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彼时阳春三月,黑木崖上漫山的桃花开得正匆忙,满枝头锦簇花团,拼了命似地趁着春还未归赶着上来娇艳一把,粉嫩的花蕊吐露芬芳,黑木崖每个角落里都弥漫着桃花的甜香。   盈盈住的宅院是娘亲雪心生前按着自己的心意特地安排布置的,满庭院都开满了密密的桃花,平日里倒是挺安静的,唯独每年的这个时候,春风吹过便有大把的粉色花瓣垂落下来洒在回廊,丫鬟们时时打扫也弄不干净。好不容易清理干净,过不了片刻,回廊里铺下的花瓣便又是厚厚一层,让人无处下脚,长年幽香不散。   盈盈姓任,时年八岁,是黑木崖日月神教现任教主任我行的独女,任我行对盈盈宠爱有加,除了不能下山去玩,几乎事事由着她。在外人眼里,盈盈是相当风光的,谁也不会说这个小姑娘可怜。   不过盈盈小姑娘也自有自己的烦恼,她母亲早逝,父亲很忙,处理教务,修炼神功,每件事都能将他的精力压榨完,几乎没有时间来看她。盈盈自懂事起便住在这处安静的院子里,身边照料她的除了碧心、碧桃两个小丫鬟,别无旁人,原本还有一个奶娘,可惜前两年奶娘家中出了些事,便下了黑木崖,至今再未曾见过。   不知别人家的小姑娘童年是怎么过来的?盈盈自四岁懂事以来便开始跟着各路夫子学习,她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但是乖巧又听话,也很得师傅们喜欢。   几个夫子中,盈盈最喜欢的是教她弹琴的老师,他是教中的护法长老曲洋,在日月神教里也是能够挑大梁的人物,除去一身杰出武艺之外,最为出色的便是那一手七弦琴,造诣甚高,堪称举世无双。便就是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竟然给盈盈当起了启蒙老师,那自然是看在任我行的面子上,好在盈盈小姑娘自己也争气,在琴上颇为用心,也有天赋,悟性甚好,没有落了自家爹爹的脸面。曲洋品性高洁,不会逗小孩子开心,但行事认真却又不迂腐,脾气又温和,盈盈很是敬重。   那一日,盈盈起了个大早,因他的教主爹爹前些日子向她保证今日会推掉所有教务,陪她玩上一天。盈盈用过早饭之后便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可是望穿了秋水,眼见着碧桃碧心将午饭都端了上来,也不见她的教主爹爹到来。她心里失落,又有些不高兴,她爹爹这绝对不是第一次放她鸽子了!   心情不好,菜都上齐了,盈盈却怎么都不愿意动筷子,一个人坐在回廊里生闷气,碧桃怎么劝都不肯动。这小姑娘平日里一向省心,乖巧得简直让人看着都心疼,从没有这样倔强过,急得碧桃不知如何是好。   碧心年纪长些,一看自家大小姐那扁着小嘴怏怏不乐的模样就猜到了原委,给碧桃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下去,自己走过去,见小姑娘自顾自生闷气不理她,便温声开口说:“教主要是知道了小姐不肯吃饭,这般糟蹋身子,肯定要心疼了。”   小姑娘耳尖一动,嘴角扯了扯,有点软化的样子,马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闷声赌气地说道:“爹爹才不会心疼呢!爹爹都不要盈盈了……答应盈盈的总是忘记!爹爹一点都不喜欢盈盈!”    正文 第二章      看那小姑娘委屈的包子脸,碧心心里不由一软。小姑娘平日里都懂事得很,如今这副模样,也着实是憋得久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再怎么像个大人也不是真的大人。碧心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更加柔和:“教主怎么会不要小姐呢?教主最心疼的就是小姐了。小姐你忘了,你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教主可是急得不得了,整整守了你五天,不肯离开半步,别人怎么劝都不听。要碧心说啊,这个世上,除了雪心夫人之外,教主就是最心疼小姐的人了。”   “真的么?”小姑娘一脸茫然,有些愧疚不安地低下头,“我都不记得了。”   碧心摸摸小姑娘软软的头发,“小姐那时还小呢,自然是不记得了。”   “可是……”小姑娘的态度明显已经软化,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难过,掰着手指说,“爹爹都已经那么那么多天没有来见盈盈了,好不容易今天说要来看盈盈,结果还忘记了,爹爹一点都不想看到盈盈么?”   这几个月教主确实是忙了点,都没有时间来看小姐,也难怪小姐这般难过。平日里再懂事,小姐也终归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教主的事情她当然无权置喙,眼下也只能宽慰,“教主太忙了不能来看小姐,小姐可以去看教主啊。”   小姑娘眼底一亮,显然没有想过事情还可以这么办,“可以么?”   “今天可以……教主说过要来看小姐,兴许是忙得忘记了。”想想还有些不放心,“不过教主确实很忙,小姐可不能每天都去打扰教主。”   小姑娘点点头,从木质的回廊地板上跳起来,眼里亮晶晶的,兴奋地叫道:“盈盈知道了!盈盈这就去找爹爹!”   “等等!”碧心一把拉住小姑娘,小姑娘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小姐,先吃饭。”   小姑娘踟蹰了下,左右为难。她想快点见到爹爹的!   她家小姐还真是什么心思都往脸上放啊!碧心微微笑道:“若是教主知道小姐你饿着肚子过去找他,可是会心疼的。”   这招果然有效,小姑娘乖乖地颔首,“那好吧,盈盈要快点吃饭,再去找爹爹。”   用过午饭之后,碧心碧桃端了温水给盈盈净手擦脸,还没收拾妥当,门就被豁然推开,一个约莫三十岁开外,方正脸庞,长相清秀干净,唇上留两撇美须,身材格外高大健硕的黑衣男人便大步跨了进来,精神飒爽,声音洪亮如钟:“盈盈乖女儿,爹爹来看你了!”   来人正是任我行。   盈盈小姑娘听到声音便是一喜,下意识便从凳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要跑过去迎接爹爹,才跑了几步,蓦然想起早上的不愉快,孩子脾气上来了,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赌气般扭过身去不理他了。   任我行见这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平日里万人之上呼风喝雨的任大教主硬是半点架子都没有,快步走上去,一把抱起盈盈,好声好气地赔笑:“盈盈怎么了?是谁惹我任我行的宝贝女儿不高兴了?爹爹这就替你去教训他!一定要好好揍他一番,将他揍成猪头!”   碧心面色不变,倒是一边候着的碧桃一个没控制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碧心警告地瞪了一眼,又立即诚惶诚恐地捂上嘴巴掩耳盗铃。   小姑娘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自家爹爹自己把自己揍成个猪头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察觉到自家爹爹窥视的目光,又立即扯下笑意,傲娇地一扬下巴,一脸‘我很不高兴’的样子,“哼!”   任我行在女儿面前一向不吝认错,见自家好女儿还是不太高兴,也知道自己冷落了她,连连赔笑道:“好盈盈,乖盈盈,爹爹的好女儿!是爹爹错了,爹爹本该早上来看盈盈的,结果出了点事给耽搁了,是爹爹的错,盈盈不要生气了,爹爹给你打一下,好不好?”抓着盈盈软软嫩嫩的小手便往自己的脸上拍。   小姑娘到底心疼自家爹爹,立即缩回手,脸上却堆积了些笑意,勉强矜持:“哼,这次就原谅你了!”到底绷不住那高贵的傲娇女王范,反手抱住自家爹爹的脖子,亲昵地蹭了两下,小声说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你都好久好久没来看盈盈了……盈盈想你。”   这样温软可爱的童言稚语从自家女儿口中说出来,任我行铁打的心都得化了。这个铁血教主声音微颤,动容地摸摸自家女儿的小脑袋,“爹爹也想盈盈。”    正文 第三章   任我行待盈盈当真是极好,一个三大五粗的大男人硬是耐着性子陪着盈盈玩闹了一天,当牛做马的,还陪着盈盈试招,半点教主的架子都没有。待到夕阳西下,盈盈玩得兴尽,已是精疲力竭,趴在自家爹爹背上由爹爹带回去。   穿过桃花林时,却遇到了一个人。   盈盈朦胧之间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说:“属下东方白,参见教主。不知教主与大小姐在此,属下唐突。”   任我行哈哈笑道:“东方兄弟不必多礼。”   盈盈睡得本就极浅,被那笑声震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爹爹,到家了么?”   “还没呢。”任我行拍拍小姑娘的小手,眼神尽是宠溺,“是爹爹不好,将盈盈吵醒了。你若是还困,便继续睡着,爹爹这就带你回家。”   这都醒过来了,哪里还能说睡就睡着呢。盈盈瞌睡虫已经散了大半,眼中焦距回笼,便是有自家爹爹的大头遮挡在前,眼角还是隐隐瞧见了前面的人。自小到大的教养告诉她,在陌生人面前,身为一个淑女,还是需要保持必要的矜持的。她便挣了一挣,细幼的声音软软的,好似撒娇:“盈盈不困了。爹爹,放盈盈下来。”   任我行依言将盈盈放下,好是一番嘘寒问暖。小姑娘一边乖巧地听着自家爹爹的唠叨,大大的眼睛却看向了那边桃树下站着的男子,男子一袭月白衣衫,眉目如画,好看得简直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人。察觉到小姑娘好奇的视线,男子平静地回以浅浅一笑,完美得有些过分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盈盈学到的道理。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个好看的男人,但人家既然对她笑了,她笑回去总归是没错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嘴唇一咧,露出一排雪白细小的牙齿,笑得端得是天真无邪没心没肺。这也不是什么真心快乐的笑容,至少小姑娘心里傲娇地认为这只是基本礼仪罢了。但挡不住小姑娘长得实在甜美可爱,年纪又小,除了每天挂念着‘爹爹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之外,都没什么烦心事,怎样笑起来都是好看又纯粹。   孩子无忧无虑不惹尘埃的笑颜最能击中人心。   东方白的眼神微微一闪,多少年没有瞧见过这样……的笑容了?   任我行一心放在自家女儿身上,自然没有错过爱女的小动作,顺着盈盈的视线看去,方才想起被他晾在一边的东方白。任大教主自知自己女控的一面已经被对方瞧在了眼里,也不觉得尴尬,反正这也已经是教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他轻咳两声,自然地牵起盈盈的小手,顶着威仪的脸说出截然相反的温柔的话来:“盈盈啊,这是爹爹的好兄弟,是你东方叔叔。来,快来见过你东方叔叔。”   他话音刚落,东方白便垂首抱拳,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看不清表情,声音低沉:“属下惶恐。属下身份低微,何德何能,怕是当不起大小姐一声叔叔……”   “东方叔叔。”   甜美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推脱。    正文 第四章   东方白稍稍怔忪,眼角微抬,恰恰看进了小姑娘纯然无辜的眼里。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乖巧可爱地歪了歪脑袋,声音又糯又甜:“盈盈见过东方叔叔,东方叔叔安好。”顿了一顿,她看了看自家爹爹,又看看东方白,目露好奇之色:“东方叔叔不想当盈盈的叔叔么?为什么呢?”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小姑娘比一般孩子可要成熟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任我行和东方白的话她多少明白一点,却也不是十分明白,故此才有这么一问。   任我行被盈盈那呆萌的模样逗得十分欢愉,豪迈地笑道:“东方兄弟怕是妄自菲薄了,连盈盈都愿意认你这个叔叔,你还有什么不敢当的?”   “是,属下遵命。”凡事点到即止,过犹不及。东方白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腰身挺直,如芝兰玉树,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盈盈是么?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乌黑的眼珠咕噜噜往上转动,表情愉悦,声音脆甜:“八岁了。”   东方白嘴角微勾:“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随手摘下腰间挂着的玉佩递给盈盈,“叔叔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佩便当是叔叔的见面礼,盈盈可不能嫌弃。”   那玉雕得真好看,还有那流苏,编得好生精巧,比碧心姐姐编织的还要漂亮,她其实一点都不嫌弃……不但不嫌弃,从方才第一眼瞧见时,她便注意到了,还忍不住瞧了好几眼,越看越欢喜。没想到东方叔叔竟会将它送与她,小姑娘心里又惊又喜,可是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乱收……盈盈小姑娘望了一眼教主爹爹,教主爹爹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脑瓜子,“既然是你东方叔叔送的,盈盈就收下吧,可得收好,不能弄丢了。”   得了准许,小姑娘点点头,用力“嗯”了一声,欢欢喜喜地接过那温润的美玉捧在手心里,大大的眼睛眨了眨,脆生生地说道:“谢谢东方叔叔。”这可是真真的诚心实意。   东方白抿唇浅笑,温润如玉,周身气质静敛,暖阳般和煦。   任我行看在眼里,心下满意。自家爱女这么惹人喜爱,尤其这人还是自己颇为看好的爱将,他自然也高兴。东方白这人看着好相处,对谁都是这般和和气气的模样,其实最难接近。如今对盈盈,倒是难得的用了几分真心。心间一动,想起自己平日里教务繁忙,难能抽出时间陪伴爱女,而这东方白本事与人品皆是上乘,盈盈看着对他也毫不抵触,似乎还颇为亲近……略一思量,便张口说道:“盈盈,你东方叔叔的武功在教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这轻功,教中更是无人能比。你方才不是吵着要练轻功么?不如向你东方叔叔请教两招?”   盈盈诧异地看向这个有些瘦弱的男子,碧桃说过,有句话叫作绣花枕头烂草包,皮囊越好看的男人越没用。这个东方叔叔,当真有那么厉害?   东方白垂下眉眼,表情掩在夕阳余晖投射的阴影之下,看不分明,声音却十分动听,如他的长相一般,清悦中带着不可逼视的英气:“教主过誉,属下惶恐。属下不过是片长末技,怎能堪当如此大名?教主神功无敌,属下在教主面前班门弄斧,岂不是贻笑大方?”   “哈哈哈,是东方兄弟过谦了。我教中若都是东方兄弟这样的人才,日月神教统一江湖指日可待。”任我行长叹了口气,“本座忙于教务,抽不出身来,盈盈她娘亲又去得早,平日里倒是忽略了这孩子。东方兄弟若是得空,便来教教盈盈。有东方兄弟在一旁照看着,本座也能放心。”   那小姑娘漂亮漆黑的大眼睛一直好奇地看着他,眼里清澈干净,没有杂质,不知怎么的,他心中便那么一软。   “属下自当不负教主所托。”    正文 第五章   盈盈怎么都没想到同自家爹爹散个步,不但散回了块玉佩,还附带一个好看又年轻的叔叔。   其实盈盈的叔叔挺多,教中跟爹爹称兄道弟的基本都叫得上叔叔伯伯,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这么年轻貌美的倒是第一个,何况她以前还从未见过这人。   入睡之前照例是碧桃伺候盈盈沐浴,她力气大,这活教她做是刚刚好。碧心原本也是在一边协助的,不过今日个她有些不适,便只剩下了碧桃一人。   碧桃给盈盈擦干身子穿上中衣,伺候这个小祖宗上床睡觉,还不符合本性,十分细心地给她捻好被角。不过盈盈半点不领情,谁叫她才刚出浴,身上热气还未散去,就这么给捂进了被窝里,虽说夜里春寒浓重,但这样也未免太过了一点。小姑娘嘟着嘴,干净白皙的小脸上被热出了薄薄的红晕,挣扎着想要拨开被子伸出胳膊,都被碧桃以“会着凉”这个理由给镇压了下去。   碧桃到底比盈盈要大上好几岁,兼之天生力气大,盈盈虽学了武也无法跟她抗衡,只得偃阵息鼓,放弃治疗。碧桃十分满意,叮咛了好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收拾盈盈换下的衣衫,打算拿到浣衣房去洗,一块玉佩便从那堆衣物中滚了出来,碧桃“咦”了一声,将那玉佩捡了起来,触手感觉温润,带着天然的暖意,她顿时十分惊奇,摩挲着那块玉,道:“小姐,你怎么会多出这么一块好玉?”她自小就跟着盈盈,对盈盈的东西比盈盈还要清楚,自然清楚这玉佩并不是盈盈所有的。   盈盈从衾被之中抬出一张精致的小脸,一眼便看到了碧桃手里的那玉,立即叫道:“快给我拿来,那玉拿着好舒服。”   碧桃将那玉拿给盈盈,看盈盈捧着那玉满脸惬意的模样,回忆着方才的触感,也不由有些感慨:“听说宝玉通灵,这可是上好的暖玉,常戴在身上可是有好处的。”   盈盈诧异,以眼神来膜拜:“碧桃,你懂得好多啊,连看玉都会!”   碧桃云淡风轻地泪流满面:“小姐你想太多了,品鉴宝玉是风雅之人才会做的事,奴婢怎么可能会看?”再说,她连块石头都买不起,更别说是玉了好不好。   “那你怎么说这是好玉呢?”盈盈表示她年纪小,不懂好坏是正常的。   碧桃神秘一笑:“凭感觉。”   盈盈继续用眼神膜拜。   碧桃抽抽嘴角,森森喟叹,“教主可真贴心,竟然给小姐你寻了这么个好物件。”   盈盈正将那玉佩贴在脸上把玩,闻言眯着眼睛说:“不是爹爹给我的,这是东方叔叔送我的见面礼。”   “教主日理万机,明明那么忙还会抽出时间来陪小姐玩,可真真是一个好父亲……”她的感慨蓦地断线,十分后知后觉的问道:“啊?竟然不是教主给小姐的……东方叔叔?小姐什么时候多了个叔叔?”   盈盈自顾自玩着玉佩头也不抬:“东方叔叔就是东方叔叔啊。”    正文 第六章   “东方……东方……这个姓怎么……啊!”她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尖叫了一声,两眼盯着盈盈,十分兴奋的模样,“东方这姓可真不多见,小姐你说的东方叔叔不会是东方白东方堂主吧?”   盈盈想了想,似乎那人确实是自称东方白,不过她那时还没有睡醒,并不十分确定,“我不记得了。”   碧桃突然来回踱起了步,猛地握拳,“一定是他没错了!教中有些地位的哪个是我碧桃不知道的,有能耐可以让小姐称上一声叔叔的,当是东方堂主无疑。”   “东方叔叔很出名么?”盈盈奇怪地看着碧桃,她看起来实在是兴奋过度了,一点都不像平日的她——虽然平日她也不端庄沉稳,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喜怒外形于色。   碧桃双手抱拳,表情荡漾,星星眼:“那是当然啊!东方堂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还是个有才能的,年纪轻轻就力压群雄当上了风雷堂的副堂主,那可是十分了不得的!当今世上,除了教主之外,就属东方堂主最是厉害了,别人根本没法比。我们黑木崖上至八十几岁的老太,下至七八岁的小丫鬟,哪个没听说过他的事迹?”   小姑娘听到那句‘最厉害’,顿时来了兴致:“向叔叔呢?老师呢?童伯伯呢?东方叔叔比他们都厉害么?”   “呃……”碧桃脑门上顿时掉下一排冷汗,小姐列举的几人都是她惹不起的啊!她要是敢说是,被他们知道了的话,捏死她那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是说不是……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有木有?   权衡利弊,碧桃为难地退了一步,婉转地说道:“小姐啊,话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向左使曲长老和童堂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那都是十分厉害的。”   小姑娘坚持想要得一个答案:“那跟东方叔叔比呢?”   “自然,自然是都一样厉害,又各有各的厉害,根本无法相比。”   小姑娘不依不饶:“可你明明说,除了爹爹以外,东方叔叔最厉害。”   碧桃拒不承认:“小姐,你听错了,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盈盈嘟嘴:“我才没……”   “奴婢语焉不详,小姐才误会了奴婢的意思,奴婢的意思是,除了教主之外,东方堂主最好看,是最厉害的后起之秀,并不代表他就是最厉害的人。要说厉害的话,曲长老他们的地位可比东方堂主要高,自然也是极厉害的。小姐你想,光从外貌上来说,向左使曲长老童堂主和东方堂主相比,哪个更好看?”   这问题一出,小姑娘顿时十分为难,踟蹰了好一会儿。她年纪虽小,到底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幼子,对美丑的观念自然早已经是有的了,想起下午时见到的那人的面容,那样的长法即便是不分美丑的人也会觉得极为赏心悦目的吧。盈盈心里觉得老大对不起老师向叔叔童伯伯,他们待她这样好,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不能站在更相熟的人这一边替他们说句话,着实有愧,不过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东方叔叔最好看。”但她很快又补了一句,“老师向叔叔童伯伯也好看。”   碧桃眼角猛抽。   曲洋长老长相儒雅,弹琴写意自成一派风流;向左使长得阳刚端正,棱角分明,男儿气概十足,也是十分潇洒。两人就算比不上东方白的俊秀,倒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是这童堂主……碧桃表示大逆不道点说,童堂主也算是个神人了,那人的相貌简直就是按着他的名字长的!童堂主大名童百熊,一头熊已经十分触目惊心了,一百头熊……简直难以想象!童堂主威武!   从童堂主身上,碧桃深刻明白了取名的重要性,以后她要有了孩子,必须得叫英雄啊美人啊漂亮啊美丽啊,绝对不能跟‘熊’等一切不太美好的字眼扯上任何关系!    正文 第七章   当然,这些也只是碧桃心里想想,童堂主虽然长得那什么……超脱了一点,人还是不错的,那大大咧咧的莽汉个性还是相当讨喜的,自家小姐似乎很喜欢这个童伯伯……实在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碧桃望天,自动忽略了盈盈的后半句,道:“果然啊!连小姐都说好看,那东方堂主定是极好看的了。”   “咦,”小姑娘聪明地听出了她话里的问题,“碧桃你没见过东方叔叔么?”   碧桃脸不红气不喘,铿锵有力地说:“没有。”   小姑娘被这样的态度弄得愣了一愣,“那你还……”   碧桃露出一脸向往,理所当然地说道:“东方堂主长年都在外头处理教务,鲜少回来,便是回来了,他那样的身份是谁都能见的么?我不过一个小小婢女而已,哪里能得见东方堂主的面呢。不过就算没有见过也不影响我欣赏东方堂主的风姿啊!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是个女的,都想嫁给东方堂主!”   盈盈眨眨眼,“碧桃你也想嫁给东方叔叔?你想做盈盈的婶婶?”   碧桃顿时抹汗讪笑:“哪里呢,奴婢什么身份,怎么敢肖想东方堂主?”碧桃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再说了,东方堂主不喜人近身可也是出了名的。”   “咦?”   “小姐有所不知啊,东方堂主身边仅有一个丫鬟伺候着,旁人都是近不得身的。早些时候还有不少人想要接近东方堂主,可就没一个成功,至今东方堂主身边都没外人呢。”说到这里碧桃很有看法,“听说半年前前院就有一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凭着几分姿色就妄想爬上东方堂主的床,就被东方堂主毫不客气地给扔了出去。”   盈盈心里十分疑惑,“爬上东方叔叔的床?东方叔叔的床很好么?为什么要爬上他的床?”   碧桃再次被噎了个面红耳赤:“……小姐,这不是床好不好的问题。”   小姑娘举一反三:“那是什么问题?盈盈的床也很好,也有人想要爬盈盈的床么?”   碧桃惊呼:“那怎么可能!有奴婢看着,谁敢爬小姐你的床?”   盈盈不解:“碧桃你不希望别人爬盈盈的床么?”   碧桃无力扶额:“不是奴婢想不想的问题……倘若教主知道有人胆敢对小姐这般不敬,定不会饶他。”   盈盈大声反驳:“胡说,爹爹才不会那么小气!明明碧桃你小时候也爬过盈盈的床。”   “……”喂,小姐你明明比她小好不好!什么叫作‘你小时候’啊?!不过……印象中确实是有那么一次,那时盈盈小姐才四岁来着……“那不是小姐害怕雷声,非缠着奴婢,奴婢没办法才这么做的嘛!”   小姑娘瞬间脸红,顿悟这个话题实在是太不美好了,吐气不稳地强行辩驳:“才没有呢……我才没有害怕!是碧桃你年纪太大记错了!算了算了,都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忘记了呢。你还是说说方才的事吧,那丫头后来如何了?”   话题敢转得再生硬一点么?   还有……说她年纪太大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嘤嘤嘤!她分明还是个青葱少女!   碧桃撇嘴,到底还是没再戳盈盈的短,顺着接下去:“还能怎么样,那丫头平日就趾高气扬仗势欺人,结果竟然被这样落了面子,哪里还敢见人?墙倒众人推,还不知被看了多少笑话,没过多久就灰溜溜下山嫁人去了。”   “下山嫁人?”   碧桃叹气,眼里却是不屑的:“她名声臭成那样,就算是想要留在黑木崖,也得有人肯娶她才行。再说,得罪了东方堂主的女人谁敢接手?人嘛,谁都会趋利避害,怎么可能为了个女人就去惹这样的麻烦,也不怕惹恼了东方堂主毁了前程。”   “毁了前程?东方叔叔为什么要毁了那人的前程?”   碧桃一噎:“这……”她突然发现妄自揣度东方堂主的心思的结果就是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显得堂主好像很小气的样子?不对!她怎么可以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什么小气……呸呸呸,分明是有原则才对!   “你也不知道?”   “……”   小姑娘喟叹:“我还以为碧桃都知道,原来碧桃也不知道啊……”   碧桃顿感内伤,对不起堂主还是对不起自己,这真是个问题。    正文 第八章   盈盈发现,当你根本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不管那人怎样充斥着你的生活,你也可以毫无察觉;而当你开始注意一个人时,根本不需要怎么刻意,你就能时时发现那人的痕迹。   东方白对盈盈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不仅仅是是身边的人提到他的频率,更是因为他出现在她生活中的次数,突然之间便频繁了起来。   盈盈再见东方白,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温暖午后,离初见已隔了三天。夫子不在,她一个人呆在桃花围出的空地上练习拳法。那是她爹爹教她的一套拳,共十八式,套路很是简单,并不复杂,杀伤力却十足。爹爹告诉她,她现在内力不济,无法发挥出这拳法的威力,待将来长大之后内力有所提高,自是不同。盈盈亲眼见到爹爹用了第八式一拳打折了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而自己毫发无损。她抱着爹爹的拳头看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一处伤痕,连红肿都没有一处,自是十分信服,平日里一旦得了空闲便会拿出来练上一练,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悟性有问题,如今都已经三月过去了,这套拳法她始终未能练成,硬是卡在了第十五式,再也无法进阶。这让盈盈十分苦恼,也略有些担忧。本想找个机会问问爹爹请教一下的,结果前些日好不容易见到了他,一时太过高兴,只顾着跟爹爹玩耍,竟然忘记了这一茬,直到午夜梦回之时方才记起来,懊悔不及。   她演练了十五式好几遍,终究不得其法,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淡然如风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练武切忌急功近利,世间无速成之法,想走捷径,必然自伤。”   盈盈愕然抬头,便见到那个一身月白衣衫的修长男子不知何时缚手出现在了她身后的桃树之下,而她之前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小姑娘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眼前男子好看的脸。   那人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启唇轻笑:“三日不见,盈盈莫非不记得叔叔了?”   盈盈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玉佩,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因为担心她练武时磕坏了那好玉,一早便被碧桃给收了起来。有了相关的物件,她很快就想起这个好看又有些陌生的男子她前些日子才见过,甚至还跟碧桃讨论了许久他的八卦,她该叫他……“东方叔叔安好。”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盈盈面前,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低低笑道:“原来竟还记得。”   这话说得好像认定了她一定会忘记似的,小姑娘不服气,努着小嘴辩驳道:“盈盈还记得东方叔叔答应爹爹要教盈盈轻功呢,可是都三天了才来。”   东方白若有所思:“原来盈盈一直在盼着叔叔……叔叔若是早知道盈盈这般期待,早该推了那些个教中事务来陪盈盈才是。”   盈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小脸却红了个透彻,扒拉着手指,磕磕巴巴说:“才、才没有呢!”东方叔叔实在是太讨厌了,怎么说得她好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样?她、她才没有呢!   小姑娘分明经不起逗,白嫩的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再逗下去估计就要哭了。任我行的女儿竟然是这般纯然无邪不知世事的模样,真叫人意外。东方白淡淡地想着,说:“叔叔今日来便是要兑现当日的诺言,教盈盈练功,盈盈想学什么武功?”    正文 第九章   小姑娘立即被转移开了注意力,眼睛亮闪闪的:“东方叔叔很厉害么?那盈盈想学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功!”   东方白似乎颇有兴致地问道:“哦?学最厉害的武功做什么?”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黑得发亮,好似里头散了一地的璀璨星辰,十分坚定地握拳:“学了最厉害的武功,盈盈就可以保护爹爹,不让别人欺负我们……爹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是么?”东方白淡淡说道:“可惜叔叔不会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功,不能教盈盈。”   小姑娘一时失落,声音喃喃:“碧桃说东方叔叔很厉害的。”   “碧桃?”   小姑娘情绪稍微高涨了一些:“是啊,她一直很想见见你,可惜你来了,她却不在。她说你很厉害很厉害,比老师向叔叔还要厉害。”   东方白轻笑:“叔叔若说没那么厉害,盈盈可会失望?”   盈盈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失望。”   东方白眼眸微深:“哦,为何?”   小姑娘歪着头,不解:“东方叔叔厉害还是不厉害,不都是东方叔叔么?盈盈为什么要失望?”   东方白微微失神。   盈盈将他的表情收在眼底,瞧着奇怪,不及细想便脱口问道:“东方叔叔,你怎么了?”   东方白微微摇头低笑:“没什么……叔叔在想,盈盈方才练的天罡正阳拳。”   盈盈顿时瞪大眼睛:“东方叔叔知道啊,那盈盈练得好不好?”   “很好……不过,这套拳法并不适合你,叔叔另教你一套功夫。”   盈盈有些失落:“爹爹那么厉害,盈盈果然是学不来的。”   东方白略略沉吟,慢慢说道:“盈盈很好,只是那天罡正阳拳是男儿练的拳法,你练了并无益处。教主只教了你拳法,并没有教你心法,不是么?这拳法便是同那心法一起修炼的,十式之后尤其注重心法,你没有心法辅助,自然不得入其门。”   盈盈虽说不知世事,可自会走路开始便没有断过练武之事,对武学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她也听人略略提过,既然是男儿练的拳法,自然是不能由女子强行练习,阴阳强行颠倒之事不是不能,但总要付出代价。只是到底是什么代价,倒没人告诉她。小姑娘抬起乌溜溜的眼睛,仰着的小脸满是好奇:“东方叔叔,盈盈要是练成了,会怎么样呢?”   真是意外的可爱。   东方白突然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又软又滑,带着舒适的温热,手感很不错。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低低笑道:“盈盈或许会变成一个分外强壮的小姑娘吧。”   对于脸被人摸了这事,盈盈除了略伤感之外丝毫没有介意。不是她天性豪放自然熟,实在是自小到大,上至爹爹以及各位叔叔伯伯,下至碧桃碧心……统统爱对她动手动脚,摸摸抱抱那是轻的。小姑娘长得太可爱,又招人疼,年纪还小,哪会管什么男女大防。被摸的次数着实太多,小姑娘再不乐意都习惯了……要是哪天没人摸她了,搞不好她会空虚寂寞也说不定。    正文 第十章   盈盈瞪眼,惊诧于东方叔叔的回答。在她认知里,能够用强壮一词来形容的唯有童伯伯一人而已,想象了一下自己的脸配上童伯伯的身子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生怪异各种不和谐,不忍直视。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小姑娘虽小,也有成为一个成熟女人的潜质,立时嘴巴嘟起,不满嗔道:“爹爹大坏蛋!”   东方白浅笑:“天罡正阳可是上等拳法,时常练来也能强身健体,盈盈可不能辜负教主的好意。”   盈盈闻言,认真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不可忽视的期待,求证道:“东方叔叔,盈盈练成了这套拳法能够成为最厉害的人么?”   真是天真。   东方白只轻描淡写地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学无止境,同一套剑法还能分出高低,你又怎知最厉害的是哪个?天罡正阳已是精妙的拳法,但这世上未必没有更精妙的武功。想要成为最厉害的人,又谈何容易?”   小姑娘意外地没有很失望,虽然还是有些不快活,只是表情已经松动了下来。爹爹怎么可能会希望她变得同童伯伯一般强壮,一定只是希望她强身健体而已……可是他当时明明答应要教她最厉害的功夫,却教了她这套拳法,东方叔叔也说了这套拳不适合女孩家练习,没有心法,她就永远没办法练到家……爹爹果然是不觉得她能变得很厉害的吧!   真是过分的爹爹!   “不高兴?”   盈盈扁扁嘴,强撑道:“才没有呢。”   “嘴硬。”东方白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不高兴就不高兴,说出来便是,何必要委屈了自己。你还小,有耍小性子的权利。”   盈盈很是嫌弃,非常不赞同这个观点,挺起小小的胸膛傲然说道:“东方叔叔,耍小性子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盈盈已经是个大人了,已经很懂事了,才不会做那种幼稚的事。”小姑娘眉宇之间露出些担忧来,表情明媚又忧伤,“爹爹很忙的,都没时间好好休息,盈盈是大姑娘了,不能给爹爹添麻烦。”   “那么,努力变强罢。”他浅浅笑道,眼里却有几分郑重:“待你变得足够强了,便不会给你爹爹添麻烦了。”   东方白是个好老师,他总能选出最适合盈盈练的武功,并用她最容易理解的方式教导给她。比起以前一个人瞎折腾,盈盈这几日的进步可谓是十分显著。任我行如同往常一般,偶尔会来看一看盈盈,也将盈盈的进步看在眼里,对东方白十分满意。   东方白本身就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想要接近。但凡他有心对一个人好,那人便无法拒绝。盈盈与他初见时便并无恶感,之后相处之中他的悉心教导小姑娘也是完全能够感受到的,自是对他愈发亲近。比起一开始相处之中还有几分拘谨,之后可以说是已经十分亲昵了。这种亲昵直接表现在她开始会将一些平日里琐事趣事说与这个东方叔叔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