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京城来人   “夫人,不好了。”
  
  一个身着宝蓝色素面杭绸褙子的婆子急匆匆走进了屋里,也顾不得行礼,禀告道。
  
  坐在软榻上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妆容精致,身着绛紫对襟立领缎褙子,头上插着一根缠丝变形赤金点翠花簪,听到声音,眉头微微皱了皱眉。
  
  “出什么事了?”
  
  这少妇,便是内阁大学士周正康之女周氏,随夫君外放,已经当了三年知府夫人了。
  
  常州虽小,却也是个极为清净的地方,当家主母,不用在长辈面前讨好卖乖,自是格外的舒坦。
  
  “夫人,京城里派了人来,说是老太太病重。”
  
  回话的婆子就是周氏的乳母薛嬷嬷,二人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
  
  瞧着薛嬷嬷脸上的神色,周氏就知道此事大有异样。
  
  果然,薛嬷嬷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老太太说是要叫夫人和小姐回京侍疾,还,还让人将表小姐送了来,说是......”
  
  “说是老爷身边无人,叫表小姐好生的伺候老爷,改日再给老太太添个好孙儿。”不等薛嬷嬷说完,周氏就满是嘲讽道。
  
  周氏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意料之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人,只是心平气和道:“说起来,表小姐在府里住了好些年,也该挪挪地方了。”
  
  薛嬷嬷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解:“夫人是想......”
  
  周氏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在府里有老太太护着,若离了老太太,她这表小姐怕是还不如一个丫鬟婆子。”
  
  薛嬷嬷知道自家夫人是个厉害的,如今听了这话,心下大安,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只是,一想到老太太让夫人和小姐回京侍疾,脸色便又凝重下来。
  
  老太太的病多半是装的,可夫人和小姐若是不回去,就会被人说是有违孝道,坏了夫人和小姐的名声。
  
  薛嬷嬷脸上的神色,周氏都看在眼里,只叹了口气道:“圣上以孝治天下,老爷如今又外放,此番定是得回京一趟了。”
  
  薛嬷嬷点了点头:“是这话,只是这一回去,少不得要叫夫人受委屈了。”
  
  自打嫁入徐府,自家夫人就不被老太太喜欢,好在夫人是个厉害的,又自小学规矩礼仪,老太太竟是寻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因着这,老太太的脸面更是挂不住,便愈发的使起绊子来。
  
  周氏的脸上带了几分不屑,开口道:“去,安排表小姐住下,再寻两个丫鬟,好生的伺候着,别怠慢了。”
  
  “对了,表小姐身子不好,舟车劳顿怕是折腾坏了,去外头叫个大夫来,给表小姐看看,别累着了让老太太回头怪罪。”
  
  周氏此番,便是要给表小姐安个不好的名声了。
  
  刚来常州,就叫了大夫,那得是多金贵的人,一个表小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再有,病了就不便凑到老爷跟前。夫人在府里这些年,恩威并重,只要夫人不想让她见到老爷,那表小姐真就见不到。
  
  薛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下去安排了。
  
  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
  
  “依着夫人的吩咐,将人安排在了芝兰苑,又叫了大夫诊了脉,表小姐果然是个金贵的,折腾了一路,就病了,大夫开了药,说是要好生养着。”
  
  “表小姐还问,什么时候来给夫人请安,老奴说是等表小姐养好了身子,万万不敢折腾。”
  
  周氏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意。
  
  她一个当家主母,想要收拾她,多的是法子。
  
  不等周氏开口,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说笑声。
  
  “哥哥骗人,还说要陪我玩儿一天,这会儿才半天呢。”
  
  “不满意?以后就不带你出去了。”
  
  “满意满意,哥哥最好,最疼昭儿了。”
  
  周氏听着,哭笑不得,对着薛嬷嬷道:“快叫那小祖宗进来,给我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很快,帘子打开,一个粉粉嫩嫩,肌肤白皙,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不等周氏开口,就自个儿起身跑到了周氏跟前,委屈道:“哥哥骗人,还说要带我玩儿一天,连珠玉坊都没去呢。”
  
  周氏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忍着笑道:“你这小丫头,倒也学会告状了,往后可不叫你哥哥带你出去了。”
  
  周氏说着,目光落在了站在那里长着一双丹凤眼,肌肤白净的少年身上。
  
  “这丫头是个没良心的,往后再求你,可别应下。”
  
  少年先是恭恭敬敬的请了安,然后才笑着应了下来。
  
  怀中的女孩儿顿时站起身来,拽着周氏的胳膊摇了摇,很是讨好道:“才不是没良心的,我只是见哥哥整日里读书,才想着让哥哥出去散散心,免得累坏了,娘也心疼不是。”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笑了。
  
  周氏笑道:“你呀,真是被你爹爹宠坏了。”说着,又问了面前的少年书读的怎么样,可是累了。
  
  少年一一回过,又说了会儿话,就去了外院的书房温书了。
  
  周氏笑着看了怀中的女儿一眼,问道:“今个儿去哪里了?”
  
  “哥哥陪我去了云栖寺,替父亲母亲祈福,回来的路上路过珠玉坊,还未进去,就碰上了府里的人,说是京里来客人了,祖母病了,哥哥一听,就命人急匆匆赶回来了。”
  
  “娘亲,谁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周氏收敛了笑意,严肃道:“你还小,这种事情别多问,好好的跟着嬷嬷学规矩就好了。”
  
  徐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乖巧的应了一声。
  
  周氏摸了摸她的头,叫人送她回去。
  
  回了自己屋里,徐昭问了贴身的丫鬟,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表小姐,一表三千里,真难为祖母替她费劲了心思,将人送到这里来。
  
  “可去给母亲请过安了?”
  
  “还没有,奴婢听说表小姐舟车劳顿又受了风寒,一来就病了,夫人从外头给她请了大夫,说是要好生静养,等改日再见也不迟。”
  
  说是改日,可谁都知道不定要到什么时候。
  
  徐昭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以娘亲的性子,自然不会给那表小姐可乘之机。
  
  只是,老太太病重,专门赶来传话,她和娘亲定是要回京侍疾了。
  
  徐昭想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这老太太,可真是能折腾。
  
  三年前,就是她将原身罚跪祠堂,折腾去一条性命的。
  
  如今的徐家四小姐,早就换了芯子,只是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罢了。
  
  徐家祖上并不风光,只是个小小的卖货郎,到了老太爷这辈儿,老太爷娶了秀才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崔老太太,这才转了运道,中了进士。
  
  老太爷病逝后,府里便再无人能管束崔老太太,老太太的性子,也愈发的大了起来,尤其不待见他们二房的人。
  
  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都是崔老太太所出,只有自己的父亲是姨娘董氏所出,那姨娘是老太爷中了进士后纳的,清贵出身,美貌聪慧,谈吐举止样样都不是崔老太太能比的。
  
  这也是为何,过了这么些年,老太爷和董姨太太都去了,崔老太太还不能释怀的缘由。
  
  再加上自家爹爹,当年高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娶了内阁大学士之女为妻。三年前外放常州做了知府,只等着期满,就能回京在户部谋个侍郎之位。
  
  这些,都不是崔老太太三个亲生儿子能比的。
  
  崔老太太心中的不甘,自是愈发的厉害了。
  
  如今将自家远房侄女送来,不过是见着她们二房过的好,心里头不痛快,非要搅乱了罢了。
  
  徐昭最不待见崔老太太这样的人,不过也知道自己顶着孙女儿的身份,不得不回去。
  
  只是不知道,见着她这张酷似董姨太太的脸,崔老太太会不会真病了。
  
  这些年,娘亲不止一次和薛嬷嬷议论过,说是她生的太好了,眉眼间和当年的董姨太太一个样,甚至还要精致几分,让人看一眼就能陷进去。
  
  到了傍晚时,徐昭带着丫鬟去了正屋,进去没多久,就见着自家爹爹来了。
  
  徐昭眼睛一亮,笑着跑了过去,转眼间就被自家爹爹抱在了怀中。
  
  “爹爹。”徐昭甜甜喊了一声,软软糯糯的,格外的好听。
  
  装个小孩子可真是不容易,好在,这些年她都已经习惯了。
  
   正文 孺慕之情   “爹爹!”
  
  听着闺女软糯的声音,徐秉臻的心都要化了,捏了捏自家闺女的鼻子,笑着问道:“今个儿和你哥哥去哪儿了?”
  
  “哥哥陪着昭儿去云栖寺给爹爹和娘亲祈福,回来的路上还要去珠玉坊的,只是恰好遇到府里的人,说是祖母病了,就急忙赶回来了。”
  
  徐昭眼圈一红,过了片刻,才问道:“爹爹,祖母真的病了吗?昭儿要和娘亲回去侍疾,这样祖母就能快快好起来。”
  
  见着女儿这般孝顺,徐秉臻心里颇为自豪,闺女刚满十岁,就这般懂事了,着实是天性如此。
  
  不等徐秉臻开口,徐昭又皱了皱眉,低低道:“只是,回了京城好久都见不着爹爹了,女儿舍不得爹爹。”
  
  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见着闺女眼泪汪汪的样子,徐秉臻心中颇为感动,闺女这是舍不得他。
  
  徐秉臻素来最重仪态,如今却是当着丫鬟婆子的面亲了亲闺女的额头,柔声道:“昭儿别哭,等有空了,爹爹就回京看昭儿,带好多好玩的东西给昭儿。”
  
  “昭儿不要好玩的,只要爹爹一个就好了。”徐昭抬起头来摇头道,眸子里噙着泪水,那种孺慕之情全都表现出来了。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周氏皱了皱眉,叫薛嬷嬷出去看看。
  
  薛嬷嬷福了福身子,就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很快,就回来了,走到周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氏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徐秉臻见了,便出声道:“怎么回事?”
  
  周氏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是表小姐身边的王嬷嬷,说是表小姐病了,想让老爷过去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周氏心里满是不屑,这事情,哪里是好人家的女子能做出来的。难不成她以为,自家老爷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
  
  徐秉臻被打断和闺女的亲昵,心情本来就不好,如今听着这话,看了薛嬷嬷一眼,沉声道:“表小姐病了,就去外头请大夫来,纵是亲戚,也不该越了礼数去。”
  
  徐秉臻的声音很高,王嬷嬷在外头听了,脸上立马就臊的不行,好在天色已黑,到底是没让人看出来。
  
  徐秉臻的话音刚落,薛嬷嬷心里一喜,忙应了一声,去外头传话了。
  
  王嬷嬷见着薛嬷嬷出来,忙迎了上去。
  
  “老爷说,纵是亲戚,也万不能错了规矩,表小姐病了,嬷嬷和大夫好生照看着便是了。”
  
  说完这话,又接着开口道:“旁的事情嬷嬷也不必担心,表小姐既然来了府里,便是贵客,万不会叫表小姐受了委屈。若有哪个不懂规矩的惹得表小姐生了气,嬷嬷尽管回禀了,老爷夫人定然不会饶过的。”
  
  原先在京城的时候,王嬷嬷就知道二夫人的陪房薛嬷嬷的厉害,只是碍着她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人,平日里见着,到底有几分颜面。
  
  这会儿几句话下来,王嬷嬷便知她还是低估了薛嬷嬷。
  
  薛嬷嬷这话,明面儿上说是不叫表小姐受了委屈,实际上是在敲打她,告诉她表小姐有什么委屈,都合该她自个儿受着。
  
  谁叫,她好好的京城不住,非要巴巴的来了常州呢。
  
  若是想要告状,那好,将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发落了,看看往后府里哪个还敢去伺候这表小姐。
  
  王妈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到底还是堆着笑道:“哪里的话,府里伺候的个个都是懂规矩的,表小姐又怎么会受了委屈。”
  
  说完这话,王妈妈就告退了,一路回了芝兰苑,心里头却是愈发的不好起来。
  
  屋里
  
  周氏叫人将徐昭送了回去,亲自倒了一盏茶走到了软榻前。
  
  “老爷。”
  
  徐秉臻伸手接过茶来,看了周氏一眼:“你也坐。”
  
  “母亲病了,就劳烦你回京侍疾了。”
  
  周氏听了,忙道:“老爷哪里的话,你我夫妻一体,本就是应该的。”
  
  谁知,徐秉臻却是淡淡道:“应该?我不是个傻的,老太太的身子骨好,哪里那么容易就病了。”
  
  周氏的脸色变了变,不等她开口,徐秉臻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我夫妻一体,我虽重规矩,却也不是个愚孝的。老太太那里,暂且应付着,你规矩好,叫她挑不出错来便好了。别的,大可不必在意。”
  
  这话说出来,着实是有些不孝了。
  
  周氏深知自家老爷的性子,平日里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见着她被老太太折腾,也从未说过这些有违孝道的话。
  
  “老爷......”周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徐秉臻捏了捏她的手,道:“方才见着昭姐儿那般舍不得我,我便想当年在老太太身边,纵是最亲近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孺慕之情。”
  
  不等周氏开口,徐秉臻就笑了笑,道:“昭姐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回了京城,人前便也罢了,私下里别太拘着她。规矩太多,性子便木讷了,没得让人瞧着小家子气。”
  
  话说的这般好,其实,是他自己舍不得让自家闺女受罪。
  
  周氏瞧着徐秉臻说的认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平日里见着老爷疼昭姐儿,如今才知道,老爷竟是这般疼她,还好谨哥儿也惯着昭姐儿,不然心里该有想法了。”
  
  照理说,昭姐儿只是个女儿,徐秉臻再怎么疼也不会不顾规矩。可这三年,昭姐儿成日里腻着他,拿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喊他爹爹,闯了什么祸头一个就想到来找他。有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更会惦记着他。
  
  时间久了,慈父之情就愈发的不可收拾了,自家闺女,怎么疼都不过分。
  
  周氏这话听着虽是在抱怨徐秉臻偏疼闺女,实际上心里头可是高兴得很。
  
  周氏和徐秉臻说了会儿话,就歇息了。
  
  因着过几日要去京城,好些日子不能见,二人一夜里自是好生折腾了几番。
  
  这边,芝兰苑。
  
  崔若盈抱着王嬷嬷大哭道:“嬷嬷也见着了,表哥这般不待见我,我还不如搅了头发做姑子去。”
  
  王嬷嬷见着她这般样子,忙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小姐这是什么话,白白的作践自个儿,有老太太做主,小姐只管安心住着,等二夫人一走,有的是机会和二老爷相处,到时候......”
  
  崔若盈虽然二十多岁,可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听着这话,立时便面红耳赤的,羞涩道:“嬷嬷可别乱说,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个不知羞的。”
  
  她乃丧父丧母的孤女,进了徐家,有了老太太护着,便不再无依无靠,任人欺凌。
  
  可老太太年纪大了,总有护不了她的那一日。她已经熬成了老姑娘,总得替自己寻个出路。
  
  老太太想将她嫁给表哥,虽是当个妾氏,可老太太说,不会让人欺负了她的。即便是妾,她也是贵妾,和别个不一样。
  
  况且,表哥,表哥那人,也是极好的,相貌堂堂,儒雅俊逸,又是探花郎。若能给他为妾,也算是不辱没她了。
  
  如此,她便应了下来。
  
  只是,来了这常州,她才知道,她想嫁给表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见着她脸色忧愁,王嬷嬷忙劝道:“天色不早了,小姐也歇着罢,免得明日起迟了。”
  
  到底是上门为客,哪好起的迟了,让那些丫鬟婆子看了笑话。
  
  王嬷嬷服侍着崔若盈拆下珠钗,洗漱换了衣裳,这才睡下。
  
  .....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徐昭就来给周氏请安了。
  
  自打穿越过来,这件事情徐昭认认真真在做,一天都没落下。
  
  最初的时候是怕人看出异样来,到了后来,便真是她自己想尽些孝心了。
  
  徐昭今日穿着件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梳着双丫髻,粉脸红唇,一双如水般的眸子亮亮的,整个人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周氏一见她,脸上就露出了笑意来。
  
  “女儿给娘亲请安。”徐昭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
  
  等她请安后,周氏笑着将她拉到了怀中,又叫薛嬷嬷给她上了茶和点心。
  
  虽说自家闺女活泼了些,可规矩却是极好的,每日晨昏定省,从来都没落过一天,可见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熟不知,当母亲的看女儿,自是哪里都觉着好,不好也是好。
  
  “哥哥怎么还没来?可是起迟了?”没见着自家哥哥,徐昭忍不住问道。
  
  虽然说着这话,可徐昭心里却是明白,自家哥哥最是严谨,哪里会起迟了。多半是娘亲叫人传话,让他今日不用过来请安了。
  
  徐昭知道,娘亲是有话要和她说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周氏就说道:“昨个儿你爹爹和我说,到了京城万不可拘着你,免得日后多个木讷的闺女。”
  
  自家爹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把她给宠坏了。
  
  瞧着自家闺女脸上的神色,周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道:“虽是这样,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去了京城,总不会和这里一样自在。”
  
  周氏没有明说,可徐昭哪里会不知道,有老太太在,她和娘亲回去势必要受些委屈。
  
  “娘亲放心,昭儿会好好孝顺祖母,不会给娘亲添乱的。”
  
  自家闺女竟如此通透,周氏笑着将她搂紧了些。
  
  两日后
  
  徐昭告别了爹爹和哥哥,随娘亲周氏上京。
  
   正文 迎接   京城,徐府
  
  荣欣堂。
  
  大太太刚踏进院子,立刻就有一个穿着嫩绿色比甲的小丫鬟掀起了帘子,朝里头禀告道:“老夫人,大太太来了。”
  
  崔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逗着明哥儿,听到这声音,面色微微一变,叫身边的乳母将明哥儿带了下去。
  
  明哥儿是长房大少爷嫡出的,才刚两岁,是崔老太太的重孙,论理是不该养在荣欣堂。可崔老太太甚为疼爱大少爷,连带着见着明哥儿就欢喜的很,便将其养在了荣欣堂。
  
  碍于孝道,孙媳房氏纵是不愿,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每日过来请安,好和自家儿子见上一面。
  
  王氏缓步进来,见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母亲今日可好?”
  
  虽说是装病,崔老太太却更愿意折腾阖府上下的人,听着长媳关心的话,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吃了大夫的药,好些了,你也坐吧。”
  
  崔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丫鬟搬了个绣墩过来。
  
  王氏道了声谢,坐了下来,却也只敢坐半边,大丫鬟素梅端着一盏茶过来,递到了王氏手中。
  
  不等王氏开口,崔老太太就开口道:“也不知,老二家的什么时候能到。”
  
  听着老太太的话,王氏的眼底闪过一抹了然,老太太不待见二房的人,甚至连周氏这两字都不愿意说。
  
  周氏乃是内阁大学士之女,家世好,也难怪老太太不喜欢。
  
  这样也好,有老太太撑腰,周氏再怎么厉害也夺不了她手中的权力。
  
  这些年,她掌管府中中馈,好些地方都换上了自己的人。周氏纵是回来,也一时腾不出手来。
  
  “母亲放心,二爷是个孝顺的,知道您病了,自会早早就让弟妹们进京侍疾。”王氏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再说,弟妹也有三年没回来过了,纵是母亲不说,也是想来尽些孝心的,如今母亲这一病,倒是成全了弟妹的孝心。”
  
  崔老太太呵呵笑道:“你呀,惯会哄人,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顺耳多了。”
  
  王氏跟着笑道:“母亲不嫌儿媳笨嘴拙舌,就是儿媳的福气了。”
  
  才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靛蓝底子银色菊花纹样对襟比甲的婆子匆匆走了进来,对老太太道:“老太太,二太太领着四小姐回来了。”
  
  崔老太太面色变了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王氏心里明白,看着那婆子问道:“可到门口了?”
  
  那婆子摇了摇头:“才进了城门,派了个小厮先过来回禀。”
  
  王氏动了动嘴唇,视线又移到崔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带着几分威严道:“别人倒也罢了,去叫人梅姨娘和茵姐儿过去接。”
  
  听着老太太的话,王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老太太,茵姐儿还小......”
  
  不等王氏说完,崔老太太就说道:“只比昭姐儿小一岁,不小了,她是庶女,自该前去迎接嫡母的,咱们徐家可不是那种没规矩的小户人家。”
  
  老太太这样说,王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微微一笑道:“是,母亲说得对,倒是儿媳想岔了。”
  
  说着,就叫了一个丫鬟将老太太的话带到茗烟阁。
  
  茗烟阁就是梅姨娘和五小姐茵姐儿的住处,三年前徐秉臻外放,只带了正妻周氏和嫡出的二少爷,四小姐去了常州,梅姨娘和茵姐儿则是留在了京城。
  
  “说起来,茵姐儿这些年得老太太眷顾,实在是她的福气。”
  
  这些年,徐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五小姐徐茵深得老太太疼爱,虽说是二房庶出的,可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按着嫡女的份例。
  
  纵是旁人羡慕,老太太说了,二老爷外任,茵姐儿不能跟着去着实委屈了她,既然留在府里,万没有叫她再受委屈的道理。左右如今二房的主子只她一个,吃穿好些也是应该的。
  
  老太太都这样说了,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敢说一个不字。都说是老太太慈心,茵姐儿是个有福的。
  
  丫鬟得了吩咐,一路赶到了茗烟阁,门前的小丫头见着她,忙笑着迎了过来。
  
  老太太院里的,纵是个三等丫鬟,阖府上下谁都不敢怠慢了。
  
  “这大热的天,姐姐怎么过来了?”
  
  “是老太太叫我带了话,给梅姨娘和五小姐。”丫鬟佩兰朝屋里看了一眼,问道。
  
  “姨娘正和我家小姐说着话,姐姐快随我进去。”
  
  徐茵正和梅姨娘说话,见着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佩兰进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奴婢给姨娘和五小姐请安。”
  
  梅姨娘最先反应过来,忙堆着笑站起身来。
  
  “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这些日子老太太病了,派人去了常州,叫太太和四小姐回京侍疾,她估摸着这几日也该到了。
  
  正如梅姨娘所想,佩兰回道:“方才有人报信,说是二太太和四小姐到了城门口,老太太知道了,就叫了奴婢过来,说让姨娘和五小姐出府迎接。”
  
  “二太太离京这些年,老太太可惦记得很。”
  
  佩兰的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五小姐徐茵面色就不大好看了,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佩兰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不在意道:“话传到了,奴婢就先告退了,老太太身子不好,跟前离不开人。姨娘和五小姐也快些动身吧,再迟二太太就回府了。”
  
  “姑娘慢走。”梅姨娘叫了一个丫鬟将佩兰送了出去,这才看着坐在那里脸色难看的茵姐儿。
  
  “姨娘,我一个女儿家,纵是太太回来了,也不该我抛头露面,老太太平日里疼我,如今怎么一病却是糊涂了。”徐茵眼中闪过些许羞辱,心里头更是难受的很。
  
  太太一回来,她就成了叫人使唤的。这些年,她吃穿用度都和嫡女一般,如今倒是提醒她,老太太再怎么疼她,她也是从姨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梅姨娘知道她心里的委屈,抓着她的手道:“快别这样说,太太回来,你这当女儿的自是要去接的,你孝顺,太太心里头也高兴,往后也能更疼你几分。”
  
  她是姨娘的身份,什么也给不了茵姐儿,茵姐儿一辈子可都捏在太太手里。
  
  若是能讨得太太欢心,往后寻上一门好亲事,她才能安心了。
  
  茵姐儿丝毫不以为然,任凭太太如何,难道能越过老太太去。
  
  老太太一句话,不就叫太太和四姐从常州赶回了京城。
  
  无论茵姐儿怎么不情愿,老太太的吩咐,她是不敢不听的,叫丫鬟伺候着梳洗了一番,就随着梅姨娘出了徐府,上了马车,朝城门口去。
  
  才走了一会儿,就见着了几辆马车,粗使的婆子已经叫唤道:“是太太身边的薛嬷嬷。”
  
  徐茵在马车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心扑通扑通跳着,怪不是滋味儿的。
  
  梅姨娘先下了马车,又有婆子扶着徐茵走了下来。
  
  二人上前几步,走到马车跟前,深福下去,道:“给太太(母亲)请安。”
  
  薛嬷嬷回禀道:“太太,是姨娘和五小姐。”
  
  马车里,徐昭早就听到了外头的请安声,虽然过了三年,却哪里听不出梅姨娘和徐茵的声音。
  
  如今听着薛嬷嬷的话,便知她这是故意为之了。
  
  徐昭看了娘亲周氏一眼,周氏微微一笑,示意一旁的小丫鬟掀起车帘。
  
  徐昭见着了福在那里的梅姨娘和徐茵。
  
  只见徐茵身着一袭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梳着双丫髻,眉目间和梅姨娘愈发的相像了。
  
  “这大热的天,也难为你们有这个心了。”
  
  梅姨娘听了,恭恭敬敬道:“本就是应该的,妾身听到太太回来,终于是安心了。”
  
  周氏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她身后的徐茵身上,见着她那身苏缎长裙,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却是很快就温和道:“茵姐儿出落的这样好,老爷见着了也是高兴的。”
  
  这个时候,徐茵才重新福了福身子,道:“给母亲请安。”
  
  “好了,都起来吧,梅氏你去后头坐着,茵姐儿就跟着我回去。”
  
  梅姨娘身子僵了一下,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徐茵脸色微微一变,到底不敢露出丝毫不满来,只得任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见着被周氏搂在怀中的徐昭,徐茵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抹羡慕,还有嫉妒来。
  
  虽一路劳顿,在城外周氏还是叫徐昭换了一袭绣折枝玉兰纹样的蜀锦裙,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手腕上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羊脂玉镯。
  
  徐茵见着徐昭通身的打扮,特别是那蜀锦裙,只觉着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正文 老太太   马车一路回了徐府,留了收拾行李的丫鬟婆子,徐昭就随着母亲周氏去了荣欣堂给老太太请安。
  
  才刚踏进院子,立刻就有丫鬟进去禀告了,紧接着,两个打扮年轻的妇人从里头迎了出来,见着二人,笑着道:“老太太一直惦记着,如今可不是回来了?”
  
  说话的便是大老爷之妻王氏,另外一个就是四老爷之妻宋氏。
  
  周氏听了,笑道:“劳烦老太太惦记了,老太太身子可好?”
  
  王氏看了周氏一眼,这才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吃了些药,有些好转了,只是老太太岁数大了,到底得将养着。”
  
  不等周氏开口,站在一旁的宋氏插嘴道:“外头天热,可别站着了,进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丫鬟打起帘子,一行人便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徐昭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上带着一股病态,大丫鬟素梅跪在下头给她捶着腿。
  
  “媳妇给母亲请安。”周氏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
  
  “快起来,一路劳顿,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崔老太太见着周氏只是福了福身子,心里堵着一口气,却又发作不得。徐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周氏是个极懂规矩的,难不成,她还想着让儿媳给她磕头请安?
  
  “母亲说笑了,听闻母亲病重,老爷担心的很,如今能回京陪着母亲,老爷在外头也能安心了。”周氏直起身来,很是恭敬道。
  
  周氏举止大方,话里透着对老太太的尊重,让人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崔老太太笑了笑,视线落在了跟在周氏身后的徐昭身上。
  
  不等她开口,徐昭就缓步上前,规规矩矩的跪下来磕头请安:“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徐昭这举动倒让屋里的人诧异了一下,当年这四小姐可没这么懂规矩,四小姐是二房嫡出,又深得二老爷疼爱,自是气性大些。知道老太太不喜她,也不爱往老太太跟前凑。
  
  如今在外头三年,倒是懂事多了。
  
  王氏是个精明的,见着跪在那里举止大方得体,眼中又透着孺慕之情的徐昭,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
  
  半晌,崔老太太才笑道:“起来吧,三年没见,昭姐儿也懂事了。”
  
  老太太话虽这样说,可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徐昭应了声是,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周氏身后。
  
  才刚站定,绣着牡丹花容的大红帘子已经被撩了起来,有婆子通报说:“老太太,姑娘们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一阵说笑声。
  
  除了二房的四小姐徐昭和五小姐徐茵外,徐府还有五位小姐。
  
  大小姐徐徽,年十四,二小姐徐瑶,年十三,是大老爷的长女和次女。徐微乃大太太王氏所出,徐瑶则是楚姨娘所出。三小姐徐佩,年十三是三老爷的长女,乃是莲姨娘所出,只是自小养在三太太的名下。六小姐徐淑才刚八岁,是四老爷的长女,也是四太太所出。至于七小姐,乃是三老爷的幼女,三太太所出,才满三岁,未能过来。
  
  见着几个孙女儿,崔老太太的心情格外的好。
  
  姑娘们缓步上前,盈盈施礼,“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都起来吧。”说完这话,老太太又对站在最前头的徐徽招了招手:“外头热,过来坐吧。”
  
  只听这话,便能知道老太太平日里多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一屋子的人,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都站着,偏叫一个晚辈坐下。
  
  徐徽是大太太亲生的,王氏自没觉着什么,隐隐还有几分得意。然二太太和四太太可就不一样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周氏就微微皱了皱眉,视线落在站在那里的徐徽身上。
  
  “三年没见,徽姐儿竟出落的愈发标志了。”
  
  徐徽是府中的长女,自幼被嬷嬷教导着学规矩,虽老太太发了话,却也不敢放肆,错了规矩。
  
  一时,便有些左右为难了。
  
  如今听着周氏的话,心中竟生出一些感激来,福了福身子,道:“侄女给婶娘请安。”
  
  周氏听了,微微一笑,亲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老太太见着这情景,脸色变了变,到底不大好露出不快来。
  
  老太太身边的闫妈妈深知她的性子,忙上前提醒道:“老太太,到了吃药的时辰了。”
  
  “好了,都回自个儿屋里吧,留徽姐儿陪着就行了。”
  
  如此,众人才告退,只留了大小姐徐徽伺候老太太吃药。
  
  从荣欣堂里出来,徐昭方才松了一口气。
  
  周氏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一路看着外头的景色,也不歇着,怕是早就忘了回府还要应付这些事儿吧。”
  
  徐昭听了,一下子就扑到周氏怀中:“才没忘,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这话徐昭可不是胡说的,三年前她被老太太罚跪,醒来后只过了小半个月就随父亲外放常州了。所以她对徐府也只是了解,对徐府的小姐少爷也不过是见了面儿能认出来罢了。至于老太太,她只见过一面,还是随着周氏去请罪的。
  
  方才请安的时候,她虽然瞧着大方从容,心里却是紧张得很。
  
  周氏听了,眼中闪过一抹暗恨,也难怪昭姐儿会怕,当年昭姐儿才七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便是犯了什么错处,老太太也不该那般责罚,祠堂里又黑又冷,再加上湿气重,差点儿就害得昭姐儿送了性命。
  
  这件事情,她是一辈子都不能释怀的。
  
  “太太,累了一路,先回住处歇着吧。”薛嬷嬷伺候了周氏多年,知道周氏对老太太的不满,只是,这才出荣欣堂,不好再说什么。
  
  周氏点了点头,带着徐昭一路朝锦竹院走去。
  
  锦竹院是周氏的住处,徐昭才刚十岁,是随周氏一块儿住的,只是住在了东厢房。
  
  徐昭陪着周氏用了午膳,周氏就叫她回屋歇着。
  
  徐昭笑着应了:“那女儿晚上来给母亲请安。”
  
  周氏笑着点了点头,又嘱咐半夏和连翘好生照顾着她。
  
  才出走出房间,就见着大丫鬟瑞珠端着茶盏,从茶水间里出来。
  
  虽说周氏随夫君外任,走的时候二房还是留了好些仆妇的,其中就有周氏身边的大丫鬟瑞珠,瑞珠聪明伶俐,性子稳重,又是个识字的,这些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写信回禀了周氏。
  
  “姑娘安好。”瑞珠朝她福了福身子,徐昭冲她笑了笑,她才掀起帘子进了屋里。
  
  徐昭觉着,母亲身边再也没有哪个比瑞珠更会为人处世的了。
  
  秋彤虽也是大丫鬟,这些年跟着母亲在常州,可到了瑞珠面前,就觉着到底有些不稳重。
  
  “外头天热,小姐还是回屋吧,别中了暑气。”连翘见着自家小姐愣神,开口提醒道。
  
  徐昭听了,莞尔一笑:“哪里就那么容易中了暑气。”
  
  “小姐身子弱,这些年才将养好了,也该自个儿在乎些。”
  
  连翘是徐昭身边的大丫鬟,和徐昭是一块儿长大的,二人的情分自是不比别人。
  
  当年原身病重,差点儿就没命了,连翘可是夜夜守着,等徐昭醒过来,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对徐昭来说,再也没有哪个比连翘更贴心了,所以并不介意她念叨什么。
  
  徐昭一回自己屋里,就躺在床上睡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感觉有人推她。
  
  “小姐,该起了,再睡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徐昭闭着眼睛,伸手想要将被子拉起盖在头上,一声轻笑传入了耳中。
  
  然后,便是齐齐的请安声。
  
  “太太。”
  
  徐昭睁开眼睛,见着坐在床前嘴角带着笑意的娘亲,忍不住有些害羞起来。
  
  方才的动作,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
  
  见着闺女害羞,周氏忍着笑将她拉起来:“做都做了,还害羞什么,真该让你父亲看看你这样子。”
  
  被娘亲打趣,徐昭反倒是不怎么尴尬了,开口问道:“母亲,今个儿怎么没见着三婶娘。”
  
  在荣欣堂,只见了大太太王氏和四太太宋氏,直觉告诉她,三太太那里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着女儿这样问,周氏又是感慨又是心疼,昭姐儿这样心细,她更觉着是那次被老太太责罚后,才转了性子。
  
  之前,昭姐儿哪里会琢磨这些。
  
  闺女聪慧些虽好,可如今,实在是聪慧的让她心疼。
  
  周氏心里对老太太的怨恨又深了几分。
  
  “你三婶娘病了,过几日再见。”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知道,三婶病了是假的,十有八九是她那三叔又做出什么不着调的事情了。
  
  因为不着调,所以母亲才不好对她一个孩子说。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徐昭便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三老爷在外头喝花酒,偏还要将那花魁纳进府中,三太太不答应,和三老爷吵闹一番,气病了。”
  
  看到徐昭朝这边走来,两个小丫鬟面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抹不安,齐齐福身道:“姑娘安好。”
  
  徐昭点了点头,迈开了脚步,两个小丫鬟才松了一口气。
  
  徐昭看了连翘一眼,吩咐道:“此事你只私下里教训几句便是了,别回了薛妈妈。”
  
  徐昭刚进了屋里,就见着站在梳妆台后,伺候着母亲梳头的梅姨娘。
  
   正文 庶女   屋里的丫鬟婆子见着徐昭,俱是福身道:“姑娘安好。”
  
  周氏听到声音,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昨个儿睡的可好?”
  
  徐昭一听,脸红了红,下午睡多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徐昭福了福身子,就笑着跑到了周氏跟前。
  
  周氏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发丝,笑道:“知道了以后可别再赖床了。”
  
  徐昭“嗯”了一声,觉着丢脸的很,赖床这种事情,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见着闺女这样,周氏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梅姨娘却是带着几分羡慕看了徐昭一眼。
  
  这徐府里老太太跟前最得宠的,便是大小姐,可要说在各房,她可没瞧出哪个能比过四小姐去。
  
  老爷太太都是看重规矩的,之前虽疼四小姐,却不会惯着。如今见着太太这样,分明是把四小姐疼到骨子里去了。
  
  当年四小姐病了一场,不曾想却是因祸得福了。
  
  想想她亲生的茵姐儿,太太何曾这样待过她,到底不是太太亲生的。
  
  梅姨娘一想到这些,就挖心挖肺的难受,觉着若不是自己是个姨娘,也不会耽误了茵姐儿的好前程。
  
  徐昭早就察觉到了梅姨娘的异样,正想开口问上一句,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婆子掀起帘子道:“太太,五小姐来给太太请安了。”
  
  说话间,就瞅见一个身着葱绿色衣裙的小姑娘从外头走了进来。
  
  “女儿给母亲请安。”
  
  比起昨日的装扮,徐茵今个儿低调了许多,葱绿色的裙子,也不比她屋里大丫鬟的好上多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氏这个嫡母怠慢了她。
  
  徐昭抬头看了娘亲一眼,只见娘亲温和的笑了笑,道:“起来吧。”
  
  徐茵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
  
  “昨个儿匆匆见了一面,今个儿仔细一看,茵姐儿也出落的好了,怪不得老太太疼着。这模样,实在是招人疼。”
  
  徐昭打心底里佩服自家娘亲,不开口便也罢了,一开口就能让人坐立不安,没见梅姨娘脸色都变白了。
  
  “太太......”
  
  梅姨娘才刚开口,周氏就对着一旁的薛妈妈道:“摆饭吧。”
  
  薛妈妈应了一声,就去吩咐了,很快就有丫鬟婆子进来,摆好了饭。
  
  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藕丝荷粉、螃蟹酿橙、螃蟹小饺儿、玫瑰粥、梅花豆腐,清炖蟹粉狮子头,外加一份枣儿粳米粥。
  
  周氏最先入座,徐昭和徐茵各自坐下,梅姨娘站在周氏身后帮着布菜。
  
  这时候,妾通买卖,实际上也就是个物件儿,所以即便是生了孩子,也成不了主子。更何况,梅姨娘原先也只是伺候人的丫头。当年周氏有孕,身子不便,才将她抬了通房。
  
  徐昭先夹了一个螃蟹小饺,蘸了蘸碟子里的醋,咬了一小口,果真是鲜美无比。在徐府,徐昭最喜欢的便是这螃蟹小饺了。
  
  周氏见她吃的欢快,眼中露出一抹喜色,拿筷子给她又夹了一个,道:“慢些吃,不够再叫她们去做。”
  
  看着面前的两屉小饺,徐昭敢肯定,自家娘亲一定是把她当做吃货了。
  
  徐昭笑了笑,夹了一块儿藕粉桂花糖糕给了自家娘亲:“娘也吃。”
  
  周氏用了一块儿藕粉桂花糖糕,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用饭的茵姐儿,对着站在身旁的梅姨娘道:“你也坐吧。”
  
  梅姨娘谢过,这才落座,周氏屋里的大丫鬟瑞珠接着布菜。
  
  一顿饭,徐昭吃的心满意足,身边的徐茵却是如坐针毡,难受的很。
  
  “这些年,可还跟方妈妈学着女红?”周氏突然问道。
  
  徐茵吓了一跳,却把眼睛转向了坐在那里的梅姨娘身上。
  
  梅姨娘忙恭敬地道:“这些年五小姐专门给老爷太太做了些荷包鞋袜,每每都要熬到夜深。”
  
  梅姨娘的话音刚落,徐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
  
  徐昭想,多半是后者吧。
  
  虽然两人相处不多,徐昭却也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庶妹是个心气儿高的,生平最恨的便是这庶女的身份。
  
  梅姨娘方才那话,里里外外都在说她巴结讨好嫡母,可不就戳中了她心里的痛处?
  
  周氏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眸子在徐茵身上停顿了一下,道:“是个懂事的。”
  
  梅姨娘听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徐茵却是眼圈都红了。
  
  周氏自是装作看不见,又聊了几句话,才让二人退下。
  
  “娘亲真厉害!”
  
  周氏一转头,就见着自家闺女满眼的崇拜之色,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呀,惯会哄娘开心了。”
  
  徐昭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才没有,昭儿当真觉着娘厉害,没见五妹妹眼睛都红了。”偏偏忍着没落下泪来。
  
  周氏听了,不屑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再多的心思也藏不住。”
  
  周氏说着,转头吩咐了秋彤道:“将那条新做的粉红撒花百褶裙给五姑娘送去,别到了老太太跟前,还以为是我这个当嫡母的苛待了她。”
  
  秋彤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拿了裙子,就走了出去。
  
  那件粉红撒花百褶裙本是徐昭的,还未上过身,就被周氏赏了出去。
  
  好在,一条裙子,徐昭还没放在心上。
  
  周氏见着她毫不在意,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娘亲为何要赏她?”
  
  徐昭想都没想,道:“五妹妹衣裳不好,丢的是咱们二房的脸。”
  
  徐昭想了想,又继续道:“五妹妹心气儿高,可再高的心气儿,没有娘亲赏她,她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娘亲是在拿一条裙子来警告她。
  
  周氏没想到她竟连这点儿都想到了,心中愣了愣,笑着道:“娘没想到,你如今竟如此聪慧。”
  
  徐昭拉着周氏的胳膊讨好道:“那娘亲往后,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昭儿了,有些事情,昭儿也能替娘亲出出主意不是?”
  
  周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当娘不知道你背地里叫连翘打听的那些事儿,这府里,哪件事能瞒得过你去。”
  
  好吧,她以为她很小心,没想到早就被自家娘亲知道了。
  
  见自家闺女不做声,周氏只当她心虚,摸了摸她的头,道:“娘亲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往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来问娘。”
  
  徐昭听了,“啊”了一声,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惊讶。
  
  这可太不像自家娘亲了,娘亲不是觉着她还小,很多事情不能脏了她的耳朵吗?
  
  “昨晚,娘也好好想过了,既回了京城,你知道的多些也是好的。女儿家,只知道在闺阁绣花,一点儿人情都不知,早晚得折在这上头。”
  
  这京城里,她见过的听过的,可还少吗?
  
  “那表姑姑,是怎么回事?”徐昭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
  
  话音刚落,就被自家娘亲瞪了一眼。
  
  “你这孩子!”
  
  不等周氏开口,徐昭就嬉皮笑脸道:“女儿还不是担心爹爹,常州只爹爹和表姑姑,娘亲离开的时候,可在表姑姑跟前安排了人?女儿可不想再见着爹爹的时候,爹爹又多了一个姨娘。”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周氏,连站在那里的薛妈妈都暗自吃惊。
  
  见着自家娘亲和薛妈妈震惊的样子,徐昭一阵心虚,知道自己表现太过。
  
  “好孩子,你爹爹知道轻重。”良久,周氏才开口道。
  
  听周氏这么说,徐昭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娘亲的意思,是爹爹没有纳表姑姑为妾的心思。
  
  ......
  
  徐茵一回了茗烟阁,就狠狠瞪了梅姨娘一眼,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旁人也就罢了,我今儿才知道,姨娘也是这般作践我。”
  
  梅姨娘脸色一变,心痛道:“这是哪里的话,你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梅姨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徐茵打断了。
  
  “我知道我是姨娘生的,姨娘何须戳我的痛处。姨娘若是真待我好,就该一生出来就将我给掐死,没得叫我当个庶女,白白任人践踏。”
  
  “我的儿,你这是逼着姨娘去死啊!太太总归是你的嫡母,你的亲事可都捏在太太手里。她若疼你,往后只有好的。”
  
  这天下的庶女,哪有不在嫡母跟前伏低做小的。
  
  “疼我?她疼的是四姐姐和二哥哥。”徐茵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姐姐怎么来了?”外头传了一阵说话声。
  
  徐茵忙擦了擦眼泪,就见着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秋彤进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哪个惹姑娘生气了?”秋彤一进来,就见着徐茵红着眼圈,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等徐茵开口,秋彤就笑着道:“太太叫奴婢将这件粉红撒花百褶裙给姑娘送来,说是早上瞧着姑娘穿得素淡,姑娘还小,该是好好打扮的时候。”
  
  秋彤将托盘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就福了福身子告退了。
  
  秋彤一离开,徐茵就拿了桌上的剪子,想要将那裙子给剪碎了。
  
  梅姨娘满眼惊骇,哪里敢让她这样,忙过去将那剪刀夺了过来。
  
  “姑娘,你这样做,可是绝自己的后路。”得罪了嫡母,往后还能有好的。
  
  徐茵也只是在气头上,纵是梅姨娘不阻止,哪里敢真的把那裙子给剪了。
  
  如今听着梅姨娘的话,便扑在她怀中大哭了一场。
  
  她只是恨,恨自己为什么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白白的让人看低了去。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见着了徐茵,身上穿着的便是昨个儿娘亲赏的那条粉红撒花百褶裙。
  
  她正蹲在地上,给老太太捶着腿。
  
  看到徐昭进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正文 作践   徐昭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崔老太太见着徐昭,脸色就不大好看,几位姑娘里,只徐昭生的和董氏一个模样,由不得让她厌恶。
  
  “起来吧。”老太太冷淡道。
  
  徐昭愣了愣,之前请安的时候她便知道老太太任由自己的性子,如今更是了然。
  
  老太太不喜欢她,连装都懒得装。
  
  见着徐昭愣在那里,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或是奚落或是同情。
  
  老太太这般说话,真真是不给四姑娘脸了。
  
  不等徐昭说话,大姑娘徐徽便起身,带着笑意道:“四妹妹过来坐吧,祖母一早就念着了,如今见了,心里头定是高兴的很,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四妹妹了。”
  
  对于徐徽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徐昭十分佩服,当下便莞尔一笑,上前几步凑到了老太太跟前。
  
  “祖母若不知道怎么疼孙女儿,大可随意赏些东西,孙女儿便知祖母是真疼我了。”
  
  谁都没有想到,四姑娘竟说出这种话来。
  
  大姑娘一句老太太不知该怎么疼她,本就是随口一说,如今四姑娘这样,倒是一点儿委屈都不肯受了。
  
  老太太心头暗恨,却又无可奈何,真真觉着徐昭和她娘亲周氏一样的性子,瞧着软和的很,却不是谁都能任意拿捏的。
  
  她若不赏她些东西,便失了长辈的慈爱。
  
  老太太强扯出一抹笑意,对着一旁的严妈妈道:“你将匣子里那支烧蓝玻璃掐丝珐琅簪子拿来,给了这丫头。”
  
  听着老太太的话,徐昭装作不安道:“这样的东西,孙女儿哪敢......”
  
  见着她这番作态,老太太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真不敢,方才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她都叫严妈妈去拿了,自然是诚心给她的。若是此时变了主意,不是叫小辈儿们看了笑话吗?
  
  “长者赐不敢辞,更别说是祖母赏你的,你尽管拿着。”
  
  听了老太太的话,徐昭才接了那簪子,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老太太这样疼孙女儿,孙女儿恨不得时刻能陪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又不好挥开她的手,只恨这丫头果然是周氏肚子里出来的,这般没脸没皮,又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徐茵蹲在那里,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她还想看徐昭的笑话,如今不过一会儿工夫,徐昭就得了老太太的赏赐。
  
  徐茵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嫉妒还是羡慕,她这四姐姐便是什么都不好,只一样就比过了她,那就是她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是二房嫡出的小姐。
  
  一时间,徐茵心里好生难受。
  
  徐昭见着徐茵那样子,心里了然,对着徐茵笑了笑道:“自打进了屋,五妹妹就给祖母捶腿,锤了这些时候,怕是胳膊也酸了,快停下来吧,不然祖母该心疼了。”
  
  徐昭这一开口,老太太的面色微微变了变,见着蹲在那里的徐茵,许是时间长了,额头上冒出些许汗来,忙将她拉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实诚,累了也不知道停下来。”
  
  这话,倒像是在怪徐茵自己不懂事。
  
  “五妹妹想着在祖母跟前尽孝心,哪里还能想到自个儿累是不累,祖母只当是成全了五妹妹的一番孝心,别怪她了。”
  
  说话的是三小姐徐佩,徐佩虽是莲姨娘所出,可打小记在三太太名下,吃穿用度,倒是和正经嫡出的小姐一样。
  
  老太太原本也没怪罪,听到这话便笑了笑,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翠玉手镯来,给徐茵套了上去。
  
  “好孩子,你孝顺,祖母都知道。”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有婆子传话:“大少爷和大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一听自己最疼的长孙来了,满脸喜色的朝门口看去。
  
  徐府大房、二房、四房都只一个儿子,只有三房有三少爷和四少爷。
  
  说起来,府里人丁虽不单薄,却也不算是兴旺。
  
  大少爷徐观和大奶奶房氏一进来,徐昭就和几位姑娘全都站了起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可好些了?”徐观一进来,就恭敬的请安。
  
  见着长孙,老太太觉着自个儿的病好了大半,可碍着徐昭在场,只笑了笑,道:“那些药吃着,倒是好了些,只是身子还不大爽利,不过你也别担心,好好读书便是了。”
  
  徐观今年二十三岁,前年秋闱中了举人,愈发的得老太太看重了。
  
  老太太全然忘了,二少爷徐谨书读得好,是与大少爷同一年应考的,得了乙科解元。
  
  徐观听了,应了一声,又问了老太太可吃的好,睡的好,然后就到外院去了,只留下大奶奶房氏陪着老太太。
  
  房氏自打进屋,心里眼里就想着自己的明哥儿,如今见不着,便知道是被乳母抱到耳房去了。
  
  房氏嘴角带着笑,与老太太和姑娘们说了会儿话,就有些坐不住了。
  
  徐徽见着嫂子这样,便有些不忍心,对着老太太道:“明哥儿可是睡了,怎么不在祖母跟前。”
  
  老太太一听,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平日里宠着徐徽,不点破罢了。
  
  “方才瞧他睡了,就叫乳母抱下去了,这会儿怕是醒了。”老太太示意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大丫鬟素梅,素梅福了福身子,就出了屋里。
  
  一会儿工夫,乳母就抱着明哥儿走了进来。
  
  房氏一见,眼睛顿时就湿了,恨不得上前将明哥儿抱在怀中。
  
  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却是养在了老太太的屋里,房氏心里头自然是委屈的,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在徐府,老太太是长辈,谁都不敢忤逆了她。
  
  更别说,她一个孙媳妇了。
  
  乳母抱着明哥儿到了老太太跟前儿,老太太逗弄了一会儿,才叫人给房氏抱着。
  
  见着房氏如珍如宝的抱着明哥儿,徐昭暗暗感慨,这徐府,也太没规矩了些。
  
  只老太太一人,就能将府里上上下下弄的不安生。
  
  这世上,哪里有将重孙养在自己屋里的,又不是当婆婆的拿捏儿媳。
  
  又说笑了一会儿,老太太就有些乏了,众人方才退了出去。
  
  刚走出荣欣堂,徐茵就走到徐昭跟前,开口质问道。
  
  “四姐姐就是作践我,也不该当着老太太和姐妹们的面。”
  
  徐昭听了,心底一阵无语。
  
  她作践她?明明是她自个儿上杆子叫人作践。
  
  二房的小姐,纵是庶出的,也不该做那些丫鬟做的事情。
  
  到了这会儿,她还拎不清。
  
  几位姑娘都在,听着徐茵的话,微微变了变脸色。
  
  大姑娘徐徽上前劝道:“自家姐妹,哪有什么作践不作践的,是你多心了。”
  
  “大姐姐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哪里能知道我的难处。”徐茵看了徐徽眼,一句话就将徐徽噎住了。
  
  徐徽无奈摇了摇头,和二姑娘徐瑶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二姑娘徐瑶的脸色也不大好,但凡庶出的,都不愿意提到这事。
  
  瞧着大姑娘和二姑娘离开,徐茵才觉着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子就呆在了那里。
  
  到底是二房姐妹们的事情,三姑娘和六姑娘对视了一眼,也离开了。
  
  徐昭皱了皱眉头,对着徐茵道:“回去将《女则》抄上一百遍,改日拿给我看。”
  
  徐茵还想说什么,丫鬟云衣就扯了扯她的袖子。
  
  这事是自家小姐错了,便是闹到太太跟前,也是没理的,只会让太太对自家小姐不喜。便是传到旁人耳朵里,也觉着是自家小姐不敬长姐,是个庶出的,上不得台面。
  
  徐茵横了身旁的丫鬟云衣一眼,到底不敢闹开了,跺了跺脚就转身离开了。
  
  “姑娘何必管教她,她好不好,与姑娘有什么相干。”说话的,是徐昭跟前的大丫鬟半夏。
  
  半夏还小,比不得连翘沉稳。
  
  徐昭摇了摇头:“她好不好与我不相干,可她是二房的人,总不能叫满府的人都见着,二房的姑娘给老太太当丫鬟使唤。”
  
  那样的话,二房的脸面何在?爹爹就是知道了,也会生气的。
  
  徐昭实在不明白,徐茵虽是个庶出的,怎么就不能好好的立起来,偏要去讨好老太太去。纵是讨好,也该有分寸才是。
  
  再说了,讨好老太太,哪里比得上讨好自家娘亲。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讨好了老太太,不过是得老太太一句夸奖,最多得些赏赐。而讨好了娘亲,娘亲替她寻门好亲事,不是更好吗?
  
  回了锦竹院,徐昭就回了自己屋里,不曾想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娘亲耳朵里。
  
  “姑娘,太太生了大气,半路就派人将五姑娘叫到正房了。”
  
  “姑娘可要过去瞧瞧。”
  
  徐昭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
  
  正房
  
  周氏铁青着脸看着跪在那里的徐茵。
  
  瑞珠虽和她说过,这些年她这庶女可劲儿的讨好老太太,她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却是知道,她竟是贴了二房的脸面去讨好老太太的。
  
  “蠢货!老太太屋里有大丫鬟小丫鬟,哪里用得着你上杆子做那些丫鬟的活计。”
  
  徐茵跪在那里,身子发抖,眼里噙着泪水,可愣是没敢辩解一句。
  
  周氏见着她这样,眼中闪过一抹厌恶。这个庶女,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可偏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替她找了好的绣娘,原本也是想好好的教她,等她嫁人婆家也会高看她一眼。
  
  哪曾想她不好好的学,偏偏要到老太太跟前讨好卖乖,竟然连丫鬟的活计都做了去。
  
  只一想,周氏心里就涌起一阵厌恶来,这个庶女,真是丢尽了二房的脸面。
  
  屋子里气氛阴沉的很,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做着手里的事情,心里却是对这五姑娘看低了几分。
  
  自家太太不是个小气的,对待庶女虽不如自己亲生的,可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按着份例。按说,五姑娘也该是满足了。可偏偏,五姑娘心气儿高,处处想和嫡出的姑娘比,这样,可不就处处落了下乘。
  
  所以说,人还是知足点儿比较好,别到时候失了老太太的欢心,又失了太太的喜欢,两头都不讨好,哭都没地方哭去。
  
  “太太,梅姨娘过来了。”
  
  周氏看了跪在那里的徐茵一眼,开口道:“叫她进来。”
  
  梅姨娘许是才听到风声,匆匆忙忙赶过来,头发都有些乱了。
  
  一见着跪在那里的徐茵和脸色铁青的周氏,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太恕罪,茵姐儿还小,不懂事,您就饶了她吧。” 正文 提议     “太太,茵姐儿还小,不懂事,您就饶了她这回吧。”
  
  梅姨娘听到风声,身子一软,差点儿就晕倒过去,一路急匆匆过来,刚进屋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氏沉声道:“这些年你没跟着老爷外任,我只当你好好的教着茵姐儿,不曾想,却是让她愈发的上不得台面了。”
  
  听着周氏的话,梅姨娘脸色顿时便惨白了,身子晃了晃,带着哭腔道:“求太太听妾身辩解一句,太太随老爷外任,二房里只留了妾身和五姑娘,府里大太太掌管中馈,老太太又是那样的性子,累的五姑娘受了不少委屈。”
  
  “后来,不知怎么,老太太突然待五姑娘好了,妾身只有欢喜的,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如今累得老爷太太失了脸面,太太若是怪罪,只怪罪妾身一人便好了,求太太看在五姑娘还小,不懂事的份儿上,饶了五姑娘这回。”
  
  梅姨娘一番话说下来,周氏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梅姨娘的性子周氏是知道的,说的好听些就是温和恭顺,说的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也难为她能一下子说出这些话来。
  
  周氏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梅姨娘抬头看了周氏一眼,见她面色缓和下来,这才站起身来。
  
  周氏又对着跪在那里的徐茵道:“你四姐姐既罚你抄《女则》百遍,我也不多罚你了。你只记着一点,你虽是庶出,却也是当主子的,别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活,丢了你父亲的脸。”
  
  徐茵自觉不是个懦弱的人,可偏偏又不敢在嫡母面前放肆。
  
  听了这话,恭顺地应了声是。
  
  “下去吧。”
  
  梅姨娘这才带着徐茵离开了。
  
  见着二人离开,周氏揉了揉眉心,府里一个两个没个省心的,倒不如常州自在。
  
  “太太若是累了,就躺上一会儿。”薛妈妈见着周氏这样,开口劝道。
  
  周氏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桌上的账册看了起来。
  
  这些,都是她陪嫁过来的铺子,地段都很好,每年下来,都是一笔很大的进项。
  
  二房这些年除了老爷的俸禄,很大一部分便是靠着这些进项了。
  
  临近中午,徐昭进来的时候,见着娘亲正在看账本,那认真的样子,真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周氏抬起头来,见着自家闺女,朝她招了招手:“今个儿做什么了?”
  
  “看了会儿书,跟着方妈妈绣了会儿花,就想着来母亲这里看看。”
  
  周氏笑了笑,对着她道:“你若是嫌闷,就去找你大姐姐玩,免得日后想在一块儿也不能。”
  
  徐昭愣了一下,有些想不明白。
  
  周氏看着自家闺女的模样,笑着解释道:“你大姐姐定亲了,等明年就会嫁过去了。”
  
  徐昭扬着脸,眸子里满满都是惊讶。
  
  周氏只当她是提到定亲的事情,不知如何反应。
  
  “你如今十岁,等日后,娘亲也好好的给昭姐儿挑一门好亲事。”
  
  徐昭嘴角抽了抽,心里只说道,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
  
  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最为平常,就是爹爹那样的,家里都有个梅姨娘。
  
  她可不指望这好亲事能好到哪里去。
  
  见着徐昭不说话,周氏只当她是害羞了,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转眼就十岁了,再一转眼怕是不在娘亲跟前了。”
  
  当母亲的,大抵上都有这样的感慨。
  
  “女儿才不嫁,女儿要一辈子都陪着娘亲。”周氏的话音刚落,徐昭立刻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声音说不出的软糯,让人疼到了骨子里。
  
  周氏被她逗笑了:“如今这样说,指不定哪日就想着离开娘亲了。”
  
  听周氏这样说,徐昭咬着嘴唇不说话。
  
  说起来,上辈子都没结过婚,这辈子也就不指望了。
  
  嫁了,还不如不嫁,哪里有一个人过的快活。
  
  只可惜,这世界对女人太过苛责了,若是成了老姑娘,流言蜚语就能将人压死,更别说别的什么了。
  
  徐昭很明白,自己终归有一日是要面对这件事的。
  
  想着这些,徐昭就不开心了,可这种郁闷又不能对别人说,只能她慢慢消化了。
  
  徐昭在周氏这里吃过午膳,就去了云裳院,大姑娘徐徽的住处。
  
  娘亲说的没错,府里姐妹们自是要走动的,免得让人觉着孤僻了。
  
  徐昭一进了云裳院,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便笑着福了福身子,朝里头道:“四姑娘来了。”有婆子给她打起了帘子。
  
  徐徽是府里的大小姐,又深得老太太疼爱,屋子里的一应摆设都是极好的。
  
  房间里放着一张黄花梨软榻,上头铺着厚厚的绣花镶边褥子。软榻上放着一张小方桌,上头摆着一套梅花凌寒粉彩茶具。
  
  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墙上挂着一幅牡丹图,旁边立着一个大的楠木衣柜。
  
  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累丝镶红石熏炉、绿地套紫花玻璃瓶、
  
  掐丝珐琅的西瓜形漱盆、螺钿铜镜,处处都透着精致。
  
  徐徽正倚在软榻上做着绣活,见着徐昭进来,就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笑着道:“只听着还以为是听错了,不曾想四妹妹真来了。”
  
  徐昭有些不好意思道:“回来这几日,一直不得空,大姐姐不要怪罪。”
  
  徐徽平日里性子最好,听她这样说便开口道:“你和婶母才刚回府,里里外外要忙的事情多,我怎么会怪你。”
  
  “二叔在常州可好,还有二哥哥?”
  
  “父亲一切都好,二哥到了常州,除了读书,还经常外出游学,偏生回来的时候在我这当妹妹的跟前说各处的风俗景致,让人羡慕。”
  
  徐徽忍不住笑了笑:“你是他的亲妹子,他自然要和你炫耀。等哪日他娶个嫂嫂,便不和你说了。”
  
  徐昭看了她一眼,打趣道:“果然是定了亲的,说话都不一样了,一开口就是娶呀娶的。”
  
  徐徽被她的话闹的双颊羞红,伸出手来要打她,徐昭笑着躲开:“好姐姐,饶了我这回吧。”
  
  徐徽性子好,这些年帮着大太太掌管中馈,颇有几分见地,偏偏对底下的几个妹妹疼爱有加,很有些长姐风范,府里上上下下提到她没有不说好的。
  
  一下子闹开了,两人便愈发的亲近起来。
  
  “祖母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我让管家打过招呼了,十五那日准备去普化寺上香,再添一些油钱,保佑祖母能尽快好起来,妹妹可要随我一块儿去?”
  
  徐昭听了,微微愣了愣,随即笑道:“当然是要去,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只盼祖母身子康健,活上百岁。”
  
  徐徽见着她这般懂事,心里高兴,只说道:“祖母上了岁数,有时候性子......执拗些,我们当晚辈的,只需尽着孝道就好了。”
  
  “你这样懂事,祖母知道了也只有疼你的。”
  
  徐昭颔首道:“大姐姐的话,妹妹记着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徐昭才笑着告辞,徐徽又嘱咐了几句,叫大丫鬟紫香将她送了出去。
  
  等回到锦竹院,徐昭便将要去普化寺的事情说给了娘亲周氏。
  
  “大姐姐开口,又是为着祖母,女儿也不好推脱,便应了下来。”
  
  既然是为着老太太,周氏自然是准的。
  
  周氏笑道:“到时候多叫几个婆子跟着,普化寺香客多,想来也出不来什么事情。”
  
  徐昭点了点头,乖巧笑道:“女儿也替爹爹、娘亲和哥哥祈福,盼着爹爹和娘亲身子康健,事事如意,哥哥能够金榜题名。”
  
  这话,周氏自然是爱听的,尤其是从自己闺女的嘴里说出来的。
  
  周氏将她搂在坏里,笑着道:“娘亲不需要事事如意,娘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和你哥哥一生平安顺遂,别的就什么都不求了。”
  
  徐昭听了,鼻子一酸,使劲儿往周氏怀中钻了钻。
  
  ......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听徐徽提起了去普化寺上香,给老太太祈福的事情。
  
  “孙女儿只盼着老太太能早些好了。”
  
  “好,好,你有这份儿孝心,祖母没白疼你。”
  
  听着老太太这话,徐昭一阵无语,这老太太。
  
  “你们姐妹几个可是一块儿去?”老太太又开口问道。
  
  徐徽听了,解释道:“府里姐妹们多,一起出去光马车就需要好几辆。孙女儿觉着,各房去上一个便好了,只是六妹妹还小,婶娘怕是不放心,孙女儿想便不叫她去了,免得路上照顾不周。”
  
  “我,三妹妹、四妹妹,这样的话,加上几个粗使婆子,两辆马车便够了......”
  
  徐徽的话才刚说完,便听坐在一旁的徐茵道:“既然是对祖母的一番孝心,哪里非得落下我和二姐姐。既然要出去,再多一辆马车又何妨。”
  
  “咱们不是出去玩,而是给老太太祈福上香,纵是旁人见着了,也只会说老太太慈爱,姐妹们才这般孝顺。”
  
  这些年徐茵日日在老太太跟前讨好,对老太太的性子也摸出了□□分。
  
  老太太最是好面子,又喜欢做些彰显名声的事情,她这样说,老太太定会变了主意。
  
  果然,徐茵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开口道:“茵姐儿说的没错,咱徐府也不是少那马车,便是一块儿去也是够的。”
  
  “你们当晚辈的孝顺,府里的名声也好。”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徐徽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从老太太屋里一出来,徐茵便凑到徐徽跟前告罪道:“大姐姐莫要恼我,妹妹只是......”
  
  不等她说完,徐徽就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何须和我说这些,我哪里敢拦着妹妹尽孝心。”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
  
  徐徽性子虽好,却也不是一味的和气,她这一恼,徐茵便愣在了那里。
  
  徐昭站在那里,没好气看了徐茵一眼:“母亲说的对,你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听着徐昭的话,徐茵咬着下唇,忍不住说道:“既是姊妹们,凭什么三姐姐能去,我和二姐姐却不能去。”
  
  徐茵的话没说完,徐昭却是猜出她的意思来。
  
  三姑娘虽记在三太太名下,却是从莲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在徐茵看来,左右都逃不过一个“庶”字。
  
  不等徐昭开口,站在一旁的三姑娘徐佩就脸色难看道:“好好的提我做什么,左右我不去,只留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总不会将我撵出来。”
  
  “不若二姐姐也和我一样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病着,身边总不好少了人。”
  
  “也好。”
  
  事情的最后,就变成了徐徽,徐昭、徐茵三个去上香。
   正文 上香   转眼就到了十五,这一天天还没亮,徐昭正睡的昏昏沉沉的,大丫鬟连翘就推门进来,走到徐昭床前摇了摇她的身子。
  
  自家姑娘贪睡,只喊是喊不醒的。
  
  “姑娘赶紧起来吧,收拾妥当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徐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今个儿是要去上香的。出府前,要去荣欣堂给老太太请安。
  
  古人的规矩,实在是严苛的很,一点儿水都不放。
  
  半夏拿了一条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并粉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过来,给徐昭换上。
  
  然后就有小丫鬟打了热水,伺候着徐昭洗了脸,又拿盐粒子刷了牙。
  
  刚收拾妥当,便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小丫鬟的请安声。
  
  “奴婢给太太请安。”
  
  徐昭一听,忙从软榻上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周氏跟前,软软糯糯的叫了声娘亲。
  
  “起来了?”周氏见着自家闺女这一身打扮,满意的点了点头。
  
  “娘叫人给你炖了粟米百合红枣羹,你吃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别去了外头又饿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薛妈妈就端着一个斗彩莲花瓷碗走了过来。
  
  “姑娘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薛妈妈将碗递到了徐昭手中,又拿了勺子给了她。
  
  “有劳妈妈了。”薛妈妈是周氏跟前得力的人,徐昭和她也很亲近,谢过后便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周氏在一旁坐着,看着自家闺女一会儿工夫就吃了小半碗,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因着昭姐儿当年是早产的,所以挑食的很,很多吃食也不大能克化,三年前病了一遭,好生调养了半年,胃口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等徐昭吃完,周氏才开口嘱咐了几句,不外乎是到了佛祖面前要规矩,不能乱看,也不能乱说话,免得佛祖怪罪。
  
  “娘亲放心,女儿都知道的。”她在常州的时候也上过好几回香,虽说都是自家哥哥陪着,可哪里会坏了规矩。
  
  “你知道便好,遇上什么事就问你大姐姐,娘瞧着,你大姐姐是个稳重懂事的。”
  
  徐昭听了,忍不住笑了笑,带着几分娇憨道:“不就是上一次香,娘亲说的好像女儿要出远门一样。”
  
  被徐昭这么一打岔,周氏无奈笑了笑:“你呀,什么时候能和你大姐姐一样稳重,娘亲就放心了。”
  
  徐昭丝毫没有反省,反而笑嘻嘻道:“女儿才十岁,若和大姐姐一样稳重,娘亲又该嫌我不活泼开朗了。”
  
  听她这样说,周氏失笑,捏了捏她的小脸:“你呀,也不知道跟了谁,口齿竟这般伶俐,娘亲都要说不过你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有婆子传话:“太太,姨娘和五姑娘来了。”
  
  周氏听了,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只说道:“叫人进来吧。”
  
  “是。”那婆子应了一声,很快就领着梅姨娘和徐茵走了进来。
  
  因着徐昭和徐茵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周氏只受了礼,嘱咐了几句,就让丫鬟跟着她们去了荣欣堂。
  
  两人进去的时候,徐瑶和徐佩已经坐在那里陪着老太太说笑了。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二人一前一后齐齐福身。
  
  老太太见了徐昭,嘴角的笑意僵了僵,道:“坐吧。”
  
  “谢祖母。”
  
  两人谢过,这才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才刚坐下,大姑娘徐徽便到了。
  
  她身着一袭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头上插着一支紫玉雕云纹玲珑簪,配银珠双蝶珠花,耳朵上坠着蝶恋花坠子,手上戴着红珊瑚手串。
  
  这一番打扮,着实将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老太太一见着,就露出笑脸,可劲儿的夸起来。
  
  “早该这样打扮了,你平日里穿的素淡,今个儿这身是你母亲挑的吧?”
  
  “回老太太的话,正是呢,孙女儿还怕打扮太过,叫人说闲话呢。”
  
  “哪里的话,女儿家打扮的好看,叫人瞧见也觉着体面,不妨事,又不是那些年轻的妇人。”
  
  徐昭坐在那里,听着老太太这样说,差点儿就要笑出来。
  
  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女儿家在闺阁的时候就要好好打扮,不仅愉悦自己也愉悦别人。若是出阁嫁到了别人家里,再细心打扮就会被人说是不守妇道。
  
  徐昭一阵无语,这老太太的思想,可真让人不解。
  
  难不成那些个嫁入侯门王府,或是入了后宫的女子,嫁人后就不能好好打扮了。
  
  有道是红颜易老,不好好收拾,不是硬生生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别人吗?
  
  徐昭不知道老太太这样说,里头有没有董姨太太的缘故。
  
  听着老太太的话,徐徽点了点头,没有吱声,大抵上也觉着老太太这话,有些不对。只不过碍着孝道,不好说什么罢了。
  
  说了一会儿话,天就大亮了,惦记着上香的事情,老太太便让徐徽、徐昭还有徐茵退下了。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出了荣欣堂,又走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经过小花园,出了垂花门,就到了外院。
  
  候在那里的婆子一见着徐徽她们出来,便堆着笑迎了上来。
  
  “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姑娘们早些动身吧。”
  
  徐徽点了点头,便随着那婆子走了出去。
  
  一共两辆马车,徐徽、徐昭和徐茵一辆,另外一辆坐着三个粗使的婆子,姑娘们出门,总是要小心些的。
  
  马车很快就出了京城,一路朝郊外行去。
  
  马车上虽然铺了厚厚的褥子,可到底还是颠簸的。
  
  徐昭身子好,在常州的时候笨笨跳跳玩闹惯了,不觉着怎么,徐茵却是脸色苍白,不时拿帕子捂着嘴。
  
  在她又一次捂着嘴后,徐昭伸手将窗户上的帘子打了起来,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包糖来。
  
  这糖是拿梅子做的,里边更是薄荷夹心,嚼起来酸酸的吃到里边又清凉的很。
  
  徐茵见着她的动作,愣了愣,好半天才伸出手来拿了一块儿糖小心翼翼放到嘴里。
  
  这就完了?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徐昭觉着,自己这五妹妹也有些太不会做人了。
  
  不管她心里多讨厌她,表面上的功夫该做也得做啊。
  
  见着一旁得徐徽皱了皱眉,正欲说话,徐昭扯了扯她的袖子,阻止了她。
  
  罢了,出来上香,就别把气氛弄坏了。
  
  徐徽也猜出她心里的顾虑,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徐茵的目光却是愈发的不喜了。
  
  她们大房也有庶出的姑娘,却哪里像茵姐儿这样,处处都上不了台面。
  
  到底是从姨娘肚子里钻出来的,纵是当小姐养着,也免不了小家子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几个婆子扶着徐徽她们下来,留下车夫看车,三个婆子则是跟着进了寺庙。
  
  因着是夏日,寺庙里郁郁葱葱,各色花草盛开,空气中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
  
  越往里走,花香越来越淡,直至进了大殿,花香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檀香味。
  
  徐昭跟在徐徽的身后走了进去,进了香,又上前在蒲团上跪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诚心祈祷。
  
  “愿佛祖保佑娘亲和爹爹身体康健,事事如意,保佑哥哥能金榜题名。”
  
  过了半晌,听见徐徽起来,徐昭和徐茵才跟着站起身来。
  
  徐徽派了身边的婆子给奉了六十斤的香油,二十根蜡烛,又叫人拿了几卷经书,紧接着就被一名僧人带到了后院的房间里歇着。
  
  房间里简洁宽敞,只放着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旁边提着佛家偈语。
  
  徐茵一进屋里,就开口道:“方才在前院我好像见着了永平侯府的二小姐。”
  
  永平侯府的二小姐孟雅娴是庶出的,可她的生母赵姨娘颇得永平侯宠爱,在府里永平侯夫人也要给她几分颜面。
  
  半年前,徐茵随老太太参加宴会,就见着了这二小姐,不知怎么两人竟然聊的很是投机,便私下里交好了。
  
  徐茵这话,便是想去见一见那孟二小姐了。
  
  徐徽皱了皱眉,觉着此事不妥,不等她开口,徐茵便求道:“大姐姐就让我去一次,左右是在寺庙里,出不了什么事情。”
  
  徐茵虽然语气轻轻,可相处这些年,徐徽哪里不知道她这五妹妹是个固执的,她认定了的事情,都是要去做的。别这会儿她没应下,一会儿她偷偷跑了。
  
  徐徽想了想,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徐昭,见她没有反对,便应了下来。
  
  “去吧,叫个婆子陪着你,别耽搁太久。”
  
  “谢大姐姐。”徐茵福了福身子,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脚步轻快,哪里和在府里一个模样。
  
  “你不知道,这些年五妹妹只交好了这么一个,孟家小姐一句话,比旁人说一百句都管用。”
  
  徐昭收起了眼中的惊讶,心里有些明白,徐茵处处听那孟家二小姐的话,多半是因为两人同是庶女的身份,可那孟雅娴却活的比她尊贵自在吧。
  
  或许,她心里真正想要的,是如孟雅娴一样的日子。
  
  徐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神色却是很平静。
  
  过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见徐茵回来,徐徽便派了个婆子去找,可找了好久,也没见着徐茵的踪影。
  
  那婆子回来禀告的时候,满脸的慌乱,冷汗都下来了。
  
  五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当差的一个都跑不掉。
  
  寺庙里很大,哪里知道徐茵到底去了哪处,于是便只能分头去找。
  
  徐徽和徐昭各自带了一个婆子,又将门口看马车的车夫叫了进来,吩咐他们偷偷去找,千万别声张开来,免得坏了府里的名声。
  
   正文 初遇   徐昭带着一个婆子,四处张望着寻找徐茵,几乎找遍了整个寺庙,都没见着徐昭的身影。
  
  “这可怎么办,五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太太那里如何交代?”那婆子在府里当差多年,好不容易混了个体面的差事,却是出了这样的乱子。
  
  五姑娘虽是姨娘生的,可到底是府里的小姐,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情,她们全都脱不了干系。
  
  “别念叨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这寺庙里哪里还没找过。”徐昭见着她慌乱,低声呵斥了一句。
  
  “各处都找过了,都没五姑娘的身影,姑娘好好的,总不会跑到后头的林子里去。”那婆子心急火燎,早就没主意了。
  
  后面的林子?
  
  徐昭若有所思,目光朝寺庙后头看了看。
  
  那婆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觉着不大可能,可偏偏又没别的法子。
  
  两人急匆匆往寺庙后门走去。
  
  出了一个小拱门,外头便是弯弯曲曲的小路,林子里花草茂盛,别有一番意境。
  
  那婆子走在前头,突然脚下一停,弯下腰去。
  
  起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个绣着并蒂莲花的荷包。
  
  徐昭面色一紧,伸手就将那荷包夺了多来,仔细看了一遍,心下一沉,这荷包,便是徐茵今个儿戴在身上的。
  
  “姑娘,这可怎么......”那婆子才刚开口,徐昭便见着一支箭从她胸口穿透过去,下一刻,她的眼睛便睁的大大的,吐出一口血来,随即便向后倒去,再没气息。
  
  徐昭活了两世,可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跌到在地上。
  
  “哈哈,又多了个送上门来的小娘子。这个可比方才那两个漂亮多了。”
  
  徐昭见着一前一后出来的男子,这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有多凶险。
  
  徐茵和那侯府二小姐,定是落在了这些人手中,落到这些人手里,多半会卖入那些烟花之地,这辈子可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小娘子,乖乖地跟哥哥走,哥哥也不动你,不然哥哥手上的力气不知轻重,伤了小娘子可就不好了。”大概是徐昭生的太好,走在后头的男子面露猥琐,眼睛不停冒着光。
  
  “兜住你裤裆里的东西,这可是个好货色,大哥说了,好货色留着做好买卖,比在这里睡了强。”前头的男子瞪了他一眼,厉声训斥道。
  
  徐昭这才知道,这些人是专门拐卖女子的,而且还有同伙。
  
  徐昭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手也往荷包里掏去。
  
  她荷包里一直都装着辣椒粉,为的就是心安,没想到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小娘子,这里可没别人,只哥哥疼你。”
  
  见着二人靠近,徐昭满是惊愕的朝二人后头看去,惊喜喊道:“官府的人来了!”
  
  那二人转头的瞬间,徐昭飞快的拿出一袋儿辣椒粉朝两人撒了过去,然后拔腿就跑。
  
  二人堵在了寺庙后门那儿,所以徐昭别无选择,只能往山上跑。
  
  徐昭人小,腿也比较短,好在体力不错,又是在这要命的关头,所以跑的非常的快,只是到底跑到最后腿酸痛的厉害,有些使不上劲儿来,眼看着那二人就要追上她了。
  
  徐昭又跑了一段,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亭子,徐昭看的清清楚楚,亭子里坐着一个男子,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带刀的护卫。
  
  徐昭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喊道:“救命啊!”
  
  亭子里的男子动了动,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兴致,转眼却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徐昭又急又气,这年头,真有见死不救的?而且还是个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的男人?
  
  “小娘们儿,敢给我们兄弟使这招,不要命了!”
  
  两个歹徒很快就追了上来,徐昭脸色一白,一股气跑到了亭子里。
  
  “怎么回事?”一直端着茶盏的男子终于开口道。
  
  “这是俺家妹子,不听话骂了几句,就离家出走了,让俺们好找。”
  
  这两歹徒,真真是睁眼说瞎话。
  
  那男子看了徐昭一眼,又看了那二人一眼,不轻不重吐出两个字来。
  
  “请便。”
  
  徐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气死过去。
  
  这男人,是不是脑子不对了,明明是两歹徒。分明,是不想救她。
  
  人不救她,她得自救才是,上一辈子,父亲就告诉她,临危不乱,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了阵脚,人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徐昭的目光快速的在那男子身上打量了一遍,便看出这男子非富即贵,再加上他周身的气度,很可能出自官宦人家。
  
  徐昭眼珠子转了转,下一刻眼泪就毫无征兆的落下来,大声控诉道:
  
  “哥哥纵是不喜欢妹妹,也不能这般见死不救呀。哥哥放心,父亲将我养在外头,只派嬷嬷和几个丫头服侍我,妹妹定守口如瓶,不会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徐昭眼泪汪汪,哭得可怜极了,偏生几句话就叫那两个歹徒心生忌惮。
  
  国公府,京城里满共两个国公府,镇国公府和辅国公府,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徐昭一番话,透漏的信息可太多了。
  
  别说是国公府的私生女了,便是国公府的一只猫一只狗,他们也不敢动一根汗毛。
  
  徐昭见着二人面色犹豫,所幸双腿一软,跪在了那男子面前,哭诉道:“求哥哥看在妹妹的份儿上,去救一救茵儿,茵儿是父亲买来侍候我的,若是被人拐了去,日后父亲问起来,妹妹怎么向父亲交代?”
  
  徐昭委屈不已,说到伤心处,眼泪簌簌而下。
  
  “你可知,攀附公府是要问罪杖责的。”那男子嘴唇轻启,带着几分寒意道。
  
  徐昭抬起头来,眼眶里的眼泪摇摇欲坠,眉目间又带着几分怯意。
  
  “哥哥何必说这样的话?哥哥自打知道我的存在,就厌恶了我。”
  
  “妹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入不了哥哥的眼,怕累得府里坏了名声,如此便罢了,今个儿只管让这些歹徒捉了我,便再也不叫哥哥心烦,府里也能清静些。”
  
  徐昭说着,擦了擦眼泪,猛地站起身来,作势朝两个歹徒那边走去。
  
  那二人原先还有疑心,这会儿见着她这番动作,哪里还敢怀疑什么,心思一动,脸上俱是惊骇,身子一哆嗦,拔腿便跑了。
  
  国公府,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得罪不起啊。
  
  二人想着,脚下的步子愈发的快了,只想着回去后赶紧将今个儿绑来的那两个小娘子放了,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连累了自己一家子的性命。
  
  今个儿真是倒霉,出门没看黄历,这眼看就到手的银子,见都没见着就飞了。
  
  见着二人跑开,徐昭终于是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她这才发现,自己脚底渗出血来,定是方才跑的时候受伤了。刚才只顾着逃命不觉着痛,这会儿却觉疼得厉害。
  
  徐昭动了动脚,看着流出来的鲜血,神色有些呆呆的。
  
  这样子可怎么下山,方才那两歹徒显然是被她的一番话说蒙了,等回过味儿来,怕是会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徐昭抬起头来,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眸子,此时这双眸子里带着浓浓的兴致。
  
  徐昭不由得瑟缩一下,这人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有趣有趣。”好久没发现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了,而且还生的这般精致,粉雕玉琢,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原以为会见着一个闺阁女子乱了阵脚,惧怕晕厥的场景,哪曾想会看到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还是头一个,敢算计他的,而且还成功了。
  
  韩子煜目光一冷,伸手就将徐昭拽了起来。
  
  徐昭疼得厉害,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立时就疼的痛呼出来。
  
  “别,好疼!”
  
  徐昭脸色微白,睫毛一动,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活了这些年,韩子煜从未见女人在他面前哭过,而且还三番五次的哭。
  
  “求你,送我下山。”
  
  韩子煜看了一眼自己被扯住的袖子,眼睛里微微露出一抹异样,头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徐昭本想让那侍卫扶着,可不知为何那侍卫却是不敢上前。
  
  老天,自家主子感兴趣的东西,他怎么敢上手去碰?
  
  所以,便由着那男子扶着她走下了山。
  
  刚走了几步,徐昭脚下一空,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因为震惊,徐昭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自己走。”
  
  “走到天黑?”
  
  徐昭敢肯定,这男人嘴巴一定很毒。
  
  不知过了多久,徐昭总算是下了山,等到了山下,就见着等在那里脸色惨白的徐徽,还有昏迷不醒的徐茵。
  
  徐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意识到自己被个男人抱着,这样子被人看见,铁定会坏了名声。
  
  正在徐昭纠结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就被人放了下来。
  
  “我受伤了,是这......这位公子救了我。”
  
  徐徽愣了愣,大概也没想到该如何应对。
  
  她虽然帮着大太太掌管中馈,可到底还未出阁,今个儿遇到这事儿,没晕过去已经算是不错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徐徽福了福身子,谢道。
  
  韩子煜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徐昭身上,不知为何,徐昭就是知道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多谢......”不等徐昭说完,韩子煜就打断了她的话。
  
  “轻飘飘一个“谢”字,要着有何用?”
  
  徐昭这个无语啊,这男人,是要怎么样?想要生气,可一想到人家的的确确是救了她,若是生气,就显得自己太没教养了。
  
   正文 孽障   没等徐昭想好怎么开口,就见面前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徐昭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说要她报答吗?怎么连个姓名都不留下就走了。
  
  果然,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哥思维不是她能明白的。
  
  徐昭撇了撇嘴,然后见着面前的徐徽,叫了声:“大姐姐。”
  
  徐徽见着韩子煜离开,也是愣了愣,这会儿听到徐昭的说话声,才连忙上前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只是衣裳脏了些,脚受了伤,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们一路找来就见着已经死了的万婆子,身边还有昏迷不醒的徐茵和永平侯府的二姑娘孟雅娴。
  
  五妹妹和孟家姑娘都在,偏偏四妹妹不知哪里去了。
  
  永平侯府的人很快就来了,将孟二姑娘带走了。
  
  万婆子死了,四妹妹怕也是凶多吉少,不然,便是被那些歹徒......
  
  徐徽只一想,心里就满是畏惧,差点儿就晕倒过去,好在被身后的婆子给扶住了。
  
  幸好,如今四妹妹平安回来了,不然她一辈子都没法儿心安。
  
  “好,好,快将四妹妹和五妹妹背到马车里。”徐徽急忙道。
  
  外头早就备好了马车,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能从正门出去,免得叫人给看出了端倪,连累了两府的名声。
  
  好在,后山有条小路是通往山下去的,虽绕的远些,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徐徽的话音刚落,就上来一个婆子将她背了起来,而徐茵昏迷着,由两个婆子抬着进了马车。
  
  “今个儿的事情,都管住自己的嘴,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徐徽上了马车,对着众婆子和两位车夫厉声道。
  
  女儿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虽说有惊无险,可若传出去到底不好听,难免会坏了名声,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着永平侯府的二姑娘。
  
  婆子们自是明白,连忙称了声是,脸上也带着一抹凝重。
  
  在徐府里当差,主子好了她们这些人未必会好,可主子若是不好了,她们一定好不了。
  
  这些人老实本分,拿徐府银子的,自然没有那些个吃里扒外的。
  
  马车缓缓行驶着,徐昭坐在里头,面色有些不好,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徐徽见着她这样,不免落下泪来。
  
  “都是我不好,不该提出这事儿来,白白的叫妹妹受了惊吓。”
  
  徐徽虽然已经及笄,这些年又帮着大太太处理内院的事情,可到底没经过什么事儿,方才也只是一味撑着,如今见着马车里的徐昭和徐茵,心里头一阵后怕,眼泪哪里还能忍得住。
  
  见着徐徽一脸自责的样子,徐昭怔了怔,道:“大姐姐快别这样说,这种事情任凭谁也料不到的。难不成,姐姐替祖母的一番孝心,还错了?”
  
  “大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我和五妹妹不在的这会儿,大姐姐定是担忧不安,只是强撑着罢了。”
  
  她一番安慰的话,让徐徽心里好受了不少。若说之前只是因着都是府里姐妹,她乃长姐要好好的和下头的妹妹相处,如今听了徐昭这番话,对这位四妹妹倒真生出了一些姐妹情谊。
  
  “好妹妹,难为你受了一番惊吓,还能想着安慰我。”
  
  “本就不是大姐姐的错,大姐姐就别一味的自责了,免得伤了身子。”
  
  “嗯,我明白。”徐徽点点头,看着徐昭愈发的多了几分亲近。
  
  马车从郊外一路朝城里赶去,等到天快要黑了,才到了徐府。
  
  马车刚停下来,管家就匆匆从里头走了出来。
  
  见着徐昭受了伤,徐茵还昏迷不醒,鹏管家头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大姑娘,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四妹妹和五妹妹玩闹,不小心摔着了,管家快去请个大夫来。”徐徽开口道。
  
  鹏管家在府里当了多年的差,听了这话自然知道有些不对,是出了大事了,可这种事情自是不能声张,于是也只应了一声,就去请大夫了。
  
  三位姑娘一大早就去了寺庙,到这会儿还不回来,便是老太太心里也不踏实了。
  
  大太太王氏,二太太周氏,也在荣欣堂陪着老太太等。
  
  正心急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婆子慌慌张张进来,见了老太太,面上带着犹豫,竟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可是姑娘们出事了?还不快说?”老太太面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老太太。”众人心急。
  
  “别管我,徽姐儿可回来了?”
  
  周氏此时也满心不安,如今听了老太太这话,心里愈发的不舒坦了。
  
  徽姐儿,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
  
  府里三个姑娘出去,偏偏老太太只担心大姑娘一个,她的昭姐儿难道不是她的孙女儿?
  
  “回老太太的话,四姑娘和五姑娘玩闹,受了伤。”
  
  那婆子的话音刚落,大太太王氏松了一口气,周氏则是轰的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幸好大丫鬟瑞珠眼疾手快,将她给扶住了。
  
  “人呢?可过来了?”周氏心急,顾不得那么多的规矩,厉声道。
  
  不等那婆子回话,外头就听到一阵慌乱声。
  
  帘子被打开,大姑娘徐徽扶着徐昭,另外一个婆子背着徐茵走了进来。
  
  周氏见着自家闺女受伤,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几步上去拉着徐昭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着她只是脚受伤了,衣裳有些脏乱,眼圈便红了起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不等徐昭开口,徐徽当着老太太、王氏和周氏的面跪了下来。
  
  “祖母,都是孙女儿不好,求祖母责罚孙女儿。”
  
  这句话突兀的很,怎么一进来就请罪。
  
  老太太和王氏听了,心里不免诧异,四姑娘和五姑娘玩闹,伤着了那是她们自己不懂事,和她这个当姐姐的有什么关系?
  
  周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便见老太太面色凝重,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虽然固执些,却也不是个愚笨的,这会儿也回味过来。
  
  四姑娘和五姑娘向来不大亲近,怎么会在寺庙那种地方玩闹,还受了伤。
  
  听着老太太问话,徐徽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今个儿在寺庙里,四妹妹和五妹妹遇到了歹人......”
  
  徐徽的话还未说完,众人的脸色就变了,老太太手里的粉彩花鸟茶盏也掉落在了地上。
  
  周氏的面色惨白,满是担忧的在自家闺女身上看了几眼。
  
  她方才细细检查了,昭姐儿就是脚受了伤,可是衣裳却是脏乱......
  
  周氏身子晃了晃,面色立时变得惨白。
  
  她的昭姐儿,怎么会......
  
  “娘,我没事,是五妹妹不见了,我和大姐姐去找,又遇上了劫五妹妹的人,女儿出去的时候荷包里装了辣椒粉,当时扔出去就朝后山跑去,最后被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给救了。”
  
  见着自家娘亲快要晕倒,徐昭连忙解释道。
  
  她这样说,周氏一脸庆幸,却又听糊涂了:“怎么一会儿五妹妹,一会儿大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昭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徐徽,开口解释道:
  
  “女儿和大姐姐、五妹妹给祖母祈福后,就去了后院屋里歇着。五妹妹突然说她见了永平侯府家的二姑娘,想求大姐姐叫她和二姑娘见个面,五妹妹固执,大姐姐拗不过,只派了个婆子和她出去,说是一会儿就回来。可女儿和大姐姐等了好久都不见五妹妹,只得分头去找。”
  
  “到了寺庙后门,女儿见着了掉在地上的荷包,是五妹妹随身戴着的,然后,然后女儿就见着......”
  
  徐昭身子颤了颤,带着几分哽咽道:“见着万婆子在女儿面前被两个歹徒杀死了。”
  
  想起刚才的惊心动魄,徐昭心里也一阵后怕。
  
  周氏更是一把就将徐昭搂在了怀中,将自己那庶女恨到了极点,她的昭儿,可是差点儿就......
  
  “娘,这事不怪大姐姐,大姐姐一片孝心,哪里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不等周氏开口,老太太就道:“昭姐儿说的没错,都是五丫头这个孽障惹的祸!”
  
  老太太这样说,王氏自然是附和的:“可不是,徽姐儿孝顺,却哪里能料到那些个事儿。”
  
  周氏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她虽然不满大姑娘带着闺女出去才让闺女遭了这份罪,可心里却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大姑娘。
  
  周氏想着,便上前亲手将徐徽扶了起来。
  
  “也苦了你这当姐姐的,跟着担惊受怕。”
  
  周氏一句话,便说到了徐徽的心里去,眼泪簌簌落下来。
  
  “好孩子,你也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怎么明日再说。”
  
  闹腾了一番,老太太也跟着受了惊吓,身子便不大爽快,王氏和周氏便趁机告辞了。
  
  等到给徐昭上了药,细细安慰了她一番,周氏才从徐昭屋里出来。
  
  刚打开帘子,就见着跪在那里的梅姨娘。
  
  梅姨娘知道女儿闯了大祸,也不敢求饶恕,只安安静静跪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周氏冷冷看了她一眼,就朝正房走去。
  
  梅姨娘则是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