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野种

阳林村，位于遐云山山脚下。村民世代耕田，与外界鲜有往来，唯独对天下三大修真门派之一的遐云境崇拜不已，对村中很多人来说，能成为遐云境的杂役已是莫大的荣耀。
　　从阳林村口，沿着村中唯一的一条土路往里数十间房，就是异晓天的家。此时正是傍晚，袅袅炊烟，从各家各户缓缓飘起。一抹夕阳将飘荡的云彩映出火焰般的殷红色。
　　“娘，你休息一下吧。给火神庙的贡品我现在就送过去。”一个男孩乖巧的声音传来。他生的十分弱小，干瘦的脸上刻着经年累月的饥饿。
　　“天儿，去吧。路上小心。”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道。她的声音是如此之轻，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消耗了身体里仅存的力量。
　　异晓天无比渴望地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馒头，默默咽了咽口水。这母子二人省吃简用一个多月才攒足了白面的银两，为的就是能给火神庙及时献上月贡。
　　村子里对火神的崇拜可谓是深入骨髓。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这个人类所处的世界中，每隔二十年就会发生一次毁天灭地的灾难，洪水，海啸，地震，暴雪，将天地瞬间撕得七零八落。天灾中，更携有无数厉鬼狂啸之声，仿佛天地逆转，鬼门大开，亡魂带着积压数世的怨气奔腾而出。
　　十五年前，也就是异晓天出生的那一年，发生了一场恐怖的地震。在很多地方，河流改道，山崩地裂，无数城镇毁于一旦，但遐云境中却及时升起了一片覆盖方圆百里的结界，使得门中弟子和这小小的阳林村落幸免于难。
　　在遐云境的大力宣传下，阳林村众人得知原来是掌门燕非月对火神虔诚崇拜，进而获得了神灵之力，最终得以护大家周全。于是他们也纷纷皈依，将毕生的积蓄拿出来，在村口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火神庙，月月虔诚供奉。
　　异晓天抱着仔细包好的馒头，缓缓向神庙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咕噜噜”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得叫起来。毕竟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白面的香味儿将空空如也的胃刺激得越发难受。
　　异晓天左右看了看，发现他是土路上唯一的行人，登时收起乖巧的模样，白眼一翻，暗道：“他妈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得供奉什么狗屁火神…要是真有什么火神，倒是变出三百个馒头来给你家小爷看看…”
　　少年对着天空啐了一声，仿佛是在咒骂那看不见的神灵。他再次确认四周无人，便打开包着馒头的布，深深吸了一口面香，一口咬了下去！
　　“给神吃，不如给人吃，全当是狗屁神孝敬你家小爷了…”
　　他美滋滋地嚼着，全然没注意身后正有四五个身影围了上来。
　　“快看，是野种异晓天！”
　　兴高采烈的呼喊声传来。几个高大的少年几步追上异晓天，将他团团围住，挡住退路。
　　“野种，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领头的少年笑嘻嘻地问道。他白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仿佛一只百无聊赖的肥猫，突然发现了猎物。
　　“让开。”异晓天收起馒头，冷冷说道。他的身高还不及对方肩膀，但却昂着头，死死盯着肥胖的少年。
　　这个人，是村长的儿子郭大福，自己人生苦难的全部来源。
　　自从异晓天记事开始，郭大福就以欺侮男孩为乐。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没有爹。
　　村中谁都知道，十五年前未婚的李氏突然怀孕，生下一个男婴，取名异晓天。这疯婆子到处宣称自己是得火神恩赐，才可以处女之身生子，这番鬼话自然无人相信，众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偷了男人不算，还要亵渎神灵。
　　要不是村长心善阻拦，李氏早就被赶出村了。
　　但是郭大福却没有放过异晓天。一旦有机会，他就会纠结自己的“手下，”将他好好教训一番。
　　今日，异晓天看来是逃不过了。
　　“哟，脾气挺大嘛。”郭大福上前一步，使劲推了少年一下。
　　异晓天一个趔趄，瘦弱的身子连连倒退。他来不及站稳，怀中的馒头一一掉在地上。
　　他刚要伸手去捡，一只脚就踩了上来。与此同时，有人在他腿上一踢，让他彻底趴在了地上。
　　异晓天痛得哼了一声，口中充满了尘土的味道。
　　“哎呦，你娘这是睡了哪个男人，才换来了三个馒头？”郭大福脚下用力，在男孩手上使劲地捻着。
　　“你放屁！”异晓天怒喊道。他不顾疼痛，使劲一啐，一口吐沫喷到郭大福全新的鞋上。
　　“你他妈敢弄脏老子的鞋！”郭大福怒骂一声，一脚踹在少年胸口上，他平时跟着村长家的护卫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此时一下全都使了出来，将异晓天踢得直接倒飞了出去。
　　“大福哥好厉害！”几个手下目露崇敬，大声喝彩。
　　郭大福双手背后，摆出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地上三个蒙尘的馒头上，只见其中一个馒头赫然少了大半，一看就是被人咬了一大口。
　　转眼之间，郭大福就明白了。阳林村众人向来会把家中最好的食物供奉给火神，像馒头这种别人家看不上眼的东西，却是李氏买得起的极限了。
　　“野种，你竟然偷吃了给火神的贡品！”
　　“你和你娘那个婊子一样，都是大不敬！”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那帮手下立刻蜂拥而上，拳头似雨点般落到了异晓天的身上。
　　少年抬起没有被踩住的那只手，护住了头部，但是这最后的防线是如此微不足道。他仿佛一只破旧的麻袋，任人践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起初，异晓天还能感受到疼痛。但是不久后他就麻木地趴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将所有的痛苦都闷在心中。
　　即使被打死，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不能让郭大福看了笑话！



正文 第二章 神功？

　　鲜血顺着异晓天的面颊流下，将面前的一小片土地染成了暗红色。恍惚之间，他觉得土地都在微微颤抖，仿佛在一起承受疯狂的殴打。
　　“大福哥，打死人就不好了吧。”一个手下看着一动不动的异晓天，小心翼翼地说道。
　　郭大福冷哼一声，脚尖踢了踢少年，眉头一皱，骂道：“他妈的，这么不禁打，走！”
　　一行人哄笑着离开，对郭大福神武表现的赞扬声不时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异晓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只觉浑身如抽筋扒皮一般，剧痛难忍，鲜血从眼前滴落，朦胧了视线。
　　少年费力地伸出手，碰到了先前包裹馒头的破布，他挣扎着坐起来，擦去了脸上的血迹。
　　血混合着土，在他瘦小的脸上留下一道道黑红的印记，额前又是一大片青肿，看上去悲惨不已。
　　异晓天什么都没说，只是啐出了一口带血的涂抹。
　　他艰难地站起来，检查了下身上的伤势。还好，跟以前差不多，虽然连吸口气都疼，但是骨头没断。
　　按说随着郭大福功夫见长，下手也应该越来越狠，但他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一身骨头在村长之子的“千锤百炼”下越来越硬，身上的伤倒是没有加重太多，而且最近几次犹胜当初，就连一根骨头都没断。
　　异晓天摇摇头，笑了一下，挨打功夫见长，这到底算不算因祸得福？
　　他又擦了把脸上的血，便要把破布丢了，但就在此时，目光却是一震。
　　破布上歪七扭八的画着几条黑线，旁边是几个鬼画符般复杂难懂的图案，尘土夹杂着血迹，将其掩盖了大半。
　　即便如此，少年也辩认出黑线勾勒得似乎是一个人形，而且在它身上各处都标记着一些小小的黑点，一些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细线将黑点连接在一起，另外一些细线则延伸到人形图案外围，指向那些鬼画符。
　　这，似乎是某种修炼的法门？
　　异晓天对于武功自然是一窍不通，不然也不会被郭大福揍得那么惨。可是他曾经溜到村东头练武堂，也就是平时郭大福习武的地方，去偷偷看过。他依稀记得，练武场的外围挂着几幅相似的图案，而村长家的护卫正是指着那些图给郭大福一一讲解。
　　难道，自己偶然间得到了什么神功？
　　一念及此，异晓天急忙拍打那破布，将上面的尘土抖落一些。更多的黑线露出，将人形图案描绘得更加完整，但它的姿势极其古怪，而一旁的讲解文字他一个都看不懂，这倒不是因为少年大字不识，而是因为那些字模样古拙，似乎根本就不是来自这个时代。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异晓天咕哝一声，刚刚暗喜的心又落下。他一挥手，想把破布丢了，但停顿了一秒，又将其塞进怀中。
　　“算了，拿回去洗洗还能给衣服当个补丁呢…”
　　耽搁了半天，太阳已要完全落山，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夜幕缓缓降临。
　　“既然爷没吃成，你个狗屁神也别想吃。”他又咒骂一声，一脚踢开一个滚得发黑的馒头，一瘸一拐地向家中走去。
　　打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看见桌上还留着几团黑乎乎的类似于烤树皮的东西，异晓天暗暗叹息了一声，十分后悔自己方才意气用事，将馒头扔了。
　　但他仍摆出一副乖巧模样，唤了一声：“娘。”
　　李氏点点头，应道：“天儿，贡品送给火神了嘛？”
　　“嗯。”
　　“那就好，神灵保佑。”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这些伤是怎么弄得？”
　　“路上摔的。”
　　“哦。”
　　李氏指了指桌子，道：“吃饭吧。”
　　异晓天嚼着那些黑乎乎、干巴巴的物体，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娘，你裹馒头的那块破布是哪里来得？”
　　李氏一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瞎问。”
　　沉默降临，异晓天“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异常清晰。
　　吃完饭后，少年很快睡了，他刚一躺下，便触碰到了背部的伤口，不由龇牙咧嘴地哼了一声。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异晓天翻来覆去，但郭大福的拳头将他全身大多数地方都打得青肿，不论他怎么动，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夜深人静，无法入睡时，傍晚的一幕幕再次在脑海中闪过。
　　他想起了那块破布，便将它拿了出来，借着从茅草屋顶的缝隙间泄下的星光，开始细细研究。
　　异晓天看不懂上面的字，但隐约觉得那些黑点标记得应该是人体的穴位，于是出于本能的好奇，他便尝试着摆出图上的姿势，也不管这样是否得当，举起一只手就朝对应的地方按去。
　　这一下立刻牵动了不久前的伤口，痛得他大叫一声，幸好李氏睡得沉，一点反应都没有。
　　少年等了片刻，一咬牙，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狠劲儿，竟保持住了这个古里古怪的姿势，双手不停在身上拍拍打打。这几下痛得他“嘶嘶”吸气，眼泪直流。
　　“我去，这修炼真不是人干得活儿…”
　　异晓天暗骂一声，但同时决定再坚持一会儿，他倒要看看这古怪的布藏着什么秘密。
　　一刻钟过去了，有一个少年呈近乎于单身倒立的姿势拍着自己的身体。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个少年仍然在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两个时辰过去了，他觉得已经把自己拍肿了一圈…
　　“怎么没动静啊…”
　　异晓天哀叹一声，将身子恢复正常，顾不得伤痛，一下倒在了床上。
　　折腾了一天的疲乏袭来，少年沉沉欲睡，就在这时，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有一抹红光在眼底闪过。



正文 第三章 祭品

日子一天天过去，异晓天每天晚上都按照破布上的功法修炼，但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要硬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在数日来的连续猛击下，他的抗打能力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这一日，夜深人静，唯有窗外虫鸣声声，他再次摆出那个近乎于单手倒立的古怪姿势，闭上眼睛，破布上的图案早就烂熟于心，此刻，它仿佛活了一般，登时浮现在眼前。
　　少年在身上拍打一翻，两个时辰后，他倒在床上，茅草屋顶泄下的星光将面容照得阴晴不定。
　　他取出破布，瞪着那些古拙的字符，不由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要真的是某种功法，照我这么练，多少应该有点突破吧，怎么会一点用都没有呢？”
　　“难道是我的方法不对，所以才一无所成？”
　　“可是这些字我一个都看不懂，根本不知道它说得是什么啊。”
　　耐心耗尽，他将破布甩在一旁，很快沉沉睡去。淡淡的星光照在身上，衬出一个干枯瘦小的身影。
　　有风吹过，虫鸣更响。蓦地，一只巴掌大的五颜六色的蜘蛛顺着毛坯墙爬了上来，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破破烂烂的窗户纸，四只亮晶晶的小黑眼睛寒光一闪，便迅速向熟睡的异晓天爬去。
　　黑夜中，蜘蛛背部花花绿绿的条纹荧光闪烁，根根突起，它在身后留下一道粘液，不多时，沾上粘液的墙壁竟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同时渐渐凹陷，似乎被腐蚀了一般。
　　毒蛛靠近异晓天，毛绒绒的前肢搭在他挨着墙的手臂上，猛地咬了下去！
　　就在要触碰到少年肌肤的那一刻，它好似感知到了什么，挥舞着细细的腿儿慌忙后退，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红光从异晓天胸前电射而出，瞬间击中了蜘蛛，它挣扎了几下，四只小眼睛很快黯淡，便一动不动了。
　　更加惊人的变化发生了，蜘蛛的尸体急剧萎缩，它似乎被吸干了生命，于眨眼之间变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焦黑肉团。
　　与此同时，一道淡淡的血气从蜘蛛尸体上升腾而起，没入那道红光中，光芒一闪，旋即回到异晓天身体里。
　　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哝，似是对刚才的一切毫无所觉，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少年已经对那块破布完全失去了兴趣，随手将它丢得不知道哪里去了。在这饥寒交迫的日子中唯一的一点不同消失之后，异晓天便继续开始那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轮回。
　　白天，少年种植着茅草屋后那一方小小的、除了土豆以外什么都长不出来的贫瘠土地。
　　晚上，他回到家中去吃那黑乎乎、干巴巴类似于烤树皮的东西。
　　人在饥饿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异晓天数着手指头，终于熬到了月底。
　　又是进贡火神的日子。
　　只要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偷吃一口神灵的贡品就不会有人发现。
　　“天儿，你一会儿把贡品给火神庙送过去吧。”李氏微弱的声音传来，这些日子，她又瘦了一些，干枯的肌肤紧紧贴着骨头，只有一双黯淡的眼睛在提及火神时会闪过一缕狂热的光芒。
　　“娘，我这就去。”异晓天咽下最后一口晚饭，乖巧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香气传来。李氏打开身旁的土灶，迅速包好里面的东西，交到少年手中。
　　异晓天深深吸了一口那香气，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这气味儿，分明是肉香啊，他这辈子只吃到过一次，终身难忘的肉香啊!
　　“娘，这是…肉！你哪弄来的肉？！”
　　“我攒了一些钱，去肉铺里买了一小块肉。多年来，我们只将馒头献祭给火神，他老人家一定不高兴了，所以才用饥饿惩罚这个家。”
　　说着，她双手猛地抓住异晓天的肩膀，眼中又燃起那狂热的光，继续说道：“天儿，这一次不一样了，我们将肉献祭给神灵，他一定会高兴得，一定会得…”
　　异晓天刚想说什么，余光却看到李氏右前臂上有殷红的血迹在缓缓渗出。
　　“娘，你的胳臂怎么了？”
　　此言一出，李氏面色一变，猛地要将手抽回，但异晓天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腕，将粗布衣服往上一掀，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李氏整条前臂上都缠着破破烂烂的布条，而透过这拙劣的包扎，可以清楚地看见下面没有了一大块血肉，有的地方下手之狠，几乎可以看见白骨。
　　少年盯着这惨烈的伤，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肉，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面色惨白，连连后退，道：“娘，你疯了嘛？你…你…竟然割肉献给那狗屁神！”
　　“值得嘛？！值得嘛？！”
　　“啪！”
　　一个耳光落下，李氏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不许对火神不敬！”
　　“还不赶快将贡品送过去！”
　　异晓天一怔，摸了摸热辣辣的脸颊，却是再没说什么。
　　他拿起那包肉，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向火神庙走去。
　　又是夕阳西下，火神庙的镀金琉璃顶映着太阳余晖，在一片灰砖土瓦中格外显眼。
　　快到火神庙时，几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蹿出，一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哟，野种，这是去哪啊？”郭大福叼着一根野草，懒洋洋地问道。
　　“不干你事。”异晓天淡淡说道。
　　“嘿，上次打没挨够怎么着，脾气还是这么大？”
　　说着，郭大福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布包上。
　　一缕残忍的光在他胖胖的脸上腾起。
　　“你这是要拿什么去贡献给神庙啊？”
　　“不干你事。”异晓天还是淡淡说道。
　　“不许对大福哥不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一个高瘦少年便狠狠踹了过来，这一脚正踢在他膝盖上，少年一个趔趄，向后一退，手中布包也没拿稳，落在了地上。
　　他刚要去捡，却被郭大福抢了先。
　　郭大福将破布一扔，拎着里面的肉，似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高喊起来。
　　“你们看，你们看，野种居然拿着一块肉去火神庙！”
　　“你们说，他娘得睡了多少男人，才能换来这块肉！”
　　“哈哈哈”哄笑声响起，高瘦少年眼珠子一转，尖声说道：“大福哥，这块肉不干不净，若是献给了火神必定会让他老人家震怒，进而迁怒全村，我看不如就喂狗了吧！”
　　“你敢！”
　　异晓天怒喝一声，伸手去夺。但他还没近身，肚子上就挨了一拳，四五双手旋即伸出，将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郭大福得意洋洋地耍着那块肉，看着高瘦少年说道：“二愣子，你这个醒提得好，但是喂狗嘛…眼前不就正好有一只！”
　　说着，他来到异晓天面前，将那块肉摔在地上。
　　“吃！”
　　郭大福一声令下，他的手下立刻抓着异晓天的头发，向地上按去。
　　“我-不-吃！”
　　异晓天发了狂似得喊道，但他一个干瘦少年，怎挨得过四五个身强体壮的对手。
　　拳头再次如雨点般落下，他越挣扎，他们打得就越狠，郭大福冷眼看着，忽然伸出拳头，将关节掰得“嘎巴嘎巴”作响，对着异晓天的头就轰了过去。
　　就在这一击离他一寸有余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异晓天周身忽然泛起朦朦的红光，就连他的眼珠子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足足跳起一丈来高，伸出拳头对着郭大福就打了下去！
　　他将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那一拳上，而那只手周围的红色格外浓郁，仔细看去，便能发现缕缕氤氲血气从指缝间倾泻而出！
　　郭大福呆呆地望着空中，他眼中的异晓天披头散发，双目发红，看上去和恶魔无异…
　　而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一拳就轰在了胸口。
　　红光迸发，血气涌动，郭大福胸口的白肉开始发黑，干枯，塌陷…
　　他惨叫一声，跌在地上，屁滚尿流地要逃开，但异晓天似是疯了一样，一拳一拳地轰下，根本没有给他还手的余地。
　　“救我!救我…”
　　郭大福凄厉的惨叫响起，但他那些手下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只是愣愣地看着异晓天，而郭大福胸前的肉此刻已变得和烧焦了一般…
　　一拳！一拳！一拳！



正文 第四章 天灾

　　异晓天一拳一拳打下去，似是不知疲倦，渐渐地，郭大福没有了声音，他胸前的血肉焦黑，道道裂纹遍布其上，直到死，他的眼睛都没有合拢。
　　少年站直了身子，森寒血红的眼睛扫过二愣子等人。
　　“杀人啦！”
　　“野种杀人啦！”
　　“跑啊！”
　　二愣子高呼一声，几个人立刻撒丫子跑开，“杀人啦，杀人啦”的凄厉呼声不绝于耳。
　　异晓天一愣，呆呆地望着郭大福。
　　他这才看清那恐怖焦黑的伤口和郭大福死不瞑目的样子。
　　“难道…我…我真的打死了郭胖子？！”
　　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双手，他努力回忆，但竟然对片刻之前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虽然他和郭大福仇怨极深，但从来没想过将对方杀死，此时，恐慌袭来，他全身发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杀人啦，野种杀人啦！”二愣子杀猪似得嚎叫传遍了全村，一个个人影从灰墙土瓦后走出，好奇地张望着，直到他们看到异晓天。
　　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盯着披头散发的少年和郭大福扭曲的尸体。
　　“怎么回事？二愣子你瞎喊什么？”村长威严的声音传来，当他看到自己的独子横尸村头时，瞬间顿住了脚步。
　　“大福！”下一刻，老者扑了过来，抱住郭大福的尸体，悲痛的哭声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很快，全村出动，将这里围拢，无数道目光如利刃般刺向异晓天。
　　“天啊，他居然杀人啊…”
　　“真是养在村子里的一条狼！”
　　“打死他，打死他！”
　　“对，一定要打死他！”
　　在一片谩骂声中，异晓天只觉天旋地转，他呆呆地看着那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试图寻找李氏的身影，可面前只有铺天盖地的愤怒。
　　人群一步一步围拢，已经有人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脚下动了一下。
　　又一下。
　　顷刻之间，大地忽地猛烈抖动起来，一条条细微的裂缝瞬间在地上出现。村中的毛坯房上不住簌簌落下土块，眼看就要尽数倒塌。
　　“地震了？”
　　“难道真的是地震了？”愤怒的人群瞬间变得惊慌失措，没人再管异晓天，大家顷刻之间四散逃命去了。
　　此时，异晓天也真切地感受到身下剧烈的颤动。地底同时有隆隆巨响传来，好像禁锢千年的猛兽就要挣脱枷锁，破土而出！
　　母亲…母亲还在家里！
　　少年刚要回去救李氏，身前几十步处突然裂开一条约五尺宽的巨缝。冲在前方的几人瞬间掉了进去，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这条巨缝，像一张恶魔贪婪的嘴巴，横在了逃生的人群面前。众人不禁一怔，而在这短短瞬间，裂缝又扩大了几分。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从地下传来，裂缝中随之冒出一团黑雾，其中竟接连伸出黑色的触手，携无数厉鬼狂啸之声，向阳林村民袭来。
　　眨眼的功夫，一条手腕粗的触手已经来到身前。它微微一晃，将一个村民轻松卷起。半空之中，那人的身体发生了骇人的变化。他的皮肤明显干枯下去，身子迅速萎缩，只见一点一点的血红之气从身体里流向了缠绕他的黑色触手。同时被触手卷起的人无不如此，仿佛瞬间被吸干了生命，变作朽败的木偶。
　　更多的触手从那团黑气中生出，迅速伸向毫无抵抗之力的村民。与此同时，一具具干瘪的躯壳从空中掉落，如垃圾般被丢到众人面前。它们腐烂的面庞上透出凶厉红光，空洞的眼窝之中也是一片血色光芒。
　　那些干尸忽然齐齐站了起来。
　　它们摇摇晃晃地走着，仿佛拙劣的木偶，动作十分滑稽。但是阳林村人好像中了定身咒一般，只是呆呆看着一波波的干尸。
　　异晓天站在人群中，同样目瞪口呆地盯着缓缓靠近的尸体。
　　郭大福，地震，干尸，这接连发生的一切让他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如置梦中。
　　直到，有一具干尸靠近，一下掐住了脖子。
　　不能呼吸的感觉将少年拽回现实，他奋力挣扎，但是这死人的手臂犹如铁箍一般，越来越紧，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最可怕的是，异晓天只觉自己周身血液犹如开闸的洪水，顺着死尸的双手急速流泻出去。他的双目渐渐模糊，依稀之间看到黑沉沉的天际有一点白光闪烁。这清冷的光，隔着万里之远，好像在向他传递着神秘的讯息。
　　难道那是来自天国的微光？难道我今天要死在这里？
　　少年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消失了。
　　***
　　遐云境，云清殿上。
　　阳林村巨灾的消息早已传来。前去查探的弟子一一来报，说这一次的情况尤为惨烈:趁天地秩序混乱之机，无数怨鬼幽魂从阴曹地府中来到人间，吸食生魂。小小村落之中早已血流成河，屠戮无数。
　　所有人都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慌。距离二十年天灾之期分明还有五年，但是为何此时会有如此可怕的地震？而且灾难不偏不倚正好发生在遐云境脚下，孰不知这里的结界是最强大的？
　　与众人相比，燕非月倒是异常的平静。
　　她负手而立，望着面前墙壁上巨大的火神。这尊神像有十丈之高，通体都由一种透明的红石雕刻而成，只有手脚被镀上了金色。这红石内隐隐有灵气流转，尤其是神像两双铜铃般的巨目内，更是透着赤红光芒，仿佛要喷出火来。
　　火神额头正中镶着一块七彩的晶石。石头不停地变幻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照射在神像胸前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这火焰悬在半空中，下面并无任何依托或者附着。晶石颜色每变化一次，火焰中便炸出一团相应颜色的雾气，缓缓地消散在空旷的大殿中。
　　她注视着火神，脸上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女子突觉殿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厉声喝道：“谁！”
　　前来的弟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掌。。。掌门，弟子知道打扰您参拜明神乃是大不敬，只…只是天辰山和华香阁都派了特使来，说要与您商议此次巨灾一事。天…天辰山的使者还带了一只玉簪，说您看了一定会…会…”
　　燕非月红袖一挥，不见她身上怎么动作，门口那人登时向外飞出一丈来远，嘭地一声摔在地上。他手上捧着的一只形状古拙的玉簪瞬时飞出，被女子轻轻捏在纤长的手指间。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簪子。这首饰不知是何种美玉做成，清润透彻，簪面似明镜一般，隐隐映着她的脸。女子生得极美，只是一双眼睛冷酷无情，让人望去便感到心中一寒。她的右脸带着半副金色面具，上面细细雕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火神图案。远远看去，红衣似血，孤傲而立，宛如上古巫神临世一般。
　　“若婵。”燕非月忽然道。
　　“弟子在。”神殿右侧一扇石门中走出一个身着橙色衣衫的女子，垂首而立。
　　“你亲自去天辰山一趟，就说我遐云境无德无能，未能领悟火神圣意，不知天地为何十五年便发生如此惨祸。不日愿与华香阁阁主一起，拜会天辰子，共商此事。”她缓缓道，手中依然把玩着那只簪子。
　　“是。”名唤若婵的女子忽地化作一团橙色雾气，消失不见了。
　　“想来我云清殿上，让我领头解决天地异变吗…?哼，都是些异教徒，不值得火神庇佑。待到真正的神明临世，你们便…”燕非月冷哼一声，手下稍一用力，那只玉簪便断为两截!
　　她玉手一挥，将断簪扔进半空的火焰中。火焰上冒出几缕青烟，玉簪瞬间消失不见。



正文 第五章 神仙

　　不知过了多久，巨灾终于停止。黑气吸满了鲜血，重新回到地底深处。只剩下地上一条一条巨大的裂缝，如鲜血淋漓的伤口，提醒着世人这里的惨祸。
　　村口的断壁残垣中半掩着异晓天瘦小的身体，少年周身的皮肤灰败、塌陷，似是被人吸干了血肉，他的眼睛圆睁，仿佛要望穿天空，看向那遥远的、不可知的未来。
　　***
　　在阳林村口不远处，有一个白衣女子同样望着天空。
　　她乌黑的头发不带任何装饰，自由地散在身后。一张脸没有任何血色，但却带着异样的妩媚。女子微微上挑的眼睛最为特别:神采闪动的双眸一黑一蓝，深邃坚定，竟不似人间之人。
　　她脸上一阵惘然，喃喃自语道：“才十五年，为什么才十五年就…”
　　空中黑压压一片，无星无月，仿佛星月都不忍于人间浩劫，藏匿于无边夜色之中。
　　此时，女子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天地元气波动，大量的生机无形来临，在虚无的空气中带起一个个漩涡，向阳林村口袭来。
　　转瞬之间，漩涡汇聚于一处，化作一道散发着勃勃生机的风柱，将一个干枯的少年卷起，再缓缓放下。
　　下一刻，那个少年幽幽转醒，原本灰败的面颊竟染上了一抹健康的红晕。
　　异晓天苏醒过来，他的意识还沉浸于昏迷前被干尸掐着脖子的状态中，此刻刚一醒来，就下意识地伸手向前去抓，想把那铁箍式的手臂掰开，但他忽然停住双手，诧异地看着自己身体，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健康饱满的皮肤。
　　“咦？干尸怎么消失了？我身上的伤怎么都好了？”异晓天的眼睛露出惊恐，他想起村里的老人说，人死了之后就会下到冥府地狱，如今干尸消失，身上也没有了伤口，那只能说明自己已是一缕残魂…
　　一念及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想起这短暂的一生忍饥挨饿，一无所成，受尽欺辱，不由悲从中来…
　　“下辈子，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
　　少年握紧拳头，开始思索如何投胎去一个好人家，他向前看去，再次愣住。
　　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庞，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女子右边的眼睛是深邃的蓝色，清冷犹如无边无际的夜空。她身上散发出阵阵暗香，令人沉醉。
　　“这么美，一定是神仙！”
　　“难道苍天看我可怜，直接让我来到了神界！”异晓天顾不上他已经“死了”的这个身份，立刻高兴起来，但他马上收敛，心想不能在神仙面前太过喜形于色。
　　“请问你…你是来接我上天国的神仙嘛？”异晓天垂首而立，恭恭敬敬地问道。
　　女子秀眉微蹙，没有回答。她仔细打量着异晓天，这个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也算是俊眉朗目，只是他极其瘦弱，兼之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浑身衣物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看上去惨不忍睹。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能在濒死之际吸引那么多天地元气？
　　异晓天见白衣女子沉默不语，心下十分惊慌。难道神仙不喜欢自己这副样子？还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他鼓起勇气，继续问道：“神仙姐姐，你见到我娘了嘛？她是不是和我一起来了天国？”
　　女子的声音冷冷的：“我不是什么神仙，这儿也不是什么天堂，不信你瞧那边。”
　　异晓天转头望去，惊得目瞪口呆：阳林村中到处都是缓缓走动的干尸，它们腐烂的头颅微微晃动着，似乎在寻找鲜活的血肉。
　　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突然转过头来。它血淋林的双目直直望着异晓天，白骨森森的双臂同时高高举起，向少年扑了过来！
　　“妈呀，又来！”异晓天惨叫一声，刚想逃跑，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芳香。
　　这香气是从那个白衣女子手中传来，只见她玉手轻挥，掌中随即生出了一朵白光化成的莲花。花朵急速旋转，射出一个个皎洁的光瓣，准确无误地打在了数十具干尸的眉心。这些尸体瞬间被钉在原地，“嘭”的一声巨响过后，它们纷纷化作烟尘，不复存在。
　　异晓天愣了三秒，突然冲上去，也不管对方高高在上的身份，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哀求道：“神仙，你这么厉害，求你去村里救救我娘！”
　　女子的声音依旧冷如坚冰：“她死了。这村子里这么多干尸，她如何活得了。”
　　异晓天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神仙，求你无论如何去看看！”
　　少年抓住女子裙脚，不住磕头。他满眼恳切，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悯。
　　可是女子无动于衷。她裙摆微拂，轻轻挣开了异晓天的双手，淡淡道：“死了就是死了，我帮不了你。”
　　说罢，女子转身欲走。
　　但是，她眼角余光分明看到空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橙色雾气。
　　片刻之间，橙雾已来到眼前。它聚集成形，变作一个身着橙衫的少女。此女生得虽然美艳，但是眉目之间颇一股狠辣之气，仿佛举手投足就要要人性命。
　　橙衣少女身子一晃，双手突然抓住了异晓天的肩膀。但是她立即松开，倒退几步，面上满是惊疑之色。
　　少女的衣袖已然短去一截，一缕橙纱缓缓从空中飘落。
　　白衣女子站在原地。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手中一团白光耀眼夺目，叫人不敢直视。
　　“你是何人，竟然敢拦我若婵！”橙衣少女怒道，一双盈盈美目中已满是杀气。
　　“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的胳臂早就断了。”白衣女子道。
　　若婵心中一凛。这人说得倒是完全没错。自己在遐云境随掌门修行多年，也算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方才目睹那少年回魂的古怪过程，本想抓了他回去给师傅细细查看。谁知面前的女人竟然轻轻巧巧就削下了自己衣袖，而自己却连对方的身法武器都没有看清。这等道行，恐怕师傅也不一定胜得过…
　　“你走吧，我不欲伤你。”女子道。
　　若婵脸色一沉。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惺惺作态之势。哼，你不欲伤我，我偏要给你留些纪念！
　　她抽出一把血红色的匕首，直奔白衣女子而来。女子身形一晃，闪过一击。
　　怎料到，那橙纱少女突然改变攻击方向，手中利刃刺向了毫无抵抗之力的异晓天！
　　半空之中，突然下起漫天花雨，晶莹的花瓣包围了少年。
　　白衣女子一跃而起，双手催持，飞舞的花瓣变作一堵光墙，将男孩护在中心。若婵刚一碰到墙壁，就被反弹出去一丈来远。
　　暗香袭来，女子轻轻握住异晓天手臂，化作一团白光，直直冲上云霄。转眼之间，二人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天际。
　　***
　　浮云之上，一朵晶莹剔透的巨大莲花缓缓旋转。花瓣之上，一个白色身影孤傲而立，宛如九天仙子。
　　异晓天仿佛身置梦中。刚才神仙姐姐一下子就打退了那个凶巴巴的少女，又一下子带着自己飞到天上，乘着一朵莲花御风而行。
　　此情此景，真的不是做梦？
　　他狠狠掐了一下面颊，痛得大叫一声。白衣女子微微侧过头，问道：“你怎么了？”
　　异晓天觉得惊扰了她，有些难为情，道：“没…没什么…我怕自己是在做梦，就掐了一下脸…”
　　女子回过头去，不再说话。少年讪讪地，继续道：“神仙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老叫神仙姐姐怪拗口的…”
　　“玲璇。”
　　异晓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环顾四周，朵朵浮云在身边飘过，前方天朗气清，视野开阔，偶有飞鸟宛转啼鸣，是难得的美丽景色。
　　少年眼神中露出坚毅的神情，既然自己没有死，那就意味着今天就是全新的开始！
　　没有饥饿，没有欺侮，没有阳林村枯燥到可怕的生活，一个真正的、崭新的开始！
　　他看向玲璇，打定主意，走到她身边，猛地跪了下去，朗声说道：“如今我家乡被毁、母亲身故，但机缘巧合之下碰到玲璇姐姐，但求姐姐收我为徒，我一定好好修炼，不辱姐姐威名！”
　　玲璇回首，这少年满面坚定，双拳紧握，似是千难万险也不能阻挡他的决心。
　　女子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真的想学？”
　　“嗯！”异晓天重重点头。
　　玲璇道：“我可以教你，但是修炼艰难，很容易走火入魔，到时便会万劫不复，变作比那些僵尸更可怕的怪物。”
　　异晓天道：“我最怕的不是这个，而是这辈子受尽欺负，无依无靠。即使不能为娘报仇，或者有所作为，至少不能再白白挨打。”
　　他当下将自己和李氏相依为命，忍饥挨饿，遭人白眼的生活一一道来。少年心中多年的怨愤汹涌而出，再也收不住。他一吐为快，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待异晓天讲完，玲璇缓缓道：“愿你以后能无悔于今日选择。”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无悔？既然今天是新的开始，就不会后悔！
　　不知何时，异晓天站了起来，与玲璇并肩而立。万丈高空之上，山川河流尽收眼底，日月星辰仿佛唾手可得。天大地大，总有一方容身之处。即使成魔，亦有何惧？



正文 第六章 选择

　　两个人又飞行了约半天的功夫，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映入眼帘。此山白雪皑皑，巍峨雄伟，仿佛一方守护之神，定定立于天地之间。
　　莲花降落在半山腰的一块石头平台之上，闪了几闪便消失了。狭长的石台在山阴面，长两丈，宽不到一丈，向山体内倾斜。玲璇走到石台尽头，在前方光秃秃的石头上敲了三下，两长一短，停顿了片刻，又如此重复了两次。
　　连接着石台的山体上突然出现了一点银光。这光芒迅速拉长，在石头上奔流着，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蘸着银色的颜料在轻轻作画。一扇银光闪闪、高一丈有余的拱门出现了，门上面还有银线交织，绘出朵朵盛开的莲花。
　　拱门向里打开，露出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甬道上铺着洁白玉石，墙壁上每隔三尺便镶着一个同样是石头做成的蓝色六瓣鲜花。这蓝石异光流转，将甬道照得通体澈亮。
　　玲璇向异晓天招手示意，道：“这里是玉霄山。我住在山里面，你随我进来吧。”
　　异晓天快步跟上。他从没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奇异之所，不住地打量着四周。
　　“师傅，你一直都住这儿？这地方这么大，是什么人造出来的？你认识他们嘛？”
　　“他们已经死了。”女子的声音回荡在清冷的甬道中。
　　“那他们…他们是你的朋友？”异晓天忍不住好奇之心。
　　“算是吧。”玲璇道。
　　甬道突然向下倾斜，异晓天脚下不留神摔了个跟头。他爬起来时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然前行了很远。单薄的身躯在蓝色幽光中，宛如悄然绽放的神秘花朵。
　　男孩看得痴了，直到玲璇快要消失在甬道尽头时才小跑着跟上。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宽敞的石室，里面除了几张桌椅，再无任何家具装饰。
　　桌子一角坐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生得颇为灵秀，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妙目古灵精怪。少女右眼尾处有一点小小黑痣，在雪白肌肤之上更添几分风情。
　　玲璇和异晓天进来时，她正抱着一块烤肉大啃特啃，空气中满是诱人的香气。
　　少女抬头见到玲璇，马上放下烤肉，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师傅。”
　　她余光打量着异晓天，眼瞳猛地放大，显然震惊不已。
　　这是少女记事以来第一个来到玉霄山的外人，不过这瘦小少年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浑身上下分明还有一种从小地方出来的土里土气的气息，站在玲璇身旁极不相称。
　　震惊过后，少女不由撇了撇嘴，目光中露出一抹轻蔑。
　　她很快将这股情绪藏起，依旧恭恭敬敬地问道：“师傅，您身边的这位是？”
　　“他是我新收的徒弟，名字是…”玲璇一顿，转而看着异晓天，他当即明白，自己还没将名字告诉师傅。
　　异晓天立刻摆出一副乖巧模样，道：“师傅，我叫异晓天。”
　　玲璇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异晓天，她是我的徒弟绮飞，从今天起，她也是你的师姐。”
　　“见过师姐。”少年迅速乖巧地唤了一声。
　　“嗯。”被唤作绮飞的少女点点头，小脸上摆出江湖前辈的神情，算是回应了他。
　　玲璇的目光扫过态度恭谨非常的少年，道：“你既然决定在这里修行，就须得挑选一门修炼的法门。其实，说是你挑选修炼法门，倒不如说是法门挑选你。”
　　“每个人体质不同，天赋不同，适合修炼的武功道术自然不尽相同，而很多古老强大的法门在经年累月的时光中慢慢有了自己的神识，能够辩认出将其威力发挥到最大的潜在人选。”
　　“就拿你师姐来说，她天生灵体，体质阴寒，是修行天鬼诀的上佳人选，此法大成之时能达到万鬼出世，遮天蔽日的绝世威力，而她现在已可以召唤出数十只鬼魂，在这个年纪实属不易。”
　　绮飞听到玲璇赞扬，小脸上得意之情更甚，她背着手，傲然地抬着下巴看着异晓天，而少年则睁大了眼睛，一脸崇拜地望着绮飞。
　　“这小丫头和我差不多大，就这么厉害了，可我现在才刚刚开始修行，会不会太晚了啊…”异晓天暗道，心中对未来多了一份担忧，就连手心也开始出汗。
　　玲璇接下来的话让他更紧张了：“但并非每个人都适合修行，很多人天生资质一般，不会被任何法门选中，如果你的情况就是这样的话，我会传你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然后让你下山去。”
　　“好了，现在就准备法门挑选吧。”
　　说着，女子衣袖一挥，他们面前的虚无登时扭曲起来，片刻后，一道金光闪过，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撕扯，空中裂开一个宽三尺有余的缝隙，一本本形态各异的古书纷纷从中跃出，漂浮在半空中。
　　异晓天凝神屏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面前的书越来越多，最后足足有了数千本，这些书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将他围在正中。
　　它们有的和寻常书本无异，但有的则是刻在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上，比如有一本书是用七彩灵石做成薄如蝉翼的书页，而另外一本上则不时腾起绿幽幽的光芒，书页无风自动，散发着一股冰寒诡异的气息。
　　“开始。”
　　玲璇袖子又是一挥，那些书旋即围着异晓天迅速转动，各式各样的喃喃低语声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有一个个看不见的人在交头议论。
　　异晓天双拳紧握，咬着嘴唇，心脏“怦怦”跳地飞快，已是紧张到了极点。
　　“老天保佑，一定要有一本选中我啊…”
　　“我不想像一个废物一样下山啊…”
　　他默默念叨着，而书本转动的速度则越来越快，那些议论的声音也渐渐提高，但它们用的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所以少年全然不知它们在讲些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那些书还是在议论纷纷。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些书的声音提得很高，它们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已经争吵起来。
　　“大爷们，书仙们，书圣们，书祖宗们，快点儿啊…”异晓天抬起头，焦急地看着眼前飞来飞去的书本。
　　就在这时，白光一闪，少年先前注意到的那本散发着七彩光芒、样子颇为不俗的书忽然消失了。
　　“这是，不选我的意思？”他一怔，就在这短短的功夫，白光接连闪过，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待光芒消失后，好几百书已经没了踪影。
　　“不会吧，都不选我？”异晓天瞪大了眼睛，看见玲璇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而绮飞则昂着头，眼中露出讥笑，似乎是在说她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异晓天一咬牙，又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但那些书呼啦啦走得飞快，最后只剩下不到二十本的样子。
　　这十几本书漂浮在空中，绕着他缓缓转圈。
　　“不行，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不选我，我选你还不成！”
　　一念及此，他闭上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上一跃，对着面前的书胡乱抓去。
　　一股庞然大力袭来，登时将他弹了出去，就在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摔得很惨的时候，身体忽然顿在半空中。
　　异晓天一惊，旋即翻身，双手向前一抓，握住了一本散发着红光的书。
　　这光芒形成一个光幕，将少年托住，而当他触碰到书页的时候，光芒忽然消失，露出一本普普通通的书。
　　他拿着书，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顾不得疼痛，少年马上站起，挥舞着那本再平常不过的书，兴高采烈地说道：“师傅，师姐，它选择了我！”



正文 第七章 玄青

　　绮飞再也忍不住，嗤笑一声，但一想起玲璇还站在一旁，笑声瞬时变成干咳，仿佛嗓子不舒服的样子。
　　这小子手中的书，真的是普通至极，而且它的书页发黄，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最可笑的是，他居然主动伸手去抓，这简直就是强迫啊，真正的强者哪会用这种无赖手段？回想起自己选择修炼法门的时候，无数道黑气从书本间四散而出，凝聚成一个高一丈有余的鬼魂虚影，那虚影托着天鬼诀，走到自己身前，缓缓跪下…
　　绮飞沉浸在回忆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玲璇瞳孔一缩，身子也轻颤了一下。
　　但她情绪的波动转瞬即逝，女子玉手一挥，剩下的书旋即消失，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异晓天，道：“既然这本书选择了你，你好好修炼便是。
　　“修炼初期全凭自身悟性，半年后应当小所有成，到那时再来找我。”
　　她顿了一顿，看向绮飞，道：“绮飞，你一会儿找个房间带他住下。”
　　就在玲璇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更让少女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异晓天一个箭步上前，脏兮兮的手一把拉住女子雪白的衣袖，眼巴巴地说道：“师傅，我饿了，我想吃饭。”
　　少年对桌上的烤肉早就馋涎欲滴，只是师姐看上去十分不好惹，他要是想分一杯羹的话估计十分困难…
　　一定要把玲璇留住，震慑于她，好让自己先吃一顿饱饭！
　　绮飞看得目瞪口呆。自己从小在玉霄山长大，别说是碰师傅衣袖了，就是连她身旁三尺以内都没靠近过，在她心中，师傅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带着天然强大的气场，常年拒人千里之外，任何人靠近都是一种亵渎。
　　更让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玲璇微微皱眉要拂开异晓天的时候，他忽然快速跑到桌前，抓起一块油腻腻的烤肉，一把塞到她手中，道：“师傅，你太瘦了，不用减肥了，如果你坚持要减肥，那也应该多吃点，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啊！”
　　玲璇愣了三秒。
　　她将烤肉放在异晓天手中，尽量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不减肥，这肉还是你吃吧。”
　　***
　　后来在绮飞无比惊诧的目光中，异晓天美滋滋地将肉吃掉了。
　　夜幕降临，他坐在师姐找到的一间简朴石室内，将那本书从怀中取了出来。
　　借着烛光，可以看见泛黄的封面上写着古意盎然的“玄青之道”四个大字，他轻轻翻动书页，唯恐将脆弱的纸张碰坏。
　　前几页用粗粗的黑线勾勒出几个人形，上面还有黑点标记在关键的穴位，几条细细的红线将黑点联系在一起，似乎是要表示某种灵力流动。
　　当异晓天看见第一幅图时，眼中立刻露出无比兴奋的光芒。
　　这图，居然和家中那块破布上的一模一样！
　　最让他高兴的是，一旁的解释文字不再是那种鬼画符般的古体，而是换成这个时代的文字。按照上面的说法，玄青道共分为五层，每层又分为初阶、中阶和大乘境界。
　　而且这玄青道不光需要凝气修炼内功，还兼具一种独特的灵引之术。所谓灵引，就是以一身精血感应天地灵气，而后以血肉为媒，牵之引之，相辅相成，生出变幻无穷的招式。
　　第一层注重修习星月之灵，因为星体的灵力最强，最容易被初学者的血脉之力吸引、激发。第二层就是牵引雨雪风霜，酷暑严寒等自然万象中蕴含的天地元气。第三、四层便渐渐入微，修习之人可以将花草树木，甚至敌人的灵力为已所用。
　　至于第五层…这第五层居然可以掌控时空之力，创造虚无幻境，让修习者达到改变因果，颠倒众生的境界!
　　要是修成第五层，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穿越到过去，抑或是未来，随心所欲地改变一切？！
　　抑或是，抬抬手，随便一个什么人就会被吸入虚无幻境中魂飞魄散？
　　这简直就是造物主一般的感觉！
　　异晓天激动起来，但再往下看，他又不由心惊。
　　书上说这第五层难之又难，而且逆天改命这种事会引起天地震怒，引来七七四十九天的天刑厉雷，所以从未有人施展此法。
　　“算了，我还是只修炼前四层好了…”
　　少年打起精神，调整呼吸，闭目摆出第一幅图的姿势，有了一旁的文字指导，他这才知道自己先前的呼吸方法有些问题，按上面的说法，在正确呼吸的配合下，可以隐隐感受到体内有一丝气在游走，而当气达到一定规模后，就可以尝试去引灵。
　　异晓天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浑身酸痛，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气。他摇摇头，伸了个懒腰，这几天的变故再次在脑海中浮现，让他有一种浮生若梦之感。
　　他不知道的是，这玄青之道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法门，一般修炼者需要练上一个月左右才可以感受到气，再过一个月才具备初步引灵的能力，他才练了一个时辰，是不可能发生任何变化的。
　　好在异晓天十分乐观，对一时的失败倒也不以为意，反正以后的日子长得很，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这样坚持下去，终有一日会凝聚出气。
　　“睡觉喽，从明天开始又是新的一天！”少年打了个哈欠，不多时便沉沉入睡。



正文 第八章 杀猪刀

　　翌日，异晓天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门口就传来一阵响亮的拍门声。
　　“新来的，起床了，现在是修炼时间！”
　　“你再不起来，我就把这屋子砸了！”
　　“轰！”巨响传来，他房间的石门登时出现一条一尺来宽的裂缝，异晓天一哆嗦，再也不敢睡觉，翻身下床，颤颤巍巍地打开门。
　　绮飞站在门口，双手掐着小腰，倨傲地抬着下巴，说道：“你怎么能睡到现在？像你这种天资一般，后天又懒的人，真不知道师傅带你回来做什么！”
　　少年一愣，旋即苦笑道：“师姐，并非是我偷懒，你看现在天还没亮，我们也不用半夜去修炼吧…”
　　绮飞眼睛一瞪，毫不掩饰鄙夷之色，道：“哼，又懒又没资质，居然还敢顶嘴…”
　　她手一晃，一股大力蓦地袭来，异晓天一趔趄，狠狠摔在地上。
　　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这只是一个小教训，我是你的师姐，我说的话你就要听，现在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收拾好之后来山外平台见我，去后山雪原修炼！”
　　“而且，以后你每天要给我做早饭，洗碗，收拾房间，一天都不能落下，听-到-没-有！”
　　也不等异晓天回答，她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阵风似得消失了。
　　“看来，从今天起，我头上多了个阎王啊…”少年长叹一声，起身拍拍衣服，迅速洗了把脸，在屋角柜子里找出一件干净衣服换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
　　无奈这玉霄山内的甬道十分的长，他跑得腿都酸了才来到山外，而绮飞阴沉的脸色已然表明，时间肯定过去了不只十分钟。
　　“又懒，又笨，又磨蹭！”少女骂到，好在她没再出手，而是不屑地走到一旁，取出一只碧玉短笛。
　　轻轻吹了三下后，清洌的笛声回荡在空中，不多时，远方传来了三声尖锐的叫声作为回应。
　　浮云飘过黑暗的天空，一个硕大的身躯很快出现在飘渺的云气上，那是一只生有三个头颅、身长两丈有余的老鹰。三头鹰白羽胜雪，在黑暗的衬托下，它周身似乎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而它中间的头颅在脖颈处生了一圈红色的羽毛，十分显眼。
　　老鹰一扇翅膀，荡起猛烈的风，将异晓天吹得连连倒退，绮飞一看他笨拙的样子，撇撇嘴，道：“怎么样，长见识了吧。这是我养的灵兽三头鹰，叫做小呆。今天我们就骑着它去山后的雪原上练功。”
　　“我去，这么威风的灵兽你叫人家小呆？”异晓天暗道，可话到嘴边他却选择了沉默，而是古怪地点点头，眼中忽然一亮，说道：“师姐，我看师傅可以变出一朵花在天上飞，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在天上飞来飞去啊？”
　　“飞来飞去…那叫以灵御气，乘风而行！土死你算了！”
　　“而且只有一顶一的高人才能以体内之力，幻化出身外之物，进而凌空飞行，我看你这辈子都不要想了！”
　　说罢，绮飞看异晓天愈发不顺眼，她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轻盈一跃，稳稳坐在了三头鹰的背上。
　　“师姐，不好意思，我跳不上去，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异晓天摆出一幅乖巧的模样，话音未落，只见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一条看不见的灵力纽带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将他卷起，一把甩在了灵兽身上。
　　“谢谢师姐…”
　　异晓天话还没说完，三头鹰发出高昂的啼鸣，挥舞巨大的翅膀冲天而起，向远方飞去。
　　玉霄山渐渐消失在身后，当天际出现一抹微光时，无边无际的雪原渐渐映入眼帘，白茫茫的一片如无暇美玉，肆意在天地间生长。此时突然下起雪来，这里悠然飘落的雪花竟有手掌大小。无数六角冰晶散发着淡淡清辉，如万千瑰丽的精灵，在空中缓缓舞动。
　　异晓天坐在三头鹰柔软的羽毛中，满脸陶醉的表情，他对拥有一只自己的灵兽充满无限向往，眼中也露出羡慕的光芒。
　　绮飞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嘲讽中不无带着骄傲，说道：“新来的，你是不是也想有自己的灵兽啊？我看你还是趁早收起这个念头，因为拥有灵兽的第一步就是先将修为提升到足够高，然后去打败一只强大的灵兽，将它驯化，为己所用。”
　　“我就是在雪原深处打败这只三头鹰的，看见它脖子上的红色羽毛了没有？等到红羽再密集一些，它就可以喷火了！”
　　“至于你嘛…我看你这辈子也够呛了…”
　　少女轻笑一声，不再理他，而异晓天也不以为意，只是安心享受着周围的美景。
　　“总有一天，我会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灵兽…”他暗下决心。
　　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小呆急速俯冲，刮起的劲风吹得异晓天脸颊生疼。灵兽随后稳稳降落在漫漫白雪之上，一举一动有着和它硕大身躯不相称的灵巧。
　　“到了！”绮飞优雅地跳下，回身看到异晓天歪歪扭扭地跟着蹦下来，瞬时一脸不屑。
　　她看向三头鹰，目光变得柔和，轻声说道：“小呆，你去找些吃得，傍晚的时候来这里接我。”
　　灵兽三个头颅同时点了点，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白芒飞向了雪原更深的地方。
　　“这里灵气充沛，极为适合修炼！不久之后，我就要突破天鬼诀第一层！”少女目光中露出兴奋，再也不理异晓天，她右手掐诀，一面一尺来高的暗红色小旗登时从腰间的刺绣口袋内飞出。
　　绮飞掐诀速度变快，向前一跃，一把抓住那小旗，身子回旋，体态轻盈，着实曼丽无双。
　　可与此同时，雪原中却刮起一阵阴寒彻骨的风，将雪花卷起一丈来高。漫天风雪中，少女握着旗子的手向前一指，她身前一丈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异晓天吓了一跳，急速向后退去，下一刻，地上裂开一道一丈来宽的缝隙，一只巨大的黑雾利爪从中缓缓伸出。
　　利爪连接着一个恐怖的身躯，它全身乌黑，青面獠牙，黑气翻涌的胸前还生有一张血盆大口，猩红的舌头垂落，散发出极其阴森可怖的气息。
　　“天鬼诀，第一层，鬼侍出！”少女一喜，手中小旗连续挥舞，几十股黑色的雾气马上在鬼侍身旁出现，黑雾中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纷纷睁开，簇拥着足足有两丈来高的鬼侍。
　　“鬼侍的威力变强了！这样下去，再过半年，我就可以召唤出鬼候和几百个随从小鬼！”少女笑靥如花，将小旗收起，面前的鬼魂随之消失。
　　她看向异晓天，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那少年面色苍白，额头汗津津的，显然被方才的景象吓得不轻。
　　“胆子真小…”绮飞冷哼一声，美目一转，忽然笑眯眯地说道：“师弟，不知道你要修炼什么法门啊？”
　　异晓天深吸一口气，脑海中还残存着天鬼诀施展时威势万千的景象，尽量声音平静地说：“玄…玄青之道。”
　　“那是什么？这世间修炼之道林林总总，不下数万，其中名动四方的我大多听说过，可从来没有哪本典籍中记载过什么玄青道啊…不如你练给我看看？”绮飞好奇起来。
　　“好。”异晓天郑重地点点头，上前一步，摆出那个近乎于单手倒立的古怪姿势，按照书中记载的方法边呼吸吐纳，边向周身穴位用力拍去。
　　他刚一下手，剧烈疼痛却从各大穴位一起传来，这个现象前所未有，异晓天毫无心理准备，登时大喊出来。
　　“啊啊啊啊…”
　　“痛死啦…”
　　他杀猪似的凄厉叫声回荡在雪原上空，但少年愣是保持住了这个姿势，坚持着拍拍打打。
　　“噗…叫得这么惨，我看你这功夫不用叫玄青道了，还是叫杀猪刀吧..”绮飞再也忍不住，掩口轻笑起来。



正文 第九章 修炼

　　绮飞观望了一阵，觉得了然无趣，便离异晓天远远的，自己修炼去了。
　　天色已然大亮，少年已经坚持了大约一个时辰，他记得玄青道曾经提起过，修习中的小部分人在感受到气之前身体会剧烈疼痛，疼得越是厉害，日后气的力量就越大，因为那代表着周身经脉在猛烈运转，试图冲破身体的桎梏。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疼痛会来得这么快，而且痛苦的程度不亚于钻心剜骨，抽筋扒皮，他只觉在这一个无比漫长的时辰里，自己已经将世间所有酷刑都受了一个遍…
　　此时，异晓天惊人的忍耐力全面爆发，过去十五年来，他每天都与那无比可怕，让人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饥饿做斗争，而且在郭大福一次一次的拳打脚踢中，他对疼痛的忍受也越来越高。
　　这一次，实在是太痛了，整整一个时辰，杀猪般的惨叫源源不断，听得绮飞心烦气躁。
　　“这么弱，还要修炼，真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居然带了这么个废物回来！”少女一跺脚，琢磨着是不是要给他施个禁言咒之类的，喊声却戛然而止。
　　就在这个时候，异晓天双眼中透出强烈的惊喜。
　　他分明感受到，有一丝细微的气，从丹田处缓缓升起！
　　也就是正式修炼玄青道的第二天，他就体会到了气！
　　这样的速度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而少年并不知道他已经创造了记录，只是单纯的因为气的生发而欢欣鼓舞。
　　就在气出现的一瞬间，疼痛也消失了，异晓天集中精神，呼吸吐纳，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分明感受到丹田处细若游丝的气强了一些，那根看不见的气柱似乎从发丝变成小拇指粗细，开始缓缓地在经脉中游走。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少年手臂发麻，浑身酸痛，但他依然以惊人的毅力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默默感受着气的运行。
　　虽然身处寒冷的雪原，可他额头仍冒出一层汗珠，汗水滴落，模糊了视线，但身体内部的情况却正相反，随着气的运动，一股冰凉肃杀的感觉弥漫全身，仿佛一条潜伏多年的强大凶兽，睁开了森寒的眼眸。
　　与此同时，一道红光在异晓天周围猛地一闪，连带着虚无的空气也扭曲了一下。
　　光芒转瞬即逝，就连他本人也没察觉到。
　　快到正午时，微弱的阳光穿透雪原阴沉的天空，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绮飞结束了一上午的修炼，对愈加收发自如的天鬼诀十分满意，哼着小曲过来瞧瞧异晓天。
　　当她看到少年时，不由一怔。只见他还是近乎于半倒立，一只手不住颤抖，另一只手在身上拍拍打打，汗水不停滴落，让几缕碎发黏在额前。
　　“从清晨到现在，这得有四五个时辰了吧…什么怪人啊，居然能单手支撑这么久。”绮飞不由对这个新来的师弟有些好奇，但她仍保持着倨傲神色，扭着小腰上前，背着手，摆出一副前辈模样看着异晓天。
　　“咳咳…”她咳嗽一声，异晓天抬头，费力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师…姐…好…”
　　“你这是练功呢，还是杂耍呢，要是杂耍的话，我看你还是趁早下山，加入个戏班子吧!”说罢，她不屑地摇摇头，从刺绣口袋里扔出一个面饼，继续说道：“这是午饭，鉴于你今天早上没有给我做早饭，所以午饭减半！”
　　异晓天一看到白面饼，目露精光，瞬间恢复正常的站立姿势，顾不得手臂酸疼，一把将饼抓起，囫囵吃了起来。
　　“多…多谢师姐。”他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吃相…太可怕了，果然是土包子一个啊…”绮飞摇摇头，走到一旁，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饼，几样包裹好的小菜，优雅地吃起来。
　　就这样到了傍晚，三头鹰果然如约前来，带两个人回到山中。异晓天这一次学乖了，立马冲到厨房，弄出几个有模有样的菜，端到饭厅中。
　　绮飞吃了一口，抿抿嘴，淡淡点点头，道：“还可以，看来你厨艺的天分比修炼强多了啊。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继续以前辈的口吻说道：“你也吃吧。”
　　于是…异晓天以令人心惊的速度开始风卷残云…
　　吃到一半，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那个…我好像忘了给师傅做饭了…师傅她老人家不会…”
　　绮飞摇摇头，目中旋即露出崇拜，道：“这个你太可不必担心，师傅以接近化神的境界，不需要饮食，完全是靠天地灵气而活。”
　　异晓天不由撇撇嘴：“那她的人生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你懂什么，那是至高无上，修道中人梦寐以求的境界！数万年来，能真正化神登仙的人屈指可数，我听说，天下三名门之一的天辰山掌门天辰子也在化神之境，不过依我看，还是师傅厉害一些。”
　　“那我们这个门派叫什么？”异晓天好奇问道
　　“咦…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从记事起就和师傅住在这里，她似乎从来没提到过自己何门何派…”
　　说着，绮飞不耐烦起来，似乎很不高兴自己居然答不上来这个土包子师弟的问题，便继续吃饭，再也懒得理他。
　　一周就这样过去了，异晓天每天早早起来，给师姐做早饭，然后随她去雪原修炼，渐渐地，他体内的气越来越强，他分明感觉到，气流已从拇指粗细变作手臂粗细，在各大经脉中流动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但在绮飞眼中，他仍是那个日日单手倒立的土包子，少女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师弟啊，不是师姐说啊，你厨艺精进的速度可比修炼快多了，我看你不如放弃‘杀猪刀’，潜心研究做饭吧…”
　　异晓天对这些话向来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他努力坚持，终于在这一天，体内传出一声轰鸣！
　　其他人感受不到，但对他自己而言，仿佛有一道闪电落下，劈开了体内的一层桎梏，丹田处一股磅礴大力汹涌而出，而手臂粗细的气柱则变得如一条汩汩小溪，更加欢快地流动！
　　似是水花四溅，这气流汇成的小溪居然隐隐呈现出四散之势，好像要从主经脉溢到平时难以企及的各种微小脉络，与此同时，一道更为明亮的红光从少年眼底闪过，就连他的身体也笼着一层淡淡的红光！
　　异晓天对体外的变化毫无所觉，他兴奋不已，因为这些现象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尝试引灵了！



正文 第十章 引灵

　　玄青道注重灵引之术，而第一层，主要修习牵引天体之灵，因为日月星辰的力量无处不在，最容易被修习者吸引、激发。
　　但牵引而来的力量以何种形式存在，就完全看修习者的体质和心境了，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种变化，随着修习者的成长，他本身的招式也有可能发生后续的变化，这正是玄青道的神奇之处。
　　这一天，异晓天没有摆出那个古怪的姿势，而是盘膝打坐，放松身心，尝试着去引灵。
　　随着呼吸吐纳，丹田处气海涌动，一丝一丝的气幻化成无形触手，伸展到身体外，向着四周缓缓发散。
　　似是躯体融入虚无，异晓天只觉一片空灵，目所及处，白茫茫的雪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茫茫的虚空境界。
　　经脉内凝气运行的速度加快，他分明感觉到，那汩汩流动的小溪中猛地腾起浪涛，仿佛与某种存在产生了共鸣！
　　就在他高兴的时候，那浪涛却很快平息，气海随之一滞，四周的灰色幻境颤抖了一下，一道一尺来宽的裂缝在头顶出现，好似摇摇欲坠的前兆。
　　“怎么可能！难道是我的方法哪里不对！”
　　异晓天一惊，努力让自己心境恢复平稳，再次按照玄青道所记载的方法尝试引灵
　　此时，如果他是一个雪原上的旁观者，就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红色光芒从每一寸肌肤上四散而出，而在方才气海停滞的瞬间，光芒忽然变得明亮异常，一道拇指粗细的光柱自头顶生发而出，那光柱越往上就越细，然而它还是直冲天际，就连永远阴沉的雪原天空也染上了一抹红色！
　　红色转瞬即逝，以至于绮飞都没有察觉到异晓天这里的变化，她正满意地看着阴森森的鬼侍，高兴之余，却没发现厉鬼幽幽的眼眸中闪过一缕敬畏。
　　恰似黎明前的黑暗，又似暴风雨前的平静，在停滞过后，异晓天体内又是轰的一声，这震颤不知比上一次强了多少倍，如果之前劈下的是一道闪电，那么现在就是接连轰下的滚滚怒雷！
　　轰！气海翻涌，灵力昂扬，蓦地，体内的力量又强了一些，那小溪大小的气流隐隐有成河之势，四处激荡！
　　也就是说，在引灵的同时，他凝气的强度居然获得了连续突破，这对玄青道修炼者来说可谓是闻所未闻，因为这两个体系是分开的，凝气是引灵的基础，但引灵不可反哺，同时突破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一部分牵引而来的星体之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吸入了体内，帮助少年提高了修为。
　　一抹血色染红了异晓天的眼睛，他忽然站起，用力一踏，数条尺许宽的裂缝登时出现，一声长啸，少年一拳轰出，将虚空幻境打得晃了几晃。
　　数拳之后，无数条裂缝已然出现，它们如蜘蛛网般交错纵横，异晓天向前一步，将所有力量凝聚到双拳之上，对着前方的虚无狠狠打了下去！
　　刹那间，一切分崩离析，化作四散的灰色碎片，而在虚空消逝的最前方，一轮月亮缓缓升起，这月亮是如此之大，渐渐地，它充斥了异晓天的整个视野。
　　然而这圆月不是普普通通的月亮，它赫然是…一轮血月！
　　圆月通体红色，它离少年很近很近，似乎触手可及。星体之上遍布古老的符文，仿佛遵循着某种奇特的规律，不同的符文依次亮起，黯淡，亮起，黯淡，正如天道永恒，循环往复一般。
　　诡异的红色月光散在异晓天身上，那种冰凉肃杀的感觉更加强烈，他沐浴在血月的光辉中，凝视着符文的变化，忽然心头一震。
　　好像有心语召唤，异晓天抬起手，缓缓向前伸了过去。
　　在肌肤触及到血月的那一刻，丹田气海中顿时涌起巨浪，而圆月则是一颤，随后急剧收缩，一圈一圈的红色光芒以它为中心，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向四周扩散开来。
　　异晓天矗立在巨力的冲击中，凝聚起一身修为，将它抵挡在外，他巍然而立，恰似红色浪涛中不倒的灯塔。
　　巨力越来越强，在他周身撕扯，少年只觉骨头都要碎裂，但他一咬牙，瞪着眼睛，身板挺得越发直了。
　　那股子坚韧再次爆发，任凭巨力如何肆虐，一身骨头如何咔咔作响，他都没有后退分毫。
　　“这股冲击是对我的考验！如果坚持住，引灵就一定能成功！”少年迎着狂风，死撑着一身凝气，眼中露出无比坚定的神情。
　　虚幻空间中不知时间流逝，雪原之上，微弱的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绮飞背着小手，努力摆出一副江湖前辈的样子，傲然地来找异晓天。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只见少年盘膝而坐，周身血光翻涌，脸上写满了痛苦，但却掩不住那一份坚定。
　　“咦，他这个样子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啊…”少女正诧异时，血光猛地爆开，巨大的气浪将他周围的雪花卷起两丈来高，漫天霜雪中，异晓天睁开了眼睛。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虚幻空间中里，不久前，血月凝聚的地方涌出一股大力，那力量没有四散，而是径直拍在了胸口，纵使有修为抵挡，也将五脏六腑震得生疼，仿佛就在破碎的边缘。
　　但少年依旧没有倒下，他反而斗志昂扬，一跃而起，趁着力量冲击的间隙，对着圆月高悬的地方就冲了过去！
　　双手向前一探，一阵冰寒传来，似乎血液都要凝固，与此同时，他的身子一轻，便落在了地上。
　　异晓天有些恍惚，过了片刻才适应自己重新回到雪原这个事实，他低下头，看到掌心立着一枚小小的月亮
　　这月亮也就两寸来宽，它殷红似血，在掌心洒下一片红色的暗芒，古老的符文不停跃动，看上去颇为神秘。
　　“引灵成功！”异晓天眼中露出无比激动的神情，可绮飞不屑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咳咳，你这是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威武，估计打在人身上连挠痒痒都不够。”
　　少年抱歉的笑笑，似是也对这小巧的月亮有些不好意思，他吃过午饭，又开始尝试引灵。
　　这一次，血月变得有手掌那么大，出现得速度也明显加快，异晓天试着往前一挥，月亮登时破空而去，“嗤嗤”破空之声响起，看来颇为不俗。
　　“还可以，但是威力只能算是一般，速度也不太快，而且我控制得也不好。”少年摇摇头，又开始全心全意的修炼。
　　他不知道的是，他修习玄青道第二天感受到气，一周后引灵成功，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