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为人师 一、拼酒 站在明德中学门口，陆小天无端生出一股茫然与失落。尽管是市郊学校但明德中学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破败。高大的大门斑驳陈旧，墙体有的地方已露出钢筋，锈迹斑斑。这与陆小天最初的憧憬大相径庭。一想到自己大半生包括热情似火的青春将埋没在这所破破烂烂的学校，陆小天竟生出一股被欺骗之感。 要说陆小天也是正规师范院校毕业，与他同时毕业的有好几个分配到了县城中学。当然都是有背景的，家里非富即贵，有些还是县领导的子女。而像陆小天这样无权无势的农家子弟，能分配到市郊已算不错了。明德中学所在丽水镇离县城B市仅有十多公里，骑摩托车也才二十多分钟左右。并且，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班公交车，交通十分便利。 陆小天拖着行李箱走进学校，校园里落叶、纸屑、白色的塑料袋满天飞，校道两旁杂草丛生。完全没有开学在即的生气与忙碌。倒像是一座无人管理的农庄。这时，陆小天由无奈变成了不解。他实在想不通明德中学的校长是怎么当的，一所好好的学校弄成了农场。 陆小天找到行政楼校长办公室，大门紧锁。其他领导办公室也是铁将军把门，整幢行政楼空空如也。按照教育局的规定，今天是新教师报到的时间，校长必须在校办理接收手续，安排好新教师的住宿。陆小天吃了闭门羹，只好枯等。他后悔到教育局领介绍信的时候，没有随口问明德中学校长的手机号码，才造成了现在被动的局面。 笃笃笃，楼下传来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脆响。陆傲天扶着栏杆往下看去，由于角度的缘故，只看到一头飘逸的长发。不一会，长发女郎便站在陆傲然面前。大概是想不到楼上有人，并且还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长发女郎愣了一下。陆小天也趁机打量长发女郎。高挑的身材，面如春花，嘴如樱桃，两片性感的嘴唇明显涂了口红，娇艳欲滴。女郎下身穿一件水磨的牛仔裤，使两条长腿显得更加修长；上身是白色的短袖体恤，紧紧贴在身上，将丰满的胸部箍得更加突兀，如同两座迷人的小山。陆小天的目光刚落在小山上，不敢逗留马上移开，喉咙却不由自主地一阵发紧。毫无疑问，长发女郎是漂亮性感迷人的。更重要的是，她的年纪与陆小天仿佛。看样子也是个刚入伍的新老师，到明德中学报到来了。 女郎大大方方接受陆小天的目光洗礼，看了一眼紧锁着的校长办公室，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启齿问道：“你也是来报到的？” 陆小天点了点头：“是的。都来大半天了，连个人影都没看来。” 女郎蹙了一下又细又长的秀眉，用愠怒的口吻道：“这个郑胖子，死到哪去了？” “郑胖子？”陆小天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明德中学的校长郑强，长得又矮又胖，人送雅号‘郑胖子’。你不知道？” 陆小天摇了摇头，与此同时，心里一诧，听口吻眼前这个打扮入时的女人与郑强关系非同一般。 女郎从包包里掏出苹果手机飞快输入一个号码拨了过去，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机关枪：“郑胖子，我是冉飞飞，你跑哪去了，我们可等着报到呢。” 一个新来的老师对校长态度如此强硬，陆小天不得不对冉飞飞刮目相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校长这副态度。 “少说废话，限你半个钟头之内赶到。”冉飞飞神情自若收了手机，“郑校长马上就到。对了，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 “陆小天。” “我叫冉飞飞，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谢多关照。”冉飞飞笑靥如花，大方向陆小天伸出手去。 陆小天犹豫了一下，才握住冉飞飞的纤纤细手。又柔又滑，还带着一丝凉意。陆小天心神一荡，心里却想，看她对郑胖子大呼小叫的需要照顾的恐怕是自己 趁郑强没来这段空隙，两人聊了起来。从冉飞飞嘴里陆小天知道她家在县城，心里羡慕不已。像他这种农家子弟，这辈子的梦想就是成为城里人，也是陆小天这辈子最大的奋斗目标。可是一提到对方的父母，冉飞飞便语言闪烁起来。陆小天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意思再追问。 俩人正聊着，楼下又是一阵匆忙而杂沓的脚步声。不一会四个人气喘吁吁跑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矮胖的汉子，微微有点秃顶，形成了“地中海”。根据体貌特征，陆小天马上判断此人就是明德中学的校长郑强。郑强后面还跟着两个中年人和一个年青人。 “冉大小姐，让你久等了。”郑强来不及擦额头上的汗，先向冉飞飞赔不是。 “好你个胖子，开学在即你不在学校做开学前的准备工作，反而到外面打麻将，这事要是被教育局知道了你这个校长准得黄。”冉飞飞不依不饶。 郑强确实是打麻将去了，见被冉飞飞捉住把柄，赔着笑脸：“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这事就别告诉冉局长。” 陆小天见郑强堂堂一个校长在冉飞飞面前像做错事的小孩，又好笑又好奇。更加认定冉飞飞来头不小。听郑强的话她父亲好像是什么局长之类的官宦。 “那可就看你的表现了。”冉飞飞一点放过郑强的意思都没有，继续戏耍他。 郑强回头喝道：“老符，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冉大小姐办手续。老张，冉小姐的宿舍安排好了没有？” 老符大名叫符明新，是校办主任；老张大名叫张大魁，是学校总务主任。那个年青人叫张栋梁，是学校的团支书。身材瘦高，白白净净，颇有点玉树临风的味道。 见郑强喝问，张大魁讨好道：“冉大小姐的宿舍已安排好了，就在教师周转宿舍，二室一厅一厨一卫。住着可舒畅啦！” 郑强白了张大魁一眼：“我说的是里面的生活用品都买齐了吗？” “齐了，都齐了。冉大小姐拎包进去就行。” 郑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谄媚着对冉飞飞道：“冉小大姐，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时，符明新也已将冉飞飞的介绍信收了过去，盖上学校的大印，然后复印了一份，将原件放进档案柜，复印件交给冉飞飞。这么一来，冉飞飞的报到手续算办完了。 “你是干什么的？”忙完冉飞飞的事之后，郑强等方才发现陆小天，问道。 陆小天心中未免有气，自己与冉飞飞都是新老师，为什么对她毕恭毕敬，对他却视若罔闻？难道就因为冉飞飞老爸是局长？ “我叫陆小天，是来报到的。”陆小天心里不痛快，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你也是新来的老师？”张栋梁看了看陆小天脚边放着的行李箱。 陆小天正想答话，冉飞飞抢先道：“郑胖子，这是我朋友，也是来报到的，帮他办一下手续。” 听说是冉飞飞朋友，郑强胖嘟哮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让符明新办手续。陆小天从符明新手里接过介绍信复印件的时候，意识到这现在开始自己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心里既激动又惶惑。激动的是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有改变命运的机会；惶惑的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住哪？”陆小天心想，同是新老师冉飞飞都能住上教师周转宿舍，再怎么说自己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这样的陆老师，”张大魁道，“按照规定，教师周转宿舍得先照顾已成家和资格老的老师，你是新老师没有资格住。” 陆小天心中有气，都是新分配的老师，为什么冉飞飞有资格自己就没有资格。这不是欺负人吗！陆小天正想当场发作，郑强道：“周转宿舍也就那么十来间，都分配完了。冉老师是女老师，生活上适当照顾一下还是情有可原的。你说是不是陆老师？” 陆小天一点脾气都没了，自己一个大男人跟冉飞飞争，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再者说，因为同是新分配的老师，陆小天在情感上同冉飞飞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况且冉飞飞还是大美女，让就让吧。后来，陆小天才知道郑强这番话全是放屁，教师周转宿舍住的都是学校领导和一些有背景的老师。 “老张，你带陆老师到宿舍去放行李。冉大小姐，你跟我来。”郑强分派道。 一行人下了行政楼，陆小天看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停在楼下。车载音响开得很大，一个理平头的小青年仰卧在座椅上，双脚架在方向盘上，嘴里叼着烟，嘴里还随着音乐的节奏哼叽着。 郑强走到跟前，谄笑道：“小陈，辛苦了！” 小陈瞄了郑强一眼，爱理不理的样子。郑强长满肥肉的脸上笑意更浓了。 冉飞飞道：“小陈，把车开到周转宿舍去。郑胖子，上车。”说着，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郑强、符明新、张栋梁也上了车，独独把张大魁总务拉下。桑塔纳缓缓发动的时候，冉飞飞摇下车窗，伸出半张脸来：“陆老师，中午一起吃饭。” 陆小天正愁中午饭没法解决呢，有人请客自然再好不过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陆小天跟在张大魁后面，来到一排平房跟前，张总务指着最后边一间道：“陆老师，这是你的宿舍。” 陆小天一看那排平房，简陋矮小不说，墙体上还爬满青苔，跟危房还差不多，心里早就凉了一大截。问道：“这种房子还能住人吗？” 张大魁不悦道：“陆老师，你这么说可就不对，怎么不能住人呢？那么多老师都住在里面呢，有个别还是干了一辈子的老教师。你是新来的老师，怎么一开口就跟学校提条件呢？” 陆小天一句话引来张大魁的机关大炮，尽管憋屈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他。别看张大魁五大三粗，脸膛黑黝黝的像个农民，理论水平却不低。 说话间，张大魁掏出钥匙打开宿舍，卷起一阵灰尘，呛得陆小天差点窒息过去。灰尘还挡住了陆小天的视线，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宿舍乱糟糟的，书本、纸屑、臭袜子、破拖鞋扔得到处都是。很显然这里刚有老师搬出去，却没有搞好清洁卫生，所以才会如此狼藉。 这副乱相不好好收拾一番，根本不能入住。陆小天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张大魁大概也看不过去，皱着黑浓的眉头道：“这个老潘，都说了搬出去后要搞清洁卫生。真是的！”老潘就是搬出去的老师。 事到如今，陆小天反倒平静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除了自己任何人都靠不住。陆小天放下行李，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陆老师，你慢慢收拾，我有事先走了。”张大魁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宿舍实在是太脏乱了，才一会陆小天便汗流浃背。陆小天见左右没人，便将上衣脱了下来。南方的九月，天气还没有冷，空气中充溢着一股舒爽的凉意。正是一年中气候最宜人的季节。 “要不要帮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陆小天停下手中的扫把，抬头朝门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位身材苗条，脸色稍微有点黧黑的年青女子。看上去约有二十二、三岁左右。尽管并非绝色女子，肤色还有一点黑，但那双眸子却非常吸引人，聪慧，澄澈，热烈。像秋阳照耀下的池塘。 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女子看到陆小天赤裸着上身，脸上飞起红霞，连忙将脸扭到一边去。 陆小天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将上衣套在身上。身上又是灰尘又是汗水，同衣服粘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忍耐了。 “我叫陆小天，是新分配过来的老师。请问你是……”陆小天自我介绍。 女子见陆小天一本正经的样子，抿嘴一笑：“我叫黄海妹，也是这里的老师。看这里乱的，我来帮你吧。”说着，动手帮收拾堆积如山的垃圾。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黄海妹的主动大方弄得陆小天不知所措，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后咱们就是同事了，而且还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今后我肯定会有事麻烦你。”黄海妹嘴里说着话，手却没有闲下来。陆小天看得出来，黄海妹一定是平时劳动惯了，手脚麻利，效率比他不知要高出多少，才一会功夫，如山的垃圾矮下去不少。 事到如今，陆小天要是再阻止黄海妹的援手可就显得矫情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动起手来。俩人边收拾边聊了起来。陆小天方才知道，黄海妹是丽水镇当地人，从小在海边长大。海风吹黑了她的肌肤，海水让她的性格大方而柔情。自懂事开始，黄海妹就随着父母的渔船出海，打下手，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师范毕业当上教师之后，黄海妹仍然像以前一样，只要一有时间就跟着父母出海打鱼。因为开学在即，她才到学校来看看，顺便也整理一下宿舍。没想到正遇上陆小天打扫卫生，便过来帮忙。 丽水镇是B市首屈一指的养殖大镇，GDP更是占到W市的半壁江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丽水镇不少人靠着水产养殖或者出海捕鱼成了暴发户，过上了奢侈的生活。 “黄老师，你家一定很有钱吧？”陆小天没有丝毫恶意，相反还带着一点羡慕。 “什么有钱没钱的，将就着过吧。”黄海妹头都没抬，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 “怎么可能？我听说你们海边的人可有钱了。” 黄海妹停了下来，用手掠了掠垂在耳边的黑丝，轻声道：“陆老师，你不是海边人家，不知道我们的辛苦。起早贪黑，风吹雨淋，老天爷发慈悲的时候，或许还有些收入。老天爷要是心情不好，不仅鱼没捕着，说不定还有船倾人亡的危险。”说到最后，黄海妹美丽的眸子里竟蕴着晶莹的泪珠。 这是陆小天始料未及的。他是聪明人，料想这里面可能有令黄海妹伤心的故事，连忙道歉：“黄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黄海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道：“跟你没关系，是我多愁善感了。” 有了黄海妹这么个勤快的帮手，宿舍很快就收拾干净。睡床、书桌、椅子等日常用品是学校的财产，老潘搬家的时候都留了下来。只是都陈旧得不成样子，尤其是书桌已经有蛀虫，桌面上坑洼不平，都是虫子蛀过的痕迹。 “这个郑胖子，真是欺人太甚！这么破烂的桌子还怎么用？”黄海妹似不经意间骂了一句。 陆小天知道黄海妹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淡然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可能是学校经费有限，将就将就吧。” “什么经费有限？学校的经费都被郑胖子当成私人财产挥霍完了。”黄海妹愤愤不平道，“可是，却将老师的课时补助、出差补贴捂着不肯发。睡床、桌椅坏了也不肯出钱购置新的。” 如果黄海妹的话属实，那郑强的胆子也太大了。当然，黄海妹当着陆小天的面说这番话，说明对他的信任。要是陆小天是个居心叵测的阴毒小人，到郑强面前告一状，黄海妹在明德中学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被一个人信任总是一件温暖的事，况且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陆小天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对黄海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滴滴滴，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陆小天抬头看时，那辆黑色的桑塔那正停在门前，后面还跟着一辆白色的丰田CRV。冉飞飞从车窗探出头来向陆小天喊话：“上车，吃饭去。”看到有个年青女子正帮陆小天打扫内务，冉飞飞愣了一下。 陆小天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尘的脸和衣服，正犹豫该不该同冉飞飞她们一起去吃饭。黄海妹道：“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里交给我，你跟她们去吃饭。” “有什么信不过的。那就谢谢你了。”陆小天说着走进洗手间抹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装，才重新出来。经过白色CRV时，陆小天隐约看到开车的是张栋梁。想不通他参加工作没有几年，怎么有钱买如此豪车。上了车，陆小天看到桑塔那上只有冉飞飞和司机小陈。 “那个女的是你女朋友？”陆小天屁股还没坐稳，冉飞飞就问道。 “你误会了。”陆小天赶忙解释，“她叫黄海妹也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就住我隔壁，过来帮助我打扫卫生。” 冉飞飞撇了撇嘴：“我才不信呢，一个年青女子又素不相识，会主动帮你整理内务。” “骗你干啥？” “果真这样这个黄海妹胆子也真够大的！嘻嘻，陆老师，该不会是人家看上你了吧？”冉飞飞一脸坏笑。 陆小天见冉飞飞越扯越远，寻思着怎么转移一下话题，这时，他看到车子是向着县城的方向开的。问道：“咱们这是回县城吃饭吗？” “凯莱大酒店。”冉飞飞头也不回。 凯莱大酒店是B市上档次的酒店，陆小天想不到吃顿中午饭也这么讲究。看来郑强花了血本了，愈发证明冉飞飞不一般。让陆小天想不通的是，冉飞飞背景这么显赫，为什么不留在县城学校，反而被分配到了乡镇中学。一连串的疑问在陆小天脑海里生成。不过他还没傻到直接向冉飞飞求解。 走进凯莱大酒店宽敞豪华的大厅，陆小天立马被震慑住了。大厅的装修以金色为主调，金碧辉煌，晃得他脑袋直发沉。前台一溜坐着四五个身着红色职业筒裙，长相妖冶的小姐，个个脸上带着机械的笑容。她们发出的甜美声音让陆小天浑身起鸡发疙瘩。 陆小天是典型的农家小子，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省吃俭用才将他供到大学毕业。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体谅父母的辛苦，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哪里有多余的钱到这种地方消费。 看到陆小天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样子，郑强等人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陆小天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恢复了沉静稳重，不再东张西望。 大堂经理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过来，嗲着声道：“郑校长，可算把你盼来了。你也太狠心了，这么长时间没来看小妹。”说到最后，大堂经理近乎撒娇。 郑强嘿嘿一笑，拉起大堂经理的小手揉捏起来：“我这不是来了吗？嘿嘿，你还是那么风骚性感，让人着迷！” “真坏！”大堂经理娇嗔着，将手抽了出来，“你们的包厢订好了，来，跟我上去。” 尽管人数不多，郑强还是订了个大包厢，宽大的圆桌，滑光发亮的真皮沙发，还有四十六吋TCL大彩电。一切都发散着豪华的气息。 点菜的时候，郑强问冉飞飞：“冉局长要不要来一起用午餐？” “我爸说了，他中午有接待任务，就不来吃饭了。”冉飞飞道。 郑强轻轻“哦”了一声，胖脸上掩饰不住失望。他本来是想通过冉飞飞巴结冉局长的，早如如此，也没必要大献殷勤。 郑强的失望之情没能逃过冉飞飞的眼睛，不悦道：“郑胖子，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爸不来了你就不打算请我们吃饭了？” “哪里，哪里。我是久不见冉局，有点想念他老人家。小姐，拿单过来点菜。” 小姐只认识郑强，将菜单进接给了他。郑强毕恭毕敬将菜单递给冉飞飞：“想吃什么尽管点。” “先每人来一份鱼翅汤吧……” 冉飞飞尽拣贵的点，每报一次菜名，郑强脸上的肌肉就微颤一次。可是，还得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陆小天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郑胖子，钱又不是你的，你肉疼什么？”点完菜冉飞飞白了郑强一眼。 “话虽这么说，可是……当然了，只要冉大小姐高兴，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大不了让冉局长再拨嘛。哈哈哈。”郑强伸出胖乎乎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陆小天这才知道，敢情这顿饭是花学校的钱，怪不得来这么高档的酒店。想起黄海妹说过的，郑强将学校的经费当成私人钱袋，肆意挥霍的事，陆小天心里非常不安。自己这不是与郑强狼狈为奸，共同腐败吗？ 菜上齐了，冉飞飞不喝白酒，自己点了一瓶长城干红。郑强则叫了两瓶五粮液。陆小天滴酒不沾，不要说白酒，就是啤酒也没喝过，事先声明：“我不会喝酒。” 郑强不干了：“陆老师，这怎么行，酒都上来了，不喝说不过去吧。” 陆小天连连摇手：“郑校长，我真的是不会喝酒。” 符明新道：“年青人不喝点酒将来在社会上怎么混？我像你这么大至少一斤装。” 张大魁道：“陆老师，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不想跟我们喝呀？” 这下可把陆小天难住了，与郑强等人初次见面，况且又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喝说不过去。更为关键的是，说不定因为这顿酒没陪好，在今后的工作中这些人给自己小鞋穿。这些可都是惹不起的地头蛇呀！ 权衡再三，陆小天把牙一咬：“喝了！” 张大魁满脸堆笑：“这就对了。”说着，将陆小天面前的杯子倒满。这是两钱的小酒杯，倒上酒之后，玲珑剔透，分外好看。 “我提议，咱们明德中学的先敬一下冉大小姐。冉大小姐今后可得好好关照明德中学呀。”郑强端起了酒杯。 符明新、张大魁、张栋梁不约而同端起了杯子。陆小天没法也只得端起酒杯。 “干了。”随着郑强一声高喝，几人一仰脖子，干掉杯中之酒。陆小天只觉得一股辣辣的，烫烫的液体通过喉咙顺着肠子流进胃中，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鼻涕齐流。逗得郑强等人哈哈大笑。 几杯酒下了肚，陆小天头有点发晕，胃里好像撂了一个火盆，全身发热，不过意识还清醒。陆小天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喝白酒就能喝这么多，看来在喝酒方面还是有潜质的。这一发现连陆小天自己都惊讶不已。 同时，陆小天还发现酒桌上劝酒的花招、喝酒的方式如此之多，令他大开眼界。尤其是符明新不愧是干办公室的，变着花招让陆小天喝酒，一会让他敬郑强、一会又内部练兵大家一起干。陆小天刚参加工作，阅历尚浅，不懂得拒绝，再加上喝了几杯胆气也豪，来者不拒，杯到酒干。一瓶五粮液堪堪喝完，陆小天已然不胜酒力，有头重脚轻之感。 “陆老师真是好酒量！”张大魁将另外一瓶五粮液也开了，一边吆喝着服务员小姐，“小杯喝一点意思没有，上大杯。” 几人中冉飞飞喝葡萄酒，张栋梁和小陈得开车，也是点到为止。剩下的就只有郑强、符明新、张大魁和陆小天。服务员小姐上来的正好是二两五的大杯，一瓶一斤装的白酒刚好倒满四只杯子。 陆小天看着满满一杯，胃一阵痉挛直想吐，连连推辞：“真的不能喝了，再喝……就醉……醉了。” 张大魁存心要看陆小天的笑话，哪里肯就此放过他：“酒都倒了，哪能不喝？陆老师，我长你几岁就倚老卖老一回，来，老哥敬你。咱哥俩把这杯酒干了。” 陆小天看着张大魁带着戏谑笑意的老脸，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敢情是想让自己现场直播，当众出丑呢。这么一来，反倒激起了陆小天的傲气：“干就干，谁怕谁！” 郑强、符明新、张栋梁在一旁起哄“好样的！”、“够胆量！”冉飞飞则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陆小天，张大魁的酒量在教育系统有“千杯不倒”的绰号，陆小天根本不是对手。 陆小天端起杯子，眼睛一闭，张大嘴巴，咕咚咕咚倒了进去。接着，只觉眼前一黑，后面发生的事全都不知道了。 陆小天是渴醒的，睁开眼睛一片漆黑，身子却躺在床上，空气里还弥漫着呕吐的腥臭味。陆小天从床上爬了起来，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摸索着按下床头的开关按钮，灯亮了。陆小天这才看清，自己刚才是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宿舍里一片狼藉，地上满是呕吐的秽物，又腥又臭。可惜了那碗鱼刺汤。 陆小天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大杯水，无暇多想端起来一口气喝完。这才舒服了些。陆小天敲了敲发沉发木的脑袋，竭力回忆吃饭时发生的事，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怎么都连贯不起来，不过跟张大魁拼酒的细节却记得清清楚楚。看来是喝醉之后被符明新、张栋梁等人送回来，抬上床的。陆小天秉性好胜，将被张大魁放倒在众人面前丢脸视为奇耻大辱。 “姓张，走着瞧，总有一天老子会将你放倒的！”陆小天暗下决心。 陆小天环顾宿舍，里面的摆设井然有序，干净明洁，这一切自然是黄海妹的功劳。看来黄小妹还真是个持家的女人。此时，陆小天的肚子闹起了革命，咕咕乱叫起来。也难怪，中午只喝一碗鱼翅汤，还悉数吐了，肚子不饿才怪。 陆小天看了一下时间，还没到夜里十一点，正是夜市夜宵正盛的时候。而且学校门口就有夜宵摊。不过，当务之争是先将宿舍里的秽物打扫干净，然后洗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 “醒了。” 正当陆小天为怎么收拾又腥又臭的呕吐物而头痛时，门口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陆小天一抬头，黄海妹正婷婷玉立在门口。她穿一件纯白色、上面绣着粉红色花纹的睡衣，秀发蓬松，睡眼矇眬，看样子是刚睡下不久就被陆小天被扰醒了。 “别进来！脏！”陆小天忙道。 黄海妹嫣然一笑：“你去洗澡吧，这里我来收拾。” “这……怎么好意思呢？” “远亲不如近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黄海妹不由分说，抓起扫把，弯腰打扫呕吐物。 陆小天见她坚持，只好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洗澡间。再次出来的时候，宿舍已打扫干净。而且，黄海妹还拿出自己的香水喷了一遍。刚才还恶臭难闻现在却清香扑鼻，令陆小天感到无比温馨。 “这么晚了，还麻烦你，真是太感谢了！”陆小天由衷道，“我请你吃宵夜。” “你吐了那么多，肚子肯定饿了。不过，醉酒之后最好吃点清淡的，宵夜烧烤太油腻了。”黄海妹道，“这样吧，我那里有面，我给你弄点吧。” 陆小天刚要说点什么，黄海妹已转身回自己宿舍。陆小天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随便坐。”黄海妹说着，拿起电热煲取水去了。 这是陆小天第一次走进异性闺房，印象就是，洁净，温馨，优雅。陆小天注意到，书桌上台灯旁边放着一枚贝壳，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黄色的斑点，在柔和的灯光的照射下发散着洁雅的光芒，极富于美感。陆小天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抚摸了一下，光滑，微微带点凉意。 “好看吗？”黄海妹问道，手脚麻利将电热煲接上电源。 “好看。”陆小天由衷道。 “这是我出海拾到的。你要是喜欢下次也给你带一枚。” “那敢情好。”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两人都有点尴尬，客套几句便无话可说，宿舍一片沉默。恰在此时，电热煲响了，不停往外冒着烟。 “水开了。”黄海妹从抽屉里拿出两包面，拆开包装放了进去，用筷子搅了几下，往里打了个鸡蛋，再放点白糖。顿时，宿舍里香气四溢。陆小天的肚子不争气地呱呱乱叫起来。 黄海妹嫣然一笑，将面捞到碗里，递给陆小天：“吃吧。”陆小天也顾不得体面，接过来埋头苦干。 “慢点，还有呢。” 一连吃了两碗，陆小天才觉得肚子好受多了。对黄海妹的体贴入微十分感动。醉酒呕吐过后，吃点甜食不会反胃。 “我的吃相是不是很狼狈？”放下碗筷，陆小天不好意思道。他一向以斯文人自居，没想到在年青异性面前失了态。 “这有什么呀。我们出海人经常这样。有时遇上大风大雨，回来晚了，又渴又饿，谁还在乎吃态呢？” 陆小天一看时间不早了，再呆下去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肯定风言风语。他初来乍到可不想被人说闲话，而且对黄海妹影响也不好，又道了声谢谢，便告辞回到自己宿舍。 第一卷 初为人师 二、犯上 陆小天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多，洗漱完毕，走出宿舍到集市吃早餐，顺便买点生活用品。经过黄海妹宿舍时，门紧锁着，估计是她回家出海捕鱼去了。回想起昨天夜里的事，陆小天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感激。 丽水镇不愧是B市的第一重镇，物阜人丰，集市非常发达。陆小天用完早点，走进一家百货商店，买了锅碗瓢盆、洗发水、沐浴液等生活用品。结账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一个烟酒柜台，上面摆着各色烟酒，琳琅满目，心里一动。上大学那会宿舍有几个酒鬼，时不时攒局喝酒，每次劝酒的时候，都被他以“不会喝酒”婉拒了。每当此时，舍友便道：“酒量哪有天生的？谁的酒量不是喝出来的！”陆小天总是一笑置之，任他们怎么劝就是不喝。 令陆小天没想到的是，出社会参加工作，面临的第一道考题竟然是喝酒。要是那时听舍友的话喝几口，也不至于被张大魁灌醉得这么惨。 陆小天咬了咬牙，指着一箱“炸弹”：“给我来一箱。” 出了百货商场，陆小天拦了一辆“三脚猫”（当地一种载客的三轮摩托车）回到明德中学。 下午是教职工大会，主要是布置本学期教学任务。这是每个学期开学前的例会。对于老教师来说司空见惯，甚至有点烦心。但对陆小天来说，意义却非同一般。这是他第一次在全体学校领导与老师面前亮相，心里未免忐忐不安。陆小天早早就到了召开会议的多媒体教室，离开会仅剩下两三分钟，其他教职工才陆续来到，找好位置坐下。黄海妹进来时看到陆小天旁边有位置，便挨着坐了下来。 陆小天扫了一眼坐得密密麻麻的多媒体教室，约略估计有六七十人左右。却没有看到冉飞飞。这时，主席台坐上四个人，因为没有摆名牌除了校长郑强，陆小天一个都不认识。幸亏有黄海妹，一一低声为陆小天介绍。主持会议的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林明江。五十出头，两鬓染霜，双眼炯炯有神，皮肤白皙，给人的印象是干练不乏儒雅。另外两位副校长分别是吴亮，分管后勤；黄胜利，分管政工。 “老师们，大家好！……”林明江扫了一眼下面，开声了。他的声音沉稳，洪亮，听上去威严中带着亲切。 林明江正说着，就被匆匆赶来的冉飞飞搅了。冉飞飞中午跑到县城约闺蜜逛街，吃饭，玩得很尽兴，把开会这档子事给忘了。等她记起赶来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 冉飞飞在多媒体教室一出现，众人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各色各样内涵丰富的目光齐唰唰落在她身上。尽管冉飞飞出身名门，结交的人非富即贵，这才大的阵仗还是第一次遇见。心里发慌低头正准备走进多媒体教室，却被林明江喝住了。 “站住！你是谁？这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吗？”林明江声色俱厉。也难怪，他并不认识冉飞飞。 冉飞飞想不到林明江当众给自己难堪，迟到而产生的悔疚感抛到九霄云外，代之而来的是女孩子的自尊和大小姐的倨傲。“你一个副校长牛什么牛！告诉你，比你势大权大的官本小姐见得多了，你一个芝麻粒大小的副校长还不入本小姐法眼。” 林明江愣了一下，没想到冉飞飞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下不了台。白白的脸皮涨得通红，正准备大声呵斥。郑强暗地里捅了他一下，用低低的声音跟他说了两句。林明江的脸更红了，扫了冉飞飞一眼。冉飞飞的穿着打扮一如以往性感，短牛仔裤、紧身体恤、高跟鞋。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脚趾甲还涂成了红色。冉飞飞为了逛街才穿成这样，还没来得及换，就匆忙赶来会场了。 “我不管你老爸是什么局长，也别拿什么领导来压我。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当老师要有老师的样子，要不怎么教学生？” “用得着你教！哼！”冉飞飞扭头走了，干脆连会也不开了。 林明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咳了两下，涩声道：“接着开会……” 符明新、张大魁、张栋梁都已知道冉飞飞是教育局冉雄副局长的千金，林明江得罪了冉飞飞就等于开罪了冉雄，肯定没好果子吃。在明德中学符明新、张大魁、张栋梁是郑强的“嫡系”，一直看不惯林明江自命清高的做派，正巴不得他出事呢。 一些不明冉飞飞身份的老师，见一个新老师居然如此跋扈蛮横，连学校领导都敢顶撞，纷纷指责。一位老教师感慨道：“现在的老师怎么啦，书不会教脾气倒不小。唉。” 陆小天也觉得冉飞飞过分了，再怎么说林明江也是堂堂一校副校长。 会议冗长之极，几个副校长都将自己分管的工作做了布置，一些重要的部门，如教导室、总务处还做了补充说明。最后才是郑强的重要讲话。陆小天只记得学校安排他当初三（3）班的班主任，其他的讲话都如耳边风，一掠而过。 第一卷 初为人师 三、烧烤 刚参加工作就当上毕业班的班主任，这是陆小天始料未及的。在他的印象中能教初三的都是最好的老师，何况还是班主任。陆小天有一种受到重用的诚惶诚恐之感。 散会后，陆小天到教导处领了功课表、学生花名册以及教材和教学参考书，回到宿舍便认真研读起来。首先看的是花名册，一看之下刚才的踌躇满志烟飞云散。全班五十二名学生，男生占了三分之二还多。最惨不忍睹的是成绩，不少学生所有科目加起来还没有二百分，有些甚至只有几十分。陆小天明白这是个“烂班”，美其名曰：后进班。通常像这样的差班是没有老师肯去当班主任的。太费精力，且吃力不讨好。陆小天头皮发麻起来。这不是学校的重用，而是没有老师愿意当，无奈之下才将这个烂摊子扔给了他。学校的意图很明确，管得好是你的能耐，管不好也无所谓。 陆小天突然生出被欺骗之感，同时又为这些学生感到不平。都是交同样的学费，为什么分成三六九等。这倒激起陆小天的豪气，暗下决心无论花费多少精力，一定把这个学校领导、老师眼中的“烂班”管理好，为自己，也为学生争这口气。 “这么用功呀！” 不知何时冉飞飞走进来，看到陆小天这么用功，用嘲弄的口吻道。 “没法子，很快就上课了，先熟悉一下学生。”陆小天把花名册合上，同样用戏谑的口吻回敬道，“冉大小姐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少贫了，哪敢指导你。我倒是被林明江那个老家伙‘指导’了一顿。”陆小天知道冉飞飞还在为刚才在事生气，正想开导几句，冉飞飞又道，“还没吃饭吧？走，本小姐请客。” 听冉飞飞这么一说，陆小天才注意到天已抹黑。虽然不太喜欢冉飞飞的大小姐脾气，但两人都是新老师，在情感上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有人请客傻子才不去呢！” 两人刚走到学校门口，黄海妹正好骑着摩托从家里吃饭上来。她家就在丽水镇，骑车也就几分钟的事，午饭和晚饭都在家里吃，只有睡觉是在学校宿舍。 见到陆傲天、冉飞飞肩并肩走在一起，黄海妹停下摩托车，似笑非笑问道：“两位这是上哪呢？” “我跟陆老师找吃的去。要不要一起去？”冉飞飞向黄海妹发出热情的邀请。 “不了，我在家里吃过了。”黄海妹眼神灼灼看着陆小天。陆小天非常不自在，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到市集还有一段距离呢，骑我的摩托车去吧。” “那敢情好！”冉飞飞爽快答应，“陆老师，你来骑。” 陆小天无奈，只好从黄海妹手里接过摩托车。握着车把的时候，陆小天感到上面还留着她的温度。 “好了吗，我上去了。”冉飞飞扶着陆小天的肩头，跨上摩托车后座，“走吧。” 摩托车开出好远，陆小天总感觉黄海妹一直在注视着，他背后像长了刺似的，浑身不自在。 “姓陆的，你行啊，才两天就捕获了黄老师的芳心。”冉飞飞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 “这个玩笑开不得，传出去对人家黄老师影响不好。”陆小天知道冉飞飞没大没小的秉性，担心她捕风捉影，到处传播，连忙打住。 “我可是听说黄老师追求者不少，你要是有意可得提前下手，免得到时后悔莫及。”冉飞飞继续口没遮拦，“陆小天，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要不要我教你两招。嘻嘻。” 在冉飞飞的伶牙利齿面前，陆小天甘拜下风，识趣地闭嘴不言，闷头开车。 秋天的夜晚，凉风习习。丽水镇是海滨小镇，晚风中带着淡淡的海的味道。 陆小天开着车，冉飞飞身上的香水味令他心猿意马，注意力很难集中。恰好路上有一个小坑，陆小天没有看见，摩托车辗过的时候，车头一歪，失去了平衡。吓得冉飞飞失声惊叫，紧紧搂住他的腰，富于弹性的胸部贴在后背。 摩托车开出好远一段距离，冉飞飞才松开手，轻轻拍了一下陆小天的肩头，嗔道：“你想害死我呀！”声音软软的，涩涩的，有一股暧昧的味道。 来到一家露天大排挡，陆小天停好车，两人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陆小天点了份炒饭，冉飞飞则点了鸡翅、空心菜等各色烧烤。 “来半打啤酒。”冉飞飞冲着服务生喊道。酒上来后，冉飞飞开了罐，对陆小天道，“为咱们的大难不死，干了！”说着，也不用杯子，便吹了起来。冉飞飞夸张地将刚才差点摔倒称做“大难不死”。 陆小天记得上次在凯莱大酒店冉飞飞喝的是红酒，显得优雅而高贵。转眼之间，又变成了豪放女。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很快，冉飞飞便吹完了，将啤酒罐往桌子上一撂，看到陆小天呆呆看着自己，秀眉一蹙：“喝啊，还愣着干啥。” 陆小天笑道：“我的酒量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么大一罐下去，马上就趴下了，谁开车送你回学校。” “出息！”冉飞飞拿起一根烧串放进嘴里，“别废话，快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陆小天知道今晚不喝是不行了，也学着冉飞飞的样子吹起来。还别说，冰凉的啤酒进入肚子还真解渴。 两人风卷残云，不一会便将半打啤酒喝个精光。冉飞飞不过瘾，又叫了半打。陆小天已有点微醺，说话也就无所顾忌起来。 “飞飞，听说你老爸是局长，怎么不留在县城中学？” “狗屁！”冉飞飞突然暴了句粗口，把陆小天吓了一跳。冉飞飞才不管陆傲天的感受，自顾自端起啤酒罐狠狠喝了一大口。“跟你说了吧，我爸也就是个副局长，芝麻粒大的官。” “副的也是官，再说了，你是他的亲女儿，难道组织不考虑？”在陆小天看来副局长已经是很大的官了，在B市还有什么事办不来？ “陆小天，官场的事你不懂。”不知是生气还是不胜酒力，冉飞飞脸绽桃花，自有一种迷人的韵致。“这么跟你说吧，要在以往以我爸的能力留在县城绝对没问题。可是今年像我这样毕业的官二代比去年多，什么赵书记的小舅子、伍市长的表侄，杂七杂八的多了去了。排下来就我爸官最小，没有办法只好到市郊学校。” 想不到也有当官办不了的事，陆小天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向冉飞飞投去同情的一瞥。他本来想问冉飞飞的老爸是哪个单位的副局长，想想还是别去戳她的痛处，惹她不高兴的好。 “陆小天，我跟你说，要当就当大官，唯我独尊，想要什么有什么，想整谁整哪个。多爽啊！” 陆小天苦笑一下，他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像他这种农家子弟想进入官场谈何容易。谁都知道，当今混官场靠的是背景。对于陆小天来说，能有铁饭碗捧已心满意足，哪里还敢有做官之妄想。 “喝，今晚不醉不归。”冉飞飞又端起了酒杯。 第一卷 初为人师 四、狼头 明天是学生回校报名注册的第一天，事情会很多，陆小天怕喝醉，只是浅尝辄止。 “美女，一个人喝多没劲啊。哥陪你喝。”一个赤裸着上身，留着长发，嘴里叼着香烟，满身酒气的小青年手里拿着一瓶啤酒走了过来。借着昏暗的灯光，陆小天看到小青年身上纹着一只狼头，覆盖了整个前胸，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十分凶恶。 冉飞飞见居然有小混混调戏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娇斥道：“滚开，别扰了本小姐的酒兴。” “狼头”不怒反喜：“有性格，老子喜欢。”说着，一口烟雾向冉飞飞脸上喷去。 冉飞飞冷不防被喷个正着，呛得连连咳嗽。她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污辱，扬手给了“狼头”一巴掌。“狼头”本就有几分醉意，这一下竟然没能躲过，被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 “臭婊子，敢打老子！也不问问我狼头是干什么吃的。”冉飞飞一巴掌将狼头的酒扇醒了几分，怒火中烧，伸手一把拽住冉飞飞的粉臂就往自己怀里带。 “放手。”冉飞飞拼出吃奶的力与狼头相持着。 眼看冉飞飞就要吃亏，陆小天一个箭步上去，抓拽住狼头的手臂，用力一挣，将两人挣开。狼头虽然是混黑道的，有两把子蛮力，但毕竟喝了酒，脚下无根，一个趔趄差点摔个脚朝天。冉飞飞也同样，还好陆小天眼明手快，将她拦腰抱住，才避免了摔倒在地的狼狈。 狼头红了眼，杀气腾腾，“咣啷”将手中的啤酒瓶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得满地都是。狼头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五六个。听到摔啤酒瓶的声音，一齐围了过来，齐刷刷站到狼头后面。 陆小天见势不妙，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准备报警，却被其中一名混混看到了，扯着嗓子喝道：“敢报警打断你的手！” 陆小天不敢轻举妄动，问道：“你们是谁？这么做可是犯法的。” “法？！”狼头仰天狂笑，“也不打听我狼头是谁。这么说吧，在丽水老子就是法。哈哈哈。” 后面那些小混混也跟着狂笑不止。 陆小天知道今晚要想全身而退恐非易事。冉飞飞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紧紧靠着陆傲天，一只手还牢牢拽住他的胳膊。 “弟兄们，把那臭婊子抢过来，陪咱们乐乐。至于那男的，往死里揍。”狼头下达了命令。五六个小混混狞笑着朝陆小天、冉飞飞围了过来。 陆小天男人的血性被激了起来：“飞飞，我挡住他们，你快走！” “你一个人怎么打得那么多人？” “这个你别管。”陆小天操起两个啤酒瓶对碰了一下，将瓶底敲碎，露出锋利玻璃利片，如同狼牙一般护在胸前。 “哟呵，有两下子。弟兄们，上！”狼头一挥手，五六个小混混动手便打。 陆小天挥舞着两个半截啤酒瓶一通乱扎，像疯子似的，嘴里兀自喊着：“飞飞，快跑！” 双拳难敌四手。陆小天一介书生，手无縳鸡之力，怎敌得过惯打架的黑社会小混混。不一会，已吃了好几拳。老板及吃夜宵的顾客知道狼头这帮人是混黑社会的，平时横行乡里，敲诈勒索，收保护费，无恶不作，远远躲着看热闹，连报警都不敢。 危急时刻，一辆白色的CRV停了下来，白炽的灯光正好照在那帮小混混身上。小混混们不明所以，不约而同停下手。其中一人眼尖，对狼头道：“是栋哥的车。” 狼头借着灯光仔细一看，果然是张栋梁那辆丰田越野。将手一挥，把几个手下叫了回来。 张栋梁从车上下来，冲狼头道：“老狼，又喝酒闹事了。” 狼头走到张栋梁跟前，陪着笑脸：“栋哥，这么晚还没休息啊。”说着，指着陆小天，“不是兄弟们喝酒惹事，是这小子不识抬举，把兄弟们惹毛了。” 经过刚才一番打斗，陆小天衣服也破了，手臂和脸上也被抓出了血。冉飞飞正用餐巾纸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她也看到来人是张栋梁，见他正与罪魁祸首狼头说话，走了过来：“张栋梁，你认识他？” 张栋梁点了点头：“我们是一个镇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会不认识。” “那就好。他把小天打成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冉飞飞气呼呼道。 张栋梁瞅着狼头：“我不是跟你说不要为难学校的老师吗，为什么把陆老师打成这样？” “我不知道他们是学校老师呀！”狼头叫起屈来。看得出他对张栋梁颇为忌惮。 张栋梁一想，马上就明其里：“不怪兄弟们不认识，他们是新来的老师。没事了，接着喝酒吧。记住，别生事。” “张栋梁，你怎么把他们放走了？”冉飞飞嚷了起来。 “冉老师，误会，你们要是早点亮明身份，也不会吃这一顿打。” 冉飞飞还要说什么，陆小天道：“飞飞，算了。” 张栋梁看了陆小天一眼：“陆老师，要不要上医院？” “不用，一点皮外伤，上点红药水就好了。” “那就好。”张栋梁道，“上车，我送你们回学校。” 陆小天指了指停在一边的摩托车：“你送飞飞回去，我骑车回去。” “都伤成这样，还能骑车吗？”冉飞飞关切道。 陆小天强笑道：“我真的没事。” 冉飞飞这才上了张栋梁的CRV。 陆小天看着CRV消失在夜幕中，才走过去推摩托车。刚跨上去，才想起夜宵钱还没付呢。只得又下来，冲老板喊道：“老板，埋单。” 老板是个胖子，忙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听到喊声，一路小跑过来：“这单我请了。”说着，冲狼头等人坐的方向瞄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老师，得罪了这帮地头蛇，可得小心点。” 陆小天十分感谢，正要说“谢谢”，老板已屁颠屁颠跑回去，忙开了。 第一卷 初为人师 五、郑健 陆小天还摩托车时，把黄海妹吓了一跳：“陆老师，是不是骑车摔了？” 陆小天苦笑着摇了摇头：“出门没看黄历，倒了血霉了。黄老师，你有红药水吗，给我擦一下。” “你坐着，让我来。”黄海妹打来一盆清水，用毛巾帮陆小天擦洗伤口，又用酒精消了毒，这才上红药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黄海妹问道。陆小天也不隐瞒，将与狼头起争端的经过备细说了。 “你怎么去惹他，狼头可是丽水镇一霸。混黑社会的，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黄海妹的担忧溢于言表。 “谁都知道狼头是混黑社会的，为什么政府不管？” “狼头上下都买通了，听说跟派出所所长还是拜把子兄弟，谁管他！”黄海妹愤愤然道。 陆小天默然。过了一会，才道：“对了，我看狼头对张栋梁毕恭毕敬的，是怎么一回事？” 黄海妹道：“你要是知道张栋梁老爸是干什么的，就不会感到奇怪了。”陆小天也不插话，静等下文。“张栋梁的老爸叫张镇勇，可是丽水最大的鱼霸……” “鱼霸？”无怪乎陆小天不懂，这个新名词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黄海妹世代以打鱼为生，对“鱼霸”不仅熟悉，甚至痛恨。“鱼霸盘据在码头，以低价从渔家手里收购鱼虾，然后以高价卖给商家，从中渔取暴利。” “谁会那么傻把鱼卖给他们？” “不卖行吗？整个码头就他们收鱼，不卖就只能任凭烂掉。”黄丽妹忿然道。 陆小天这才了解为什么张栋梁这么有钱了，而且刚毕业不久就当上了学校的团支部书记。人家可有一个当“鱼霸”的老爹呢。 “哟，陆老师也在啊。”一个年青的男老师踱了进来。看到黄海妹正给陆小天敷药，小眼睛里流露出不悦之色。 他认得陆小天，陆小天却认不得他。这一点都不奇怪。在今天下午的全体教职工会议上，隆重介绍了陆小天和冉飞飞两位新来的老师。 “这是郑健老师。”黄海妹做了介绍。 “郑老师，你好。哎哟。”陆小天习惯性伸出手去，不想扯动了伤口，痛得龇牙裂嘴。 “小心。”黄海妹连忙扶着陆小天的胳膊。 郑健看在眼里，满脸的妒忌。他跟黄海妹同时进入明德中学，早就觊觎她的美色，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但黄海妹对他就是不来电，始终若即若离，搞得他欲罢不能。现在见陆小天一个刚来的老师，黄海妹对他却如此之好，郑健早已打翻了醋坛子，只是不好明目张胆表现出来而已。 “陆老师这是怎么啦？”郑健见陆小天浑身酒气，身上、脸上纵横交错着几道伤口，猜想不是什么好事。 陆小天淡然一笑：“喝了两杯啤酒，骑摩托车摔了一跤。” 郑健好像记起什么，嘻嘻一笑：“两杯啤酒就摔成这样了，我可是听说陆老师酒量好着呢，喝白酒都得拿大杯……” 陆小天倏然变色。他没想到被张大魁灌醉出丑一事这么快就在学校传开了。 黄海妹白了郑健一眼：“瞎说什么呢。” 陆小天打了个哈哈：“不怪郑老师笑话，谁让我酒量不济事呢。明天还有事呢，我先回去休息了。” 陆小天刚走到门口，就被黄海妹叫住了。她将刚才用剩的红药水和棉花棒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递给陆小天：“把这个带上，夜里痛的时候就擦一下。” “谢谢。”陆小天接过塑料袋走回宿舍。 “陆小天才来几天呀，你干吗对他那么好？”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郑健首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我们是邻居他都摔成那样了，帮点小忙算什么。”黄海妹依旧不冷不热。 “我跟你都邻居两三年了，也不见你对我好。再说了，陆小天摔车是活该，谁让他酒量差。” “我对谁好是我的事，用得着你管吗？”黄海妹生气了。 见黄海妹生气，郑健放低了声音，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陆小天一个新来的老师，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跟他有什么好。海妹，我叔说了，明年就提我当学校的副教导。” 郑健所说的“叔”就是郑强。两人同村有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郑健能分配到明德中学还是郑强帮的忙。 “教导，还是副的。稀罕！”黄海妹不屑道。 郑健本来以为打出“副教导”这张牌黄海妹会动心，没想到在她心中自己梦寐以求的“副教导”一分不值。郑健心中气苦。 “海妹，你听我说……” “有事明天再说。我累了，想睡了。”黄海妹下了逐客令。 “我是不会放弃的！”郑健硬梆梆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黄海妹气得“砰”一声把门关上。 第二天是学生报名注册的日子。尽管伤口还隐隐作痛，陆小天还是起了个早。并且，为了给学生一个好的印象，或者维护师者的尊严，还特意穿上长袖衬衫，将伤口遮住。虽然，南方的九月天气还十分燠热。 由于是烂班，陆小天留了个心眼，一边报名一边暗地里观察。他发现这个班的男学生大多留长头发，好些个手指黄黄的，显然是长期抽烟所致。这些学生说话流里流气，满口的江湖气。女生穿着暴露，嘻嘻哈哈，说话的时候还动手动脚，完全没有女生该有的端庄大方。想到自己的从教生涯要从这些“烂生”开始，陆小天未免有点气馁。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暗下决心，无论多苦多难都要将这个“烂班”带好，让这些学生树立重新做人的信心。 报名结束了，全班五十名学生只有一名叫苏静娴的女生没有来。陆小天打开花名册查阅，不由大吃一惊。苏静娴是学习委员，学习成绩是班里的第一名。尽管与重点班的优秀学生相比还有差距，但在慢班中已属凤毛麟角。 陆小天照着花名册上留的家长手机号拨过去，盲音。一连几次都是如此。根据当学生时的经验，陆小天知道有些学生正式上课后才过来报名注册。先等等看吧。陆小天合上花名册。 开学第一课是班主任的。陆小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教室门前，教室里说话声，打闹声，说笑声，同菜市场差不多，完全没有上课前的肃静。陆小天苦笑着摇了摇头。 教室门半掩着。推门的一刹那，陆小天警觉起来，蓦然想起自己上初中那会，班里有个顽皮的学生，戏耍不喜欢老师的法子：将门虚掩与门柱成三角形，上面搁上簸箕什么的，老师一推门，簸箕就会掉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脑袋上。有时还会在簸箕里装上垃圾，洒得老师灰头土脸。 陆小天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上面正搁着个塑料垃圾筒呢。陆小天暗叫好险！要不是多了个心眼，自己的第一堂课就演砸了，今后在学生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陆小天并不点破，用手轻轻推开门，在垃圾筒从天而降的时候，往旁边一闪，轻巧躲了过去。嘭，垃圾筒狠狠砸在地上，里面的垃圾洒了出来，溅起一阵尘土。学生哄堂大笑，旋即静了下来。他们听说新换的班主任是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被识破了。要知道这一招可是屡试不爽，让不少老师吃了苦头，威信扫地。 等灰尘过去后，陆小天弯腰将垃圾筒提起，摆在角落里。又拿起扫把，将洒了一地的垃圾打扫干净，这才走上讲台。陆小天扫了一眼坐得满满的教室，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讲台上面对学生。尽管毕业前进行过无数演习，也实习过，但当真正站在讲台上时，心里还是有点发慌。陆小天努力挤出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 “同学们，你们欢迎班主任的方式非常有创意，也很独特……” 哗……，陆小天话音未落，台下一片笑声。同学们本来以为新班主任会大发雷霆，责罚他们，那样正好落入他们预先设计的圈套之中。没想到新班主任一副不以为然，神闲气定的样子，真是出乎意料。 “太幽默了！” “真年轻！” “班主任真是帅呆了！” …… 同学们交头接耳，肆无忌惮对新班主任评头论足。 晕！现在的学生真是太开放了！陆小天一时还真没法适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代沟吧。看来要想当好这个班主任，首要任务是填平代沟，拉近与学生之间的距离。 “同学们，我不是来当你们的老师，也不是当你们的班主任，而是来与你们交朋友的……”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陆小天的第一节课无疑是成功的，他的帅气，幽黙，让同学们倍感亲切。 第一卷 初为人师 六、恨意 下课回到教师休息室，陆小天看到冉飞飞坐在长椅上低头看手机，如葱的纤纤细指在苹果手机光滑的屏幕上灵活地划动着。与周围正等待上课，有说有笑的老师形成鲜明对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是新老师与那些老老师并不相识，自然无法参与到他们的话题之中。再加上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冉飞飞并不屑于加入。 冉飞飞穿一件衬着白色花纹的淡蓝色连衣裙，一双白色的网状高跟鞋。陆小天注意到她脚趾指甲上的红色指甲油已经清洗干净，看上去白而透明，煞是好看。冉飞飞成长的环境赋予她的高贵，优雅，是一般人无法企及的。再加上艳若桃花的面庞，冷若冰霜的态度，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感。 冉飞飞身边还有一个座位，陆小天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坐下，恰好冉飞飞抬起头，笑盈盈招呼道：“陆老师，到这里坐。” “是冉老师呀。”陆小天故意装出与冉飞飞不太熟的神情慢慢踱了过去，在旁边那个空位坐下。冉飞飞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清鲜，淡雅，令陆小天心旷神怡。 “学校的条件也太差了！你瞧，这也叫教师休息室吗？又乱又脏，跟猪圈差不多。”冉飞飞惟恐别人不知，故意提高了声音。 将教师休息室说成猪圈，那里面的老师不成了“猪”？陆小天心里暗自叫苦，姑奶奶，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冉飞飞的心思陆小天知道，她心高气傲，教职工会议上被林明江一顿训斥，颜面扫地，心中不忿，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回面子。但这样一来，无异于向全体教师宣战。 果然，冉飞飞话音刚落，一位看上去稳重的老老师向坐在旁边的中年女老师道：“现在的年青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的条件比起以前不知好上多少倍居然嫌弃。” 女老师附和道：“就是，有本事留在县城学校，干啥到明德中学来？” 这话正戳在冉飞飞痛处，脸色倏变。陆小天见势不妙，暗地里拉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算了，何必计较。” “我咽不下这口气。”冉飞飞气咻咻道。 这时，张栋梁出现在休息室门口，见冉飞飞与陆小天窃窃私语，目光怪怪的。“飞飞，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冉飞飞看了一下陆小天：“我去一下。” 陆小天点了点头。 冉飞飞走后，休息室里的讨论并没有停息。 “现在的年青老师没大没小，这种素质怎么教得好学生。” “嘿，我听说人家老爸可是教育局的副局长，管着我们呢。” “怪不得这么牛，原来是官二代。” 原先陆小天只是从其他老师只言片语中知道冉飞飞老爹是个副局长，没想到竟然是教育局副局长，正管着他们呢。教育局副局长的亲生闺女尚且不能分配在市直学校，也难怪冉飞飞一肚子不痛快。陆小天忖道，现在的老师别的不会，打听小道消息，飞短流长，却在行的很。虽然如此，心里还是震了一下。教育局副局长的女儿都不能落在县城，这竞争也太激烈了。不过陆小天也清楚，再怎么说冉飞飞老爸也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决不会将女儿放在明德中学不管，调回县城是迟早的事。 冉飞飞跟在进了校团委办公室，心里却还为刚才的事郁闷不已。要不是陆小天出面相劝，她肯定会大吵一场。 “请坐。” 张栋梁指了指长沙发椅让冉飞飞坐下，亲自到饮水机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冉飞飞，倚着她坐了下来。冉飞飞本能向旁边挪了挪。 “找我什么事？” 张栋梁笑道：“非得有事才能找吗？咱俩就不能谈谈心？” 冉飞飞也笑了：“你不觉得在办公室谈心太过正经了吗？” “是正经了点，下次我找个浪漫的地方。” 冉飞飞见张栋梁误会，忙道：“有事说事，没事我要上课了。” 张栋梁清了清嗓子，身子又向冉飞飞靠了靠：“是这样的，很快就新年了，教育局下文通知要搞一次迎新年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 “跟我什么事？” “别急，听我慢慢说。”张栋梁似乎舍不得冉飞飞离开，说话慢吞吞的，“我跟郑校通了气，决定由你来负责这件事……” “我只是一名普通老师，怎么负责？不行，不行。”冉飞飞连忙推辞。 “我让你负责你就负责，谁敢不听？”张栋梁忙道，“事实上也没多大事，就是排练节目，你可是舞蹈专业的，正好发挥你的专业特长。” “可是我一点经验都没有。” “这有何难，我让陈副书记协助你。”说着，张栋梁拨了个电话。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教师推门进来，媚声道：“栋梁……”倏然发现张栋梁身边坐着冉飞飞，硬生生将后半截话收回，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张书记，叫我有事。”陈老师芳名叫陈花颜，是校团委副书记。 张栋梁站起来走到宽大的办公转椅坐下，将位置腾给陈花颜，待她坐下之后，才将事情备细说了。 冉飞飞则借机仔细观察起陈花颜来。陈花颜三十四五岁，脸上抹着浓浓的脂粉，尽管穿着学校定制的职业套裙，仍遮掩不住成熟丰腴的身体。最让冉飞飞感到兴趣的是陈花颜的眼睛，幽怨，勾魂。冉飞飞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与这双眼睛对视不超过一分钟，马上就会被俘虏，成为裙下之臣。凭女人的直觉，冉飞飞感觉陈花颜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听说让自己协助冉飞飞排练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节目，陈花颜幽怨的眼睛掠过一丝不悦，直勾勾盯着张栋梁。陈花颜本身也是文娱老师，每年的文艺汇演都由她负责排练，现在突然换成冉飞飞要说没有想法是假的。虽然她也知道冉飞飞是官二代，心里还是不能接受。 这还在其次的，重要的是第六感告诉陈花颜，张栋梁对冉飞飞上心了。让她负责排练节目是为了讨好她，搏取她的欢心。张栋梁是什么货色，陈花颜心里清楚得很。 “想甩掉老娘，没那么容易！”陈花颜心里充满了恨意。 第一卷 初为人师 七、刁难 张栋梁敌不过陈花颜怨恨的目光，赔着笑解释道：“多年来这项工作一直都是你在抓，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学校高度肯定你的工作。你也知道排练是很累人的，既要编舞，又要排练。你是校团委副书记事情多，现在冉老师来了，你正好放手，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你说是不是？” “你是领导，你的话我敢不听吗？”陈花颜话里带着情绪。 冉飞飞觉得自己要不表示一下就说不过去了。“排练的事还是陈老师主抓，我打下手。我毕竟刚刚参加工作，没什么经验。” “冉老师，你过谦了。就照张书记的意思，我协助你。我相信张书记的眼光，是绝不会看错人的。”陈花颜话里有话。 张栋梁焉能听不出来，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冉飞飞自觉夹在这对痴男怨女之间一点意思也没有，识趣地起身告辞：“张书记、陈老师，要没事我先走了。”说罢，径直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从行政楼下来，冉飞飞拍了拍胸脯，长出了一口气，下意识抬头向校团委办公室望去，大门紧闭。 “张栋梁，你这是什么意思？”冉飞飞刚走，陈花颜便迫不及待走到张栋梁办公桌前，粉面含威，“是不是玩腻了，想甩掉老娘？” “花颜，你想到哪里去了。”张栋梁从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从身后扶着陈花颜圆润的肩头，“我是心疼你，怕你累着了。排练是一件很费心神的苦差，让冉飞飞这样的年轻老师操持，你正好解放出来，清闲清闲。” 陈花颜扭动肩膀，甩掉张栋梁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小九九，你看上姓冉的年轻漂亮，人家还有个当局长的爹，是不是？” 见陈花颜看穿心机，张栋梁的脸阴了下来，痛心道：“你真是这么看我的吗？” “不是吗？” 张栋梁从背后轻轻搂住陈花颜的蛮腰，将嘴巴贴近她的耳边吹了口热气，轻言软语道：“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 陈花颜全身酥软，再也把持不住，倒在张栋梁杯里，头仰着，星眼半闭，檀嘴微张，似乎在渴求着什么。张栋梁犹豫了一下，陈花颜猛地转过身抱住他，香滑的舌     头直往他嘴里送。 “不行，这是上班时间……”张栋梁嘴被堵住了，说话的声音很含糊。 一个星期过去了，苏静娴还没有来报到。一个星期来，陆小天向教过苏静娴的班主任、老师打听她的情况，大家一致的说法是，苏静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学习成绩也不错，只是家里穷，弟妹又多，爸妈有心让她退学回家去干活。 陆小天也是农家子弟，亲身体验过农村生活的艰辛与不易，更清楚农家子弟的出路只有读书这一条。陆小天决定到苏静娴家家访。 陆小天把家访的事向教导处请示，教导主任周光杰是个秃顶老头，行将退休，对工作也不太热情。听了陆小天的请示，放下手中的报纸，不冷不热的目光从老花镜上沿射了过来，在陆小天身上扫来扫去。在他的印象中，像陆小天这种主动提出家访的老师还是第一个。 “明德中学是乡镇学校，每学期都有学生辍学，不足为怪，只要比例不要太大就行。特别是像初三（2）这样的后进班，只有一名学生辍学，已经很不错了。”周光杰悠然道，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陆小天满腔热情，被周光杰泼了冷水，心里直纳闷，这像是教导主任说的话吗，听这意思好像是反对他进行家访。 “家访可以，但家访的一切费用由你个人承担，教导处是不予报销。”最后，周光杰补了一句。 陆小天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心想，我家访难道是为了钱吗？真是狗眼看人低！ 陆小天强压住心中的不满：“请教导放心，我不会向教导处要一分钱的。” “这就好，这就好。”周光杰干瘪阴郁的瘦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陆小天正要离开，门开了，林方江打外面走进来：“哟，陆老师也在呀，有事吗？” 林方江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控辍”是分内之事，既然问起陆小天便准备对苏静娴进行家访的事告诉他。还没等陆小天开口，周光杰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要是没事就走吧，我跟林校长谈点事。” “老周，让陆老师把话说完。”林方江声音不高，但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力。周光杰无奈，只好讪讪闭上了嘴。 “林校，是这样的……”陆小天将准备到苏静娴家家访的事复述一遍。 林方江赞许地点了点头：“做得对，我们就是不要让一个学生辍学。”陆小天边听，边无意间瞟了瞟周光杰，只见周光杰那张老脸阴沉沉的，尴尬的笑容凝固住了。陆小天暗自好笑。 “苏静娴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家里孩子多，穷。最要还是家长重男轻女封建思想严重，总想让苏静娴辍学到深圳、东莞打工赚钱养家，供弟弟上学。”林方江道。 陆小天想不到林方江身为学校领导，对学生的情况了如指掌，钦佩的同时多了几分好感。一个星期来他已经感受到，林方江在学校的地位，在几位学校中层领导中他在教师心目中的威信是最高的。即使是郑强也比不上。正因如此，林方江一直受到郑强这一派的排挤，这个副校长当得并不舒爽。 “陆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家访？” “周六。” “好，家访的费用由教导处报销。”林方江干脆道。陆小天又瞧了一下周光杰，他那张瘦脸更黑了。临走的时候，林方江拍了拍陆小天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现在像你这样主动工作的老师不多了。好好干！” 第一卷 初为人师 八、静娴 从丽水镇到苏静娴所在的天海村有二十多公里，路程不远，关键是没有交通工具。天海村的人要到丽水赶集，都是骑摩托车或自行车。陆小天躇踌半晌，看来还得向黄海妹借摩托车。好在黄海妹是初三（2）班数学科教师，苏静娴也算是她的学生。 “我跟你一起去吧。”听清陆小天的来意后，黄海妹主动提出。 “不行，明天是周末，你还要出海呢。”陆小天果断拒绝。 黄海妹并不坚持，柔语道：“小心骑车，那边的路不好走。” “我会的。”黄海妹的善意让陆小天感动。 从丽水镇出发五六公里，往后都是沙土路。由于靠近海边的缘故，沙土又软又厚，车轮陷进去非常难走。一路上岔路口又多，给陆小天这个外乡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只好边走边问路。好在苏静娴的父亲苏明在当地还算有点“名声”，无人不晓。尽管如此，陆小天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找到苏静娴家。 陆小天在两间低矮破旧的瓦房前停下摩托车，一只大黑狗箭一样冲了过来。陆小天吓了一跳，正手足无措之际，突听得一声娇喝：“大黑，回来！” 大黑狗犹如听到命令似的，折身跑了回去，在一个女孩脚边停了下来。陆小天长出一口气，抬眼看去，把大黑狗叫回去的女孩正是苏静娴。苏静娴身边还跟着两女一男三个小孩，年纪都要比她小。其中那个男孩才有五六岁光景。四人长相仿佛，看上去是苏静娴的弟妹。 陆小天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苏静娴？” 苏静娴狐疑地打量着陆傲天，轻声问道：“你是……”那个小男孩则贪婪盯着陆小天手里提着的两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陆小天买来的大包子和水果。 看到小男孩一脸馋相，陆小天拿出一个大包子递了过去。小男孩面呈喜色，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正要接，苏静娴拍了一下他的小手：“姐怎么跟你说的，陌生的人东西不要接。” 小男孩对苏静娴似乎很畏惧，恋恋不舍将小手缩了回去，黑溜溜的眼睛却还停在白白的包子上。人穷志不短，陆小天暗暗称赞，更加坚定了帮苏静娴的决心。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刚分配到明德中学的新老师，也是初三（2）班的班主任。我今天是家访来了。”陆小天带着温和的笑容自我介绍并讲明来意。 苏静娴听说是老师，脸上飞起一缕红霞，晶莹的泪花在澄澈的眼睛里打转。苏静娴背过身去，偷偷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再次转过头来时，脸上带着凄楚的笑容：“老师，请到屋里坐。” 小男孩拉着苏静娴的手不停摇晃，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陆小天手中的塑料袋不放。陆小天将塑料袋整个交给他：“拿去吧。记得要分给姐姐。” “怎么能拿老师的东西？”苏静娴急忙阻拦，怎敌得过弟弟手快，接过塑料袋，迫不及待地打开，拿出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噎死你！”苏静娴咬着牙骂道。 陆小天笑了笑，跟在苏静娴身后进了屋。屋子的摆设非常简单，正中是一张八仙桌，桌面沆沆洼洼都是蛀虫留下的痕迹，有一条桌腿下面垫着半截砖头。靠墙壁摆放着一张吃饭用的圆桌，四周围放着几张红色的塑料凳。圆桌上有几本书，陆小天看到有一本是人教版的初二《语文》。 “老师，您坐。”苏静娴红着脸将圆桌上的书收起来，拿进了房间。 “老师，您喝水。”苏静娴倒了一杯水放在陆小天面前的圆桌上。 陆小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咸咸的，还带点腥味。这是因为靠近大海的缘故。“你也坐下。”陆小天指了指对面的红色塑料凳道。苏静娴依言坐下，低着头，眼睛盯着地板。 “你这么热爱读书，为什么不上学？同学们可都盼望着你回去呢。” 话音刚落，苏静娴哭了。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瘦削的肩膀有节奏地耸动着。 陆小天静静看着苏静娴。他知道她这些日子肯定憋屈，哭出来会好一些。好一会，苏静娴才止住了哭声，头仍然低着。 “你年纪这么小，不读书能干什么？回去吧。”陆小天柔言慢语。 “我讨厌读书，我不想回学校！”苏静娴突然抬起头，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道。 苏静娴失态让陆小天心里难受，他知道她不是不想上学，而是太想上学了。 这时，外面传来“突突突”的摩托车，还伴随着大黑欢快的叫声。 “我爸妈回来了。”苏静娴赶紧拭干了眼泪。 陆小天心道，回来正好，正要找你呢。 苏明身材高大，脸膛黧黑，这是常年出海捕鱼被太阳暴晒，被海风吹的结果。他外面套一件草绿色的长袖军装，脚下穿着长筒水靴。这是典型的丽水镇出海男人的装束。苏静娴的妈妈林妹也穿着长筒水靴，手里还拿着一个摩托车帽，头发凌乱，满脸沧桑之色。见到陆小天苏明一脸漠然，将手里的手电筒、鱼网等扔在小屋长廊的小长凳上。 林妹见陆小天年纪轻轻，还以为是苏静娴的同学，问道：“同学来了？” 苏静娴嗔道：“妈，你乱说什么，人家是老师。” “老师？”林妹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陆傲天，她不相信老师这么年轻。 苏明外套正脱到一半，一只手还在袖子里面，听到“老师”两个字，警惕地看了过来。 “伯父、伯母，我叫陆小天，是静娴的班主任。”陆小天脸上带着笑容。 “我们家静娴不上学了，哪里来的班主任？”苏明一个箭步冲到陆小天面前，态度不友好。看得出平时在家里做主的是苏明，林妹、苏静娴噤若寒蝉，悄然退到一边。 “伯父，静娴年纪这么小，不读书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女孩子读不读书将来还不是一样嫁人。还不如出去打工，多赚点钱。”苏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自顾自点上，抽了一口，“静娴下个星期就要到深圳打工，一个月好几千，我劝你就别费这个心了。” “爸，我不想去深圳打工。”一直静默不语的苏静娴突然道。 “这个可由不得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苏明瞪着眼睛大吼。 “小声点，老师在这呢。”林妹小声提醒丈夫。 苏明比陆小天想像的还蛮不讲理，他意识到今天遇上硬骨头，思考着该如何说服眼前这个蛮汉，答应让苏静娴上学。“静娴还没到用工年龄，使用童工是犯法的，哪家工厂敢用她？” “工厂老板是同村的兄弟，要不要静娴他说了算，谁敢放屁啊！” 陆小天直摇头，看来苏明不仅是文盲还是法盲，要说服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静娴还小，难道你就忍心让她到外面闯荡，受苦受累吗？” “女孩子家，迟早要嫁人，不如趁早到外面打工赚钱，要不爹妈不是亏了吗？” 这是什么混帐逻辑！陆小天恨不得上去饱揍苏明一顿。不过为了静娴能够上学，他还是强压住心头的怒力。再看苏静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强忍着不让流下来。林妹站在一边满脸无奈。另外两个女孩可怜巴巴看着陆傲天，那个男孩手里攥着吃了大半的包子，看着姐姐，他已经敏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上学是静娴应有的权利，上不上学得她说了算，你不能代她做决定。” “这倒奇了，静娴是我生的，她不听我的，难道要我听他的？也行，你问一下静娴要不要上学。”苏明说完，悠闲抽着烟，他相信静娴迫于自己的淫威，一定会回答说“不想上”。 “静娴，你说真心话，想不想上学？”陆小天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苏静娴，心里说不出的紧张，他真害怕苏静娴说出“不想上”这三个字。果真如此，一切都徒劳了。 苏静娴紧紧抿着嘴唇，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楚楚动人眼光扫了一下，最终落在陆小天俊朗的脸上。陆小天不失时机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第一卷 初为人师 九、说通 “小娴，想上学就说呀！”林妹轻声催促苏静娴。她倒是想让孩子到学校读书，只是这个家做主的是丈夫。 “闭嘴，还轮不到你说话！”林妹的举动逃不过苏明的眼睛，换来的是粗暴的呵斥。林妹嘴巴动了两下，最终选择了闭嘴。 或许是受到陆小天的鼓励，或许是看到母亲被喝斥心里不忿，苏静娴怯懦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用肯定的口吻道：“我想读书！” 苏明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苏静娴会违背自己的意愿，马上暴跳如雷：“读书？没门！” “爸爸，我们也想读书！”苏静娴两个妹妹祈求道。原来，苏明不仅不让苏静娴上学，也强迫正在读小学的二妮和三妮辍学在家。 “读书，读书，我让你们读书！”苏明气急败坏，抓起扫把向苏静娴和二妮、三妮打去。 “要打就打我，别打孩子！”林妹护犊心切，鼓起勇气护在孩子面前。 “爸爸，您就让姐姐上学吧！”苏静娴弟弟稚声稚气道。 苏明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神，心软了下来，长叹一声，扔下手中的扫把：“不是爸不让你们上学，家里实在是交不起学费啊！”说完，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苏明老泪纵横。几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一家人悲悲戚戚，陆小天也黯然。 半晌，等苏明缓过神来之后，陆小天才道：“苏大哥，现在实行义务教育，不仅不用交学费，政府还免除了课本费和作业本费。并且，还补助住宿费。对家庭贫困学生还有资助。以你们的家庭经济条件肯定是资助的对象。” “还有这事？”苏明将信将疑，“为啥静娴一直没有得到资助呢？” 陆小天知道，贫困生资助名额掌握在班主任手里，他送谁就是谁。一些有私心的班主任一般将亲戚或者朋友孩子的名单送上去，造成一些真正家庭贫困的学生没有得到资助。陆小天不好意思说破：“苏大哥，你放心吧，静娴的贫困生补助名额我一定向学校努力争取。” “陆老师，您真是好人！静娴上学的事就这么定了。”苏明是直性汉子，回头对林妹道，“还愣着干嘛，午饭时间到了，去炒几个小菜，我跟陆老师好好喝两杯。”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钱交给静娴，“陆老师是贵客，到村里的小铺子买瓶好酒。” 陆小天忙把苏静娴拉过来，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三张红钱：“苏大哥，怎能让你破费呢？喝酒的钱我来。静娴，弄瓶汾酒回来，剩下的钱买点花生、牛肉干之类的下酒菜。” 苏静娴犹豫着是该接父亲还是陆小天的钱。小弟手快，一把抢过陆小天手里三张红钱，一溜烟跑了。 “回来！”苏静娴追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陆小天才知道，苏明一家以“照海”为生。所谓“照海”是形象的说法，就是夜里到海边抓点螃蟹、虾、墨鱼之类。由于买不起船和鱼网，“照海”仅靠鱼叉和手电筒。行情好的时候能照到三五斤虾蟹，拿到市场能卖个百八十块钱。运气不好就只能空手而归，一家人的吃饭也就没了着落。 陆小天感慨，同样是靠海为生，张栋梁的老爸是鱼霸，坐收渔利，既轻松又能赚大钱。黄海妹多少还有条船，起早贪黑，风吹雨淋，赚的是辛苦钱。苏明拿着手电筒去“照海”，辛苦不说，暖饱都成了问题。 苏明酒量不错，又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兴趣很高。好在陆小天这些天都在宿舍暗练酒量，长进不少，要不还真陪不起苏明。吃饭的时候，陆小天让苏静娴周一到学校报到，落下的功课他会找科任老师帮她补。苏静娴喜极而泣。苏明、林妹连连感叹，陆小天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老师。 从苏明家出来，陆小天长舒了一口气，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看来，当老师还是蛮不错的！ 第一卷 初为人师 十、贝壳 令陆小天没有想到的是，在为苏静娴申请贫困学生补助时遇到了问题。准确地说是受到周光杰的故意刁难。这也不足为奇，周光杰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因为对苏静娴家访的事，陆小天让他很没面子，他正等着机会教训一下陆小天这个毛头小伙呢。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周光杰自然不会放过。 “苏静娴？上学期的贫困学生名单中可没有这个人啊。”周光杰用笔在“苏静娴”三个字下面重重画了一道。 陆小天又岂有不知苏静娴不是上学期的资助对象。他还知道，上学期八位受资助的学生跟学校领导都有拐弯抹角的关系。反倒是那些真正贫困需要资助的学生没有享受到政策带来的好处。陆小天经过一番了解之后，将资助名单推倒重来，将那些真正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补充进去。这里面自然包括苏静娴。 “是这样的周主任……”陆小天耐心地进行解释。 “你怎么知道你选出来的学生是真正贫困的？”周光杰阴阳怪气道，“年轻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你才当了几天老师呀？” 陆小天被噎了一下，但是为了苏静娴，只好忍气吞声：“周主任，我到苏静娴家家访过，父母以‘照海’讨生计，家里孩子又多，确实是穷得叮当响。” 不提家访这事倒还罢了，一提家访周光杰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苏静娴初一、初二都不是贫困生，一到初三就变穷了？陆老师，苏静娴是你亲戚吧？” 陆小天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周光杰毫无根据的猜忌，俊脸一沉：“我推荐苏静娴是出于公心。请你放尊重点！” “管你是公心还是私心，这张名单教导室不能收。除非你重新拟定。”周光杰将名单退回给陆傲天。 陆小天攥着名单真想狠狠砸在周光杰那张瘦猴也似的脸上。但是，这样一来只能把事情办砸。周光杰这里说不通，看来只能去找分管教学的林方江了。巧的是林方江正好到教育局开会去了。没有办法，陆小天只好揣着名单一肚子闷气回宿舍去。 正好黄海妹也没有课，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听见开门声，把书放下，拿起书桌上的虎皮贝壳走了过来。 “哪个顽皮学生惹你生气了？”黄海妹见陆小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按常理揣测以为是学生惹的。 “要是学生惹的倒好办，大不了揍一顿，出出气。” “哟，你舍得吗？我私下里听学生说，你是学校最好、最……的老师。”除了“最好”之外，学生还说陆小天是“最帅”的老师，黄海妹脸皮薄，不好意思把“最帅”两个字说出来。“究竟是谁把你惹成这样？” “嗨，一说起来就上火。”陆小天将为苏静娴申请贫困生资助的事情备细说了，最后道，“苏静娴家那真是真穷啊！如果没有贫困生资助，我估计苏明又得让静娴辍学到深圳打工。” 黄海妹安慰道：“你也别生闷气，我跟你说，这种事今后多着呢。苏静娴的事你还真的得去找林明江校长，学校也就他还有点同情心和正义感。” 尽管跟林明江没有过多的接触，但陆小天已感受到他在明德中学教师中的威信。这种威信来自精湛的业务，对教育事业深沉的情怀，还有对正义的坚守。老师对郑强是怕，因为他会耍权，动不动给你小鞋穿。对林明江更多的是尊敬，因为他会真心实意帮你解决一些困难。 陆小天还听说，上一任校长退休时林明江是接任呼声最高的，教育局甚至已到学校进行民意测评。当时全校教职工几乎一边倒支持林明江。出乎意料的是，最终当选的是当时分管后勤工作的副校长郑强。至于郑强是怎么挤掉林明江当上校长的，众说纷坛。对于林明江只有一个说法，不会跑关系。当今这个社会还是钱说了算，不跑不送谁会给你官当。 “林校长开会去了，下午才能回来。” “好了，犯不着跟周光杰这种小人生气。瞧，这是什么？”黄海妹亮出虎皮贝壳。 “好漂亮！” 虎皮贝壳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彩，整个宿舍为之一亮。陆小天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送给你了。”黄海妹嫣然一笑，将虎皮贝壳递了过去。 陆小天接过来，触手冰凉，滑滑的，腻腻的。陆小天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摆放在书桌上。 “谢谢你。”陆小天由衷道。 “怎么谢我呢？”黄海妹侧着头，楚楚动人。 陆小天印象中黄海妹娴静大方，突然展示出俏皮可爱的一面，别具美感，令人不敢正视。“我请你吃饭。” 陆小天单身一人，饭碗没有着落。本来是想自己做饭的，结果发现别看班主任不上官谱，但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时间被割得七零八碎，根本腾不出时间买菜做饭。只好吃学校食堂，跟学生挤在一起打饭。 “好啊。”黄海妹回答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