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妩媚女神奇死亡 公元二零一零年五月二十五日,万年历上显示,诸事不宜。 这一天的早上,艾城乌云密布,阴沉沉的,然后地动山摇了一下,许多人惊慌失措地从房里跑出来,高呼着:地震了! 只是摇了一下,乌云渐渐散去,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很快人们就发现,这地动山摇的一下,似乎与一个人的离世有关。她不是什么伟大人物,只是一名普通的幼儿园老师。 她的出名,是因为漂亮。人们总说她是艾城一枝花。 第一幼儿园的韩娟死了,死在自己家中,一丝不挂。这个爆炸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艾城的大街小巷。 生前的她是艾城男人梦寐以求的,死后的她同样是他们津津乐道的。 “幼儿园最漂亮的老师死在家里,一点衣服都没穿,光溜溜的泡在浴缸中,两条大长腿架在浴缸外,一头长发挂在浴缸边,就像睡着了一般,太可惜了!前天我还看见她从这里走过。”街头一个修鞋的秃头男人说着。 “你说得这么详细,是不是亲眼看见了?该不会是你把人先奸后杀吧?”有人在旁边打趣。 “这可开不得玩笑,人家是女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能瞧上几眼,她的世界我们不懂。”秃头男人说。 “女神多大了?到底怎么死的?”有好事者在他身旁纷纷发问。 “三十多岁了,长得漂亮,人也风骚,那双眼睛能把人勾走了。她身材苗条,大高个,我们这里的女人有个一米六就不错了,她足有一米七,穿起高跟鞋,我们这些男人都没有她高呢。以前有个模特公司来找过她,说要培养包装她,成为明星。可惜她那时已经谈婚论嫁了,未婚夫极力阻止,没有去成。她认为是结婚断送了她的明星梦,她把气都撒在老公身上。结婚后,她并不安分,听说许多男人追求她,听说她是为情所困,自杀了。” “韩老师的父母都是当过官的,她从小娇生惯养,有点小脾气,也好虚荣,爱交际。她最擅长听新疆舞,那个身段,配上那个骚得发浪的眼神,没几个男人受得了的。”有人补充说道。 “那是,前些年艾城好几个痴情男人为了她想跳楼,有些歹毒的女人见自家男人迷上她,就诅咒她不得好死,是艾城的祸害。没想到这诅咒灵验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 “有一种怨恨叫妒忌!”一位眼镜男的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又默默地走了。 “她死了,天地间有异相,说不定有莫大的冤屈,人怕出名猪怕壮,女人太漂亮,招祸呀!”一位老者感慨道。 一位更老的老者把她的离世与早晨的地动山摇联系在一起,并说这是天人感应。 ****************** 韩娟死了,春水成为最忙的人,他是艾城的公安局长。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不久,还没来得及品味权力带来的尊荣,就遇上了这件凶杀案。接到报案后,他每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她死在卫生间,泡在浴缸里,一只手伸在外面,血顺着她的手指流淌下来,卫生间的地板上一滩一滩的血。死者的头歪在一边,长发触及地面,脸上满是怨恨。她的身姿在水中摇曳,虽然死了,也有着令人窒息的吸引力。 就算她死了,面对这样的场景,也会有人爱上她。 “红颜薄命啊!”有人低声嘀咕着。确实很可惜,这样一个人就这样死了,死得这样没有尊严。 韩娟他十几年前就认识。那时他还是艾城的一位小店主,卖着手机零配件,生活很苦逼,日子很单调,在一次国庆活动中,市总工会有一个大型的演出活动,在街头到处赠票。然后他就有了一张票。犹豫了一番后,他还是按着票上的地址与时间去观看了演出。头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就是韩娟。 她表演的是新疆舞,穿着纱丽,身材完美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这是他第一次现场看舞蹈表演,不禁为她心弛心荡,感慨上天怎么会造出怎么完美的女人,跳出如此优美的舞蹈来。他不懂舞蹈,却完全被她感染,忍不住想动起来。 她的表演结束后,他就打听她的名字,原来叫韩娟。 在无数个劳累后的不眠夜晚,韩娟的形象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伴他入眠。那时,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可望而不可及。 在十几年以前,他没有想到到近距离地观看她的裸体。却没有任何色情意味。这是为了破案,寻找杀害她的凶手。 *********** 这像是自杀。 刑警正在做着各种记录和拍照。“你怎么看?”春水问刑警队长老张。 “从现在看到的情形来看,她是割腕自杀身亡,现场没有留下其他人的痕迹。”老张说。 春水虽然不是刑警科班出身,可他的父亲是猎人,从小耳熏目染,有一种天生的对猎物的嗅觉。 这现场太像自杀现场了,当好像精心布置过一样。舞台上表演的演员,再怎么真,还是在表演。 他虽然有这种感觉,但他没有说出来,老张是多年的老刑警了,信得过。再说,破案是靠证据说话的,来不得半点含糊。这一点,作为公安局长的春水,非常了解。 有了怀疑,还需要一系列证据来证明。 ************* 很快,一系列关于韩娟的消息不断地汇集。在不久,在本地的一个论坛上,曾经曝光过一副她的照片。 她是个美人,照片被曝光正常不过了。她自己还经常在网上晒各种美照呢。 但这幅照片不一样,这是一张裸照。而且,在论坛上挂了没多久,就被撤了。 春水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这张照片会不会与她的死有关呢?他要手下按这条线索查下去。 韩娟虽然长相秀美,却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有个搞建筑的老板曾经看上她,以为身家上千万足够有吸引力了,就经常请韩老师吃饭呀,游玩呀,买礼物呀,想追求他,韩娟对他不即不离的,就是不答应跟他在一起。有一天,他把她约到KTV的包厢里,搬出几个箱子,箱子里面是钱,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他把箱子打开,对她说,这些都是她的,然后想扑上去,没想到却重重地被打了个耳光。 她说这是对她的侮辱。 后来她结了婚,老公是广播电视局的科长,快四十了,人老实,对她百依百顺。很多男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因为有了她,第一幼儿园孩子的爸爸们喜欢上了接送孩子。每周三的上午,她都会站在门口迎接孩子的到来。长发飘飘,一袭长裙,笑容甜美,孩子们喜欢她,家长们也喜欢她。 调查越深入,越证明韩娟是个工作认真、待人和善,交友谨慎的好人。她老公也说,最近除了经常喝酒,看上去不太高兴外,也没什么异常的举动。 春水坚持她不是自杀,让法医加大工作的力度。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卫生间发现了一根细小头发,藏在地砖的缝隙里。 这根头发不是她的,也不是她老公的。这是一根来历不明的头发。案件有了突破口。 论坛上裸照事件也有了进展。 正文 2、强奸迷雾显身手 发贴的IP地址来自离艾城三百公里外的城市。办案人员马不停蹄,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想利用裸照进行敲诈的团伙。 团伙的头目刘龙归案后,一副趾高气扬无关紧要的样子。他对来看他的朋友说,在里面呆几天,三天后就出去了,到时一块喝酒。 春水知道他一定有后台。 几次审讯后,刘龙一口咬定韩娟的死与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她死的那天,他在朋友家打牌到天亮,有很多人可以证明。 春水想知道的,是他身后那个给他底气的后台。但刘龙说,他的底气来自他没有犯法,裸照是他从捡到的手机上下载的,再说,上传论坛没多久就删除了,这算什么呀。 这时候,副局长钟洪说话了,他说应尽快释放刘龙,不然会是非法拘禁。 钟洪是局里的老领导,他比春水大十二岁,论起来,春水应叫他堂哥。春水来到这里做局长,心里最忌惮的,就是他。 他极力反对春水就任公安局长,说他一个打工仔,还是自学考试的文凭,不知怎么进入了公务员队伍,混到了正科级,根不正苗不红,公安局长这样重要的岗位不能胜任。 再说,他副局长十多年了,就是不能去掉前面的副字,他耿耿于怀,把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做他的上司,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叫夏莲的女人。她是钟洪的妻子,春水称之为嫂子。在钟洪看来,春水与夏莲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夏莲在艾城与韩娟齐名,人称艾城双娇,一个以风骚著称,一个以端庄闻名。 反对归反对,春水靠他的能力还是如期地上任了。上任了就遇上了韩娟的案子。这钟洪问准备看他的笑话,不但不帮忙,还处处出难题。 钟洪当年办案也是一把好手。他办案有两个原则,一是做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二是做事要狠,不给敌人留退路。在这两个原则的指导下,他混得有声有色。从部队退伍回来,他哥经过了一番活动,他进了刑警队。那里可是藏龙卧虎之地,论出身,好些人的背景后台比他深多了,有市长的亲戚,有县长的小舅子,他的哥哥只是一个底下派出所所长,能让他进刑警队,已经耗光了自己的能量,该用的路子都用上了,以后的路,只能他自己闯了;论学历,他只有初中毕业,队里名牌大学的比比皆是,研究生也好几个了。 但钟洪也有自己的优势。他在社会上混得时间久,对人能察言观色,对上司能投其所好。他有一句名言,下属们经常提起:要想剥削别人,就得学会让别人剥削。还有一点,他善于交朋友,讲义气。 那一年,永新村发生了一件离奇强奸案。一个村妇前来报案,说在深夜时分,强奸犯蒙着面,翻墙进入她的家中,溜进她的房间,把她强奸了。家里只有她和孩子,她男人外出打工了。她怕吵着孩子,当时没有声张,没有喊叫,默默地忍受着。队里的高材生们进行了深入的案情分析,认为村妇的话有蹊跷,哪有被强奸毫不声张的,这分明是通奸嘛。再说,强奸过程太有条理了,没有打斗与争吵,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高材生们最后认为,这是一个村妇没有男人的状况下的心理臆想。他们越分析越有道理,大家都相信了这个结论。 但钟洪不相信。他是农村出来的,他理解这个村妇的苦衷。如果反抗了,孩子醒来,他将看来一个怎样的场面。他只有七岁。她情愿牺牲自己,来保护孩子,保护家庭。 他还有一个结论,这个强奸犯这么轻易地得逞了,一定会卷土重来。如果蹲点守候,严加防范,定能把他捉拿归案。 钟洪把他的设想说给大家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相信他。有人说这是守株待兔,按概率论来说,要等多少个千年才能遇见一只自己往树上撞的傻兔呀。把有限的警力投入到这种低概率的事件上去,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面对别人不屑与非议,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意见。他凭自己的经验,还有对于农村的了解,认定了强奸犯必定会来。但要他说一二三四五,他说不出。 他决定赌一把。 当时他还只是普通刑警,论资排辈,队里没有他说话的份。他决定直接找局长。局长也是军人出身,这点他们有共同语言。局长还是孝子,他对八十岁的老母是言从听计,早晚请安。堂哥就每天往局长家里跑,陪局长老母打麻将。老年人打麻将糊里糊涂的,只图个乐,钟洪很耐心,把老太太哄得开开心心的,今天买些新鲜荔枝,明天买个野生甲鱼。老太太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对堂哥说,想图个啥呀,只有不是太难的事,都帮他办了。 钟洪就说想让局长恩准他去破这个离奇强奸案。他在老太太面前打包票说,这事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老太太一听乐了,说这是好事呀,能为民除害,这个忙帮定了。 局长就直接任命他负责此案,他与另外两名警察组成一个专门小组,日夜盯梢,等待着犯人的出现。这按组织程序上说,有些离谱,一个资历尚浅,学历初中的普通警察负责一个大案,谁心里都有意见。可这是局长任命的,大家只能一边埋怨,一边服从了。 盯梢不是容易的活。农村的蚊子体积肥大,发出嗡嗡嗡的巨大声响,密密地扑在人面和赤脚上,几乎可以把人抬起来。他与其它两名警察轮换着盯梢,轮换着遭受蚊子的围食和攻击。他们开始还手忙脚乱不断地驱赶着蚊子,后来都被整麻木了,偶尔腾出手来,往脖子上一摸,就能摸下几条蚊尸。 他们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看着一个三十岁的村妇睡了醒,困了睡。开始还觉得这个村妇蛮有姿色的,平时也互相间拿着这个村妇开着玩笑,后来就没这个心情了,其它的两个都开始埋怨起堂哥来。为了钟洪的一个奇思妙想,他们跟着受罪。 就在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错了的时候,情况有了转机。那天夜特别地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风,天气很热。 他们有红外线望远镜。 那天是一个警察值班盯梢。钟洪与另外一名警察眯着觉。他们三个秘密地在村妇房子后头一间屋里,正好可以看清村妇的卧室。 夜里三点的时假,小王朦胧间,似乎发现一个黑影进入了望远镜的视野,他揉揉眼睛,再细细一看,没错,一个黑影,正在向村妇的房间靠近。他立刻推醒了同伴。 钟洪顿时来了精神。他叫一个警察死死看住这个黑影,自己与另一名警察向村妇家摸去。那黑影故伎重演,黑手向村妇伸去,抚摸着村妇肌肤。村妇睡得很熟,还没有发觉危险的到来。她翻了个身,伸了个腰,继续沉沉睡着,似乎还在做着梦呢。黑手开始行动的时候,村妇醒了。她惊恐万分,双手抱着自己的胸,双腿蜷曲着,不过,她依然没有叫,没有发出声音。旁边,睡着她七岁的孩子。 正文 3、裸照风波图勾搭 黑影做出了扑向孩子的姿势。村妇赶紧拉住黑手,黑影正中下怀,肆意地揉捏着村妇的身体。村妇紧张地四肢紧缩着,但无法逃脱黑手的魔掌。黑影高大魁梧,愈发显出村妇的弱小来。过了一会,黑影停下了动作,离开了床沿,脱去衣服。 黑影正要如法炮制,钟洪破门而入,按住电灯的开关,黑影顿时暴露在光线之下。他蒙着头,光着身体,丑态毕露。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放开了村妇,朝他这边冲过来。亡命之徒的冲击力量很大,他躲之不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村妇被这个意外吓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孩子也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吓得哭了起来。强奸犯把他撞开以后,按灭了电灯,夺门而出,朝夜色中奔去。他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虽在夜色中,但跑起来飞快,遁入夜幕中不见了。他打开手电,紧追不舍。他大声地在夜色中喊道:“抓强奸犯,抓强奸犯。”村民们纷纷起床,拉亮了门前屋后的电灯,村子亮了起来。村民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后,自告奋勇地加入到抓捕的行动中。 一个村民向堂哥报告,说他在睡觉中模模糊糊听见后院有什么动静,起初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十分可疑。他的后院正好是凶犯逃窜的方向。钟洪便带领大家包围了后院,仔细搜查,果不其然,在一个柴草垛中,发现了光着身子穿着跑鞋的强奸犯。他是隔壁村的,三十多岁,是个猎户,身材壮实,家里有老婆孩子,看起来挺老实的样子。他是强奸犯,谁也想不到。 钟洪一下子就在全局闻名了。“料事如神”、“警魂神探”、“福尔摩斯”……,各种过誉之词,都用在了他身上。他很镇定,没有居功自傲,把功劳归之于集体,归于局长的英明领导。他对大伙说,这事都是局长提醒了他,并且给他具体的指导。他写了份详细的报告,把局长的领导作用作了长篇累牍的描绘。 这样,局长获得了市里表彰的二等功,而钟洪荣立了三等功。很快,他就提升为刑警队第一副队长,其地位仅次于德高望重的队长了。那一年,钟洪还很年轻。 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领导说要放了刘龙,春水自然是要听的,虽然他只个副局长。初来乍到的他,面对资历丰厚的副局长,只能多听他的。 春水并没有就此罢手,他让人继续盯着刘龙。 刘龙出来后,就打了个电话。他这里已经放松了警惕了,觉得后台是一手遮天的人物,有恃无恐。 就是这个电话把这个幕后人物暴露了。 春水没不太敢确定幕后人物就是作案人,这时要进行的就是DNA比对。 那根头发至关重要,可以说是整个案件的钥匙。要命的是,证物室里的头发不见了。 能取走或破坏证物的人,一定是内部人员。春水心里一惊,这事怪他自己马虎了,知道幕后人物是内部人员,还粗心在意,没有精心布置,保护好证物。 如果头发没有了,案子的线索就断了,再怎么假设和推理,都不能让罪犯绳之以法。 管理证物室的小刘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吓得一身冷汗。她对春水,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她没有违规,更别说做违法的事。 春水相信她。如果真的是她想毁了证据,一定会采取更加高明的手段。 他决定把刘龙作为案件的突破口。刘龙喜欢女人,每隔几天就会往娱乐场所跑。春水找到了刘龙经常光顾的KTV和洗浴中心里的工作人员,要他们配合调查。 一位曾经为刘龙服务过的小姐说,她听刘龙说过,他干过一场大票,绑了个美人。请他帮忙的,是城里的一位大人物。 这是新线索。绑架案会不会与裸照事件有联系?有了这个方向,春水让人把论坛上公开过的韩娟的裸照去进行技术鉴定。 鉴定结果令人欣喜。这张照片的报摄地点在城郊一处废弃的工厂内。她一定不会自己去那里拍这样的照片的,背后被人胁迫。 就这样,出来没多久的刘龙又重新拘捕了。 他还在负隅顽抗时,春水与他进行了正面交锋。 “韩娟的照片哪里来的?” “捡到手机里的。” “哪里捡到的?” “商场里。” “手机呢?” “扔了。” “扔哪里了?” “不记得了。” 春水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地问他:“八月二十日下午,在城郊洪星厂的厂房里,你做了什么?跟谁在一起?” 刘龙脸色马上变了,他以为春水已经掌握了一切,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们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现在你招还来得及,要知道,这可是命案,弄不好是死罪。” 刘龙开始流汗,他说他想抽烟。 过了一会,他眼神里带着哀求,说:“现在招供,算坦白和自首吧?” “当然。”春水很坚定。 于是,刘龙说起了绑架韩娟的过程。 那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韩鹃下班了,一个人走在街上,一辆轿车突然停在她的身旁,没等她反应过来,两个壮汉拉着她塞进轿车。然后,蒙上她的眼,一路狂奔。她拼命地喊叫,无济于事,倒引得车上三个歹徒的哈哈大笑。 韩鹃努力镇定下来,问他们去哪里,想干什么呀。歹徒回话说想请她做模特,又怕她不答应,只好出此下策,希望她不要介意。韩鹃一听有些莫名其妙,哪有这样请模特的。 “我可以答应你做模特,但你让我打个电话给家里说一下,免得他们担心。”韩鹃恳求道。 “你不要答应得太早,我们要的模特是不许穿衣服的,你的,明白?”一个歹徒阴阳怪气地说道。 拍裸体照?还是一帮不明身份不知意图的人拍的,想起来就让韩鹃害怕。她又拼命地叫着,希望他们放了她,要多少钱都答应。 韩鹃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们押着她,来到郊外的厂房内,房间内摄影摄像器材都已经准备停当。 他们拿下韩鹃的眼罩。韩鹃看到,四个男人都蒙着脸。 为首的说:“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脱了衣服,乖乖地按着我们的要求摆姿势。要不然,你的漂亮脸蛋是保不住的。” 韩鹃流着眼泪,在他们的要求下,拍下一张张一丝不挂的影像。 他们看到韩鹃一幅痛苦的表情,不乐意了,要求她要有高兴的表情。韩鹃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们又威胁要强奸她。她只好强装笑脸。 拍完了,外边天色已黑,他们还送来饭菜让她吃。韩鹃吃不下,他们还开玩笑说他们是世上最文明的劫匪,一不为钱,二不为色,只为了艺术,人体摄影艺术,所以不用担心,吃饱了,就送她回家。 果然,吃完了饭,车子送她回到家里。她不能报警,匪徒说了,报警的话这些照片就会让全世界的人看见。 春水关心的是,谁让刘龙这么干的。 刘龙欲言又止,经过再三考虑,说春水得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春水说没问题。 他说出个人名,春水意外了。 正文 4、走投无路宁玉碎 钟洪副局长终于坐不住了,他准备外出,但此时已经走不了了。原本他是个老猎手,专门抓猎物的,这一次,他成为了猎物。 也许是他太自大了,也许是他小瞧了春水,总之,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经过他的经营与算计,这个案子是没有人破得了的。要破,也需要个十年八年的,到那时,他已经远走高飞了。 他发现,春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破案,并不是按照教科书上写的来,他不按套路,没有套路。 与没有套路的人过招,会发现有力使不出,有招用不上。 他还准备了很多种可能与各种应对的方法,没等到用上,他就暴露了。 暴露得不动声色,又坚实难移。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他原以为精心布置了犯罪现场,不会暴露,起码不会那么快地被发现。 他不是那种死皮赖脸死不承认的人。但春水把所有的证据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平静地接受,并对春水说,你牛。 你虽然牛,但会有人收拾你。他还说。 春水也有些蒙,找凶手找到身边的人。虽然钟洪的为人他虽然熟悉,他有劣迹,总不至于杀人吧。 钟洪说起他与韩娟的相识的过程。 他认识韩娟完全是个偶然。第一幼儿园的韩鹃,以前也几次听人说起,并没有放在心里。一次,市里举办国庆晚会,他负责保卫工作。韩鹃的演出是晚会的压轴节目。 韩鹃出场了,真是光艳!她向观众深深地鞠躬,抬起头来,亮出她的妩媚的面庞和似有千言万语的一对长眉,一双眼睛。 笛子吹起,小鼓敲起,歌声唱起,韩鹃开始舞蹈了。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出了女人的曼妙,舞出了女人的美好! 她忽而双眉颦蹙,表现出无限的哀愁;忽而笑脸如花,表现出无边的喜乐;忽而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婉转的娇羞;忽而张目嗔视,表现出不可遏制的盛怒;忽而轻柔地点额抚臂,画眼描眉,表演着细腻柔美的梳妆;忽而挺身屹立,按箭引弓,使人几乎听得见铮铮的弦响!她忘怀了观众,也忘怀了自己。她只顾使出浑身解数,舞动着她那灵活熟练的四肢五官。 场下沸腾了。人们都被这精彩的节目吸引住了,情不自禁的欢呼鼓掌。钟洪不觉看得呆了。他觉得心底的某个角落被搔着了,痒痒的。韩鹃的每一次跳跃与旋转,如同动作在他的心里。他军人出身,从小也没上过几节音乐课,不懂音乐舞蹈。单位每逢节庆,搞台晚会,对什么舞蹈节目,他总是嗤之以鼻。现在他突然觉得,舞蹈是那样地吸引人。 他很想认识这个女人,从来没有那么迫切过。他一直认为,女人这东西,就是那么回事,一副看透的模样。韩鹃的出现,对他来说,犹如发现了新大陆。生活,他有了目标与激情。 演出结束,市里举行了庆功会。他设法让人安排在与韩鹃一桌。修长的身体掩藏着玲珑的曲线,清丽的脸庞写满了千娇百媚,台上是一朵盛开的花朵,台下如待放的花蕾。他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韩绢似乎习惯了这种目光,泰然自若。不过,她的眼神从来没有与他的目光交锋过。堂哥在这群人中间太不显眼了,不管是论外貌,还是官职。 他很受伤。韩鹃的冷漠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不是一个轻易罢手的人。是的,她是天仙,看完了舞蹈,堂哥这样觉的。可就是个天仙,就要搞到手。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他的老婆夏莲也美人枚,但他觉得她太端庄了,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俯看众生的样子。他知道,她心里看不上他,总觉得他粗鲁没有文化。但男女之间就床上那点事,需要那么多文化干什么。 韩娟的媚正是他想要的。为此,他动用了一切资源,想尽一切办法。有一招,虽然老套,但管用,就是英雄救美。 他精心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剧情,果然,韩娟没有任何的怀疑,并对他有了好感,对他的殷勤也不排斥了。 趁热打铁,钟洪又用了一些手段,包括下药等令人不齿的行为。女人只要上了贼船,后面的事就只能由人摆布了。经过精心策划,他终于把她搞上了床。 但骗人的把戏终究会露馅的。韩娟与他接触一段时间后,发现了不对劲,就急于分手。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于是导演了一出绑架案。他的意图是用裸照来威胁她。 没想到她也是刚烈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威胁没有用,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赔上个绑架的罪名。韩娟心中有觉察绑架案与他有关,想报案。 他说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又没造成什么伤害。 她怒了,说他就是整个事件的策划者,是幕后操纵者,并疯狂地要去公安局报案。钟洪抱住了她不让走,要她冷静。 她冷静了下来,对他说,不报案也可以,以后再也不要找她了。她在家中筋疲力尽,打开音乐,疯狂地舞动自己的身体,直到像一只瘪了的的皮球瘫在地上。她不知道那天到底拍了多少祼照。胁迫之下,她的心识已经迷糊了,象机器一般地受人操控,她不知道自己摆了些什么动作。那是个不愿回忆的恶梦,每个细节的回忆,都让她恶心与惊怖。 她不愿出门,不愿接电话,不想见人。丈夫经常做些好菜,宽慰她。这个不起眼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倒显得他的珍贵来。她快崩溃了。正常的生活没有了,她掉入了一个无尽的陷阱中,无力自拔,欲诉无门。她想着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忽然明白了,所有的都是圈套。他为了得到她,长期地占有她,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出了,这种人还冠冕堂皇地混得人模狗样,天理何在? 她约了他出来。 “省城的那伙劫匪是不是你安排的?”韩鹃单刀直入。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是个男人的话,就承认了吧。”韩鹃激将他。 “是不是,要用证据说话。”钟洪还在摆谱。 “你真是连黑社会都不如,人家做了恶事还肯承认。”韩鹃轻蔑地说。 “你也不用嘴硬。女人再厉害还是女人,还是需要男人的。看在我们好过的份上,我们继续好下去吧,用不着像个仇人似的。你只要跟了我,这个地盘上,你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不死心,还在劝说着。 “要是不筨应,会如何呢?” “后果你已经看到了。” “你放过我吧。世上的女人那么多,你为何缠着我不放呢。你的老婆我也认识,比我漂亮多了,这样的好女人你放着不要,反倒要我这个疯女人,何苦呢?” “这么说吧,只要我想弄到手的,就一定要弄到手。这是我的原则。”他还是不罢休。 两人不欢而散。 韩鹃只有等待,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招数等着她。静观其变吧,天无绝人之路。她安慰着自己。 该来的它就得来。一天丈夫下班回家,黑着脸,一改往日的体贴,问韩鹃:“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韩鹃摸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丈夫丢给她一个光盘,“看看你做的好事。” 她打开一看,天呐,竟是她与钟洪裸体跳舞的画面,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完完全全地记录下来了。这个天杀的家伙,果然不顾一切代价,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也要搞垮她。 “你这个东西是哪来的?”她问。 “不知谁寄给我的。”丈夫回道。 “我跟你说,这一切都是个阴谋,我是被人陷害的,希望你相信我。”她现在需要丈夫的理解与支持。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支持理解你。”平时一向温顺的他也开始猜忌起来,拂袖而去。怪不得他,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女人这样了,都会接受不了。钟洪这样做,就是想达到这个目的,一步一步地瓦解她。 韩鹃非常地无助。她一个人坐着,一直到天黑。她把自己埋在黑夜里。 她决定了。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死。 她还没有孩子。她本想过几年再生,趁青春还在,好好地享受生命,尽情舞蹈。她希翼着生命如烟花般绚烂。现在,生命的美好被一个人破坏了,那么,何必憋屈地活着呢? 她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工资不低,不需要她的赡养。她还有哥哥,父母的晚年,有哥哥的照顾,应当过得不错。是的,父母很疼爱她,没有她,他们会很伤心。但既然命运选择她做这个决定,那就遵从命运的安排吧。 这个可恶的男人,步步紧逼,不给人活路,那就是不给自己活路。我一定要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韩鹃对自己说。 正文 5、十年恍如梦一场 她给钟洪打了电话:“我想好了,不再坚持了。希望我们不要这样闹下去,重新和好吧。”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胜利的大笑,“早这么说,就省得许多事端。请你放心,照片的事,我会摆平。” 韩鹃强装笑颜:“最近忙不?有空到我家来喝酒跳舞。”那边喜出望外,连声答应。听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她。被这样的男人所喜欢,真是一个悲剧。有人说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场伤心;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生的幸福;在一个错的时间遇上一个错的人,是一场荒唐。是的,荒唐到极点,荒唐至死。 她准备好了。 她找到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藏在床单下。 他来了。 她把他迎进屋,款款相待,笑脸相向。他有些意外,转变太快了。不过他很快就沉浸在美人美酒的氛围中。 几杯红酒下肚,他就不老实了,拉着韩鹃就想跳舞,重温旧梦。跳着跳着,他就开始脱韩鹃的衣服,任凭她怎样挣扎。 韩鹃没什么心思跳舞。她引着堂哥向卧室走去。 他把她扑倒在床上,如恶虎扑食,抱着她一阵乱啃。韩鹃紧咬牙关,摸索着找到刀子。 堂哥正陶醉着微闭双眼,韩鹃忽地掏出水果刀,迅疾地朝他刺去,带出一阵风。 军人出身的他下意识地侧了下身子,刀子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划出一道裂痕,冒出一丝血迹。 他跳了开去,又扑了上来,按住韩鹃的手,夺走了手中的刀,扔在一边。他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大耳光,“臭婊子,心太毒了。” 她挣扎着,又从枕头下摸出刀,用力地刺向他。她岂是他的对手?他又把刀夺了。韩鹃疯一样地用手抓他,用嘴咬他。 “你这是找死呀。”他用手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没有动弹,才松开手。过了一会,她还是没有动静。 他慌了,她死了。 他点了根烟,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后面的事怎样处理。 最后,他制造了一个自杀的假现场。以为以他的专业水准,刑警队一帮家伙死也发现不了的。 ****************** 一束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懒懒地洒在春水的身上。这是一个冬日的午后,他还没来及得享受这温暖的阳光,就接到一个电话。 “局长,钟洪的案子已经移交给检察院了。” 春水放下电话,心里有些乱,在办公室里踱步,良久,他拿起电话,给夏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判决的结果不会轻,可能是死刑。 夏莲很平静,似乎一切都不出意料。 “就这样吧,这是他罪有应得。”她淡淡地说。 “他的家人会上诉吗?”春水问。 “他的父母也会接受这个结果,毕竟他杀了人。” “嫂子,你要保重。”春水安慰她。 “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她平静地说。 钟洪是公安局的副局长,资历深,有能力,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走到这一步。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春水,他能做艾城的公安局长,要知道,在十二年前,他还是一个在外务工几年回到家乡想挣钱发财的民工。 那时的钟洪就是副局长了,那时的夏莲是艾城一小的老师,也是艾城一朵花,皆是响当当的人物。原本,他们的生活就像井水与河水,各不相交,互不打扰。 春水放下电话,泡了杯茶,点了根烟,回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一幕一幕。 **************** 那时春水刚从从广州打工回来,开起了手机店。秀姑是他的准女友,她的老家离春水的老家十来里路的样子,也算是老乡。虽是老乡,他们却是在广州认识的。春水高中没毕业就在他三叔的介绍下,在一个商场仓库做搬运工。大包小包的扛进扛出,一口气就能干上十来个小时。春水年轻,身子骨结实得象个小牛犊子,一个月能挣三千五百多块呢,在老家,辛苦一年到头都没有这个数。春水很满足。 在广州的日子里,歇工了,春水喜欢站在商场的门口看人流。都市的时髦男女们,坐着乌黑锃亮的小车而来,拥将进去,出来时提着形形色色的物品,塞进车屁股,一溜烟地走了。他们真有钱,春水对自己说。春水很节俭。老家要做房子,将来要娶媳妇,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钱。 商场的不远处,有个洗头店。开始春水只是在外驻足瞧瞧,里面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姑娘为客人揉搓头发,拍打肩背。客人们躺在沙发椅上,微闭双眼,很陶醉。洗一个头二十元,有点贵,在老家,剪一年的头也不要那么多。驻足了许多次后,春水想奢侈一把。 马上有位姑娘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先生,洗头吗?”春水想说是的,可喉咙里嘀咕了好几下,也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这边请”。他跟在这姑娘身后,偷看了好几眼,长长的秀发,短裙衬托下婀娜的身姿。 招待春水的姑娘就是秀姑。春水有点拘束,坐着躺着,身体都僵僵的。秀姑笑了,主动地与他搭话,秀姑说一句,春水答一句,几句下来,就知道对方是老乡呢。说上久违的土话,春水放松多了,互相说着对方村子里所认到的人,出来后的生活。 以后春水便常去找秀姑洗头。他突然感到这个大城市可以亲近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有一天,春水再去找秀姑时,她已离开了洗头店。他问了很多人,都不知她的消息。怅惘若失的他无法平息心中的郁闷,走进一个街头小饭馆,要了一瓶劣质白酒,自己把自己喝断片了。 她离开后,春水再也没有光顾过这家洗头店。他有空就到书店里看书。他从小成绩不错,高考那年,母亲病了,发挥不好,没有好学校。很多人劝他复读,他看着年迈的父母,选择了打工。 爱看书的习惯保持了下来。 ************************* 春水回乡以后见到了突然消失的秀姑。 自己做自己的老板了,春水兴奋了好一阵子。天一亮打开店门,陪着笑脸,订货进货,应付着工商税务的检查,一直忙到晚上十点。 不多久,春水老板心烦意乱了。生意竞争得厉害,价钱压得一低再低,不菲的房租,工商费,税务费,卫生费,订报费,文明城市创办费……,他透不过气来。每天都有人上门要钱的。白日里生意清淡,晚上春水就睡不着觉。他怀念做搬运工的日子,白天把体力消耗尽,晚上睡得香,一觉到天亮,梦也不做一个,醒来依旧有使不完的力气。 一个人打拼,有时他会感到寂寞,寂寞时他想去洗个头,找洗头妹聊聊天。 他到了一个洗头店,马上感到后悔了。春水脑瓜里“嗡”地一下,迈入的脚不知是进还是退,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脸僵僵的,春水想笑,可怎么也挤不出笑容。与秀姑就这样又见面了。 秀姑立刻认出春水。她的脸上掠过一些意外,从沙发上起身,笑盈盈地迎上来,唤着春水的名,春水回过神来,嗫嚅着:“你在这里做事呀”。秀姑领着春水在沙发坐下。昏黄的灯光照在秀姑浓抹过的脸上,空气中飘荡着奇怪的味道,一切都不真实起来。秀姑丰满了许多,绷着超短裙,露着两个圆润的双肩,眼圈有些黑,嘴唇红红的,指甲油亮灿灿。 秀姑问了些春水的近况。听说春水开了个手机店,羡慕得要死:“真的呀,自己做老板了,挣了很多钱吧,什么时候到你那玩”。春水想说生意难做,勉强维持罢了,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是骄傲,一副挣得钵子满满的样子。正聊着,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春水便想走了,秀姑说留个电话吧。 正文 6、一场变故识贵人 秀姑来到春水店里,坐了一上午。她看着春水做着生意,时不时地搭着话,春水那天心情特别好,生意比平时好很多。一位来修手机的大伯说这姑娘是老板娘吧,春水看了看秀姑,笑了笑。 中午春水留秀姑吃了饭。他们聊着家乡,聊着外边的趣事,感到分外亲切。春水几次聊着秀姑从洗头店走了以后的生活,秀姑把话题又引开了。吃了饭,春水继续忙他的生意,秀姑回去了。 那个夜晚,春水打烊以后,觉得无事可干,便拔通了秀姑的电话。那边听说想约她出来,有点犹豫,可还是答应了。春水脑子捣浆糊似的,有点乱。他想歪了。一刻钟的等待有点漫长,春水坐下又起身到门口张望,踱了几步,拿起水杯想喝几口水,举到嘴边发觉水杯是空的,便提起暖壶倒水,不小心地倒得太满,水溢得柜台都是。春水忙着抹。 当春水喝完第三杯水的时候,秀姑到了。头发有点湿,似乎刚刚洗过,还没来得及吹干。春水正胡思乱想呢,秀姑来了也不知道,她进来问他想什么呢,才惊醒过来,回答说想请你吃宵夜。 二人吃着宵夜。春水喜欢吃的红烧鱼头怎么也吃不出味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秀姑。他被一个念头折磨着,没喝多少酒,脸红得一塌糊涂。春水是很能喝的。秀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说你也吃呀。回到店中,秀姑摆弄着柜台上式样繁多的手机。春水在一边详细地作着介绍。秀姑说想买个手机。春水拿起一款说这挺适合你的。秀姑看着很喜欢,问多少钱,春水说送你吧。秀姑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她收下了。收下手机,春水就以为秀姑是他的女朋友了。这让春水很欢喜。 他想到了过年。每年回去,爸妈都会催他找个女朋友,好结婚生孩子。爸妈的年纪不轻了,他们急切地想抱孙子。可这些年,他一直在奔波,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谈女朋友。他何尝不想有个女朋友呢。秀姑是他在外边认识的,现又都回到了家乡,他把这些看成是缘分。既然是缘分,就是一种必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下次回家就可以带上秀姑了,他想到这里就很兴奋。他要把村里最好玩的地方介绍给她,也要把他小时候的照片给她看。 他要与她分享生活中的一切。 对于她的过去,他不想去了解,也无力去了解。人都要向前看,不能纠结于过去,不然会越过越糊涂的。这是爸爸常常对他说的话。 爸爸虽然生活在小村子里,但他说的话还是很有智慧的。 生活总是充满着变数。 春水正在店里忙,秀姑来了,还带来个人。春水不认识,秀姑说是朋友,有一辆全新的摩托车想卖掉,价格很便宜。春水想买辆车很久了,可挣的钱不多,就没能下定决心。春水对那个人说能不能先看下车。那人说车就在门外。春水就走到门外,跨上车催上油门在街上兜了一圈。回来后春水说能不能便宜一点。那人说再便宜五百,权当交个朋友。春水就有了辆摩托车。 有了摩托车的春水感到生活便捷了很多。拉货送货,就成了一根烟的时间。春水带着秀姑在大街小巷穿行,经常来些急刹车。这时秀姑的身体如磁石一般地贴在春水身上,急切而又温热。 那日,阳光有点刺眼。春水在店里招乎着顾客,进来了两个警察。问春水是不是叫春水,春水点头称是。春水就被带进警车,来到了公安局。 春水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寻思着自己做过什么违法的事吗?寻思来寻思去,还是一头雾水。 在问讯室,春水总算明白过来。自己的摩托车是人家偷来的。偷车的人被抓住了,把他供了出来。情况似乎很简单。春水好一阵子懊恼,怪自己当初贪图便宜,没问清楚东西的来历。 车当然是没有了。 事情还没有如此简单。做了记录,压了手印。车子交了,还得交罚款。交二万。 春水的头一下子就大了。二万是他几年的血汗钱。 警察说了,三天内把二万交到他们手里,事情就了了,不然他已经构成销赃罪,要进班房。 回到店里,春水身体软绵绵的。 他给秀姑打了个电话。秀姑来了,自责了一番。俩人闷坐了一会,秀姑忽然站了起来。她想到了她的堂哥。 堂哥的祖爷爷和她的祖爷爷是亲兄弟。堂哥是县里的公安局副局长。她读小学的时候,堂哥就读中学了。那时候,上学的路上,她能和她的堂哥说上几句话。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她是听家人说堂哥当上了公安局长的。他是整个村庄的骄傲。 秀姑打了个电话到家里。她的爸爸找到了堂哥的爸爸,要来了堂哥的电话号码。 傍晚,犹豫了许久,春水和秀姑拔通了堂哥的电话。手机没人接,打到他家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甜美。说找谁呀?秀姑说找哥,说了些情况。那边说知道了,等他回家我会和他说的。他知道,现今找人办事不出点血是行不通的。他对秀姑说明天我们去趟堂哥家吧。 稳当起见,春水让秀姑的爸爸再次找到堂哥的爸爸,让堂哥的爸爸给堂哥挂了电话,把情况说清楚。第二天,春水和秀姑买了两条烟两瓶酒,一千多块钱的礼物,按着堂哥的爸爸说的地址找堂哥的家。 堂哥的家很好找。一幢小楼,很洋气。春水怯怯地按了门铃,一个女人开了门,太好看了,春水忘了惯有的胆怯和紧张。女人笑得很和善,春水说明了来意,女人带他们进了门。 春水放下了礼物。女人说坐吧,我给你们倒些水。春水秀姑还是站着,连声说我们不渴,不用倒水了。秀姑说麻烦嫂子给哥哥说说我们的事。女人说坐吧,我会说的,他很忙,每天都会很晚才回家。 正文 7、初入候府心意乱 正说着,女人的手机响了,那头说快来吧,老地方,我们三缺一呢。女人应着,我们家有客人呢。春水两个连忙说你忙吧,我们就走。女人说一帮老搭子找我打麻将呢,问春水你也常打吧。春水说有时会搓几把。女人说有机会邀请你们一起打麻将。春水秀姑忙不迭地说那敢情好。 女人送他们到门口,对春水笑了笑,春水心里不禁打了个颤,觉得这女人不光和善,还妩媚着呢。回来的路上,春水对秀姑说,看样子,事情可能会摆平。秀姑说但愿吧,不然我心里会很不安的。 第二天,春水到了公安局,那个警察和气多了。他说你的事我们调查过了,情节很轻,为了教育你,还是要交一千。一千春水还是愿意交的,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一千元买了个教训。 事情算是摆平了。这事多亏了秀姑的堂哥了。要不要再次表示谢意呢?春水想,自己做点小生意,免不了会受人欺负,如果能攀上堂哥这棵大树,那可是大好事。 过了些天,春水拔通了堂哥家的电话,还是女人接的。春水说明了来意,女人说不用客气了,这又不是多大的事。春水说对我来说,那可是天大的事。女人笑了,说不用客气了,真的。春水说等会家里有人吧我会过去一趟。女人没有执意回绝,还是说不用客气。挂了电话。 春水给秀姑打了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正是晚上七八点钟,她最忙的时候。春水只好一个人买好礼物去了。 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春水心里轻飘飘的。上次到堂哥家,心里的那块石头让他透不过气,堂哥小楼的豪华,家里的摆设,还不能细细地欣赏欣赏。 按了门铃,女人出来了,看了春水提着礼物,怪斥说,让你不用买礼物,不用来。春水有点尴尬。女人的口气柔和了一些,进来坐会吧。家里空荡荡的,客厅里五十几吋的大电视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图案,红色的地毯散发着幽幽的光。春水说嫂子一个人在家呀,孩子呢?春水说完就有点后悔。 秀姑在一边使眼色,一边支开话题,和女人说着老家的事。事后,春水知道,堂哥现在还没有孩子。女人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宽容地对春水笑笑。 春水觉得女人没有这种人家惯有的势利。这让他放松很多。他说他开了家手机店,以后有好看时尚的手机会介绍给嫂子的。女人说我的手机还刚换不久呢,说着拿出手机。春水觉得惭愧了,这手机他店里还没有,他也是听人说起过,还没有见过真容。春水装着很熟悉的样子,介绍起这机子的新功能。 女人问这手机的蓝牙功能怎么用呀?春水说让我看看。女人递过手机。机身很小,女人的手纤长,手机象一只小鸟握在她的手心。春水本想用两只手指如镊子一般把手机钳过来,鬼使神差地,把掌心贴了上去。女人的手心一翻,手机贴在春水手里。 这是让春水铭记的时间。春水感到手心波光荡漾,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一直送到他的心里。他的身体有点酥了。没有言语的默契,让他受用极了。 手机在他手中整了许久还没整好,额头沁出了汗珠。女人笑看着他,说好多功能也用不着,搞不好也没关系。 总算弄好了。春水起身告辞。 他没有马上回家,来到了秀姑处。秀姑还在忙乎,生意不错。春水坐在大厅里,看着顾客进进出出,姑娘们迎来送往,心里有点乱。总晃着那女人身影,那甜美的笑容牢牢地占据着他的脑袋。往日,这些姑娘们对他充满了吸引力,他的眼睛会一直安放在她们身上,今天不知怎么的,了无兴趣。 秀姑终于忙完了。他来到她的身旁。秀姑斜靠在沙发上,裙子上的扣子都掉了。你去了,秀姑懒懒地问。是的,我去了。春水看着地板。我嫂子是个美女呢,当初我哥为得到她可没少花心思。 春水来了精神。说说看,你哥怎么得到她的? 嫂子是个小学教师,在县城最好的学校任教。嫂子也是农村人,师范毕业了分配到那个学校。由于离家较远,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这下可热闹了,县里有钱的有权的公子哥一齐出动,学校的操场汽车摩托车停了好多,可壮观呢。秀姑说得眉飞色舞。 那时堂哥还是城郊派出所的一个副所长,论条件论长相都不突出。嫂子当时与她的一个老乡走得最近。他是学体育的,长得不错,体格也好,在教育局工作。堂哥追女孩子很有韧劲,结果他追到手了。 春水想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 春水来了兴致。他走上前,抱住秀姑就扯衣服。秀姑说我很累了,春水说没事,你只管躺着。 做事的时候,春水不知怎么的,拼命地想嫂子。 春水的生活注入了新的东西。他有意无意地收集关于堂哥与嫂子的故事。 堂哥与嫂子的故事有许多种版本。结合了许多种说法,春水还原了堂哥追求嫂子的情境。 还是城郊派出所副所长的堂哥,为了达到目的可说是想尽一切办法。 堂哥的哥哥当时已是县城所在地水塘镇的镇长,对嫂子所在的学校有直接的管辖权。堂哥的哥哥开车到了嫂子所在的学校,找到校长说媒。不过这一招似乎收效不大。并不是说堂哥的哥哥面子不够大,而是众多的追求者中,不乏有权有势者,校长出面不是头一回了。 堂哥不会就此罢手。每天下班之后,堂哥就到嫂子的学校,送点小礼物。晚上,就坐在嫂子的房间内,找嫂子聊天。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嫂子,还很用功,每晚学习一个小时,练琴一小时。嫂子当时只有中专文凭,想考个本科。堂哥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文化水平不高,他们两个说不上话。时间久了,嫂子很讨厌堂哥去她那。后来干脆堂哥一来,溜之大吉。 堂哥与嫂子的关系没有更近,嫂子与她老乡的关系反而更近了。堂哥驾着吉普车驶进校园时,老远就看到他们俩正欢快地打着羽毛球呢。老乡给嫂子喂着球,嫂子跳起,扣球,活力与优美结合得恰当好处,太好看了,堂哥暗暗对自己发着狠话,一定要搞到手。堂哥停下车,发了几下呆,然后绕个弯,扬长而去。 正文 8、牌局里头藏乾坤 堂哥找到了“光头”。光头是专事打架的主。脾气火爆,长得五大三粗,手下也有几个小跟班,当地小有名气。堂哥没少与光头打交道,次数多了,两人倒互相敬三分,私底下交情不错。 光头找到了嫂子学体育的老乡。光头说不要再与嫂子来往了,否则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学体育的老乡似乎没有听进去。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学体育的老乡被一伙身份不明的小年轻打得不轻,躺在床上半个月。案是报了,但那伙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挨了打的学体育老乡行动都有些不方便了。本来善于奔跑的他现在边走路都有些变形。嫂子经常去看他,但他好象魂魄被打跑了,躲起嫂子来。 嫂子明白其中的原由。每次看到堂哥来,就远远地躲开。 躲是躲不掉的。嫂子再也无法安心看书练琴了。她想把自己早点嫁出去。 这时财政局一个科长加入了追求的队伍。嫂子见他毕业于名牌大学,人也长得温文尔雅,单位收入不错,就决心嫁了。那段时间,嫂子天天吃了晚饭后,拉着科长的手,从城东逛到城西,再从城西逛到城东。小城的人议论着,这是对般配的婚姻。 堂哥约了科长,在县城的楼中楼饭庄。一脸懵然的科长几杯酒下肚,还是不知堂哥的来意。堂哥有电话里只说是单位有点财政上的问题想要科长帮忙帮忙。堂哥说你现在的女朋友我睡过,你介意吗?科长端在手中的酒杯半天没有动静,最后嗫嚅着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你追求过她,人家不理你,这大家都知道,你是在诈我吧。堂哥说这是真的,我还带她一起到医院堕过胎。堂哥还拿出当时堕胎的病历和证明。上面有嫂子的姓名,堂哥的签字。 这下科长有点信了。他还是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喜欢我我喜欢她就行。 堂哥说小子,你好好想想吧,我们这个小城,哪件事不是传个遍的。你娶个老婆,还没结婚就给你戴个绿帽子,以后你怎么做人呀。你现在那么年轻就当上了科长,以后肯定会是局长县长的,这事肯定会让你名声受损的。依你现在的条件,全城的漂亮姑娘随你挑,你说是不是? 科长没有说话。以后,再也没有看到科长拉着嫂子的手在小城的街道穿行了。 脆弱的科长就被这样的一纸证明打倒了,他没有去医院求证,也没有向嫂子求证。还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嫂子是个很传统的女孩,虽然决定和科长结婚了,但只限于拉拉小手。脆弱的科长不但脆弱,而且很有点弱智,只要稍加分辨,就知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事。 经过楼中楼的宴会,嫂子本准备好的婚礼没有了,名声也败坏了。大家都知道,大家都津津乐道,嫂子堕过胎了。 嫂子一下子憔悴下来。 堂哥还是每天来看嫂子,送点小礼物。嫂子默默无语。她好像看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堂哥把嫂子拉离了生活。 忽然有一天,嫂子开口了,既然你想和我结婚,那就结婚吧。 又是下班的时间。街道上拥挤了。整个下午没有做成一桩生意。春水有点无聊,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想,嫂子是不是在这人群中呢?在这个城市中,嫂子应是上等人了吧,住着最好的房子,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受着人们的尊敬,还有奉承。春水想像不出嫂子的生活还有什么缺陷。村里的青年男女们都奔城里来,想在城里买房,想让孩子在城里上学,娶城里女人,只能梦里想想。嫂子的世界对于春水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嫂子她应是坐着小车上班吧?这来来往往的人,怎么会有嫂子呢。春水对自己笑了笑。满街的女人怎么都像嫂子呢。 春水想起嫂子来就感到亲切,这很奇怪。怎么想起秀姑没有这感觉呢?他想不透。想不透就不想。嫂子是个好女人,人长得好,还没架子,真不容易。城里女人不屑的目光他太熟悉了,嫂子这样的女人,他还有点不习惯呢。我是不有点贱呀?春水又自嘲地笑笑。 正想着,秀姑打电话过来了,说嫂子打电话过来了,她们几个同事聚会,晚上吃完后会到她家打麻将,还缺一个人,一时半会找不到,就要她去。秀姑不太会打麻将,怕自己出丑,想和春水一起去。接完电话,春水骂了自己一句:奶奶的,想曹操还真是曹操呢。 春水和秀姑赶到嫂子家的时候,一群女人在那聊天。都是嫂子的同事、朋友。见春水俩人来了,说我们正等你们呢。嫂子和二个女人坐到麻将桌前,其它几个就纷纷告辞了。送走了客人,嫂子招呼春水坐下,说她们几个要回去,家里老公孩子等着呢,找你们来凑桌。春水在一堆女人中间,不知说些什么好,坐到麻将桌旁洗起麻将来。嫂子说不用洗,它是自动洗牌的。春水放下麻将,搓起手来。秀姑搬个凳子,坐在春水旁边,春水这才自在起来。 春水手气不好,带来的钱快输完了,就叫秀姑替他抓牌,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狼狈相,很懊恼。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不要让人笑话。 他刚走出卫生间,嫂子来了,汲着拖鞋,外披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典型的家庭主妇装扮。春水看到嫂子来,赶紧洗了手,整理好衣服。他有些紧张,还是头一回与嫂子那么近的距离。抬头嫂子对他笑了笑,说手气不是很好哦。嫂子散出一阵芳香,他分不清是体香还是香水的味道,这是乡村闻不到的,洗头店也闻不到的,他脑子里跑出一个词,对,优雅的味道。他也尴尬地笑笑,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嫂子从手提包里取出个信封,塞进他的手里。然后走进卫生间,关了门。他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搓麻还给钱。他掂了掂,不少。卫生间传出冲水的声音,他还在那里发着呆。嫂子的笑容很温暖。 感到温暖的春水重新回到牌桌前,手里有了一叠钱,气定神闲了。他想他会摸到好牌的。他经常对人说,打牌与做人一样,全在于气。气好了,要什么来什么。他觉得他体内的气正在慢慢地聚拢来,正在积聚着力量。温暖的嫂子重新把他的气归拢了回来。 事后,春水想把信封里的钱还给嫂子。想把赢来的几千元一并给她。嫂子不要,说让你们来一起玩玩,这点钱是应该的,就拿着吧。我们这几个,经常在一起打,今天赢明天输,就图个乐。 春水秀姑一个劲地谢着嫂子。嫂子说好了,你们该走了,已经不早了。秀姑问,堂哥还没回呀?嫂子脸上的温暖没有了,说他经常在外面,很忙。秀姑也没有再问什么,说来了几次,我们都没有见到哥呢。 正文 9、甲鱼宴上诉衷肠 春水从家乡的溪涧中捕到一只野生甲鱼。上次嫂子帮了他的忙,他觉得有必要感谢一下,就想把甲鱼送给嫂子。 他本想和秀姑一起送到堂哥家去的,又改了主意。他从秀姑处要来了嫂子的电话。晚饭后,他想打电话给嫂子,又思忖着这时候嫂子可能还没有吃过饭呢,再等等吧。等了一个小时左右,他按下了嫂子的号码,又怕嫂子正在和同事一起打麻将呢,这时候打不太合适吧,又按断了。再过了一个小时,春水想现在已经不早了,在这种时候打过去更不好。 第二天一早,春水想嫂子现在匆匆地赶去上班吧,就不给她添乱了。上午又按了几次嫂子的号码,嫂子也许正在上课呢,又作罢。春水被电话搞得有点累,也怪自己,不就是打个电话吗,至于嘛。他下了决心,中午十二点,一定要打通。 好不容易捱到十二点。号码春水已经烂熟于心了。终于通了,电话那头说,你好哪位,春水有些紧张。电话那头又问哪位呀,声音还是保持着耐心和甜美。春水这下子平静多了,他说嫂子是我,说明了打电话的原由。嫂子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你们自己做着吃了,我们家里有的。春水有点急,说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从老家的深山中捉来的。嫂子还是在推脱,春水急得话也不连贯了。嫂子笑了,说你们还真有心,那我们就收下了,你晚上送过来吧。 等到夜幕降临,春水带着一对甲鱼来到嫂子家。倘大的房子,只有嫂子一人在。安放好甲鱼,春水随嫂子一起到客厅说话。春水有点窘,不知说些什么。嫂子说你堂哥真是忙,你们来了几次,都没见着他。他说有机会让你们两个来家里吃饭。春水说堂哥人在官场身不由已,需要一大堆事需要处理的。嫂子说你这话说得不错,人都有很多身不由已的地方。春水说我们这种人更加身不由已了,挣点钱不容易,一天不出工就没有收入,你们拿工资的,很轻松。嫂子说只要身体好,心情好就好,我也好多烦恼呢。春水说是这样的,我爷爷小时候告诉我,人活在世,只要不进医院,不进法院,平平安安,就是福。嫂子说是呀,平安是福,无欲无求最好。她忽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唐突。 嫂子问了些春水家的情况。不多时,春水觉得需要告别了,嫂子说再坐会吧,他觉得嫂子说这话不是客套。不过春水还是告辞了,他对嫂子说以后家里需要什么人干活什么的,就对他说一声。他这人什么都缺,就不缺力气。嫂子又笑得很好看。 从嫂子家出来的春水,感到很舒坦。踩在小城的街道上,觉得不如以前坚硬了。他细细看起各色霓虹灯来。以前在广州混,觉得这个小城土得不行,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他想去看看秀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知为什么,他怕秀姑打扰了他今天的好心情。 第二天,睡了踏实觉的春水刚起来不久,正刮着胡须,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是嫂子。春水忙丢了刮胡刀,恭恭敬敬地接起电话。嫂子说本想把甲鱼炖给你堂哥吃的,他这段时间正在忙一个案子,没有三五天是回不了家的,晚上你和秀姑来家里一起喝点汤吧。春水有点吃惊,想说不用了,到了电话里的,只有“嗯嗯”几个字。他约秀姑一块去,她说忙,没时间。 春水竟有些窃喜。上次秀姑给他介绍买的摩托车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他对她说交友要谨慎,不三不四的人不要与他们交往了。没想到她很生气,说春水嫌弃她了,她还嫌弃春水呢,穷小子一个,说啥没啥。两人渐渐心生罅隙。 白天里春水都在想着晚上的宴会。他在等着晚上的到来,又害怕夜幕的降临。他无法安心地坐着,在不大的店面内走来走去。有一个顾客问一款诺基亚手机卖多少,他回答说三十五,那顾客有点不相信,“三十五,我要了”,掏出钱包准备付钱呢,春水才回过神来,连忙说,我刚才说错了,是一千二,对不起啊。 那顾客悻悻地说你神经病呀,想耍我是吧,没见你这样做生意的。春水忙着道歉。春水正想着嫂子的年纪,嫂子今年三十五。 漫长的白天过去了。春水看着店外川流不息的人流,今天晚上他将要与他们城里人中的一位女主人共进晚餐,等会的他也会汇入这人流之中走进一幢小楼里正儿八经地吃着饭,这让他兴奋异常。 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到了嫂子家的时候,嫂子正别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呢。嫂子见了他说,你来了,来帮我把菜端到桌上去。春水见只有他们俩个,想问嫂子请了别的客人没有,话到嘴边又没说。春水不是多话的人。 菜很丰盛。除了甲鱼汤(春水说乌龟说惯了,嫂子说还是叫甲鱼吧),还有米粉肉,红烧鱼,两个青菜。看得出,嫂子很会做菜。他有些紧张,暗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嫂子见了,问怎么打自己了,春水说有个蚊子。嫂子说还有蚊子,我怎么见不到,看来蚊子喜欢你。春水说自己出汗多,蚊子当然喜欢了,嫂子整天干干净净的,蚊子当然不喜欢了。嫂子说你还挺会说的。春水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嫂子说喝点酒吧,春水没有拒绝。她打开酒柜,见过的没见过的,摆满了。嫂子说还是喝点红酒吧,不会很烈,我也可以喝点。春水问嫂子平时喝酒不,嫂子说很少喝的。有时堂哥会带她去应酬,在酒席上会喝一点,但那已经不是渴酒了,只是礼节上的应酬。嫂子拿了两个高脚杯,满上了酒,顿时空气中氤氲着红酒温柔的色彩,这让人春水感到奇异。嫂子说要是有人弹奏点钢琴曲,酒会更好喝。嫂子说她读中师的时候,琴弹得很好的。现在都很少弹了。这些事春水太陌生,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有静静地看着嫂子。嫂子说来喝酒吧,春水就大口地送进喉咙。酒不烈但很醇厚。嫂子笑了,说红酒要小口小口地喝,这叫品。春水说他们喝酒都是些五六元钱一瓶的白酒,很烈,他和工友们就着花生米一大口一大口往里送,喝了后头发晕身子发热,然后回去睡大觉。嫂子认真地听着春水说着打工的往事,春水从嫂子的目光中读出了怜惜,这种怜惜和着一口红洒吞进肚里,全身轻飘飘的,如同做梦一般。春水以前光做恶梦了,这是梦里都没有的感受。 几杯酒下去,气氛越发放松下来。嫂子说每天上班下班,有空就凑桌打麻将,日子过得有点枯燥乏味。人们都说我应当过得很不错吧,其实人人有本难念的经。春水说是这样的,我爷爷说凡人凡人哪有不烦恼的。嫂子说你爷爷说的一点没错,人都是要烦的。春水说嫂子不是凡人。嫂子问不是凡人是什么。春水想说九天仙女下凡尘,这是他从故事书上看来的句子。他还是没说,只是对嫂子诡异地笑笑,他想兴许嫂子会知道他想说的话。 嫂子说人过得真快,我都老了。春水连忙说嫂子一点都不老,俊着呢。说完后春水发现说得有点不合适,赶紧掩饰着喝了点酒。嫂子倒很开心,你觉得我俊吗,嫂子问。春水就不躲避了,说那还用说吗。嫂子听了叹了口气。 平静了会,嫂子说我们别光顾着说话喝酒,来多喝点甲鱼汤吧。嫂子给春水盛了一碗,让春水好好地喝。春水说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怎么倒让我喝起来了。嫂子说你每天做生意挺辛苦的,补补身子。春水的眼眶有点湿了,嫂子说你这人还蛮脆弱的啊。 嫂子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同学。憨憨的样子十分可爱。嫂子说这个同学还很喜欢我呢,给我写过情书,天天为我买早点。春水问你喜欢他吗?嫂子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他后来去了上海,再后来他在上海安了家,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 嫂子忽然定定地看着他,春水没有准备,眼神不敢与嫂子相遇。嫂子笑了,笑得象个小女孩,她似乎很开心。春水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以为她在笑他的木讷与无知。 无疑这是顿美妙的晚餐。饭毕,嫂子看了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正文 10、开往春天的火车 金秋时节,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下雨了。春水接了个电话,是家里打来的,说是晚稻就要收割了,问他有没有时间回去帮忙。春水让父亲请人帮忙,工钱他给,他没时间回去。父亲就没说什么。春水心里有点愧疚,知道父亲舍不得请工的,几亩田的收割,父亲要忙半个多月。 父亲的背又要驼不少。 还没从这个电话中恢复过来,又来了个电话。是嫂子。春水惊喜着,急急地说嫂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那头的嫂子说过段时间单位派我去杭州观摩学习,估计要有一个星期,我正在考虑要去不去呢。春水说这可是好事呀,怎么不去呢? 那头的嫂子沉默了会,说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 春水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缓了缓,还是没有说话。他在想,她是去还是不去呢。 嫂子说,你不是经常去杭州进货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店里的货都是从杭州进的,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跑一趟杭州。 嫂子问,什么时候去进货,能不能同行。 春水连忙说,那敢情好。 放下电话,春水发了会呆。他一直在期待着什么,希冀着什么,但一切如期而至的时候,他没有预料中的狂喜了,觉得让他痴迷的是期待的过程,而不是想要的结果。他觉得对不起父亲,父亲太劳累了,本该在田里劳作的他却要去旅行了,他有点找不着北。在欢喜中又有些恐惧,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与迷茫。他不知道,杭州之行会发生些什么。不过,能看到嫂子,他就高兴,何况是一起外出呢。他从来没有旅行的概念,只有打工的路途与回乡的征途。 接下来的几天春水心里不平静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设想起行程,设想着哪里落脚,哪到游玩。这种设想让他累极了,他极力地不去想,却又做不到。只有一停下来,他的脑袋就开始疯一样地滋长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时间久了,就嗡嗡作响。他快崩溃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车票嫂子早已订好,是卧辅,嫂子下辅,春水中辅。春水先到了车站,坐在候车室的角落了。快要检票的时候,嫂子才来到。 春水先找到了床位。把行李放置好,嫂子拖着个箱子来了。看到春水,朝春水笑了笑。春水也笑了笑,把嫂子的行李也放置好。 车子马上就开了。车箱里的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轻柔的音乐响起来,旅途开始了,春水看着嫂子,心里觉得很舒服,觉得车子正在载着他远离各种纷扰,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春水从来没有这样轻松地坐过车。他出外打工,回家过年,都是车最拥挤的时候,他把自己随便地扔在车上,这是恶梦的开始。火车无立足之地。手里的包不时地踫到人,引起一连串的恶骂。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腿与密密麻麻的腿交织在一起,不能动弹。身子在僵持着,生怕脚踩了别人,身子倚了别人。其实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就是不用劲,就算身子倒下,也会同样地保持着同一种姿势,站着的姿势。这里的人与一块砖,一袋米没什么两样。不能看到车厢的全貌,见不到乘务员,听不到广播。车厢的气味令人窒息。想吐,但不能吐,一口痰都不能吐。火车的门永远是关的,到站了,只能感觉单调的可怕的车轮声停了。要下车的踩过人群,从车窗外跳出。不知到了何处,不知下一个站是何处。春生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喝过一口水,没有进过一嘴食,站了十七个小时。火车是个刑具。这是春生坐火车后的结论。受着这苦刑的是些什么人呢?除了求学的穷学生,就是春水这些外出的民工了。他们卷着铺盖,到千里之外甚至更远的地方去谋生。但他们在穷乡僻壤有家,他们要经常回家,过年,是他们回家的时候。每年,他们要受二次甚至更多次这样的苦刑。曾听说一个小姑娘就在如此这般的火车上,无法上厕所,活活地被尿憋死。更多的人是把尿撒在裤里。对他们来说,能上了火车,就很庆幸。买票,要费好大的劲,排好几天的队,受很多的骗。有一首《沁园春•买票》专道这买票的难处:“春节又到,中华大地有钱飞机,没钱站票。望长城内外,大包小包。大河上下,民工滔滔。早起晚睡,达旦通宵,欲与票贩试比高,须钞票。看人山人海,一票难求。车票如此难搞,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昔秦皇汉武,见此遁逃。唐宗宋祖,更是没招!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好骑马往回飙。”千辛万苦就为了能回家,能感受到家的温馨,听到乡音,吃着家乡的饭菜。在他乡的生活是单调的,艰苦的,甚至是屈辱的。回到家的时候,可以穿的体面些,久违的舒适足以让人喜笑颜开。劳累了一年,就为了这几天。把血汗钱给老父亲的自豪,给心爱女人的得意,把礼物送给孩子的喜悦,这些让他们陶醉。他们对于火车这种刑具的痛苦,已能默默承受。春水忍受着这些不便与痛苦,一趟又一趟地奔波在家与广州的铁路上。 如今,春水站在空旷的车厢里,累了,还能躺在床上睡觉,身旁还有个好看的女人,过去坐车的痛苦已变为旅游的放松。人生就象个梦,春水默默地发了个感慨。嫂子拿出一包包零嘴堆在床头,还有几包卤味,几罐啤酒。嫂子说给你买的,旅途很乏,喝点酒可以解乏。 车子向前飞奔。嫂子身着牛仔裤,套一件红色格子外衣,和春水坐在一起,倒分不清何为长何为幼了。对面坐的是一个小姑娘,在杭州上学呢,见春水嫂子坐在一起,倒以为是一对小夫妻呢。 春水在火车睡得沉极了。火车微微的震动让春水想起小时候的摇篮,火车就是个大摇篮。下辅还睡着嫂子呢,春水往下看了看,嫂子已脱下外套展开被子。春水安了心,一下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