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罗洋村传说 传说中,一个人在死之前,总会遇到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他年轻貌美,额高唇薄,眼神忧郁而沉静。当你被他的忧伤所感染,当你觉得自己的心在疼痛时,你突然发现自己胸口空空,自己的心脏就在他的手中,随之猝然倒地。 但这只是传说,罗洋村的传说。 这是迟子鸣来罗洋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当他呆坐在海堤上,看着涌动的潮水时,背后响起了声音。 他转过头,发现背后不知几时站了位六七十岁的大伯,头发花白,背有点佝偻,他的眉心,因为长期地皱着,有着几道很深的渠,仿佛,他的一生都承受着无限的悲苦。 他抖了抖烟杆,深吸了一口烟,眼睛看着大海,看得遥远,像是要把海的尽头给看穿,许久许久,对迟子鸣缓缓地说:"你知道,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死去。" 迟子鸣的内心升起一阵寒意,或者,这跟乍暖还寒的天气有关。他是这么想的。 "不是吧,大伯,见过他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别人会知道他长什么样呢?" "我说过,这只是传说而已,你不必放心上。"他再次把"传说"两字说得很重,仿佛这两个字比故事的本身有着更深的力度。他深深地看了迟子鸣一眼,嘴角向耳朵两边大幅度地扯开,竟然笑了。 这种笑,突然令迟子鸣有一种癔症病人癫狂发病的感觉。他呆呆地看着这位大伯,只见他把路上的柴火捡起来,然后蹒跚地向村子里走去。他这才发现,老人的脚有点跛,那佝偻着的身体,一摇一晃看似艰辛地走着,就像一只垂死的骆驼,消失于深邃的夜色之中。 此时,迟子鸣才发现,黑夜已经来临,黑色在逐渐覆盖着一切。而他已经在这里呆坐了整个下午,他看到海水被天空映成蓝色,再变成绚丽的红,最后成了墨黑色,原来一切最终是黑色。黑色,原来才是生命最终的底色。 迟子鸣叹了口气,进一步靠近海,然后平躺于沙滩之上,对着天空看了良久,奇怪的是,天空中一颗星子都没有,也没有月亮,幽黑幽黑的一片,只有风在无声地吹,像一个空荡荡的墓穴。那一刻,迟子鸣真的有一种躺在墓穴里的感觉。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的药与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长发如海藻般的女子,笑靥如花,风吹开她的头发,四处飞扬,像一张黑色的网,把迟子鸣网在中间。 他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中女子的脸,眼神里有着无限的爱怜与悲恸。许久许久,他在旁边挖了个小坑,把照片放了进去,然后倒出瓶子里的药片,数了数,八片,当他睡着的时候,涌起的海水就会把他吞没,八片,够了。他这么想的。 此时,一切很安宁,罗洋村,这个偏远的海边小村,已过早陷入了沉眠之中。除了风的声音与海水的声音,只有三三两两的微弱的灯光,但是,此时的空气中,似乎还有着玫瑰的芬芳。 在迟子鸣渐渐模糊的意识中,竟然闻到玫瑰的味道,难道这是一种幻觉?他想起马尔克斯的某部小说,同样是海边小镇,同样与死亡有关,那里含着硝土的土地是开不出花的,而玫瑰的味道是上帝召唤的声音,只有将死的人才能闻到这种芬芳。它会带着他们的灵魂去海底,那里,有一座布满了白色住房的小镇,每个房子的阳台上有几百万朵花。真美。 迟子鸣陶醉于这种想象,但是,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了母亲的脸,平时一直很隐忍的母亲此时却有张撕心裂肺老泪纵横的脸,为他的死。是的,他仿佛看到自己四肢关节僵直,硬邦邦地躺在那里,还有母亲那歇斯底里的绝望表情。不,他不能死,他挣扎着拼命地晃着自己的脑袋,此时,冰冷的海水已爬上了他的脚,他的小腿,他的大腿...... 彻骨的冰冷令他瞬间清醒,他猛地坐了起来,潮水从他的膝盖骨流沙一样地滑退,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正缓缓地朝他走来。他走到迟子鸣的旁边,停了下来,却把脸转向大海,像是在喃喃自语:"冬天好像就要过去了......" 迟子鸣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谁,对我说话么?" 黑衣人一时间没搭话,良久良久,他转过了头,那是一张俊美并棱角分明的脸,"但是,你的冬天并没有过去。" "你到底是谁?什么意思?" "来到罗洋村的人,应该都会听过关于我的传说。" 迟子鸣瞪大了眼睛,此时,那黑衣男人的五官突然扭曲了起来,就像拼命地挤掉脸上的什么东西,他慢慢地撕下那张俊美的脸皮,呈现出一张严重烧伤的脸,每一寸肌肤都在腐烂,上面蠕动着青绿的蛆虫。 "我就是那--死--神--" 此时,迟子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长出了一朵血红的花来,里面,却空空荡荡,而黑衣人的手里捧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慢慢地走远。他想,他就这样,死了。 若不是敲门声惊醒了迟子鸣,他仍然停留在噩梦之中,好大一会儿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罗洋村唯一的旅馆里,而且,还活着。从那个老人出现之后,他也就回旅馆了,本来他想写一封信,一封遗书,但是,连日的奔波与困倦令他竟然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才做了这么一个奇怪而可怕的梦。 他把桌子上的药与照片,还有信纸都塞到了抽屉里,便去开门,原来是女服务员罗小凤,手里拿着一条毯子,"这里夜里比较冷,给你加条毛毯。还有,晚上十一点后最好不要出去,这个季节客人少,明天我可以带你去转转。就这样。" 迟子鸣接过毯子,道了声谢,"等下,我想问下,这个村子好像有挺多神秘的传说对吧?" 罗小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搭话。 "是这样,我是写作的,特别喜欢写奇闻异事类的小说,但这一生没有写过成功的东西,而且,我对一些传说很感兴趣,你所知道的,希望你能告诉我,对了,那个死神--" 罗小凤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冰冷,"什么故事都没有,你别指望了。"说完转身就走,而迟子鸣呆呆地站在门口,那种悲哀的情绪又像潮水一样地涌了上来。 他关好门,打开抽屉,呆坐了良久,把那瓶药缓缓地拿了出来。 正文 第二章 戳眼之死 而迟子鸣的目光却停留在那叠稿纸之上,他把手中的药瓶放了下来,把书稿拿了起来,他已经无力再继续了,那么,就跟着自己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吧。 他掏出了打火机,点上了火,那火焰舔着他的手指,像魔鬼的笑脸,是那种像是阴谋得逞之后得意的笑,笑他的失意与懦弱,笑他的贪生与怕死,笑他什么都没有,笑他最后连女人都抛弃了他。他把那张照片也放进火里,但是,他还是舍不得,抢了回来,照片烧了一半,把他自己给烧掉了,蔡依莲的笑此时看起来暗淡而破碎。 他叹了口气,把整瓶的药片都倒在了手心。当他正要把药全塞进嘴巴的时候,恍惚间有钟声响起,紧接着,一声凄惨的尖叫自头顶响起,那尖叫像闪电一样刺穿整个宁静的罗洋村,令迟子鸣全身都僵住了,他把药片迅速倒回瓶子里,就冲了出去。 有好几个人都同时朝楼上冲去,包括罗小凤,大家互相在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知道。而三楼只住着一个房客,就是夏逸民,他住在308室,而308室的房门却是紧闭的,大家大叫着:"夏先生,夏先生开下门。"但里面毫无反应,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罗小凤想自己是亲眼看见过他从外面回来了的,怎么会没人,难道真的出事了?她拿出钥匙把门给打开了,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大家都被里面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整个房间十分混乱,夏逸民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脸朝上,眼睛是两个很大的窟窿,而地上,有着两个血淋淋的眼球,他的十指弯曲着,做着挖抠状,沾满了鲜红的血,仿佛,他的眼睛就是他自己活活地给抠下来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房客转过脸当场就呕了起来,罗小凤也扭过了脸,脸色有点发白,"我去打电话,报警。" 现在,房间里面只有迟子鸣与那个女房客的老公葛建亮。葛建亮两夫妇本来是来这里度假的,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件,这也是迟子鸣始料未及的,就如他本来到这里是为了投入死神的怀抱,却不想周围有人会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被死神所走。 葛建亮大胆地走近,用手探了探鼻息,摇了摇头边走出去边说:"死了。我们出去吧,把门关上,等警察来。" 迟子鸣点了点头,准备把门轻轻地带上,关到一半的时候,恍惚间他感觉到那房间的玻璃窗上有一个黑色的影,脸部线条很生硬,像是罩着什么东西,透过月色投到窗户上。他猛地晃开门,却见那影子没了,只有倒在地上的夏逸民,在朦胧的光线中看起来格外地瘆人。 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三楼,那边连个阳台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人站在窗外呢,除非是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葛建亮回过头来,"怎么了?"迟子鸣摇了摇头,他便走过来拍了拍迟子鸣的肩膀,然后扶着爱人钟丹回房去了。而迟子鸣想了想,决定去找罗小凤,他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海边小村庄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他在旅馆的天台上找到了罗小凤,只见她整个人都横坐在栏杆上,闷不吭声地抽着烟。他有点担心地叫道:"喂,你小心点啊,这样坐着容易掉下去的。" 小凤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 迟子鸣总感觉她并不像普通的乡下女孩,不爱说话,二十三四的年纪,却有着一双过早成熟掉的眼睛,仿佛历经尘世很深了。 迟子鸣在旁边坐了下来,掏出了一盒烟,递了一支给罗小凤,但罗小凤并没有接,他便有点无趣地拿了回来,给自己点上,"你们这里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小凤这才缓缓地说:"没有。" "真的没有?"迟子鸣总感觉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或许,她是有点惊吓过度了。 "这样吧,等你想告诉我时,再找我吧,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噢不,我可能还会在这里待几天。"说完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然后就准备下楼。走了几步,他像是想到什么,"回屋去吧,这里风大夜冷,而且--不安全。" 是的,这事都发生了,当然不安全。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看似很好说话,其实当你真的想接近她的时候,才发现你跟她隔着十万八千里,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跨越的,他想或许他会走进这小村的中心,走进这女孩的心里,然后她会很平静地告诉自己。是的,他不能带着疑惑而去,再活几天吧。 当他回到房间时,突然想起那个脚有点跛的老人,或许,他会告诉自己什么。 正文 第三章 食尸鹫 刑警光明与助手小鲁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这个偏远的海边小村庄,这个地方,还是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经法医的初步鉴定,亡者死于自杀,指缝里的血与那把匕首上的指纹都是他自己的,而且他的房间是紧闭的,里面无其他人,没有人进去引发这场悲剧。 光明虽然遇到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恐怖死亡,但是,夏逸民的死亡惨状还是令他震惊了。这场面的极度混乱与惨烈,可以看得出,死者生前是经过了多么崩溃的挣扎,狂乱,最后自残了断生命,但是,这一系列,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 光明看着夏逸民的遗体被包在塑料膜里,然后被搬上了担架,对小鲁说:"我们先到村里转转吧,回去再查查夏逸民有没有精神类疾病。" 小鲁点了点头,"你说这个夏逸民独自从福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而且这个季节并不是旅游佳节,大冬天地跑海边来,我觉得这事有点怪。还有,我从旅馆的服务员手里拿了房客资料,一个叫迟子鸣的作家也住在这里,她在收拾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一瓶安定片,有自杀倾向,还有一对夫妇,邻县的,是为了庆祝结婚二十周年,来这里度假,据说他们刚相恋时曾在这里度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这次来是为了纪念的。而夏逸民发出惨叫的时候,他们同时跑了出来。" "嗯,那个迟子鸣倒要注意下,看他那样子,可能是失意加失恋。难道这里成了自杀者的天堂了?夏逸民是自杀无疑,但是,他为什么要自杀?而且,服务员说他精神状况一直很好,爱整洁,而且非常开朗,早上还对她说了个来自他老家的笑话,这样的人不应该自杀的。更奇怪的是,他自杀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挖掉自己的眼睛?眼睛?难道?" 小鲁接过了话,"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而挖掉自己的眼睛,我想--应该是他不想看到这个世界,或许是,他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导致他精神分裂,自残后又自杀。" "那几个房客与女服员是听到他的叫声一同跑过来的,而这个房间里再无其他人了,所以,应该跟他们不会有关系。看来,很有可能是精神癔症产生了幻觉,极度的抑郁症与精神分裂都有可能发生这种自残与自杀。" 此时,他们来到了海边,阳光挺好,虽然海边风有点大,但是,并不是很冷,一眼望去,碧海蓝天与艳阳,对面一左一右有两个小岛像龟背一样浮于水里,还有清冽的空气,令他们心旷神怡。 小鲁突然想到什么,"我想起发生在日本的一个事件,1950年,在一个叫熊本的小县,同样是海边的小渔村。那里的人喜欢养猫,而某一天,他们发现自己的猫全部不见了。后来在海边一座山上找到了它们,只见它们聚在一起,颤抖着,抽搐着,有的发了疯似的撕咬着,最后这些猫一个个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他们一度以为这些猫被恶灵附体,后来在医务人员多方的调查之下,查明那里一家氮肥公司在生产氯乙稀和醋酸乙稀时,采取了低成本的汞催化剂工艺,生产的废水里含有重金属汞,排放在海里,经过生物化学反应转变成甲基汞,通过食物链富集在鱼虾和贝类体中,人或动物长期食用后就会中毒。患者由于脑中枢神经和末梢神经被侵害,发病时会表现头疼耳鸣、昏迷抽搐、神智不清等症状,重者神经失常,全身痉挛,或酣睡,或兴奋得身体弯弓高叫,直至死亡。" "嗯,在血液里验一下,是否有高含量的汞或其他重金属。"此时,光明停了下来,他看到一只小蟹,从窟窿里探出小小的脑袋,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光明笑了,"我想,这种中毒的可能不会很大,当然,也不排除。" 他看了看时间,"估计也就这样吧,最大的可能是他有精神病史或因金属中毒引起幻症,导致了自杀,回去吧。" 小鲁点了点头,于是俩人就离开了罗洋村,而此时,迟子鸣还在村子里转悠着。 整个村子里只看到少许的鱼铺在地上、墙上晒太阳,还有一些海带、紫菜与虾皮。这个渔村,看上去渔业的气氛并不浓厚,房子都非常旧而简陋,只有一幢是看上去稍显豪华的洋房,那洋房迟子鸣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除此之外,好像就靠海的那个旅馆算是最新的了。这里的房子上面的瓦片上压着石头与一些沙袋,看来是为了防范夏天的时候台风的来临,那些瓦片确实是抵不住强台风的。 村子里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与一些老实巴交看上去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中年渔民,似乎新一辈已经不屑于这种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原始传统生活,因为,这里的交通太闭塞了,离城市又太远了,也没有人来开发更好的旅游资源,所以,尽管这里既有山又有海,景色也不错,还是留不住年轻人。而从这里出去的人,很多再不愿意回来了。 而令迟子鸣感到奇怪的是,村子里比较中心的位置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着一口很大的老式挂钟,他跟蔡依莲很多年前是来过这村子的,印象中没有这样的亭子,更没有这样的一个钟,难道是近两年新弄的? 迟子鸣便走近仔细地看,挂钟的边壁是青铜做的,周边有着精致的龙凤图腾,钟摆挺大,直直地挂下来,一左一右地晃,看样子,这钟好像历史比较久远。钟,迟子鸣倒是见过不少,但这么大的挂钟迟子鸣倒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不是寺院撞的那种铜钟,却是挂钟,更是有点奇怪,不知道到了整点会不会自动报时。但迟子鸣这两天没有听到过,如果会自动敲钟的话,这么大的钟点,声音不小,可能整个村子都会听到,看看时间倒是挺准的,想想,可能也就是村民们看看时间用的。 迟子鸣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夏逸民死之前好像听到过钟声,难道就是这口钟所发出来的?他摇了摇头,当时自己的脑子也一片混乱,有可能是旅馆里的闹钟,也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把某种碰撞的声音听成了钟声。碰撞?夏逸民死之前肯定剧烈挣扎过,所以,碰到什么东西是正常的。 迟子鸣逛了一大圈,也没有看到那个老头,觉得有点奇怪,又逛到一间房子边,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院子里晾衣服,便走了过去,"老太太,你知道那个脚有点跛的很瘦小的老伯伯住在哪里吗?" "你说的是罗跛子吧,你找他干什么?这个老头什么正事都不做,到处胡说八道,整天神神道道的,害得到这里玩的人都给吓跑了。" "您的意思是,他所说的话都不可信?还是那个关于死神的传说也是编的?" "我们祖上倒是一直有着这样的传说,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人们在村子里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虽然外面动荡,可北阀战争也影响不到人们。但是,村里人救了一个穿黑衣的青年男人后,一切就改变了,村里开始动荡了起来,经常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而且都是被挖了心死的。于是村里人开始恐慌起来,并传言那个黑衣男人就是以吃人心为生的妖怪,就把他给活活烧死了。而他死后,经常有人说自己看到他的魂魄在午夜里飘荡,并有一张恐怖的烧烂的脸,所有的曾烧过他的人,他都会一一报复。亲手烧他的三个人,全部莫名暴毙了,所以这事就越说越玄了,传了几代说法也有点不同了。这事也是我听爷爷说的,那时,我还没出世呢,爷爷的堂弟就是参与烧死黑衣人的人,后来暴毙了,是不是真有其事,我就不知道了。" "噢,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传闻。"此时,迟子鸣突然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黑衣男人同样有一张烧烂的脸,还有,在夏逸民房间的玻璃窗上,难道他并没有看错,真是那人一直未散的鬼魂? "那都是百来年前的事了,提这些干什么,都不知道真假。" 在与老太太琐琐碎碎的聊天中得知,她的小儿子本来是这里的村长,但是,他怎么都不想当官,喜欢从商,喜欢古董,又喜欢旅游与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是罗洋村早年唯一的大学生,钱倒是赚了不少,那幢洋房就是他家的,而村里的那家旅馆,也是他办的,但平时连个影儿都没有。但是,她的大儿子,带着媳妇在二十年前离开了这个地方去打工,再也没有回来了,就留一个四岁的孙女在她身边,是她一手把孙女拉扯大的。而迟子鸣意外地发现,她的孙女就是罗小凤。 他突然有点明白罗小凤为什么性格显得有点古怪了,并不仅仅是因为旅馆里所发生的事令她心生戒备情绪郁结。当他告诉罗小凤奶奶自己就住在旅馆里时,她显得毫不惊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晾着最后几件衣服,"那旅馆是她叔叔开的,她是去帮忙的,冬天到了,没什么人,基本上就她一个人在打理。" 这时,老太太拿着空了的塑料桶子往屋里走,迟子鸣跟了上去,"我能进去跟你聊几句吗老太太,我挺喜欢这个地方的。"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没搭话,他发现这老太太的脾气简直跟罗小凤一模一样,于是他便跟着她走了进去。弄堂里面的风穿堂而过,一种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令迟子鸣惊奇的是,厅堂里面挂着三张陈旧的画像,那三张画就像遗像那样挂在显要的位置,而其中一张,竟然很像罗小凤。 迟子鸣指了指画像,"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 "一个是老头子,在海上遇难的,死于台风天,那两个是小凤她爸与她妈,只有遭遇不测的人,才会二十年不来家里看一下,不来看我这个老骨头还有他们的亲生骨肉,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点音讯,你觉得他们还会活着么?如果真活着,我也当没这个儿子,心没了,人又有何用。"老太太说这话时,已经有点心不在蔫。 在她对自己起反感前,迟子鸣告别了小凤奶奶,但是,心里总觉得这老太太有点怪异,细细回忆起她说话时的神情与眼睛,才发现她的眼睛有点斜,紧密地挨在一起,怪不得看起来有点怪,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仔细看的话还是很容易看出来。而幸好,小凤并没有遗传这种缺点。 当迟子鸣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一只食尸鹫在天空上方已经盘旋了很久,此时,突然间从高空飞了下来,落在了老太太的肩头,嘴里,分明叼着一只人的手。 正文 第四章 鸟头人刺青 令光明有点意外的是,夏逸民是个投资商,这次来罗洋村是为了考察的。本来是为了来开发的,因为村里有着很好的旅游资源,也有足够可以开发的项目,但最大的缺陷是交通不便。位于偏远的深山,路程长,山路虽然能进车,但是颠簸不平,一到下雨天,便泥泞不堪,一般的小车很难走。而山里人的甘于自闭,村里的船只基本上都是打渔用的,而不是用来当交通工具的,所以,实施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除非,把那么长那么长的路都给造好。 而更令光明意外的是他没有精神病前科,血液与胃液验起来也很正常,没有毒素,法医的最终鉴定结果也确认他是死于自杀,这看起来更有点奇怪了。 法医分析说:"这种可能是外界的原因,比如极度的恐怖会造成精神分裂,狂乱,控制不了自己,并令他心脏扩张,眼珠爆裂,然后挖出了自己的眼睛。但也不排除突发性的精神疾病,某些诱因可以引发潜伏很久的精神癔症,还有如果他有精神类的遗传病,以前没有发作过,而在特定的时间内也会突然爆发。" "你说极度的恐怖会引发这种失去理智的自杀?" 法医点了点头,光明想起了在《所多玛的咒语》中被狼人挖去内脏的死者,还有被女祭司拖进沼泽的司机,眼睛里同样有着极度的恐怖。但很明显,这桩案件的凶杀是不成立的,也查不出特别的东西,虽然光明心存疑窦,但是这桩案也就这样结了。 尸体被夏逸民的家属运了回去,夏逸民的老婆说了句令光明很难忘的话,"就算逸民是自杀,但是,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自杀,也不是他自愿的,他曾经说过,自杀是很愚蠢的行为,死者的灵魂是进不了天堂的,他是个信徒。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真相,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她的话在光明的心里落下一层阴翳,其实,光明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但是,现场没有留下他任何准备要自杀的线索,包括遗书,而工具是把很普通的匕首,一般人防身时随时会带的。但是,他明白,对于自己至亲之人的死,谁都会悲痛,会难受,并难以接受,这是他能理解的。 而现在令他心烦的是几桩系列杀人案,死者均是二十至二十八岁之间的男女青年,已经发生三起,两男一女。之所以定为系列,是因为死者的手臂内侧有着同样的文身,红色的鸟头人文身,光明怀疑是连环杀手所为,死者都是被相仿的凶器从背后插入,刺破心脏动脉,导致血管破裂而亡。他想,可能会有第四起、第五起,这样的案件,毫无疑问,是针对这个团体,这个以鸟头人刺青为标志的团体。 而鸟头人刺青研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团体,而这个刺青,应该有其崇拜的信仰或特定的含义。 他们查了有关鸟头人的资料,总结出以下几点:一、跟日本的河童有关,河童也是鸟头人,身着龟壳,头顶有一碗状的凹镜,内有满水,如其生命,水无则死,双手相通可伸缩,能以屁的力量飞天。在《百鬼夜行》《百物志》《万鬼录》《妖怪物语》等民俗书籍中都有记载。日本稻河神社附近就有一个小湖,名救身湖,湖中常有河童出现。原本河童是水中的精灵,被当做河神而受到民众的膜拜,也有一种说法是河童是水神的死者,由水神降下的霜幻化而成。 二、在中国阿里古格佛教壁画里出现鸟头人,阿里是藏族本土宗教"卍"雍宗本教的发祥圣地和活动中心,约于公元前五世纪由古象雄王子辛饶米保创建,植根于蕃域原始公社时期的一种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信仰。此教有大鹏创世神话《大鹏与龟》:大鹏从上白,下黑,中红三种颜色的蛋中孵出,是年、龙、赞三神合为一体的化身,而这三大神都是此教的原始神灵,在宇宙尚未形成时,天地混沌一团,是大鹏和乌龟把天地分开,故大鹏成为象雄王国图腾崇拜中最神圣的象征性国徽。古格壁画中大量佛像台座顶正中是生灵座的人面、人手、鸟嘴、羽身、头长双角、口含巨蛇(龙)已人格化的迦楼罗鸟的生动造型,此教神话中还有这样的传说:女神玛色伽尔和男神旺尔沙斯鸟格巴相向相交,其时男神以白的流出,女神以红的流出,乃生卵二十七枚,卵皆孵出鸟首人身、蛇首人身、龙首人身的男神和女神,这些神又衍化成亿千之神,以护人镇鬼。 三、西方及其他一些国家的图腾,史前人类就有鸟头人的壁画,出现在图腾崇拜、宗教、巫术及占卜术中。哥伦比亚印第安人的图腾画"雷鸟";在古埃及,鹰头人代表至高无上的太阳神,鹮头人代表智慧和深不可测的月亮神;在古希腊,鸽子象征智慧女神;在基督教,鸽子象征圣洁,公鸡意味着警惕和戒备;罗马军团的徽章是主神朱疪特手中的雄鹰。直到现在,许多国家仍用鹰类象征勇猛、权力和战争,天鹅和鸽子象征善良与和平,鹤类象征长寿,鸳鸯象征爱情的忠贞。 小鲁看得有点头晕脑涨,"还真他妈的复杂,原来这个小小的鸟头人还有这么多的奥妙在这里,我看这个鸟头应该是大鹏的,唉,就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崇拜哪一种的。" 光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忽略这些东西,多学点没坏处。你看,古埃及的太阳神也是个鸟头人身的,头顶着太阳,手握着令牌,就不知道是倾向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了。嗯,如果是一个比较大团体的话,它可能会有一些原始的崇拜与宗教的信仰在里面,这是人类最初的膜拜,是对大自然某些生物的敬畏与敬仰,一个鸟头人可以包含着很多东西在这里。走,我们还是先去文身店看看。" 于是两个人拿着鸟头人刺青的图案照片,立即走访温城所有的文身店,寻找他们的文身图案花样里有没有鸟头人。但是,所有的文身师都不承认文过这样的图案。 走到最后一家,他们都有点心冷了,光明对那个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空白地方的文身师说:"那么,你有没有在谁的手臂内侧看见过这样的图案?" 那文身师想了想,"我好像是见过这样的图案,但是,一时真的想不起来了。" 光明留了张名片给他,"想到了马上给我电话,谢谢合作。" 出了文身店,此时已经八点多了,光明显得忧心忡忡,"我看他们是有意隐瞒,要不就是退休了的、不再开这种店的、他们团体特请的专职文身师所文,所以,保密性很强。" "我想后种的可能性比较大点,如果真是一个严密的团体,他们是不会轻易泄露这种标志的。这样吧,现在我们混迹酒吧夜总会等娱乐场所,总会碰到有这种文身的人。我还真不相信他们神出鬼没,平时都不出来消遣的。" "但是,我想,更有可能是两派黑社会组织的人,两派因为某些利益的关系,一派被另一派所谋害,而有着鸟头人刺青的这一派,正是对方要赶尽杀绝的人。我看,这派的人都在遭毒手,或者是,某个杀手,他对以这个刺青为标志的组织深恶痛绝,暗中把身上只要有着鸟头人刺青的,都一个个杀害。嗯,不过也不排除同族相残的可能性,就晚上开始行动吧,我不想这种事件继续发生下去。" 于是,俩人在一家面馆里匆匆吃完猪肠粉就开车往最近的一家酒吧赶,此时,正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小青年暴打。 光明鸣起了警笛后俩人冲下了车,却见那小青年已被打得趴在那里呻吟,小鲁随手把他的手臂抓起来,却见一只血红的鸟头人目光尖冷地看着他。 正文 第五章 十二年前的失踪 罗伊芙睁开眼睛,四周黑暗一片,而且散发着可怕的寒气。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山上,靠在一棵高大的桉树上。她这才想起,吃晚餐的时候,酒虫上来,偷偷地喝掉了母亲用来调味用的黄酒,但是,她一喝酒就会脸红,怕被发现,然后就跑到这里来了,想不到酒劲上来,就迷迷糊糊地靠在树上睡着了。 此时,她看到阴冷而荒芜的山坡,盖着一层厚厚的枯草,风掠过原野沙沙地响,广袤的苍穹下,黑色的云厚厚地垂在山坡的边缘与远处的海面之上。所有的一切显得那样地晦暗,干枯,仿佛一切都失去了生命力,并隐藏着无言的凛冽的凶兆。她旁边是横七竖八,色彩阴郁的岩石,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阴郁与恐怖,难言的气息令她有着难以磨灭的惧怕感。 她想她是被冻醒的,她应该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家里去。当她要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双腿麻木,一时间无法动弹。而此时,那种恐惧感更是像潮水般排山倒海地涌了过来,她感觉到有人向这边走过来,要知道,这个村子,一般人晚上都不愿意出门的。她拖着脚,努力地爬到树背后。 此时,空气中悠悠地传来稚嫩的歌声,"轻风吹,轻风吹,梦里醒来花柳绿,风中的人儿呵把花儿吹......蝶儿飞,蝶儿飞,可是一切只能在梦里......"多么熟悉的歌声啊,带动了罗伊芙遥远却又一直不忍的回忆,不,这声音,这声音...... 她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往这边走来,嘴里哼着歌,手里还拿着一支芦笛,边唱边跳边晃悠。她揉了揉眼睛,差点喊了出来,这不是弟弟罗小杰么,这歌也分明是她以前教他唱的,可是弟弟分明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踪了,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包括她自己,不,怎么可能,他怎么在这里? 虽然,每次想起弟弟,她心里便有无限的悔恨与自责,如果那天没有让他独自一人留在山坡上,弟弟也就不会出事了,她离开了不过几分钟而已,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有人说他被山魈拖走了,也有人说是坠入海里淹死了,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难道,弟弟真的还没死? 一想到这里,罗伊芙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奇怪的是,他跟失踪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长大,还穿着当时的那件淡黄色的短袖,哼着歌,茫无目的地走着,可现在分明是冬天啊。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 但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太激动了,从村后面跑了出来,跟在他的后面,颤抖着声音,轻轻地喊着:"小杰,小杰,小杰......"但是,罗小杰却置若罔闻,继续走着。罗伊芙的内心被悔恨、激动、恐惧同时占据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她的弟弟,唯一的弟弟,她跟在他后面跑着,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此时,罗小杰像是终于听到了,停下了脚步,眼神有点茫然,看着罗伊芙,眼神却穿过了她,似乎落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姐姐,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害怕。" 罗伊芙站到了他的面前,声音依旧有点颤抖,"小杰,我在这里,姐姐在这里,姐姐好想你,不要怕。" 她伸手去抱弟弟,却发现自己抱了个空,抬起头,却发现小杰被一个穿着黑衣的怪人抱着,那个黑衣人,长发散乱,脸上戴着一个可怕的面具,就像一个噬人的魔鬼。小杰挣扎着哭喊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划动,像是要抓住救命的稻草,而那根稻草,就是他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罗伊芙猛地醒了过来,冷风吹得她直打哆嗦,她这才发现自己偷喝了酒竟然在大桉树下睡着了,而刚刚的那个梦分明是如此清晰,还历历在目,难道小杰失踪时的情况,就如梦里发生的那样,他是被黑衣人给掠走的?她不由想起了前辈人曾对她说起的关于死神的传说。据说,八九十年前,那个被村里人烧死的黑衣人变成了死神,后来,村子里就从来没有安宁过。 而不管是什么原因,此刻,有一种信念无比坚定,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那就是--小杰并没有死! 但罗伊芙慌乱地从山坡上往村子里跑时,她并没有发现,就在树的另一侧,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人,如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正文 第六章 第二房客之死 罗伊芙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旅馆找罗小凤,虽然罗小凤大她三岁,但是,她们是一同长大的,而且是堂姐妹,关系又很要好,所以,有什么心事,罗伊芙都喜欢找她说。 而自从旅馆里发生客人戳眼自杀事件后,罗小凤的内心充满着恐惧,她做梦都会梦到夏逸民那骇人的面孔在旅馆的每个角落都不停地骤现,不停地飘浮与盘旋,神出鬼没阴魂不散。而且,他那僵硬的嘴巴不停地重复着那几个空洞洞的字眼:我不是自杀的,我不是自杀......一时间,罗小凤真怀疑他不是自杀的,而是另有原因。 她把夏逸民住过的那个房间封上了,她发誓再也不会进那个房间了,但每次经过那门口,她总感觉全身阴冷,仿佛夏逸民似乎就趴在那窗户口,用那空洞洞的眼窟窿绝望地看着她,又一次要对她说:我不是自杀的。 此时,她正心惊胆战地经过308房间,而罗伊芙清脆的叫喊令她内心紧绷的弦差点要断裂,她疯了般地跑了下去,却见罗伊芙惊讶地看着她,"姐,你怎么了?额头怎么都是汗?" "没,没啥,干活,干活干的,怎么了,这么迟了不回家,来找我。" 罗伊芙狠狠地咽了口唾液,"姐,到你房间去说吧。" 于是两人就到了罗小凤的房间,现在倒是罗小凤奇怪罗伊芙那紧张而古怪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看把你紧张的。" 罗伊芙突然握住了罗小凤的手,"姐,我觉得小杰还活着。" "小杰还活着?他人呢,在哪里,在你家吗,我去看他。" "喂,你别急。"罗伊芙拉住了小凤,"我只是感觉他还活着,虽然我并不确定,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强烈,很真实。" "感觉?感觉,感觉,唉......"小凤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她太想念弟弟了,虽然有些感觉也并非是子虚乌有。 "真的,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杰失踪的时候,东村的一个小孩子也紧跟着失踪了,但是,那个小孩的尸体却很快找到了,溺水而死,但是,小杰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找到。如果他是不慎跌落山崖的话,尸体也应该早就找到了,没有理由就这么失踪了啊?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姐,我有点害怕,小杰的东西,好像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特别是他喜欢的东西。他的房间,本来一直是锁着的,钥匙也只有我爸有,但是,有一次我太想念他了,就趁爸睡觉的时候,偷偷地拿了钥匙进去,但是,里面的很多东西都不见了。小杰虽然年纪小,但懂得很多东西,脑子非常好,又好学好研究东西,你一定不会忘记他还做过避雷针呢,还有他喜欢的东西,是绝不允许别人去碰的。难道是我爸怕触物伤情,把这些东西都扔掉了?" 小凤很疑惑地看着她,"我想可能是吧,他如果活着的话,没理由不出现啊,没理由不见你啊,除非--除非--" 她本来想说拐骗之类的字眼,但是,怕这么说罗伊芙又要胡思乱想瞎猜疑了,她便转移了话题,"奇怪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现在又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罗伊芙沉默了许久,"你还记得黑衣人的传说么?" "黑衣人?" 罗伊芙点了点头,"我也不知为什么,最近老是会梦到这个人,他像一个无法抹去的梦魇,始终不停地飘浮在我的梦里。我几乎一闭上眼睛,就能梦到他。姐,我真的害怕极了,而且,他有一张极为恐怖的脸,或者说,戴着一个可怕的面具。" 小凤安慰她说:"这只是梦而已,我想这个人并不存生,可能听多了,想多了,然后就梦到了,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小杰活着的话,他为什么不回来呢,如果真活着的话,为什么再没人看到过他了呢,难道离开了这里,去了另外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罗伊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唉,我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知道的是,这种感觉现在越来越强烈,就仿佛那种恐怖的气息也离我越来越近了一样。" 小凤摸了摸她的额头,"我看你最近是恐怖小说看多了,你快点回家吧,早点睡。"这时她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她应了几句就挂掉了。 "你老妈打电话过来了,正到处找你呢,赶紧回去吧。"此时,她却发现罗伊芙手指捂着嘴巴,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头顶之上,仿佛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但是,她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时,她才感觉到头发上有黏糊糊的东西往下淌,一滴一滴一滴,那种腥浓的味道像泼开的流酸一样刺地冒了开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她发现手指上是鲜红的血。 罗小凤抬起头,看到木质天花板的隙缝里正淌着大摊大摊的血,顶上刚好是葛建亮夫妇的房间,就在此时,头顶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老婆--"她们此时才清醒过来,发现全身都打着冷战,好大一会儿才恢复了状态逃命般地冲了出去。 只见葛建亮抢天呼地跪在那里,而他的老婆钟丹却仰面躺在地上,眼部是两个漆黑的洞,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那样子,竟然跟夏逸民的死状一模一样。 罗小凤的声音有点颤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这旅馆做了三年,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我怎么知道啊,我去楼下打开水泡茶喝,当我回来的时候,我老婆......"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揪住了罗小凤的脖子,"你这旅馆是不是有魔鬼,是不是你杀的,你告诉我,为什么这里三天内就死了两个人,还死得这么惨,你赔我老婆,你赔我老婆啊--" 葛建亮近乎失控地掐罗小凤的脖子,罗伊芙拼命地拉开,但是,毕竟力气小,若不是迟子鸣及时赶到,场面真有些难以控制。 迟子鸣好不容易把他们拉开了,葛建亮依旧难以平静,用一种悲愤的目光看着他们, "我倒想知道,接下来,我们中间会有谁死去。两个了,两个人,这个鬼地方,一共才住了五个人。是不是你们合起来害死了我老婆啊?" 迟子鸣吼道:"你冷静一下,这事看来真不是那么简单,我跟小凤并不熟,跟你们又没有过节,为什么要害她啊?" 这时,无意中拉开窗帘的罗伊芙突然叫了起来,"你们看,这里有几个字。" 只见窗玻璃上写着这么几个血红的字,分明是用鲜血写的:地狱的寒气会像噩梦一样追随着你们,谁都逃不过......Thanatos。 这血字分明是写在窗外面,窗户是紧闭着的,也就是说,有人在房间外面写的,但是,这是二楼,外面连露台都没有,只有悬在半空之中,才能写出这几个血字。那,会是什么样的人? 每个人,都面如死灰。 正文 第七章 死神塔纳托斯 迟子鸣不停地默念着这个英文,塔纳托斯?不是古希腊的死神么?黑夜女神尼克斯之子,睡神的孪生兄弟。而传说中的塔纳托斯是个美少男,住在冥界,手执宝剑,身穿黑斗篷,有一对发出寒气的黑色大翅膀,会飞到临死之人的床头,用剑割下那人的一缕头发,那人的灵魂就会跟着被摄走。 他是掌管死亡的神,拥有银色的头发及眼睛,无论在多遥远的地方,他都可以把任何人的生命夺去,与睡神修普诺斯一样,都是冥王哈迪斯的亲信。 难道死神真的出现了?但是,这个死神分明是古希腊时期的死神,难道有人故意借死神为名,胡乱杀戳,不,应该是疯狂地恐吓并杀戳?而钟丹看样子也是受恐吓后自残,跟夏逸民一样。或者是,过度崇拜塔纳托斯的人所为,他觉得通过自己这一套独特的杀人方式,会跟死神一样拥有黑暗力量,并跟死神并驾齐驱。 他感觉到这个看似安宁的村庄越来越不平静了,他似乎看到了这村庄被一个可怕的魔鬼所控制着,并报复着,难道那个被烧死的黑衣人的传闻是真的?那个黑衣人难道就是死神塔纳托斯?为什么会用这么一个洋气的名字?但是,既然是死神又怎么会被烧死呢?还是烧死了之后阴魂不散,化身为死神?或者,他一直没有死,一直在报复着人类的残忍? 这听起来太像神话了,迟子鸣摇了摇头,虽然他十分喜欢看一些奇怪的故事,但仅仅是因为好奇,对于这个世界某些神秘事物有着强烈的求知欲,事实上,他是个无神论者。死神?还是来自古希腊的塔纳托斯?为什么不是中国的阎王,或者来自古埃及的阿努比斯胡狼头神,再或者是印度的阎摩?那么,塔纳托斯一定有着鲜明的,不同于别的死神的特点。那么,这个特点会是什么呢? 迟子鸣一边与罗小凤送罗伊芙回家,一边脑子里在不停地闪现这些问题,一路上,三个人彼此都沉默着,每个人的心思都很重。 罗伊芙到了家门口,她拉着罗小凤的手说:"你晚上住家里吧,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太可怕了,要不就睡在我家吧,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罗小凤摇了摇头,"我还是去陪奶奶吧,你先进去吧,好好睡觉。" 迟子鸣接过话,"我送她回家。" 罗伊芙边转身看了一眼他们,点了点头,就进去关上了门。 接下来,迟子鸣便送罗小凤回家。到了她家门口,罗小凤站住了,欲言又止,最后说:"要不,你跟葛先生先住我家里吧,我家就我奶奶在,有几个房间都空着。" "不,我还是待在旅馆里比较好,我想葛建亮是不愿意到这边来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那里。我倒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两个人会在前后三天里自杀。你告诉我,这旅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小凤沉默了许久,缓缓地说:"这旅馆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就是个客栈,某一天,一个外地来的黑衣人来这儿投宿,据说他白天足不出户,晚上房间里又不见灯亮。曾经有人好奇地偷窥,却见他如雕塑一样地呆立于房间的中间,有时却空无一人。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自从这黑衣人出现后,村子里经常有人莫名死去,有人便怀疑是黑衣人做的。后来又请人来作法,作法的法师说是魔鬼所为,而客栈也是魔气最重的地方,于是,村里人便一致认定黑衣人就是魔鬼。于是,全村的人都围了上来,把那黑衣人抓了起来,然后把他连同那客栈都烧掉了。九十年代末,大家也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了,而且都是老人家的传言,这些旧事也淡忘了,现在的小孩子就根本不知道这事了,我叔叔看那地方风水好,而且又靠近海边,风景又好,于是三年前就在客栈的旧址上盖起了旅馆。我奶奶告诫过他,那地方盖不得,但他没听,想不到......" 迟子鸣沉思了下,"你叔叔怎么都没看到?他就是罗伊芙的父亲吧?" "嗯,他喜欢到处走,在很多地方都有投资,而这里现在也没什么游客,一般冬天他很少在这里的,而伊芙还没有毕业,还在念大学,她母亲身体不好,有哮喘,所以,旅馆就留给我来打理了。" 这时,他们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你们打算就这样聊上一整晚吗?"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转头却见一个老太太站在那里,灰白凌乱的头发,拄着一根乌木拐杖,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迟子鸣竟然有一种她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感觉,她的身上仿佛还带着那种可怕阴冷的潮气。 "奶奶,你怎么出来了?" "你们在外面唧唧喳喳的,我没法睡觉,怎么能不出来?旅馆里又死人了?" 罗小凤点了点头,"奶奶,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离你的年代那么近,你看会不会是那个黑衣人阴魂未散,又出来索命了?难道这世界真的有鬼么,或者是所谓的死神?" 老太太转过头,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仿佛在自言自语:"生死自有天命,是劫,谁都逃不过。" 迟子鸣心里动了一下,此时,他又想到了葛建亮,"我还是先回旅馆了,葛先生现在是一个人待在旅馆里,我怕他会出什么意外,唉,再出什么事就麻烦了。我先走了。" "等下。"只见老太太从怀里摸出一条链子给迟子鸣,"里面装着一道符,是这里祖辈留下来的,先让你戴几天吧。" 迟子鸣接过链子,道了谢就离开了,一路上,满脑子却都是老太太说的那句话:生死自有天命,是劫,谁都逃不过。这句话,跟那墙上的那几个字,意思是那么相同,还有老太太那冰冷的目光。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老人们都喜欢说这样的话。 只是令他疑惑的是,她对自己的孙女,同样那样冰冷,像是没有任何感情。 正文 第八章 幻崖 迟子鸣打开自己的房间,里面空空如也,葛建亮呢,不是安排他跟自己同一室了么?跑哪里去了,会不会想不开,或者,又像前两个房客一样遇到不测了? 一想到这,他的心脏就怦怦怦激烈地跳了起来,难道他去了躺着钟丹尸体的那个房间?一想到这里,他感觉全身发寒,因为他实在不想再看到钟丹死后的惨状。他找遍了旅馆所有的房间,依旧没有葛建亮的身影,最后他还是来到了那个房间门前,轻轻地喊着葛建亮的名字,推开了门。 走廊的灯光微弱地投入房内,却见钟丹的脸上那两个空空的大窟窿仿佛正直直地看着他,像是等了他很久很久了,这种奇特的目光看得他全身发怵,令他的牙齿都有点打战,"葛,葛建亮,你在吗?" 他观察了一下整个房间,很明显,这里没有活人,也没有第二个死人,他迫不及待地打算退出来,却感觉钟丹的眼睛突然像是动了一下,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时光也不再流转,连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而只有钟丹那张可怕的脸在无限无限地扩大。 他甩了甩头,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怎么可能,再仔细地看,那眼窟窿真的在动。他感觉心被提到嗓子眼里,夺门而出,跑到了楼梯口感觉背后无任何动静,想想不对,难道钟丹还活着?如果真活着我不能不管啊,不行,我这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可以怕个尸体呢,我得回去看个究竟,说不定她真的还活着。 迟子鸣又一次来到那房间,这次,他想到的是把灯开起来,那个窟窿确实是有东西在爬动,不过却是一只小老鼠,只见那只老鼠吱呀一声从里面爬了出来,全身的毛东一撮西一撮地粘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重重吁了口气,刚才真是惊吓不小,但是,随即又疑惑起来,那么葛建亮去哪里了呢,这个旅馆里没有,他能去哪里呢? 难道会去了海边?当他跑出旅馆门口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他以为是葛建亮,忙把他扶了起来,"可找到你了。" 但是,仔细一看,却是那个走起路来脚有点跛的叫罗跛子的老伯,"老伯,怎么是你?"是啊,自己在村子里找他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而此时,他却在这里出现。 "听说这里又出事了?" 迟子鸣点了点头,"是啊,又一个女房客自杀了,死者的老公现在也不见了。" "怎么这样,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找找?" "那太好了,你对这里熟悉,不过--你行动方便么?" 罗跛子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拍了拍大腿说:"好着呢,小时候小儿麻痹症留下的,现在只是短了一点点,走起路来年轻人都不一定比得上我。" 迟子鸣笑笑,于是他们去了海边。但是,海边空寂无人,迟子鸣非常担忧,"他不会想不开跳海自尽了吧?" 罗跛子凝视着大海,他的目光又变得深邃而忧郁,"你知道吗,罗洋村有个古老的秘密,这里每死一个人,海边就漂浮过来一束花。这种花长得像玫瑰,但比玫瑰更娇美、更动人、更鲜红,就像是用鲜血浇灌成长的,我们都喊它们亡魂花,因为它们的出现就表明有灵魂要随着它们漂走。据说,亡魂花就是泅渡灵魂抵达另一个彼岸的圣花,让漂泊的幽灵不再毫无目的无处流离无处可依。这三天里,我就看到了两束,那花来到这里,像是招魂一样地招走了死去的人。曾经有人说自己亲眼看见从死者的身上飘走的灵魂,影子一样的东西,它朝海边慢慢飘去,然后投入了亡魂花的怀抱,跟随着这些美艳的花,漂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现在,你看,这里并没有,虽然花的气息很浓。噢,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味道愈浓,死亡的气息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罗跛子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令迟子鸣也感觉到那种气息,像春天的风一样扑面而来,又像梦一样很缥缈地飘过来,飘过来。 亡魂花?多么诡异的名字,多么诡异的花朵,又有着怎样一种美艳的姿态?但是此时,迟子鸣却暂时对它没兴致投入过多的热情,"那么说,葛建亮还没有死,是吧?" 罗跛子点了点头,"如果不打破咒语,应该是这样。" "咒语?什么咒语?" "这是罗洋村的秘密,外乡人是不能知道的,否则--会死得很可怕。有一种众所周知的说法是这个村子被一个穿着黑衣的死神给下了咒,这里的人,会一个个非正常地死去,所以,一般离开罗洋村的人,都不愿意再回来,而亡魂花是死神所培植的植物,这是他唯一最慈悲的东西。" "我有点想不明白了,如果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会可怕地死去,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难道,夏逸民与钟丹的死也跟这个秘密有关?或者说,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而遭受死亡?" 罗跛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离这个秘密越近,就是离死期也不远了。我们最好不要再谈这个。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继续找人吧。" 迟子鸣点了点头,心里想,这个村子,难道还真的有什么可怕的秘密,比关于死神的传说更为可怕?这事越来越离奇了,越是深入,越是坠入越来越浓的迷雾之中,最后连仅有的一点方向感都没有了。 "老伯,你觉得葛建亮会有危险么?为什么这几天出事的人都是外来的人,而且都是住在旅馆里的,村子里难道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不,村子里非正常死亡的人数向来居高不下,基本上,这里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去了外乡。你已经发现了吧,你走遍了整个村子,也只看到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迟子鸣点了点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我知道的话,可能就不站在这里了。" 迟子鸣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可能就跟他们一同去了。"迟子鸣越来越觉得蹊跷,难道这村子就这么邪么?难道真的被诅咒了,或被一种无形的邪恶力量所控制了么?迟子鸣想起这美丽的海边,原始而古朴的村庄,还有背后连绵不绝的山崖与峭壁,看上去是那么绝妙与美丽,仿佛是上帝的鬼斧神工造就的。当初,他跟蔡依莲来这里玩时是非常喜欢这里的。现在,他才想起,在这个村子里,人是那样稀少,以前是,现在也是,而且,那些人看见他大多是跑进自己的家里,关上了门,罗小凤开始也是那样难以接近,唯一让他感觉到不同的就是罗小凤的奶奶与眼前的这位背部佝偻的老人。还有个很大的疑惑是,他在这里真的是看不到一朵花,难道仅仅跟冬天有关系?难道这个村庄就如马尔克斯笔下的那个贫瘠小渔村那样,这里的泥土是培育不出花的?可是,那只是小说而已。但是,同样怪异的小渔村却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而且,这里有着更为危言耸听勾人魂魄的传说,还有死得那么可怕的自杀者。 迟子鸣的心里有着太多的疑惑,跟着罗跛子翻过了一座山,还是找不到葛建亮,天那么黑,迟子鸣有点焦急了,"怎么办,都没有,他不会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吧,会不会回家去了呢?" 罗跛子摇了摇头,"这村子,不管水路还是山路,离公路远着呢,村里没有客车,而晚上船是不开的,所以,应该暂时不会离开这里。对了,会不会去了幻崖?" "幻崖?什么意思啊?" "进去的人,就会迷失在那里,往往出不来,会产生幻觉,各种各样的幻觉,就像是做梦一样,而且精神失常,就算出来后也会变成神经病,村子里的二傻子,就是因为去了幻崖,变成了现在这种呆呆傻傻的样子。曾有地质学家来考察,说那里有着大量的辐射物质,会导致人精神失常,产生幻觉,一旦失了常就会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与事来,那片地方目前是严禁进入的。如果葛建亮错进里面就麻烦了。" "我们都找了这么多地方了,我们这些外乡人对这个地方又不熟悉,他会不会真的进里面了啊?" 正说着,迟子鸣突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闪而过,穿过了小树林,很快,就看不到影子,但是,随即,他在树林的另一头出现。迟子鸣觉得这个人很可疑,大声地喊:"喂,站住。" 但是,黑影却跑得飞快,他便追了上去,紧紧地跟在后面。那黑影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坡,然后倏地消失了,就像一只掠影而过的鸟。迟子鸣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黑衣人的影子。黑衣人?天,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死神? 他却突然感觉到头重脚轻,整个人都开始恍恍惚惚起来,视线也变得有点模糊了,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他努力甩了甩头,却听到了笑声,很多很多人的笑声,整个山谷里充满着各种诡异的肆无忌惮的笑声,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仿佛很多人都对着他狂笑,而他却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眼睛被蒙上黑布的鸟,他们可以看着他对着他放肆地嘲笑,而他却看不到那些人。 此时,他不可思议地看到一个人从幽暗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的手捂着肚子,在不停地笑着,青灰的头发,戴着粗框眼镜,"老爸!" 天啊,那不是父亲吗?但是,他的父亲早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令他惊愕的并不仅仅于此,他还看到了二舅、爷爷、大伯、隔壁的大姨,还有她淹死的儿子,天啊,这些人,这些人,不都早已经死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哪里,为什么这些人都是些死去的人,难道我闯入了阴曹地府? 不,不,这怎么可能。他不停地后退着,然后转头就跑,但是,脑袋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牌子,因为太用力了一下子跌倒在地。当他捂着额头,看清了那牌子上的字时,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 上面有两个很大很大的红字:幻崖。 正文 第九章 清虚古废城 迟子鸣爬了起来,发现四周烟雾弥漫,那些人还有这些山崖全部都消失了,他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梦里。 这到底是哪里,为什么会这么荒芜,这么虚幻?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个方向透着微弱的光亮,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像是酒醉了之后无法控制自己,双腿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挪去。 此时,终于出现一条路,一条极为荒芜的路,所有的杂草似乎都已经干枯,软软地铺在地上,陈年的腐化的草还有再次新生的野草,多少个轮回,似乎全是那么自生自灭的,然后在某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全部枯萎,腐化成陈尸,带着浓重的地狱般的湿气。 此时,烟雾渐渐变得稀薄并逐渐开始散去,顺着那条路一直走,迟子鸣竟然感觉这条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没有人走过的样子,令他感到迷惑又很惶恐不安。 此时,他看到一个U形的石门,那石门非常地古老,两边是石砌的城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一进里面,他竟然看到很多花,很多鲜红得像玫瑰一样的花朵时,但是,却无比硕大无比艳丽,这是他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看到花朵,都差点忘了花的模样了,而且这里还有很多别的同样娇鲜美绝的花朵,白的,蓝的,紫的,黄的,在这个无比荒凉的地方竟然很奇异地开着,看上去十分地惊艳,可以用触目惊心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而往里面一眼望去,里面是塌陷的废墟,看上去都是很古老的建筑物,那些颓然半倾的房墙内壁,七零八落的木梁上,虽然都看起来已经风化掉,但依稀能辨出龙、麒麟、鹰,还有各种花的图案。这到底是哪里?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成了一片废墟? 他再看看身后与两边鲜艳的花儿,这两种景色反差实在太大了,怎么着都显得怪,因为这里除了这些花朵之外,竟然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了,包括除这些花之外的植物,他就是连几棵杂草也没有看到。难道,这些花是假的,是啊,连杂草都不能生存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生长出这么艳丽的花朵,同时,跟这个古老的废城是那么不协调。 他感到越来越疑惑,当他靠近了其中一朵形状像红玫瑰但大得多的花朵时,脑子里蓦然出现了三个字:亡魂花。难道这就是罗跛子口中说的亡魂花?当它们大批大批在涌向海边的时候,那么,必有人死亡。为什么这种花会这么怪异,为什么它们会生长在这里,难道,海边出现的就是这里的花?这个地方才是它们的归宿地或发源地? 他慢慢地贴近,他想知道这种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能带走人的灵魂。但是,当他贴近的那一刻,突然看到一个黑色的骷髅,而且,那是个有着眼睛的骷髅,它正朝他眨巴着眼睛,那眼睛无比地幽深而诡异。 迟子鸣猛地后退一步,此时,才发现这些花全部都变成了骷髅头,无数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而且,更为恐怖的是,那些眼睛竟然能从骷髅头里探出来,仿佛里面装了根弹簧,能够肆意地延伸,它们像魔爪一样向他伸了过去,带着恶狠狠的狰狞。一时间,他手足无措,是的,他是想死,但是,他实在不想死在这个莫名其妙,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地方,仿佛他像是遁入一个不但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是被整个现实世界抛弃的地方,所有恶毒的花像中了魔一样地盛开,所有邪恶的东西也同样张开它那丑恶的翅膀。谁都没发现,他竟然走进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很多鬼怪都关在这里,群魔乱舞。而他,即将成为它们的食物。 正当他手足无措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一个跟花儿一样鲜丽的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拉过他就走。当他逃出它们的"魔爪"之后,那些眼睛又缩了回去,一切便恢复了极荒之地的冷与艳的绝美。 "不能碰它们,每朵亡魂花上都长宿着一个幽灵,它们是圣花。" 此时,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竟然有种异域风情的美丽,鼻高眼大唇薄,但是看上去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仿佛属于远古时期的人类,或者是一个很遥远的,地球上的某个不为人知的村落。迟子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毫无疑问,她跟这个古怪的地方是一致的,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的。 迟子鸣甩开了她的手,"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那女子看着他,淡淡地说:"你叫我可儿好了,可以的可。这是清虚之地,你一定看过《红楼梦》吧,虽然我出生的年代比这本书的历史要悠久得多,但是,并不代表我不知晓,贾宝玉未遇见林黛玉时曾经梦游到太虚幻境,你此时,是不是也有一种进入太虚幻境的感觉?" 迟子鸣一时没明白她所说的历史悠久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古怪,没有一点人烟的气息,像是好几百年没有人来过了。"说到这话时,他有点后悔了,如果真是几百年没人来过了,那么,他眼前的女子又是什么? 可儿温柔地看着他,"不是几百年,而是几千年。你知道良渚么?" "良渚?是不是那个古城良渚?" 她点了点头。 "好像有着距今五千年的历史,位于浙江境内,据说比夏、商、周更早,算是中国最早的朝代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地列入中国的历史。其他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可儿再次点了点头,"人类出现的早期气候比较寒冷,距今六七千年前,河姆渡马家浜文化时期,气温已经高于现在的气温,到了四千多年前的良渚文化晚期,已经超过现今华南气温,全球气候变暖,雪线上移,高山冰雪融化成水,汹涌澎湃而下,长江泄不了,便在中游泛滥成灾,生活在中游崇拜火神祝融的各族属,在洪水袭击下,便纷纷北迁。随着海平面的升高,海水倒灌进河道,饮用水变成了一川苦涩的咸水。而良渚人面对严酷的天灾,打了许多水井,汲取地下淡水为生,但当海潮更汹涌地袭来时,地面变成了咸水世界,人失却了赖以生存的条件,龟缩在高阜上,得不到每日必需的淡水,那种痛苦是可以想象的。远古传说中的洪水,比如《圣经》中描绘的洪水,并非虚妄的,它果真在四千年前降临于世界,于是历时千年的良渚文化就像美洲的玛雅文明一样在江南大地消失了,而良渚人在唐尧时代前后,开始整体大迁移。他们看上了黄土高原,那里曾是中华各部族避难逃灾的绿洲,走得早的一路顺风来到高原,那些走得晚的,一路上会遇到漫流的洪水,只能将树木砍下,挖掉树心,制成轻巧的树皮船,每人背一只,遇上大水就坐船。从山东西南部至陕西、甘肃,大致沿着今日的陇海线,所以这一路都栖息着良渚难民。" 迟子鸣越听越疑惑,"你告诉我这么一大堆,到底想要说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吗?" "你不是想知道这是哪里,我又是谁么?我是良渚时代的人,一个普通的良渚人,因为洪水的关系,现在被困在了这个荒凉的古城之内,已经四千余年了--" "喂,等等,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四千岁了。" 可儿却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它也是良渚的部分遗址,洪水过后,满目的疮夷,后来由于地壳的迁移,致使它被永远地埋于地下,不见天日。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救出我,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迟子鸣半信半疑,"怎么样才能让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还有,我又怎么能帮助你呢,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不,你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的,你看看,这个是什么?"只见可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东西,塞在了迟子鸣的手里。迟子鸣摊开了手,分明是一块玉,这玉的形态有点怪,很像没有柄的斧头,不过摸上去温软可人,而且有一种强烈却又柔和的光,表面上刻着怪异的兽纹,看样子,仿佛真的是属于那个时代的玉器。 "它跟我脖子上的这块是同一系列的,你知道良渚文化最灵魂的东西是什么吗?" "玉器?" 可儿点了点头,"就是玉器,它在那时不但象征着身份与地位,更重要的是,还是有灵魂的东西。你记住,不管人与东西,什么都会发生改变,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它的灵魂,因为,只有灵魂是不会变的。除非,有魔鬼贩卖人类的灵魂,所以,请记得这块玉。" 此时,可儿的目光变得狂乱而痛苦起来,神色也开始变得慌张,"你快走,快离开这个地方,他来了。" 他是谁,他看到一个绿色的影子朝他们飘过来,但是,他还没有看清楚,就被可儿狠狠地推下去,他这才惊恐地发现,可儿竟然把他推下了万丈悬崖...... 他猛地坐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在床上,而罗跛子与罗小凤正定定地看着他,罗跛子叹了口气,"你终于醒过来了。" 迟子鸣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无比冗长又古怪的梦,"这是怎么回事,罗伯伯,我记得我们明明在山上的。" "你啊,竟然跑到了幻崖,若不是我及早发现你晕倒在那里,估计你早已是小命休矣。" 什么,我一直在幻崖?迟子鸣想起梦中那古怪的地方,还有那个叫可儿的女子,记记犹新,仿佛自己刚从那地方回来,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一场梦?可是,那种感觉真的太清晰了。 罗小凤盯着他的手,"迟大哥,你把手握得这么紧干什么?" 他缓缓地摊开手,里面是一只有着古怪兽纹的玉。 正文 第十章 失心 令光明与小鲁懊恼的是,他们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身上有鸟头人文身的人,并把他送到医院,他却从医院里溜走了,他们在医院的登记册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唐协强,然后查到了他的家庭住址。 但是,到了他家里之后,他们反而觉得更懊恼,竟然被唐协强的母亲劈头劈脑地给挡了回来,"我没有这个儿子,以后你们不要来这里找了,就算他杀人放火,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他枪毙了也是罪有应得,自作虐,不可活。" 倒是唐协强的妹妹唐娜娜悄悄地对他们说:"哥哥偷了给爸爸看病的钱,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了。" "原来这样。" "不过我哥以前真的不是个坏人,不像现在这样的,我父母都恨死他了,自从他鬼鬼祟祟地交了一些很奇怪的朋友,就变成这样了。对了,他还暗地里找过我......" "等--"小鲁截住了话,"是些什么样的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们,还有怎么能找到他?"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没见过,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车里,而且都戴着墨镜,看不真切,经常有到路口接我哥的,但没到过我们家门口。我是有次无意中看见的,对了,我还记得车牌号,说不定对你们有用呢。光明叔叔,我可喜欢看柯南了,还有香港的推理剧,还有福尔摩斯,明智小五郎,赫丘勒·白罗可都是我的偶像。" 小鲁再一次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就直接报那个车牌号吧,我们先让同事调查一下。" 唐娜娜兴奋地点了点头,"浙CJB8503。" "记性挺不错的嘛。"光明便打电话把车牌号报给了同事,然后对唐娜娜说,"小姑娘,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你哥暗地里找你有啥事。" "他那天好像受了点伤,慌张地向我要钱。我身边哪有钱,我说哥你到底怎么了,他说哥已经没有回头路,哥真的好后悔,如果哥有天消失了,请你记住,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消息,就算我不存生了好了,否则,我怕拖累你们,那些人,那些人太可怕了。就说了这么几句,他就走了。" "看来,那些人还真的很可怕,吓住你哥了,就算死了,也不招出他们。"小鲁愤愤地说。 "具体我也不清楚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这时,光明的手机响起,"什么?竟然是报失的车?" "不是吧,那线索不是又断了。" 光明想了想,"对了,小姑娘,你还知不知道他经常会去什么地方,比如他在打电话的时候说过什么。" "我想想,对了,好像提到要找到饕餮什么的,对了,还有栗子胡同。" "栗子胡同?饕餮?" 唐娜娜点了点头,"是的,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这几个字,其他的情况,好像没有了哦。" 光明与小鲁面面相觑,"好的,谢谢你了。对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你哥的消息,还有想起别的什么情况,立马通知我,好不好?"她接过来点了点头。 出去了之后,小鲁叹了口气,"唉,竟然有这样的儿子,怪不得他母亲会这么恨他。世界这么大,这个有文身的人也被我们发现了,我还真不信揪不出这样的一个人来,而且至少我们也有点线索了,唐娜娜不是说什么栗子胡同么?" 小鲁又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下去,"不过我还真没听过有这样的胡同,至于饕餮,在古代是一种极为残忍的动物,古人很崇拜的一种神化的动物,古代的钟鼎器上经常会刻其头部形状用来装饰。而在现代大多指贪得无厌者,回头再仔细查下资料,还有什么奥妙在里面,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嗯,栗子胡同,这名字倒是听起来有点熟悉,栗子,栗子......"光明梦呓般地念着这两个字,他感觉脑子里是一团混沌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最原初的,一切未曾孕育的,泛着浊白的晦暗的光。他努力地捕捉着来自浊光中心的亮点,哪怕是一点点的亮点也好,然后就会从这个混沌的世界之中慢慢地浮现,再慢慢地脱离出来,最后,混沌完全消失,只有那个逐渐变大的亮点,就像一轮皎洁的月亮那样清亮,耀目。 此时,栗子两个字就像是那个月亮从光明的脑海里冉冉地升起,浮出他记忆的海面。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童年时代的他,在路上被几个欺负他的孩子们追赶着,看着他们马上就要追上,他就拐进了一条胡同,那条胡同又窄又长,两边是墙,在小孩子的眼里,这墙斑驳而又高大,仿佛通向天堂的两端,看上去那么高又遥不可及,而他就在这个天堂之下的夹缝之中,拼命地逃跑。 墙壁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字眼在他的视线里呼啸而过,但是,他的印象里只有两个字,一个是"栗",另一个字,就是"子"。不知跑了多久,他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种对陌生的环境与生俱来的惶恐感此时慢慢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停了下来,回头看,后面早已经没有任何人跟着他,而这条小巷,明显到了尽头,前面是个很大的房子,香雾萦绕,木鱼弥耳,仿佛是圣殿,一个不沾人间烟火的净地。 他慢慢地走近,听到了琅琅的诵经声,他看见那些穿着黄色袍子的和尚垂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令他惊诧的是,他们的头部都有着一道光环,就像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神佛的光环,圣洁而安祥。 此时,他看到一个光环比他们更强烈的人出现,缓缓向他走过来,含着笑,那面孔,竟然跟他在电视里所看过的观音一模一样。那个人含笑看着他,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之上,他感觉有一种强烈而滚烫的力量,从头,穿过他的胸膛,至脚,令他难以承受地颤抖与呻吟,意识开始模糊,然后失去了知觉。 当他听到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时,才醒了过来,是父亲把他摇醒的,而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一棵大槐树下,哪里有什么巷子。 他揉了揉眼睛,"我怎么会坐在这里?" "你啊,竟然睡在这里,下午是不是旷了课了,你同学都找不到你,你还以为你又跑到哪里玩了,怎么会跑到这里睡着了?" "我明明记得刚才阿志他们在追赶我。"父亲的脸变了色,"他下了课,就一起跟我来找你的,你乱说什么,快跟我回家。"小光明这才发现,阿志就在不远处看着他。 这事一直藏在光明的心里,成了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那个下午,他是无比清晰地记得那巷子,但是,他后来怎么找都没找到墙壁上写满了"栗子"的小巷,而关于那天发生的事,他后来开始相信父亲所说的,他确实在做梦,午休的时候,太困了,就靠在那棵大槐树下睡着了,然后梦到了有人追赶他,他逃进了那写满"栗子"字眼的胡同,看到了一座香雾萦绕的殿堂。 "老大,你怎么了啊,发了大半天的呆,灵魂出窍了?" 小鲁使劲地用手在他的眼前晃动,光明这才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小鲁,你跟我来。" 说完就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掣,小鲁有点莫名其妙,坐在副座上,眼睛老往光明的脸上瞄,"老大,你到底带我去哪里呢?"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能凭感觉到达某个地方。"这时,已经出了闹市区,四周是田野与山峦,过了火葬场之后,是一个村庄,光明的车速明显慢了下来,"你知道么,我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搬了好几次家,令我记忆最清晰的还是童年带给我的回忆。小孩子的记忆力是最好的,而每个人,你知不知道,做梦做得最多的是什么,不是你最近接触的人最近待的地方,而是你待过最长的地方,并在近十年发生的事,特别是五六年前的事。所以,在你十岁的时候,你总会梦到以前住过的老房子,在你二十岁的时候,你经常会梦到一起玩的同学,还有跟他们一起学习的情景,而在你三十岁的时候,你会梦到以前的分别了好几年的同事与上司,我不管弗洛伊德是怎么分析的,但,这是我这三十多年来的总结。" "好像有道理,我也经常梦到高中生活,还有那一群非常要好的同学,还梦到我的初恋女友呢。杜鲁门·卡波特说过,梦是心灵的思想,是我们的秘密真情。我觉得它表达了我们平时压在内心深处,不轻易触及的东西。" "呵呵,你小子,几时也成哲学家了。好像就这里吧,我们下去看一下。" 光明下了车,环视了一下四周,没猜错的话,这里进去应该是他那天靠在树上做梦的地方。小鲁在后面唠唠叨叨,"老大啊,你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怪异,啥都没对我说,就带我来到这里,我可是一肚子的纳闷啊。" "嘘--"光明做了个禁言的手势,悄声地说,"你会吵醒人家的。" "切,这鬼地方,人影都没一个,会吵醒的只有地底下的鬼魂,不过--没吵醒鬼魂,倒是吵醒了一只狗。" 因为,这时,他看到一只狗朝这边跑来,嘴里叼着一块肉,看起来鲜血淋淋,从他们的身边奔跑而过,他们也没有在意,估计是野狗找到了食物,或偷了哪家厨房里的肉。 这时,一种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包围着光明,这里,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时间改变了那么多东西,这里还是被人所遗忘,他感觉自己突然又返回到童年时代,成为那个到处乱跑,无忧无虑又无所畏惧的小屁孩。 光明指着远处那棵粗大的槐树,"你看到那棵树了吧,我小时候经常逃课,玩累了,就靠在树上睡觉,有一次,还做了个奇怪的梦呢。" 光明还没有把那个梦说出来,只见小鲁眯缝着眼睛说:"那树下,好像坐着一个人。" "什么?"难道是跟当年的我一样坐在树下打盹的小屁孩?光明这么想着,他们大步地走近,真发现有个人靠在树上,但明显是成人。 当他们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时,几乎同时喊了出来,"唐协强?!" 只见唐协强斜坐在树上,脑袋歪在一边,胸口是大片的血渍,小鲁探了下鼻息,翻了下瞳孔,摇了摇头,"死了。" 而此时的光明却盯着唐协强的胸口,他突然把唐协强的衣口撕开,只见内脏空空如也。 他抽了一口冷气,同时意识到,刚刚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那只狗叼的就是唐协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