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那一切的开始,是一个冬日的黄昏。朝阳公主记得,那是自己的弟弟赵彘登基的头一年。      那一天,外面天寒地冻雪飘如絮,拉碳的小奴几乎都要把手冻僵了,洗衣的女奴因为水结成冰根本没法洗衣,可是朝阳公主的寝内依然温腻香艳。      熏炉内袅袅升起一股柔甜神秘的奇香,小侍女很勤快地将暖炉烧得旺旺的。红色的炭映着铜色的熏炉,在这样的冬夜里,那是普通人家难以企及的奢华。      雕镂屏风后,娓娓的纱幔已经用和合二仙的挂钩拢起。      寝床上,一个女子柔婉的玉手懒散地托着美艳的脸颊,慵懒地斜躺在榻上。      那个女子只身着一袭绛绡缕,再有一头乌丝如瀑般旖旎而下。那粉红的绛绡缕下,白玉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女子曼妙的身段隐隐可见,偏偏又有那青丝旋绕于身,遮住了女子最引人遐想的部位。      其实就算不遮住,又能如何,这满屋的大小侍女,又哪里敢正眼直视这榻上之人呢!      这女子正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长公主,王皇后的女儿,太子彘的胞姐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此时用那削葱般的玉指亵玩着自己的一缕秀发,心里却有了些不耐,轻轻地蹙了下峨眉。      “说吧,怎么了?” 朝阳公主微微合上星眸,娇懒地开口。      锦绣是她身边最为贴心的侍女了,能让她不敢出口的事,必然是会惹得自己不快的事了。      锦绣见公主问起,当下再不敢瞒,上前欠身回话:“今日个玉香堂送来的那个弄玉,被……” 锦绣说到这里,抬眼偷瞅了下朝阳公主,却是再不敢说下了。      朝阳公主听到这里,心里多少也明白了,怕是出了意外。      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点恼意。      锦绣偷眼瞅到公主俏脸沉了下来,再不敢说,只把头低得更低。      “被怎么了?” 朝阳公主虽有些不快,还是扬眉轻问。      “弄玉被爷带走了。”锦绣忽然觉得早死早超生,一股脑把这话说出来了。      这个侯爷,一年到头不回来一次,偏偏一回来就恰好看到了才刚送来的弄玉。而这锦绣素日又是一个最好那龙阳之事的,因此一见弄玉大为欢喜,二话不说就要带了去。      朝阳公主凤目陡然睁开,幽光乍现,心里恼意更甚。      好一个冯杰,平日家任你怎么玩,本宫又哪里管束过你,没想到你如今竟然欺到了本宫的头上?      这一恼,朝阳公主再也坐不下去,就要起身,锦绣一见,忙上前扶持。      朝阳公主挥开侍女,俏脸冷沉,峨眉轻挑:“侯爷现在哪里?”      锦绣忙回:“侯爷领了弄玉回去,如今正在寝室呢。” 朝阳公主的寝室和侯爷的寝室一向是分开来的。      公主闻此,不禁冷哼一声。      她的这个夫君,对她来说是有等于没有,在这侯爷府中谁人不知,公主素日不过是守个活寡罢了!      没想到这个侯爷匆忙返家,竟然还要带走自己新看好的男宠?      想到这里,她是再不顾其他,沉着俏脸拧了峨眉起身就往外走去,冯杰啊冯杰,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锦绣见她只着了薄如淡雾遮不住什么的绛绡缕就要往外走,赶紧随手拿起一袭大红星罗斗篷疾步追上,边走边为公主披上。      朝阳粉面含怒,任她披上,又往外傲然疾走,一脚踏上外面积雪,也不管不顾,只管往前走。不时便到了侯爷寝室外。她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粗重的喘息和不断的哀叫之声。      看来弄玉已被他得了手?朝阳略一犹豫,便要进去。      一旁侍者见公主过来,脸上都有些不自然,想要拦住又不敢拦,只能任凭她进去。      朝阳走进一看,寝床上,高大健壮的冯杰正快活。      公主见此,心道果然木已成舟,弄玉已被冯杰糟蹋。当下她怒气也慢慢沉淀下去,冷笑一声,干脆斜坐在玉凳上,好整以暇的看这出好戏。      她托腮于一旁看得更加有滋有味,心里暗想,这个冯杰,于这塌上倒真有几分能耐。      只可惜啊只可惜……就算他是我的夫君,又能如何,我也是万不能屈就于这等人的。      终于,冯杰了事。      一旁侍女赶紧上前服侍清理,冯杰这才抬眸,看到一旁斜坐含笑的公主,毫不在意地勾唇一笑。      “公主,今日怎么有空,跑到本侯的寝室来了?莫非——” 冯杰邪邪一笑,细眸中暧昧丛生:“莫非,春闺寂寞了?”      公主从鼻间轻哼出一声,只用那媚眼一角斜瞅着自己夫君,慵懒地挑声:“夫君,你抢了本宫的男人。”      冯杰闻言,看看好整以暇的公主,再看看被自己折腾得无力趴在榻上的男子,不禁放声大笑,边笑边道:“公主若是还想要他,本侯送还给你便是!”      朝阳斜扫了眼榻上的弄玉,她自然是再不会看这早已被人糟蹋了的男子一眼!      偏偏弄玉听到这话,于那万念俱灰中泛起一丝微弱希望,竟挣扎着抬起头,偷眼瞅向公主,眼里都是哀求乞怜。      玉香堂专挑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捡那些眉清目秀的卖回来,从小练些身段,学一些侍奉闺中女子的巧活,等到稍微大些,便送给当地的一些贵妇以供取乐。      这个弄玉今日早时送来时,公主一眼便看中了。原以为今晚能得这人一番侍弄,谁知道竟被侯爷抢了去。      公主自眼角处瞄到弄玉那般神情,不禁暗想,是了,虽说玉香堂出来的也有送给男人摆弄的,但到底弄玉没做过这些,不懂其中妙处,刚刚自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再者了,他本来被自己看中,算是攀上高枝做凤凰的。如今被侯爷弄去,虽说依然还有高枝可栖,但本来可以在曼妙娇柔的公主身上提枪上马驰骋纵横的,却陡然变成了于人□□婉转承欢,能不可惜吗?      公主心里其实也有些可惜,这样一个灵秀的人儿就这样被自己那夫君占去,真是糟蹋了呢。      当下便装作没有看到弄玉那哀戚的眼神,斜睨着自家夫君笑道:“侯爷,这个人你既然喜欢,送与你便是,你我夫妻,又何必计较这些?”      冯杰一听,正中下怀,身下那人身段窈窕,皮肤滑腻,入处紧实,正是难得的极品,就这样放手,他还真有些舍不得,他边抚着那人玉一般的背,边开怀笑道:“夫人大义,有成人之美,本侯就不客气了!”      他的这位公主夫人,冷中带艳,贵气中又带着勾魂的媚,不知道迷煞多少王侯,只可惜啊,自己生来对那女子没有什么兴趣,唯一的儿子冯悦还是昔年酒后荒唐留下的种呢!      想到平日那些说起自己这位公主夫人便流哈喇子的狐朋狗友,冯杰别有意味地笑道:“公主若是不嫌弃,本侯倒可为公主牵桥搭线……”      公主见那他暧昧的笑,便知他心中所想了,此时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冷哼一笑,不屑道:“侯爷,有那好使的,您还是给自己留着吧!朝阳就不需侯爷费心了。”      冯杰见公主断然拒绝,也不以为意,手上摩挲着弄玉那紧实的皮肉,俯下身来用下巴的青须轻轻蹭着,惹得弄玉小声痛呼,他却低低笑着:“既然公主不稀罕,那冯杰它日答谢公主便是。”      公主看他那手那眼,便知他心中所想,淡然一笑,抿唇道:“那本宫就不在这里阻人好事了。”说着起身离去。      她刚迈出门槛,便听到里面又传来翻身声,床榻摇动声。      朝阳轻叹一声,天上灰茫茫的暗了下来,雪如鹅毛纷纷而下。,      如此大雪封门之夜,本该是香熏暖室、罗帏温存的好时节,自己却要孤枕难眠吗?    正文 小奴叶潜   朝阳公主坐在云纹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秀发如云,细眉长睫,眼梢带媚,粉唇含春,冷中有艳,媚而不俗。削葱般的手指轻轻抚上脸颊,十个嫣红透亮的长指甲,滑过幼嫩光滑的脸庞。      这样的自己,今年不过十七岁罢了,却要伴着孤灯,一个人渡过这漫漫长夜?      生于帝王之家,她见过无数这样的女子,在后宫寂寞绽开,无望地等待,然后悄悄地错过了最美的花季,最后再一点点地凋零。      就算是自己身为六宫之主的母后,一月又能有几次得父皇相伴呢?还不是孤枕冷衾守空帷!      朝阳公主正在镜前想着心事,忽有侍女上前细声禀道:“碧罗夫人来访,车已到门前。”      她闻听略愕,碧罗夫人怎地这么晚过来?      不过转念便是一喜。这个碧罗夫人丧夫寡居多年,一人空守着偌大的产业,养着无数面首,倒是一个妙人。今晚有她来了,自己倒不愁没有趣事。想到这里,眉间惆怅一扫而空,忙吩咐道:“快请!”      小侍女得令,正要出去,朝阳公主略一想,又补充道:“直接带到这边来吧。”      “哎呦,我的公主,今日可别撞了你的好事啊!”来人一边高声嚷着,一边笑得张扬。      那人正是碧罗夫人,她体态丰盈,脸若银盆,眸如明珠带着张扬暧昧的笑,促狭地看着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唤她一起坐下,碧罗夫人也不推让,上前牵了她手,两人膝靠膝坐下。      “你这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朝阳公主挑眉笑问,碧罗夫人刚从外面进来,手都有些凉呢!想来她虽然坐着软轿,抱着暖炉,但因天气太过寒冷,根本无济于事。      “公主,怎么今晚身旁无人?”碧罗夫人瞅了下榻上,纱幔拢起,榻上无人,便有些讶然。      朝阳公主听得这话,勾唇一声淡笑:“原本有一个,被人劫了。”      碧罗夫人一愣,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明眸轻眨,红唇微张,讶问:“是谁如此胆大,竟然劫持走公主的人?”      朝阳公主微叹,给她解释:“你也知道的,我的那位夫君是个什么样的秉性。”      碧罗夫人这才明白过来,不禁掩唇轻笑:“哎呦,这位侯爷,也真真是有趣!”      朝阳公主哼笑一声,手中轻捻着胸前一缕秀发,并不答话。      碧罗夫人笑过,这才知道这位公主今日竟然为何独守空闺,又见公主随随便挽了一个髻,余下的发都沿着那曼妙的身段蔓延下来,身上穿的那件薄红衣衫,把那无限风光半露半遮,只在公主玉体略动间若隐若现,散发出撩人的气息。      碧罗摇头笑叹:“你这样一个的人儿,偏生遇人不淑啊!若是遇到那普通的男子,还不知道对你怎么的怜爱呢!”      朝阳公主软软凉凉地笑,细眸中满是讥讽:“我就偏偏遇到一个这样的侯爷,还有什么其他奢想呢!”      碧罗也觉自己刚才那话有点冒失,不正好戳中公主的伤心事嘛,便赶紧抓过她的柔荑,嬉笑道:“哎呀,这些咱们不去想他了!他们男人玩他们的,咱们女人嘛,就乐咱们自己的!”      说道这里,她目中泛起暧昧的笑意,故意掩唇娇声道:“哎呦,瞧我这记性,差点忘记正事了!”      朝阳公主适才也不过是今日孤零零一人,本就有些愁思,更加碧罗夫人提起那话,不免心中有些凄楚罢了!如今经碧罗夫人一提醒,自己也笑起来,斜眼睨着碧罗夫人,半讽半嘲地开口道:“你这女人,能有什么正事,还不是弄一些不知什么的物事来作弄人!”      碧罗夫人神秘一笑,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描金木匣,缓缓打开,明眸含笑瞅她:“看。”      朝阳公主低首一瞅,见盒中那物以黄玉琢成,光滑柔和,只是那形状?朝阳一看便已明了,分明就是……朝阳公主抬首望向碧罗夫人,只见夫人笑吟吟看着自己。      “你这人,从哪里弄来的这个玩意?”朝阳公主边笑边打趣。这个碧罗夫人啊,竟然弄来一块上好的黄玉琢成了玉势,且看那大小,较一般男子的怕是都要大上几分呢!      碧罗夫人得意扬眉,冲她眨眼:“你觉得此物可好?”      朝阳公主媚眸荡漾,笑意怏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碧罗夫人见她不答话,便缓缓盖子,含笑故作姿态:“既然我的公主不喜欢,那我拿回去便是。”      说完身子一扭,便要起身。      朝阳公主赶紧笑着按住她:“行了行了,你就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依碧罗夫人的秉性,自然是对那盒中之物爱不释手,如今竟然舍得拿出来送她,显然是有事相求。      碧罗夫人听她这样说,这才重新坐下,柔媚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向公主要一个人罢了。”      “哦,要什么人?” 朝阳公主轻挑峨眉,她身边有什么人,竟然是神通广大的碧罗夫人想要的?      碧罗夫人神秘一笑,附到她耳边,轻柔地吐出一个名字:“叶潜。”      叶潜?朝阳公主略一蹙眉,这才想起叶潜到底是何人。      四年前,她嫁过来没多久,冯家浣衣的叶婆子便过来请求,说自己供养儿子艰难,祈求将小儿子潜送给其父郑季抚养。她当时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便答应下来。      谁知三年前,叶婆子又过来请求,说自家儿子在其父家受尽欺凌,忍不住又回来了,请求主家重新收留。她当时便召过那孩子一看,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虽瘦弱矮小,但眉眼间倒有几分清俊,可惜了生来下贱,只能为奴罢了。她多少有些欣赏那孩子,便让他在侯府中做了养马的差事,后来听说这孩子不愿姓郑,干脆改名了,叫叶潜。      碧罗夫人所说的叶潜,莫非就是这个叶潜?      果然,碧罗夫人眨着眸子笑道:“就是你家里做骑奴的那个叶潜。”      朝阳公主一听,扑哧笑出来了:“他啊,一个小孩子罢了!你犯得着嘛你!”      碧罗夫人含笑摇头,目中满是深意:“这你就不懂了吧!”      朝阳公主轻轻斜靠榻上,挑眉笑道:“我又怎么不懂了?”      碧罗夫人垂首看着盒中那物,眼眸里发出异常的光彩:“公主,那个叶潜,用起来定有说不出的妙处呢。”      朝阳公主闻言,不禁暗暗回想起那个叫叶潜的小奴,却有些模糊,只隐约记得这几年好似长高了一些罢了。但她知碧罗夫人一向眼光奇准,她能看得上眼的男子,定然不同凡响。      碧罗夫人抬眸看她,两个人视线交接,都读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兴味。      碧罗夫人一下子笑了,笑得花枝乱颤:“难道你没有注意过他的鼻子特别高挺吗?这样的男子,那物一定很长,最是能通到那曲径深处呢!”      碧罗夫人这话一出,一旁的侍女虽说服侍在她二人身旁很久,早已见怪不怪,对这么直白的言语却是第一次听到,个个都红着脸垂了头。      朝阳公主笑着推搡她:“罢了罢了,你不要再说了!再说的话,我身边的侍女怕是要被吓跑了。至于那叶潜,你想要,送你便是。这个物事嘛——” 朝阳笑指着盒中那物,摆手道:“拿走拿走,不过是个小奴罢了,犯得着你这样子吗!”      碧罗夫人也挥手笑道:“不用,这物你留着便是!至于叶潜嘛……” 说着她眸子闪着别样的兴味:“我也不是真得要把他带走,人家拉拉杂杂一家子都在你这里过活呢!你就让他陪我几夜便可,如何?”      朝阳公主笑点头:“也好,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命他陪你便是。但只是,他到底是个小孩子罢了,你啊,还是不要抱什么期望地好。”      朝阳心里想着,叶潜不过就是一个十五岁青涩少年,这样的少年,难道真能让久经人事的碧罗夫人在榻上满意?她还真有些怀疑呢。      当下朝阳便招来身旁侍女茗儿,命她速去叫那叶潜过来这边。侍女忙应命而去。      朝阳公主便和碧罗夫人随意在这里喝茶闲谈,无非是些如何从外相便看出男子的榻上作为,或者哪家的有不错的小倌类的。      片刻,茗儿便回来了,还带了另一个小侍女,叫长云的。      朝阳淡扫了眼地上跪着的长云,端起茶杯慢品了口茶,这才懒懒地问道:“说吧。”      地上那个叫长云的小侍女不敢抬首,只低低伏在那里,轻声回道:“回公主,潜他今日得了风寒,正在养病,不敢到公主面前侍候。”      朝阳闻言,和碧罗夫人交换了下眼色,都有些无奈。这可真是事不凑巧,竟然赶上了那小奴病了。      碧罗夫人虽面带失望之色,但在这小奴的姐姐——侍女长云面前,还是不好露出,只好对公主以眼色示意。      朝阳公主知其意,纤细的手腕一动,便轻轻放下手中茶水,淡声问:“你叫长云是吧?”      长云伏跪在地,依然没敢抬头,只柔声回道:“是。”      “抬起头来。”      伏跪在地的长云听得那声柔媚的吩咐,便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      朝阳公主一见,不觉笑了。      好一个美人儿啊! 眉毛如黛,眼中含情,樱桃小口惹人怜爱。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府中还有这样一个美人呢?      而抬头的长云望见朝阳公主,心间却是一窒,喘息都有些紧了起来。      平日她也远远地见过公主几次,只觉其身形袅娜柔媚,举手投足间又有一股皇家的高贵气息,几乎让她不敢正视。      如今这一抬头,却见这公主明艳不可方物,坐在那里只如一朵妖娆盛开的花般,徐徐吐芳,媚意横生,照得满室皆是春意。偏偏这寝内另有一股暗香扑鼻而来,真是令人心驰神漾。      长云一下子脸红了,忙又低头,再不敢抬头去看。      朝阳公主见她那般羞涩模样,却倒有了几分兴趣,勾唇笑道:“长云,如今做些什么差事?”      长云垂首低声回道:“长云现如今不过帮着妈妈洗些衣物罢了。”      朝阳公主喟叹:“你这样一个精致的人儿,做些这样的粗活倒有些可惜,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长云一听,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头,惊问:“真的吗?” 能到公主身边服侍,这是怎么样的恩惠啊!      朝阳公主见她这般模样,不禁轻声笑了,转手看向一旁碧罗夫人,果见她也掩嘴而笑,眼里都是兴味。      朝阳公主轻白了她一眼,才刚刚看上人家的弟弟,现在又觉得人家姐姐有趣了?      不过,这个叶长云却是有几分媚人之姿。朝阳公主淡瞥了伏跪着的叶长云,开始想着倒可以慢慢调-教一番。       正文 为她拾起绣鞋的少年   碧罗夫人得知叶潜病了,有些失望,大概也觉得叶潜怕是一时半刻用不得了,第二天便扫兴离去。      朝阳公主一身妖娆倚靠在雕花窗棂前,看着外面枯木寒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唇边露出一抹萧瑟的冷笑。      一旁锦绣上前细声禀道:“公主,玉香堂送来的人都到了。”      朝阳公主微一动身,略略点了个头,慢声吩咐:“都叫过来吧!”      锦绣身边小侍女茗儿听到这话,忙出去传人。      少顷,一排四个少年由一中年男子领着,鱼贯而入。      朝阳公主打眼扫了下这四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颀长,眉清目秀,鼻梁高挺,个个带着恭顺讨巧的笑,倒真像是兄弟一般。      她手里轻轻撩拨着一点香灰,懒懒散散地问:“玉香堂的人,都是这么个样子吗?”      那四人一听,面上那讨巧的笑还挂着,只是掺入了些惶恐,看来虽然受了许多训练,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领着他们进来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赶紧跪地,诚惶诚恐地回道:“公主恕罪,这四位算是我们玉香堂这一辈最出色的了,特意带来献给公主的。”      朝阳玉指拨着那点香灰,媚眸都不抬一下,只淡淡吩咐一旁茗儿:“拿出来吧。”      茗儿知道其意,拿出一个八宝锦盒,走到那四人面前打开。只见锦盒中有数个绣工精致的粉色锦囊。      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是何意。      茗儿在一旁解释道:“请四位各取一锦囊打开,若是所取锦囊有信物者,则可留在府中。你们四人,从左往右开始取吧。” 说着便将那锦盒递到最左边那少年面前。      那少年看来有些紧张,白皙光洁的额间有了薄汗,伸手在那锦盒中掂量了一番,一咬牙,闭上眸子随意取了其中一个锦囊。      余下来的两个少年,见这锦囊皆是同样的制式,并无什么不同,也都听天由命地取了。剩下最后一个,自然就是最右边那个少年的锦囊了。      “各位,请打开锦囊一观。”      四个少年捧着手中锦囊,迫不及待地打开。中间两位少年打开后,见锦囊中空无一物,不由面色失落,纷纷偷眼看向左右。      最左边那少年打开锦囊,只见里面是用红色缎子制成的莲花。那莲花背面还绣了一行小字:立是弥勒合掌,坐是莲花瓣开。那少年开始不知其意,后来忽然想明白过来,白皙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捧着那朵莲花,低垂了头,不敢乱看。      而最右边那个少年,打开锦囊,取出的却是一个粉色缎子制成的桃子。他拿在手里细看,只见桃子背面也绣了一句:脉脉双含绛小桃,一团莹软酿琼缪。这个少年面上也是一红,喘息紧了几分,偷眼瞅了瞅斜倚在窗边的娇媚女子,眸子里渐渐有了氤氲之色。      茗儿见此情景,笑对那中年男子道:“竺爷,这两个留下吧。”      中年男子见此情景,心里大喜,忙到公主面前谢恩。那分别拿到了桃子和莲花的两位少年,心里猜到自己多半是可以留下了,都心里暗喜,却也不敢露出,只低了头静静叩在那里。      朝阳睇了那两少年一眼,淡淡命道:“过来吧。”      那两位少年有些不知所措,茗儿忙在一旁示意他们到公主面前。      两个人少年赶紧站起,忐忑不安地躬身立在公主面前。      朝阳微微颌首,扫了眼他们手中的信物,漫不经心地道:“一个叫抚桃,一个就叫品莲吧。”      两个少年俱是一怔,片刻反应过来,赶紧垂首温顺地道:“谢公主赐名。”      ==========================      第二日,朝阳睡得日上三竿,便散漫起身,谁知身上竟有些怯力,想起素日候爷搜罗的那些养身之道,不禁微微一叹,或许自己也应寻些来的。想到这里,唇边又勾起抹讥诮的笑,自己何时又在意过活得是否长久呢,还是得过且过吧。反正这日头,过一日,是一日,也便少一日。      这日,吩咐下人备下车马,她要前去碧罗夫人处。碧罗夫人差人送来了请柬,说什么要邀她烹茶听雪!心下暗叹,这个小银妇,什么时候有了品茗的雅兴呢,说来说去还不是惦记着自家那小骑奴!      车马早已驶入后院暖室,朝阳款款步出屋子,早有小奴在旁跪下,一旁侍卫萧桐上前扶住她的皓腕,她便轻踩了那小奴肩背上马。      就在她一脚踏上马车时,想起自己曾被嘱咐此次出门务必要带上叶潜的,便四处一看,并不见叶潜,不禁微蹙眉。谁知刚刚踏上马车,便见脚下踩踏那小奴躬身站起,垂首立在一旁,可不是叶潜是谁呢!      她勾唇一笑,细打量那叶潜,虽才是十五岁的年纪,可也身形颀长,已然有了成年男子模样。只是这叶潜低垂着头,她并不能看到他到底相貌如何。      朝阳公主心念一动,便有了主意,玉腿轻晃,两足轻噌,左脚上那绣鞋便应声落在地上。      一旁的侍女,有叶长云也有茗儿,两人正侍立在一边,见得公主绣鞋掉了,便要赶紧过来捡起。朝阳抬眸,媚眼扫了这两人一眼,这两人知其意,赶紧止步。      朝阳细眸流转,轻瞥了叶潜一眼。      叶潜低着头,并没有敢抬头看,但周围的叶长云和茗儿不动,侍卫萧桐在一旁持剑巍然挺立不动。这鞋子,又落在叶潜眼前,落在叶潜脚下。      这个时候,能拾起鞋子的,也只有叶潜了。      他抿了抿唇,终于恭敬地跪下身子,两手拾起那只绣鞋,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了擦上面沾染的些许雪花后,这才两手捧起鞋子,高举过头顶,呈现在公主面前。      对一个从没有近身侍候过主子的小奴来说,他做得已经够好了。      但朝阳眸中渐渐荡漾,斜眼冷瞄着他,并没有接过那鞋子。身边的叶长云茗儿因了之前公主的那一眼,也都不敢上前。      叶潜两手高举过头顶,呈上那鞋子,良久,却并没有人接。他慢慢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高举起的手也几分僵硬和颤抖。      偷偷抬起眸子往上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玉足,足上裹了厚实秀美的罗袜,但依然看出其形状精致小巧,想来这便是适才在自己肩上踏过的那只吧。沿着玉足上前,便是带有茱萸纹的襦裙,裙摆妖娆,隐约可窥见修长玉腿。看到这里,他胸口一热,再不敢往上抬眼了,慌忙垂下眸子去。但鼻端萦绕的那股幽香,却是挥之不去,令他胸臆间有丝丝荡漾。      那股幽香,早就在公主踩踏着自己的肩背而过时,便在自己鼻间荡漾了,经久不散。      “你叫叶潜吧?”他的耳边传来不经意的声音,那是浸入骨子里的慵懒。      “是。”他的头,赶紧又低垂了几分,轻声恭敬地回答道。      可是,那慵懒散漫的声音,再没有传来。      寒风中,那只没有了绣鞋的玉足,仿佛在轻颤。      他的心,有一瞬间的凌乱。      他犹豫着伸出手,托着绣鞋,轻柔地,温顺地,恭敬地,也带着几分颤抖地,将那只绣鞋,轻轻套在那只玉足上,那只曾踏过他的肩的玉足。      朝阳微微垂眸,俯视着那个为她穿上绣鞋的少年。      他的鼻子的确高挺,眉目也很是俊秀,假以时日,便是一个让人心醉神迷的男子。但现在,他还真得只是一个少年罢了。      这个少年,身形略显单薄,捧着一双绣鞋的手,在微微颤抖。      朝阳眼波流转,心间一动,便轻轻撩起那只玉足,魅惑地擦过那个少年乌黑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最后稳稳地落在了马车上。      提起裙摆,她弯腰走进马车软榻,斜靠在玉枕上,唇边泛起一抹兴味的笑。      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少年,但是,却终究还小,只是个孩子罢了。      叶长云低垂着头,却将眼前情景看在心里。她抿了抿唇,依然端庄恭敬地立在那里,心里却已是泛起些微疑惑。      一旁萧桐望着缓缓向前行去的马车,眸中有复杂的神色闪过,但旋即便再不复见。他翻身上马,驱马上前,护在马车左右。       正文 今天天气真好   画阁中熏了暖香,平日最擅煮茶的茗儿,轻轻将旧年汲来的露水倒入茗具,又将茗具放在烧得正旺的火炉上。      屋子里暖和,朝阳公主早已脱去了外穿的裘衣,只着一袭黑色绣有茱萸纹的宽袖绕襟深衣,碧罗夫人因是在自家,穿着比较随便,只穿了件金色印有暗纹的宽袍。      两人坐在雕花窗棂前,在茶水烧开的缭绕白雾中,透过拢翠纱窗赏着园中雪景,静静听着雪一片片落下的声音,间或说几句沸阳城中的趣事。      碧罗夫人说着说着,便拿一双水漾的眸子瞄着公主看,嘴里笑抿着,颇有些深意。      公主皓腕一抬,随手取过绿釉小茶杯。削葱般的玉指,轻捏着莹绿色的茶杯,又点缀着十个粉红透亮的指甲,莹绿衬粉红,煞是诱人。她轻抿了口茶,笑意在唇边漾开来:“你终究是放不下那个小奴了?”      碧罗夫人一手托着腮,密实的睫毛轻轻撩动,圆润如玉的面庞上微微透出些许的红:“你是知道我的,凡是看得上的,总是要尝了才能罢了!不然啊——”      她说着柔荑做捧心状,微微蹙着眉叹道:“不然我这心里,就跟有只猫儿在挠呢,总不得安生!”      公主闻言,扑哧一声笑了。碧罗夫人也忍不住笑将起来,口中还说着:“快把你那小奴借我一用吧!”      公主略略转首,看了看一旁伺候的侍女,并没有叶长云。她这次特意带了叶潜前来,想来茗儿和锦绣已然知自己用意,是以此时并没有让长云近前侍候。      当夜,公主自有碧罗夫人专派了自己心爱的人儿来服侍,而碧罗夫人呢,便早早一番香薰沐浴,等着那盼了许久的人儿了。      懵懂瘦弱的少年带着几分疑惑,随着小侍女默默前行。尽管已有人打扫过园子,但因雪一直飘摇着落下,踩在地上依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公主应邀赴宴,他倒是时常跟随。但却从不知,自己这样低下卑贱的身份,主人家竟然专门派了小侍女接过去?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      小侍女边迈着小碎步向前走,边回头细瞄了少年一眼。只见这少年倒是十分俊秀,只是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看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想到接下来这个少年将要面对的事,她忍不住拿了帕子掩唇而笑。      少年见小侍女笑,更为局促了。他自两年前重新回到侯府中,时时得母亲耳边提醒,说是这里不比他处,这是堂堂公侯府里,公主座下,凡事都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莽撞行事惹了祸事。他这两年也一直用心地学习那些礼仪规矩,只怕什么时候出了纰漏,落下笑柄,连累了母亲兄姐。      如今见小侍女笑,他自然以为是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得体,惹人笑了去呢,便忙躬身一拜,有礼地道:“小子叶潜,见识浅薄,不知礼数,若是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姐姐提点。”      小侍女听得这话,只觉得这小子拘谨得有些意思,噗嗤一声笑得更开了,倒是弄得少年更加不知所措,拱手拱脚站在那里。      其实这都是因为他不过是个外间低下粗使的骑奴罢了,没有见识过主家夫人闺中的各种玩乐,是以才一时没有想到其他。      小侍女又含笑扫了少年一眼,这才颇有深意地道:“你不用多礼,倒是它日,若你得了主人喜欢,可不要忘记提携我呢。”      这话说得少年脑中更是一头雾水,正待要问,那小侍女却不容他再说,只是忽然正颜道:“罢了,如今你快随我来吧。”      少年无法,只好随着这小侍女继续前行。      园中有湖,湖上已满是白雪,但依稀可辨湖中有一小岛,岛上有雕楼一座,由岸边的一处逶迤画廊通过去。      少年随了小侍女踩着积雪,越过弯曲小路,来到雕楼前。他这两年跟着姐姐也颇识了几个字,认出门两旁的一副桃木雕成的对子,却都是一些荜户待君之类的诗词。      少年并不解其中深意,只暗暗想,果然是钟鸣鼎食的人家,一座雕楼,如此精巧,却还自称蓬门荜户呢。      小侍女领到此处,便让少年自行登上雕楼去,自己则是抿唇一笑,拿眼笑瞅了少年一眼,便告退而去了。      少年此时心下更为疑惑,但他虽出身下贱,却生来有些胆量,事到如今也不畏缩了。他先细细观察了下这门帘,便提脚上了楼去。      刚登上楼,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暖香扑鼻而来。这种香,有点像日间他闻到的那种香,但又不太像。公主身上的香,比眼前这个淡雅幽沉。少年这时再次想到白日情景,面上便是一红。      他忙收住心神,四下打量一番。      正中间有一张牙床,上面罩了紫色的帐幔。帐幔旁,有一火炉,正温着酒。      少年顿时觉得此间甚是怪异,但看那紫色帐幔,这应该是女子闺房吧,自己怎么冒失到撞了这种地方呢?少年心里一慌,便要赶紧退下。      谁知一转身,便迎头撞进了一个喷香软绵的女子怀里。少年大惊,忙后退几步,谁知脚下又撞到了一个竹椅,竹椅倒下,发出哐当的声音。      碧罗夫人绣帕掩唇,促狭地看着这个莽撞无措的少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少年在惊惶中,已然认出这女子便是自家主人的闺中密友——碧罗夫人。他忙噗通跪下,惶恐地垂首道:“夫人恕罪。”      碧罗夫人摇曳着走到这个小少年面前,娇懒地蹲下身子,伸出玉手,轻轻抚着那少年的青丝,风情万种地笑了。      “别怕,今夜没有夫人。”碧罗夫人的声音,低低脆脆,柔柔腻腻,如珠玉相碰,又如风吹薄纱。      少年此时根本不敢抬头,只僵着身子跪趴在那里,两手紧紧扣在地上,有些泛白。      “叶潜,抬起头来。”那甜腻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呢喃。      少年过去两年中,最常听到的,也是在心里记得最牢的,便是服从。      所以,少年大着胆子,缓缓抬起头。      抬头看到的,是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正含着温柔的笑意望着自己。      “夫人……”少年有些疑惑,心下却也隐约有些明白了。      碧罗夫人轻轻除去身上披着的貂袍,水般的眸子漾着笑意,斜斜睇着少年,见少年满脸震惊,便浅浅地笑了。      “怎么,不曾见过?”她别有意味地问起少年。      少年尚在震惊中的眼眸,下意识往下看。      他的脸瞬时全红,喘息一下子急促起来。      碧萝公主见了,轻笑道:“叶潜……我就喜欢你身上的这股子味……”      少年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慌张躲开了怀里绵软温香的身子。      “叶潜?”碧罗夫人迷醉的眸子有几分讶然。      少年再次跪下,两手抚地,头垂至地,僵着声音恭敬却郑重地道:“夫人,叶潜乃粗鄙之人……”      他未敢多说,但碧罗已然明白他的用意,迷醉的眸子微微一沉,斜挑着柳眉冷声问:“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少年——叶潜,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一径磕了几个响头。      碧罗夫人垂了眸子看地上伏着的少年,他那强自撑着的手,已然青筋毕露。      她缓缓荡开一个笑容,微微哼了一声,这才颇有深意地下令:“出去。”      叶潜并不敢站直身子,更不敢抬头看碧罗夫人一眼,拱着身子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温香软绵的身子,到了门边才慌张地夺门而出。      碧罗夫人于雕楼上往下俯视,见皑皑白雪中,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年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当下眸子里便荡漾起无尽的兴味。      叶潜啊叶潜,你如今到底年少。 正文 姻缘   朝阳公主第二日起身后,听茗儿小声提起此事,唇边勾起一抹凉薄讽刺的笑,抬眸瞥了眼一旁侍立的萧桐,却也没说什么。      萧桐挺拔立于一旁,默默垂眸。      少顷,碧罗夫人过来这边,进屋见朝阳唇边那抹笑意,便故意撅起嘴儿,斜眼问道:“怎么,你家那奴儿欺负我,连你都在笑话我吗?”      朝阳公主慢慢上下打量了碧罗夫人一番,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盈盈水眸满是促狭。      碧罗夫人想想自己,也禁不住噗嗤笑了起来,走上前笑指着朝阳公主,伸出玉指戏弄地抚了下公主的脸庞,戏谑地道:“罢了罢了,既然吃不到干饭,我便喝粥也是好的!”      朝阳公主此时也慢慢收住笑,眼中带了无尽媚意,斜瞅着碧罗夫人:“干饭你既不曾吃的,青菜小粥我倒是备了两道。”      碧罗夫人水眸一亮,含笑推搡了公主一把:“你啊你,有好的,何必藏着,赶紧拿出来我看。”      朝阳公主唇边带着抹魅惑的笑意,不经心地抬起细眸,淡瞥了一旁的萧桐一眼。      茗儿知其意,忙对了一旁小侍女一番耳语。小侍女得令出去,顷刻间便带了两个人进来。      碧罗夫人水般的眸子,含笑打量着进来的这两人。      俱是眉清目秀十七八的少年郎,左边这个略有些局促的样子,右边那个倒是坦然自若,竟还敢抬眸偷偷看了自己一眼,那眼里倒是有几分桃花味儿。      “左边那个是品莲,右边这个是抚桃。”朝阳公主托腮,漫不经心地解释。      碧罗夫人掩唇笑了起来,带了几分羞意道:“如此,你便是那清水里盛开着的一朵绝艳红莲,我呢,便是那熟透了的盈盈小蜜桃了!”      朝阳公主忍不住噗嗤笑了下,白了碧罗夫人一眼,口中笑讽道:“你羞不羞,还小蜜桃呢!你便是当得那盈盈蜜桃,我可当不了那清水里的一朵红莲!”      她略抬眸子,淡扫了一旁已有些不自在的萧桐一眼,凉凉淡淡地道:“我啊,早已不知染了多少混水!”      碧罗夫人眸间流转,已然多少明白了朝阳公主的心事。但她向来是个机灵人儿,当下扬声笑着,故作玩笑地轻拍了下朝阳公主削肩,别有意味地道:“我可不管什么混水清水,我只要几滴玉露水,来滋润我这盈盈小蜜桃!”      朝阳公主原本早已将那过往之事抛到脑后的,只不过今日早间忽地想起增了烦恼罢了,如今被碧罗夫人一闹,那一点惆怅早跑了个无影无踪,也含笑暧昧地道:“我既为莲,又怎能缺了那几滴菩提水。”      当下两人会心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折了柳腰,惊了飘雪,乱了一旁伺立人儿的心。      一旁的众位侍女,早已见怪不怪,倒也罢了。那两个才刚随了朝阳公主的抚桃和品莲,纵是经受过万般调=教,此时在这两个娇贵的女子一片莺声燕语间,也不由红了脸庞。      萧桐紧紧攥住拳头,把头垂得很低。      朝阳公主在大笑中,不经意瞟了萧桐一眼,把他那等局促模样留在了心里。      ====================================      一夜荒唐后,朝阳公主缓缓起身,帐子里的品莲忙在身后侍候。      朝阳公主略摇了摇头,惺忪的睡眼见屋内应声侍候的是长云,便轻咳了声,问道:“萧桐呢?”      长云忙垂首轻声回道:“萧侍卫在外面侍候。”      朝阳公主微微颌首,淡道:“如此,叫他进来吧。”      长云忙道了声是,得令出去。少顷,便领了萧桐进得屋内。      萧桐进屋,只闻得屋内一股旖旎的气息,又有暗香扑鼻而来,当下不敢抬头,单膝跪地,朗声问道:“不知公主召见属下,所为何事?”      朝阳公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微朝后一仰,靠在品莲身上,颇为畅意地道:“萧桐,我有事问你,你可要如实回我。”      萧桐眸间一动,忙回道:“公主请问便是,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朝阳公主抬起纤手,虚遮住娇唇,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慢腾腾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是想问问,萧桐你可还是童子之身?”      萧桐原本是风霜雨打巍然不动之人,如今听了这话,也是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公主竟然问起自己这个!      他猛地抬头望去,猝不及防地落在一双促狭妩媚的眸子里,便又赶紧低下头去。      但就在那一抬头间,他已然看到,撩起的帐幔中,朝阳公主身上只着一件薄纱,露着玉般的削肩,发丝凌乱地散在身前。      而这样的朝阳公主,正慵懒地倚靠在一个男子身上。一个不入流的低贱男子身上。      他的双拳攥得更紧,两只手臂僵硬地支撑在那里,呼吸也紧了起来,眸子变得晦涩难懂。      朝阳公主的笑,却在这暖室中缓缓荡漾开来。      “看你这般模样,那一定便是了!”朝阳公主不无促狭地说:“萧侍卫可是本宫身边第一得力的侍卫,竟然还不曾尝过那温香软玉的滋味?”      她口中啧啧,轻摇着头道:“这是太可惜了!”      萧桐低着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唯有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朝阳公主自然将此看在眼里,她凉薄地,讽刺地,却又漫不经心地笑道:“身为主人,本宫向来体恤下属。今日本宫便赐你一夜露水姻缘,如何?”      萧桐再次猛地抬起头,眸中满是震惊。她是什么意思?她是什么意思?      朝阳公主笑望着萧桐震惊的眸子,缓缓笑了,笑得凄凉却又高傲。      “长云,今夜便由你服侍萧侍卫,你可愿意?”她娇媚的唇中,缓缓吐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命令。      今夜便由你服侍萧侍卫,你可愿意……这是朝阳公主问出的话。      但是叶长云知道,这不是问话。一个卑微的浣衣老媪生下的女儿,在这侯门府邸又哪里有说不的权利呢?      何况,卑微渺小如长云者,能攀上萧侍卫这样的人物,已然是大幸了。长云的两个姐姐都是有自己来往的人儿的,那些人儿左不过是个县丞罢了,远不如萧侍卫一般是公主近侍。      年仅十六岁的叶长云羞涩地垂下优美的颈,抿了抿柔嫩的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朝阳公主俯视着单膝跪地的萧桐,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问:“如何,萧侍卫?”      萧桐复杂的眸子,不再躲闪,直直地望进朝阳公主的眼里。      朝阳公主虽然在笑,但她的细眸却告诉他,她口中吐出的,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命令。      萧桐缓缓低下了头,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萧桐遵命。”      他用的是萧桐,不是属下。      朝阳公主的细眸微微垂下,掩住了似有若无的心事。而动人的羽扇轻轻投下一个优美的弧度,像飞鸟掠过湖面。      =============================      朝阳公主的车乘缓缓回到了侯爷府。      在车乘的左边,骑马紧紧护卫在一旁的还是萧桐。他高头大马,神情严峻,目中若有所思。      叶潜在众骑卫之间,沉默地骑马前行。他会骑马,但因只是一名低下的奴才罢了,平日不过是在众多骑卫后面小跑跟着罢了。      不知为何今日萧侍卫竟命他骑马跟随?他疑惑,但却想不明白。在碧罗夫人家中那件事,已足以令这个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少年心里默默地忐忑不安起来。      不过叶潜也注意到,自己姐姐今日也有异常。姐姐,仿佛有了心事一般。      叶长云坐在最后面的一辆马车上,偶尔抬起帘子,瞥向前面马背上器宇轩昂的那个人,心间便会掠过一丝羞涩。她并没有见过几个出色的男儿,如今已然委身于萧桐,心里自然有了他的影子。      萧桐却并没有看向叶长云的方向一眼。一夜露水姻缘后的萧桐,还是原本的那个萧桐。      萧桐人长得有些冷硬,但绝不难看。他不爱说话,性子好像有点倔。他武功不错,对公主也忠心耿耿。这些是侯爷府中的侍卫们对这位萧侍卫的评价。      侯爷府的人其实对这位萧侍卫并不是太了解,只知道他原本是永乐宫中的侍卫,多年以前,公主下嫁朝阳候,他便也随着到了这朝阳候府。      其实这位萧桐虽然有些冷硬孤僻,但倒也重情重义,勇于负责。      他并不会因为一夜露水姻缘就这么娶了叶长云,事实上多年之前他就发下誓愿终身不娶了。      但他以后还是会多加照拂这个与自己有过纠葛的叶长云的,甚至会惠及她的亲族。      后来的很多事情,也因为朝阳公主一时心血来潮,恶作剧式促成的这桩美事,而有了改变。      这改变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命运,甚至可能是整个大炎天下的命运。       正文 少年的心事   当积雪开始融化时,新的一年又到了。      万物复苏的季节,肃宁城里的豪门大户也开始了家宴,这当然少不了碧罗夫人这个有名的长袖善舞的人儿。朝阳公主却对宴席并无多少兴致,门下收到的帖子已然不计其数,但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令人扔在一旁。      闲来无事,她总是穿着轻=薄的春衫,倚靠在栏杆上,望着遥远的北方,细眸中仿佛藏了无尽的心事。      当春风吹过之时,一缕乌黑轻盈的秀发,散落在她粉泽的脸颊上,飘荡出一种别致的风韵。而那薄软的衫子紧紧裹在她曼妙的身子上,更是露出诱人的曲线。      绣楼下,当小奴叶潜走过时,远远地看到这般景象,脸颊上透出红来,忍不住低下了头。      冬去春来,叶潜也变了很多。十四五岁的少年,本来就是长得快,再加上这一年萧桐对他家多有照拂,甚至有意无意传授了些骑射本领给他。饱足的食物和每日的锻炼,让他一下子窜高了一截子。他站在那里,身形也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更难得的是,他悟性极好,又细致谨慎。是以萧桐对他,从一开始因了叶长云而产生的歉疚式的照拂,已经到了惺惺相惜的欣赏了。      叶潜却并没有因为那位萧侍卫对自己的特别青睐而骄躁,他依然安稳本份地守着自己的身份,做一个家奴应该做的事。只不过,如今他不单单养马,还可以同那些侍卫一样,骑着马跟随在公主左右了。      而姐姐和萧侍卫的事,他看出来了,母亲也看出来了。母亲倒是很为高兴,说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在公主手下做着低下的家奴。而那位萧侍卫可是从宫里出来的侍卫官,在公主面前是极为得宠的。若是长云真得能攀上那位萧侍卫,这一大家子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当母亲在饭桌上这么说起时,三姐长云低垂下头,很是羞怯的样子。大哥和大姐二姐都期盼地等着他们这一家子真能攀上那位萧侍卫。可是叶潜心中,却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萧侍卫这个人,似乎并不愿娶妻的样子呢。对姐姐,仿佛是责任多过情爱。这时候的叶潜并不懂,他只是凭了直觉意识到,那个萧侍卫并不是如同苏县丞那样的男人呢。      而这个时候,低着头的叶长云,羞怯,但也惶恐。      羞怯地是那一夜,他紧皱了剑眉,仿佛在克制,却又好像压抑不住喷薄而出的火焰,最终粗喘着大吼一声,将自己压在身下,肆意怜弄。      后来呢,仿佛金针刺破了桃花蕊,她不敢高声只能暗皱眉。      最后,他趴在她玉山隆处,喘息着,却也喃喃着说:“她赐我一夜露水姻缘……”      叶长云还小,从来没有经历过□□。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知道,公主将自己赐给了这个男子,自己的身子也给了这个男子。      可是,自从那一夜后,他再也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惆怅的长云,总是在夜里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炕上时,想起锦衾里红浪翻滚的那一夜。身边,是空落落的。本应该同睡的两个姐姐,总是在冰凉的夜里提着裙摆,前去与自己的情郎相会。      萧桐啊萧桐,长云虽然羞怯,却也不是胆怯之人,只要一个淡淡的眼神,我便穿过重重楼阁,跑到你的房中与你共缠绵。      可是,你为什么不想要我?      没有人知道叶长云的心事,只除了一旁的叶潜看出一点轻微的苗头。姐姐这些时日总是满腹的心事呢。可是叶潜这样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可能和自己的姐姐说起这种事呢?      叶潜想到姐姐的心事时,偶尔会想起自己的心事。叶潜有什么心事呢?      当襦裙轻扬,在他鼻端扫过时,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她的裙摆抚过他的发梢,也撩动了一个少年的心。      他知道她身边的抚桃和品莲,姐姐偶尔会提起公主身边的一些事。于是,他不禁酸涩地想,主人对着抚桃和品莲时,是不是也如那一夜,在那个有着题为“荜户待君”的雕楼的那一夜般?      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会剧跳起来。托萧侍卫的照拂,他有了更多的时间,跟着哥哥姐姐学些字读些书。他已经知道了那雕楼上的那两个句子,还有那个横匾暗藏着的旖旎。      他的脸慢慢红了起来,眼帘垂下,遮住了看似平静,暗里却仿佛藏了火般的眸子。      有些事,不是他这样身份的人该想的。他应该做的,是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奴才。      ====================      当杨柳随风轻摆的时候,园中的镜湖波光潋滟,风轻轻地抚摸着朝阳公主的罗袖。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她忽然兴起了起舞的念头。      看了身旁侍立的萧桐一眼,她伸出一双柔荑,勾唇笑道:“拿来。”      一旁的长云有些讶然,拿来什么?      萧桐抬眸,她竟然有了舞剑的兴致?      心里这么想着,他向前一步,双手奉上自己手中之剑。      朝阳公主接过,轻轻拔剑。      剑是名剑,在这个明媚的春光中,流光溢彩。      朝阳公主的细眸中缓缓有一种柔光,又有一点苍茫,感叹。      长云抬眸,见她目中神色,忽觉得眼前的朝阳公主,有些陌生。她望着那把剑的样子,仿佛望着她十世的情人。      而正在这时,朝阳公主忽地一敛细眸,罗袖轻挥,那剑便发出一声长鸣。而朝阳公主的身姿也飞扬洒脱随风而起。      她的身段婀娜,平日总是慵懒散漫,但世人怎知,她舞起剑来,竟轻盈优美,时而犹如一朵红莲急旋,时而如慢蝶飞舞,时而又如狂风扫落叶,在那回裾转袖间,满园春日明媚都随之失色。      那把剑上,有寒气,也有杀气。      可是剑在朝阳公主的手中,已然寒气尽敛,化为春日里的一汪清泉,一道霞光。      一旁,手中已经没有剑的萧桐,唇边溢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叹息。她若生为男儿身,又岂会是今日模样?      而在远处一个无人的角落,一个少年,正用一种热切、惊异、钦佩以及异样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舞剑的女子。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他总是在梦中想起这个春日,湖畔那个舞剑的曼妙身影。然后总是忍不住猜测,她舞起那把剑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裙摆飞扬时,是否也有一股幽香随风而逝?      朝阳公主一舞,世间再无人能及。      她一个轻盈的回旋,挽了一个绚丽的剑花,反手将剑收在手中。这一刻,她细眸中的清冷光辉,与剑之寒气交映成辉。      望着手中的剑,她脸上显出一种深沉的遗憾和哀伤,轻声道:“这个剑,终究不是我的。”说着,她回手将剑递给萧桐。      萧桐紧紧握着那把尚带有她手上余温的剑,垂了眼睑,沉默不语。      一旁见了那番剑舞,早已震惊的叶长云一下子醒了过来,上前笑道:“主人的剑舞,真是让长云大开眼界。平时从来没见过这么美妙的身姿呢!”      朝阳公主狭长的眸子扫了一旁身段婀娜的叶长云,淡淡地道:“你若喜欢,我便派人教你,如何?”      叶长云目露惊喜,忙上前谢恩。      朝阳公主望着永乐宫的方向,细眸深处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忧伤。      =======      就在这一年,永乐宫中的丧钟响起来了。大炎朝的帝王驾崩了,      听到这个消息,朝阳公主的眸子浮现出复杂的悲哀。父皇,你这一生为了大炎江山兢兢业业,甚至不惜牺牲女儿们一生的幸福。如今,你也离开这大好人世撒手而去了吗?      这一年,太子赵彘登基为帝,以“建元”作为自己年号,从此开创了以帝王年号纪元的历史。      这一年,就叫建元元年。      侍立在一旁的叶长云,看着主人唇边那丝惯见的苍凉,总是不太明白这位主人心中所想。金枝玉叶的公主,如今自己的胞弟又荣登九五之尊,这个世间她还有什么不中意的呢?侯爷固然荒唐,但主人的锦帐内也并不寂寞啊?      当然,想到这些的时候,叶长云总是忍不住偷偷瞥一眼远处侍立着的萧桐。随即,她便垂下眼睑。   也许世间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和无奈吧,如今,她就已经慢慢知道了绝望的滋味。      “长云,你的歌舞,练得如何?”朝阳公主忽然淡淡地问。      “回主人,长云这些时日一直勤练,不敢懈怠。”叶长云忙垂首轻声回道。      朝阳公主回过头来,认真地审视着她。      杨柳般的腰肢,纤细婀娜的身段,微微泛红的脸庞,叶长云比起去年,多了几分风韵和魅惑。      朝阳公主满意颌首,同时却想起了往日碧罗夫人的话。或许无论是红莲还是蜜桃,总是需要几点甘露来滋润的。叶长云呢,不是红莲也不是蜜桃,倒更像一朵开在深谷的精致兰花。      兰花,也是少不了甘泉之水的。      更何况,这甘泉水,还来自昔日未央宫中最年轻英勇的侍卫——萧桐。       正文 今天天气真好   无论朝阳公主对于那个久未谋面的父皇抱着怎么样复杂的感情,作为大炎朝的长公主,父皇驾崩,她依然会回到久别的敦阳城。      她的夫君平西候冯杰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冠带有些不整。      朝阳公主淡扫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从哪家小倌的身上爬下来?      冯杰暧昧地笑:“公主,你的那个弄玉,倒是一个极品软玉呢!”      “哦。”朝阳公主轻轻哦了一声,便没说什么,只是心里不觉好笑,什么时候起,平西爷竟然也是个长情的人儿了,竟然留了这弄玉这么久。      不管弄玉以前是不是一个极软玉品,他现在也一定是一个极品软玉。      冬去春来,弄玉已经被鼎鼎大名的平西侯调_弄了这么小半年,那身子怕是比女人都要绵软几分了吧?      冯杰见公主兴致有些怏然,呵呵笑了几声,望望左右,却看到一旁侍立的萧桐,便无奈地摇头道:“你这个侍卫萧桐,味道也应该不错,只可惜年纪大了!”      一旁萧桐低着头,旁人看不到他的脸色。      但叶长云故作随意地望过去,却发现萧桐面色铁青,双拳紧紧攥起,眼中仿佛要冒出火来。   是了,身为昔日的宫中一等一的侍卫,如今被人当着一群人的面这样说,那是何等的耻辱啊!   叶长云心里冷冷一笑,可是那又如何?萧桐这辈子最忠心的便是朝阳公主了吧?只可惜现在说出这等话的来,正是朝阳公主名正言顺的夫婿。   他那个人,恐怕永远不会对自己主人的夫婿做出什么。      如今叶长云也看得清楚,管他是什么昔日宫中侍卫,也不过是和他们叶家一样,不过是别人门阀下养着的一条狗罢了。      他们叶家当狗,那是生来如此,可是这个萧桐要当别人的看门狗,却是人家心甘情愿的,人家甘之如饴呢。   ===========================      这一次,为朝阳公主驾车的是叶潜。      此时,已然上了马车,待命出发的叶潜,听到冯杰的这话,握着缰绳的手泛起了白。不过他当然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暗暗垂下眼睑。      谁知道平西侯冯杰的内心,还有一些感慨没有说出来。他舔了舔唇,终于对朝阳公主这么说道:“其实,若是浪费了,实在可惜,你为何不干脆试试他的味道呢?”      萧桐头垂得更低了,身形仿佛都在颤抖。      而坐在马车前座的叶潜,眼中陡然发出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怎么可以呢?这个作为夫君的平西侯,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夫人,对堂堂的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呢?      公主,无论做了什么,她都是那么高贵那么妖娆,在他的心里,都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公主。可是这个平西候,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公主说话!      他其实是一个本份的小奴,平日只是垂着头,默默地做着主人吩咐的事情。但是,这个少年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的血脉在剧跳,一股不可抑制的怒火从胸臆中酝酿,仿佛就要爆发出来一般。但他还是强自克制住,咬着牙,默默地低下了头。      朝阳公主听到自家夫君的话,却只是淡瞥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道:“不早了,走吧。”      说着,便迈步到了车乘旁。      一个卑微的小奴赶紧上前,趴伏在地上,当她的垫脚石。      可是,朝阳公主却习惯性地伸出手,这个时候,有个人应该过来轻扶着皓腕,将她扶上马车。      她微微顿住,现在这个人,正碍于刚才那句话,而僵在那里没有动吗?      明白了这个,她唇边勾起一抹冷艳孤傲的笑,正要自己迈步上去,谁知道这时,身前出现了一只手。      那一只手,粗糙,但有力。      朝阳微讶,抬起头。      映入眼中的,是一道有些炽热的目光。再细看,眉目俊朗,挺鼻薄唇,正是叶潜。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跳下驾座,缓缓伸出自己的手,给她。      不过冬去春来的几个月,他的确变化很大。      当初的忐忑和紧张已经不复见了,现在的叶潜,沉默,冷静,却也恭敬。      朝阳公主微微笑了,她想了想,伸出自己纤细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大手很温暖,但的确有些粗糙,让她细腻的手感到有些些不适。但也就在这么一瞬间,他一用力,将她带上了马车,又旋即用另一只大手在她后腰上轻轻一托,将她送上车厢。      将公主送入车厢的叶潜淡瞥了眼自己的主人平西候,眸中那内敛的冷意让平西候愣了下。可是没等平西候反应过来,叶潜已经矫健地跳上驾座,挥起手中的鞭子。马车便伴着清脆的蹄声缓缓出发了。      萧桐将眸中的痛苦缓缓收敛隐藏,手张开又握住,最后猛地翻身上马,随之而去。      叶长云等侍女也忙去向后面一辆马车。      惟有冯杰,别有意味地回想着刚才那个驾车的少年。似乎,这个少年别有一番风味呢!      ——      朝阳公主慵懒地倚靠在马车上舒服的座椅,细眸半合。      在马车前面座驾上的,是那个叫叶潜的少年。      朝阳公主细想着刚才向自己伸出手,搀扶自己上车的叶潜。      一个俊秀的少年,有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紧抿的唇儿。如碧罗夫人所说,高挺的鼻子,说明他有深入幽处的本领,但是单薄的唇儿,是不是应该彰显了他的无情呢?      朝阳公主睫毛轻动了几下,心里却想起一些昔年旧事,唇边便勾起一抹薄凉的笑。堂堂大炎朝不是没有好男儿,只是没有哪一个好男儿懂得珍惜弱女子的点滴心事,因为,他们胸怀天下,志在四方。      但也就是这些胸怀天下的大好男儿们,一年又一年,将大炎女儿一个个地送到了祁连山。      匈奴不灭,大炎不平,女儿们柔软的身躯,却替他们当了那守城的屏障。      至于这个叶潜,朝阳公主懒散向前一靠,伸出纤纤玉指撩起帘子。      此时叶潜正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执着马鞭,小心翼翼一丝不苟。从后背看,他已经不若当日那样单薄,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宽厚。朝阳公主细眸别有兴味地打量着,忽然觉得就连这个后背,都有种恭敬谨慎的味道。      她轻轻抽回玉指,继续慵懒地靠在座背上,微微眯起了眸子。      至于这个叶潜,不过是第二个萧桐罢了。甚至比萧桐还不如。      一个家奴与人偷情生下的孩子,低贱到连父亲的宗祠都无法进入呢。      朝阳公主想到这里,淡笑一声,便将这叶潜抛到了脑后。      这是一个温煦的春天,在马车轻微的颠簸中,朝阳公主的身子渐渐酥软了起来,一点软软的麻酥感在心间荡漾起来。于是,她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有把抚桃和品莲带来。      ——      连续几日行路,这一行人都有些疲惫,但谁也没法说什么。毕竟帝王驾崩,这是大炎的公主和夫婿前去进京奔丧。      对于平西候冯杰来说,他最苦恼的,却不是行路劳累,而是满身的邪火无处可泄。      于是,他那双久经沙场的利目开始在随行的骑奴和侍卫中打探了,最后目光盯在了叶潜身上。在启程的那一日,他就觉得这个少年很有味道了,如今,他骑在马上,远远望着那个赶车的少年,心里便痒了起来,脑中开始想着怎么将他压在身下一番玩弄。想着想着,身下便屡屡发硬,骑在马上顶得就更为难受了。      这一日,黄昏时分,他们停在了驿站休息。冯杰趁人不注意,便悄悄溜到后院马厩,果然见叶潜一个人在打理着马儿。      叶潜见冯杰大摇大摆走过来,忙躬身行礼。      冯杰摆摆手,笑道:“免礼。” 说完,一双阴晦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叶潜。      叶潜不知其意,便垂首恭敬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冯杰眯起眸子,没有说话,却伸出大手,紧紧捏住叶潜的下巴。      叶潜下意识想躲,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处境,强忍下,垂着眸子恭敬地问:“侯爷?”      冯杰紧紧盯住少年叶潜俊秀的面容,以及目中闪烁的隐忍,不由呵呵笑了。      “叶潜,本侯今日好好疼你一番,如何?”      叶潜一听,陡然明白他的意思,目中瞬间射出一道寒光,不过转瞬不见了。      他俊秀的脸庞因为隐忍而略有些扭曲,咬着牙道:“侯爷,请自重!”      冯杰深沉地注视着叶潜,喘息渐渐急促起来,口中却轻柔地问道:“叶潜,你知道世间最美的花,是什么吗?”      叶潜的下巴被紧紧禁锢,动弹不得。他攥着手中的马刷,微偏着头,承受着那滚烫鼻息喷到脸上的滋味,将心里的屈辱和愤慨尽数吞下,紧咬着牙道:“叶潜不知。”      冯杰的目光越来越暗沉晦涩,喘息也越来越紧,他用一种略带颤抖的异样声音说:“世间最美莫过□□花。”      说完,他猛地上前,将眼前少年紧紧抱在怀里。       正文 江山代有英雄出   远处,给自己弟弟送饭过来的叶长云,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纤细的双手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巴。      想起往日听说过的关于侯爷和弄玉的种种传闻,若是自己的弟弟落入侯爷手中,还不知怎么样的下场呢!她心急如焚,该如何才能救弟弟幸免于难?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主人糟蹋吗?      正在焦急之时,她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萧桐。      萧桐,她曾把少女所有的梦想和期望都放到他身上,可是后来到底是失望了,失望过后反而是从心底涌起的怨恨和不屑。      如今,危难之际,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他。      纵然他对自己无爱,可是这些日子对自己这一家子的照拂是毋容置疑的,是以她只略犹豫了下,便撒腿跑到前院萧桐的住处。      萧桐刚刚洗漱完后,正要歇息下,忽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赶紧过去开门一看,竟然是满脸慌张潮红气喘吁吁的叶长云。      他略有些惊讶,冷问道:“什么事?”      叶长云根本顾不得什么,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急促地喘着气,口里颤声道:“我求你了,赶紧去救潜,救他!”      “叶潜?他怎么了?”萧桐一听,眉间顿时蹙了起来。      叶长云无奈地摇着头,抖声道:“侯爷,在后院,马厩里,快点,求你了,去救救他吧!”      萧桐垂首,盯着拉住自己袖子的那双犹自在颤抖的苍白的手。      叶长云见他什么都不说,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哀求道:“萧侍卫,长云乃蒲柳之姿,不敢高攀萧侍卫。但恳请您看在长云一夜侍君的份上,救我弟弟一次!从此以后,长云发誓,绝不敢纠缠于您半分!”      萧桐微一叹道:“叶姑娘,不是萧桐不帮,而是萧桐无能为力。”      叶长云闻此,想起白日情景,脸色骤白,泪水哗啦而下,喃喃地道:“难道没有法子救潜了吗?”      她的这个弟弟,从小离开母亲,在亲父那里遭受折磨,不知道吃了多少非人的苦头。到了母亲身边后,便少言寡语,凡事隐忍,惟恐给家里惹了什么麻烦。      这样懂事的潜,竟然要被那样糟蹋吗?      萧桐见面前女子梨花带雨,又想到平日谨慎隐忍却勤学苦练的叶潜,心下大不忍,忽想起来什么,忙道:“叶姑娘,快去求见公主!”      叶长云听到这话,心里顿时醒悟,如今能在侯爷手下救下潜的,唯有主人了!只是主人是否愿意出手相救呢?      她心念急转,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去求求了,想到这里她提着裙摆就往公主那边跑。      伸手萧桐略一思索,便回屋拎起剑来,快步向主人那边赶去。      叶长云连跌带撞地到了朝阳门前,推开门就要往里面闯,一旁锦绣和茗儿见她这般模样,都有些惊讶。平日的叶长云静雅端淑,何时曾是这般模样呢!      朝阳公主正在镜前卸妆,一头乌黑的亮发瀑布般在身后倾泻,听到门外动静,头都没有回,只淡淡地问:“怎么了?”      叶长云顾不得喘息,进门嘭地一声伏跪在地上,哭求道:“主人,请救救叶潜吧!”      朝阳微侧过身,淡瞥了眼地上的叶长云,凉淡地问:“叶潜怎么了?”      叶长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哭道:“侯爷在后院马厩里,叶潜……他,他要……”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伏地猛磕了几个响头。      朝阳自然明白叶长云的意思,媚目微垂,略一沉吟,正待要说些什么,却听外面门响,抬头一看,却是萧桐。      萧桐上前单膝跪地,沉声道:“主人,救救叶潜吧!”抬起头,他坚毅的目光中流露出恳求之色。      叶家原本都是平西侯的家奴,如今平西侯怎么处置叶潜,朝阳公主的确也不好多加阻拦。但只是……他怎么忍心看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厄运!      朝阳公主忆起早间看到的那个沉默收敛的背影,淡扫了地上跪着的一男一女,站起身子,缓缓地道:“走吧。”      =====================================      于是叶长云匆忙在前带路,众位侍女跟随,萧桐一旁保护,众星捧月般拥簇着朝阳公主往后院马厩行去。      谁知到了后院马厩,众人看到眼前这番情景,俱是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此时,叶潜手中是一把马刷子,冯杰手中是自己的佩剑。      冯杰今年不过三十多岁,正当年壮之时,昔年也曾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如今腰间佩剑一出,气势不减当年。      而十五岁的少年叶潜,紧攥着手中的马刷子,冷冷地盯着他的主人冯杰,浑身散发出一种凛冽逼人的寒气。      朝阳公主见状,不由得笑了,媚眼斜睨着自家夫君,风情万种地问:“侯爷,您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啊?”      冯杰回头瞧了眼朝阳公主,嘿嘿一笑说:“朝阳,你既来了,就看我今晚如何驯服这批野马吧!”      朝阳公主唇边挂着那抹似有所无的笑,好整以暇地拢了拢披散的长发,笑道:“既有这样的好戏,朝阳若是错过,就是太可惜了!”      叶长云见自己弟弟虽然身上有些凌乱,但衣服大致完好,知道他并未遭受什么凌_辱,心下略松了口气,但又想到他此时这样冒犯主人,犯下大错,不由心里一揪,急道:“潜,你在做什么,怎可如此无礼,赶紧跪下给主人赔礼请罪!”      月下,身形挺拔的少年,听到自己姐姐的话,丝毫未动,咬牙以一种森冷地语气道:“潜宁愿一死。”      叶长云一听更急,还待要劝,冯杰却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握着手中剑,眸子闪出浓浓的兴味:“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在我身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叶潜闻言目中陡然射出凌厉之气,冷冷地提醒道:“我若能胜,请不要违背你的诺言!”      冯杰见叶潜那般倔强冷傲,呵呵笑着,转首对朝阳道:“公主啊,你既然来了,不妨做个见证,今日这叶潜若是能胜得了我,本侯绝不追究他犯主之罪!”      朝阳轻轻拍手,媚目含笑道:“很好,今日我便做个见证,看看你冯杰是如何驯服这匹小野马!只不过——”      她细眸流转,淡扫过那个满身寒气的少年,这才略有些讥诮地道:“野马虽好,但尥起蹶子来猛得很,小心摔下来!”      冯杰闻言爽朗大笑:“多谢公主关心,本侯只要能上得马去骑上一骑,就算被摔下来粉身碎骨也是值得了!”      这句话中的暗意显然激怒了那个蓄势待发的少年,眼中愤意更浓,朗目冷冷地盯着冯杰,仿佛欲杀之而后快。      朝阳细眸斜扫过叶潜,见到他手中木刷,笑道:“叶潜好像需要一把剑呢!”      听到这话,萧桐卸下腰上宝剑,就要走过去递于叶潜。      朝阳微微摇头,将那把剑接过,于这月下轻轻拔出,只见凤尾森森,寒气凛然。      她将剑重新插回鞘中,缓缓走到叶潜面前。      叶潜转首,望向走到身边的主人。      脂粉未施素面朝天的她,只穿了一件牙白的衫子,于这月下竟有几分静雅,这与白日的她真是大有不同。而她那双如往常一般含着几分妩媚的细眸,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只觉得心间忽然涌出一股激勇,胸膛便烧得火热。      “主人。”叶潜轻叫出声。由于太过愤慨激动,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朝阳将那把剑捧在手中,笑道:“叶潜,你知道吗,这把剑叫龙泉,是当年先皇赏赐给大炎最英勇的男儿的。如今,你就用这把剑,打败你的主人,来捍卫你的尊严吧!”      叶潜深深地凝视着如妖娆仙子般的主人,胸膛中的火仿佛烧得越发旺了,眼中开始慢慢发热。      他深吸口气,两手伸出,郑重地接过那把剑:“叶潜谢过主人!”      朝阳却微微一叹,魅人的眸中有丝哀伤:“你虽为女奴之子,却也是大炎男儿!生为我大炎男儿,便要懂得,用自己手中之剑去捍卫自己应该去珍惜的。”      而对于此时的叶潜,所要捍卫的,自然是他自己的尊严,作为男儿的尊严!      叶潜深深垂首,恭敬地道:“是,主人。”      一旁的萧桐,听到这番话,抬眼望了眼朝阳公主,眸子里的神情让人难以分辨。      叶潜郑重地拔出那把剑,朗目缓缓看向对面的主人冯杰。      这个时候的叶潜,站在那里稳若磐石。他已经将刚才的那股激狂愤慨收敛在胸臆间,取而代之的,是镇定自若,是沉着自信,是坦然无畏!      冯杰原本嬉笑的脸也慢慢沉定了下来。他望着月下持剑的少年,唇边泛起一抹冷笑,淡淡地道:“很好,你可以成为本侯的对手。”      话音一落,他已出剑。      叶潜目露冷芒,沉着应战。      冯杰幼年学武,也曾上过沙场的人,出剑老练沉定,一招一式间再再彰显了其功力。      而叶潜呢,他才学了半年的剑,却天分极高,已颇有小成。因为年轻,他身上有少年的锋芒锐气,可是也因为生来低贱,他也有人到中年才有的一种隐忍和谨慎。      月下,两个身影,一个壮硕,一个挺拔。两把剑,时而交错时而缠斗,发出阵阵鸣声,挥洒出道道白芒。      两人转眼已过数招,却并不分胜败。      一旁叶长云看得只紧咬着银牙,攥紧了手中帕子。      萧桐却微微垂首,并没有去看。这个比试,他已猜到了结果。      朝阳公主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早有一旁的侍女给她拿来了貂皮斗篷和绣凳,她便披上斗篷,坐在那里悠闲地观赏这场斗剑。      而就在这时,叶潜忽然矫捷跃起,手中利剑如一把灵蛇般直取冯杰咽喉。冯杰忙躲避,正以为自己侥幸逃得,却发现那把利剑已经指向自己的胸口。      他身形陡然凝住,再不敢动,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那个握剑的少年。      叶潜镇定自若地望着他,沉静,但冰冷地道:“你败了。”      冯杰手中之剑铿锵一声掉在地上,仰面沧桑大笑:“江山代有英雄出!好!”      说完,也不管那地上之剑,扭头迈着大步离去。      叶长云却忽然冲上前来,上去给了叶潜一巴掌。刚刚得胜的叶潜猝不及防,就被自己姐姐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俊秀的脸上顿时泛上一个红印,望着含泪怒视着自己的姐姐,不由得怔住:“姐姐?”      叶长云咬着牙气问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吗?那你还知道自己主人是谁吗?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叶潜脸上的那股锐气陡然消散,望着自己泪流满面惊慌失措的姐姐,闯祸后的不安渐渐浮上他年轻俊秀的脸。      叶长云一把拽了他的衣袖,将他扯到公主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流着泪哀求道:“公主,潜他年幼无知,冲撞了侯爷,请公主责罚!”      她流泪哭求着,却见叶潜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便急得用力拽他衣袖,却是拽不动的,不由气急,声嘶力竭地哭骂道:“你犯下如此大错,还要怎么?还不赶紧跪下!”      说道这里,声音已经嘶哑,不由呜咽道:“难道还等着母亲为你流泪赔罪吗?”      叶潜从刚才的不安中慢慢醒过来,面上早已没有了适才迎战冯杰的镇定自若,赶紧噗通一声,随着姐姐一道跪下,垂头不言。 正文 不过是区区一小奴   皓月之下,朝阳公主低首细细端详自己的十指,纤细白皙,衬上十个红蔻,霎是好看,轻轻地将十指慢慢拢在袖中,她才缓缓抬起眸子,淡淡扫过地上跪着的那对姐弟,凉凉地问:“这又是怎么了?”      叶长云低垂着头,膝行向前到了朝阳公主面前,连磕几个响头,泣声再次重复刚才的哀求:“公主,潜年幼无知,冲撞了侯爷,请公主责罚。”      叶潜见自己姐姐膝行向前的狼狈,只觉得心中仿佛被针扎过一般刺痛,忙也爬到前面,以头磕地,低声道:“请公主责罚,所有罪过,潜愿一人承担!”      朝阳公主闻言挑眉淡笑,颇有些玩味地问:“叶潜,你有什么罪过?”      叶潜垂首道:“潜冒犯了侯爷。”      朝阳公主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才缓缓地问:“那你为何冒犯了侯爷?”      叶潜的头垂得更低,伏在地上的手也渐渐爆出青筋,咬着牙一句话都没说。      朝阳却偏偏并不放过他,轻轻伸出纤纤玉指撩了下自己随风而动的秀发,淡淡地追问:“怎么了?说啊!”      她细眸着含着作弄的兴味,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      俯跪在地上他,青筋暴露的十指几乎要插/入坚硬的土中,而由于头垂得过低,青丝已经垂在地上,惟露出小麦色的脖颈,脖颈涨得很红,弓起的背脊僵硬。      他的身形在微微颤抖,朝阳公主细眸微微敛起,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她慵懒地抬起腿,玉足轻勾,托住他低垂的下巴。      伏跪着的叶潜只感有暗香扑鼻而来,随即有一只绣鞋稳稳地勾住自己下巴,轻轻地撩拨磨蹭。      那玉足的力道很轻,但对叶潜来言,却仿佛有千钧的力道,让他不敢随意乱动,偏偏那玉足还在他耳畔在他颈项间慢慢磨蹭,轻轻揉擦。      低垂着头的叶潜,汗水慢慢落下。      “抬起头来。”朝阳公主淡淡地吩咐。      叶潜不敢抗命,诚惶诚恐地抬起头。      抬头,便看到一双娇媚的眸子,冷冷淡淡,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朝阳公主冷笑一声,玉足从叶潜颈间轻轻滑过,在空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稳稳落地。      “叶潜……”朝阳公主低声细语中有一番暧昧和诱惑:“你为什么得罪侯爷了?”      她的细眸看进这个少年的眼睛里,也看到他的心里。      他年轻俊朗的眸子里,是不安,忐忑,还有一丝慌乱。      朝阳公主低低俯首,妖娆的红唇轻轻地吐出讽刺的字眼:“你在害怕吗?看,你都怕得在发抖呢!可是,你刚才可是很威风呢!”      叶潜望着近在眼前的那双魅惑的眸子,那双时常出现的在他梦里的眸子。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这双眸子能离他如此之近,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妖娆的红唇吐气如兰,轻轻扑向他的脸颊。      但是,在这个妖媚的细眸中,自己又是什么样子呢?      他看进她的眸子,只看到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年,低下,卑贱,胆怯!      一瞬间,叶潜忽不敢直视那个女子,猛然低下头,狠狠心,猛地道:“叶潜因不愿以身侍奉,从而得罪了侯爷,请公主责罚!”      朝阳公主笑了。      她讥讽而冷艳的笑让月色无光。      “叶潜,你是谁?”她冷淡而沙哑地开口,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好像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他嗫喏好久,才轻轻地说:“叶潜是主人府中的小奴。”      朝阳公主噗嗤笑了,半带讥讽地道:“叶潜啊叶潜,亏你拿着把剑还真像个英雄的样子,原来不过是我府中一个小小的奴才罢了!”      说完,眼儿都没再瞧地上跪着的那人一眼,起身一挥衣袖,白衣飘扬长发如织,径自而去。      叶潜跪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两眼直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叶长云膝行向前,柔荑轻抚上叶潜的肩膀,急声问:“潜,你没事吧?”      叶潜仿佛没有听到姐姐的问话般,依然呆呆地看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      鬓影不在,犹留余香。      萧桐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他没事。” 至少身体上没有受伤。      叶长云抬头看过去,只见萧桐依然面无表情,却仿佛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叶长云默然垂首,沉思良久,才起身轻扶起自己的弟弟,叹声道:“潜,起来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      路上出了这样一个意外,对于叶长云和叶潜来说,无异于天大的事件。可是对于侯爷和朝阳公主来说,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于是这一行车骑依然向前而去。      叶长云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出了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公主性情难测,侯爷阴晴不定,他们这一家子还不知道会面对怎么样的未来。      萧桐在她心里已经渐渐淡去,偶尔她会瞟向他的方向,但随即便别过脸去。      这个男人,不要她。      这个男人,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如此一路行去,倒也顺遂,几日功夫已经到了敦阳城了。      先帝驾崩,诸事忙乱,各种礼仪繁杂,叶长云虽说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但也忙了个天昏地暗,累得每日家根本不及多想其他。而主人和侯爷也并未提及要惩罚这一家子的话题,叶长云心里多稍稍安心,但有时候又担心怕是以后会秋后一并算账,心里总是吊着,很不安宁,因此只不过一两个月下来,人清减了许多,脸色也慢慢苍白起来。      这一晚,先帝也入了陵墓,诸事该办的也都料理妥当了,朝阳公主独自陪着母亲在宫中闲坐。自从朝阳嫁后,母女二人便分离,这次再见,竟然是先帝驾崩。王太后拉着女儿的手不禁泪垂:“朝阳,当日你父皇为情势所迫,让你受辱于蛮人,他这些年一直悔恨,每每和我提起此事,总是叹息。”      朝阳闻言,眸子里却泛起冷意,放开母亲的手,起身淡淡地道:“母后,陈年旧事,我早已忘记,如今您若再提,是想让女儿不开心吗?”      这王太后见女儿这样,知道那件事于她是此生永难忘记的。又想起朝阳年少之时的模样,便不觉再次流下泪来。      她这女儿,打小儿便是娇养在宫中的金枝玉叶,若是没有当初的那些事,她自会为她寻觅一个心满意足的夫婿,每日家守在她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只可惜,世事难全。      朝阳原本就知见到母亲不免提起旧事,心中极其反感,可是想到父亲新丧,她又不忍心说什么重话,也只好立在那里不言语。      就在这时,侍下来报,说是郁太妃领了顺义公主前来为太后请安。      王太后听到这个,忙擦了眼泪,整理了装束,这才命人请郁太妃。      这郁太妃和如今的王太后,当年都是先帝身边得宠的妃子。当时后位空悬,先帝膝下无子,这两位妃子又都生了公主,于是两个人面上要好,其实暗地里较劲儿比着谁先生下皇子呢。及到后来,这两位妃子几乎同时有喜,又先后产下龙子。      据说当年先帝在选择谁为储君时,颇犯了思量。郁太妃的父亲为国安候,也是称霸一方的权贵,而当时的王太后出身贫贱,若是比身世,是万万不及郁太妃的。      可是最后,能够荣登大典的却是王太后所生的皇子彘,当年的王妃也改了称呼成了王太后了。      朝阳知道这些曲折,如今在郁太妃和顺义公主面前,自然不肯落了痕迹惹人笑话,是以也泛起笑来,坐在母后下座陪着。      郁太妃姿容端庄地走进门来,后面跟着她的亲女顺义公主。      王太后和郁太妃虽然当年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可是如今尘埃落定,再相见时,也如姐妹一般亲昵。这郁太妃对着往日宿敌,也是有心巴结,言谈间更为亲热。      顺义公主立在一旁,只是收敛眉眼端正优雅,并不多话。      王太后见此,对朝阳公主道:“朝阳,你嫁了外侯,与顺义也是许久不见了吧,你们姐妹好好说话。”      郁太妃忙也应和:“顺义,太后说得极是。你父皇膝下荒凉,只得了你们姐妹几个,朝阳公主为长姐,你要多和姐姐来往,也向她学习一些处事之道。”      这顺义公主原本脸上肃静,此时听了这话,漠然地扫了眼朝阳公主,垂首道:“母亲,朝阳姐姐早年能够从蛮人手中脱险,顺义便已敬佩至极,如今虽偏居肃宁城,可是其名却响彻敦阳,顺义虽久居闺中,却也有所耳闻。顺义打小儿便不如姐姐聪慧,如今有心要学,但只可惜没有那个慧根。”      这话说得王太后脸色顿时变了。      朝阳听了,却不以为意。她这个顺义妹妹,从小便循规蹈矩,偏偏性子又倔强,如今彘当了皇帝,多少人对自己俯首奉承,唯有这个傻妹妹,竟然还敢拿这话来暗讽自己。      说她倔也罢,说她傻也好,左右就是这个性子。      况且,人家说得也是真话。      可是朝阳虽然不在意,郁太妃脸上却也变了颜色,待要对着王太后赔笑,却不知说什么是好。就在这尴尬之际,只听侍下来报,皇上前来给太后请安。      赵彘来得倒是好,郁太妃和赵彘见过后便托言告辞,只留了他们母子三人在这里说话。      王太后想起刚才顺义公主所说,有心教导朝阳公主几句,可是话却说不出口,最后终究只是一声叹息:“我有些乏了,要歇息了,你们两个都先出去吧。”      赵彘和朝阳见此,便也告退离去。       正文 叶长云一舞   这姐弟二人慢慢从长乐宫中踱步出来,赵彘想起刚才郁太妃的脸色,便随口问起。朝阳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谈起。赵彘见此,也只好不再问了,只是陪着姐姐缓缓在这逶迤的长廊着散步。      幽静的回廊上,白色的宫灯逐个亮起,朝阳公主和当今皇上赵彘肩并肩慢慢走过去,后面是一众宫女小心侍候着。      “皇姐,父皇在临终前还曾提起你的。”刚刚登基的少年天子赵彘望着自己的姐姐,目中别有深意。      朝阳公主冷笑一声,仿若毫不在意地道:“朝阳应该庆幸,父皇竟然还记得我这个女儿!”      赵彘轻轻叹息:“皇姐,你不要这么说,有些事情父皇也是不得已的。”      朝阳公主收起冷笑:“父皇自然有他万般苦衷,朝阳当然能够体谅,朝阳心里如今还是感激父皇,能够蜗居于肃宁小城,苟活残生,荒唐度日!只不过——”她魅眸一转,凄然道:“朝阳只是偶尔会感叹,那祁连山下的大漠里,有多大炎女儿的泪?”      赵彘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捉起朝阳公主的手,年轻的脸上慢慢焕发出一种坚决的斗志。      他望着自己的姐姐,郑重地开口道:“你要相信我,自我赵彘起,再也不会有和亲一说;也自我赵彘起,我大炎天下再也不会任凭匈奴如此猖獗!”      朝阳公主认真凝视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下,淡淡地笑了:“我相信你,彘,你生来便是一个帝王。”      赵彘听得姐姐这么说,刚才那番斗志昂扬忽然有些羞涩起来,轻笑道:“姐姐,你若是身为男儿,这大炎天子之位彘必当让贤。”      朝阳公主有些无奈地笑了:“彘,你这嘴巴越来越甜,怪不得熙宁每日笑得像是喝了蜜般呢!”      熙宁是镇守一方把持兵权的镇北候的长女,也是赵彘打小儿指腹为婚的妻子,如今已然贵为皇后。      赵彘听姐姐说起熙宁,面上却有丝不快:“皇姐,你看刚才母后也提起了,说熙宁一直不见喜讯,言辞之中颇有些不满呢!”      朝阳公主见赵彘面上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忍俊不禁笑道:“彘,你看你,都当了皇上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呢!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能给你留个子嗣!”      赵彘眸子晶亮地望着姐姐,低声道:“后宫佳丽三千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又有几个如皇姐这般呢……”说到最后,声音渐趋低沉,几不可闻。      朝阳公主媚眸流转,睨了弟弟一眼,抿唇不语。      赵彘低低地唤道:“皇姐……”      花影幽暗而深邃,赵彘的眸子深处有一种令人难以猜透的意味,一声轻唤,一声低叹,有些撒娇,有些惆怅,更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就那样幽幽地飘散在风里,落到花丛中,寂寞无声。      身后的宫女已然停下脚步,个个垂首敛目,仿若她们不过是这回廊旁的一袭花影。      叶长云手提着灯笼,同样垂首,却禁不住偷偷抬起眸子,瞥向那少年帝王。      那个人,便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了吧。      他,手中握着多少人的生杀大权。      这时候的叶长云不由得想起自己一家如今的处境,心头平添了几分忧虑。弟弟年幼不知深浅,闯下如此祸事,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      四月的风吹过,衣袖轻轻飘飞,灯火摇曳。      朝阳公主低低叹息一声,软软凉凉地说:“我要去歇息了。”      赵彘见姐姐要走,忽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别,再等一会。”      朝阳挑眉轻笑:“彘,等什么?”      赵彘脸微红,自己也笑道:“明日皇姐你就要离开了,彘只是想多和皇姐说几句话罢了。”      朝阳抿唇笑看着弟弟:“彘,还是赶紧回宫吧,别让熙宁独守空房哦!”      赵彘如孩子般撇嘴道:“不管她!”      朝阳淡淡叹了口气,笑道:“你啊,从小就是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贪得要命!”      赵彘见姐姐这样说落自己,颇有些不乐意,带了几分委屈反问道:“难道姐姐不是如此?”      朝阳公主倒没有想到赵彘竟然反问自己,微挑峨眉轻轻哦了一声。      赵彘既然说出,便抿了抿唇,干脆一股脑地道:“姐姐在肃宁城里,养了多少自己喜欢的?”      朝阳公主万没想到赵彘竟然把这种事问到自己脸上来了,颇有些不自在地道:“我的事,你不要管这么多。你自己每日家做的荒唐事,小心些,不然镇北侯知道了,总不好看!”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赵彘见姐姐急着要走,忙拉着她衣袖道:“皇姐,今晚我为你备下好礼,你定要收着啊!”      朝阳公主心里着实有些恼了,微一用力,从赵彘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袖,急步离去了。      诸位随侍宫女见状,也忙提了灯笼追随公主而去。      一时间,惟余了那少年天下孤身一人,望着那里离去的背影兴叹。      叶长云咬唇停下脚步,回眸瞥了眼廊上有些形单影只的天子。      这个站在回廊上略显孤单的少年,并不是如自家弟弟潜般的单纯少年。      这个少年,他执掌着天下人的命运,坐拥着辽阔的壮丽河山。      他在这幽暗的回廊中,凝视着自己姐姐离去的背影,神情落寞让人难以琢磨。但那落寞,也正如他站于殿堂之上百官之前的高傲一般让人难以接近。      在这朦胧的月光下,淡淡的凉风中,他的眼里看不到旁边咬唇踌躇的苍白少女,又或者,即使看到他也根本不会去在意。      叶长云再没有回头,袅袅盈盈地跟在朝阳公主之后离去。      她知道身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但还是挺直了脊背,走出最优美的步伐。      她的体态曼妙,步履轻盈,在长长的回廊中渐渐远去。      *********************      天色已晚,叶长云今夜轮到休息,并不需要上夜,眼看着朝阳公主已经歇息下了,她便悄声退出门外。      谁知转首见到一顶二人抬的不起眼小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殿外,旁边还跟着一个颇有些年纪的太监。叶长云心里正疑惑,却见那老太监和门外守门太监悄声说了几句,然后那守门太监便赶紧进去通禀了。      叶长云心中大感疑惑,本要离开的脚步停下,故作无意地走到门外,与那老太监见过礼,悄声提醒道:“公主已经歇息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也是一样。”      那老太监应是知道叶长云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便无隐瞒之意,小声神秘地道:“今晚的事,却是非得要惊扰公主了。”      叶长云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疑惑,想起皇上赵彘刚才说起今晚有礼相送,望向那轿子,莫非这礼便是轿中之物?      她细细看进去,轿子里并没有什么声音,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人是物?      片刻之后,殿内守门太监打开门,看了眼叶长云,便直接对那老太监道:“公主吩咐下来,直接送进去吧。”      老太监闻言,忙向那两个抬轿之人招了招手,然后眼看着轿子被抬进殿内,自己才慢慢退下去了。      叶长云更为疑惑,但她既已退出也不好再进去,便干脆佯作有事,与守门太监一起等在殿外。      很快,那小轿子又被抬了出来,但屋内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小侍女出来,招呼人准备些热水等物事。      叶长云忙拉住小侍女,悄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小侍女望了四周一番,这才暧昧一笑,低声道:“我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样的人,瞒得很紧的样子呢!”      叶长云心道果然如自己所猜,这皇帝赵彘送给姐姐的竟然是个男人吗?。      那一夜,殿内那羞人的声响直响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歇。叶长云凝立在殿外,听着那一波又一波的娇吟在这暗夜中缓缓荡漾开来,心中却千折百回。      穷她一生的期盼,能否守得花开?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属于她的那朵彼岸花,就在不远处。      *********************      时间很快来到了建元二年。这一年的三月初三是上巳节,新帝赵彘前往渭水行祭礼,回敦阳的途中,专程来到肃宁城看望自己的姐姐朝阳公主。      天子驾临,一时间平西侯府上上下下忙作一团。正堂之上,美酒佳肴,丝竹管弦,更有朝阳公主一双迷眸似笑非笑。      赵彘在席上拉过自家姐姐的手,低声笑道:“朕今日特意前来看望皇姐,不知道皇姐为朕备下何等大礼?”      朝阳公主噗嗤笑了,用那削葱玉指轻点赵彘额头,睨着他道:“你啊,已然贵为天子,怎么还和姐姐斤斤计较什么礼不礼的呢!”      赵彘当然不依,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姐姐,眸中仿若有万般期待。      朝阳公主抿唇笑而不答,一双软若无骨的玉手轻轻一拍,便见有乐声响起,而在那片轻快的乐声中,一群舞伎扭动着如柳般的纤腰缓缓步入堂上。她们水灵清丽,舞姿轻盈优美,旋转间彩衣翻飞,仿若初春的野花般翩翩起舞,又如枝头的桃子娇艳欲滴,引人食指大动。      朝阳公主慵懒地端起一杯酒,斜斜睨着弟弟,浅笑不语。      而年轻的天子赵彘身子斜靠着,对着满室的歌舞却是似看非看似听非听,一双亮眸时不时含着笑意看向自己姐姐。      “你口味已然不是一般的挑剔。”朝阳公主饮下杯中酒,声音有些低低的沙哑。      “是姐姐太过吝啬。”赵彘低柔的声音仿若耳语。      朝阳公主玉指轻抚过腮边一缕秀发,举手间风情无限,红唇轻声吐出:“只有耐性好的人,才能品得那无上美玉。”      赵彘微微颌首:“好,朕且等着。”      话音刚落,只听乐声骤然变了,原本轻快的乐声忽然萎靡起来,软软腻腻,如丝如绵,如枕边低语如少女情动。而就在这柔腻缠绵的乐声中,一个红衣女子蒙着面纱迈着轻灵的步子来到堂上。她身上红衣轻薄仿若无物,在她轻扬慢舞间若隐若现引人遐思,而她瀑布般的秀发随着舞曲的节奏荡漾在胸前身后,于那红衣黑发间荡漾出别样的魅惑。      赵彘眼前一亮,抬头认真打量过去。      这个红衣蒙面女子,正是叶长云。      叶长云腰间款款摆动,就如同那一夜在萧桐身下害羞迎合般,一双眸子半开半合欲说还休,仿佛有万般心事如流水般从心间闪过。      感觉到天子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仿若看到猎物的鹰般,她心间不由得一阵荡漾,提臀、顶胯、扭腰、抖肩、摆臂,她的舞姿的更加撩人,眸子也更加迷醉。      这一刻,她等了很久,才等到属于自己的那朵花缓缓盛开。      她在身姿摇摆间轻挺起巍峨的胸,荡漾起杨柳般的腰肢,那胸因了有过一双粗糙大手的揉捏而越发浑圆,而那腰肢因了心间一缕相思而越发清减。就在她如杨柳般在厅中轻璇时,一双如鹰的眸子紧紧盯上了她的腰肢。      她在心间轻笑,她的唇红润晶亮,只待有那惜花人轻轻品尝;她的眸引人沉醉,如同思春的少女藏了千般哀怨万般愁。      是的,她的唇寂寞花开无人品尝,她的一段风流心事早已付诸东流。      她轻柔寂寞的笑,红润的唇轻轻启开,低低吟唱。      那吟唱,娇吟低喃,如泣如诉,婉转百回,嘤嘤成韵,仿若那一夜合欢殿中断断续续的浅吟,在暗夜中缓缓荡漾开来。      “芳萱初生时,知是无忧草。双眉未画成,哪能就郎抱。”      堂中未经人事的少女羞红了脸庞,懂得其中玄妙的女子偷偷地绽开了暧昧的笑。      赵彘缓缓收回眸子,转首看向自己姐姐,却看到朝阳公主正浅笑望着自己。      “皇姐姐,这个歌妓的声音,倒很像一个人呢!”      朝阳公主闻言轻笑,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赵彘目光复又转到那轻歌曼舞的歌妓上,淡淡地道:“她的舞姿,也很像一个人呢。”      朝阳公主这次连一声‘哦’都没有了,只是千娇百媚地啜下一杯酒。      赵彘盯着那歌妓良久,忽然笑了:“就连她的眸子,也像极了一个人呢。”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仿若低喃:“其实更像她十四岁的样子呢!”      十四岁的样子?      这一年的朝阳公主,已经十九岁了。      十九岁的朝阳公主听到那声低喃,微含讽意地笑了。      厅中,叶长云的舞妖媚而轻灵,眸子藏了无限风情却又带了一丝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