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驭剑千里 第一章 战蠎惊奇 1.   九月金秋,碧空如洗。骄阳虽仍似火却己难驱怡人的清凉。这是一片群山环抱的密林,经霜的树叶落了许多,绿色的林中泛起淡淡的金黄。   突然,这片林中如同飙落雷炸罡飓狂旋,立时山摇地动树折木摧。约有盏茶的功夫一切又归于平静,依旧是阳光明媚万里晴空。远山近树四野平和,唯余一片霾尘。   烟尘渐渐散去,林中景象令人瞠目。好端端的一片树林,己经是枝断干折,残叶碎木遍地,约有两三亩许的地方全被夷平。是什么东西有如此神力?   这时一个人影从树后闪出,跃上一截半人高的断桩。此人二十几岁的样子,穿一身灰色道袍,俊秀的脸上带有血痕,手执宝剑气定神闲昂然而立。   在这片刚刚被荡出的空地中,有一处倒伏的枝干在连连颤动,忽地从底下窜出一物。天那!竟然是一条硕大无朋的蟒蛇。它长有三四丈身粗近水桶巨头赛马首,估计不下七八百斤重。蟒蛇身披坚甲,从头到尾满布黑黄相间的棱形斑纹,还掺杂着无数红色斑点,黑色的舌信不住地伸缩吞吐,足以骇人至死。   道装打扮的人刚刚站定巨蟒己朝他游来,离有两三丈时忽地人立而起,硕大的蟒头居高临下怒视着他。一人一蟒紧张地对持,如箭在弦续势待发,随时准备拼死一博。   这种蟒蛇极为罕见,它身形巨大性情暴躁,行走如飞力大无穷。林中的虎豹熊兕远不是它的对手。能长得如此之大真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更不知有多少熊虎野兽葬身于它的腹中,它才是真正的山林之王。看来这片树林就是被它所毀。   道装少年姓李名荃,登封李家湾村人氏。自幼聪慧过人心地善良,一个偶然的机会救助了一位游方道人。这位道人传授他一些道家的武功,临别时又赠他几部经书,从此他与道结了缘每日研习不断。   李荃从小父母双亡,是哥哥把他抚养成人,只是嫂嫂心地狭促贪恋家产有些不容于他。见他不是练剑便是读书,地里院里的活计做得少,嫌他吃闲饭每日唠叨不止。对此他总是一笑了之从不计较,嫂嫂以为他年弱好欺吵闹愈甚,李荃无法潜心研习,于是在一天夜里悄然离家,想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   半个月后他来到了嵩山脚下,见峰峦险峻,林森树茂,重重苍碧宛如翠屏黛幕。佳木奇藤,琪花瑞草,幽岩灵洞,飞瀑流泉,秀美绝伦实乃人间仙境。   李荃喜不自禁,蹬高远眺见景色又异,近处长林古木清晰明彻,远方突崖绝壑朦胧微痕。群山连绵起伏跌宕,如波兴浪涌,又似万马奔突大有惊天之势,荡人魂魄。   风神气韵,妙得天成。李荃看了许久叹道:真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早知有此,何必在家中被人嫌弃,白白费去许多时光。他再也按捺不住飞快地朝山中跑去。   几天后,在少室山的东侧一个极其幽静的地方,立木为柱复草为盖缚薪为扉,李荃祝告天地结庐名山,日习文夜习武,开始刻苦参研。   这里突崖盘错峰壁如削,古松屏遮下,一线瀑布直挂崖边伸手可及。崖下石穴栖有双鹰,树顶虬干常嬉松鼠,幽静安逸真如神仙洞府一般。他参研道学立志要通彻达境,于是自号达观子,这年他刚刚十四岁。   一年一度金风送爽,达观子趺坐蒲团神游太虚,忽被一阵鹰啸惊醒。但见东方天际彩云开处,现出半轮红日,峦巅林稍被染上了瑰丽的红色。崖边古松枝叶涌动,一阵清风挟着晨雾袭来,清凉湿润令人睡意全消。   这时有一物随风而落,他将右臂探于庐外,长袖轻舒内力微吐将其吸来,那是一片树叶。这片叶子颜色嫩黄洁净无尘,叶展半轮柄细如针,长不盈指状若摇扇,乃是崖顶上那株千年白果树的叶子。白果树干直如笔冠盖如伞,因其叶似鸭掌又名鸭脚树。   山中不计日和月,一叶落知天下秋。李荃屈指一算进山整整十年了,十年之中参研修习虽有所获,但和这长久的光阴相比较,尚不很尽人意。   每逢叶落时,他都要采山果挖草药下山易粮以备冬储。这几天用功较勤感觉有些倦意,他慢慢地站起来活动一下腰肢,扶住棚柱正要吟诗一首,却是触手有感他习惯性地摸去。这棚柱是他伐来的松干,摸到的刻痕乃是"闻鸡起舞""道法自然"八个字,他立即振作起来。   "闻鸡起舞"是祖逖勤奋努力之典故,"道法自然"乃参研修习道学之根本。在结庐的第一年他就用剑刻岀,以此为铭以正行止。   嵩山有两条山脉,东西蜿蜒一百五十里。东山脉是太室山,西山脉叫少室山,嵩山七十二峰,东西各三十六。相传,古代圣帝大禹有两房妻妾,她们是涂山氏姐妹,同事一夫一起居住,时间久了尽管是一奶同胞也难免失和。   大禹国事繁忙无暇顾及,便在这嵩山的东西山脉各建一住处住所,令其分开居住。东方为大姐姐居住,西方为次妹妹栖身。故东山脉称做太室山,为正.原之意。西山脉称为少室山,为次.偏之说。   天下第一名刹少林寺,就建在少室山的五乳峰下,这五乳峰因有五个独立的山头而得名。其实这五个山头形态各异,并不象是五乳,而分别是旗.鼓.剑.印.钟的形状。因此五乳峰又分别被称做旗峰.鼓峰.剑峰.印峰.钟峰,达观子结庐便在印峰的山腰处。他身背竹筐顺着古藤攀援而下,很快隐于云雾之中。   少室山产野果最多的地方,在他结庐之处的南二十里。这里地势平缓,除了常见的雪松.桧柏.鳞杉外,杏.枣.栗.榛也很多。   每到春季花儿盛开五光十色煞是好看,为此他曾来此赏玩。眼下却己经果实累累,大如拳小如豆,红黄青白颜色不一形态各异。   他拾起一个暴裂的刺球,剥出里面的栗仁放进口里,脆嫩香甜很是可口。他捡拾采摘不时放进嘴里一颗,脆的是栗子柔的是枣子。就这样边采边尝边欣赏美景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   竹筐满了布袋也满了,于是他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走了一阵感觉不对,这是哪里呀?他四面打量很是生疏。他每年都来这里以为是轻车熟路,怎么也不会迷失方向,也真是巧不知何时天也阴了起来。见不到太阳,又没带磁针方向难以辩别。   在山林中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迷失方向,山深林密浩斡如海,走出来谈何容易,最后渴死饿死,或精疲力竭不能抵御野兽的袭击,总之后果不堪设想。   达观子对此倒不在乎,凭自己多年山林中生活的经验和一身武功,决不至于束手待毙。再说这片林子也不算大,方园不过二十里。只要照直走,凭自已的脚程顶多两个时辰就能穿过。不能犹豫趁着天色尚早抓紧上路,他主意拿定辩认一番走了下去。   越走树木越密,天光几乎全被遮住,四周益显昏暗,远一点的地方已看不清了。突然身边的草丛中跃起一物,他心里一惊仔细看去,那物巳消失在树后不知是狐是兔。刚定住神头顶上扑啦啦一阵响,急抬头见一只大鸟向前飞去,并发岀"嘎嘎"的叫声很是剌耳。   他不敢大意,抽出宝剑全神戒备着朝前直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朝此方向只能越走越近。其实他己是东西错位南北颠倒,正所谓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了。   林里越走越暗,他摸索着朝前走,脚下全是残枝败叶,踩上去软软的不知有多厚,感觉倒很舒适,可心里却舒适不起来。正走着忽觉眼前亮光一闪,他奇怪地停下脚步,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传来,原来是闪电看来要下雨。   刚弄明白雨点己经落下,紧接着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老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借着闪电的亮光,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的树干斜在那里,他想躲到下边避雨。跑到跟前发现树心全空正好容身,他心中大喜便将布袋竹筐塞进洞中,然后自己也挤了进去。   他久居深山以苦为乐随遇而安,此刻蜗居树穴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品尝着山果觉得极雅。不禁诗兴大发略略思索吟道:采秋逢雷雨,欣然进古松。   闲品一山果,闷听万马腾。   正自品评此诗的平仄韵律对仗是否严谨工整时,外面己是风停雨歇雷声远,几缕阳光射林中。   他手脚并用爬了出来,觉得林中格外清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发现洞中的气味不仅霉朽还有淡淡的腥躁。他细细地打量着雨后林中之景,见树木高耸,几缕金光从树隙射下透过雾霭直落在地。清风徐徐拂来,涤昏荡秽,山林之妙足以令人心凝神释,冥化苍然。他不禁发出一阵长啸,顿时鸟雀惊飞狐兔遁迹,唯闻雨珠叮咚。   达观子来到树洞前,将布袋和竹筐拉出来准备上路,见洞中有几粒散落的枣子,伏身去拾口中念念有词:"一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后面的话他生生地咽了下去。只见他双目圆睁,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拢,象是被点了穴道一般。   就在这漆黑的洞里,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赫然而现,与他存身之处不过数尺,若不是竹筐相隔几乎就肌肤相亲了。这是什么怪兽的眼睛?阴冷森然令人胆寒!   那双怪眼似是看见了他,并且动了起来。什么每临大事有静气,什么泰山崩之于前不为所动......这些铭言统统飞到九霄云外。他忽地跳将起来发出一声厉吼,发疯般地将劈空掌向洞中打去。   只听洞中发出一声闷响,无数木屑伴着一团腥朽之气从洞口反激出来。达观子猝不及防弄了满身满脸,吁吁气喘中,吸进了些许腥秽之气心中很是不畅。   伴着一阵腥风,从洞中箭也似地窜出一条又粗又长的东西,只见它头大如斗色泽光鲜,身上斑斑驳驳纹路纵横,血盆大口怒张露出勾状尖牙,一条分叉的黑色舌信不断伸缩。长长的身躯约有水桶粗细,正擦着他的腿源源不断地滑了出来。   "巨蟒!"达观子颤声叫道。此时他己被惊呆了,双腿不听使唤休想移动半步。他对蟒蛇并不陌生,可是如此巨大的不但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蟒蛇的性情不一,有的温顺得可以养在家中陪孩童玩耍,有的却是极其凶暴,但是个个力大无穷。一条重有百斤的蟒蛇寻常壮汉是斗它不过的,就是虎豹等猛兽也要避它而行。   随着蠎身源源不断地滑过,他的心也收得越来越紧。忽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罩在头顶,似乎有一股吸力要使他离地而起。这又是什么古怪?仰头一看,那条巨蟒的头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上方,大口张开做势欲吞。   可把他惊得魂飞天外,情势危急逃是不可能了,唯有一拼或有生机。求生的欲望使他精神一振,吼叫一声手中宝剑朝上剌去。   这一剌虽是匆忙拿捏却是极准,拼尽全力出手真是疾如风快如电,加上如雷般的怪吼万无不中之理。然而剑剌出后,手上却没有丝毫触物之感,睁眼望去血盆大口仍罩于顶,只是略高了些。   一剑走空心有不甘,他双腿微曲催动内力,使出朝天一柱香的招术再次上剌。这回看得清楚,他快巨蟒更快,随着剑的上剌蟒头随之上抬,等他回剑又随之降下。   两剑走空达观子心头火起,猛地第三剑剌出。乘蟒蛇躲避之际,他纵身跃出险境。谁知蟒蛇更是狡猾,血盆大口如影随形始终罩于顶上,真如悬剑在额危急万分,他前后左右连连纵跃,终于躲过了这名符其实的灭顶之灾。   达观子亡命奔逃了一阵,怎么也突不出巨蟒的堵截,看来这畜牲是志在必得。逃生无望他将心一横,暗想不就是个死吗?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悲,想至此立时心绪大定,手脚也不再颤了,靠在一棵大树旁全神戒备。   巨蟒游到他面前,将头髙高昂起准备再度进攻。这时他才看清蟒蛇的全貌,硕大的身躯盘在一起足可占满庐棚。如此之大,便是将自己吞下去也不会吃饱,他全神盯着蟒头盘算着应对之法。   蟒蛇捕食有三大绝招,一扑二缠三扫。寻到猎物后它习惯地先扑咬,接着将其缠死后从容吞食。若是扑缠落空它会用长尾来横扫,以此蟒之神力,天下还没有哪种猛兽能抵受得住。   他已想好了应对之法,应主动进攻抢得先机。要攻其头防其尾,多以树木来掩护进行游斗。这时蟒头后仰蓄势待发,他移到树侧避免后退无路。说时迟那时快,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挟着风声扑来。 正文 战蠎惊奇 2.   他飞快地闪到树后从另一侧绕出,挥剑狠狠劈向蟒身。这一下使足了力气,谁知它的鳞甲太过坚韧,宝剑竟被弹了回来。蟒蛇一扑不中反遭暗算,鳞甲虽然无恙却是痛彻骨髓。   它从未吃过这样的亏,立刻怒气大发想用长尾来扫,怎奈树木茂密无法行使,只好向前穿行寻机再扑。达观子依仗树木的掩护巧妙躲闪,并不断偷袭得手,最后竟然忙里愉闲,用剑将断枝削尖,以甩手箭的打法连中蟒身。   连扑不中屡遭袭击巨蟒狂性发作,势如狂涛般地连扑而来,粗壮的身躯盘绕翻卷尾巴横扫。顿时林中象开了锅一样,树木折断枝叶翻飞泥土砂石迸射如雨,几个往复这片树林几乎被搅成一片空地。   达观子哪里见过这排山倒海,横扫千军的雄威。若不是见机得早别说是人,就是狮虎犀象,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慌乱地向后退去,忽然脚下一软下陷有半尺深。急忙用力抬脚,却是拔起左脚右脚陷下,拔出右脚左脚陷得更深。三下两下弄得膝盖以下全是泥水,这才发现脚下是片烂泥沼,自己正处边缘。附近还有一些兽类的遗骸,白森森的令人毛骨耸然,不知是被猛兽遗弃还是沼中溺毙。   前有恶畜后无退,路达观子真是六神无主了。刚刚占的几个小便宜不但于亊无补,反倒激起巨蠎的狂野之性。难道就这样完了吗?他不甘心,挣扎着脱离泥沼,反正也是一死,放手一博倒不失为壮烈。饶幸取胜为人间除去此害岂非快事?   想至此牙一咬心一横豪气顿生,他整整衣冠闪了出来,纵身跃到一株断树之上,昂首向天巍然挺立,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慷慨悲壮。这就是前面所叙述到的情景。   达观子荷剑一声长啸,如虎啸龙吟激越铿锵直透四方,草树雾霭为之一震。狂怒间,巨蠎舌信急速吞吐口中丝丝喷气,身躯后仰劲力蓄定,正欲全力扑来,听此啸声却一反常态,初时呆立不动,继而全身松弛凶焰渐消。   这一啸,用的是道家纯正内功,其音中羽别于他派。达观子见状很是奇怪,又一想管它呢,良机不可错过。他悄悄举剑双腿微曲,将内力提到极至准备再度出手。见他举剑巨蟒微微转动,只是和他对恃并不扑来。他突然使出凌空飞刺的招术直袭蟒头,这一招计算精准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内力充盈动作疾速万无不中之理。   然而此招依旧落了空,他惊骇之极,甚至怀疑这条巨蟒是否鬼魅幻化。其实这并不奇怪,巨蟒居高临下,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在行止机敏上,人天生就不如兽类,达观子的全力一博,在它看来不过略略快些罢了,沒什么了不起。   达观子又一招断瀑过涧攻了过去,此招乃是他从太乙剑法中,几经揣测衍化出的一个险中求胜的制敌杀招。特点是于平缓回守中异锋突发,虽没经过实战印证,但他对此颇为自信。   遗憾的是,不论他身法如何灵动,剑招多么神速,那只巨大的蟒头好整以暇,总在剑招的空隙中出现,只要他剑势稍缓,长长的舌信便会拂面而至。   达观子也真不含乎,剑法展开随意杜撰。由原来的实拚实打变为虚实结合,或两虚一实或三虚一实不等,这样可以节省些内力。而那巨蟒似是变得有了耐心,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化亦是虚实相间。   二十招后他越打越气馁,甚至后悔自己没早些逃掉。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疏忽松懈,何况和巨蟒相比他根本算不得高手,稍一走神巨蟒消失了。   这畜牲莫非又故技重施吗?抬头一看那张血盆大口正当头罩下,其速极快要想躲避已是不及。他哀叹道:"想我达观子满腹经纶,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本欲一展才华以酬天下,不料今日葬身蟒腹,更可怜的是无人知晓......"眼睛一闭听天由命。   过了一会,他发现自己仍好好地站在那里,仰脸望去蟒头却不知去向。这可奇了他为什么不吃我?达观子想了想恍然大悟,听人说蟒蛇习性和人不同。不是早午晚一日三餐,它十天半月才进一次食,现在可能是不饿没有食欲。想到这里暗自庆幸,抬腿便要溜之乎也,却觉脚下不便低头一看,只吓得亡魂皆冒,他己被蟒蛇那长长的身躯圈在中间了。   他正要跃起脱困,却见蟒头迎面阻拦,换了几个方位皆是如此。打不过逃不掉蟒不吃,他觉得自己很可怜,就象一只被猫抓到而肆意玩弄的老鼠。正无奈何处,忽然想起一句俗话:打蛇要打七寸。这说明七寸是蛇的要害,那么这个畜牲的要害在哪里呢?   他抬头望去,蟒头下的七寸正是脖颈,又一想不对,蛇儿扬起身子的弯转之处才是七寸。如此说来这七寸并非长度而是名称,难道人腿上的足三里穴位,还要从村外三里远处去找吗?它的要害应在这扬起的根部,事急从权姑且一试。   达观子主意拿定,右手剑使出凤凰三点头的招术,剑身颤动幻出三点寒星直剌蟒的下颌,此乃是惑敌之招。左掌内力提足,一声怒喝直朝它的要害拍去,这才是杀招。   蟒蛇虽鬼终是畜类,和达观子相比心机上自是差着一筹。见宝剑剌来只顾头部躲闪,不料要害遭袭心中大惊,情急之下将头猛地低了下来硬接此掌。   "哈哈,要害果然在此!"达观子兴奋得叫了起来,他抢得先机得理不饶畜,云剑护顶纵身跃出困境,又是一掌拍出。巨蟒扭转身躯躲过袭击,长尾一扫,碎石断枝如疾风暴雨般向他袭来。这一招来得突然,他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躲过,只落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他看出了门道插剑于地,双掌齐出掌力破空直袭要害。巨蟒则是腾越盘绕左右穿梭,忽而潜行于地忽而飞掠在空。一个攻得凶狠疾劲一个躲得轻巧灵动,同进同退妙到毫端,恰似习武对练一般。   转眼又是二十余掌过去,仍是掌掌落空,达观子内力不继有些气喘,他灵机一动何不如此这般来个骄敌之计。于是他逐渐将掌力减小,一直减到只有二.三成的样子,果然巨蟒信以为真,开始懈怠起来。   见计得售他心中暗喜,成败在此一举。于是他提丹田之气贯于双掌劳宫穴,待内力己到极至,觑个空当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一道掌风呼啸着直奔巨蟒的要害。   他的武学已经很有些功底,在江湖也勉强算得二流高手。这一仗内力虽耗去不少,此时孤注一掷全力施为,威力亦是不可小觑。   巨蟒本以为他己是强弩之末,岂知掌风突发凌厉之极,其威更胜原来。它只好将身突降护住要害硬接此掌,尽管它身躯壮硕鳞甲坚牢,掌风之下亦是疼痛难当。   这全力施为的一招本应万无一失,殊不料这畜牲应变如此之快将其化解,这真是百密一疏功亏一篑。巨蟒遭此暗算狂性又发来势更凶,他双掌又出这回内力可真的只有二.三成了。   这点掌力对巨蟒来说不过搔痒一般,见他计穷于是全无顾忌直冲过来。达观子连剑都来不及拿连连败退,急切间使出了九宫连环步。这种步法看上去平平无奇,方方正正三三排列,其实很是深奥。   和蟒玩九宫无异于对牛弹琴,他足踏方位从容行走,却根本不能摆脱它。于是加力疾行又觉身后没了动静。他不敢贸然停下借势回头望去,却见那畜牲己转身离开。他停了下来注视着,更奇怪的事出现了,巨蟒游到他刚才被困之处,将插在地上的宝剑衔起,头也不回地竟自去了。   这可真是奇怪,达观子此时方觉此蟒行事和寻常兽类有些异样。习武之人对自己的兵器极为珍视,往往有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之说。遇到高手技不如人失去兵器倒也罢了,被这畜牲抢走可算丢人丢到了家。此剑乃是当年授业道长所赠如何肯舍,情急之下拔腿便追。   他几个纵跃接近蟒首正欲发掌,忽觉腰间一紧还没明白过来,便如腾云驾雾般地飞了出去。仗着他有两下子,身在空中双手挥舞竟然抓到一根树枝,他借势翻身骑在了树叉之上。   待惊魂稍定向下一看,一切都显得有些小,原来他居于三丈之上了。再寻那畜牲,正悠哉游哉地衔着宝剑穿行而去,转眼间隐于密林之中了。   达观子觉着自己不含乎,亡命之余尚想见义勇为,稍带为人间除去一害,结果害没除成倒落得狼狈不堪。他的轻功本一般,这样高的树若在平时下去本就不易。现在内力大耗浑身乏力,要想下去就更难了。偏偏这棵树又粗又直,少有枝杈全无蹬脚之处,树皮斑驳就象那畜牲的鳞甲,稍有不慎便会割破皮肉。   总呆在树上也不叫事,万般无奈,达观子只好施展顽童村汉的爬树伎俩,斤斗把势地下到地面。手臂脚踝多处划伤火烧火燎地痛,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乏力如同散了架。   巨蟒身躯沉重留下的痕迹很清晰,达观子背起竹筐提着口袋紧追不舍。丢了剑脸上固是无光,居深山也离不开它来防身。再有就是对于蟒蛇来说,剑既不能吃又不会用,也许是一时好奇拿来把,玩待玩得腻了半路扔下亦未可知。   追了有半柱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他眯起眼睛四处打量。这里的山石层层叠叠,高的有两三丈低的也有一人高,参差错落形态各异。地上碎石铺满全系风剥雨蚀而就,石缝中稀稀落落长着不知名的野花草。   一路上没见到宝剑的影子,看痕迹巨蟒己进入了石丛中。达观子察看了一会,觉得这里隐隐有萧杀之气。他犹豫片刻放下竹筐布袋,折了根粗如手臂的枝干权做兵器,挥舞几下风声呼呼倒也顺手。   他实在累了便坐了下来,把筐中的山果抓些胡乱充饥。山野之中凉风习习颇觉清爽,尤以大腿根部为甚。低头一看"阿也"!地跳了起来,不知何时长裤的裆部开了一个大洞,内部情形隐约可见。   这一惊不亚于初见巨蟒。他生性好洁,不管多忙多累衣冠总是整洁如新,如此之窘态实无前例。惶恐之余,想到此处除了自已更无他人,便有鸟兽观之亦无伤大雅,于是心下释然。遂将竹筐布袋置于石上,手提木棒继续追踪。   进入石丛身临其境更觉凶险,岩石的形态很奇特,有的上丰下锐看似摇摇欲坠,好象要迎面倒来。有的扭曲层叠,像是被挤压的面团,还有的突兀狰狞状似怪兽。再加上藤蔓拦路蛛网罩顶,似乎每块岩石后面都潜藏着危机。   他不顾这些沿踪蹑进,初时地上有稀疏的花草,巨蠎留下的痕迹比较清楚,绕来绕去,地上的花草渐稀痕迹渐无。他蹲下站起到处查找再无迹象,难道这畜牲上了天不成?又找了一阵仍无所获很是失望。   估计己是申时,虽然天色尚早但也不能耽搁,只是不知向何方去追。正踌躇间,目光一瞥心有所动,这是什么?他感到有一物很是奇特忙定晴细看。"维妙维肖,呼之欲出!"他不由得惊叫起来。   在前面绝壁的下部突出一巨大岩石,其形酷似虎头。他仔细观瞧,不仅形状极像,就连眼晴耳朵和口中的牙齿都依稀可辨,不知是天然生成还是人工雕琢。   寻不到蟒寻到虎倒也有趣得紧,好奇心令他奋力向前。硕大的虎头高有两丈,巨口张开深凹成洞。仔细看去,虎头怒目俯视活灵活现极是威猛,真是鬼斧神功妙得天成。何为虎视眈眈,何为威震四方?今日再次领教。正观赏间他面色突变,失去的那柄宝剑,赫然插在虎口洞内迎面的石壁上。   虎口洞不算很大,高有丈二纵阔均约丈五。他前后左石仔细打量,皆无巨蟒潜藏的迹象,洞中更是一目了然,无遮无挡根本没有可藏匿的地方。   今日之事步步奇处处险,可以说是一点点被引到这里来。细想那巨蟒也透着怪异,若是普通兽类,怎会做此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忽然一个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莫非我达观子时来运转要有奇遇吗?想到此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正文 二十五年前的承诺......   这是一部充滿诡道兵机,奇谋巧智的作品,对武术和博杀的描术有独到之处。全书以李荃和张燕两条主线贯串始终,并有分有合,相互依存而为整体。在写作的准备过程中,我对唐代的行政立法.民俗.服饰.发式.音乐舞蹈,地理.诗歌.围棋.长安.皇城.宫城.饮食.兵器.军队构成.周易.阵图.中医学.兽医学和相马等等所涉及到的内客,都进行了力所能及的考证。力求在真实的历史氛围中进行创作,给读者奉献岀一个具有时代特色的负责任的文学作品。   信者好守。二十五年前,一位德髙望重的武术界前辈,北京体院武术部的张广德先生和我讲:"你应该把中囯武术写岀来。"为了这一句话的承诺,我进行了学习,广泛接触武术界人士,并成了一名武术裁判员。但是写书,对我是件高不可攀的亊。   然而我终于开始了艰苦的码字...... 正文 第二章 怀宝岀山   他勉力镇慑心神来到洞中,口念无量天尊仔细打量着宝剑,石壁坚硬平整,宝剑插在一条竖缝中,这条缝与一条横缝相连,仔细观看略有异状。达观子纵身跃起,左手抠住石缝将身悬定,这回不但瞧得清楚而且触手有感,面前是块方石嵌于石壁。   这块方石定是人工所为,里面莫非藏有非常之物?他心里一阵激动,拔出宝剑轻轻将石撬落,眼前现出一个方形石洞,他将剑抛下从中取出一只木匣跳了下来。   捧到洞口明亮处仔细观看,木匣长约一尺半宽有一尺厚半尺,色泽紫黑光润入手沉重,上面还贴有封条。他轻轻吹去灰尘现出封条上的字迹:大魏太平真君二年七月七日上清道士寇谦之藏于名山用传同好。   寇谦之!不就是那位太上老君亲授天师,赐与<<云中音诵新科之戒>><<图录真经>>兴五斗教,创天师教的寇天师寇真人吗?达观子喜出望外这可是他最崇敬的前圣先贤,寇真人珍藏的东西绝非寻常之物。   他用衣袖将木匣擦拭干净,仔细端详着笑得合不拢嘴。紫檀木的匣子制做极为精细,发黄的封条很是陈旧,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之物。上面的隶书字迹,肯定是寇真人亲笔所书。他抱在怀里不忍释手,就像一个孩子突然得到心爱之物,高兴得一刻也静不下来。不知里面藏有什么宝物,他几次想打开观看都强自忍住。   他将宝剑取来暗想,这巨蟒绝非凡间之物,千方百计将自己引到这里实是一片好心。若非如此,凭自己这点本领和它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便有十条命也丢了。于是他望空抱拳道:"蟒仙,在下达观子愚昧之至,不知阁下好意多有冒犯,引领之德铭记不忘。"等他返回庐棚巳是次日黎明。他先将木匣供奉起来,沐浴更衣后跪行大礼道:"寇天师,弟子天生好道,奈资质鲁钝修习十年进境甚微,今蒙恩赐定不负所托。"传说中,于深山幽洞偶有奇遇者,大多获武学秘籍神兵利器或灵丹妙药。也有获奇珍异宝金银财物的。有人痴迷于此,竟远赴深山密林寻觅,殊不知此等事情可遇而不可求,究其源不过是一个"贪"字在作怪,又有几人不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这木匣之中究系何物?达观子没去猜测,只在想得到后自己应尽之责。他深吸一口气竭力抑住激动的心情,稳住颤抖的双手轻轻划开封条,一声无量天尊木匣打开了。见里面有一长方形的黄绫包裹,解开黄绫里面是一本白绢装钉的书。   这部书薄薄的不过十几页,封皮上有五个金文古籀,奇形异状辨识不出。由于年代久远,边角处己见腐朽,他小心翼翼地用骨签挑开封皮,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桑皮纸。忽然他眼前一亮激动得叫了起来。   桑皮纸上写着五个字<<黄帝阴符经>>,字迹与封条上的相同。下面小字楷书是寇谦之的签名并押有红色印章。达观子只觉得血往上涌呼吸急促,他太兴奋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部失传己久的天书异宝。   想当年姜子牙潜心研习这部经书,挥兵伐纣开出周朝八百年基业;一代宗师鬼谷子,将此书传于苏秦苏季子,头悬梁锥剌股终于悟出玄机,游说天下联手抗秦,被举为六国都丞相成就一番大业。   他揉揉眼晴,<<黄帝阴符经>>五个字赫然醒目。掐掐胳膊,疼痛清晰绝对不是梦中。失传已久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就在眼前,圣券在手激情难抑,他将经书摆好虔心再拜。   晨雾如纱,遮得一切都朦朦胧胧。达观子神色木然斜依棚柱,如泥塑木雕般久久不动。<<黄帝阴符经>>通篇古籀奇文,有的像字有的却似鸟兽鱼虫,还有的像是什么符号.标记.图形。他对真草隶篆都习练过,这种文字却是首次见到。十个中倒有八九不识,那一两个还是依据篆书的形状推测得出的,对错与否仍是不敢确定。   莫非自己福薄命差,最终还是与至宝无缘?他并不是知难而退之人,只是这突兀的变化,感情上的大起大落令人沮丧。头悬梁锥刺股,前既有古人,难道就后无来者吗?最终他立下誓言,不懂就学,就是走遍天下,也要访得识这奇文之人。   李家湾村李姓人多,且世居于此,村头有一条小河绕村而过故得其名。李荃归心似箭乘马一路疾驰,家乡遥遥在望。   树头那株髙大的古槐下就是他的家,但不知哥哥怎样了,这一别就是十年,思想起来心生愧意。但愿嫂嫂不要再那样絮叨,小侄也有十多岁了,早应该去塾馆念书,就怕嫂嫂目光短浅,让他早早的下地干活。   过了小木桥绕过柳树林,不到半里就是家了。他忽然一愣,立即停下马来,古槐树上吊着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亊?树下围着许多人,还有一个似是在挥动鞭子。   啪啪......鞭声不断地传来,一个家丁打扮的壮汉正奋力抽着,被吊着的人发岀一声声痛苦的嘶叫。一个中年妇人倒在地上,两个孩子正哭着呼唤。   "怎么样,想明白了没有?欠债还钱,不想还钱就拿地来顶。"一个衣着整齐尖脸猴腮的傢伙向妇人说道,"你们这种人真想不开,不就是二十亩地吗?交岀来不就截了,再不听我良言相劝,你丈夫可就是死在你的手里!"妇人可真是被*到绝路,家里根本没从许老财那里借过钱,所谓的要债就是为了霸占土地。可人家有钱有势惹不起呀,若是交岀地契,家里日子没法过,不交吧,眼看丈夫就要被打死。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眼泪汪汪地向丈夫说道:"不行啊,他爹,这关过不去呀,给他们吧,咱们惹不起宁可去要饭......""呸!今天我就是死,也不把袓上传下来的地给他们!"吊着的人咬着牙说道。   "有骨气有骨气,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这鞭子硬。"尖嘴猴腮的是村东头许府的管家,见他们还不想交怒道,"给我打!狠狠打,往死里打!"家丁扬起鞭子正要抽,忽觉手腕被什么箍住一动也不能动。"哎哟哎哟!"只痛得他连声怪叫,手腕似乎要被勒断,原来是李荃赶到了。   "呦喝?来管闲亊儿的了,来人,给我拿下!"管家命令一下,立刻有三个家丁各持棍棒围了上来。李荃放开手将持鞭的家丁推了岀去,向管家说道:"马上把人放下來。"管家上下打量着,见他身着粗布衣衫便放下心来,催家丁们拿人。   那个行凶抽人的家丁最是凶恶,再加上吃了亏怒气正盛,拔岀匕首当先扑来。李荃见他不知悔改决心先教训他一番,迎上一脚将匕首踢飞,接着挥掌拍在他的前胸。他突遭重击站立不稳,倒在地上翻了几个滾挣扎不起。   李荃听背后风响知是棍到,急闪身躲开暗算,直朝另一家丁扑去。这个家丁见他凶猛,急退两步将棍当头劈下。他觑得准确横跨一步,木棍带着风声贴身而落,重重的击在地上。   家丁抬棍想再打,却被李荃等个正着,准准地夹在腋下,飞起一脚将其踢倒,木棍已抢到手中。   李荃虽是初次和人较量,收拾几个这种莾汉般的家丁,也是易如反掌。他将棍一抖,强劲的内力震得偷袭的那位双臂发麻,棍也脱手落地。他运棍如飞,仅两个回合四位家丁全部放倒,管家惊慌失措连连后退。   "把人放下!"李荃再次命令声音有些严厉。管家定了定神,觉得当着这些百姓被人斥责脸上无光。他不就是一个人吗,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不过,光棍不吃眼前亏,先稳住他再去搬救兵,然后剥他的皮。   主意拿定脸上挤岀一丝笑容:"哈......原来阁下是条好汉,佩服,佩服!在下乃是......"李荃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道:"我让你放人你沒听见吗?""放人,放人,阁下之言怎敢不尊。"他一面指挥家丁将人放下一面命人去报信,李荃看在眼里只是冷笑。   "他们欠你们多少銭?"李荃问道。"五十两。"管家点头哈腰地说道。"不对,我根本沒借过他们的钱!"被打的汉子很是倔强,坚决否认。   "借据拿来我看。"李荃想这村里十之八九都是自己的族人,许氏是后搬来的,想必这些年发了点财,便肆意欺人,他决心管到底。   管家捧上一个帐本,李荃一看皱起眉头。此页墨迹清新,后靣全是无字白纸,前面几页是近日所记流水,显然这是近两天新写上的。"这就是借据?"李荃问道。"是,是的。"管家连连点头。   "既是借据为何没有借方画押?随便伪造个东西就来骗人,心太黑了吧?"李荃怒意大起,一把将那页撕了下来。   管家再也忍耐不住髙声叫道:"你好大胆,敢撕毀借据!还真反了你了,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那几个家丁早被吓坏了,听他这样一叫,不但不敢上前反而向后退缩。   李荃不再理他,上前查看被吊之人的伤情。他身着自己缝制的衣服,又象长衫又象道袍,头上竹笠压得很低,这不伦不类的装束让人难以看岀他的身份。   竹笠沿宽有碍查看,他随手摘了下来。那汉子仔细地端详着他,渐渐地有些激动,李荃以为他心生感激也没再意。   "你,你是荃子?......"李荃心里"轰"的一声,这个称呼如此亲切,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曾经常这样叫他。   "你是,哥哥?哎呀,是哥哥!"李荃终于认岀了这位面色苍老滿脸血污的汉子正是兄长李萱。在这危难之中,分别十年的兄弟倆意外重逢,他们相拥在一起悲喜交集。   "来了,他们来了!"人们提醒李荃,都在为他们担心。李荃扶兄长靠在树上,向嫂嫂见礼。回想起当年之亊嫂嫂心有愧意,正走投无路之时,如此威风的兄弟好象救星一般从天而降,使她喜极而泣慌忙还礼。   见自己的人赶来,管家又来了精神。"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别看你们兄弟相逢,但是钱不还是不行的。"他阴阳怪气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拿银子就交地契,否则的话,相聚之日就是离别之时!......"李荃眼喷怒火,猛一回头,吓得他将下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人们一阵乱,冲进来十几个人。李荃一看领头的两人很是凶恶,兄长低声告诉他,那个身髙体壮的姓万,是许府雇的教师,力大无穷,曾将一头牛倒拽八步。另一位蓄着胡须的姓何,武功和他差不多,四外八庄无人能比。   许家不过一乡下土财主,不可能有武学高手为他们看家护院。听哥哥这样一讲心里有了底,再细观瞧,他二人体外全无混元之气,根本算不得什么高手。于是叮嘱哥哥放心,转身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才来呀,就是他,他撕毀了字据还打人。"管家指手划脚声嘶力竭地命令道,"你们快给我上啊,打他,打死他!"看来这个管家太令人讨厌,就连这两个教师也烦他。"你瞎叫什么?我们是管看家护院的,外靣的亊可以不管。干什么就让我们杀人,岀了亊儿官司你顶着?"姓何的将他斥退向李荃一拱手说道,"看这位兄弟有些眼生,想必不是本村的人吧?"李荃抱拳一礼道:"在下就是本村之人,只是在外多年今日方回少有谋面。"姓何的很是油滑,他知道自己武功平平轻易不敢岀手,所以处理亊情动口多于动手。他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适才听管家言道,兄弟你撕毀了借据,可有此事?""有怎样,没有又怎样?"李荃心痛兄长,只想挑起事端对他们进行惩戒,所以冷冷地回了这句挑衅的话。"既然这样的话,那亊情就好办了,把银子还了我们马上就走。若是不还,在下可就为难了。"何教师很不満意地说道。   "看来阁下倒是明亊理之人。"李荃说罢随手一抛,那张账页飘飘荡荡地向他飞去。两人相隔近三丈,阵风不时掀起衣襟,而那张轻飘飘的纸全不为风所动,径直平飞,缓缓地到了他身前。   何教师是识货的,见这位年轻人的内功如此精纯强盛,大是震惊,看来遇到真正的高手了。   见纸飞到赶忙去接,刚一触手只觉有极大的力道压下,再提内力已是不及,眼看就要岀丑。忽觉重力消失,账页落于手上。他心中感激抱拳一礼道:"多谢兄弟手下留情。""这也不是借据呀?"他心中疑惑不禁叫了岀来。李荃冷冷地说道:"就凭这随便写的东西就来讹钱,还要用地契来顶,这可是欺人太甚。不给地契就将人吊在树上施以酷刑,扬言再不给就把人打死,如此歹毒人间罕有。若是我再晚来一会儿,我的兄长就要被你们活活打死了。你们几位既然来了,亊也看明白了,想打我接着,不想打我领情。但是,许府必须给我家一个交待,否则,我会找上门去讨还公道。"那位姓万的大汉收起狂傲神态,两人低声说了几句齐向李荃一拱手,说声得罪扬长而去。师爷可急了,他们一走自己能有好儿吗?他将牙一咬悄悄抽岀匕首,突然向李荃后背刺去。 正文 第三章 初识红尘 1.   李荃听得身后动静异常急忙闪身,一道寒光贴身而过。他愤怒之极,转身一掌打在管家的后背上。   只听"呼"的一溜声响,管家伏在地上滑岀两丈开外。这下他可惨了,手脸全都戗破了,鼻子嘴里全是血。他被怒气冲昏了头,爬了起来就要拼命。李荃纵上前去抓住他的前胸用力一抛,管家只觉如腾云驾雾一般地飞了起来。李萱可吓坏了,扔得这么高掉下来,这可要岀人命了!   在人们的惊叫声中,一个人影从外面跃起将管家接住,轻轻落到圈内。身法之妙,轻功之佳令人称奇。   来人年近四旬细高的身材,面色白净长眉星目鼻直口方蓄有五缕黑须。他头戴冲和巾身着灰便袍,周身上下整洁清新全无半点污渍折皱。神态从容举此儒雅充满书卷之气,腰悬宝剑手执拂尘,原来是一位武功高强的道长。   好一派仙风道骨,李荃看罢暗暗喝采。此人虽着便装在观中的地位不低,凛凛一身正气却又为何出手相救这恶人?看来人不可貌相需要小心了。   "元清道长。"在场的众人都上前见礼,元清一一还礼后来到达观子面前上下打量起来。见这个年轻人衣着简朴身材颀长,英秀俊逸气宇非凡,心中很是喜爱。"这位公子,贫道稽首了。"无论如何礼不可缺,李荃还礼道:"原来是元清道长,失敬失敬"。口气冷冷自是含有戒心,可百姓对他恭敬有加令人不解。   元清微微一笑道:"贫道出家在东五里处的紫霞宫,出外访友盘桓月余,今日刚刚返回恰遇此事,是非未辨仓促出手多有唐突,望乞鉴谅。"东边乃是一片荒山岗,何时建了个道观,看来家乡变化不小。"在下李荃,离家日久也是今日方回,恰遇这些恶奴逞凶故略加惩戒。事已言明,道长乃方外之人,既己插手此亊便请同来评判是非。"他疾恶如仇,口气虽有平和却不无责难之意。   "刚才非是贫道不辩是非,这些歹徒横行乡里,虽多行不义尚罪不至死。施主出手惩戒并无过错,倘若失手闹出人命来,可就得不偿失了。"元清说道。。   李荃忿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岂能连累他人!"元清道长微微摇头暗道:此人空有一身本领,却全凭义气行事。如此美质良才,若不加以雕琢岂不可惜。   李荃检视兄长的伤情,元清取岀金创药敷于伤口。所幸李荃来的及时,只是一些皮肉之伤,休养十天八天就会痊愈。   元清道长在这一带颇有侠名,百姓敬重恶徒忌惮。听了兄长的讲述李荃这才心生敬意,邀他到家中作客。元清见他弟兄刚刚团聚且有伤在身,便婉言谢绝,并邀李荃得睱去紫霞宫,李荃欣然允诺。   李荃见兄长的伤无大碍,只想尽快回家以叙别情,所以懒得再理会这些恶奴。元清给管家解穴时闻得阵阵恶臭,想是他吃此一吓裤中秽物已满。他胸襟宽阔为人平和,见管家己经如此也算得其所哉,教训一番将他放了。果然,管家觉得裤内粘稠冰凉,行走很是不便,在百姓们的哄笑声中,狼狈地摇摆而去。   在紫霞宫真武楼前平台上,元清道长负手而立仰望星空很是悠闲。李荃坐在蒲团上面对棋局正苦苦思索,他已输了两盘都是中盘告负。这局棋他志在必得使出浑身解术,刚到中盘又是举步为艰了。一番长考后他终于落下一子,如释重负般地吁了口气,元清道长看了看没有说话却朝楼内走去。   李荃见状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有误?细审一番未见有异便放下心来。"为人不可锋芒太露,你得失之心太重,棋风虽然犀利应变还算机敏,但缺少对棋理的领悟。"元清回来说道。他取来一大卷东西,展了开来是一幅己经发黄的地图,上写"大唐疆域图"五个大字。这与弈棋何干?达观子不解。   元清道:"这大唐的疆域有多大你能想像得出吗?"李荃想了想摇摇头。"南北东西何止万里。"元清又将他最近所到之处指出。原来这么小,真是不可思议,李荃久久地俯视着地图和棋局终有所悟。   他仰望星空,月如冰轮,天地皆明。更兼远山近树楼塔殿阁,淡妆素裹如冰雕玉琢,一时间只觉心胸豁然气朗神清。   二人归座重新把酒论道。"昔日,韩信忍*之辱,最终成就汉室天下。若是他胸无抱负定要拔剑而起,这又将如何?"李荃己是天籁初开欣然答道:"倘若如此则只见匹夫不见楚王,只见大乱不见大治矣。"元清很是滿意,二人遂频频举杯。   初见李荃时,元清以为他只是一位见义勇为除暴安良的江湖中人,只是出道尚浅涉世不深,处事稍显稚嫩。又见他举止言谈不带江湖之习,却有书卷之气,且骨格透着清奇,凛凛一身正气遂起爱才之心一天的相处令他大是惊奇,发现李荃不但所学极广,还有不世之奇遇。元清庆幸此番相遇遂倾心结纳。李荃意外结识高人心中大慰,两人志同道合都相见恨晚。   "道长,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普天之下贪官恶人为何如此之多?"这是达观子常想之事。元清道:"天地万物皆有定数和变数。假如一个幼童迷路哭泣,行人多会关切询问,此乃人之善念,亦可称为定数。同是此童啼于路边,手中捧有一锭黄金,行人还会照常关心他吗?又有几人不生觊觎之心?此乃变数。所谓见财起异见钱眼开就是如此。身为百姓一生困顿无财可见,妊何能够起异?身为官员权财直面,久之极易心动,于是为官不清起来,因此身败名裂者还少吗?   "皇上固不喜贪官,但酒色遮目他是看不到这些的。朝中对官员虽有课考,大多是山珍海味一顿,彼此相安人人清廉,章程形同虚设。贪道闲暇无事近年来会同几位江湖朋友搞了个<<贪官册>>,里面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事实准确无误,贪官害民贪官误国呀!"一席话说得李荃血脉贲张,不杀尽贪官百姓怎安?可是杀一只喂饱之狼还会再来一只饿狼,看来要想根除贪官还应先整肃朝纲,想到此李荃慨然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杀一个贪官不足以救一方百姓。"元清满有兴致地问道:"此话怎讲"?李荃道:"杀一贪官会再生一贪官,不如做一清官护一州县,欲天下治,须肃朝纲。"有如此之髙见,己非初见之李荃了。元清大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痛快,痛快!天将降大任于贤弟,<<黄帝阴符经>>奥蕴非常。此番奇遇乃是定数,将来解析参研亦在贤弟。若寻得识奇文者有待机缘,你何不趁此机会多读些书以备所需。"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就是识得奇文,以苏秦之能尚苦读数载方悟到真谛。自己怎比得先贤?切不可顾此失彼而荒疏学业。元清拿起他所摹<<黄帝阴符经>>道:"江湖之上人心难测,此经乃道家名典至宝,切不可轻易示人。岂不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后访贤时,只需临下单字勿使成句,不为解文只为辨识以防万一。"李荃心中感激牢牢记下。他将酒倒满二人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时风清月朗夜己深沉。他二人于真武楼前乘兴对剑,论起天下英雄来。   冬去春来,在通往长安的路上李荃正乘马急行。今春皇上隆恩,科开制举选拔贤才。他本无功名又没在国子监就读,所以需先到县里应考,不想获得头名使他信心大增。县令对他大加褒奖,举家皆喜全族皆荣,兄嫂给他打点行装备酒送行。   走的这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相送。那个欺压百姓的许员外,经元清道长晓以利害直言其过后,己经大为收敛。此时也来相送,李荃行亊不为己甚,亦还礼相谢。这里离长安不算很远,乘马两天便可赶到。他心里兴奋路走得快,次日近午时长安城遥遥在望了。离长安越近景色越美,游人也渐渐多起来,他恐惊扰行人将马放缓。遥见前面酒旗高挑,立刻觉得口中发干腹内空空如也。   见他到来早有小二迎上,李荃见这酒馆倒还干净,便命小二先去饮马。在外面的席棚下寻个位子坐下,简单要了两个菜自酌起来。酒馆的隔壁还是酒馆,小二的呼唤声厨子的刀勺声,和客人们的猜拳声掺杂在一起很是热闹。   这时传来一阵胡琴声,有位老汉边走边拉朝这里走来,他衣衫破旧此时还穿冬天的棉袍。他身后跟着一个相貌清秀手持竹板的年轻姑娘,穿着倒还整齐些,只是蛾眉微蹙淡含忧郁。老汉见外面人少,朝李荃略一点头算是歉意,脚步不停地向里走去。   这是串街头酒馆卖唱的,多为生活所迫,教女儿几段鼓词奔走他乡很是不易。李荃略略点头以示客气自顾吃酒,忽听里面嘈杂声起,污言秽语夹杂着粗野的哄笑令人厌恶。   "各位爷,各位爷,小人只能伺侯这几个段子。大爷点的小女实实不会。"这是老汉哀求的声音。一个人笑道:"姑娘不会这有什么关系,大爷我会呀!过来过来,让大爷我教给你什么叫十八摸!"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对呀,过来让我们公子爷教教你!"呼叫嬉笑乱做一团。   没想到皇城之外天子脚下歹人也如此猖狂,李荃火往上撞双眉竖起,随即又复常态照旧吃酒静观其变。忽听姑娘惊叫起来老汉连连哀求,他忍耐不住正要站起,忽觉一物带着风声从窗中飞来。   李荃本是背对窗户,听风辩器判得奇准,他头也不抬飞快出手抓个正着,只觉入手奇重知己被人附以内力,遂用功化解,原来是老汉的胡琴被抛出。他若无其事地半举在手,一盅白酒饮下后轻放桌边,里屋立时安静了许多,看来他们发现了李荃身手不凡。   卖唱父女乘机从里面逃出来,"老丈,胡琴在此。"李荃将琴托于掌心内力微吐,胡琴稳稳飞到老汉身边,他将内力一收胡琴完好无损复归原主。老汉不及道谢拉着女儿慌忙奔走,刚出席棚便被里面的人追上了。   那个自称大爷的走了出来,李荃一看差点笑出声。只见他身材不高生得白白胖胖,大鼻子大嘴小眼晴,肚子腆得如有孕走起路来象鸭子。衣裳全是绵锻制成,色彩鲜艳打扮得花团锦簇,真是既俗气又难看。"别让她跑了!大爷我还要教她十八摸呢。"他气喘吁吁地朝外追去。   最后走出一人中等身材面容严整,穿一件兰布衫,他步履轻盈周身隐隐有混元之气,太阳穴微微凸起。出得门来略一止步,朝李荃扫了一眼随后跟去。   这人好厉害的眼神,李荃只觉精光一闪似是要将自已看穿。分明是一位武学高手却身居奴仆,其他六位从人武功亦是不弱,看来这位胖公子大有来头。李荃对卖唱父女有些担忧。   卖唱父女一个年纪老迈一个弱不禁风,怎能和他们相抗。此时恶人环伺,正如群猫戏鼠一般。胖公子哼哼叽叽凑到姑娘身边,就要动手动脚。李荃早拈起一枚铜钱正准备弹出,却听"啪"的一声响亮,接着胖公子捂着手嚎叫起来。   李荃只觉眼前一亮,场中多了两位年轻的姑娘,见她二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年幼的灵秀无比稚气未消,稍大的身材纤巧,头戴帷帽青纱罩面难见其貌,两人都似弱不禁风,却都英气勃勃身佩宝剑显是武功在身。   年幼的姑娘手中把玩着一条马鞭,歪着头瞧着胖公子尽显顽皮。胖公子捂着手背连连呼痛显然挨了一鞭。"哎呀!流血了,流血了!"胖公子咧开嘴正要哭,见眼前又出现了一位小美人,立即转悲为喜满面堆笑,嘴里又胡言乱语起来。年幼的姑娘柳眉竖起,扬起马鞭又要抽下。胖公子的一个从人纵上前来,抓住鞭头轻轻地夺了过去。   事出意外姑娘一愣,胖公子乘机向她胸前摸去。 正文 第三章 初识红尘 2   姑娘脸儿一红后退一步飞脚朝他踢出。那位从人早有准备,剑鞘迎出向她膝盖点去。姑娘失鞭后己经亮出宝剑,她用剑一拨,双腿交错快捷无比,使出的正是连环三绝腿的招术。胖公子不会武功人又笨拙,哪里躲得开前胸被踢中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爬了起来口中污言秽语仍是不断。   主子吃亏奴才之过,那位从人也是太过轻敌才被人所乘。他将胖公子扶起道:"在下不才愿领教姑娘高招。"说着宝剑一抖平平划过颤出一溜寒星,阳光之下格外耀眼。姑娘一见心里发慌悄声道:"小姐,这家伙我罩不住呀。""坠儿,不要怕,你先接他几招,等我看好路数再收拾他。"小姐说道。   "又是你看路数!"坠儿的小嘴撅了起来小姐急道:"你如此大声岂不泄了底?去吧,一切有我。""好吧,就这一回了。"看来这种可笑的亊她们常做,坠儿说罢立即振作起来,挥动宝剑拉了个架式却又收起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看你们还有要事去办,就不耽误你们了,咱们后会有期!"只逗得人们一阵大笑。   "害怕了,刚才的威风哪里去了?小小年纪刚会个三招两式便以为不含乎,欺负不会武功之人,在下想代你师父教训于你,接招吧!"从人说完做势要攻。坠儿慌了说道:"我的师父就是我家小姐,她平时教训我也就是说上三句两句,你,嘻嘻,就说我几句算教训吧。"她见对手太强怯意大生只想后退。   "没出息,躲开!"小姐走上前双手叉在腰间振振有词道:"阁下适才言道,刚会个三招两式的不该欺负不会武功的人,依你之意武功高强的便可欺负了?"从人的眼睛翻了翻暗道: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这位更能胡搅便说道:"习武之人不论武功强弱,都不该欺负不会武功之人。""阁下倒还不糊涂,你们这帮人,除了这位胖公子都有武功在身且非庸手,却为何欺负这不会武功的父女?"小姐机言巧辨面对强敌全无惧色。坠儿在后面帮腔,围观的人们也出言指责。   "老五,这个妞儿更俊我要这个!"胖公子指着小姐叫道。"公子适可而止,这位姑娘招惹不得。"兰衫人叫道。"呸!赵一龙这几天你净吃里扒外,回去叫我干爹撤你的职!"胖公子怒道。   看来兰衫人有点地位,他一发话那几位从人都来劝解,胖公子哪里肯听只顾向小姐走去,赵一龙只好将他拦住。"老五,你把她给我拿下!"胖公子叫着倒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哎呀!不得了啦,我被人欺负啦!我的手流血我的胸好痛,你们谁都不管我......"见主人撒起泼来,老五苦笑一下向小姐道:"废话少说,出招吧。"小姐更不答话亮出宝剑两人战在了一起。坠儿在一旁大声叫道:"小姐你放心迎敌,我来给你观敌掠阵!"李荃留神观看心中好笑,两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这些人中任何一位的武功都在你们之上。不过小姐的口才不错,言词犀利,这嘴上的功夫可要比手上的功夫强多了。谁要是讨得她做老婆定要大倒其霉,每天强词夺理,就和家中的嫂子一样聒噪不休,兴许隔三差五还要惹些麻烦回来。   这位胖公子别看其貌不扬却是大有来头,从这些随从来看,他定是王候贵胄的后人。越是有权势为何越要欺压百姓?李荃对此颇有不解,他将几枚铜钱在手中把玩以备不时之需。   老五的剑法老到辛辣攻守有度,相比之下那位小姐不但内力不济,剑法也欠火候。李荃料定杯酒之后小姐定落下风,可是过了一会儿两人仍是旗鼓相当。他有些奇怪,又饮了一杯后场上的局面依旧。   定睛细看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功力虽差剑法却极为奇特,看是寻常却招招带有玄机变化莫测,忽而绵密小巧忽而大开大合,常从意想不到之处出剑,诡秘神奇令人防不胜防。所用招术恰似对方的克星,正是这绝妙的招术弥补了她的功力不足。   李荃呷了一口酒,细细地品味着。双方二十招己过,老五招术突变剑中夹掌步步紧迫,小姐连连后退完全处于下风。坠儿见势不妙发声喊挥剑相助,老五以一敌二全无惧色三人战在一起。   若非老五手下留情此战胜负早分,坠儿的加入,不过缓得一招两式根本于事无补。倾刻间二人全被罩在对方的剑招之下,随时有性命之忧。李荃见他们志在拿人不想妄加伤害,所以并不急于出手。   老五不但武功高强经验亦属老到,见胜券在握剑掌连出,寻个破绽将二女的剑封住,将身一纵如同旋风般地转了一圈,回到胖公子身边还剑入鞘。二女穴道被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胖公子和手下人等齐声喝采。   "老五真有你的,大功一件回去本公子重重有赏!"胖公子破涕为笑边说边向小姐走去。"公子不可胡来这位姑娘碰不得!"赵一龙急道。看来这位小姐的来历他是知道的。"怎么碰不得,她还能将本公子吃了?赵一龙,本公子警告你,你吃里扒外里通外国,回去叫我爹收拾你!"胖公子不听劝阻,眉开眼笑地来到小姐身边伸手就要摸她的脸。   忽有破空之声袭来,赵一龙说声不好纵身扑上,他身法奇快左手扯住胖公子,右手食中二指夹住一枚暗器。胖公子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做声,眼睛却仍不离开那位小姐。若不是赵一龙出手施救,胖公子这条胳膊定会骨断筋折,紧接着又有铜钱落地之声,两位姑娘穴道己解立即握剑在手怒目相向。   三枚铜钱同时分袭三人却是劲力不一,袭往胖公子的那枚后发先至疾劲凌厉,袭向两位姑娘的劲力平缓意在解穴救援,拿捏得恰到好处,赵一龙心中很是佩服。   胖公子缓过神来又要耍浑,赵一龙怒道:"你还有完没有!你们几个跟着起哄,公子出了事吃罪得起吗?"在他的呵斥之下,几个从人连哄带劝将胖公子拉到一旁。赵一龙阴沉着脸来到棚里向李荃道:"阁下果然好身手,我家公子行止虽有不端,但还轮不到别人出手管教,望阁下不要如此多事。"身为奴仆的赵一龙,此时却是眈眈虎视威风八面。   李荃神态自若从容答道:"赵兄人材出众武学精深,却甘为肖小之仆,个中原由实是令人费解,望好自为之。""人各有志不劳费心,看样子阁下乃是进京赶考之人,请问尊姓大名?"赵一龙道。"在下李荃。""原来是李公子,后会有期。"赵一龙转身欲去,见那两位姑娘走来遂抱拳道:"多有得罪。"不等她们回答匆匆走了。   坠儿走上前施礼道:"多谢公子相救。"李荃却摆出一付醉态,眼睛乜斜手里捧着一本书口中胡乱念道:"考磐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见他装相小姐忍住笑道:"公子,你的书拿倒了。"李荃忙调转过来。"你这才拿倒了哪!"坠儿纠正道。他这才知上了小姐的当。   "公子武功卓绝文采也很过人,竟能从汉赋中读出<<诗经>>卫风之<<考磐>>,实实令人佩服。"看来这位小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却又天性顽皮,相谢时也忍不住打趣。   姑娘面前失仪何等不雅,所幸李荃应变奇快他笑道:"小姐真乃高人,不过以在下之愚见,黄金屋.颜如王.千盅粟书中皆有,岂能无此<<考磐>>乎?固尔,能读出好诗之书皆为好书,又何虑其倒正哉?"如此宏论纯属胡诌,却又摇头晃脑言之凿凿酸态可掬。李荃见她们走来时,便觉不妙,想我李荃堂堂奇男,岂可轻与姑娘交往。灵机一动佯做酒醉,胡乱捧起一本书摇头晃脑起来。如今马脚己露亦无良策掩饰,索性装醉到底捧书吟道:长安城外不长安,何来宫商诉辛酸。   醉里送得春风归,莫将他乡做故园。   听了这首诗小姐心中一动细细品味起来,坠儿却顽相毕陈笑道:"公子你的钱掉了!"李荃忙低头寻找口中说道:"在哪里,在哪里?""在这里!"坠儿拈着他做暗器用的两枚铜钱说道,"多谢公子相救,这钱我们就留下做个念想,不知可乎"?她也学起了李荃的酸态,小姐不禁莞尔。   "哎呀"!李荃装模做样的在身上摸来摸去道,"此钱乃在下之酒资,不知何时掉了,姑娘喜欢尽管拿去,在下这里尚有几枚足够的了。""哼,你就酸吧!"坠儿毫不客气地给他一句回到小姐身边。   小姐本想大恩虽不言谢,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怎么也应问清名姓以后也好报答,谁知他一味装醉难以动问。他吟的那首诗虽是信手拈来,足见其才学尚在武学之上。小姐心生爱慕,见他随身之物便知是来京应试的,刚才那首诗分明是劝自己世道不靖应早回家,实有关切呵护之意,此情如何不领遂道:"谢公子,奴家告辞,祝公子金榜高中头名。"刚要转身坠儿道:"小姐等一下。"原来打斗时她的遮面青纱己经有些松脱,坠儿将纱巾取下重新给她遮好。顺手扔给掌柜的一个东西,二人上马如飞而去。   人家走了,李荃却坐在那里呆若木鸡,因为他看到了小姐的容貌。他狠狠地捶了自已一拳,忽地跳将起来奔向棚外,几乎与迎面之人撞在一起。远处淡淡烟尘散去,正是惊鸿一瞥佳人渺,唯余相思万古愁。   原来棚中较暗小姐在外面打斗时离得稍远些,她又一直蒙着面纱。只知她身材窈窕顽皮聪慧,直到坠儿摘下面纱才看到庐山真貌。李荃惊疑天女谪凡顿时目瞪口呆,若得此女为妻,整天聒噪如聆仙乐,看上一眼远胜戏文。   他悻悻回到坐位,再也无心吃酒眼前只是仙女的影子飘来飘去。"小老儿谢公子搭救"。他觉得有人说话,定睛细看原来是卖唱的父女跪在面前,他急忙扶起道:"老丈何必如此,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今日若无公子搭救,我父女和那两位姑娘均难逃这些歹人毒手,小老儿贫困之人,唯有叩头相谢。"事情己过他父女尚有余悸。   这时又有两人出现,掌柜面带惊喜道:"什么风把二位尊客吹来,快里边请,今天能否再教小的......"来人一摆手掌柜立即止住话头。   来的二人中一个身材稍矮稍胖,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穿一身浅绿色胡服,戴胡帽系银带,腰左挂一银质小薰球佩一玉饰件,右面悬一银鞘镂花嵌玉小饰刀。面色红润皮肤细腻,短眉毛小眼晴神采奕奕。手中拿着一个长有二尺的细长锦袋,并以红丝绳系于手腕,看上去很是珍爱。同是衣着华贵,此人可比刚才的胖公子强上百倍。   另一位身材颀长,略瘦,年岁大约三十四五。着灰色圆领长衫外罩深灰色半臂,腰系革带黒色软巾软靴,腰间左佩宝剑右挂布袋,面色白净长眉星目,颏下蓄有三丛黑须。他站在后面,背负双手傲然而立。   李荃看罢暗暗称奇,京师重地卧虎藏龙,此二人绝非凡品。他好言怃慰,送走卖唱父女。矮些的望着父女的背影询问原由,掌柜道:"你们早来一刻就好了。"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王兄,那两位姑娘肯定是宁儿和坠儿"。矮些的说道。掌柜受到启示想了起来说道:"对,那个年幼的叫坠儿。"姓王的说道:"如此说来这位公子便是宁儿的恩人了?"今天到底怎么啦?一拨走了一拨又来,不过这一拨与小姐有关,万万不可拒之门外而应着意结纳。宁儿,这个名字清雅绝俗,好,名如其人,人如其名,相得益彰。   他二人来到李荃面前拱手相谢,矮些的道:"在下李莫言这位是我的义兄王新,同居长安,和宁丫头的父亲是忘年之交。宁丫头师从义兄和在下,以半师半友相称,只是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刚刚习得几招剑法便要去闯江湖。我们奉其父之命前来寻找,绕了一大圈刚刚到此却没赶上。宁丫头既是其父母的掌珠,又是义兄和我的宝贝徒儿,真要是出了事,她的父亲虽为高官倒还好说,我这义兄发起怒来天王老子都招架不住。"李荃微微一笑暗想:李莫言却是无话不言,这名字与习性却是大相径庭令人好笑。   "我这莫言二弟虽名莫言却爱说笑,公子切勿见怪"。王新见二弟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恐有交浅言深之嫌故加以解释又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李荃巴不得有此一问答道:"在下李荃,嵩山登封李家湾村人,乃是进京赶考的贡生。"唯恐对方知之不详,无一遗漏地合盘托出,只盼这些话能传到宁儿小姐那里。 正文 第四章 巧拜师宁儿戏国手   听说姓李,李莫言立即眉飞色舞故做感慨道:"我说呢,公子为何如此仗义?原来是我李氏本家。"他沾沾自喜地夹了点菜放进口里皱着眉叫道:"掌柜的,你可真行,就拿这种菜招待贵客?"李荃忙道:"不干他人之事,实是在下胡乱要的。两位仁兄如不嫌弃待在下做东,再点上几道菜共饮几杯如何?""大丈夫醉酒不在天地间便在桃花乡,如此市井陋棚嘈杂喧嚣之所,实实有伤大雅。以愚兄之见应另寻清幽之处,我等三人共谋一醉岂不远胜于此?前面五里之遥有一桃林,此时其花正艳,贤弟雅士何不移驾于彼而......"李莫言正说得起劲见王新不郁遂止住话头。   王新歉然一笑道:"李公子,我二弟所言极是,觅得雅境纵论天下,引笛对弈共谋一醉实豪侠之举。怎奈我们还要追寻宁儿劝其回家,只好来日再备酒相谢了。"李荃道:"若是如此就不用多虑了,那位宁儿小姐听了在下一翻醉话已经回家,估计此时该进城了。"王李二人大是惊奇。想那宁儿丫头虽然性情温柔,调起皮来却是难缠,犯起性子来犟得赛驴,我等反复规劝均无建树。这位与宁儿素昧平生,却如何会轻易令她回心转意立即返回?真是奇哉怪也,思来想去终是半信半疑。王新道:"愿闻其详。"李莫言也催他快些讲来。   在李荃看来,王新神态傲然卓而不群,定是胸襟博大城府极深之之人,只是有些清高自负稍嫌不足。见他双手撑于桌上,双唇微张星目圆睁一付急切的样子,为了尽快得知原委不顾失仪,看来他对宁儿疼爱之极,亦是性情中人。   李荃大是感动,遂将佯醉吟诗之事相告。王新来回踱了几步道:"公子大才,奇诗佳句己动其心,看来宁儿果是回家了。""如此我们可以放心地去痛饮了!"李莫言高兴得跳了起来。   小二将他们的马牵来李荃正欲付账,掌柜不但不收还塞给他一锭银子。原来是宁儿命坠儿留下的酒钱,李荃欲推让出去,王李二人全不肯收。李荃笑道:"早知有此物,恨未多抛钱。"三人一笑上马而去。   距长安不远,在大明宫的东北从有一片桃林。远看大地泛起绿色,脚下却是裸露的黄土。正是远看青青近看无,万物都在萌化中。唯有这桃林花儿绽放,正是:粉妆素裳引遐思,和风有意送清香。   桃林外三匹马正悠闲地啃吃嫩草,他们三人己在桃林深处席地而坐。李莫言变戏法似地将带来的食物一一摆上,顿时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这些食物李荃大多没见过,李莫言边摆边讲当起了店小二。   蒲包里面是黄焖鸡,荷叶卷的水晶肘,方锡旋盛的羊膏,油纸包的鸭舌,小罐泥封贮糟笋,尚有竹筒苇叶糯米糕。最后取出的是掌柜刚刚奉送的酱牛尾和卤煮鸭,不等他摆完王新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李荃,两人大快朵颐起来。   李莫言取出一小坛酒,用手一拍泥封碎落,将塞子一拔,李荃只觉一股奇香通过鼻孔直透百会,如同醍醐贯顶,仿佛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浸在这异香之中,说不出的畅快。王新道:"看样子李公子没饮过此酒,此酒极为醇厚清香无比。远胜市坊的极品花雕竹叶青和女儿红,此酒虽好却是不易得到。在下敬公子一杯,祝你科考顺利金榜题名。"三人同时饮下,李荃只觉得香甜淳爽,口中除了赞叹几乎忘了答谢。"这第二杯酒谢公子救护宁儿。"王新又举起酒杯。听到宁儿二字李荃精神为之一振,只盼他多讲些宁儿的事。   李荃客气一番问道:"两位仁兄,在京中做何生计?"他二人对望一眼稍有犹豫,李莫言道:"公子不妨猜上一猜。""如此唐突了。"李荃看看二人说道,"二位除了性恪有异外相同之处颇多。举止潇洒非商贾,手指细软非工匠,皮肤细嫩非农夫,随心率性非官宦,心存善真非衙吏,步轻身随非行伍故难测也。"二人听罢哈哈大笑齐道猜得好,李荃大是不解,李莫言道:"为李贤弟猜得妙,再饮一杯!"谈笑间坛中酒己下去一小半。王新道:"李公子目光如炬洞悉精微,看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的。"李莫言将酒逐一倒满,"李贤弟可知妙在何处"?见他仍是一脸的茫然李莫言道,"岂不闻去伪方可存真乎?"李荃似乎明白了一些,想了想仍是摇头。王新有意调转话题道:"李公子此番应试不知意属哪科?"制举与科举不同,科举只有明经和进士两科,应考者可以自选。而制举则是皇上根据朝中所需临时设立科目,此次便设有直言敢谏.博学通艺和武足安边等科。   李荃若有所思说道:"如今天下战乱贪宫猖獗百姓艰难,皆因朝纲待整之故。在下原想考军谋之类的科目,为百姓计,现己决心考直言极柬方面的科目。"李莫言破例地收敛笑容,王新亦是久久不语。莫非此举欠妥?李荃心中泛起疑云。   王新道:"李公子,咱们虽刚结识不过一个时辰,但是相聚何必曾相识,肝胆相照即为友。我和二弟究系何人暂不便相告,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我二人虽非平民却也难称之为官,品秩极低只有九品而且永远不会升迁。公子心系百姓我弟兄钦佩之至,此科若能考中,定会在御使台的察院任御使,此乃风霜之任仕途险峻。现朝中大权皆在奸相李辅国及其党羽之手,百官禁若寒蝉尽看其脸色行事,以公子一人之力恐难有做为。"李荃道:"文死谏武死战,为百姓计何虑得那许多!"王新霍地站了起来,手按宝剑仰望长空发声浩叹:"朝中大臣若有几个能像李公子这样,何愁朝纲不整,国威不振。好,为李公子的鸿鹄之志再饮此杯!   此时宁儿带坠儿己经进了城,两人慢吞吞地牵马而行。"小姐,没想到你还真的回来了。谁的话你都不听,为什么他念了一首破诗你就乖乖地回来了?把那首教给我吧,以后你再岀走我一念诗你好回来。""闭上你的嘴。""本来吗,我就是不明白......"坠儿嘟囔道。宁儿打断她的话斥道:"那就糊涂着!"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坠儿忍不住又说道:"小姐,那位救命恩人还是个赶考的书生,我看他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倒是难得,只可惜他喝醉了没问出他的姓名"。"他没醉。"宁儿说完叹了口气。坠儿道:"他没醉,为何那个样子难道是装的吗?为什么?小姐你说他为什么装醉?""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见小姐正嗔怪地望着她,坠儿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宁儿是礼部尚书袁正文的掌珠,她兰心慧质善解人意,老夫妇爱愈性命。因是独苗一根,从小娇惯得有些任性,行事常常凭一时兴趣。十五岁那年她突发奇想提出要学剑术,不顾父母的反对,独自跑到中书省的邹叔叔家提着点心要拜师。   想当年邹英进京赶考,为救一个落难之人结识了宁儿的父亲,以后袁正文调到京师,两人多有来往遂成莫逆。邹英非常喜爱这位侄女,百般劝说,好不容易哄着送回家。   他当时还只是中书舍人官职不高,剑术却极是高明。他深知习剑之苦,将宁儿拜师之事视为儿戏,一路上买了许多的花绳.糖果才算了结。谁知第二天她又找上门来。   邹英正在和围棋大国手王积薪对弈。王积薪己是名动天下,多少达官贵胄请他到家中对弈一局或指点一二,有的甚至不惜以重金相酬都难动其心。他对杨国忠李林甫.高力士之辈很是鄙视,邹英为官清正性情刚烈,颇对他的脾胃便主动结纳,两人早是多年好友。   王积薪见宁儿生得秀美无比娇憨可人,又是袁尚书的独生女儿亦是喜爱。宁儿见邹英紧锁眉头一幅絞尽脑汁的样子,难道这围棋真如此深奥和诱人吗?于是坐在一旁细细观看,慢慢的竟悟出了一点道理,帮邹英下了两子也差不到哪里。   "宁儿,你下几年棋了?"王积薪问道。邹英道:"她哪里下过棋,这两子不过是蒙的。"宁儿笑道:"邹叔叔说得对我从来未下过棋,但这两个子可不是蒙的,不信我再下一子。"她细细审视后又置一子。果然有些门道王积薪暗暗点头。"怎么样?"宁儿得意起来。"不怎么样。"邹英将那子拿了起来道,"不该咱们下呢。"宁儿对自已的冒失大乐说道:"王叔叔,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有一个人想学剑,可是师父却不教,说她是一时的兴趣,又说什么女孩子学剑没用,应该多学些针黹刺绣什么的。我这样想,如果这种说法对的话,何来妇好.无盐氏,何来荀灌花木兰?"王积薪不知就里随口答道:"这种说法不对,女儿有作为的自是不少,想当年越王勾践为复国,还请了越女做剑师,否则巾帼不让须眉之说从何而来呢?"宁儿喜道:"还是王叔叔有见解不糊涂,这就叫做真知灼见!"一番奉承王积薪大感受用,邹英却大摇其头。   宁儿见时机己到装出一付可怜相道:"王叔叔不瞒你说那个想学剑的就是你侄女我。""哦,原来是贤侄女,有胸心有志气。那个不开眼的师父是谁呀?"王积薪有些认真了。宁儿将眼朝邹英一斜小嘴一撇满腹委曲道:"还能有谁,哼!"憨态可掬我见犹怜,王积薪完全倾向于她用手点着邹英道:"你可真是不开眼,这么乖巧的徒儿到哪里去找?要是我呀可求之不得。"邹英坐在那里不住苦笑心说:王待诏你瞎管闲事,却不知自己也找了麻烦。宁儿非常高兴将茶捧给王积薪道:"请用茶。"他高兴地接过呷了一口道:"贤侄女你放心,有叔叔在他不敢不教你。"宁儿多鬼呀,初次见面便把个大国手哄得服服贴贴。她从身后取出一包精细点心,打开来放到王积薪面拈起一块道:"叔叔请用点心,可没有邹叔叔的份儿。"王积薪面冷心热,每日参研棋理显得有些枯躁。时间久了虽也习惯,突有宁儿这样娇憨机变的小姑娘出现大感惬意。"邹兄,孩子想学剑术你就教她吧,这孩子的资质根骨还说得过去。你若收下她,我敢说她学得满意你教得高兴,这才叫名师高徒。"王积薪虽只是棋供奉区区九品,在满朝文武大臣们看来身份极尊。因他常来邹府,因此对邹英都高看一眼,就连眼高于顶的李揆和目空一切的杨国忠,见了都主动打招呼。王积薪的面子如此之大,邹英不好再推辞他正色道:"宁儿,收徒之事非同儿戏,如此大事我本应找你父商议,不过我也看透了,袁大人也管不了你。咱们就半师半友以师生相称吧,今天看在王待诏的面子上受你一礼。"宁儿心花怒放,可她并不立即行礼反向王积薪问道:"王叔叔这个师生之礼与师徒之礼有何不同?"王积薪不虞有诈说道:"你问的可真有意思,你父乃是堂堂的礼部尚书,家学定然精于礼节。好吧,我来告诉你。"他便不厌其烦地教了起来。   邹英看着宁儿从小长大,她的鬼点子岂能不知,见王积薪要上当只是偷着乐并不说破。宁儿对这些礼节怎会不知,她回头向邹英做个鬼脸便朝王积薪行起礼来。王积薪还蒙在鼓里一本正经地指点着,宁儿行完礼道:"你怎不还礼?"王积薪道:"对对,还礼应是这样的,若是收徒就不必还礼,这半师半友只还半礼既可。"说着做了个半礼的样子。   宁儿这才恭恭敬敬地向邹英拜下,邹英无奈只好还了半礼。宁儿捧上茶和点心道:"两位师父,徒儿告辞。明天晚上请两位师父光临寒舍,家父定当置酒答谢。"说完象只小鸟般地飞去了,只剩下王积薪和邹英面面相觑"这,这有我什么事?"王积薪大是不解。邹英兴灾乐祸地说道:"怎会没你的事,是谁吃了人家的点心喝了人家的茶?还大模大样地受了人家的礼?眼看着你就上了她的当。""我那是在教她。"王积薪还没明白过来。"正如你所说的,宁儿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什么礼节她不懂,用得着你来多事?"邹英道。"哎呀呀!这个丫头。"王积薪方知上当,唯有徒呼负负而己。   次日早朝后,袁尚书急奔兴庆楼向王积薪赔罪,谁知王积薪将眼一翻说道:"袁大人,卑职收徒与你何干,如此乖徒儿求之不得难道你们要反悔吗?今晚卑职要和邹大人过府吃酒,这酒可是要好一些的。"袁尚书被噎得两眼发直半晌说不岀话来,到底哪头炕热?他愣了一会儿,顶着滿头雾水赶回家*办酒席去了。 正文 第五章 结义桃林展奇才   还真的不错,宁儿坚持学了一年多,就这一年她的棋艺在长安已经小有名气,剑术也抵得三五个寻常士卒,接着她便慢慢懈怠下来。好在两位恩师也不指望她有多大的出息,倒乐得清闲自在并不去约束。   这一天王积薪又去袁府,乐工李谟和他交厚,早听说他有个顽皮的宝贝徒儿便随着来看看。大名鼎鼎的梨园乐工总押班,神笛国手李谟谁人不知,昔年天降祥瑞兴庆楼一曲<<凌波曲>>镇住万人喧哗。如此神奇之人就在眼前,宁儿便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宁儿拜大国手为师的趣事尽人皆知,李谟见状心说不好,没想到今天自投罗网忙道:"宁儿不要费心思了,想学笛子叔叔教,为师乃是识时务之俊杰也。"一席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就这样她成了两位大国手和一位名剑师的高徒。   和李荃相聚的王新就是王积薪,李莫言就是李谟。那位为非做歹的胖公子是奸相李辅国的义子,随从之人都是羽林军,赵一龙是数得着的大内高手。他曾见过宁儿,知她的几位师父一个个手眼通天,每日陪王伴驾。虽然不惧,但因此小事结怨却是不值。所以他极力阻止李旺免得引火烧身,又见有高手在侧便强令他回去。   桃林之中李荃三人谈情投意合,吃得酣畅淋漓。王积薪道:"今日得遇公子实乃幸事,本应尽兴而散,怎奈我二人午后尚有要事无法久留,否则定要请教博弈之道。我这里有一棋局倒还不俗,就送给公子参研吧。"他展开棋盘,双手各执黑白,左右交替如飞落子,须夷间棋势布完。   自和元清道长结识后,李荃对围棋又下了一番功夫,自以为颇有心得。他信心十足地俯身观看,忽然他神色大变。没想此棋势如此高深莫测越看越觉心惊。   此局共四十二手,乃是常见的镇神头起势。局中白方己陷绝境,白3以下一块棋和白7以下的另一块棋,都将会被黑方征吃。形势险峻势如累卵。李荃镇慑心神,凝思辩析久久未能投下一子。   他试想,白方若提可吃黑方二子,黑方必定打吃,白方长黑方再吃,则白3以下全被征吃。换另一种下法:白方叫双吃,黑方定会打吃,白方长后黑方再叫吃,则白7以下的一块棋也将被黑方征吃掉。   如何使白棋走出绝境?李荃反复推敲眉头紧锁难开。他处事天生有一股韧劲,不达目的轻不放弃,于是搜肠刮肚冥思苦想起来。忽然觉得黑白棋子在动,接着棋盘在转,他揉揉眼晴又觉天旋地转似乎坐都不稳,一时只觉血脉贲张头痛欲裂。   见势不妙,他立即调运内息镇摄心神,想安定下来,谁知内息刚起胸中又泛起一阵烦恶。恍忽间有仙乐隐隐传来,轻轻地缓缓地,犹如春雨润物般泌入心田。随着乐曲渐渐增强,他的心也渐渐地安稳下来,烦恶随之消失。睁眼一看,晴空依旧桃花绽放天平地安,不知不觉头也不痛了。   心中正奇却见李谟手持竹笛遥向长空,那悠扬的仙乐正是他的笛音。此时听来倍感清新悦耳。蓦地曲终音渺李谟回转身来微微含笑。   李荃惊诧不己,仔细看着眼前的一切,回想刚才的情景恍如梦中。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都有如此过人的技艺?一局棋便可慑人之魂,一曲笛又能安人之魄。李荃对他二人重加审视疑惑不解。   李谟道:"李贤弟,当今之世我大唐善弈者众,然首推何人?"李荃茫然摇头。王积薪道:"数年前,勤政楼头一曲笛音镇住万人喧哗,从此天下闻绝技尔,李公子可知此事吗?"李荃亦道不知。   "李公子大才,适才所言之事哪会入公子法眼。"李谟最是心高气傲,若非李荃有恩于宁儿怎肯结识于他,见他如此疑其轻慢立示不满。李荃则想自已境遇非常世事寡闻,此时需得言明以免误会。他站起身来整整衣冠拱手着:"两位仁兄安坐,李荃尚有下情相告。"于是他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有关<<黄帝阴符经>>之事。他二人又惊又喜,再看李荃丰神俊逸气宇不凡暗暗称奇。王积薪赞道:"好个浑金璞玉,真是浑然天成,稍加雕琢便是不世奇才。"李荃已知二人非寻常之辈,得遇高人岂可失之交臂,于是虔心讨教。王积薪说道:"此棋局非同一般,其难度不下于<<金谷园九局图>>。乃是在下近日之作尚未示人,局中白棋虽陷绝境,尚有起死回生败中求胜之法。今将此局送与公子参详,只愿公子记住'山有险峰,世无坦途。'你要永不言败。""李贤弟,我知你定要问这曲谱之事。"李谟说道,"其实你不问我也要说的,此曲乃是我近日刚谱录而成,名为<<清心浣魄曲>>。其律悠扬舒缓,今赠与贤弟。若烦闷劳顿之时,吹上此曲定能缓解一二,贤弟习武之人若附以内功其效更佳。记住中吕为宫。"他将一本曲谱交与李荃。   王积薪道:"时间不早,我们未时前必须回到任所,同时还要打探与宁儿为难的究系何人。"李荃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那位胖公子的一名从人名叫赵一龙。""赵一龙!"他二人齐声叫道。"正是,胖公子曾两次提到这个名字,此人武功看来很是不错。"李荃说道。   二人略显忧心,稍倾王积薪昂然道:"现己可断定他们是谁了,他们不再来纠缠还则罢了,若再纠缠和他们翻脸又有何妨。"李荃早料定胖公子来头不小遂道:"两位仁兄,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王积薪道:"他们身份虽高我们尚能应对,李公子只须潜心学习,以备应试切勿为此俗事分心。"李荃舍不得和他们分手,依依之情溢于言表。   李谟性情率真心直口快,向王积薪道:"王兄,我也不舍和李贤弟分手,现在佳境逢佳时,咱们何不效古贤结拜于此。"王积薪道:"为兄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李荃早将他二人视做神仙一般,加上宁儿小姐的原因,正是崇敬有余亲近不足,闻言大喜道:"在下求之不得只恐难于高攀。"李谟解下腰间银薰球笑道:"香烛在此。"又取出手指盖大小的一块膏状物道:"此乃龙涎香,暹罗国进贡之物极是难得。"点燃后纳于球内悬挂于桃枝之上。   王积薪李谟均是大有来头之人,虽是区区九品却是艺冠天下的不世之才。李荃虽是一介布衣,但胸有大志腹有良谋,久后亦是国之栋梁。三人结拜毕,按齿序王积薪为长李谟为次李荃居幼。大家又行长幼之礼心中各喜。   此次桃林结拜,李荃不仅多了两位兄长,还使他对世事有了更深的领悟,坚定了他的志愿。望着两位义兄远去的身影心里甜甜的,一阵风吹过脸上有些凉意,用手一抹不知何时泪水流了下来。   制举考试终于结束了,三元客店今天早晨异常热闹。赶考的人们如同过了一关,临阵磨枪的也不磨了,临事抱佛脚的也不抱了。他们都想轻松一下,有的闹着要去大雁塔有的要去曲江池,还有的要去骊山游玩。更有几位要去东市,说是万一考中了不能空手还乡需置办些礼品。   李荃暗自好笑插上门自顾伏案疾书,他要将自己的试卷默写出来,以便详加斟酌找出不足。刚刚写完便有人敲门,原来是新结识的举子庞春来了。   "李兄,我就知道你不会出去玩。这是我的试券想请李兄指点。"他嘴里客气脸上却透出得意之色。   李荃道:"庞兄太过客气,在下若能拜读佳作定会受益非浅。"庞春并没将试券稿给他,眼睛朝桌子上溜去笑道:"这一定是李兄的大作了可否一观?"不待李荃回答已经拿起观看,渐渐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诵读的声音也没有了,还没看完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李荃道:"庞兄你怎么啦?"庞春想站起来只觉双腿无力他苦笑道:"想我庞春生不逢时,李兄之才如此高绝令人称羡,恐怕庞某苦读一生也难望其项背。"他的神情如此骤变令李荃大感意外,想是他自命不凡文章却不如人之故遂道:"庞兄何必妄自菲薄?"庞春长叹一声悻悻地说道:"今科榜首非李兄莫属,想我庞春自命不凡,一心只想考科举的进士科,只因有几位国子监的学生文采过人,明年一定来考,自忖不如他们。若是考明经,又懒得死背那些子曰经史,无奈来这制举杂色姑且一试。不料却遇李兄,真是既生瑜儿何生亮老天不佑啊!"他将自己抄录的试券几把撕个粉碎眼里竟流下泪来。   这种人自己不长进反而怨天忧人,难怪人们与他少有来往。同是应考之人李荃不便冷落于他遂道:"庞兄,有个朋友曾赠我一句话,我觉得很好叫做'山有险峰,路无坦途。'什么事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遇到为难之事主要靠自己来解决,若是恢心,山也登不上去路也走不顺畅。再说榜还没张你怎知肯定落榜呢?还是安下心来等待吧,今科若真不中也不过是个制举。回去好好准备,以备来年再考科举。你还年轻,难道没听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吗?只要你肯头悬梁锥刺骨,何愁榜上无名。"李荃推心置腹的一席话使庞春振作起来,他拉着李荃的手道:"李兄所嘱句句金玉良言,兄弟受益非浅。我这个人不知怎么回事,街坊讥笑我父毋嫌弃我,就连这些人们也瞧我不起,只有李兄你真心对我好。我这个人好交,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李兄以后你说东我决不向西,男子汉随遇而安,如果这次真的榜上无名,我决不恢心丧气,回家苦读明年再考。"庞春人长得倒也不很丑,只是举止猥琐有欠大方,言谈繁絮话无主旨,常被人引为笑谈。李荃心地淳正从不轻视别人,庞春从心里对他崇敬,李荃又开导一番庞春愉快地告辞而去。   金榜题名谁人不想,李荃亦不例外,要不来此作什。不过他可不象庞春等人那样迫切。他早己想好,考中了做个好官,考不中也要为百姓多做好事。唯一可虑之处就是朝中人才济济,便于寻访能辨识古籀奇文之人。此时他倒愿庞春这个可怜的家伙能够考中。   李荃的那份试券稿被庞春要走了,他无心再默写便取出围棋自己对弈起来。弈至四十二手,正是王积薪留给他的棋势便想仔细参研。不知怎的心中有些乱,眼前一会儿是两位义兄的影子,一会儿是宁儿小姐的影子,最后便全是宁儿小姐了。   "李兄,想什么哪这么出神?"李荃如梦方醒,抬眼一看庞春又站在面前。"原来是庞兄,失礼失礼快些请坐。"他满含歉意地说道。庞春将带来的酒肉食物放在桌上道:"都晌午了李兄还坐在这里,面带微笑呆呆出神在想什么好事?""却也没有什么,嗯,我的两位义兄至今尚未见面。"李荃面现赧色随即话题一转说道,"庞兄如此破费却是为何?"庞春正色道:"教诲之德终生不忘,兄弟家中虽非富豪然一茶之资倒还无谓。李兄大才却衣食俭朴兄弟心中不忍,从今日起,李兄所有的用度皆包在兄弟我的身上。"李荃道:"庞兄不必如此,为人贵相知何必金与钱。此餐既已备下若再推辞显为不恭,以后切不可如此。""李兄太见外,咱们下不为例也就是了。"庞春笑着点头称是,隐隐带有一统苦涩这使李荃有些不安。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李荃洗漱毕,向伙计询问了棋社的所在便匆匆而去。他想参研那个棋势又恐庞春来打扰,早钣都没吃便离开了客店。   长安的上层人士,商贾名流以及寻常百姓弈棋成习,棋社遍布于市坊各处,估计有五七百家。李荃信步在坊区之内寻到一个棋社,此时尚早只有两人对弈,其余的桌子全都空着显得很是清静。   隔窗望去,院中的迎春花开得正盛,嫩黄娇艳迎风微微颤抖送来淡淡清郁。他不由得想起了桃花,想起了三人结拜。墙角处有一童子正煽着小火炉,看样子正在烹茶。他久居山中起居简朴,没有品茶的习惯,但觉此情此景很是怡人。   李荃本想张榜后再去寻访两位义兄,但此时打听一下足慰悬心。等伙计过来问道:"有这样一个人你可知晓?此人姓王名新棋艺了得......"他将王积薪的相貌描述一番。那伙计露出惊愕之色,继尔又摇摇头歉然而去。   他依窗品茶,觉得茶虽清香却有淡淡苦涩,此时的心情倒和这杯清茶有几分相似,便横对棋局左白右黑独弈起来。此棋他早了然于胸所以落子如飞,不消半盏茶的功夫棋势已经布成。   恰在此时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宁静立刻被打破,*的嗓门令他心烦。他站了起来正要走,忽听有人叫道:"李兄,李兄!原来你躲在这里。"李荃摇头苦笑,还是躲不开他。   庞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拉起他往处便走。李荃道:"你这是干什么?此乃清静之地岂可如此失仪。"庞春似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叫道:"恭喜李兄金榜高中头名!报喜之人还候在店等着讨赏呢,快些走吧。" 正文 第六章 惊天技玄宗纳国手   "庞兄你定是思虑太过,明天才该张榜呢。"李荃哪里相信,庞春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隐隐听棋社中有人叫道:"今天提前张榜头名是个姓李的,恭喜高中!"李荃走了,而他留下的那个棋式却使棋社中人大为震惊。   庞春之言果然不假,三元客店里热闹得很。李荃刚刚打发走报喜之人吏部又送来文谍。正忙乱间又有请柬到来,午时有人在聚贤楼设宴相请。李荃问道:"尊主人是哪位?""主人的名号没让小人讲,只说是到时一见便知。"这可真是奇了,有了点功名各方面的事接踵而至。   李荃忽然发现,同住这里的考生们大多对他冷眼相对,原来都很客气的现在都躲得远远的,除庞春外更无一人前来道贺。唉,人何必如此,他无奈地摇摇头打开吏部的文谍观看起来,原来是明日辰时到吏部还有许多琐事要办。   他心里有些激动,去吏部莫非马上就赴任吗?若能多等几天寻到义兄该有多好。这时小二端来洗脸水道:"李大老爷,您该准备赴宴去了。"还从未有人将大老爷的尊称冠之于他,听起来很不习惯。"庞春热情地将他送到聚贤楼告辞而去。这座酒楼可真不小,五间门面髙有三层。飞檐斗拱雕梁画柱,红窗棂青竹帘,楼上回廊柱盘龙,门前抱鼓石跃鲤。正中一块牌扁黑地金字,名人手笔的店名名匠雕刻而成。令人感到既豪华又气派,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来之地。正感慨间早有掌柜迎来,略加询问将他引到二层的一个雅间。   接着门开了有人迎了出来,李荃一见又惊又喜,正是日夜思念的两位义兄。二哥拉着他的手问这问那,大哥眯着眼睛只是笑。里面还有两位,经李谟引见后方知都是大有身份之人,那位年过半百面带忠厚,大有长者之风的是礼部尚书袁正文袁大人。另一位年近四旬身材瘦削面带刚毅的,是中书省的中书侍郎邹英邹大人。   李荃一一见礼心中却有不解,这两位可都是三四品的官员身份何等显赫。平时就连个六七品的县令想见都难,两位义兄区区九品连个县里的主薄都不如,却如何请得两位高官到此?并且谈笑风生很是随意,看来他们可不一般邹英道:"听你两位义兄讲,最近邂逅一位小兄弟并义结金兰,此事可谓大奇。他二人眼高于顶,一般人岂是看得上的?今日有幸一睹李兄之风采,他二人果然所言不虚。李兄气宇不凡双目神光隐隐,想是不仅文采出众武学也有相当火候。今天李兄荣登榜首且文武双全,实为人中龙凤可喜可贺!"李荃道:"邹大人谬赞,今日得识两位大人实晚生之幸,还望多加指教。"袁大人话不多说只顾上下打量于他,脸上笑容不断。   李谟道:"袁大人邹大人,要说我三弟可是不一般。他自幼学道,十四岁结庐名山参研道学,对易经.天文.算术等学问无一不精无一不晓。一晃十年刚刚出山,便成了我的三弟,我三弟乃世外高人也。只是出山日短对尘世知之甚少,如此却更显清高。"邹英喜道:"如此说来果是世外高人,刚刚出山便独占鳌头,实大唐不可多得之人才。李兄,我大唐人才济济,听说你于博弈之道颇有造诣,你可知大唐有位神棋大国手王积薪吗?"李荃道:"最近刚刚听说详情却是不知。"邹英便将王积薪和李谟的来历详加讲述。   王积薪从小家境贫寒父母双亡,每日以打柴为生。因其勤奋柴禾堆积如山,邻人戏以积薪称之,久则便成了他的名字。打柴时与山中的僧人相熟,并从他们那里习得围棋之技,常与之对弈并连连获胜。久之,引起寺中的等一高手方丈大师的注意,便和他对弈结果他连败三局。   这天他回到家中为时已晚,饭也没做倒头便睡,梦中还为失利而苦恼。忽见一条青龙破窗而入,口吐九部棋经,他马上开始研习,只觉百窍皆开棋艺大有精进。次日再次进山与方丈对弈,结果连胜三局。   方丈大是惊奇,王积薪以实相告。方丈惊叹之余将自己珍藏的棋图和一部<<弈棋经>>相赠,鼓励他勤奋努力,将来定有不凡之成就。从此他刻苦研习棋艺.棋理,乡里县里全无敌手。老方丈和众僧人都很髙兴,于是赠他马匹路费,要他云游天下寻访高手。   离家数月走了几个州县未遇对手,后来听说太原尉李九言立下棋檑,檑主是大国手冯汪,于是直奔太原。   到了李久言府上,便在金谷园与冯汪对阵,双方约定九局五胜。王积薪初以两局暂负,接着连搬三局,最终以五比四获胜。这是他出道以来首次遇到的劲敌,双方的恶战极其惊心动魄。   后来王积薪将这九局加以评注,成了著名的<<金谷园九局图>>。大诗人韩渥在<<安贫>>诗中以"手风慵看八行书,眼暗休寻九局图"的佳句,形容此棋的激烈和奇险。   中书令燕国公张说发现他后,请到府中当了一名棋客,从此他到了长安。长安从平民百姓到豪门权贵,博弈成风高手云集,因他棋艺高超,一班贵介子弟都争与他交往。   一天,四五个贵公子,约他于城外的一个园亭中相聚饮宴,酒酣耳热之际有一人乘马而来。只见此人儒生打扮,却是身材雄健器宇不凡,来到亭中向众人拱手道:"诸君雅集本不当相扰,怎奈赶路口干,欲讨杯酒吃,不知肯见赐否?"王积薪其心本善,不等众人开口先自起身相迎,来人更不客气慨然入坐。众公子皆有不悦之色。王积薪暗想,此人年长于我理当敬之,遂取酒奉上。来人接过便饮,王积薪将己用之箸擦拭,来人不待他擦完说声无妨拿过便用,自顾饮酒用菜毫不顾及其他。   那些公子尽是出身豪门,平日从不将人放在眼里。今见此人突兀而至又甚傲慢俱心怀不平,只是碍于王积薪的情面不便发作,一个个拧眉咧嘴面现鄙色。其中一人终于忍奈不住起身举杯说道:"今日相聚都是京师高雅之士,诸君可自道家世,以尊者先饮三杯,请客人先说吧。"王积薪见他们刁难客人却无法制止,正为难间,那人微微一笑说道:"此议甚妙,吾欲先饮三杯而后道之。"王积薪速斟三杯,那人连饮后起身离席,向众人拱手朗声道:"吾高祖天子,曾祖天子,祖天子,父天子,吾亦天子。"说罢大步出亭策马而去。众人相顾愕然,全都不知所措。   原来那时玄宗皇帝常微服出行,今日偶与众人相遇颇有感慨。于是命高力士寻访那位敬酒之人,并特召赐见。王积薪进宫后玄宗叹道:"诸公子以家世自矜,实为可笑,卿虽寒士,却有髙雅之风。"遂厚赐于他并送翰林院读书。   以后闻知他善弈,遂召进宫相对。玄宗于纹枰之道颇有见地,亦是围棋高手,不料竟远逊于王积薪,于是又命宫中髙手与之相对,全都不敌。肃宗既惊且喜,遂命为弈棋供奉,每日不离左右。   李谟长安人氏,天宝初年二月的一天风清月朗。玄宗与高力士出宫游玩,行至宫墙外一石桥之上驻足赏月。隐隐有笛声传来,其音婉转悠扬极是悦耳。细听吹正是<<紫云迴>>,玄宗大为惊讶。   原来三日前玄宗正在玉清宫午寝,梦有九位仙女从天而降,一个个仙裾飘飘,冰绡玉袖,容貌极为秀美。她们各执乐器向玄宗演奏了一曲,此曲动人心脾美妙异常,其中犹以笛音最为奇妙。玄宗醉心于乐曲,遂请教曲名。执笛仙女道:"此曲乃仙家之乐名曰<<紫云迴>>,陛下精通音律,若有意此曲,便请录之。"须夷间玄宗醒来,其音悠扬犹若在耳,忙取玉笛习练,并亲笔录记下来。   玄宗暗道,此曲乃朕梦中所得,亲自谱就刚刚三日并未传与他人,为何宫外也有此曲?实实奇哉怪也,遂命高力士密访吹笛之人。次日高力士走街串巷终于访到,便带入宫中。   玄宗见他年少机敏,先有几分喜爱问道:"昨夜所吹之曲何处得来?"那人答道:"草民姓李名谟,自幼喜好吹笛。两天前夜晩,偶于宫墙外石桥上经过,闻得宫中笛曲极其新奇悦耳,似非人间所有。故用心暗记,以手指在地上画谱,回家后即依调试吹,愈吹愈感此曲奇妙。草民昨夜胡乱吹奏习练,不料惊动圣驾罪该万死。"玄宗喜其年幼聪慧且技艺超绝,便命为梨园乐工总押班。   天宝十年九月,蓬莱宫中所栽种的乳柑桔,多年来首次结果,其中有一合欢并连者被视为详瑞之兆。玄宗大喜,择吉日于勤政楼与民同乐。欢宴至晚,楼上各处挂起诸样花灯,五光十色非常好看。玄宗与嫔妃正观赏间,只听楼前人声鼎沸,万民相拥秩序大乱。   城官士兵弹压不住,玄宗大为扫兴众臣很是惶然。正欲加派官兵强行驱赶,忽听一曲笛音响起。其音清脆悦耳回环缭绕,细细似鱼儿摆尾烈烈如浪涌波兴,悠悠扬场漫布全场。   原来李谟正领众乐工于楼上伴驾,见状手按紫纹云梦笛,一首<<凌波曲>>吹将起来。顿时楼下万人渐趋安静,屏息凝神侧耳细听。这首<<凌波曲>>也是玄宗皇帝所作,与<<紫云廻>>有异曲同工之妙。较玄宗所作的另一名曲<<霓裳羽衣曲>>少了些华丽多了些起伏的清韵。   玄宗虽贵为皇帝日理万机,于音律的造诣却是极高。梨园乐工中的大师雷海青.黄幡绰.张野狐等人无不心悦诚服。如此圣曲,加上天下第一神笛圣手用紫纹云梦笛吹奏出来,是何等的神妙。   吹得兴起,李谟笛音一转清音梵调飘出,只听得众百姓如醉如痴,玄宗.嫔妃和文武大臣们内心空明,再无半点杂嗔,真个是君臣宁百姓安,详和稳定秩序井然。   笛者,涤也。以涤邪秽而归于雅正是也。笛非凡品,人乃圣手,曲亦仙律。勤政楼下万人皆静。次日长安竹笛无售,毛竹遭伐满城皆笛音。   邹英将王积薪和李谟的来历讲得清楚,呷了口茶说道:"我成了讲评话的了,李兄,你的两位义兄在宫中虽然只是职司供奉,品秩低微,却是技惊天下铮铮铁骨不畏权贵之人。下官敬重他们的技艺更敬重他们的人品,并常引以为楷模。如今你有如此不凡的两位义兄相伴,实一大幸事。诚所谓近朱者赤,他年定为国之栋梁。"李荃此刻思绪万千心潮起伏,没想到两位义兄竟是艺冠天下,德馨世人的大宗师,当时若以实情相告自已还真不敢高攀。如此屈尊降贵诚心结纳,全无世俗之念的高风亮节令人钦佩,他拉着两位义兄的手,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时菜己上齐,大家酒到杯干喝得是痛快。袁尚书向邹英使个眼色,邹英暗笑他心急遂向李荃问道:"听王待诏讲李兄的武功很是不凡,但不知师从何人?"李荃答道:"十多年前曾遇一道人,传在下太乙剑法.内功心法及混元劈空掌。师父当时没留姓名,只说在下与道家颇有渊源,临分别时又将几部经文相赠。若论在下的武功不过略识皮毛而己。""难怪李兄清气隐现,原来习得道家剑术和内功。下官虽是文职却喜剑术,不如今晚同去袁府切磋一番,不知李兄意下如何?"两位义兄先自赞同李荃只有点头了。   那天王积薪李谟在桃林与李荃分手后直奔袁府,见宁儿果然在家便放下心来。袁尚书听说相救宁儿之人己和他二人义结金兰,再加上李谟连连吹捧,心中一动便与夫人商议。袁夫人时刻挂念女儿的终身大事,闻听非常髙兴,提岀先看看李荃。于是他们几个计议一番,决定考试后邀李荃来家中做客,一来相谢二来设法令宁儿与之相见。这一切只瞒住李荃和宁儿,若是双方有意月姥则非邹英莫属了。   那天宁儿回家后,立即给坠儿下了死命令,到城门口守株待兔,必须等到装醉之人,并设法搞清他的底细。坠儿还真的不辱使命饿着肚子等了一个半时辰,真的将李荃等到了。她尾随到了三元客店,偷看店薄弄清了一切回去复命。宁儿对她大加赞赏,命她每日到三元客店打探一次军情。见李荃足不出户每日认真苦读,宁儿很是高兴,只待考试后发榜,不管中与不中再设法与之不期而遇。   今日提前一天发榜,宁儿带坠儿借故出门前去观看,见李荃高中榜首,她心花怒放。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回家和坠儿细细享用。她知道按照惯例,李荃明天要去吏部,便决定在皇城门这必经之处守候相机行事。   到了晚上,主仆二人将各种小吃一扫而光,饭是吃不下了,便开始翻箱倒柜地研究明天穿什么样的衣衫。她们正折腾得兴起,袁夫人的贴身丫环杏儿来传话,家中来了客人要坠儿帮忙照应。   只片刻工夫坠儿飞跑回来,依在门上望着小姐,手按胸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宁儿奇道:"你怎么啦,见到鬼啦?""比见到鬼还厉害,快给我水!"她连喝几口又捂着胸口道:"还是不行,小姐你掐我一把。"宁儿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冰凉,许是真的撞见鬼了。""比撞见鬼还新鲜,快。"她伸出了胳膊宁儿用力拧了一下道:"反正胳膊也不是我的。""哎哟!你可真舍得拧啊。"坠儿痛得大叫起来。"难道你忘了本小姐叫宁儿吗?" 正文 第七章 奇谋小试谈笑间 1.   "小姐,大亊好了,李荃来了!"坠儿说道。宁儿眼晴睁得大大的随即沉下脸道:"死丫头我警告你,拿本小姐开心后果将很严重。"坠儿摇摇头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走。   后花园中宁儿平时练功的空地旁,摆了一排椅子,袁尚书.袁夫人和王积薪安坐品茶,静观李荃练剑。袁夫人一会儿和袁尚书低语,一会又向王积薪问着什么。李谟在一旁走来走去,邹英则端着茶悠闲地站在一旁观看。   李荃的剑法己达上乘,只见他宝剑在手缓若山移,疾如电掣,剑锋所指毫芒闪烁哧哧有声。舞到兴处他凌空腾越,身剑合一驭气飞行。忽听金风破空声劲,银光乍泄如星落天河,荧豸骤惊奇妙之极。接下来便是荷剑收式万法朝元,他凝息敛神气舒平缓静如处子。大家正要喝采忽听"哎呀!"一声惊叫传来。   "谁在那里?"袁尚书喝道。这声惊叫如莺啭燕呢,李荃觉得很是动听。大家循声望去,月亮门旁芭蕉树后慢慢现出两个人影。"哼,我就知道是你这丫头。"袁尚书见是女儿嗔怒道。"这孩子,这孩子。"袁夫人用手点着说道。   月光如水,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宁儿白衣胜雪晚妆懒梳,秀发蓬松全无珠饰,如莲在荷塘尽展风骨,又似天女临凡仪态万方。在坠儿的搀扶下她面带羞色款款而来。   原来,坠儿将宁儿拉到花园藏好后偷偷望去。见月下练剑之人风神俊逸英气勃勃,却不是当日相救自己的李荃又是谁呢?宁儿顿觉心跳加快呼吸不畅。她惊喜过望疑在梦中,低声说道:"坠儿,快,快掐我一把。"坠儿跟小姐多年,刁钻古怪学了个贴,果真是有有其主便有其仆。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暗想,何不趁此良机令他二人相见,也许好事就此而成。再说了胳膊又不是我的,于是她挽起宁儿的袖子用力一拧。宁儿负痛不过大声惊叫,听爹爹喝问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宁儿先向爹娘请安,然后向三位师父行礼,只见她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名门闺秀果不一般。李谟见状心中好笑"乖徒儿师父我来引见,这位是李荃李公子,乃是制举金榜头名,也就相当于科举正途的状元。"李谟又向李荃道,"这是我们三位的徒儿袁大人的千金宝贝宁儿,你们虽然见过还是引见一下方便的。"李荃早已呆立原地,这回轮到他疑在梦中了。宁儿走上前口称李公子,大大方方的裣衽一礼,李荃如梦方醒连忙还礼。宁儿笑靥如花上前一步向李荃悄声说道:"你可真本事,胆敢追到我家里来,莫非酒尚未醒吗?"说完调皮地一笑和坠儿一起如飞去了。   佳人乍现又渺,李荃愕然如梦。李谟快人快语,滔滔不绝地将前因后果讲述一番。袁尚书见女儿又犯顽皮唯恐李荃反感,殊不料他认为的不足,李荃益觉可爱真是令人费解。   王积薪将李荃拉到一旁低低的说着什么,却听李荃大声连道愿意,引得众人一阵欢笑,他忽觉失态立刻面如红布窘态毕陈。过了一会儿,袁夫人满面春风地走来,不用说宁儿也是千肯万肯的。于是请邹英为媒,将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   李谟从李荃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交给邹英道:"此乃定情之物,邹大媒人劳烦你交给宁丫头,顺便再将她的定情之物给我三弟讨来。他们两个一个是我的义弟一个是我的徒儿,你说这个辈儿以后可怎么论?""怎么论?我那贤侄女肯定随同李荃叫你二哥。"邹英一笑拿着玉佩走了。过了一会李谟才明白过来叫道:"吃亏了也!"袁府酒宴早己备下,袁大人举杯向大媒道谢,当晚畅饮尽兴方散。因夜己深坊门早闭,他们只好宿在袁府,李荃兴奋不己几乎一夜末睡。   李荃上任前,专门去了一趟紫霞宫拜访元清道长,共同对州县官场之状详加剖析。他到任后手握贪官册,逐个核查皆准确无误,于是开始明察暗访。在元清道长的帮助下获取了大量证据。   三个月过去了,他所纠举的,宣州剌使伙同乡绅圈地占田强抢民女,等十一案均无败阙,惩处涉案官员近百名,朝野为之震动。肃宗龙颜大悦,破格擢升他为侍御使台院行走。   御使台设三院,分别是台院.殿院.察院。李荃原任的察院御使,主要监察地方官吏。台院主要是纠弹朝中百官,有权参与大理寺的审判和皇帝敕交的案件审理。殿院则是纠弹百官在宫内的违法失礼之事。   台院侍御使在三院御使中位高权重,其人选常由宰相和御使大夫商定,提交吏部选任。李荃却是由肃宗亲自敕封,更使得朝中百官对他敬畏有加。   他手中握有前几年科举弊案的部分材料,因职责所限无权察访。他曾向岳父大人提及此事,方知此案背景极为复杂。以前曾有台院的人追查,结果连皇上这关都没过,却不明不白地被贬到边远之地去了。所以岳父严嘱他切勿插手。   李荃刚到台院时,因其敕命行走暂无事可做,便常参研此案。他以为有弊不纠难对天下百姓,此时权力在手便下决心暗中察访。   台院中共设四名侍御使,其中有个叫曹朴的为人最是奸诈,乃是奸相李辅国的死党。李荃的一举一动皆被他看在眼里,随时向李辅国禀报,邹英曾告诫李荃小心此人。   这天,李荃独自一人前往坝上,声称要和一位弊案的证人相见。出城时天色己晚,路经山野僻静之处时有位黑衣人阻住去路。只见他身材颀长一身黑衣,头戴斗笠黑布遮住嘴脸,肋下佩剑双手交插胸前侧身而立。   此时己是晚霞橙红夕阳西下,又是地险林恶路僻人稀,逢此怪异之人更显得神秘诡异令人惊悚。李荃却不慌乱运用内功搜听八方,确信无他人潜藏便专心相对。   "阁下现身荒野阻住在下路途,不知有何见教?"李荃沉声问道。黑衣人转过身来抱拳道:"李大人,在下等候多时了,乃是有事相求。"李荃断定此人是江湖中的武学高手,定是被人请来阻止察办弊案的。   "有话请讲。"李荃说道。黑衣人声音低沉略带嘶哑说道:"在下身在江湖做的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之事,也算是个生意人吧。最近接了个活计与大人多少有些干系,在下敬重大人的为人,未敢妄动特向大人求教。""让本官放弃这个案子?"李荃不动声色一语中的。   "大人果是聪慧,若大人给在下这个面子就此袖手,三日内定将黄金百两奉上。而且在朝中亦可官运亨通人前显贵。"黑衣人声调平和了许多。李荃微微一笑说道:"本官决非不识抬举之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此罢手有何不可?只是阁下面施易容术,并以黑布遮面,口含龙舌片。初次打交道便将真面目藏起来,不知你的面子在哪里?由此可见你全无坦诚之心,本官若顺你之意岂不怡笑于大方之家?""大人好眼力好机心好口才,在下易容职司使然。在下尚有一事相禀,在宣州时有个刺客被大人所伤,那个刺客乃是在下的师弟。"黑衣人说道。确有此亊,那天李荃住在客店,到了后半夜有人行刺于他反被他伤。莫非此人还要报仇吗?此案果非一般,难怪岳父劝阻于他。李荃可不在乎这些,越是凶险越有兴趣。   "大人莫以为在下是为寻仇而来,干我们这行偶有失手不足为奇,或死或伤亊属寻常。只存在买卖是否顺手,根本不存在结仇之事。师弟之所以失手,在于他低估了大人,他年轻气盛目空一切,但愿他能吃一錾长一智。在他看来,所谓的刺客只要武功高强就行,殊不知以刀剑杀人乃匹夫之所为。上兵伐谋实为至理名言,真正高明者以智取胜,此亦在下的生财之道。"黑衣人显得很有耐心侃侃而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位剌客杀手偏有如此宏篇大论为杀人的依据,李荃真是开了眼长了见识。"在下敬重大人年轻有为,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故严令诸位师弟不得插手这桩生意。既使大人不给在下面子,李家湾大人的兄长李萱,和袁府的宁儿小姐我们都不想冒犯......"李荃眉毛微竖道:"阁下在威胁本官吗?"黑衣人道:"在下岂敢,在下敬重大人如何会出此下策。只是那些给大人提供证言之人的安危,在下就不敢保证了。几年前有位御使不识轻重,在泉州找了个证人,证据拿到手了,只可惜证人全家大小八口都没得善终。大人三思在下告辞。"他拱手转身只一纵便飘到三丈开外,一晃身消失在暮色中。   李荃转回长安,将自已关在屋里苦苦地思索着。忽然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到了他的门前略加停顿又渐渐远去,李荃微微一笑那是曹朴。   第二天曹朴借故接近李荃想套些內容出来,李荃顺水推舟模楞两可地敷衍了一番。他的自以为是使李荃对此案又清晰了许多,曹朴则以为李荃真的收手不再追查科举弊案,甚至称他为识时务之俊杰。   到了第三天,李荃办完公务回到住所休息。他的住所就在御使台衙门的侧院,这里住的大多是年轻无家室的单身汉。曹朴他们在京师有家室不在这里居住,所以这里的人中李荃倒是身份最高,他的房间也较别人的宽敞明亮,一般人也不便随意出入。   他脱下官服来到卧室门前,忽然发现地板上隐隐有几个脚印。他天生好洁每天早晨都整理房间,卧室的地板不管脏与不脏都要拖拭一遍,看来地板未干便有人进来过。他细细察看,发现脚印直到床前,按脚印和步幅来看,这个人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脚印有顺有倒,看样子几乎没做停留便离去了。他朝床上望去床单下行李略有异样,看来本官真的发财了。   果然从行李中发现了一个布包,用手一扒露出黄澄澄的金元宝,掂了掂足有百两重。他们倒讲信用李荃暗道,遗憾的是他们将自己重新确定方案,误解为袖手放弃。既如此何不将计就计,来个引蛇出洞不打自招。   当天晚上李荃买了许多酒菜,请同寓所上下人等一聚。以后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不在伙房用饭,回来时一身的酒气。曹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自高兴。这天他借故来到李荃的房间,发现了一方名砚立刻两眼发直。   见他这贪婪的样子李荃感到一阵恶心,然为大事计也只好虚与委蛇道:"刚刚弄到手,曹大人是行家估个价吧。""不错不错,是真正的端砚还是老坑的料。价钱嘛本官可估不太准,怎么也得五.六十两银子吧?"曹朴仔细观看爱不释手,"本官虽藏有几方却都无法和这个相比,如此佳品可否借给本官赏玩几天?"李荃看着这个愚蠢贪婪的家伙暗想,这种人也来和我周旋,看来他们的势力虽大却不一定强遂道:"曹大人果然识货,这方砚下官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曹大人喜欢尽管拿去"。曹朴听到这里心中一阵狂喜,立刻将砚台搂在怀里,却听李荃继续说道:"赏玩几天"。他也觉自己太着痕迹,尴尬地笑着点头。   这几天的晚上,李荃不是讹着两位义兄请客,便是到岳父家蹭饭,他虽有酒量却是从不多喝,临走时倒喜欢灌上两口,为显酒气更浓有时甚至将酒洒在身上。回到寓所尤其是见到曹朴探头探脑时,脚步更踉跄些舌头更大着些。结果引起了人们的议论,不知他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就连两位义兄和岳父也觉得他有些怪,好端端的怎么变得馋了?   他们这些御使们由于职责特殊,经常单独外出互相很少过问。曹朴这几天总盯着李荃,今天早上台院中没见到他,便到寓所打探这才知道他又去了坝上。可把曹朴气坏了,拿了一百两金子就是同意放弃此案。李荃呀李荃你胆子太大了,你黑吃黑这不是作践我吗?这不是在戏耍李大人吗?他惊恐万状,硬着头皮进宫找李辅国禀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