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太岁 第一章 奶奶临死咬了我一口 农村老人常说:人有命,天注定。 我的爷爷刘群山早年身世凄凉,家境贫困不说,正好又逢战乱,家里穷得几乎揭不开锅。 加之爷爷的相貌也有缺残,幼时出过天花,虽然大难不死,但是脸上留下了许多麻子,一只眼睛还是半瞎的,这就使得爷爷的处境更加艰难,能不能吃饱,首先是一个问题,至于娶妻成家之类的事情,压根想都不要想,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又穷又丑的庄稼汉?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爷爷年轻的时候,心善,曾经遇到过一个流浪的江湖汉,咬着牙,舍过一餐饭给他,结果那江湖汉说他会算命,还给爷爷算了一卦,说爷爷是天生的妻贤子孝命,以后定然可以娶一位非常好的老婆。 这话当时压根就没人信,有些人甚至还拿这个取笑过爷爷,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事情最后的发展却完全应了江湖汉的吉言。 那是有一年普天大旱,家家都穷得啃树皮,爷爷家里兄弟姊妹太多,实在活不下去了,没有办法,就端个破碗出去讨饭,一走就是半年。 半年后,爷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媳妇。 姑娘家十八九岁年纪,皮肤白皙,模样水灵,身杆子周正,从一出现,就引得整个山村都是沸沸扬扬,大伙都觉得稀奇,感觉那姑娘不像平常人家出身,不知道怎么就跟了爷爷的。 后来详细打听之下,才知道那姑娘原来是云南人,也是逃荒流浪过来的,倒在山里快饿死的时候,正好被爷爷捡着了,就跟着回来,给他老人家当了媳妇。 这云南姑娘自然就是我的奶奶了。 奶奶一开始的时候,和我们那边人语言不通,她说的是云南话,咦哩哇啦的,大家都听不懂。 不过听不懂无所谓,这不挨着奶奶干活。 奶奶人长得漂亮,也很能吃苦,自从她进门之后,家里家外收拾地井井有条,对父母孝顺,对姊弟爱护,赢得全村人的交口称赞,都说爷爷是好命,好命。 不过,过了不久的时间之后,村里那些人在称赞奶奶贤惠的同时,私底下也开始瞎传一些风言风语。 有人说奶奶是神婆,有时候大半夜起来对着墙角摆着的一个瓦罐子又是磕头又是祷告,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一直很奇怪,心说我奶奶大半夜起来做的事情,还是在自己家院子里,村子上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后来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大约这种事情,也只有自家人会知道,然后也只有自家人会传出去,估计当时曾爷爷曾奶奶他们发现奶奶的情状,也觉得奇怪,于是私底下,悄悄和村上的一些人说过,然后就传了出去。 奶奶的所做所为,爷爷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不过每次外人问起来,爷爷却都是微微一笑,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夫妻两人一直和和睦睦,持家有道,几年经营下来,渐渐有了兴旺迹象。 后来奶奶怀了孩子,全家人都喜得合不拢嘴,满怀期望。 孩子出生的那天,大伙一看是个大胖小子,更是开心,个个都是忙里忙外,又是张灯结彩,又是放鞭炮庆贺,唯独奶奶抱着孩子,坐在房里哭了一整天。 这事让大伙觉得很奇怪,就问奶奶这是怎么了,结果奶奶也不说,只是摇头叹气。 后来到了晚上,爷爷好问歹问,奶奶才无奈道:“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这话让爷爷一直有些闹不明白,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不喜欢男孩,反而喜欢女孩。 要知道,那个年代,民间重男轻女的现象极其严重,这种状况在农村更是盛之又盛,奶奶的反应让众人完全无法理解。 那时候爷爷就安慰奶奶说,要女孩还不容易?再生一个不就是了? 结果奶奶摇摇头说不可能了,她一辈子就只能生一胎,有了这个孩子,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这话爷爷当然不信,没把奶奶的话当回事,但是,后来的事情验证了奶奶的话。 爷爷和奶奶从此果然再没有生过孩子,这事让爷爷一直很奇怪,晚年的时候曾经问过奶奶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奶奶说她们家从来都是单传,她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生完一个孩子之后,就知道不会再生出第二个来。爷爷又问奶奶为什么喜欢女孩,奶奶却摇摇头,没有说出来。 就这样,爷爷和奶奶从容持家,抚养孩子长大,这孩子自然就是我的父亲了。 一晃又是许多年过去,父亲后来也成家了,娶了母亲,后来怀上了我。 我出生的时候,奶奶身体还很健朗,耳聪目明,行动利落,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家里家外的活,从来不落下。 听母亲说,从她怀上孩子开始,奶奶就一步不离地照料她,整天和她念叨都是:“女孩,一定是个女孩,这次一定能生出个女孩。” 结果,我一落地,大伙一看,奶奶又猜错了,我是男孩,是个带把的纯爷们。 当时奶奶看到这情形,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仰天长叹道:“断了,断了,我大雾山一脉居然断了。” 这事让大伙都感到很好奇,不知道奶奶这是怎么了,都以为奶奶是年纪太大了,在说胡话,全家人都沉浸在新生儿出生的喜悦之中,也没怎么在意奶奶的事情。 只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只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之后,奶奶原本还只是有些花白的头发,瞬间全白了,那精神头也一落千丈,身子骨眼看就有些撑不住,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了。 然后没两天时间,奶奶就卧床不起,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状况让家里人都是感到极为惊愕,同时也是非常焦急,父亲从来都是个孝顺的人,连忙给奶奶请医问药。 结果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大夫请来之后,奶奶却不让看,而是对大伙摆摆手说不用了,她这是大限到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听到这话,父亲他们立时都有些傻眼,一个个上前好劝歹劝,却都没有作用,大夫也瞧不出啥问题,最后摇头叹气走了,说是准备办后事吧。 后来奶奶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弥留之际,让父亲把我抱过来,然后奶奶颤巍巍地伸出手摸着我的小脸,仔细看了看,突然间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她说:“男的也就男的吧,豁出我这条老命,不信就不行!” 奶奶说完话之后,突然一拉我的小手,在众目睽睽之下,非常不可思议地一口咬在我的手上,把我的手咬得血淋淋的,半个手掌几乎都掉了下来。 当时这个状况,惊得爷爷和父亲都跳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奶奶拉开,都以为奶奶是疯了,结果却不想,奶奶被拉开之后,翻身往床上一趟,随即两腿一伸就去了,临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嘴里含满了鲜血,嘴角还拖着我的一块皮肉。 这个事情,算是我们家有史以来最怪异的一件事情,所以说,直到我后来长大了,家里人对这个事情还是讳莫如深,很少提起。 不过他们不说,并不代表我就没法知道,毕竟我的右手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就留下了残疾,因为有一根小指被咬断了,孩子太小了,虽然重新接上了,后来还是长得有点错位,手的形状就有些奇怪,也不是很灵活。 我懂事之后,对于自己手上的伤,一直很奇怪,问了爸妈,他们却说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摔的。他们这话一听就是假话,因为我手心和手背上明明有几个清晰的牙印,如果我的手是摔的,这牙印从哪里来的? 后来直到我上了初中之后,十四五岁年纪,正是青春萌动的时候,班里有些人开始偷偷谈恋爱,我也有喜欢的女生,一直没敢表白,后来终于有一次,我鼓起勇气约那个女生出去玩,结果她看了我的手之后,有点被吓到了,小手捂着嘴,慌慌张张就跑了。 这事搞得我很恼火,回家之后就追着爸妈问我手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爸妈后来被问急了,就说你想知道的话,去问你爷爷吧。 爷爷这时候还没去世,不过并不住在家里,而是住在山上,自己一个人一间小屋子,过得像一个隐世的高人,我们一般都是隔上十天半个月去看他一次。 老人家很清静,做什么事情都是不紧不慢,一直乐呵呵的。晚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些阴阳八卦的术法,偶尔还下山帮人称称骨,算算卦,有时也帮人家做一些红白喜事,总之比较神秘。 爷爷其实一直都很疼我,小时候我一直很喜欢赖着爷爷,听他讲故事,只是随着我年龄增长,进入了心理叛逆期,和爷爷说话也变少了。 犹是如此,每次爷爷看到我,都非常开心,巴巴地从他的小屋子里掏出一堆好吃的东西给我,仿佛我还是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的小孩子一般。 当时听了爸妈的话,我也是有些意气用事,于是就跑去山上找爷爷,想问个清楚,结果却不想,就是这一次,我却是发现了爷爷的一个非常诡异的秘密。 奶奶,似乎并没有死。 肉身太岁 第二章 爷爷在坟里说话 我上初中的时候是寄宿的,因为学校离家很远,一般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回家。 那天约那个女孩出去玩,正是周五放学之后。 本来想缠绵一番,结果闹个老大不开心,搞得我心里很膈应,对手伤的事情越发感到好奇,后来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追问爸妈关于手伤的事情。 父亲被问得心烦,瞪着眼,搬出惯例的那句话:“小孩子不懂事,不该问的不要瞎问!” 这话要是搁在以前,对我还有些效果。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这个时候十五岁,那是什么年纪? 正直青春叛逆期,天皇老子我都不怕,还怕这句话? 当时我也火了,一下子跳起来,对父亲嚷道:“什么叫不该问?什么叫不该问?我自己的手伤了,我怎么就不该问了?你说我该不该问?是不是明天有人把我头剁下来,我也不该问?!” 听到这话,父亲也是被问住了,好半天的时间,方才叹了一口气,和母亲对望了一眼,对我道:“你真想知道的话,就去问你爷爷吧。” 当时心里火大,感觉这么多年,一直因为这个事情憋屈着,也是有点受不了了,禁不住把碗筷往桌上一顿,说了声:“去问就去问!” 然后我掉头就往外走,赶往山上去找爷爷。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下来。 爷爷所住的山头其实离村子并不是很远,大约也就几里路的样子,山也不高,只有一百多米的样子,但是山上密林覆盖,荒草掩径,所以路比较难走。 以前我都是白天过来,沿着山林小路往前走,方向还算是比较清晰,但是现在是夜晚,天上也没有月亮,只有几点星星,树林里光线很黑暗,我临时出来也没带手电筒,只能凭着感觉,黑灯瞎火一路往山上摸。 结果摸来摸去,走了大半天,感觉早就超出了应有的时间,发现还没有到达爷爷的小屋,方才明白过来,我这是走岔道了,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当时停下来,正好是一片黑树林,山风吹得呼呼响,气氛有些阴森,最要命的是,山里人那时候还没有公墓的概念,人死了,都是火化之后,骨灰用棺材一装,抬到山上,找个地方一埋,地上堆个坟头,也就算了事了。这黑树林里,满眼望去,虽然光线黑暗,但是却依旧能够隐约看到很多坟头的轮廓。 可以想象当时那情况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是一种怎样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算这世上真的没有鬼,自己心里随便想想,也一阵阵的害怕,无形中手臂上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然后我就几乎是有点逃亡的感觉,一路手脚并用,往山上冲,总之就是见着高坡就爬,感觉爷爷总归是住在山头上,只要爬到最顶边,应该就可以找到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总之我已经是跑得浑身冷汗,猛抬头是,方才望到前面的树林里传来一点灯火的光亮。 当时看到那灯光,我知道我这是找到了,真不知道,要是还找不到的话,我自己会不会被活活吓死。 顺着那灯光,一路往前走去,很快发现面前一片豁然开朗,天光照下来,虽然很黑,却也看到林间空地上矗立着一座低矮的小草屋,草屋外面围着一圈篱笆墙,这就是爷爷的住处了。 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所看到的灯光却不是从草屋里面发出来的,而是来自于屋子后面的方向。 我有些好奇,暗想莫不是爷爷半夜起来去树林里抓什么东西不成? 当时在农村,“春吃槐花夏吃蝉,秋打山枣冬挖莲”,山里的野味比较多,四季不缺,这个时节是夏末,正是吃蝉的时候。 这里说的蝉,不是那种长了翅膀,浑身发黑的蝉。那种蝉,在咱们农村人的口中,就是俗话所说的“老了”,没法吃,壳太硬。特别雄蝉交配过了之后,虽然还“叽叽”尖叫,但是肚子两侧已经开始长出绿锈,进入了死亡状态,最终会直接趴在树上变成一团霉干,这就更不能吃了,吃了不但没好处,还有毒。 真正能吃的蝉,有两种,一种是夜晚刚刚从土里爬出来,沿着树干往上爬,准备褪壳的蝉幼虫,我们当地方言叫“解根儿”。这种蝉的壳虽然也比较硬,但是油炸出来,很香脆,特别是未脱的蝉蜕是大补,当时在农村深受欢迎,甚至有的饭店专门下乡收了去做菜,卖得死贵。 还有另外一种蝉,算是最受欢迎的,那就是刚刚褪了壳,从壳里爬出来,浑身都是嫩黄嫩黄的,肢体也很柔软的蝉,这种蝉,油煎出来,酥松香脆,稍微撒点盐巴,能馋得人舌头吞掉。不过这种蝉,捉住之后要及时下锅,因为时间一过,它的壳就变硬了。 爷爷从来都是生活在山里,自然也是吃蝉的高手,所以这时候,有可能是提着马灯去树林里抓蝉去了。 当下明白这个事情,我就绕过小草屋,往那树林里走过去,本来是想和爷爷打个招呼的,结果,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走进去一看,却发现爷爷并不在那树林里。 那树林中央埋着一座大坟,坟上荒草丛生,然后就在那坟头上,正静静地放着一盏马灯。 所谓的马灯,其实就是煤油灯,不过外面加了一层玻璃罩子,形状和今天的可口可乐瓶子有点像,稍微年轻一点的孩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东西。不过在七八十年代,马灯在农村可是特别流行的,因为这灯不但防风,上面有把子,可以提在手上,最妙的是,底下有个发条,可以拧动灯芯,控制火光的大小,总之是方便又便宜,大家都很喜欢。 当时那马灯立在坟头上,淡淡的光芒照耀,使得林间一片朦胧,那情景给人的感觉有点阴凉。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大约认出来那马灯是爷爷的,估摸着可能是爷爷要去方便,就把马灯放在坟上照亮。 当时我正要出声喊他,结果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坟堆那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话语声。 “笑娘啊,我又来看你啦,你最近过得可还好哇?”是爷爷的声音。 爷爷一直称呼奶奶为“笑娘”,原因是因为父亲的名字叫刘为笑。 农村夫妇之间,有了孩子之后,互相的称呼会发生改变,比如孩子的名字叫“龙”,那么,女方称呼男方就是“龙他爹”,时间久了,顺口就叫“龙爹”,女方也自然就是“龙娘”。 当然了,农村叫“狗”的也很多,原因一般都是因为孩子可能出生之后身体弱,名字就得取得贱一点,因为传说名字越贱的人,命越硬,越好养活。这种情况下,“狗娘”、“狗爹”叫着不好听,于是就不叫,而是叫“孩儿他爹”、“孩儿他娘”。比如我的名字叫刘一手,这名字就不好顺口叫,所以我爸妈都是互相称呼“孩儿他爹”,“孩儿他娘”。 说起来我这个名字是爷爷取的,估计是因为我有一只手受了伤。 当时,我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爷爷在说话。 原本我以为这是爷爷跪在坟堆另外一边说的话,心里于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对那座坟比较好奇,因为,自打我懂事以来,每年上坟的时候,给曾爷爷曾奶奶烧过纸,磕过头,但是却一直没见过奶奶的坟。以前也好奇问过,结果父亲他们都是瞪瞪我,说小孩子不懂事,不要瞎问,于是我也就没敢再问。 没想到奶奶的坟居然在这里,就在爷爷的屋子后面,距离这么近。 这么看来,这是爷爷对奶奶太过眷恋,所以就一直住在山上守着奶奶。 当下我听着爷爷的话,知道他正是伤心的时候,不想冒然打搅他老人家,于是就悄无声息拐过坟去,想要过去安慰安慰他老人家,顺道也给奶奶磕个头,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拐过坟头之后,却发现坟堆后面压根就没有人。 这一下我傻眼了,怔在当场,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正好这时,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样低沉,而且还瓮声瓮气的。 “笑娘啊,一手长大啦,你教给我的那些手艺,我也经常琢磨,经常练,就等着传给这娃啦。你在那边可以安心啦。”爷爷说道。 当时听这声音的方向,我赫然发现那声音不是来自别处,居然是从那坟堆里面发出来的。 这一下惊得我不小,立时感觉心里一抖,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 片刻之后,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爷爷你别吓我,你是不是在坟里?你快出来!” 结果我刚喊了一声,就听到那坟里“咕咚”一下,似乎有人摔倒了。 这让我更加确定爷爷就在坟里面,一时间惊得牙齿打颤,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也就在这时,突然我感觉后脖颈一疼,似乎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然后我顿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眼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肉身太岁 第三章 摸到罐子会开花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在自己正躺在爷爷的小屋里,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门没有关,伸头看外面,青烟袅袅,爷爷正在做早饭。 我起来,正好爷爷端着早饭进来,见到我,笑了一下,招呼我坐下吃饭。 我的头还有点晕,不过对于昨晚的事情,记忆还是很清晰,当时看着爷爷,感觉非常奇怪,先没坐下来,而是问他老人家,昨晚是怎么回事。 结果老人家看看我说:“你发了高烧了,昨晚倒在树林里,正好我看见,把你背回来了,我给你熬了草药,灌下去了,现在应该感觉好点了吧?” 当时一听这话,我立时一怔,随即坐下来,摸着筷子,直愣愣地盯着老人家那布满皱纹,胡子花白的脸膛,不觉问道:“那你老人家在发现我之前,做什么去了?” 听到我的话,爷爷呵呵一笑,一边给我盛饭,一边说道:“我逮解根儿去了,这不,正好吵了一盘。” 我一看桌上,真有一盘解根儿,油煎的,葱黄葱黄,闻着就很香。 若是在往日,我这会子早已开始了狼吞虎咽,但是今天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捏着筷子在桌上扭了半天,才对爷爷道:“我昨晚听到你在奶奶的坟里说话。” “啥?”听到我的话,爷爷怔了一下,随即催我道:“快吃饭吧,小孩家家的,大白天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真听到了,你还把马灯放在坟头上对不对?”我可不是傻子,老人家想糊弄我,可没这么容易。 “嗨嗨,我说你这娃,你奶奶的坟头在哪儿你知道不?你连地儿都找不到,怎么就说这些胡话了?”爷爷看着我问道。 “我以前是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奶奶的坟就在这屋子后面的树林里,我昨晚就看到了,你别想骗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满心期待地看着爷爷说道。 爷爷皱皱眉头,歪头看看我道:“咱们这屋后的林子里有坟?” “怎么没有?好大一个呢,”我说道。 “那先吃饭,吃完去看看,这可真是奇了,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还没发现呢。”爷爷自顾自说道,那神情好似昨晚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一般。 当时我心里憋了一口气,几下把饭扒完,站起身道:“走,我带你去看,要是有坟的话,你可得给我说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事儿太怪了,搁心里太膈应。” 听到我的话,爷爷呵呵一笑,悠然地点了一袋烟,这才带上门,跟着我一起往外走。 不多时,来到屋后的树林里,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左找右找,愣是没找到一个坟头。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我有点傻眼了,琢磨着莫非真是我昨晚被吓到了,发了高烧,后来出现幻觉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看到了,耳朵也听得真切,绝对不会有错。 当时爷爷看到我的样子,就笑了一下道:“行了,别找了,这山林里安葬的人多,风气脏着呢,保不准你是着了道,就看差了。不过也没事,你是年轻小伙子,阳气旺,那些脏气上不了你的身。”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明明看到的,”我真是要被气坏了,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天,这才有些郁闷地对爷爷道:“那算了,这事先不说了,我来这儿,是找您老人家问个事情的。” “什么事情?”爷爷看着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听到他的话,我抬起右手,让他看着我的手伤道:“我这手伤是怎么回事?我问了爸妈,他们让我来问你,我就是为这个事儿才大半夜跑来的。” 见到我的举动,爷爷没有说话,抽了一口烟,转身往小屋子里走,说:“先回,回再说。” “那行,”我跟着他一路走到小屋子里,坐下来,然后爷爷低头抽着烟,好半天才看看我问道:“为啥非要问这个?都已经这样了,问了也没啥用啊。” “什么叫问了也没啥用?你老人家知不知道我被这手坑成什么样了?我在班里好容易看中个女孩,昨儿下午约出来,结果人家一看我的手,都吓跑了,你知道这手叫什么?这叫缺残,有了这玩意,我以后媳妇都不好找。气人的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手伤是怎么来的。这不是叫人死不瞑目吗?”我看着老人家,愤愤地说道。 老人家听了我的话,有些出神地看着我道:“你娃搞对象啦?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早什么早?就咱们这教学水平,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考大学?我不早点打算,以后你给我找?”我看着老人家说道。 的确,那个年代,那个地方,教学质量奇差,升学率更是低得令人发指,一般一届学生几百人,能考上十来个,就已经不错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家伙读书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抱着同样的一个目的,上几年学,勉强认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就行,然后抓紧时间谈个对象带回家,结婚生娃,然后要么种地,要么出去打工,安安生生过日子。 上学的时间里,谈对象不用消耗本钱,若是错过了,一旦下了学屋,再想找对象,那就要花大价钱了,请人家女方吃喝玩乐不说,逢年过节总得给准泰山大人送点东西,一旦结婚,光是彩礼、三金什么的,就能把家底儿给翻过来。而上学时候谈对象就不同了,瞅准机会下手,先把肚子搞大,女方家里直接就干瞪眼,没话说了。 当时爷爷听到我的话,有些颓唐地笑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太早,就是男儿有了元阳身,才有那个气候,过早破体,不管是对女方还是男方,总归是伤元气。” 我一听这话,知道他又要搬出那套老掉牙的什么修身,什么养性的理论来,听了不知道几千遍,于是就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好了,说正事,我这手,到底怎么回事?” 爷爷看看我,见我非要问个原由出来,好半天才对我道:“这个事情,时机不到,暂时还不能说,除非——” “除非什么?”我皱眉道。 听到我的话,爷爷用旱烟袋指指墙角放着的一只青乎乎的陶罐,对我道:“去摸一摸,说说感觉,就用这右手。” “摸这个做什么?”我有点疑惑地走过去,蹲下来摸摸那罐子,发现那罐子很清凉,里面似乎盛着水,伸头看了一下,却发现是空的,不觉有些好奇地转身看着爷爷道:“摸了,怎么说?” “什么感觉?”爷爷问道。 “就是有点凉,怎么了?”我问道。 “没别的?”爷爷好奇地问道。 “没别的了,怎么了?”我也是满心好奇。 “那就是不能说了,除非你能把罐子摸出花来,不然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和你说。”爷爷有点狡猾地冲我笑了笑。 当时我听到了这话,差点一脚把那罐子给踹了,恨恨地憋着气坐下来,好半天才出声道:“不说也罢,反正知道了也没用,我就是有点气不过而已。没事我就走了!” 我说完话,起身就往外走。 “回来——”爷爷叫住我。 “干啥?”我回身好奇地看着他。 他上前牵着我的手,拉着我面朝那陶罐站好,尔后却是对我道:“跪下,拜一拜。” 这话让我的逆反心理达到了极点,一下子甩开老人家的手道:“拜什么拜?我不拜!” “你这娃怎么这么不听话?”听到我的话,爷爷有点生气地看着我。 “听话也不是这样听的,没事对着罐子磕头,我脑子还没问题呢!”我满心气愤道。 “那行吧,随你了,没缘分也不能太强求,”爷爷有些失望,闷闷不乐地走回桌边坐下来。 我被晾在旁边,一时间不知道是走才好还是不走才好。 尴尬了半天,正准备走人,外面的柴门被推开,一个挎着竹篮子的老太太,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还没进门就喊道:“他表爹啊,可不得了,小三子被上身啦,您赶紧去给看看吧。” 那老太太我认识,是我们村的,和我们家还算是远房的表亲,按辈分我得叫她表奶。 当时老太太进门,看到我也在,有些意外,招呼一声道:“一手也在啊,星期天来看爷爷啊。” “嗯,表奶您好,坐,”我平时对老人还是很有礼貌的。当下我给她让座,帮她倒了碗开水。 接下来,两个老人就攀谈了起来。 爷爷问表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结果表奶一说之下,我顿时被她的话吸引住了,也忘记走了,不知不觉搬个凳子在桌边坐了下来,细细地听着。 “他表爹啊,是这么回事啊,这不我家那小三子嘛,是个勤快人,前儿晚上,五更头起来拾粪,估摸是太困了,不知怎么的,后来走到西北口,倒在个坟头上睡着啦。我跟你说,那坟要是别的还好,偏偏是北头郝庆家刚死的媳妇儿。这一下还不糟?当时我听了这话就知道要坏事,这不,果不出所料,小三子从回来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今儿更是一整天发高烧,浑身哆嗦着,这会子都起不了床啦。他表爹啊,这是被郝庆的媳妇迷上啦,您可得帮帮忙啊,我这来得匆忙,就摸了一篮子鸡蛋,回头治好了,我给您摆酒……” 肉身太岁 第四章 小三子回来吧 相信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人,大多都以为农村人又脏又臭,不会讲究。 其实这话要分开讲。 说起来,咱们农村人过日子是非常讲究的。别的不说,就说这“拾粪”,虽然是方言,但是看字面的意思,也大约可以理解到所含的内容,那就是捡拾地上的粪便。 听到这话,肯定有人就有些想不明白了,很疑惑怎么有人天不亮就起来拾粪,那得有多少粪给他捡拾?莫不是农村人夜里都是随地大小便的?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不了解农村的情况了。这里所捡拾的“粪”,不是人粪,而是牛羊猪驴的。 一般来说,农村人家家都养一些牛驴,耕地赶车,少不了它们。这些牛驴,个头大的,一般都拴起来上槽,用草料喂养,而一些小的牛驴,也就是新生的幼崽,基本上都是散放的。这些小东西晚上出去树林里吃草,满村子瞎转悠,于是到处都会落下粪便。 然后,有些人家,有时候会起早沿着村子里的白茬土路走一圈,把路上落下的牛驴粪捡拾掉。做这个事情有很多好处,一个是保持村子的清洁,第二个则是因为牛驴粪也是好东西,可以当肥料,一年积累下来的话,勤快一点的话,可以省下不少化肥钱。 表奶家的那个小三子,本名叫徐三,是表奶的第三个孩子,上面两个都是女孩,所以表奶一直很疼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了,估计都没让徐三上手洗过一件衣服。 这徐三说起来,我还得叫他表叔。他其实比我大不了几岁,不过结婚挺早的,五年前就结婚了,但是婚后生活很不如意,主要是我这表奶不省心,人家夫妻俩的事情,她非去搀和,这不,人家女方感觉和他过不下去了,去年和他离了婚,临走连个孩子都没落下来。 这次徐三居然中邪了,可想而知,表奶急成个什么样,也真亏她老人家身体好,不然这一把年纪,这山还真一定能爬上来。 表奶来的时候,带了一篮子鸡蛋,不用数,不是十八个就是二十八个,这也都是有讲究的,鸡谐音“吉”,八谐音“发”,目的就是图个吉利。 至于说事后摆酒,那也是暗含“长长久久”的意思。 所以说,老人家虽然短短几句话,真要全部理解,光解释就得大半天,这些事情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有些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家往后看,想必看多了,就会明白其中一些话的含义了。 至于爷爷帮人驱邪避凶,会不会拿钱的问题,一般来说是不会拿钱的,农村人不兴这个,都是乡邻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交往很少提到钱,都是人情,最多送点东西,东西无非是鸡蛋、花生、红枣之类的吉利物,摆一桌酒席,那已经是高档谢礼了。 当时爷爷听了表奶的话,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点头道:“行,大妹子你等等,容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跟你走。” 听到这话,表奶连忙站起来谢了,满脸开心,似是对爷爷的能力非常自信。 见到这个状况,我眨眨眼,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才好。 说起来,这时候,我应该回家的,但是正好又被表奶说的话勾起了好奇,心里想了一下,觉得横竖是周末,反正无事,不如跟去看看,顺道也见识一下爷爷的能力,看看他到底是装神弄鬼,还是真会一些东西。 当下爷爷走进里屋,鼓捣了一通,收拾个小木箱子出来,箱子大约一尺长,半尺宽厚,上面有个牛皮带子,可以挎在肩上。 爷爷平时给人家“看事儿”,都是背这个箱子,也不知道里面具体装些什么,我没仔细研究过。 老人家收拾好了之后,就带上门,准备跟着表奶下山,我也只好跟出来,默默跟在后面。 许是方才被我气到了,爷爷一路上也没和我说话,只是和表奶聊着天,家里家常地扯着,偶尔都能提起头十年的事情来,也真亏他们记性好。 一路来到村口,爷爷这才停下来,对我道:“一手,你先回吧,和你爸妈说下,午饭做软点,我过来吃。” “哎呀,他表爹啊,你这哪里话?你给小三子看事儿,还能让你回家吃饭?”爷爷的话,被表奶打断了。 听到的话,爷爷笑了一下,点头对我说:“那也行,那就不去吃了,你回吧。” 我有些扭捏地看看他老人家,支吾了一下,说:“我先不回了,跟你一块去转转。” 听到我的话,爷爷看了看我,大约知道我是好奇,就笑着说:“去也行,不多到时可规矩点,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动,叫你干啥就干啥,知道不?若是不小心说错话,犯了忌讳,惹祸上身可就罪过了。” “我懂的,”我点点头说。 见到我点头,爷爷这才转身和表奶一起,带着我,一路往村西头走。 表奶和她儿子没分家,这么多年一直住一个院子,表奶一个人住堂屋,占着整三间房间,徐三却是住着侧屋,一共才两间。当时看到他们家这格局,就有点理解为什么徐三的媳妇会和他离婚了。 这老太太在家里明显还处于主宰地位,这要是在封建社会,也就罢了,可惜现在是新时代,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个? 也不怪常常听到一些老人哭诉儿媳妇对他们不好,说起来,这里头的责任,似乎也不全在儿媳妇。反正我觉得,要是我娶了媳妇,我爸妈肯定得给我腾地方,不腾出来,我估计得拆了他们的房子。 这不能说是不孝顺,这其实是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好容易娶个媳妇,千难万难的,还不让好好过活,俩老头头老太太,土都埋半截的人,占那么多资源,让儿孙受委屈,这本身就是不地道的做法,要是当年他们的父母也这么干,他们能过舒坦? 中国人讲究尊老爱幼,父母是榜样,凡事做在前,你们不体贴孩子,还指望孩子孝敬你们?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到了徐三家,进了屋子,发现屋子里光线有点暗,黑乎乎的,无形中感觉有点凉气。 徐三躺在里屋的床上哼哼着,不知死活。 爷爷上前看了一下,翻开徐三的眼皮看了看,给他把把脉,又摸摸额头,问他除了睡坟头之外,这两日还有没有遇到别的事情,比如不小心跌倒什么的。 徐三想了一下说昨天下午走路口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没反应过来,后脑勺着地,给吓了一跳。 爷爷听了,点点头说:“这么看来,也不定是中邪,指不定是吓着了,得给叫叫。” 所谓的“叫叫”,其实就是“叫魂”,也就是俗称的“招魂”,是一种迷信的仪式,农村人特信这个。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没少见过给孩子叫魂的人家,对这个还算比较熟悉。 当时表奶听到这话,就让爷爷给徐三叫叫,爷爷摆摆手说他不行,要叫的话,还得表奶来才行,儿行千里念着亲,亲妈叫魂才有效。 然后爷爷问徐三能下床不,徐三说浑身酸疼,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估计是下不了床,爷爷就点点头,转身对我道:“等会你负责答应。” 我点点头,这个我懂。叫魂的时候,一般都是大人在前面叫着掉魂人的名字,然后后面跟着个人负责答应。 大人喊一声:“某某,来家喽——” 后面跟着的人就答应:“来了。” 负责答应的人,一般自然是以掉魂人自己为好,实在不行的话,小孩子也行。 我虽然十五岁了,但是在爷爷他们眼里,其实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 叫魂的仪式,一般分为中午和晚上两种。 当下我们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然后爷爷就让表奶舀了一碗玉米,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上面插上一支香,点了。 然后又取一只白口大瓷碗,一只黑口小瓷碗,一只勺子,三张草纸,来到门口坐下。 大中午的,日头正好,爷爷蹲在磨盘边抽烟,负责看着,表奶坐在门口,负责叫魂,我则是站在她身后,正好位于门框下的阴影处,负责答应。 叫魂开始之后,先用白口碗舀满满一碗水,然后用草纸包住勺子头。 之后表奶开始叫徐三的名字,一边叫一边用手从大白碗里面沾水出来滴到勺子里的草纸上,草纸透水,勺子里水满了之后,水从勺子边上往下流,底下地上则是放着黑口瓷碗,要一直滴到黑口瓷碗里的水满了才行。 这是正午叫魂的仪式,我从小耳濡目染,整个过程算是烂熟于心。至于这玩意到底有没有用,我觉得其实还是有点用的,毕竟心理暗示嘛,对人有一定的催眠作用。 当下表奶一边滴水,一边叫着:“小三子,回来吧。” 然后我就在后面答应着:“来了。” 估计是因为我的确是正处于生理叛逆期,当时一边答应,一边感觉好笑,好几次都差点笑出来了,结果都被爷爷瞪了回去。 就这么叫着,一直重复同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之后,我自己都有点迷迷糊糊犯困了,开始揉眼打哈欠了。 然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我右手猛然感觉到一阵凉飕飕的风往屋里灌,当时浑身一个激灵,还以为是起风了,连忙张眼看了一下,却才发现院子的树叶连动都没动一下,那凉风就是无故而起的一阵阴风。 这个状况让我心里一惊,抬头向爷爷望去,却发现他老人家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正在满脸凝重地望着我。 肉身太岁 第五章 半瞎的那只眼 当时爷爷的神情,让我很疑惑,因为老人家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他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 而这时,我也猛然想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爷爷的左眼是半瞎的。 从很早的时候起,我就听村里人传,说是爷爷那半瞎的眼睛,似乎是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现在的这状况,莫不是说,刚才那阵凉风,爷爷也看到了? 当时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这个事情,我浑身都起来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往屋里看,结果爷爷发现之后,猛然对我喝了一声道:“不要动!” 我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站着,无形中感觉背后似乎站着一个人,惊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了,答应表奶的事情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表奶这时也发现了异常,有些疑惑地停下叫魂,看着爷爷问道:“他表爹,这是怎么了?” 爷爷出了一口气,走上来,对表奶道:“不用叫了,叫了也没用,真是撞上了。” 听到这话,表奶一惊,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爷爷问道:“怎么说?他表爹,你可得给想想办法啊。” 爷爷点点头,让她先把东西收起来,然后上前把我一拽,拉着我到了太阳地下,这才对我道:“你先回吧。” 这时候我其实真是有点被吓到了,但是我还不想走,这刺激的东西刚来呢,我平生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没个头尾就让我离开,我怎么可能乐意? 当下我说我不回,等他把事情搞定了再回,结果老人家神情一闷,看了看我道:“你这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怎么让你做什么你就非得对着干?” 我嘿嘿一笑,不想惹火老人家,就说我这是好奇,只是想看看而已,看完就走。 爷爷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那行吧,你看可以看,但是别进屋了,就站太阳底下看。 我说这大日头的,晒着难受,树阴下面行不? 他点点头道:“那也行,就是别进屋。” 我答应了,然后爷爷就把他带来的那只小箱子打开了,我凑过去一看,发现里面摆着一些奇怪的东西,首先是一叠用红笔画的纸符,一套纸笔砚瓦,然后是一把桃木剑,一对纸人,一些纸元宝,几只黑乎乎的小瓷瓶和一只黑漆小盒子。 那黑漆小盒子的形状很像个棺材,上面雕着银白色的花纹,看起来有些阴沉。 当时爷爷准备东西的时候,我就问爷爷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听到我的话,爷爷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道:“你说什么?” “就是刚才,我感觉有一阵凉风往屋里灌,正瞌睡,被冻醒了,然后就看到你正在瞪着我,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你还不让我转身,为什么?”我看着老人家问道。 听到我的话,老人家更加疑惑地上下看着我道:“你能感觉到?” 一听这话,我不觉是来了兴趣,随即问道:“当然啦,那么凉,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倒是您老人家,不会真能看到吧。” 听到我的话,老人家摇摇头道:“我看不到。” “你看不到,为什么刚才瞪着我?”我好奇地问道。 “磨盘上的香熄了,我就知道有事情,”爷爷对我说道。 听到他的话,我抬头看了一下磨盘上的香,发现果然熄了,心里不由满心疑惑,按道理来说,这香正常点着,又没风没雨的,一般来说不可能中途熄掉,这倒的确是一个征兆。 不过我还不死心,就问爷爷为什么不让我转身。 结果爷爷说当时看到在那边猴子一样没个正形,心里来火,就对我喝了一声。 听了老人家的话,我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说你老人家说话也不说清楚,可不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背后站着个东西,正准备上我身呢。 然后我心情镇定下来,问爷爷接下来要做什么。 爷爷看看我说:“你要是跟着学,我就告诉你,要是不学的话,这些活计不能随便传,也不能随便说。” 我说我是您亲孙子,你和我说怕什么,结果老人家摆摆手说:“那也不行。” 听到这话,我不觉是满心郁闷,有点逆反地撇嘴道:“什么好东西?封建迷信,我才不稀罕呢。” “你个小兔崽子,信不信我打死你?”爷爷被我气得抬手把我捶了一下,我连忙跳起来跑掉,站在树荫下看着他。 爷爷也没追我,自顾自忙活着。 他先取出一个小纸人,那纸人半尺长,扎得精致,上身红衣服,下身碎花裤子,有鼻子有眼儿,脸上还涂着腮红,黑漆画的头发,是个女纸人。 爷爷取了纸人之后,把表奶喊过来,问郝庆家的媳妇名字叫什么。 表奶说叫赵红霞,这些事情,似她这种老太太,估摸比谁都清楚,别说是名字,估计连那赵红霞的生辰八字和月事时间,她都能说出来。 爷爷于是就在纸人的身上写了赵红霞的名字,然后递给表奶,让她拿去放柜子上,然后点香供着。 表奶拿着纸人去了,然后爷爷又抽了一张纸符塞到怀里,然后则是取出桃木剑,也进了屋。 我不知道他进屋去做什么,好半天也没什么声音,我悄悄过去趴门看了一下,却才发现爷爷正在抽烟,表奶正对着柜子上供着的纸人祷告。 “不是冤家不对头,红霞这里不是你家,你要来串门不拦你,串完赶紧回自家……” 我一看这老太太神神叨叨的,就没啥心情了,转身看到爷爷放在磨盘上的那只箱子,顿时来了兴趣,不声不响就摸了过去,刚要开起来,结果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道:“一手,喜欢吃啥,表奶给你做去。” 我惊得一抽,连忙回身说不用了不用了,表奶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表奶说这孩子真乖,然后就拐进锅屋,做饭去了。 我看着她进去了,这才放下心来,又回头看看爷爷,发现也没出来,于是悄悄把那箱子打开,仔细看着里面的东西,感觉都挺新奇的,不觉是伸手这个摸摸,那个拿拿。 后来我无意中拿起一个瓷瓶子,本来是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的,却不想那瓶子一入手,立时感觉里面晃了一下,那情状竟似装着活物。 我吓了一跳,眉头也皱了起来,小心翼翼把塞子拧开,然后往磨盘上一倒,立时就见到黄黄的一片,再看时,却是一条肉乎乎的大虫子。 那虫子似乎很怕阳光,被倒出来之后,立时就在磨盘上不停打滚拧动挣扎,仿佛被油煎了一般,不一会竟然是浑身发黑,散发出一阵恶臭的气味,直接死在了磨盘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你在做什么?!” 我回头一看,发现是爷爷,立时心里一秃噜,连忙丢下瓶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叫道:“不是我弄的,它自己死的。” “什么?!”爷爷上前一看,见到那死掉的虫子,立时一跺脚道:“哎呀,你个混小子,你可不是作死么?你没事动这个做什么?!” 爷爷说着话,把瓶子捡起来,然后把那虫干重新装好,这才指着已经逃到大门口的我道:“你过来!” “我不,”我嘟囔道:“我先回了。” “你敢回去,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爷爷恨恨地瞪着我道:“你先过来,我不打你。” 听到他的话,我这才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倒出来看一下,谁知道就死了,这玩意不经晒。” “放屁,冰蚕怎么可能经得起晒?你这孩子,我看你跟我是冤家,你赶紧过来,我给你解毒,不然你非得被毒死不成。”爷爷对我说道。 “这个有毒?我中毒了?可是我连碰都没碰到它啊。”我对爷爷说道。 “嗅到一点味儿就够了,你这混小子!”爷爷说话间,从那些小瓷瓶子里又挑出一个,然后从里面倒出来一粒白亮的药丸,对我道:“过来吃了。” 见到这个状况,我虽然感觉自己没中毒,但是还是安全起见,过去把药丸接过来吃了。 然后刚吃完,爷爷就从墙角抽了一根藤条打了过来。 我连忙又要跑,老人家跑不过我,这才丢了藤条,把箱子抱在怀里,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我道:“你这个样子,上学不好好上,身上也没有一技之长,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成天除了捣蛋,啥都不会,我看你是没指望了。” 我被老人家说得心里一阵膈应,本能地想要反驳两句,却又发现说不出啥来,只能酸酸地说道:“像你这样,装神弄鬼的,就有出息了?” “哼,你要是愿意学,说不定还真能成点事儿,就怕你压根就没这个胆儿。”爷爷走到屋里,在桌边坐下,我也跟到了门边。 “学这个还要胆儿?”我笑了一下道:“这东西也不能赚钱,能成什么事儿?” “谁说不能赚钱?”听到我的话,爷爷瞪了我一眼道:“学成了这个,你想赚多少钱就可以赚多少钱,只要不干亏心事就成。” “什么叫亏心事?”我问道。 “坑蒙拐骗,”爷爷抽了一口烟,有些好奇地抬眼看了看我道:“你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和我磨上了?” 肉身太岁 第六章 要学先背老黄历 爷爷的话提醒了我。当时我心里也是一动,暗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跟抽风一样,老是和爷爷做对? 后来想想,我也有些释然了,其实当时我之所以这样,估计是因为我心里一直在和爷爷生暗气,总之就是看到他老人家别扭。昨晚的事情没闹个明白,手伤的事情也不和说,所以我心里一直疙瘩着,自然而然就左右和他对着干了。 当下我有些无奈地在门口坐下来,仰头看着天,有些感叹道:“就是感觉无聊。” 听到我的话,爷爷从屋里走出来,在我旁边坐下,一边抽着烟,一边对我道:“年轻人不能这个样子,要有点追求才行。” “生在这个地儿,还能有啥追求?”我有些失落地说道。 听到我的话,爷爷沉默了一下,这才看着我道:“你也大了,有些话也可以和你说了。这么和你说吧,你小子混是混了点,不过我早就给你仔细算过了,你不是普通人的命。好好使劲,不会一辈子窝在山里头的。” “不窝在山里头,无非是出去打工,大学肯定是考不上了,我的成绩在班里都快倒数了。”我对爷爷说道。 “人一辈子也不是就打工和上学两条路,每个人的命都不同,这个谁都说不准的。”爷爷说道。 说到这里,我见到老人家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就拐着弯儿问他道:“爷爷,昨天晚上我真听到你在坟里说话了,能不能和我说说这到底咋回事儿?” 听到我的话,爷爷顿了一下,抬眼静静地看着前方,许久之后,还是摇摇头道:“这些你就别问了。还没到时候,暂时你不需要知道。”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爷爷说道。 我有些无语地看看他道:“你这接下来是要做什么?驱鬼?” “不是,”爷爷说道:“什么鬼不鬼的,就是有点阴气而已,散散也就没了。” “那纸人是做什么?”我问道。 “跟供牌差不多,”爷爷皱眉看了看我道:“你要是好奇的话,先别问太多,安心把这个事情看完。看完你要是想学的话,我都教给你。” 当时听到这话,我心里琢磨着,横竖我也没什么本事,学学这些东西,以后装神弄鬼,赚点钱倒也可以,于是就点头道:“那好,不过,到时候,手伤的事情,还有昨晚的事情你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心里太疙瘩。” “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爷爷说完,起身走到屋子里,四下看了看,然后又查看了一下徐三的情况,发现他睡着了,这才对我道:“可以进来了。” “对对,进去吧,吃饭。”这时表奶正好也端饭过来,对我招呼了一声。 我起身进屋,帮着表奶盛饭盛菜,然后一起坐下来吃饭。 不得不说,老太太做菜的手艺还是很好的,饭菜虽然很简单,但是很好吃。 吃饭的时候,表奶就问爷爷接下来要怎么弄。 爷爷说得等到午夜才行,到时他做个法事,散散阴气,大约也就差不多了。 我一听,心说要到午夜,那我要看完的话,不是也要一直跟着等下去?当时有些犯难。好在表奶听了之后,对爷爷道:“那行,那早些的时候,你们爷孙就先到我那东屋歇着,床被都现成的。” 爷爷点头说好,然后吃饭。 吃完饭之后,爷爷问表奶家里有没有老黄历,表奶就找了一本过来。 爷爷拿了老黄历,拉着我在门口坐下来,对我道:“你要学这门手艺,先得把这里面的东西都看懂,最好能全部背下来。这是最基础的东西。” 那老黄历我当然是认识的,里面的内容也大约了解一点,盖因农村的人家,每家都有这么一本东西,平时婚丧嫁娶,做一些大项的事情之前,肯定都要翻翻这个东西,选个合适的日子才行。 我家也有一本老黄历,不过我不怎么看,我一般只看墙上的挂历。 当下爷爷翻着那老黄历,对我道:“这上面首先是本年的阳历、阴历、干支历,这个能背就背,不能背,多看看,了解一下,会照着查也行,你要背的,其实是这个后面的东西,比如这个面相、手相、算命、生男生女表、生肖运势、家宅风水、周公解梦等等,都是很实用的东西。说白了,学会这些基础的东西,就算你没别的本事,凭这些,去街上摆摊算卦是没问题了。” 当时我接过那老黄历,翻了翻,发现足足上百页,里面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中间两页甚至还有喜联和挽联,最后几张还有一些驱凶避邪的道符画法,不觉一阵头大,暗想这玩意要背下来,估计不太容易,白话文我都背不了多少,这玩意好多子丑寅卯,那字我都认不全,怎么可能背下来? 老人家一看我犯难,就呵呵一笑道:“这世上的事儿没一个容易的,你要学东西,就得下苦功夫,我这门手艺也不是吃白饭的,当真只是装神弄鬼,那就谁都能干了。” 听到他的话,我不觉皱了皱眉头,也没说话,当下就在那里坐着,把那老黄历一页页地翻看了起来,虽然不是全懂,大约也看出来一些门道,基本上算是了解了一些天干地支,阴阳八卦的事情。 还真别说,这老黄历上的东西,仔细看看的话,有些还挺有意思的,特别那些关于算命的内容,神神叨叨的,不过对照我自己的八字算了一下,发现有些还是挺准的,什么早年可能有灾厄,命格喜忧掺半,说得跟真的一样,让我感觉很好玩。 一下午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猛抬头,才发现日头偏西了,不觉是站起来,发现爷爷靠着墙都眯着了,表奶则是一直在堂屋门口筛豆子,忙活个没停。 我站起身,伸伸懒腰,琢磨着要不要回家去和爸妈说一下,免得他们担心,然后我打着哈欠,下意识地回身往屋子里看了一下,却不想正好和柜子上供着的那个纸人对上了眼,一时间我竟然是感觉那纸人正在看着。 那种感觉让我心里一沉,觉得那纸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太过有神,像是活人一样,这不由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联想一下我刚才一直坐在门前,这纸人就一直站在那柜子上看着我的背影,无形中我竟是有了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连忙往侧里站站,躲到纸人的视线之外,心里方才平静了一点。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右手边又是一阵凉风吹过,似乎有个人走到了我身边一般,惊得我眉心一跳,正要往外面的阳光下逃,爷爷正好醒了,见到的情状,他一下子跳了起来,飞快从袖子里掏出桃木剑,对着我身边一点,然后那股凉凉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这个状况让我一时间目瞪口呆,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情状我也有些看出来了,刚才果然是有东西走到了我身边。 而是,那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看不见?莫非是赵红霞的鬼魂? 鬼魂大白天就出来了? 一时间我心里嘀咕了起来,有些毛骨悚然,不觉是看着爷爷问道:“爷爷,这,这是怎么了?” 爷爷对我摆摆手,没有说话,转身径自进屋去了。 我本来想要跟进去的,但是却有点失却了勇气,只能在门口对爷爷道:“那个,要不我先回家一下,和爸妈说一下,免得他们担心。” “也好,”爷爷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把那张纸符掏出来,用桃木剑挑着,在徐三的床边晃了一圈,这才重新收起来,转身看着那纸人,有些疑惑地沉吟道:“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有啥不对劲的?”我好奇地问道。 爷爷摇摇头,没和我说,挥挥让我先回家去。 我很无奈,当下只好放下老黄历,和表奶打一声招呼,往家里走去了。 当时一路走着,心里就一直琢磨着之前发生的事情,然后禁不住把自己的右手抬起来,看了又看。 我感到很奇怪,好像每次我感到凉风的时候,都是只有右手能够感觉到,身上其他的地方却是一直很正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不成是这右手受过伤,火气变弱了? 满心疑惑,想不明白,一路回到家里,和爸妈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父亲听说我晚上还要过去陪着爷爷,不觉是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有些犹豫,但是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去了多小心点,不要乱来,免得惹灾害。” “放心,我不会乱动的,”我和他们说完,重又往回走,结果走到门外不远,回头看时,却发现父亲和母亲居然都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我,那神情就似乎我要离家远行一般,这个状况让我非常疑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后来回到表奶家里,发现表奶正在做晚饭,不过不是给我和爷爷做的,而是给那个徐三做的,是一碗荷包面,老太太亲自端到床边,喂给徐三吃,这家伙也真是好意思,居然就那么歪在床边,让他娘给他喂饭,看得我直皱眉头,琢磨着,这家伙估计是被老太太溺爱坏了,到死估计也长不大,不怪他媳妇离了他。 肉身太岁 第七章 纸人泪 表奶给徐三喂完饭,天色已经是傍晚,然后她又给我们爷孙两个做了点饭菜,还给爷爷拿来一小瓶黄酒。 我们吃完饭,看看天色已晚,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先和爷爷去东屋里,点了灯,在那边等着。 表奶端了一篮子花生进来剥着,我和爷爷也一起帮忙,中途他们两个就说起来郝庆媳妇的事情。 “郝庆家的媳妇是什么时候没的?不是才过门没一年吗?去年他们家的红事还是我给看的时间,当时看那新娘子不是挺精神吗?脸色很红润,不像是短命相。”爷爷首先有些好奇地问道。 听到爷爷的话,表奶一脸神秘地看着爷爷道:“他表爹啊,这个你还不知道吧。嘿,这事说起来,那可就有意思了。您听我给你慢慢说。这女人啊,说起来,是被活活糟蹋死的,要不怎么这么大怨气呢。” “糟蹋的?怎么个说话?” 听到这话,我和爷爷不觉都是满心的好奇。农村人所说的把人“糟蹋”死,一般来说,里面都包含着一些枉死或者是冤死的成分在里面,有时候甚至是直接谋杀,总之是一些很黑暗恶毒,很没有良心的事情。 郝庆家的媳妇儿,实际上我也算是认识的,过门的时间的确不长,但是不得不承认那女人长得的确很漂亮。高挑身材,一头乌油油的黑发,鹅蛋脸形,腮边透红,眉眼透着水汽一样,让人看一眼都掉魂儿。 当时大家觉得郝庆娶到这么一个美人儿,那是三辈子才修来的福气,村上其他的那些骚老爷们就不说了,只说我十四岁大的毛头小孩子,都看着那女人意淫过。琢磨着这女人要是剥光了衣服,摁在床上,不知道得有多爽。 说起来,这样的女人,居然过门一年就死了,也当真让人感到稀奇,觉得这里头的确是有事儿。 当时我首先想到是郝庆那个混蛋干的好事,估计是他对那女人不好,把他女人给虐待死了,不过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郝庆比我大不了几岁,平时就是怂包一个,踹他两脚都不带吱声的,就他这样的,能敢虐待那女人?感觉不大可能。 那这女人是怎么死的? “你还不知道啊?郝庆那个不行呀,”当下,表奶一脸神秘地说道。 “哪个?什么不行?”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勾着头问了一下,结果直接被爷爷在头上拍了一巴掌。 “小孩子瞎问什么?”爷爷瞪了我一眼,皱眉抽着烟,随即却道:“是那女人在外面有人了?” 听到爷爷这话,我大约明白过来,这事估计是郝庆那个怂货是个软柿子,没法和女人做那事儿,所以那女人在外面有了人,然后郝庆家人就把她给逼死了。 这么想想,感觉一切倒是顺理成章了,不过,农村人藏不住事,一般来说,若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做得再隐秘,农村人捕风捉影,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可是我这半年却似乎并没有听说过那赵红霞偷过什么人,倒是听说她身子一直不太好,基本上不怎么出家门。 “不是外面,要是外面倒也罢了,”表奶听了爷爷的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就是他们自家人!” “什么意思?”爷爷好奇地问道。 “我和您说了吧,听说就是她公公——”表奶一语惊醒梦中人。这话一下子让我张大了眼睛,心里立时涌现了许多不堪入目的画面。 郝庆的确是怂包,但是他的父亲郝大炮以前在村子里却是出了名的恶霸,据说早年的时候,那老头子绰号青头蛇,跟着国米党干过,后来又投靠了公党,走哪儿,腰里都挂着盒子枪,身份好像是什么治保主任,文国的时候,他又当上了革委会主任,更加权势熏天。那些年,村里被这老头子糟蹋过的姑娘不下十几个,被他打死打伤的人更是数不胜数,直到如今,大伙儿一提起他,就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就是这样一个人,改革开放之后,居然也没有被抓起来毙掉,当真是有些稀奇。 如今那郝大炮已经六十多岁年纪,虽然没了当年的气焰,但是身子骨还很硬朗,在外面耍横,没人理会了,就在家里耍横,把他唯一一个儿子经常打得青头紫脸。 这郝庆的娘亲死得早,也有传言他不是郝大炮亲生的,小的时候,因为被郝大炮连累,被村子里一群小孩裹在席子里吓唬过,说是要把他抬去山上烧掉,从那事儿之后,郝庆的胆儿就吓破了一般,做什么事情都战战兢兢,哆哆嗦送的。这么多年来,谁也不知道当年那群小孩子,在那天晚上到底对郝庆做了什么,但是很显然,那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夜晚,不然郝庆不会变成这样。 郝大炮在家里的位置,总体来说和表奶在徐家的位置差不多,都是霸道的老人,都是一名出语疼爱孩子,其实就是改不掉的封建家长作风,把孩子管得死死的,一直不放手,这才导致孩子越来越没出息。 从这一点来说,我不得不庆幸我的爷爷和爸妈都比较开明,我也比较叛逆,不然的话,估计我也会变成他们那种怂样。 再说一下郝庆媳妇,按照表奶的说法,郝庆那是软柿子,房里的事情做不来,而他媳妇又长得水灵灵一个大姑娘,这就让郝大炮那个老杂毛有点耐不住了,这么一颗好白菜,白白放着,可不是事儿,于是,估计郝大炮是动了歪心思,把他儿媳妇给办了。 这种事情,想必让赵红霞那个女人完全无法接受,所以她最后有可能是郁郁而终,也有可能是被郝家父子活活给玩死的,总之是死得很冤。 当时,一想到郝大炮那浑身鸡皮的老杂种,居然能把赵红霞这么水灵灵的姑娘按在床上剥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禁不住就是一阵气愤,冷不丁一用力,把手里的花生都捏碎了。 “这还真是该死,那郝大炮早就该拉去枪毙,现在居然又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满心气愤地说道。 听到我的话,爷爷和表奶都是看了看我,然后爷爷皱眉让我不要说话,随即问表奶道:“这事确数不?大妹子,咱们话可不能乱讲。” “这个有什么不确数的?”表奶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说道:“他们家附近的人,都听过那女人半夜哭过,后来半年,基本上就没出过家门,一到后半夜就哭喊,还骂郝大炮不是人,你说这事能是什么原因?” 听到表奶的话,爷爷居然点头说了一句道:“该灾,该灾。” 所谓的该灾,其实就是方言,意思这是自己作孽惹的祸事,是应该得到的报应。 当时我听到爷爷这话,就有些不乐意道:“人家姑娘好好的,怎么就该灾了,这是冤枉。” 爷爷没有说话,悠悠地抽着旱烟袋,眯眼看着门口道:“这么看来,这女人的怨气不小,想散的话,可能要费点事儿。” “哎呀,他表爹啊,您是老神仙,无论如何,您可一定要给解除啊,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就小三子这么一个男娃,”听到爷爷的话,表奶不由满心希冀地对爷爷说道。 “对了,他们父子俩这么整,那女人的娘家,就没说啥?”爷爷突然想起来什么,不由好奇地问道。 听到爷爷的话,表奶不由摇头叹气道:“这回就真是该灾了,说起来那女人的命惨,本身家里就困难,就一个老娘,还全身是病,本来指望着嫁过来安稳过日子的,结果不成想出了这档子事情,她那老娘大半年前就去了,哪里还有人什么娘家人?” 听到这话,我心里不由一阵的感叹,这么说来,那赵红霞的确是有些太惨了,几乎什么肮脏事儿都让她碰上了。 当下时间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的样子,爷爷听完赵红霞的事情,起身说是要去徐三房里看看,我连忙也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不多时,来到徐三的房间里,进门的时候,爷爷随即一怔,皱眉向那柜子上的纸人看了过去。 当时我不明所以,也一起凑过去看了一下,赫然发现那纸人的两只眼睛下面,隐约之间,好似沾了一点水,湿了一小片,阴阴的水迹看得清晰,那情状就似乎那纸人刚刚流泪哭过一样。 这个情况让爷爷很惊愕,站在那儿踌躇了半天,随即却是走到自己的箱子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叠纸符,开始围着徐三的床铺贴了起来。 我满心好奇地看着爷爷的动作,下意识地问道:“爷爷,这女人看来是真的很冤,你看纸人都流泪了。” 听到我的话,爷爷一瞪我道:“胡说什么?那是阴气!” 听到这话,我不由一怔,暗想原来那不是纸人在流眼泪吗?可是,为什么刚才我看着纸人的眼睛的时候,感觉它真的在哭呢? 当下我下意识地抬头又看了看那纸人,一晃神的当口,却似乎看到那纸人轻微地动了一下,白纸折成的手臂,隐约之间似是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和我招手。 肉身太岁 第八章 这只手摸到了 爷爷围绕徐三的床铺,把纸符贴了一圈。 床上的徐三,本来还哼哼着,像是要死了一般,结果纸符一贴完,这货突然坐了起来,瞪着爷爷嘿嘿笑了起来。 爷爷一怔,连忙取出桃木剑,非常轻快地在徐三的眉心一点,喝声道:“躺下!” 那徐三随即咧咧嘴,肩膀抽了两下,尔后往后一倒,重新睡下了。 “爷爷,他这是咋啦?”我凑上去,看着那徐三铁青的脸,满心好奇地问道。 “被迷了心窍,”爷爷皱皱眉头,抬起桃木剑,发现剑尖上的桃木微微暗红,竟是有沾水的迹象,不由啧啧叹道:“怨气的确不小。这样子的话,说不得,最后得去她份上做一场法事,帮她超度了。” 此时时间已经是深夜,房间里烛光摇曳,一片昏黄。 靠墙的柜子上供着红衣纸人,纸人面前的碗里盛着玉米,点着香,正在轻轻袅袅地燃着,围绕徐三的床铺一周,又都贴着黄黄的纸符,顿时,房间里的气氛极为诡异,无形中让我有些紧张。 我这时,对这些事情都还是一无所知,虽然有些相信世上的确存在一些人眼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却不能确定要怎么应对,只想着一些传奇的故事,听说若是不小心被那些东西盯上,轻者要疯癫一场,重者最后活活死掉,情状极为可怖,心里于是有些害怕,就问爷爷能不能搞定。 爷爷看看我,却是笑了一下,拍拍我肩膀道:“好好看,看完我再和你讲讲门道。” “万一我被缠上了怎么办?”我张大眼睛,看着爷爷问道。 “那不正好?正好体会一下那种滋味,”爷爷眯眼看着我说道。 我心里一沉,心说这是我亲爷爷说的话么? 无奈之下,我只好支吾道:“要不,我先回去吧,我感觉这事儿有点玄啊。” “早就和你说过了,干我们这一行,首先得有胆量,你若是没这个胆量,那就先回去吧。”爷爷对我说道。 这话有点把我激起来,琢磨着就算我被缠上了,横竖有爷爷在这儿压阵,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当下一咬牙,心一横道:“行,那我就一直在这儿呆着,我倒要看看最终到底能怎么个样。” 听到我的话,爷爷笑笑没说话,起脚往外走。 我连忙追上去,问他等下还要做什么,他也不回答,只是点了烟,站在院子里四下看着。 今夜的天气其实不错,有星无月,山风清凉,徐家的院子里有些空荡,靠侧墙的地方一个磨盘,黑乎乎的,上面点香的碗还没撤掉,看着有点凄凉。 院子的大门没有关,一直大敞着,这个当口,给我的感觉,总觉得那门口站着个人影。 但是爷爷看了一圈,点点头,转身又往东屋走,我正好想尿尿,就没跟过去,跑到墙角的黑暗中,掏出东西,急急忙忙准备解决掉。 也就在这个当口,突然之间,我感觉右手一凉,无形中,似乎摸到了一个东西。 一开始我以为是墙角靠着撬棍什么之类的东西,仔细感触一下,发现不对,那东西软软的,虽然凉,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是什么物什,而是——人手。 当时我惊得“啊呀”一声怪叫,手像触电一般缩回来,然后正在撒的尿,随着我身体一抖,四下飙飞起来,然后那凉凉感觉,瞬间消失不见了。 我惊得毛骨悚然,连忙尿完,心慌慌提着裤子往东屋里赶,正走着的时候,路过侧屋的门口,下意识地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立时惊得跳了起来,因为我看到那对着门的柜子上,此时居然正直愣愣地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女人。 由于女人的身材比较高挑,她的上半身被门上框挡住了,我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一束黑发从上面披下来,在她手边晃荡。 当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飙升了数百倍,整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牙齿咔咔打颤,胸口一闷,一口黏涎和着酸水吐出来,顿时整个人都虚脱了,禁不住瘫倒在地,然后抬头再看时,却发现那柜子上,依旧是一个纸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那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 “爷爷,爷爷——救我——”这个时候,我浑身虚脱,感觉腿肚子不停打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哆嗦着手,有气无力地嚎着,一路拖着腿往东屋里面爬。 我真不知道爷爷和表奶他们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我在院子里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到现在连人影都不见,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时我真是急得头皮发麻,恨不得一头钻进那东屋里面去。 但是可惜的是,就那么十来米的距离,却似乎遥不可及一般,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前爬,指甲抓在干燥的白茬地面上,“吱嘎嘎”地响,感觉指甲都快抓断了,却依旧没能往前爬出多远。 然后,我又感觉到右手的手背突然一阵冰凉,伸手一摸,赫然在地上摸到了一双布鞋子,再左右一摸,那似乎是一双人脚,女人脚,正站在地上,往上一摸,穿着袜子的纤细脚腕和垂下来的裤管,都是那样清晰,可是,我大张着双眼,却看不到面前有人。 这,这是什么状况? 莫不是说,此时正有一个女人,隐身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啊——” 到了这个时候,我再也受不了,几乎是闪电般缩回手,然后双手抱着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嚎叫,随即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迷糊了起来,感觉一阵的天旋地转,视线渐渐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我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脸,在我耳边喊我的名字,我悠悠地张开眼,却才发现灯光昏黄,我正躺在表奶家东屋里的床上,爷爷正蹲在床边看着我。 “爷爷,我,我真被缠上了。”我张开眼睛,第一句话说道。 “哎呀,一手哇,这话可别乱说,要犯忌讳的,”此时表奶端了一碗汤过来,让我喝掉,对爷爷说道:“到底是小孩子,心气小,这阵势,他受不了。” 爷爷点点头,看着我道:“你刚才趴在磨盘上做什么?” “什么趴在磨盘上?”我愕然地看着爷爷问道。 “之前我进屋的时候,看到你去墙角尿尿,就没等你,后来听到你在外面嚎,出去一看,发现你趴在磨盘那边哆嗦,你是不是看到了,或者是感触到了什么?”爷爷有些好奇地问道。 爷爷的话,让我一怔,不自觉仔细回想之前的状况。首先我敢肯定,我当时绝对没有往磨盘那边爬,我是看着东屋的门口,一路往前爬的,压根就不是磨盘的方向,其次我的确是感触到了什么。 当下我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仔细地看了看。 “唉哟,这娃的手——”表奶看到我的手,禁不住感叹了一声。 “我摸到了,”我扭头看着爷爷说道。 “什么?”爷爷不解地问道。 “我摸到了,是个女人,穿着绣花的布鞋子,就站在我面前的地上,但是我看不见,只能用这只手摸到,当时我很害怕,直接吓晕过去了。”我对爷爷说道。 “真的?”听到我的话,爷爷眼睛一亮,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定定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对他道:“真的。” “嘿!”听到这话,爷爷居然是很兴奋的模样,突然一拍大腿,随即居然是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笑了起来。 “我撞鬼了,你老人家怎么还这么开心?”爷爷的反应,让我有些不满。 “嘿嘿哈哈,”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此时爷爷的神情居然变得更加疯狂,随即居然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接着却是抬头看天,满心感叹道:“笑娘啊笑娘,一手真成啦。” “你老人家到底怎么了?”见到爷爷的样子,我不觉是满心惊愕地问道。 听到我的话,爷爷方才平复下来,随即走到床边,拿起我的右手,仔细看了看,随即点头道:“一手,成了,爷爷决定了,从明天开始,你想要学什么,爷爷就教你什么。你放心,爷爷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是只要你用心,我保证你成为一代奇人。” “爷爷,我撞到鬼了,你能不能正常点,先帮我驱驱邪气?我估计我已经被缠上了。”此时我想到之前的状况,心里还是一阵的后怕。 听到我的话,爷爷点头笑了一下,没说话,回身问表奶道:“大妹子,几点啦?” “快十一点了吧,”表奶说道。 “差不多了,进入子午交汇的时刻就行了,”老人家说话间,对我道:“起来吧,我们去瞧瞧。” “瞧啥?”我下意识地哆嗦一下道:“刚才我看到那柜子上的纸人变成了一个女人站在上面,我现在可不敢去了。” “真是没胆量,”爷爷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道:“放心吧,那东西上不了你的身,你尽管把心放宽就行了。” “为啥上不了我的身?我又不是比人多长个脑袋,我不去,不去。”我对爷爷说道。 “你这孩子,我说的话,你怎么也不信了,说没事就没事,走吧,你以后横竖要接触这些,来吧,大点胆子,习惯就好了。”爷爷说话间,上前抓着我的手,把我从床上拽了下来。 肉身太岁 第九章 一笔连成线 当时被爷爷拖着,一路来到徐三的房中,抬头看那柜子上的纸人,发现那纸人眼睛下面已经湿成行,完全是流泪的模样了。 当时看着那纸人流泪盯着我,我立时就想到之前那个站在柜子上,穿着一身红衣的女人,禁不住牙齿打颤,连忙一把抓住爷爷的一摆,紧紧地跟在他后面,那情状就别提有多怂了。 对于我的反应,爷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眯眼微笑着,花白的胡子晃荡着,似乎不但不生气,反而很开心。 “一手啊,知道咱们这行当叫什么吗?”爷爷带着我走到床边,一边查看徐三的情况,一边问我。 “叫什么?”当时我心里其实想说“神棍”两个字的,后来没敢说出来。 “窥天机,晓阴阳,就是咱们的行当,名字就叫阴阳先生,”爷爷说道。 “挺玄乎,”我随口应承着,眼睛却在屋子里四下乱瞟着,生怕那红衣女人冷不丁再出现。 “那你觉得我们具体都是做什么的?”爷爷翻开徐三的眼皮看着,问我。 “做什么的?”我想说“装神弄鬼”,但是也没敢说出来,因为这会子,我已经感觉出来,似乎这个行当,也不完全是“装”。 “帮人驱鬼辟邪、算命、看风水等等,总之是一些和阴阳相关的事情,有时候还有点窥探天机的味道,大约就是这些事情。”爷爷说道。 “那么神?怎么不给自己看看?”我讪笑道。 “就好像医生不能给自己看病,理发的不能给自己剪头发一样,这玩意用在别人身上可以,自己给自己算就不准了。再者,一般来说,这行当都是帮助人解除困厄,就像是治病一样。要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强求什么吉祥,反倒是无病开刀,影响了命数。这就是咱们这一行的忌讳了,不能刻意求成,更多的时候是顺其自然,”爷爷说着话,抬眼看着我道:“这一点你要谨记了。干咱们这一行,要行事公道,不能唯利是图干坏事,否则的话,你会遭到报应的。” “明白了,”我点点头,伸头看看那徐三,发现这家伙正在沉睡,完全死了一样,就问爷爷他这是怎么了。 爷爷点点头,对我道:“你看看他,看看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看完和我说说,这也是入门的手艺。” 听到爷爷的话,我这才上前仔细看着那徐三。 自从进来这屋子里到现在,我还没仔细看过他,如今一看之下,不由发现了一些异样。 首先是徐三的脸色很难看,此时虽然睡着了,但是那皮肤的颜色,总感觉有点青,似乎被打肿了一般。 再者他的两只手,一直都紧紧攥着,似乎正在挣扎着,感觉像是做了恶梦。 当时见到这个状况,我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要摸摸他的脸,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发高烧。 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的手距离他的身体还有一尺来高的时候,猛然就触碰到一片的冰凉。 这个状况让我心里一惊,回想之前几次的经历,不觉心中有些好奇,当下连忙闭上眼睛,也不去管那个徐三了,只是轻轻拂动着右手,沿着那片冰凉,细细地摸了下来。 最先摸到了的,似乎是手臂,穿着衣服的,衣服的布料很柔软,想必很华美。 沿着手臂往上摸,到了肩膀,然后往侧里轻轻一拂,在我预计的地方,果然摸到一团柔软而娇挺的隆起,我下意识地捏了一下,然后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手背一凉,感觉有一只手猛然抓住了我,然后那身体猛然一缩,不见了。 我本能地张开眼睛,然后伸出右手,在徐三的身体上方,左摸右摸,划来划去,好半天的时间,都没有再感触到那片冰凉。 见到这个状况,爷爷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又感触到了什么?” 听到他的话,我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没有。”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刚才的状况让我心里的感觉有些异样。那东西似乎也可以感应到我的手,这么说来,我们之间,似乎是可以进行无声的交流。 我暂时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确信,若是告诉爷爷的话,他可能会采取一些办法把那东西清除掉。 我想要多验证一下我右手的能力,所以,暂时想帮那东西保密。 当时我又摸了摸徐三,发现他脑袋很烧,身上冰凉,梦里还不停说着胡话,于是就对爷爷道:“他脸色发青,身上冰凉,这样子看着像是高烧。” “错了,这是典型的阴气浸体,”听到我的话,爷爷就给我解释道:“人体也有阴阳,内为阴,外为阳,下为阴,上为阳,若是阳气太弱了,外界的阴气就会趁机渗入体内,造成阴大于阳,阴阳失衡,人就会出现这种反应。” “这不是鬼上身吗?”我好奇地问道。 “什么鬼上身?这世上真的有鬼吗?”爷爷看着我问道。 我很想说有,但是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鬼都在阴间,阳间是很少有鬼的,最多是一些阴气。当然了,有些阴气因为带着怨气,所以会对人进行侵蚀,不过也无碍,驱逐掉就行了。”爷爷说话间,继续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午夜了,”我说道。 “嗯,知道为什么要这个时间驱除阴气么?”爷爷问道。 “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 “午夜时分,大地阴气浓重,那侵害人体的阴气也得到了加持,论理,这个时候驱除阴气,事倍功半,会多耗费很多力气。”爷爷说着话,继续道:“不过,你要记住一点,以后我们要清除阴气的话,最好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个时候,阴气的强度定然加强了,但是那其中夹杂的怨气也可以明显地显现出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可以点灯问鬼,弄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啥意思?你还要跟鬼说话?”我满心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不是说话,而是询问对方的心意,”爷爷说话间,走到那放着纸人的柜子前,从柜子里取出一根蜡烛,掏出火柴点上,然后把碗里的香拔掉,把蜡烛插上,对我道:“看好了。” 我走过去,看着那蜡烛,发现烛光照着纸人的脸,使得那纸人的眼睛愈发明亮,不自觉就皱紧了眉头,问爷爷道:“然后呢?” “然后就给钱,”爷爷笑了一下,端过一个火盆,然后又把表奶叫过来,让她找来黄纸,剪了一些纸钱,之后就在火盆里烧了起来,一边烧一边对那纸人道:“红霞拿钱喽,拿了钱,好心安,拿了钱,心不烦——” 爷爷祷告的时候,表奶也在旁边跟着说道:“对对,拿了钱,走远点,哪怕山高路也远,手里有了钱,凡事都好办——” 两个老人家的情状,让我一阵皱眉,心说这是哪门子的驱鬼?人家驱鬼不是桃木剑,镇魔符,然后叽里呱啦,一阵咒语说完,尔后挥剑斩鬼的吗? 你们这样给鬼送钱,怎么感觉有些贿赂的鬼魂,向鬼服软的意思? “呼呼呼——”就在我心里疑惑的时候,突然门口一阵阴风吹进来,刮得那火盆里的纸钱乱翻,柜子上的蜡烛光也跟着跳了起来,眼看就有熄灭的迹象。 见到这个状况,爷爷面色一沉,皱眉道:“看来不是缺钱。” “你怎么办?”表奶满心愕然。 “等一下,”爷爷说话间,取过一张黄纸,用剪刀剪了一个小人,放到火盆里烧了。 说来也奇,那小人烧了之后,立时门口的风势就小了一点,蜡烛光也平静了下来。 “他表爹,这是,怎么说?”见到这个状况,表奶有些惊慌。 “她要人,”爷爷皱了皱眉,接着起身打开他带来的箱子,从里面取出毛笔,沾了墨,重新回到火盆前,先把毛笔放下,然后又剪了一个纸人,尔后却是一手拿着纸人,一手捏着笔,将笔尖放在纸人上,闭上了双眼,口中迷迷糊糊道:“是谁欠的债,是谁要来还,一笔连成线,此意可通天——” 然后,就在爷爷喃喃自语的时候,就见到他闭着眼睛,手里的笔尖在纸人上一阵晃荡,片刻之后停了下来,随即一看那纸人上,已经出现了几个潦草而歪斜的字迹。 一共三个字,全部都一笔连成,很扭曲,可是却还是可以读出来。 只是,当那字迹读出来之后,我们却都有些愕然。 因为,按照本来的预计,这上面的字,不是郝庆,就得是郝大炮,可是如今一看,却发现是三个和郝家父子完全不相干的字。 “霍惊天?这是谁?”爷爷看着那字迹,也迷惑了,不自觉眉头紧皱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突然之间,一阵猛烈的大风从门外刮进来,尔后只听“呼呼呼——”一阵轻响,蜡烛的火光颤抖,最后竟是突然一下熄灭了,房间里的光线顿时一暗,只剩下里屋的马灯还在亮着,整个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 “他表爹,快看!”这个时候,表奶突然站起来,指着柜子上的纸人哆嗦了起来。 听到她的话,我连忙抬头一看,一看之下,不觉是牙齿有些打颤。 柜子上的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肚子居然鼓了起来,模样俨然一个孕妇一般。 肉身太岁 第十章 死时怀着孩子? “赵红霞死的时候,怀着孩子?” 当时,猛然见到那纸人的模样,爷爷不觉是惊声问道。 “没有啊,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事情,”表奶摇头说道。 “那这怎么回事?”爷爷捏着那个写着字的黄纸小人,在屋子里转着圈,口中不停道:“蹊跷,蹊跷。” “他表爹啊,您别转啦,这到底咋啦,您倒是说啊。”表奶急得没法,只能哀求爷爷。 听到表奶的话,爷爷突然停了下来,看看手里的黄纸,又看看柜子上纸人,突然皱眉道:“这不是赵红霞!” “啥?您,您说啥?”听到这话,表奶的牙齿也开始打颤,不自觉哆嗦着问道:“不是赵红霞,那会是啥?” 爷爷摇摇头,随即说道:“得去坟上看看。” “现在去?”表奶疑惑地问道。 “现在去,正好。”爷爷说话间,把他的箱子一挎,对我招手道:“一手,跟我走。” 我吓得一哆嗦,心说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要去人家坟上,你这不是自己找鬼去吗?居然还叫上我,你看我胆子大吧? 我下意识地往后趔趄,结果爷爷更绝,居然对我点头道:“对,把那马灯提上。” 我当时真是想逃跑了,我不是要去提马灯啊,您老没看出来吗? “快点啊,还愣着做什么?”爷爷跺脚看着我问道。 我咬咬牙,被他催得心急,最后不由心一横,暗道:罢了,就陪他老人家走一趟,倒要看看能怎么样。 当下我转身把那马灯提起来,表奶担心灯油不够,又给加了点煤油,我们这才提着灯离开。 “他表爹,可要小心啊,”临出门的时候,表奶还趴在大门口对着我们喊,把本来就很紧张的气氛搞得更加阴凉,让我无形中心里就毛毛的。 此时正是午夜,村子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狗都睡了。 表奶家本来就靠近村头,我们走了没多久就已经到了村子口。 这里是村子西头,四周都是一些黑魆魆的树林,槐树尤其多,凭添一股阴森。 说起来,我们这村子,整体并不是很大,南北略长,东西大约也就三百多米长。村子所在的地方,算是一处微微隆起的山脊,高度不是很高,山脊上的地势也很平坦,但是毕竟地形比四周的地方高一些,这就有了一定的预防洪水的作用。 从村西口出来,一条三米多宽的土路,蜿蜒向西边通去,路的一边是水沟,灌溉用的,沟里上下都长着密匝匝的草,路另外一边则是田地,如今正是夏末,那地里的玉米苗正好一人高,长得黑油油的,密不透风。 一阵风吹过,玉米帐子沙沙直响,旁边的槐树也簌簌晃荡着蓬松的头发。 一路上,爷爷就顾着走路,可能心里还在思索着赵红霞的事情,所以,到了村头的时候,才发现,由于走得太匆忙,我们都忘记问了赵红霞的坟在什么地方。 “这咋办?压根就不知道在哪儿,不如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看。”当时我就提议先回去。 开玩笑,大半夜去摸新坟,这可不是谁都有这个胆儿的。 “怕什么?”听到我的话,爷爷瞪了我一眼道:“还能埋在哪里?不就那么几个地方?再说了,新坟很容易找,坟前肯定还有墓碑,你跟着我走,先找找再说。” 听到这话,我不自觉咧咧嘴,虽然不情愿,奈何爷爷抓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前走,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了。 这村西头,实际上,在村里人的口中,是一个很脏的地方。 农村人口中,说某个地方脏,并不是指那里不卫生,而是指那里的气氛不好,多半都是乱坟岗之类的地方。 就比如说这村西口,从村子里出来之后,首先是高坡上一片槐树林,这气氛首先就阴森了。 然后是高坡下来,是一排臭橘障子。这臭橘障子,不在农村常呆的人,一般很少能明白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这么说吧,其实这臭橘障子,就是“枳”,就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里面所说的枳,实际上就是橘子树,不过因为长在了气候比较冷的北方,木质变得致密坚硬,橘子针也密密匝匝,然后好大一堆臭橘子树连起来,就形成了一道屏障。这玩意早年的时候,种在村子外围,是用来防马贼的,现在是新时代,已经荒废了,然后长期没人清理,臭橘障子周围很多枯树落叶,有些人家还喜欢把死鸡死猪,甚至是牛胎盘之类的东西往里面丢,这就导致那臭橘障子里面气味难闻不说,还蛇鼠成窝,最后就变成了很“脏”的地方。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种“脏”,其实还不足以引起人的忌讳,这臭橘障子之所以让人望而走远,主要是因为那障子外面就是一片乱坟岗,乱坟岗和臭橘障子之间有一条土沟,说起来,这个格局,在古时候,是很利于防守的地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那水沟里面都是牛驴粪尿的脏水,臭气熏天,里面经常飘着爬满蛆虫的死猪,有时甚至能看到死婴,这就让这个地方,变成了极为阴邪的去处,平时很少有人敢过来,按照农村人的说法,就是这地儿太“脏”,阳火弱一点的,可能就扛不住这邪气。 当时爷爷要带我去找那赵红霞的坟,可想而知是去什么地方了,第一个地方,自然就是臭橘障子外面的乱坟岗了。 说真的,这个地儿,我是真害怕,因为从小听说过太多关于这个地方的传说了。往年就有很多老头老太太说他们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在那乱坟岗里面看过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对他们招手…… 这事想想就骇人,大半夜站在乱坟岗里面招手的女人会是谁? 不过,爷爷似乎对这些完全不在意,硬拽着我往前走,很快来到那乱坟岗旁边的路上。 这路和那乱坟岗之间隔着一条丈来宽的水沟,里面虽然没多少水,但是草长得尺来长,黑乎乎的一片,只露出中间一线的水面,我们要到对面去,就得从这沟里过去才行。 当时爷爷给我的感觉真心是百无禁忌,居然把我手一拽,直接就下沟了。 那沟里草那么长,一脚下去,没到膝盖。 当时我就琢磨着,这里面要是有条蛇什么的咬我一下可怎么办? 好在草丛里除了一些蚂蚱乱跳之外,也没啥东西,就是露水有点大,裤管都湿了。 然后来到水边上,发现那水不到两米宽,用力岔脚,就可以跳过去。 我提着灯,帮爷爷照着亮,让他老人家先过去。 然后,就在老人家岔水的时候,我因为就站在水边,手里提着个灯,灯光倒影在水里,黄黄的,看得很清晰。 当时我就是下意识地低头往水里看了一下,这一看不要紧,我居然在里面看到一个白白的人脸。那人脸似乎对我笑了一下,然后一闪而逝。 登时,我感觉手都哆嗦了,鸡皮疙瘩立时暴了起来,连忙抬头去看爷爷,发现他已经到了对岸,正转身看着我。 “过来啊,”爷爷对我说道。 我咬咬牙,不敢去看那水里,闭眼用力一跳,好死不死的,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掉到了水里,立时浑身一阵冰凉,马灯进水熄灭了,立时四下一片黑暗。 当时这个状况,让我几乎连死的心都有了。 那水底都是淤泥,虽然不深,但是我大半个身子也都没了进去,衣服肯定都已经湿透了。 关键是,这个时候,我总感觉那水里藏着个人,正抓着我的脚往下拽。 我下意识地一声大叫,连滚带爬就往岸上蹿,慌乱中,马灯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尔后爬到草层里之后,看看周围一片黑暗,连忙就喊:“爷爷,爷爷——” “真是没用,”好半天的时间,一道亮光传来,抬眼看了一下,才发现爷爷点了一根火柴,正在点烟。 “马灯呢?找回来,点上。”这老头子真不是一般的狠心肠,我可是他亲孙子,我都掉水里了,他也不关心一下。 老头子的反应让我心里一闷,连忙借着火光,找到落在草层里的马灯,拿起来看了一下,发现灯罩里面似乎进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点亮。 爷爷走过来,又点了一根火柴,拿掉灯罩,把捻子拨正,点了起来,居然还能亮,这让我长出了一口气,不然的话,若是一直摸黑前进,我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当下扣上灯罩,我就和爷爷哀求道:“爷爷,你看我身上都湿了,要不先回吧。” “湿了怕什么?年轻人火气旺,一会就晾干了,走吧,上去看看。”爷爷说话间,率先向上走去,我只能咬牙跟上。 伤到坡上,提起马灯一照,一片荒草起伏的乱坟岗出现在眼前,一堆堆坟头交错着向远处延伸,表面看着并不是很可怕,但是想一下那坟堆里面都是棺材,每个棺材里面都有骨灰,有些比较老的坟里面,棺材里可能还躺着尸体,所以,这感觉立时就变得可怕。 爷爷抽着烟,突然指着靠近沟边的一个大坟头,对我道:“那里头埋的是我老哥,都死了十几年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没见了,现在还怪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