更不敢去问。许彬也仿佛察觉到了这一点,胆子也逐渐变大,从前每天回家,现在一周未必回一次;从前按月交一半房租生活费,现在分文不给;从前每月固定往存折打钱,现在直接把两人积攒下准备买房的钱全部取走。
  
  苏绿深切地觉得,白雪雯这姑娘上辈子八成是属乌龟的,可真能忍啊!明明才二十五岁不到,活生生地把自己憋屈成了现在这种“黄脸婆”的模样。但即便是这样的生活,也并非是绝望的,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两个人在等待自己回去,而无论她犯了怎样的错误,他们都会无条件地原谅自己。
  
  原本,她已经在考虑偷偷给他们打个电话,可惜,却先一步得到了父母因意外而去世的消失,惊讶,后悔,愧疚,痛苦……这一切的负面情绪终于让白雪雯完全崩溃,她最终选择了服用安眠药自杀,离开这个似乎再没有任何东西可留恋的世界。
  
  白雪雯的生命原本应该已经消逝,却因为“位面洪流”的波及,这姑娘的寿命却被延长了,但因为“死亡”遭受的伤害,她的灵魂还处于虚弱期,所以需要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来代替其“活下去”,直到她可以重新接管身体。否则这个世界的规则将遭到破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小的裂痕也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苏绿所要做的是把一切从源头解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而后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不管怎样,白雪雯的人生,从现在起就由她暂时全面接管了。
  
  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倒霉催的镜子给挪开!
  
  费了一番功夫做完这一切后,因为“身体极度虚弱”而气喘吁吁的苏绿伸出手,戳了戳镜子中女性因为运动而红润起来的脸颊,另一手捂住心口,她能感觉到,真正的白雪雯就待在这里:“能活成这样,你也算是人才了。”
  
  这种悲催到了极点的人生应该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我活给你看。”
  
   正文 我带你回家   苏绿虽然按普通意义来说算是死宅,但作为一个淘宝店主,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在大清早亲自去批发衣服,众所周知,早间的批发市场那就是一个极度考验眼力手力和脚力的地方,所以她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说做就做”永远不是神话。
  
  洗头、洗澡、煮面、更衣、吃面,这一系列全部搞定也不过只花了一个多小时,紧接着,她随手将用过的饭碗朝厨房的水池里一丢,径直回到房间中,找出白雪雯昨天刚领回的三千元工资——放在小城市这算是个不错的数字,但在这里,真心只是饿不死而已,更别提,其中的一部分还要付做房租,但现在没有这种必要了。
  
  随后,她拿出个小旅行包,根据接收的记忆将笔记本电脑、一些衣物和较为重要的私人物品塞入其中后,拎着就出了门。
  
  没错,她要离开这里。
  
  许彬?
  
  抱歉,她的未来规划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临出门前,苏绿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放在杂物盒中的蓝色粗水彩笔,愣了愣后,微笑了起来,如果熟悉她的人见到,八成能够明了,这货又想做坏事了。只见她一把丢下手中的包,直接拿起水彩笔,在茶几的玻璃板上径直写下了几行大字,略欣赏了片刻后,她将笔放回原处,又将另一件东西放在玻璃板上,站起身拿起包,头也不回地一路走远。
  
  随着“砰”的一声响,这间埋葬了白雪雯无数欢笑、泪水、期盼、绝望的屋子失去了最后坚守的人,终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小时后,苏绿搭乘上了去往白雪雯家乡W城的汽车。
  
  小城C城与繁华大都市W城相距不远,两者间每天都有无数班动车,最开始来到这里时,白雪雯下班后偶尔会来车站附近逛一逛,有几次差点就冲动地搭上了回去的车,但到底是忍住了,想着既然离开时说“要和阿彬一起活出个人样给你们看”,就等到那时候再回去,到时候一家人就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快活地生活在一起。
  
  却没想到,再也找不到机会。
  
  虽说“分别是为了下次相聚”,但人生中有多少分别是没有再见机会的?
  
  一个错误的决定,换来的结果就是后悔一辈子。
  
  苏绿微皱起眉,突然觉得心口生疼生疼,她知道,这是白雪雯的灵魂在哭泣——因为同处一具身体,她们的思维可以相通甚至交流,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彼此间毫无秘密,只有自己想要这么做或者情绪强烈到某个地步时才可以将意识传达给对方,简单来说,前者是主动,后者是被动。
  
  现在知道痛了?真是个傻姑娘,哪怕要死,至少也得等见到最后一面再说吧?说句不好听的,一家人,死也要死一起,像之前那样算是个怎么回事。
  
  她微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这事,转而闭目养起神来。
  
  阖眼间,她伸出手按压了下心口——别哭了,我带你回去见父母。
  
  而苏绿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这么做的瞬间,许彬也刚好站在了她刚离开的那间房的门口。
  
  他笑着回头对跟随而来的几人说:“这就是我家了。”
  
  “许哥,你都是经理了,还住这里?怎么着也该买个别墅啊。”
  
  “小李,说什么呢。”虽然下属的吹捧让许彬很得意,但他还是很谦虚地表示,“我还只是副经理呢,再说,哪来买房的钱,你借我啊?”
  
  “哎,真是越富越小气。”
  
  小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成功地把自家上司逗乐了。
  
  许彬一边笑着一边拍着他的肩头:“谁说我小气?今天饭菜随便吃,啤酒随便喝,我要皱一下眉头就是你孙子!”
  
  “哎哟,那可不敢当。”
  
  “去!”
  
  “哈哈哈……”
  
  许彬一边和小李开着玩笑,一边回头冲站在身后的另一位俊朗青年说:“书唯,你也和雪雯多年未见了吧?今天正好,尝尝她的手艺,虽然总是笨手笨脚的,但这些年也总算是练出来了。”
  
  “嗯。”青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方书唯向来就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所以许彬也没因这态度而生气,或者说正好相反,他现在心中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愉悦感。方书唯和他在大学期间住同一个宿舍,不过却算不上哥们。他知道,这家伙虽然不显山露水,家里却实在很殷实。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对于这种衔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一直有一种有种淡淡的嫉妒感,包括白雪雯在内。但现在不同了,白雪雯这朵“高岭之花”已经成功地被他踩到尘土中,而方书唯……喜欢过白雪雯。
  
  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现出来,但许彬不是傻子,他在当年就发觉了,只是他也不傻,从未想过点破。
  
  时隔多年相见,方书唯看到他这个当年的穷小子已经事业而成,而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居然跟最普通的女人一样素面朝天,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用已经变得极其粗糙的手为其他男人亲自下厨作羹汤,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大概很不好受吧。
  
  方书唯不好受,许彬就好受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成功地把对方踩在了脚下。
  
  现在,他才是胜利者。
  
  所以才在再遇不久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对方邀请了回来,当然,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还特地拉了向来会捧人的小李作陪。
  
  许彬从来不爱自己开门,哪怕三更半夜回来也要大声敲门,让已经睡下的白雪雯来开,他知道自己这心理多少有点变态,但每次成功地使唤这位曾经被他追逐了一年多的大小姐,总会让他觉得很舒心。但今天,他决定稍微体现一下风度,于是自己开门,钥匙很好找——白雪雯体贴地在上面贴上了一个绿叶状的贴图,她的是小红花。
  
  门打开后,他直接朝里面喊:“雪雯,来人了。”再一看鞋架,“多拿一双拖鞋来。”
  
  可惜,等待了一会儿,屋中都没人回话。
  
  许彬微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些许不愉快的情绪,手机关机还不听叫,是在出什么幺蛾子?
  
  “许哥,嫂子不会是出去了吧?”
  
  “应该是吧。”他接着小李的话说,“哎,都说了别老在下班的时候去买菜,结果她却回答我说‘这个时候的菜便宜’,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家里还缺这点钱吗?”
  
  “哈哈,许哥,那是嫂子会过日子。”
  
  “什么会过日子,只会花又不会赚,再省有什么用,败家啊。”许彬摇头叹了口气,转而拿起了鞋架上的脚套,“干脆用这个得了,还方便。”
  
  “哎,好。”
  
  “谢谢。”
  
  几人鱼贯进入了屋子。
  
  从听说父母去世的消息到自杀再到今天,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再假设苏绿之前收拾东西,屋中显得不那么简洁,尤其是空气中还飘散着方便面的味道,这让许彬的脸色很不好看。才刚说过她现在家务做的不错,白雪雯就给他来这一出,不存心打脸么?虽说他现在N天才回来一次,但只要他还回来,她就该每天都把屋子打扫干净!
  
  善于察言观色的小李一看情况要糟,立刻另起了一话题:“哎哟,经理,你们家沙发可真漂亮。”
  
  “是吗?”许彬打起精神接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在方书唯的面前丢人了,“走,咱们先去坐。”
  
  几人很快走到了沙发边,而后,同时愣住了。
  
  原因无它,被沙发包围着的玻璃茶几上,居然被用蓝色水彩笔写着这样几行字——
  
  “亲爱的贱男先生,再见……不对,再也别见了!”
  
   正文 你真是不要脸   “……”
  
  许彬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居然敢……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走了?开玩笑吧?
  
  但是,他很清楚,这不是玩笑,因为一只贴着小红花图案的钥匙正静静地摆放在玻璃板上——她是真的走了。
  
  许彬一时之间有点发愣,因为他绝对想不到白雪雯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按照他的了解,她因为被过度保护,简直像个还没完全没长大的孩子,一旦被追到手就很难下定决心分手,而心中更是充满了各种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这也导致——只要他还肯回这里,她就不可能完全死心,还会总期盼着他“浪子回头”。
  
  可现在,这情形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几人间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小李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虽然只要走进来总会看见这个,但他为啥说“沙□□亮”的话?
  
  而方书唯则是怔住,记忆中雪雯总是温柔地笑着,眉眼间满是晨光的色泽,好像什么时候都不会发脾气一样,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就在此时,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这声音成功地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氛围。
  
  许彬松了口气,三步做两步走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暗自想:该不会是雪雯回来了吧?她最好好好道歉,否则……这人是谁?
  
  他有些疑惑地注视着站在门口的陌生男性,对方的装扮虽然只是普通的西装加皮鞋,再配上一副眼镜,但有那么一种人,哪怕穿着再简单也总透着种“精英”的味道,方书唯算一个,许彬觉得自己也算一个,而眼前这人应该也算。朋友多了好办事,他当然不介意与这样的人交朋友,但问题是,他们完全没见过啊。
  
  再说了,哪怕无意中见过一次,也不可能直接就这么跑上门啊,多突兀。
  
  “你是?”
  
  “是许先生吧?”面对许彬满是疑问的时限,男性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递过一张名片,“你好,请问白小姐在吗?”
  
  许彬接过名片一看,微挑起眉:“荀轩……你是律师?”
  
  “是的。”
  
  “你找雪雯有什么事?”
  
  “抱歉,这件事我想需要和白小姐本人谈。”
  
  虽然说的话有点不算客气,但荀轩眼中恰好到处的些微歉意让人觉得他很真诚,再加上他是个律师,必须遵守职业道德,所以许彬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雪雯她……有事出去了。”
  
  “这样么,”这位年轻律师似乎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微笑地问,“那么,方便让我等她回来吗?”
  
  许彬摇了摇头,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任何一人看到那张桌子:“抱歉,我今天请了同事回来玩,有点不太……”
  
  “我明白了。”荀轩点了点头,“那么,可以麻烦你将我拜访的消息告诉白小姐吗?”
  
  “这个没问题。”许彬爽快地点头,随即又状似无意地问,“是雪雯父母让你来的?”
  
  荀轩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
  
  很显然,他的嘴巴很严实,这种初级的套话技巧并不足以让他破功。
  
  而许彬本来也只是试试而已,目送着对方离开后,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事务所所在的地点的确是白雪雯父母所在的城市没错。家里没收拾,匆忙离开,不再回来,难道……突然想到的某种可能性,让他的心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不,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把屋里的两个人糊弄过去才是正经事。
  
  就在许彬以“雪雯又胡乱发大小姐脾气”的理由忽悠人时,苏绿走下了车,去的第一站是医院。
  
  白父白母死于车祸,刚送进医院就双双停止了呼吸,有些变形的尸首摆在因为充斥了冷气而冰凉的太平间中,等待着孩子的到来。如果不是因为“位面洪流”,他们恐怕永远等不到。
  
  紧跟在护士的身后,苏绿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早已无声地滴落了下来。
  
  这不是她的情绪,而是白雪雯的。
  
  紧接着,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波动传来,像是在说“求求你,可以让我掌控一下身体吗?”。
  
  这是白雪雯的恳求,她请求至少……让她亲自和父母道别。
  
  苏绿对这件事当然不会反对,但问题是,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就在此时——
  
  “嘿,遇到困扰了吗?遇到难题了吗?遇到麻烦了吗?赶紧拨打保密求助热线吧,现在拨打一分钟只要三毛钱,物美价廉哟!”
  
  苏绿:“……”她抽了抽嘴角,这·家·伙!
  
  人字拖的声音是直接从脑中传来,而白雪雯似乎对此毫无反应,苏绿猜测,这声音恐怕只有她能听到,这就是所谓“保密求助热线”的意思?
  
  “妹纸好聪明,给你点个赞!”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啊,差点忘记了,你的确可以暂时和白雪雯交换身体,只是,她使用身体的时间越长,之后需要休养的时间也就越多,这也就意味着,你要在这个世界待上更久,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苏绿只思考了一下下,就得出了结论。反正无论在这个世界待多久,“本世界”的时间都不会流逝,这个决定对她本身不会造成什么妨害。再加上,虽然她不是什么绅士,但也没办法眼睁睁地拒绝一个女孩子的正当要求。
  
  “当然,这样对你自身并无坏处,反而还会有那么一丁点好处。”
  
  “……”这个爱放马后炮的家伙,“确定。”
  
  “我明白了。”
  
  脑中似乎传来了响指的声音,下一秒,苏绿只觉得眼前的景色突然发现了变化。只这么短暂的功夫,她已经再次回到了“硬币”或者说“位面控制器”的空间中,无时无刻都被洁白光芒照耀的这里仿佛广阔到无边无际的地步,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视线所及的边际也唯有白色的光线,看久了,会让人的眼睛不太熟悉。
  
  器灵,也就是这个“位面控制器”的实际掌控者,依旧是一副背心短裤人字拖的打扮,他正盘腿坐在她面前不远处,单手撑在腿上托下巴,冲她笑嘻嘻地说:“妹子你心眼真好,我太感动了。”
  
  苏绿微笑起来:“等回去后,我送你一张去韩国的飞机票吧。”
  
  “啊?”
  
  “你的面部神经坏死了,该好好治下。”说是“感动”,表情可真是一点都不像。
  
  “……喂喂,妹子你这样就不厚道了。”青年叹着气连连摇头,“明明对其他妹纸那么温柔,对我却这么毒舌,求公平对待!”
  
  “再加一张去泰国的飞机票。”
  
  “啥?”
  
  “变个性先。”
  
  “……”TAT
  
  虽然实际上相见还没多久,但因为两人之间因为达成了某种“契约”关系,苏绿也懒得也这家伙客气。用某个姓汤的表妹的说法,她是典型的“闷骚杀熟”型,陌生人一看觉得这妹子看起来真是温柔贤淑,熟人才知道她其实是多么的恶趣味和毒舌。
  
  简而言之,人字拖悲催地直接被苏绿划入了“熟人”范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所以她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对面,仔细思考了一下,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的地上,苏绿端起她嗅了一下,嗯,昂贵咖啡的香味,再一尝,好吧,鸟窝的口感。
  
  在这个神奇的空间中,想要什么都可以通过“想象”得到。但前提是,必须了解所想的事物。就像苏绿,她虽然也喝过高档咖啡“开荤”,但平时喝得最多的还是鸟窝,一模拟咖啡的味道自然就变成了后者……
  
  当然,在这里想象不出任何“活”的人或事物,而想象得到的东西也是不可以带出去的,同时,虚幻就是虚幻,哪怕它再逼真,哪怕吃再多喝再多,也完全救不了渴解不了饿。
  
  青年眼睛一亮:“妹子,帮我想一杯可乐呗。”
  
  “你自己不也能想?”之前还是他教她的。
  
  人字拖挠了挠脸颊,干笑:“待在这里太久,早就忘记这些东西的味道了,所以哪怕想出来,也就是外表像,喝起来就是白水。”
  
  苏绿喝咖啡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瞥了对方一眼,下一秒,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玻璃杯泛着气泡的可乐,下置冰块,中插吸管,杯沿上还卡着一小片柠檬。
  
  “哟,好周到。”青年乐了,笑出一口洁白的大牙,端起来大大地喝了一口,摇头感慨,“没想到,你看似凶残的心中居然还残存着那么多的柔软,我好感动啊!”
  
  苏绿“呵呵”一笑,手指微动了下,正在大口大口喝着可乐的青年没注意到,被子里的冰块全部碎裂殆尽,下一秒,他突然一口水就朝对面的女性喷去,后者好整以暇地拿起一把提前变出的伞遮住了“口水雨”,微笑地看着对方变出白水一顿猛灌。
  
  “呸!呸呸……你给我喝的什么啊?”
  
  “可乐啊,你自己不是尝了吗?”
  
  “……冰块!冰块是什么做的?”
  
  “放心吧,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白醋而已。”苏绿歪歪头,笑得眉眼弯弯,“专治嘴贱,一瓶一个疗程,亲,千万不要放弃治疗哦。”这可不能怪她,本来这货可以幸福地喝完一整杯可乐,谁让他多嘴来着?
  
  “……”人字拖沉默片刻后,默默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贱。”笑嘻嘻凑过来,“妹纸,看在我认罪态度良好的份上,再来一杯呗,咳咳,当然,再加点个烧烤炸鸡之类的就更好了。”
  
  苏绿:“……”就不要脸这点而已,这家伙已经站在了巅峰,无人可以逾越。
  
   正文 爱到什么地步   比脸皮输了的结果就是——
  
  苏绿无语地看着某个坐在一堆垃圾食品中大吃大喝的青年:“你的脸皮还敢更厚一点么?”
  
  “哎嘿嘿嘿嘿嘿,没问题,再来块披萨,你想看多厚,我都变给你看。”
  
  “……”苏绿抽搐了下嘴角。
  
  “对了,想看白雪雯现在的情况吗?”人字拖伸出油汪汪的爪子,轻弹了下,两人之间顿时出现了一个约有电视机大小的屏幕,“这里可以看到。”
  
  苏绿摇了摇头:“不用了。”她觉得,这种时候对方恐怕会想单独和父母相处一段时间。
  
  “哦。”青年点头,屏幕化为白色的光电消失。他舔了舔手指头,有点好奇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唔,反正你迟早会遇到,说出来也不算违反规则。”人字拖稍微嘀咕了下,笑着说,“许彬啊,他似乎猜到了白雪雯这边的情况。”
  
  苏绿点点头:“哦。”变出一盘草莓,一颗颗地吃着。
  
  五分钟后。
  
  “我说……”
  
  “?”
  
  “你一个‘哦’就打发我了?”青年吐血,这个妹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那你想听什么?”苏绿拿出一杯酸奶,将草莓一个个地丢进去,用勺子稍微搅拌了下。
  
  “……算了。”伤自尊了,人字拖别过脸,“你该回去了。”凑过去,伸脚。
  
  再一次被踹进位面的苏绿:“……”迟早有一天她要治下这家伙的狗腿!
  
  洁白一片的空间中再次恢复了寂静,持续响起的狼吞虎咽声让它显得不那么冷清,但很快,声音就停了下来,青年歪头想了下后,伸手抓向被留在原地的酸奶草莓,小心地观察了片刻后,拿起一颗塞入口中,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于是又塞了一颗,又一颗,又……
  
  “唔!呕……”所以说,为什么会有超辣味道的草莓啊?!
  
  但起码也是一种味道。
  
  又猛灌了好几口白水的人字拖“嘿嘿”笑了两声,弹了个响指,几袋辣椒粉从天而降,不想起辣味咋能变出真正的它呢?他哼着小曲撕开袋子,干净利落地将它们洒落在手中的炸鸡腿上,口中轻声嘀咕:“吃这玩意非要加辣椒不可。”
  
  再次回到位面时,苏绿发现自己居然倒在地上,白雪雯的灵魂波动有点微弱,但似乎还算平稳。不知道是伤心地晕过去了呢,还是因为操控身体过累而晕过去,或者两者兼有。
  
  她站起身,拿出手帕擦去满脸的泪痕,又稍微检查了下身体后,开始办理各种手续。
  
  白父白母算是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前者十十七八岁岁时就父母双亡,此后就靠天靠地靠自己地一路打拼到今天,而后者家里孩子太多又一心求子,当年差点被父母随便聘给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后,便索性硬气地与那边断了联系,因为心里很清楚——穷的时候她是拿来换钱的肉包子,富了就是可以吃的肉包子,人人都恨不得上来啃一口。干脆别给人这个机会,只每年隐姓埋名地邮寄一笔钱回去,算是报答养育之恩。
  
  大概正是因为在亲情方面有缺失,他们才格外疼爱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白雪雯,后者的记忆中,小时候的生活并不富有,但即便如此,她依旧穿着最漂亮的衣裙,玩着最丰富的玩具,吃着最昂贵的零食,一直坦然地接受着其他孩童艳羡的目光。
  
  可惜,白雪雯虽然没有被养成任性的大小姐,个性方面终究有所缺失,才使得这家人走到了现在的结果。
  
  但即便如此,这对夫妻在生意上的朋友还是不少的,他们也未必没有打着“哪怕我们离开了也有人继续照顾雯雯”的念头,不管怎样,葬礼势必是要办的,至于怎么办,苏绿决定等白雪雯稍微恢复过来后询问一下意见,只是,她向来没什么主见,如果能再找个懂行的人帮助就好了。
  
  紧接着,遗体运送至殡仪馆,商量火化日程,询问葬礼细节……一系列事情让苏绿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说积累经验似乎不错,但说实话,她真心不要有与此相关的经验。
  
  好不容易稍微告一段落,她坐在馆门外的木制长椅上歇了口气,四月的阳光洒落到人的脸上、身上,一片温暖,这股暖意温柔地驱散了自馆内带来的寒气,让苏绿觉得精神和身体似乎都舒适了不少,她闭上眼睛抬起头,尽情享受着这春日的暖阳。
  
  “白小姐。”
  
  “……”她睁开眼睛,下意识伸出手挡住阳光,紧接着低下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大概是因为眼睛稍微被光线刺到的缘故,某一瞬间,那个人的周身似乎散发着金色的光晕。但下一秒,视线就恢复了正常,苏绿也看清,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中提着一个公文包,整个人看起来修长而干练。
  
  男子缓步走上来,礼貌地说:“抱歉,打扰了。”
  
  苏绿只能站起身,摇了摇头:“不,没什么。”虽然比起寒暄她更想晒太阳,但直觉告诉她,这人应该是带着要事而来,因为他看起来完全不会做无聊的事情,“请问你是?”白雪雯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这是我的名片。”
  
  “荀……律师?”
  
  “是的,请问你有时间和我单独谈一谈吗?”荀轩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有关于你父母遗产的事情。”
  
  “遗产啊……”苏绿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这是白雪雯父母留给她的东西,不管怎样都要好好关注。
  
  大概是这家殡仪馆的生意实在兴隆的缘故,隔了一条街的地方居然就有咖啡馆,进去后顾客竟然不在少数,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后,荀轩点了一杯咖啡,而苏绿则点了一杯果汁。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提自己为了寻找她而亲赴了一次C城再回来,荀轩直接从公文包中拿出了遗嘱及相关资料,将它们推到了“白雪雯”的面前。
  
  苏绿低头仔细地查看着这些文件,翻看没几页后,愣住了。
  
  就好像早预料到自己会有今天一样,白家父母可以说为自家女儿计划好了一切后路。他们没有强求她接手公司的经营,甚至没打算给她股份,在二人去世后这些将和大部分不动产将委托他人将其一起折换成数量可观的存款,留给白雪雯。但她不可能一次性得到,而是以每月领取固定数额的方式获得,直到50岁才可以一次性将剩余的钱全部提取。除非这个国家出现通货膨胀,否则一直到她老,都可以过着富足的生活。除此之外,这对父母还在银行给她留下了一个保险柜的物品,但按照遗嘱,这些物品她暂时无法拿到,想得到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不可以和许彬结婚;二,必须年满35岁;三,已经结婚育有孩子。
  
  这些条例毫无疑问,都建立在“担心女儿被许彬欺骗玩弄抛弃”的基础上。一个年轻的女人可能还会被迷惑,但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一个三十五人已经嫁人的女人,一个三十五岁已经育有孩子的女人,就几率渺茫了。白家父母很了解自己的女儿,浪漫心理过剩,不是真正喜欢的人,是不太可能会嫁的,而一旦成为母亲,她会非常合格,哪怕为了孩子,也会拼命维护家庭的完整。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她又找了一个不逊于许彬的混蛋。
  
  但即便如此,起码她还有每个月可以固定领取的金钱,永远也不会因为没有钱而流落街头。
  
  更何况,就像苏绿之前所想的那样,白家父母恐怕还给白雪雯留下了一只关系网,哪怕其中只有一两位愿意伸出援手,他们的女儿也绝不至于坠落到生活的最低端,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
  
  父母对孩子的爱,到底可以强烈到什么程度呢?
  
  将一切都考虑好了,计算好了,安排好了,只为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哪怕她三十岁,四十岁……甚至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也可以至少富足平安地生活下去。
  
  苏绿一手捂住心口。
  
  毫无疑问,白雪雯的情绪再次源源不断地传来。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坐在对面的荀轩吓了一跳,他开始仔细回想“白雪雯”的病史,但紧接着,他注意到,两行清泪蓦然顺着这位年轻女性有点憔悴的脸孔落下。
  
  她哭得很伤心。
  
  就和其他失去家人的客户一样。
  
  荀轩很安静地坐在原地,没有催促,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地坐着,就在此时,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白雪雯的表情,在悲伤之余,又隐约浮现出一丝其他神色,它转瞬即逝,以至于他没有来得及分清。
  
  反倒让他莫名地想起了一位长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何为慈悲?慈爱其并给与其乐,称为慈;同感其苦,怜悯其并拔除其苦,是为悲。”
  
  她在慈爱谁?她在怜悯谁?她又想为谁除苦归乐?
  
  难道最值得慈爱怜悯以及去除苦痛的人,不正是她自己么?
  
  青年猛地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太多了。
  
   正文 为他点个蜡   在荀轩的帮助下,白雪雯父母的葬礼顺利地结束了,将骨灰盒放入殡仪馆所推荐的“超豪华包间”后,苏绿静静地站在原地,仰头对它们行着注目礼。
  
  她很清楚,那既是白父白母,也不是白父白母。
  
  人死了,就把什么都带走了,余下的最宝贵的物品,不是尸首骨灰,不是财产金钱,而是人。
  
  白雪雯本身,和她所拥有的回忆,就是他们所留下来的最珍贵的遗产,想要思念他们也不需要一定直面那冷冰冰的盒子,与其如此,不如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吧,那被珍爱了二十余年的、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特点的“人”,她的存在就是他们存在的证明。
  
  这一刻,苏绿的心中,白雪雯再次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悲泣:“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妈妈了……我变成孤儿了……”人世间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件更痛?唯一两个无条件爱着她的人走了,从此只剩下她孤单一人,天大地大,究竟哪里才是容身之所?
  
  女性抬起手捂住心口:至少我还在这里。
  
  你就不是一个人。
  
  也许是被安慰了,白雪雯渐渐停止了呜咽,多日的精神疲惫让她的灵魂再次陷入了昏睡状态。而一直亲身忙碌的苏绿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她缓步出了房间,走到庭院中的青年身边,认真道谢:“荀律师,这几天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客气,”大概是照过阳光的缘故,青年的表情不像以往那样显得生硬,柔软了不少,“白先生和白夫人曾经帮助过我,我这么做也只是在报恩而已,当然,还远远不足以偿还恩情。”
  
  “恩情?”
  
  面对着她的疑惑,青年笑了笑。
  
  苏绿知道,自己不该探究下去了。
  
  荀轩及时开口,挽救了对话陷入僵局的命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回家。”苏绿肯定地回答说。
  
  “回家?”C城?那个男人身边?
  
  “嗯。”她没有管对方怎么想,只按照白雪雯的想法回答说,“爸妈只给我留下了那套从小住到大的房子,我总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意让它荒废。”
  
  “是吗?”
  
  “嗯。”
  
  荀轩在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点疑惑。
  
  通过调查,许彬虽然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甚至某种意义上说在同事的心中是个热情爽朗爱帮忙的好人,但从白雪雯的立场来看,他只能用“渣”来形容。
  
  虽然他不可能干涉他人的决定,但恩人的女儿就那么一头扎进泥沼之中却不是荀轩想看到的。现在有这样的结果,让他放下了心,但同时,根据白先生白夫人的描述以及他的调查,白雪雯的性格前后差别实在是……是因为在爱情中遭遇了挫折,还是因为父母离世而一夜间成长了?
  
  或者说……
  
  荀轩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想这些做什么,这并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情。
  
  抬头间,他看到面容依旧有些憔悴的女性正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表情很轻松,有一种难言的好像在向世界传达“我在这里”的存在感。
  
  需要证明“存在”,难道不是因为本身也许是“不存在”的?
  
  可是,她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又会无意识地否定这一点呢?
  
  律师的直觉告诉荀轩,眼前的女性藏有一个秘密,一个巨大的秘密。
  
  但是,就像刚才所想的那样,这不该由他来探究。
  
  苏绿完全不知道身边男性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就算知道她也不在意,“穿越”和“重生”是每个现代人都知道的词汇,甚至有不少期待人期待能碰到这事,但又有几个人认为它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荀轩于白雪雯来说,终究只是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发现些什么。
  
  与他分别后,苏绿坐上了方书唯的车子,回到了白雪雯的“家”。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而身旁的人似乎体谅了她的“悲伤”,也没有主动开口,只是静静地开着车,除去“我送你回去吧”和“下次见”外几乎什么都没说。
  
  为啥苏绿会坐他的车子?
  
  因为他居然和白雪雯父母住在同一个别墅区。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即使代为存活,苏绿也还是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之所以上车,其实也是白雪雯本身的意志使然。
  
  方书唯是在荀轩出现后第二天就匆忙赶来的,见到苏绿扮演的“白雪雯”后,他的神色很有些复杂,她能看出这位青年似乎有点喜欢白雪雯,但他却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安静地待着,偶尔和她聊上两句。这一点让苏绿对她的印象不错,因为按照常理,这种身心脆弱的时候女性是很容易被打动的,这毫无疑问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但他显然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随后她试探着问了下白雪雯,要不要和对方聊聊?
  
  因为是同学的缘故,白雪雯想了想后答应了,从那之后,与方书唯接触的,就几乎都是正版的白家姑娘了,这也是苏绿在车上不说话的主要原因。
  
  透过位面空间中的屏幕,苏绿可以看出,白雪雯似乎对这位男性也并不反感,与他次数稀少的几次聊天中有时甚至会因为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而微笑起来——在大学时期,在遇到那个人之前,她的确过着像公主一样的生活,几乎被所有人宠爱着,回想起来怎样都不会觉得糟糕吧?
  
  当然,这个举动毫无疑问地让苏绿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被再次延长了,不过据人字拖的说法,这样对她自身并无坏处反而还会有那么一丁点好处,具体是啥他又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话说回来,这样做对调整白雪雯的精神状态也是有帮助的,回想过去,再对比现在,也许更能让她下定决心“不再走回头路”。
  
  女人的心是很柔软的,真正地爱过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忘记的。苏绿知道,白雪雯并没有完全走出许彬的阴影,但父母的去世和留下的遗嘱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为其拉下了急刹车,让她开始冷静地思考,只要能够下定决心,剩余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苏绿站在门口拿出钥匙的瞬间,白雪雯的灵魂传来了一丝波动,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又始终抵抗不过那浓重的疲惫感。
  
  “不用担心,房子在这里,你在这里,剩下的时间也还有很多。”
  
  “……谢谢。”
  
  “不客气。”
  
  亲人去世后,再次回到他们生前居住的地方,毫无疑问又是一场折磨。
  
  这扇大门,第一次搬过来时爸爸曾经带着我比过身高。
  
  这个窗户,妈妈曾经趴在这里注视正在花园里玩球的我。
  
  这只娃娃,生日那天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
  
  这里充满了数也数不清的回忆。
  
  重拾它们似乎需要不少时间,但就正如苏绿所说的,现在白雪雯所缺少的并不是时间。
  
  转眼的功夫,一周时间就过去了。
  
  这期间,苏绿过着正常的生活,而白雪雯则一边休养灵魂,一边趁“代理者”活动时仔细观看着这幢明明熟悉却又突然觉得陌生的房屋,静静地回想着过去的美好时光,时而会微笑,时而会流泪,一切似乎就这样走上了正轨。
  
  而麻烦,也终于来临。
  
  这天早上,苏绿正一边吃苹果一边想午餐要用什么食材,家中的电话突然响起,她走过去一看号码,发现是保安处打来的,因为手上满是苹果汁的缘故,她索性按下了免提。
  
  “请问是白小姐吗?”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位许彬许先生,自称是您的男朋友,想要进小区来找您,请问是否给予许可?”
  
  苏绿有点无语,虽然早就料到这家伙在得知“白雪雯父母双亡”的消息后会再次贴上来,但因为他半个月左右都没出现的缘故,她就隐约产生了些许侥幸心理,现在再看,她真的想太多了。
  
  但是,白雪雯不想再见到他,而她就像之前所想的那样,对这家伙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兴趣。就像路遇一坨臭狗【哔——】,正常人最先想到的不是一脚踩上去狠狠□□,而是捏着鼻子绕过去。
  
  “我不认识这个人。”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了,白小姐。”
  
  “不,没关系。”
  
  “那我先……”保安的话尚未说完,电话突然传来了磕碰声,紧接着,一个急切的声音从其中传来,“雪雯,是我啊,阿彬!”
  
  苏绿面无表情地咬了口苹果,缓缓地咀嚼了起来。
  
  “先生,请你立刻出去……”
  
  “让我和我女朋友说几句话,几句就好!”
  
  “白小姐说不认识你。”
  
  “她只是在我和闹别扭!雪雯,你听得到吧?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你让我进去好不好?这么长时间没找你是我不对,你困难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也是我的不对,但我可以解释的,雪雯,你……啊!”
  
  随着许彬发出的一声短促惨叫,电话终于又回到了保安的手中,他喘着粗气连声道歉:“对不起,白小姐,真是非常对不起。”
  
  “没关系,”苏绿的脸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微笑,“我突然想起,这个人之前跟踪了我很久,下次如果再来,麻烦你报警。”
  
  “好的,没问题。”保安想了想后补充,“不然,今天就把他送进警察局?”大叔在和许彬的搏斗中英勇负伤——脸被抓破了一点皮。
  
  “随便。对了,帮我转内线,你工作号多少?”
  
  “我?09!”保安一听来了精神,原因无它,在这里工作除了工资外还有小费的!平时如果他们表现得好,这些客户可以通过保安处的电话转内线,然后选择“打赏金额”,这部分由物业先行垫付,而后在客户缴纳电费、水费和物业保护费等等费用时一起支付。反正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压根不在意那点“小钱”。
  
  苏绿听着电话提示,在咨询白雪雯后,默默地给了这位保安大叔500块的奖金。她有理由相信,许彬以后但凡敢出现在小区附近一百米内,都随时可能被扭送到公安局——没错,他就是大叔们的“真爱”。
  
  “一见你就有好心情,不用暖身就会开心~”
  
  轻哼着这样的歌,她毫无诚意地为许先生点了个蜡。
  
   正文 说走就走的旅行   许彬觉得自己真倒霉。
  
  真的。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人生走上了如此悲催的下坡路。
  
  那天在方书唯和小李面前丢了个大人后,他意外地从那位名叫“荀轩”的律师口中得到了某个重要的讯息——白雪雯的父母可能出事了。他很清楚,那两个瞧不起他的老家伙只有雪雯一个女儿,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不管到底是不是,起码有“一探究竟”的价值。
  
  但紧接着,老板就要求他出差,为了又一个重量级单子。
  
  他犹豫了一段时间,在白雪雯和工作间还是选择了后者。第一,白雪雯家的信息还不确定,而单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二,单子飞了就回不来,白雪雯却跑不掉;第三,老板的好感度要降了就糟糕了,而白雪雯……哈哈,刷她的好感度轻松不在话下。该选择啥难道不是不言自明吗?
  
  没想到,这一出差就是半个月左右,悲剧的是,单子却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被别的公司夺走了。
  
  老板虽然没说什么还大方地给了假期,但许彬知道其心中对自己已经有所不满了,这样一来,头上那个“副”的帽子看来是暂时取不掉了,不过立刻,他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白雪雯真的继承了父母的全部财产。
  
  满怀着希望地赶来,却在短短七天内进了三次派出所……有好几次不是因为跑得快也几乎折进去了,有一次,一位保安一边抓他一边大笑“五百到手了!”——啥?把他当明星了?还有一次,两位保安一边抓他还一边同样大笑“二百五到手了!”,这绝逼是在骂人吧?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真没想到,白雪雯能狠心成这个样子,整整七天啊,连个头都不冒!
  
  他这算是被甩了?
  
  “女人有钱就变坏”,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许彬默默地忧桑了。
  
  虽然他还想坚持下去,但是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已经暂时性地丢了妹子,要再丢了工作,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他依依不舍地回去了……回去了……
  
  但是,他是不会放弃的!
  
  因为他坚信,雪雯的心里一定还有他,否则怎么会宁愿忍饥挨饿也要缩在家里整整七天?只要持之以恒,她总有一天会原谅自己。
  
  不过,如果苏绿知道这货的想法,一定会吐槽他“太高估了自己那比一粒尘埃还弱的存在感”,这段日子了,她可一点都没委屈到自己以及白雪雯的身体。首先,刚住进来的第二天,她就填满了冰箱;其次,这附近的超市有送货服务;最后,忘记最爱“为人民服务”的保安大叔了么?所以说,这段日子她过得其实相当滋润。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雪雯的精神渐渐平静了下来,灵魂也一天天壮实,在这其中,偶尔来拜访的方书唯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苏绿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她离开,却没想到,这位在她印象中一直娇滴滴又略有智商障碍的的大小姐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我想出去走一走。”
  
  “……”正在倒油的苏绿手顿了顿,“出去?”一边在心中询问,一边顺畅地继续动作。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有做饭的天分,比如白雪雯,虽然是后学着,但无论是刀工还是技术都没的说,大概是因为接受了对方的记忆并且这个身体形成了本能的缘故,苏绿做出来的菜也比从前要好吃了不少,因此,“做饭”对她来说,已然从“能不做就不做的事”变成了“勉强可以称得上享受的事”。
  
  “是的。”没等苏绿继续问,白雪雯的灵魂不断传达着话语,“还记得爸爸妈妈的日记吗?”
  
  苏绿点点头:“嗯,你是想重温他们的人生经历?”因为家中只有一个“人”,所以她可以自由地做出在他人看来有点“发神经”的举动。
  
  “嗯。”白雪雯肯定地回答说,看完日记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父母居然都有着那样一段漂泊的人生,同样背井离乡,同样差一点饿死街头,但就那么在一个同样陌生的城市相遇相知相爱了,并且组建起家庭,让双方在这个世界上重新有了羁绊,然后……有了她。
  
  父母在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要了解他们;现在离开了,她已经没有机会了解,但至少……想重走一次他们曾经走过的那些路。不是什么纪念,不是什么赎罪,只是单纯地想这么做而已。因为人生中有着那么多的“偶然”,哪怕爸爸或者妈妈在某个拐角处稍微停留了一秒钟的时间,世界上也许就不会再存在她这样一个人。
  
  所以,她想去看一看这一段堪称“奇迹”的路程。
  
  “这样啊……”
  
  “可以吗?”
  
  听着对方那小心翼翼的声音,苏绿很干脆地回答说:“可以啊。”反正剩下的日子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也不错,而且,“有土豪肯付钱让我旅游,高兴还来不及呢。”
  
  “噗!”
  
  “好,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哎?那么快吗?”
  
  苏绿手腕灵巧地一翻转,一块颜色漂亮的牛排就落到了洁白的盘中,还发着“滋滋”的响声,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嗅了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声调轻松地回答说:“选日不如撞日,想得太多往往会让热情消退,所以,我们要来一钞说走就走的旅行’。”
  
  “……好帅气。”白雪雯有点羡慕地说,“我要是你就好了。啊,抱歉,我的意思是说……”
  
  “看别人永远比自己好,我还希望自己是你呢。”苏绿在桌边坐好,一边心满意足地食用起午餐一边说道,“身为一个穷人,我表示现在的生活真是天堂。”几百块钱一斤的牛肉,多么幸福的生活,咬!
  
  “……”
  
  这天下午,苏绿找来了无数块大塑料布将容易落灰的家具盖住,虽然离开期间可以请清洁工定时打扫,但她知道,白雪雯不太希望有陌生人踏足这里。
  
  第二天,一人一魂干脆地离开了。就像前一天所说的那样,一个背包,一只手机,一个相机,一个笔记本电脑,一张身份证,一张□□,几件换洗衣物,几张零钱,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当然,话虽如此,苏绿却很清楚女性独身上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所以对交通工具、路线和旅馆都仔细进行了选择,简而言之,安全第一。
  
  白父来自于北方一个民风淳朴的小城,而白母的家乡则是南边某个临水吃水的小镇,他们从这个国家的两端,一路歪歪曲曲地前行,最终在现在居住的城市会合,并开创了属于自己的传奇。
  
  现在,他们的女儿正在重温这一段路程。
  
  这一走,就是将近一年的时间。
  
  期间,苏绿为白雪雯注册了一个新微博,名字就叫“说走就走”,将沿途遇到的小事与拍摄到的风景图片上传上去,给其他人欣赏之余,也算留个纪念。其中虽然照片几乎是苏绿拍的,而文字则几乎是白雪雯口述出的心情,两人分工合作,默契异常。渐渐的,微博红了起来,粉丝从最初的寥寥数人增加到数以万计,虽然也有少数叫骂的,但大部分人都怀着同样美好的心情伴随着这位“说走就走”姑娘一路游览沿途或明媚或暗淡或繁盛或荒芜的风光。
  
  当然,出于某方面考虑,哪怕博友们呼声再高,苏绿从未拍摄过“自己”的照片传上去。
  
  到最后,因为“知名度”增加的缘故,当她们提前通报自己要去的下一个地点时,甚至会有博友私信告诉她自己的地址,拜托她去自己的家坐一坐,帮他或者她看一看家人,再拍摄几张照片,告诉这些独守家中的老人或孩子——虽然你们的家人暂时还没有办法回家,但他(她)的心里一直在惦记着你们,一直在盼望着团聚。
  
  一路上的风光太美,实在让人流连忘返,而那遇到的许多人许多事,也让人印象深刻。不知不觉间,白雪雯的性格也变得开朗乐观了许多,而她所想到的下一步……
  
  “我想去爸爸妈妈捐钱修建的山村小学看一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好。”
  
  “小绿。”
  
  “什么?”
  
  “真是不可思议,我的父母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那么多那么多的痕迹,记住他们的人也远不止我一个。”
  
  “觉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因为他们还活在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的记忆中,从未死去。
  
  不是冰凉的,而是温暖的。
  
   正文 春天来了   这个一个在物质方面极度贫瘠的小山村。
  
  清晨,将人们从睡梦中叫醒的不是闹钟,而是鸡鸣。一方面是没有闲钱买那种“不实用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人们的习惯使然。鸡鸣而起,日落而息,这个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度过。
  
  原本躺着的女性打了个哈欠后,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走上几步就是桌子,她拿起漱口杯,再给牙刷挤好牙膏,又随手塞了些糖果在口袋里,就那么推开门走了出去,不远处,就是一口水井,已经有不少农妇正围着它挑水洗衣,一见到她就热情地招呼:“白老师,来刷牙啊?”一边说着,一边将已经装满的水桶朝苏绿所在的方向提去。
  
  “啊,谢谢。”一如既往地道谢后,苏绿一边就着甘甜的井水刷起了牙,一边和这些热情又豪爽的女人们聊起了天。
  
  “白老师,我家娃儿昨天回来写名字给我和娃儿他爹看了。”
  
  “我家的也是。”
  
  “我家的还会算账了哩,算出有那个收货佬少给了我们钱,看下次来不打断他的狗腿!”
  
  “是那个收枣子的?”
  
  “不,是收蛋的。”
  
  ……
  
  往往聊着聊着,她们就自顾自地把话题就歪了。
  
  苏绿也就笑着听她们说,刷完牙再用这冬暖夏凉的水洗了把脸,再与她们告个别就往回走。而这时,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或别的吃食往往已经放在她那间小屋子的窗台上了。
  
  这里人不富裕,却有颗知道感恩的心。
  
  虽然知道“送了许多东西来的白老师”不缺钱,却还是要表达感激,于是在这短短几天中,每餐都由村里人家轮流送来,看起来最简单的吃食,对于当地人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了。今早是红糖水煮蛋,还在冒着白雾的糖水散发着甜甜的香味,两个白乎乎的荷包蛋在碗里兄弟似的靠着,看起来可爱极了。
  
  两三个小孩咬着手指头站在窗边抬头看着那碗美食,却是万万不敢碰的,否则回家屁股肯定会被打烂。
  
  苏绿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就觉得想笑,好几次想把东西分给它们吃,可这些被家长提着耳朵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孩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好在她来的时候也随身带了些吃的,刚好可以喂给这些小馋虫。
  
  接过她从口袋中拿出的糖果,小不点们你追我赶地欢笑着跑远。苏绿则将插着牙刷的漱口杯放到窗台上,端起糖水蛋慢慢吃了起来,除了糖和鸡蛋外没加任何其他调料,但红糖是用自家种的甘蔗熬煮的,鸡蛋也是家养鸡生的,天然的味道,出乎意料的美味。
  
  “这里真好。”白雪雯感慨着说出这样的话语。
  
  苏绿一边吃着蛋,一边在心中回答:“是不错,你是打算常住?”她们原本不是来支教的,而是带着一大批学校用品来捐助时意外地得知——上一任老师刚好离开,而新来的老师还要一两周才能到。满脸皱纹的村支书搓着刻满年轮痕迹的粗糙大手试探着问她“能不能暂代一个星期”,主要是怕孩子们刚学会的东西长时间没复习就会给忘了,到时候又要麻烦老师从头教起,这周而复始,换多少次老师孩子也都还在原地踏步啊。最后还拍胸脯保证,一周后到时候不管新老师来没来都绝对不敢再留。
  
  白雪雯对这个提议似乎颇为意动。
  
  本身对此也不反对的苏绿也就留了下来,现在看来,白大小姐还想留得更久?虽然生活条件稍微艰苦了点,但是如果白雪雯坚持,她也必然不会反对,无论如何,这是“她”的人生,而不是她的。
  
  “如果是从前的我,大概会这样想吧……”白雪雯笑了笑,还是千金大小姐时的她,天真的惊人,哪怕到了这里,想到的也不会是生活的艰辛与自己的幸运,而是“这里的云好白,这里的天好高,这里的星星好明亮”之类,或者“我只拥有一座房子,而他们拥有一座山”之类,再或者“我要在山间建一幢房子,养两只狗、几只鸡鸭,再开两亩田”之类……现在想来还真是让人羞赧,那时的她,没有父母给予的爱和金钱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你这算是在自我反省?”因为已经足够熟悉的缘故,苏绿完全抛弃了最初的“知心姐姐”“心灵鸡汤”形象,毫不客气地吐槽起自己的这位“房东”。
  
  “算是吧。”脾气温和的白雪雯很干脆地就承认了,“就像小绿你所说的,我虽然觉得这里很好,却也没有想过在这儿常住下去,虽然可以冠冕堂皇地说“还有更多的孩子需要帮助”,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不习惯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回想起来,过去觉得亲手洗衣做饭就是“过苦日子”和“证明给你们看我有骨气的方式”的自己真是太肤浅了。”
  
  “原来如此,”苏绿也笑了,“不过,没必要这么贬低自己,你离开的确也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比如我,终于能上网了。”这座村子前年才通上电,电话信号什么的……除非登上山否则是没有的,上网就更是痴想。
  
  “……只是没办法上网而已,不用这么痛苦吧?”
  
  “等你遇到一周没洗澡的情况,再来吐槽我吧。”
  
  “……这真的具有可比性吗?”
  
  “是啊,完全没可比性。”
  
  “就是……”
  
  “一周不洗澡不会出人命,一周不上网肯定会出。”
  
  “……”喂!她到底是有多迷恋网络啊?
  
  一周的时间转眼即逝,新教师也如约而至,“白雪雯”正好功成身退,走的前一天,房间里陆续有人跑来,而她的行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充,到最后,这已经不是“说走就走”,而是“走也走不动”了。
  
  而其中,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个名叫小雨的小女孩。
  
  这天的傍晚时分,苏绿在井边打水时,她跑了来,依依不舍地交给了苏绿一朵红色的头花,是城里随处可见的那种五毛钱一朵的便宜货,但在村中孩子的眼中,已经算是很漂亮很珍贵的饰品了——这是小雨在外打工的父母过年时带回给她的。
  
  她说:“白老师,我听奶奶说,你之后还要去帮助其他和我一样的孩子,能帮我把这个给他们吗?”
  
  就在苏绿好奇地询问原因时,她这样说道:“奶奶说,什么都想要的话,什么都会全部飞走。之前我只有头花,但现在我还有了本子,有了铅笔,有了擦皮……有了好多东西,如果全部都想要,它们就会一起飞走的。而且之前的老师教过我们,好东西要和别人一起分享,我不能把本子、笔和擦皮给他们,因为我还想跟着老师一起学知识,所以只能把头花送给他们。白老师,我这样做是不是很自私?是不是做得不对?”
  
  当时回答的人不是苏绿,而是白雪雯。
  
  回到位面空间的苏绿透过屏幕看到,白雪雯俯下身摸了摸小雨的头,柔声说:“不,你做得很好。”随后从自己的长发上取下一个漂亮的发圈,交到了女孩的手中:“你愿意和我一起分享吗?”
  
  女孩看着手中漂亮的发圈,又抬头看了看微笑着的女性,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就在此时,一个“咔嚓”声在不远处响起,将这幅画面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白雪雯讶异地扭过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形正朝自己走来——这也是苏绿选择“退避”的原因,妨碍人谈恋爱会被驴踢的。
  
  没错,来人正是方书唯。
  
  旅行途中,他就没有和白雪雯断过联系,时不时就会发短信,偶尔还会打电话。现在,一周没机会发信息,他居然自己跑了来。
  
  苏绿觉得这家伙真是相当有前途。
  
  而白雪雯对他的到访显然也很吃惊:“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啊,‘说走就走’小姐。”
  
  “……”
  
  这一刻,苏绿觉得自己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难听的叫喊——
  
  “oh~~~”
  
  她无语地扭过头,发现某个家伙正双手抱臂地站在自己身后,露出一张感慨万千的脸:“这就是春天的感觉啊。”
  
  “所以你也发情了么?”
  
  “……啥?”
  
  “不然学什么猫叫。”说到此,苏绿恶劣地微笑,“不知道吗?这种叫声就像是人类在喊‘求交|配,求交|配’一样啊。”
  
  “……”毒舌什么的最讨厌了!TAT
  
   正文 纵是天雷也冻人   虽然不知道方书唯那家伙是怎么猜到“说走就走”就是“白雪雯”的,但不得不说,他这句话真可谓是使出了“致命一击”,因为上次恋爱失败而略留下了心理阴影的白大小姐心中的枯木终于有了逢春的迹象,真是可喜可贺。
  
  但这种时候,一直作为“小帮手”的苏绿却悲剧地成为了“猪队友”,原因无它,虽然她一再向白雪雯保证“我离开时你所的任何事我都看不到听不到”,但这位姑娘似乎还是半信半疑呢,下山的时候因为一个踉跄而被人牵住手走就红霞满面,还试探性地在心里喊了“小绿”几声,所以说……咳,某人她还是很无节操地以“担心白雪雯被占便宜”为由在偷看啊!
  
  “想看抱抱亲亲估计是没指望了。”
  
  能说出这么无下限话的,除了人字拖还有谁?
  
  苏绿毫不客气地给了这家伙一脚,很可惜,没踢到。
  
  “嘿,妹子你准头太差了。”
  
  某人正嘚瑟,只见女性突然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颇为和蔼可亲的笑容,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可还没等到做出反应,只听到“砰!”的一声,他就被一大堆从天而降的尿不湿给埋了。
  
  青年费尽千辛万苦地爬出来,“呸呸”了两口,苦着脸龇牙:“我该感谢你没拿用过的埋我吗?”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恳求了,我怎么可以不大发慈悲地答应你呢?”
  
  “……这个真不用麻烦了!”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
  
  “……”没人感谢她啊啊啊!
  
  于是,苏绿就又被踢出去了——虽然每次都试图躲避,但似乎她自己的设定是“百分百被人字拖踢到”呢……话说,真的有这种悲催的设定吗?比“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还惨烈吧?
  
  回去时,白雪雯正双手捂着脸坐在床边,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感觉自己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才知道问:“……你回来了啊?”
  
  “不想我回来可以直说哦。”恶劣笑。
  
  “讨厌。”
  
  “……”苏绿被这一声娇嗔给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猛地搓了搓手臂,“恋爱中的女人真可怕。”
  
  “谁、谁恋爱了?”
  
  “好吧,准备恋爱的女人真可怕。”
  
  “……你讨厌。”
  
  “……你够了。”想把她雷死么?
  
  正无奈呢,她突然又听到白雪雯扭扭捏捏地开口了:“小绿。”
  
  “嗯?”
  
  “今天和明天,能让我自己来吗?”方书唯在得知她明天也要走后,当晚决定住在这里,明天和她一起回去——在前往下一个地点之前,白雪雯想先回一次W城,因为,父母的一周年忌日就快到了。
  
  “啧啧,有异性没人……”
  
  “小绿你讨厌。”
  
  “……我错了,我马上就走!”
  
  苏绿无奈地又回到了位面空间中,才一进去,就见某人摆出个“思想者”的造型,不像在沉思,反倒像在犯二。
  
  她翻了个白眼,径自找了个地想出一只魔方掰着玩,到最后,还是人字拖最先没忍住,大咳出声:“嗯哼!”
  
  “……”
  
  “嗯哼嗯哼!”
  
  “……”
  
  “喂!你都不好奇我在思考些什么吗?”
  
  “完全不好奇。”
  
  “……你就不能稍微好奇下吗?”
  
  “有好处吗?”
  
  “……”妹纸你为何如此现实!
  
  眼看着对方几欲泣血,苏绿略微发扬了点“厚道”原则,猜测道:“你在思考该如何让自己不那么二?”
  
  “……”还不如不猜呢!青年哼唧了声,恢复了盘腿坐地的姿势,闷闷不乐地说,“我在思考,你说别人‘有异性没人性’,为啥不能自己也这样呢?”
  
  “嗯?”苏绿微挑起眉。
  
  “我也是异性啊,异性!”对他好点会死啊!
  
  “呵呵,”苏绿扯了扯嘴角,很真诚地回答说,“抱歉,我一直把你当闺蜜来着。”
  
  “……”某人默默变成活化石了,她就是这样待闺蜜的?#怪不得酷到没盆友#
  
  本着“尊重隐私”的原则,白雪雯和方书唯的两天苏绿没有看,她第三天的清晨才重新回到白雪雯的身体之中,睁开眼的瞬间其实她挺担心,万一发现身旁躺了个男人,她到底该做出一个怎样的表情?
  
  幸好,白妹子还是很保守的,没在还没确定关系(或者刚确定?)的情况下就把人给睡了。
  
  话又说回来,又不是第一次恋爱,之前还不幸和渣同居过一次,羞涩成这样还真是不可思议,不过看起来方家小子似乎就吃这套,牵个小手就能偷笑,正所谓“什么锅配什么灶”,她也没什么插嘴的余地。
  
  她坐起身,伸出双手伸了个懒腰,将近一年的旅程让这个身体的素质变好了许多,她跳下床,拉开窗户,举起手机对着清晨美丽的天空拍摄了一张照片,直接将它发到了微博上。白大小姐不知是害羞了还是昨天“兴奋”过度,反正到现在为止都没说话,苏绿想了想,索性自己打上了一句简单的话——
  
  【旅行途中的风景固然美丽,但在我心中,家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太阳)】
  
  也没有急着刷评论,她直接走进浴室洗漱,不得不说,晚出来一天也是有好处的,家里的主要生活区似乎已经被雪雯收拾好了。
  
  清理完后走到厨房一看,苏绿很满意地点头:很好,冰箱也被填满了。
  
  就是大清早懒得自己做,索性走到客厅拿起电话麻烦保安帮忙送一些,很巧合的,今天当班的居然还是09号大叔——自从知道白小姐回来后,他就已经整装待发了,于是很有干劲地就答应了。
  
  等早饭的时间里,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的苏绿意外地发现,垃圾桶里居然装满了东西,凑近一看,哟,还都是明信片。她弯下腰,从其中拿起一张很是小清新的,翻过来一看下面的落款,瞬间忍俊不禁。
  
  “永远爱你的彬?”
  
  左右没事,她索性仔细观看了起来,嗯,这张明信片怎么说的来着——
  
  “今天天很热,工作了一天回到家,发现没有你特意制作的那碗冰沙,心里很失落。转眼间,你离开我已经有三个月了。这期间,我思考了很多,反省了很多,也改变了许多。但唯一不变的,是对你的坚守,雪雯,你知道吗?我依旧在等你回来。”
  
  啧,真够恶心的。
  
  “每当看到秋季的桂花,我就会想起你,还记得我们曾一起走过的那条小路吗?远远看去,路两旁的桂花树好像笼罩了一层浅黄色的烟雾。雪雯,我想你了。”
  
  “真是……”苏绿再次难以忍受地搓了搓手臂,如果说之前的雪雯妹子给予她的只是小雷,那么许彬这个毫无疑问可以当得上天雷了。该说不愧是曾经的恋人吗?某种意义上还真是相似。
  
  不过,这家伙也真够有恒心的,居然坚持写这玩意?
  
  苏绿想了想,索性把垃圾桶倒过来,准备稍微数下明信片,结果意外地发现,在最下方居然还有几封没有拆的信。她一看日期,顿时黑线,许彬那家伙最初是三天邮寄一封信,一个月后就变成了一周邮寄一张明信片,而在第一次邮寄出的明信片上,这货还信誓旦旦地写着——
  
  “突然觉得,比起一封冗长的信,也许你更愿意看到言简意赅的话语。还记得你从前最爱收集各式各样的明信片,现在,我以这种方式替你收集,直到你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
  
  真是个顶级的大忽悠啊。
  
  如果是一年前那个向往浪漫又心软嘴软耳根子软的白雪雯,说不定真的会被哄回去也说不定,只是,很可惜,这个信誓旦旦会“一直等着你”的家伙似乎也只坚持到了秋末而已,之后就再没有邮寄过任何明信片或者书信了。
  
  “你怎么在看这个?把它们丢掉啦!”白大小姐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绿听着就想笑:“怎么?不觉得很感动吗?人家天天在思念你呢。”
  
  “……我不稀罕。”一年的时间虽然不足以让白雪雯完全忘记那段感情,但也足以让她看明白一个人,尤其是在有“参照物”的情况下。起码现在的她清楚地知道,过去自己的世界实在太狭窄,所接触的人与事也实在太少,所以才会在某一个人强行闯入时就轻易地动了真心。事实上,父母当初的决定一点错也没有,错的人,一直是她自己。可惜,明白的有些晚,却总算还没有晚到极点。
  
  “别说,封壳还真都挺好看的,他应该有挑过。”苏绿甩了甩手中的明信片,欣赏了起来。
  
  “都说了丢掉啦。”白雪雯痛苦地说,“昨天书唯送我回来,结果保安室居然交给我这么一堆东西,当时我真是……”出于安全考虑,这里居民的书信以及包裹都是保安室代为签收的,在不拆封的情况下进行检查后才会分发给各个用户,一旦遇上像白雪雯这种长期不在又无法联系上的住户,就只能由他们代为保管了。当然,物业建议“重要文件与贵重物品请不要采取这种方式传递,以防发生意外”。
  
  苏绿稍微想象了下当时正一脸甜蜜的两人看到这堆明信片时的脸色,终于非常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不是她不厚道,这实在是单身狗的本能啊,哈哈哈!
  
   正文 什么都不施舍给你   最终,苏绿还是顺从白大小姐的心意,把那些可以评比“年度精品笑话”的东西给处理掉了,之后,从来一进家门就会陷入“死宅”状态的她出了门,原因嘛,是要买衣服。
  
  将近一年的旅行除了让白姑娘的身体变得健康,也让她的身材发生了些许变化,去年葬礼上所穿的黑裙,如今再穿已经不太合身了。忌日是一件庄重的事情,白雪雯希望能将一切做得最好。不是太在意形式,而是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将自己的“改变”传达给他们,虽然清楚地知道父母早已看不到也听不到……
  
  行动派的苏绿认真做起事来很是麻利,很快就试好选好衣服,顺带还买了双同样是黑色的平底皮鞋后,她提着包装袋走出了店门。晒着温暖的阳光,注视着春日街头五彩缤纷的场景,她舒了口气,不得不说,布满店中的黑白两色衣物真的给人带来了巨大压力,尤其是,在其中挑选商品的人,脸上的表情虽不至于哀伤,却也都十分肃穆,身处那样的环境中,的确让人觉得压抑。
  
  只能说幸好现在不是冬天,否则走出门冷风那么一吹,大雪那么一飘,才真让人身心绝望。
  
  她正一边享受日光一边随意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这么一声:“雪雯?”
  
  苏绿:“……”喂喂,不是这么巧吧?
  
  “雪雯,真的是你?太巧了。”只凭一个侧影就把人认出的青年三两步走过来,有点欣喜地看着眼前的女性。
  
  没错,来人正是许彬。
  
  他现在过得不是那么好,起码远不如他自己所想的那么好。
  
  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许彬头上“副”的帽子依旧没有去掉,而公司去年夏天招来的新人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威胁,尤其在那家伙连续谈成几个大单子后,老板落在这位新人身上的目光明显比落在他身上的多。
  
  许副经理敏锐地察觉到,正经理的宝座恐怕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而新人进公司之初,他还给对方下了不少绊子,如今再想搞好关系就是千难万难了。等到对方一上位,他在公司的地位恐怕就更加岌岌可危,除非老板愿意施以援手,可是……老板凭什么帮他呢?
  
  他家庭出身不高,也没有什么重量级的死党,别看周末的时候呼朋引伴热闹的厉害,但那群人不过是一堆狐朋狗友而已,可以共富贵,等他一稍有倒霉的迹象,就全部一哄而散了。
  
  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就又想起了白雪雯。
  
  最初之所以拼命邮寄信件和明信片,说到底还是不死心也不甘心,在他的潜意识里,白雪雯本就是“自己的东西”,可是这本来已经煮熟的鸭子就那么在眼皮子底下飞了,不重新抓回来加把大火继续煮,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一边这么做,他一边安慰自己:邮寄几张明信片,对我来说不是多艰难的事情,小投入可能有大回报,没有与自身而言也没什么损失,赌一把又何妨?
  
  可在又一次被扭送进警察局后,他意外地得知白雪雯早已离开那里,自己“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后,就没再坚持下去了。
  
  当时许彬还非常愤愤不平,认为白雪雯不回到自己身边,是她自己的损失!等到他事业有成的时候,就看她怎么跪下来恳求!
  
  但YY终究不会成真,现实如同一盆冷水般无情地泼洒在他的头上,为许彬过热的脑袋好好地降了个温,那些过去一度被遗忘的事情,也终于被他再次回想了起来——为他带来巨大成功的那个单子,雪雯也出了许多力气。为了帮他,那一段时间她拼了命地啃那些繁杂的书籍资料,两个人一起很多天都没好好合眼,最后奇迹般地做出了一份让他很是惊艳同时也让客户非常满意的企划书。
  
  以至于签订合约时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为她所做的事,也为她所创造的奇迹。有惊讶,有感激,有羡慕,同时……也有嫉妒,她很聪明,很有天分,即使找了份比他差的工作,他还是比不上她——他许彬还是低低在下的那个泥腿子,而她白雪雯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当时他很在意这一点,但如今想来,千金小姐又怎么样?这一路走来,肯为了他许彬而拼尽全力的,除了父母,就只有她了。
  
  他是真真正正地有了几分悔意。
  
  为白雪雯自身,当然,也为了白雪雯的家产。白富美的真意就是,只要娶了她,就能少奋斗几十年。不动心的那是傻子!顶多……这次他真的对她好,这样还不行吗?
  
  这种悔意与贪欲相交织的复杂心理,直到现在依旧如同星火般残存在他心中——驱使他在快到白家父母忌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请假来到这个城市,当再次见到白雪雯的这一刻,它终于再次燎原。
  
  本来他只是在街头随意走走,却没想到“喜从天降”。幸福来得太突然,真是让人难以适从。
  
  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惊喜味道,苏绿知道装不认识那是必然不可能成功的,再加上,不乐意见这家伙只是嫌麻烦而已,并不是害怕。所以也就淡定地转过了身:“嗯,是很巧。”
  
  许彬注视着眼前的女性,非常深情地说:“雪雯,我一直想见你。”
  
  “可我不怎么想见你。”苏绿的毒舌技能出去对熟人起作用外,对她看不太顺眼的人也一样起作用,准确来说,后者的攻击力还要大一点。
  
  “……”许彬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那还不知趣离我远点?”
  
  “……”雪雯!你怎么不按剧本来啊!许彬再次被噎住,他坚强地继续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是……”
  
  “你既然知道,”苏绿双手抱臂,挑眉看人,“还痴心妄想什么?我这样的白富美是你这种人可以觊觎的吗?”
  
  “……”许彬深吸了口气,再接再厉,“雪雯,我没想到曾经单纯善良的你居然会变得如此现实。”
  
  面对这样的指责,苏绿却微笑了起来,熟悉的人绝对能察觉——她的心情开始转差了。
  
  “你知道明天的彩票号码吗?”
  
  “……”虽然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许彬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知道我刚出来的店里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
  
  “你知道我穿的鞋子买了多少钱吗?”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想不到?”
  
  许彬咽了口唾沫:“……这种事情我想不到很正常吧?”
  
  “你既然知道自己没想到的事情多得很,还问什么?”心情已经相当不美妙的苏绿用语言攻击粗暴地糊了他一脸。
  
  “……”许彬发现从会面到现在,自己的无语次数似乎有点多,但在金钱和美女的诱惑下,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在挣扎下,“雪雯,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听完这句话后,苏绿的神色蓦然一变,不是因为她惊讶过度,而是因为,白雪雯在此时开口。
  
  “小绿,可以让我自己来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自己真的没问题?”
  
  “嗯,没关系的。”现在的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亲自与眼前这个人告别,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也绝不会后悔。
  
  许彬紧张地注视着眼前女性的脸孔,在发现刚才那个几乎让他不认识的“雪雯”表情似乎回到了以往后,他的心快速地跳了起来,仿若看到了希望,紧接着,他听到她说——
  
  “不可能。”
  
  被从前往天堂的路上直接打落地狱的许彬不甘心地说道:“雪雯,曾经的那些誓言呢?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我的记性没有你那么差,我一直都记得,你呢?中途真的忘记过吗?”
  
  这一刻,许彬觉察到了一股“无言相对”的强烈难堪感,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让他微微别过头去,不敢直视眼前人清澈如往日的眼睛。
  
  白雪雯仿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继续说出了这样的话语:“许彬,你为什么找我,你自己明白,我心里也一样明白。我不会再重蹈覆辙,无论如何都不会,而如果你再继续纠缠下去,我会采取措施。”
  
  “……你会怎么做?”
  
  “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白雪雯温和地笑了下,眼神中没有愤恨,没有不平,唯有释然,“我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贫富的差距,而是性格,各走各的对双方来说都很合适。许彬,到此为止吧。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说出这句话时,许彬恍惚间觉得它很耳熟,似乎在很久前的一次争吵后,眼前的女性哭着问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真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而的他回应,似乎是摔门而去,把背影留给了她——这难道就是冥冥中的报应吗?
  
  “是的。”曾经哭得很伤心的女性如今表情沉静,她点了点头,“你走吧。”
  
  “为什么?”事到如今,为什么她还要看他的背影?
  
  不明不白的话语,白雪雯却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她语调淡然地回答:“因为我不放心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你。”
  
  “……”
  
  时至今日,他已经再不可能得到她的半点信任……不,应该说她已经连半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