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一章 楔子 端木茯苓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了样。 阳光透过镂空雕花木窗照进,打在不远处檀木桌面的银质香炉上,淡淡熏香味遍布满房。 古琴立于角落,铜镜置于精致的梳妆台上,流苏垂饰将被屏风挡住的大面积区域单独隔开,让整间屋子看上去莫名有序闲适。 这明明是古装电视的既定标配。 认识到这一点,端木茯苓整个人都有慌乱,她明明已经死了…… 若她没有记错,她在国际科研中心时,因为阻碍了“提取延续寿命毒素”项目的秘密进行被灭口,子弹穿过胸口时候的那股灼热的痛感,现在都记忆犹新。 想着,她把手捂在心脏的位置,心脏还在正常的跳动…… 那么一切就太不正常了。 身体上各处的剧痛传来,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镜子! 对!镜子! 端木茯苓忙起身,复古的梳妆台上,那面铜色镜子里的女人!俨然不是自己! 镜中像看着也就十有七、八,肤色姣好,眼眸深邃有神,桃腮带笑、朱唇皓齿,虽与她前身神似,却给人种林黛玉的视觉,弱不禁风、多愁善感。 仔细回想,这身体原主虽为端木府嫡出,又和她一样精通于制毒甚是胜她几分,却处处受后妈和同父异母妹妹的欺压,还不敢与父亲直说,活得委实够憋屈的。 所以说她中枪没死成,反倒阴差阳错穿越到了个懦弱的千金小姐身上? 这也太玄幻了。 一小丫鬟端着水盆放轻脚步走进房间,看到梳妆台边的人,手中水盆打翻在地。 “小姐?!”她惊讶之余满面喜色,“小姐您终于醒了!” “终于醒了?何出此言?” 从脑海里支离破碎的记忆中,端木茯苓了解到站在自己面前这小丫头叫清荷,是与原主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 所以在她的思维当中,这小丫头应该算比较可信的。 清荷几步上前拉着端木茯苓回到床边,“小姐您落水后昏迷了三日有余,都快把老爷给吓死了。谢天谢地,小姐您终于醒了。小姐您大病未愈,还要多休息才是。” 落水昏迷?所以这丫头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清荷我问你,你可知我日前是如何落水的?”她试探开口,“我现在还有些头疼,不宜多用脑。”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脑海中原主昔日的记忆很混乱,至于原主落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完全一片空白。 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绝对不是落水那么简单。 清荷俯身作揖,“奴婢不知,还请小姐恕罪。小姐落水那日,奴婢受您的命令亲自出府去采买药材了,您出事时,奴婢并未在身旁。” “听下人说你醒了。老爷不在府上,我这做姨娘的,倒该来看看。” 有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徐淑良带着她那整天装柔弱的女儿端木茯月不紧不慢踏入门槛,嫌弃似的在离床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端木茯苓脑海中快速闪过无数画面,归根到底一句话:这娘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主的生母在原主还不曾记事的年龄便过世了,这徐淑良也算小三上位,只可惜无品无德,原配夫人还在时四年连怀三胎,前两胎刚出生就夭折,最后一胎还是个女孩,而这原配夫人过世后,就再没怀过身孕。 高扬起下巴蔑视端木茯苓,徐淑良摆起架子,“怎么说我也是这将军府的夫人,就算你是嫡出,见了我也该跪地行礼吧。” “你!”清荷气不过,却被拉住。 端木茯苓不怒反笑,一双弯眉微微挑起,出口犀利,“姨娘可是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是否需要我提醒一下?不过是被赎身的风尘女子,我这一拜,只怕你受不起。”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二章 算账 活了这么多年,徐淑良自是忍得下这么句嘲讽,可端木茯月就不似她母亲那般沉得住气了。 “你放肆!”她轻而易举被惹怒,双手掐腰,完全没了什么大家闺秀的模样,“不管怎么说我母亲现如今也是这府上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谁给你的胆子顶撞我母亲!” 对于自己母亲的身份,她自小到大都不愿承认。 也正因母亲是青楼女子出身,同龄人之中,她永远比旁人低上一等,就连父亲,也是明显的偏袒端木茯苓。 同样都是他的孩子,可待遇上却天壤之别。 凭什么?她不甘心! 由清荷扶着从床边起身,端木茯苓不紧不慢走到桌旁椅子处坐下,拿过茶壶优雅的倒了杯水端起送到嘴边,却迟迟未饮下。 几秒后。 她猛的将茶杯摔碎在地,拍案而起,勃然变色,“端木茯月你放肆!在我端木府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庶出见了嫡出要行礼吗!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吗!” 连日常的茶水都被人下了毒,她这身体的原主这么多年到底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若非她前身日日与毒打交道、通过气味就能轻松分辨出周边事物是否有毒,那方才,她岂不是又要再死上一次? 就算原主再无能再软弱,可好歹也是这堂堂将军府上嫡出三小姐啊。 “你……”端木茯月气结。 徐淑良拉住女儿,面色如常,“月儿还小不懂规矩,你这做姐姐的多包容。” 面对如今的端木茯苓,她不敢轻举妄动,事实证明一场大病后,再醒来,她就如同转了性,言谈举止间让人莫名惧上三分,哪还是曾经那个连口都不敢还的她。 若贸然行事,也只怕占不到便宜,还反会惹得自己一身腥。 “母亲只生下我与长兄和二姐三人,我哪来的妹妹。”端木茯苓丝毫未有让步之意,反倒继续咄咄相逼。 她以为,她母女二人也过太久好日子了,“既然姨娘也说了,那此事便等父亲回来后,交由他老人家来做定夺吧,也省得旁人说我仗着自己嫡出身份欺负庶出。” 听我这话,徐淑良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仅仅几秒钟。 将女儿往前推上一步,她象征性呵斥,“月儿,还不向你姐姐行礼问安!” 事情若闹到端木文华那,她们母女俩非但捡不到半分便宜,说不定还会被重则一番,她今日这位置怎么得来的,她自然心里有数。 端木茯月委屈,“母亲,我……” “快!” “且慢!”端木茯苓突然开口打断,伸手招呼清荷重新用杯子倒了杯茶水,递到端木茯月面前,“不然这样好了,你且将这茶杯中的冷茶饮了,今日之事便算完。” 端木茯月大惊失色,转过头看向徐淑良,使劲摇头。 这一杯茶下肚,她只怕就要去见阎王了。 与女儿性命牵扯上,徐淑良终于没忍住破功,言语中也显得有些激动,“茯苓啊,月儿身体打小就不好,这你想必也是知道的。若是让她喝了这冷茶,只怕……” “是不能喝,还是……”端木茯苓几步走到母子面前,鹰眼一般犀利扫视过,“不敢喝!”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三章 树威 这么句话一出口,整个房间氛围瞬间冷下来,冷得足以让人披上层棉被。 徐淑良目不转视紧盯着端木茯苓,额头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蓝色绣花鞋鞋面。 半晌,她不自然的笑出声,“这是哪的话,月儿有何不敢喝?只是月儿生来体寒,太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过莫言动寒食。老爷为了月儿这身子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想必茯苓你也不想让你父亲挂心吧。” “不过一杯冷茶而已,姨娘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端木茯苓面色如常。 好一出宅斗大戏,捆绑上个端木文华让她妒忌?那女人倒是太不了解她和原主了。 不过她既然和她玩什么套路,那她奉陪。 无意中从半掩着的房门空隙看到一四十多岁中年男子朝这边走过来,她嘴角不自觉上翘,那男人正是原主唯一的亲人,这将军府的主人端木文华。 时间刚刚好。 端木茯苓放正身子,眼中瞬间带了几分惧意,缓缓说道:“姨娘这般担心妹妹的身子,那么这茶你喝了罢。姨娘也莫推脱,不然,茯苓难免会多想一些,例如……这茶中,是否被加了东西?” 正如端木茯苓所想,端木茯月真的按捺不住了。 高扬起下巴怒视着面前人,她理直气壮开口,“没错!我就是让人在这茶中下了毒!我就是看不惯你一天到晚装柔弱骗取父亲同情心的模样,你能拿我如何!” “混账东西!你给我跪下!”端木文华盛怒,大步踏进房间,“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下毒谋害自己姐姐,为父平日里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端木茯苓心中暗爽。 徐淑良伸手抓住他衣袖,却被狠狠甩开,低声哀求,“老爷,月儿她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您给她一次机会吧,她下次不敢了……” “还不都是你生的好女儿,现在还有脸求情!”端木文华厉声打断,快步来到端木茯苓面前,语气瞬间柔了下来,“这才刚醒怎么就下床了?快回去好生躺着。” “父亲大人不必担心,女儿已经好多了。”端木茯苓任由他紧握着双手,这是前身生为孤儿的她从未体验过的关怀,“女儿不肖,又让父亲费心了。” 原来这就是有父爱的感觉,很温暖、很安心。 唯有的记忆告诉茯苓,这个家即使阴谋重重,但是作为父亲的端木文华,对自己是真的喜爱,只是他的官职太忙,也因为这后房之事,姨娘嘴里总是一套一套,这才让她们娘俩钻了那么多空子。 甚至害死了原主! 只轻拍她手背没多说什么,端木文华转头怒视跪地的端木茯月,“苓儿,你看月儿……” “父亲,她毕竟是这端木府上四小姐,若事情传出府去,也是失了您的颜面。”未等他说什么,端木茯苓主动给他找台阶下,“不如……就罚她在后园跪上三个时辰,以示惩戒。此番一来,也算给下人树了我将军府的威名。” 徐淑良心中猛地一震,慌张跪地,“老爷,月儿打小身体就不好,万不能顶着烈日在后园跪上三个时辰啊。茯苓向来仇视我们母女二人,今日之事,也是想借机教训月儿!不管怎么说月儿也是您的女儿,您不能如此偏心啊!”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四章 借刀杀人 “住口!你们平日里对苓儿做过些什么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端木文华愠怒。 在端木茯苓有限的记忆碎片中,这还是她的慈父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 他双手背后威严的立于母女二人面前,对徐淑良的哀求充耳不闻。 “这么多年来,苓儿性格温顺不愿将事情闹大,我盼着家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你母女二人不知收敛,反倒还变本加厉,而今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也怪我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以为总有一天,你会被苓儿的纯良打动,却不想苦了苓儿,一忍就是十几年。” “父亲!您不能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就定了女儿和母亲的罪啊!”端木茯月垂死挣扎,“她向来讨厌我母女二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今天之事……今天之事一定是她预先设计好要陷害我和母亲的……” “够了!都到现在了你竟还信口雌黄,不知悔改!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生出你这么个不肖女。” 端木茯苓站在一旁不语看戏。 这把火不用她亲自动手添都已经被她们母女二人自己烧得正旺,她大可从中抽身看着她们继续作。 白莲花的技能她只需稍稍GET一点便好,用多了反倒会事与愿违。 “老爷您息怒,月儿她还小不懂事,都是妾身的错,没有管教好女儿。”徐淑良服软。 若任由端木茯月继续顶撞,端木文华一怒之下会将她母女二人关进弃院也说不定,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么。 端木文华冷哼,“要不是看在你昔日曾救过苓儿她母亲一命的份上,我早就将你二人赶出府去。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占着这夫人之位!” “父亲,此事既是妹妹一人之过,您便不要再迁怒于姨娘了。”端木茯苓偶尔也是可以装一下善解人意的,“姨娘快快请起,地上凉。” 小碎步上前双手扶起徐淑良,她有意无意凑近,在她耳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这不过是个开始,你二人欠我的还多着呢,姨——娘——” 一副惊恐而陌生的目光紧盯着端木茯苓,徐淑良没敢再多说什么。 将跪于身旁的女儿扶起,她朝着端木文华行礼,快步离开,“老爷息怒,妾身这便带着月儿前去领罚。” 母子二人一离开,嘈杂的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被端木文华拉着在桌边坐下,端木茯苓轻唤一边候着的人,“清荷,去重新沏壶茶来。” 清荷应声端着那壶有毒的茶离开。 端木文华上下打量她,试探开口,“苓儿,为父总觉着你一场大病后整个人都不同了。” “父亲说笑,苓儿还是从前那个苓儿,怎会有所不同?”端木茯苓佯装镇定,“许是一场大病记忆有些混乱,对周围显得稍有陌生,才给父亲这番错觉。” 难不成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穿越这等事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毫无任何可信依据,更别说猜到。 “你说你失忆了?!”许是因为一个父亲对女儿本能的关心,端木文华面部紧绷,反应有些过激,“来人!速去传太医!”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五章 预料之外 “父亲不必挂心,女儿身体真的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许是昏迷时间太久,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罢。” 端木茯苓硬生生拦下起身的端木文华。 若是太医真诊出了点什么,那她就是跳进黄河恐怕也洗不清了,到时候她上哪去找出个真正的端木茯苓来还给他们? 端木文华苦口婆心,“为父知道你最是不喜喝汤药,但良药苦口,有病还是得治啊。” “父亲放心,苓儿若有哪里不适,定会让清荷第一时间传唤太医过来。不如,父亲来给我讲讲从前的事情吧~” 或许从他口中,她还能了解到更多一些,否则单凭脑海中那些拼凑不齐的记忆碎片,她日后指不定会闯下什么祸事。 且在这尔虞我诈的乱世,她也不是很笃定面前这原主的慈父是否真的完全可信。 “也好,我们父女俩也的确很久没像现在这般坐上一坐了。”端木文华含笑望着身旁人,“仔细说来,为父也是对不住你与你的母亲。若不是当初为父执意将你姨娘带回府中,你母亲也不会抑郁成疾,撇下你投湖自尽。” 说到这,他忍不住连连叹气,“你母亲去世那年,你才三岁不到……” 端木茯苓就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也不插话也不询问,默默将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和记忆中的支离破碎相对比。 她所听到的信息量,远比她记忆当中多上许些,但几乎还算吻合。 面前这男人,她暂时可以完全相信。 侍卫敲两声门从外面跑进,俯身在端木文华耳旁低言几句。 端木文华起身,“苓儿,为父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且好生休息,为父晚点再过来看你。” “父亲慢走。”端木茯苓起身恭敬行礼。 才端着沏好的茶回来就见老将军匆匆离开,清荷走进房间将茶壶放到桌上:“小姐,茶来了。” “茶便先不喝了。走,随我去后园看看。” 算算时间,端木茯月应该也顶着烈日在花园中跪有快一炷香的功夫了。 后园。 在清荷的陪同下来到端木茯月罚跪之处时,徐淑良正跪坐在旁为她擦拭汗水。 几步轻盈的在二人面前停下,端木茯苓低头俯视,“怎么样?受罚的滋味应该还不错吧。” 端木茯月恶狠狠盯着她不语,豆大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往下淌。 现如今炎炎夏日,别说跪上三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都已经够她受的了。 拽着裙摆半蹲下,端木茯苓含笑望向徐淑良,“奉劝你们一句,今后做事前动动脑子。这后园的湖就那么深,淹不死人!”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显然,徐淑良现在并没有什么多余心思管她。 “我说我这个人有仇必报,你们若再敢使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我保证就不仅仅是跪上三个时辰而已了。” 徐淑良终于抬起头,“你以为你此次落水是我或月儿推你下去的?” “不然。”端木茯苓猛地起身欲离开。 “呵!”她冷笑出声,“有这看我们母女笑话的闲工夫,你还是去想想你还得罪过谁吧!”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六章 特殊体质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若说起这古代的夏天,便也不过如此了。 自打那日后在房间足足休养有三日才再踏出屋门槛,向来不喜阳光的端木茯苓竟莫名觉得闲来无事晒晒太阳倒也还不错。 伸手招来清荷,她大踏步走向了记忆中的梅园。 和其他处所不同,那梅园是端木文华专为原主制毒所建造的小庭院,也是府上的禁区。若有人未经端木茯苓允许就擅闯,那便与抗命同罪处以家法。 起初,她也觉得这规矩太过严苛,毕竟那小木屋内到处都是各种毒药,应该很少有人因为好奇而靠近,但是后来再想想他老人家对原主的宠爱,也就觉得好像理所应当了。 梅园木屋内。 指尖划过架子上一个个精致的小瓷瓶,端木茯苓嘴角不自觉扬起好看的弧度。 这些东西对于现代时候的她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在这古代,似乎也不例外,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这原主还真是世间罕见的制毒奇才,真是可惜了…… 没往前两步突然停住,她眉头微微皱了下,食指轻敲架上一处空位,“清荷,我记得这里原本有个绿色小玉瓶的,怎么不见了?” 记忆中,这里的确有那么个和其他有些不同的瓶子,至于那瓶中装的什么毒,她也还不知道,关于那瓶中炼制的毒的过程,她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了。 “小姐,奴婢也不知。”清荷摇了摇头,“这木屋的钥匙从来都是由小姐您亲自保管的。或者,您是否记错了?” “也许吧。” 难道是原主曾将那瓶毒药用掉了? 至此,她便也就没多想什么。 “小姐,这是什么花啊,颜色好生鲜艳。” 跟随在后之时无意注意到角落一盆颜色虽小却很艳丽的深粉色花,处于强烈的好奇心,清荷凑近,伸手去触碰花瓣。 一旁端木茯苓看得直着急,“别碰它!” 快步冲过去阻拦却不想自己无意中触上了花蕊,她皱眉,强烈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 清荷慌张上前扶住她坐到一旁摇椅上,自知又闯祸了,“小姐您怎么样?都是奴婢不好,又给您惹麻烦了。” “惹麻烦倒谈不上。”端木茯苓倚靠在两侧把手,说话有气无力,“可你若再不去请太医来,我只怕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这花中之毒原主虽还未提炼,但也并未研制过解药,她若现在分解调制,怕是来不及了。 况且她也没有那么多余力。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受不住伏在椅子把手昏睡了过去。 端木茯苓是被外边哄闹的声音吵醒的。 坐起身的同时张开双臂抻了个懒腰,她透过旁侧窗户,单手托腮静静望着清荷跟太医慌慌张张朝这边跑过来。 太医踏进门槛几步来到摇椅旁,行过礼后将一绢帕放在端木茯苓腕处,轻搭上手。 半晌,他双手抱拳低头回话,“回小姐,您身体只是稍有些虚弱,可并未有何中毒之相。” “你会不会看病啊!”清荷怒,“我家小姐明明……” “不得无礼!”端木茯苓缓缓起身,“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太医了。清荷,送太医出去。” 她刚才明明触碰到了那花,身体也开始有了反应,难不成……这原主体质特征有异、能自我修复化解毒素? 难怪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身体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七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 “三小姐……三小姐不好了!” 制毒制到一半就见个小侍女慌慌张张从外跑进来,端木茯苓手中刚提炼出来的小瓶毒素差点没拿住掉到地上。 拿起木质瓶塞盖上瓶子,她轻声开口,“何事如此慌张?” “回小姐,是三皇子。三皇子他又来提亲了!” “又来了?他还有完没完了!”这句话,清荷听得都头疼了,“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 端木茯苓不急不缓走到窗侧柜架旁,将方才的提炼毒素放上一处空位,“你且去回复父亲大人,就说我身体抱恙不宜见客。总之,打发了便好。” 这三皇子是当今圣上第三子,侍寝宫女所生。 根据原主从民间传言中的了解,他为人毒辣,做事不择手段,而今为与四皇子一党实力相抗衡,三番五次上门提亲,望拉拢端木府给他的夺位之争铺路。 且不说她本就无心嫁人,即便有心,也不会嫁这种人。 侍女欠身离开。 清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小姐,咱们就这么拖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再者,这三皇子多次上门同小姐您提亲之事今早已在京城内闹得是沸沸扬扬,就算其间再有人想上门提亲,碍于他身份也不敢啊!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端木茯苓只轻描淡写一句,“我倒还没有出嫁的打算,他此举也算是能为我将前来攀附的那些大臣之子挡上一挡。” “小姐说的是。” 拂了拂衣边拿起架子上层两瓶不起眼的毒药收进袖中,她转身走向木屋房门,“清荷,我出府走走,你且记得锁好这木屋的门。” 她来到这里也有几日了,该出府四处瞧瞧了。 “小姐您……您说您要出府?奴婢没听错吧!”清荷不敢相信。 “没有。说来我在府内藏了有十几近二十年,也该出去走走了。” 这身体的原主性格内向、喜孤不与人相处,下生这么多年来从未踏出过府门半步,但她不同,她虽不愿与陌生之人交谈,可还不至于那般孤僻。 不露面于世、不搅入乱世纷争固然好,却总不能憋坏了自己。 清荷欣喜,“小姐说得是!奴婢这就锁上门陪小姐出府。” “这府呢是一定要出的,但是不能这般招摇的出。” 京城市集街角。 伸手扯了把肥大的长袍,清荷别扭的挠了挠头,“小姐,我们何必要偷穿大少爷的衣服出来呢?这若让老爷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 “那便不要让父亲知晓。兄长人远在边关,这些衣裳放着也是放着,就算他知道我偷拿了他的衣服穿,想来也不会介意。另外,叫我少爷。” 身处府外,两个姑娘家总归是不太方便的。 路过一家名画古字店双脚不受控制的走进去,指尖轻略过一把把做工精细的折扇,端木茯苓突然停住,拿起绘着山茶花的扇子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扇子她一眼便看中了,也甚是喜爱。 余光瞟到个人影在自己面前停了下,她抬起头,正对上张轮廓分明的清秀面庞。 “兄台有何指教?” 男子拱手作揖,语气平和,“在下甚是喜爱姑娘手中那把折扇,不知姑娘可否让与在下?”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八章 意外相救 姑娘?! 端木茯苓愣,不着痕迹的向后退开一步,“公子怎知我是女儿身?” 仔细想来这真正的端木茯苓十九年间从未出过府,他应该不可能识破了她的身份,所以,他还是静观其变吧。 “姑娘虽长发束起、长袍在身,可看得出,这长袍大小并非姑娘尺寸。再者,女子与男子身形特征本就大有不同,姑娘的曲线……” 那男子倒是说得有条不紊。 端木茯苓慌张用胳膊护住自己胸前。 原来,她刚急着出门,竟忽略了这么明显的地方。 清荷皱眉挡到自家小姐面前,怒斥那男子,“放肆!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我家小姐可是……唔……” “小女子姓楚名潇潇。”端木茯苓一把捂住这小妮子不严的嘴巴,“我这婢女自小便被我宠坏了,也没个规矩,还望公子莫同她一般计较。” 记忆中,那楚潇潇是楚尚书独女,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可虽与她姐妹相称,却是处处算计。 算计了原主这么多年,她今日,已该还上一次了。 男子俯身行礼,“原来是楚家小姐,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姐海涵。” “公子严重了。”端木茯苓瞬间松了口气,将折扇双手奉上,“此扇,便只当替我家婢女向公子您致歉的赔礼吧。” 说罢,她拽着清荷转身走向门口。 看来下次,她有必要先和这小妮子统一好口径,以免弄得场面尴尬。 手握折扇轻笑,男子正准备找掌柜将此扇买下,却见才要离开的主仆二人硬生生退了回来,紧随她们的,是群持刀的黑衣人。 几步上前摆手示意她二人退到一边,他干脆利落冲上与十几黑衣人打成一片。 他自然知道这群人是冲着他来的,更知道是何人如此迫切想取他性命。 另一边。 端木茯苓理性的拉着清荷躲到角落书架旁,透过缝隙留意着战况和实时局势。 清荷恐慌,“小姐,这群人来势汹汹,究竟是受了何人支使要取小姐您性命!” “我自幼便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与人结怨。”她皱眉,“这群人看着也不像父亲的仇家,或者,他们并非是冲着我们来的也说不准。” 这群人,显然更想取了那男子的性命,所以那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端木茯苓脑海中开始画问号。 以一敌十的局势本就不容乐观,更何况那男子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渐渐的,他开始体力不支,败处下风。 实在忍不住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个小瓶子,端木茯苓就要起身,却硬被旁人拉了住,“小姐您要干嘛!” “当然是去帮忙了。” 这书画阁本是风雅之地,怎能受鲜血玷污了。 她倒是没想着要救那人,毕竟仅萍水相逢,能不趟的浑水她还是不趟的好,她只是想用提炼过的花粉引来蜜蜂将他们赶出阁外。 至于出去后是死是活,又与她何干。 “小姐莫要搅和进去,您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回去怎么和老爷交代啊!” “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端木茯苓轻拍她手背。 无视劝阻冲上去,她将整瓶的花粉洒入空气中,让那些黑衣人的衣裳沾到大量花粉,眨眼的功夫,蜜蜂一拥而至。 而那男子运气不错,碰上空隙从中脱了身。 没过多久,成群侍卫闯入,将黑衣人悉数抓获,带头之人上前作揖,“属下来迟,还请……” 男子抬手打断,几步走到端木茯苓面前,“多谢楚小姐出手相救,在下不胜感激。不知在下该如何报答小姐这恩情?” “不必,顺便而已。”端木茯苓伸手招来清荷转身欲离开,“清荷,走了。” 男子开口叫住她,“楚小姐!楚小姐就不好奇在下身份?”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为何好奇?反正,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九章 身份特殊 目视端木茯苓匆匆离开的背影,男子伸手捋平衣袖留下的褶皱,嘴角微微翘起。 楚尚书府上小姐?看着倒真与其他女子很是不同。 侍卫领头之人冷面上前,恭敬作揖,“属下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罢了,左右吾并未受伤,先回府吧。另外,那几人带回去你亲自审上番,若无什么有用信息便处理了吧。” 这不被端木茯苓当回事的男人不是别人,正为当今皇帝之子、与太子殿下同为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彦以宸。 不过这普天之下,怕也就只有自称楚尚书之女的她视他如空气了。 “是。”冷面应声,“对了主子,听说三皇子今日一大清早又让人抬着聘礼去了将军府上,但那从未露过面的三小姐还是闭门谢客。” 他薄唇轻启,面不改色,“那便是了。传闻这端木家三小姐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女子,端木老将军又无意搅入吾皇室斗争中。若见了他,才是稀奇。算起来这也是三皇兄第七次前去提亲了吧?今日,吾便要送他份大礼。” “主子的意思是……” “吾自有打算,不该你问的就别多嘴。”彦以宸径直离开,“对了,你派人到楚尚书府去通报一声,待吾回府换身衣服,便前去做客。” 午时过后。 将军府,端木茯苓闺房。 “茯苓,你可算回来了~”坐在门前石阶候着的楚潇潇起身快步迎上前,“刚听侍女说你出府去了我还不信,不曾想今天这太阳当真打西边出来了。” 她可是和端木茯苓从小玩到大的,她的品性她再清楚不过。 若非她自己想通了想出府到外面看看,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劝得动她。 端木茯苓不着痕迹躲开她的手,和她一同走进了房间。 这楚潇潇素来城府颇深,能少接触的话,还是少接触为妙。 伸手亲自倒了杯茶递给她,“听父亲说你近日来一直闷在府中沉迷于棋艺,这怎有空来看我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还不是听下人议论你今日辰时后又撵走了三皇子,便来看看你。” 楚潇潇接过茶水送到嘴边只轻沾了下。 “这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事情发生还没两个时辰,竟都传到你府上去了。”端木茯苓拿起一小茶杯放在手心把玩,显然话中有话,“潇潇你也是有心了,为了此事大老远跑到我府上来一趟。” 原主虽不清楚这男女之情,但她可清楚得很。 所以现在的情况大概也就是她楚潇潇看上了那三皇子,故意找了个理由来端木府上试探她的口风。 这倒真是物以类聚,什么样的人就找什么样的人。 楚潇潇被突然一句话堵得无语,只得用品茶掩饰脸上尴尬。 清荷从外走进,俯身作揖,“楚小姐,四皇子有请。” “你说谁?四皇子?”她听得一头雾水,“我与他从未见过,他找我做什么?可有说何事?” “奴婢不知。” “这还真是自古红颜多祸水,你的桃花竟都追到我端木府来了。”端木茯苓假意打趣,实则嘲讽,“看来这京城中之人大多都知道了我与你往来密切,若在你府上寻不到你,那直接来我这便好。” 她那般聪明之人,怎会听不出言外之意,果然…… 楚潇潇猛地起身,寒暄两句匆匆离开,“即使如此,我便先走了,他日有空再来看你。”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十章 行刺 夜,沉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在烛火的映衬下,整个王府仿佛被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零丁几点光亮让人还能看清脚下的路。 单手托腮倚在床边,端木茯苓静静走神,没有半点睡意。 细算起她来这也有几日了,也不知她占着原主的身体,那原主去了何处。 “来人啊!抓刺客!”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将她从沉思当中拉回。 转身一把抓起枕边圆筒,端木茯苓紧紧握住转动处,从床边站起。 与平日里用来试毒的银针不同,这圆筒之中的针都是用真正的端木茯苓所制剧毒‘三月散’泡制过的,毒性剧烈,对人身体有强猛的刺激,通过伤口和血液进行流转。 至于此毒之所以被取名‘三月散’,便是因为毒通过血液流向心脏,中毒者最多不过三个月,必定毒发身亡。 而这三月中,毒性每朝心脏蔓延一寸,身体便会承受一次全身经脉尽断般的痛,致人于生不如死。 她虽不会什么武功,但不代表手残。 若给她个圆靶,她不能准确射中靶心,可至少能保证扎到靶上。 只要对方中了毒,她便有了与人谈判的资本。 就算对方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她死前,也算是能拉个垫背的,死得也不算亏。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多久后,叫喊的声音愈来愈远,端木茯苓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记忆中几年来不了一个刺客的将军府,三皇子和四皇子白天才刚相继到访过,夜里就被行刺了?这是否太过于巧合。 然而,就在她心才刚彻底收进肚子、转身准备回床上时,房门一脚被从外踹开,一黑影快速闪进。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惊魂未定的端木茯苓重新将圆筒紧握在手中,“什么人!” 天太黑,她看不清那闯入者的长相,却清楚的注意到了他手中剑身透过门外天空中微弱月光反射出来的一点暗影,剑锋似乎还沾着血迹。 持剑夜闯女子闺房?摆明了来者不善! 那人没有说话,只提剑走向床边。 一步……两步……三步…… “我警告你不要再靠近了,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端木茯苓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更察觉得到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情急之下朝着正前方几次转动手中圆筒射出毒针,只听到一声闷哼,她大致能肯定那人应该是中了她的毒针。 紧握着圆筒小碎步挪向旁边,她壮着胆子走进熄了的烛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运功,便会加速毒发,死得更快。” 刺客终于开口,“交出解药!否则我杀了你!” “交出解药?你当我傻啊!”端木茯苓摸索着本应该就放在灯边的火折子,“解药是我活命的唯一筹码,我若给了你,你更会杀了我。” 她看起来很好骗吗? 他当她智商三岁半吗? 不过这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感觉很熟悉,却又并不熟悉。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将解药交给我,我发誓定不伤你。” 尽管那刺客努力做出副很镇定的样子,呼吸却还是出卖了他。 因为毒发刺骨的痛,他呼吸频率显然比之前加快了许多,就算开口再风轻云淡,也隐藏不住他近乎达到极限的承受能力。 端木茯苓冷笑,“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就算中了毒,也一样能杀了你。”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威胁我么?不过真是可惜了,我这人生平最讨厌受威胁。”把玩着刚摸到手的火折子,她打开盖子吹着,点向蜡烛。 她大概,已经摸清了那刺客的心理,“你要杀便杀,能拉上个人做垫背,我倒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