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午夜梦回
有时候在半夜里醒来,曼莉莎会以为自己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她以为自己的右边还是摆着那一只桌灯,每次伸手想把灯打开,都扑了个空。到这个时候才会清醒过来,然后意识到,她已经不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了。
原来的房子她住了快八年,几乎是一结婚就搬进去了。曼莉莎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地方是不是还有留恋,不过她却是决心要斩断对过去的执着。搬家时,除了必要的衣物跟日常用品之外,她一样东西都没有带走。
然后,带着柯莱恩来到西雅图,这个陌生的城市。一切重头开始,自己找房子、装潢本来就是她的本行、安顿柯莱恩的教育问题,这样忙了一个月,总算弄出一个有模有样的家。
沈静的夜里,闻到新漆油漆的味道,有点刺鼻。曼莉莎在黑暗中缓缓坐起身来,看着这张空荡荡的床。
这是她唯一习惯的事情,她总是一个人睡。
前夫与她同床共枕的时间少之又少,她从来就没有感受过在睡梦中被拥抱的感觉。有时候,只是希望有个温热的身躯可以在旁边,汲取一点温暖,但他总是吝于给她任何东西。
不想再想了,接受朋友的邀约,来到与东岸故乡相隔数千里远的西岸生活,不就是为了忘记过去那段等待、付出,却没有回报的日子?曼莉莎起身,到厨房倒了杯水喝。
开了厨房的小灯,曼莉莎环视着新家。不大不小,两个人住刚刚好。多亏了威尔和莉莉帮她找到这么好的房子。客厅的装潢刚刚完成,还有几个小地方需要修整。曼莉莎很满意这种全盘掌控的感觉,她喜欢室内设计,喜欢在一个完全空白的空间里,尽情挥洒自己的创意。
曼莉莎总是喜欢看着设计平面图,然后开始想象自己在这么一个空间里,会是什么样子。所有的家具、装饰品、日常生活用品,再一一加上去。从无到有,从一个没有人味的空间,变成充满情调的居所。
曼莉莎看着自己设计的客厅,一边想着有没有什么缺失之处,一边轻轻拨开窗帘,让月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
西雅图的不眠夜,像星河一样流泄在眼前。就是因为这个夜景,让她马上爱上这个作落在半山腰的房子。看着城市中的灯光闪闪,迷炫地诱惑着她的视觉神经。曼莉莎想,或许她会爱上这个城市,或许这个地方可以让她忘掉很多东西。
想着想着,手一滑,手上的水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破碎的玻璃和水珠飞溅四射,曼莉莎吓了一跳,赶忙跳开,幸而碎片并没有砸到脚。月光下流泄的水珠晶莹剔透,慢慢地在地板上蔓延开来。曼莉莎拿了抹布,把地上的水连同碎玻璃一起扫进垃圾桶。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黑暗中忽然出现一张苍白的小脸,曼莉莎赶紧阻止他:“别过来,柯莱恩!”
“怎么了?”柯莱恩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边打哈欠边说。
“妈妈刚才不小心打破水杯了,地上都是玻璃,你小心一点,不要过来。”
“我来帮忙…”柯莱恩说着就要走过来,稍微清醒的眼神变得很认真。
“别过来,柯莱恩,我自己弄就好了。”曼莉莎赶忙说:“你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真的可以吗?”柯莱恩眨眨眼睛说。
“没问题的,别把你老妈想得这么脆弱,好不好?”曼莉莎笑着说,将大部分的玻璃碎片都丢进了垃圾桶。“好了,快去睡吧!否则你这个小懒猪又起不了床。”
“我才没有呢!”小男孩认真地抗议,双颊微微转红。
“我知道,那我叫第一声就要起来,不可以赖床喔!”
“好…好啦!”柯莱恩有点没信心地应答,接着担忧地看了曼莉莎一眼,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里。
看着柯莱恩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曼莉莎忍不住轻叹一口气。那孩子才七岁,却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天真与快乐,反倒显得早熟、忧虑。尤其是他们搬到西雅图之后,柯莱恩想要保护她的意图变得更强烈了。年纪小,个子也小的他,竟然事事都要帮忙,就怕自己的母亲出事。
她怎么会有像这样的孩子呢?这么听话、懂事,老成得令她感到心酸。她能拥有像柯莱恩这样的孩子,是多么幸运,但却同时又对塑造出他这种早熟个性的状况感到内疚。是自己的错吗?曼莉莎不禁这样想,是因为从小看到父母间的冷淡,让这孩子变成这个样子吗?
虽然曼莉莎想给柯莱恩完整的爱,但或许这个婚姻从头到尾就是错误的,他们不该结婚,那只是让两个人更痛苦,还制造出一个不快乐的孩子。她不知道戴蒙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柯莱恩,曼莉莎一直有一种怜惜与歉疚的感情。
尤其是在她刚离婚的时候,柯莱恩去和父亲见最后一面。回来之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仰起小脸看着她:“我跟爸爸说好了,从此以后,要由我来保护妈妈。”
那一瞬间,曼莉莎激动得抱着柯莱恩放声大哭,她什么都没有给柯莱恩,但这孩子却是这么坚定地守在她的身边。
“对不起,柯莱恩,对不起…”曼莉莎那时只能哭着对柯莱恩道歉,不能自己。
那是离婚以后第一次哭泣,她哀悼的,或许是自己已死的婚姻与爱情,还有对孩子的歉意。
她只想,她什么都不要了,只想陪着孩子长大。他的父亲没有办法在身边,那么她就要给孩子双倍的爱。
离开那里也好,虽然她不知道戴蒙为什么急着要把她母子俩送出城,事实上他不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但离开那个有前夫的影子的城市,或许能让她更快忘记过去的不愉快。
拿了扫把,将地上残余的玻璃碎片清干净。寒冷的夜风从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让曼莉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将窗户关好,拉上窗帘,心中却浮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曼莉莎忍不住抚摸一下起鸡皮疙瘩的裸臂,望了一眼垃圾桶理的玻璃碎片。到底是发生什么事,让她这样心神不宁?她呆望着黑夜,沈思起来。
“小懒猪,起床!”
床上的小人只是动了一下,接着又翻身睡着了。曼莉莎微微一笑,应试把盖在柯莱恩脸上的棉被扯下来。“起床了,你忘了昨天晚上答应的事情吗?柯莱恩。”
这一句话起了点作用,柯莱恩有点不甘愿地做起来,揉揉睡眼惺忪的小眼睛。“妈妈,早安。”
“快点梳洗一下,早餐准备得差不多了。”曼莉莎在柯莱恩的小脸上亲一下。
十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柯莱恩出现在厨房餐桌前。柯莱恩虽然年纪小,但很早就学会怎么照顾自己,制服穿得好好的,头发也梳得整齐,只是表情仍有点散漫,恐怕是还没有完全清醒吧!
柯莱恩每一样事情都可以自己打理得好好的,但就是容易赖床,每天早上曼莉莎都要跟他来个起床号大战。不过或许是因为环境的改变,让柯莱恩有了一点责任感,最近早上要叫他起床变得容易多了。
曼莉莎倒了杯冰牛奶,然后出其不意地贴上柯莱恩苍白的脸颊。
“哇!”小男孩吓了一跳,差点跌下椅子。
“醒了吧!”曼莉莎笑着说:“快吃东西,不然我们都要迟到了。”
确实是醒了大半,不过柯莱恩揉揉冰透的脸颊,用有些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
“柯莱恩,上新学校已经两个星期了,怎么样呢?”边吃早餐,曼莉莎象是有意无意地问,但其实眼神紧盯着柯莱恩的表情。
“很好呀!”柯莱恩说:“这里没有以前的学校这么严格。”
以前曼莉莎跟戴蒙决定让柯莱恩念私立贵族学校,并不是为了要炫耀身份,或是想培养菁英,只是因为那所学校的管理跟防卫比较严格。戴蒙特殊的工作背景让他们格外担心孩子遭到绑架,那个时候柯莱恩每天都有专车、保镖送他上下学,学校严格限制他们的行动,回到家也不能随心所欲,彷彿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一样。
曼莉莎有时候真替柯莱恩感到难过,但她自己也是这样成长的,为了他的安全,不得不这么做。
“你比较喜欢这样吗?柯莱恩。”
“是…还好啦!”小男孩的脸上没有显露太多表情。
看着柯莱恩与戴蒙神似的灰色眼睛,曼莉莎忽然有点恍惚。他们是父子,不仅相貌像,个性也很像。两个人都是闷葫芦一个,心事、感觉都闷在心里不说,外表看起来象是没事,但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
这几年来,曼莉莎一直试着了解戴蒙,但他却不给她任何机会。或许,只有他爱的那个女人,跟那几个伙伴,才能真正贴近他的心吧!而曼莉莎悲哀地发现,自己竟被排除在外,即使她是他的妻。
曼莉莎也担心,柯莱恩那种遗传自父亲的闷葫芦个性,会对她隐瞒许多事情。“柯莱恩,学校真的没事吧!老师怎么样?同学呢?”
“才两个星期而已,我怎么知道?”柯莱恩若无其事地说:“老师大部分都不错,同学…还不是很熟啦!”
“喔。”她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但总觉得柯莱恩好像在隐瞒些什么。曼莉莎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忧,从以前就是这样,她总是口拙得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出心里的情感。
“时间快到了,你再不吃,我们真的要迟到了,妈妈。”反倒是柯莱恩冷静地提醒了在发呆中的母亲。
“真的?”曼莉莎回过神来,紧张地低头看表:“完了,快点,要来不及了!”
看着母亲慌张的样子,柯莱恩一向淡然的小脸不禁偷偷露出一个微笑。
曼莉莎开车送柯莱恩到学校之后,急忙转往市区,但不幸晚出门的她遇上小塞车,进入办公室时差点要迟到。
“早,曼莉莎!”一大早就有这么愉快又悦耳的声音,除了她的合伙人莉莉之外,没有别人了。
“早,莉莉。”曼莉莎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办公桌上摆了好几份设计图跟一堆报告,让人眼花撩乱。
“差点就迟到!曼莉莎。怎么,你家小少爷又赖床了?”说话的是莉莉的丈夫,威尔。威尔跟莉莉是曼莉莎的大学同窗,两个人大学毕业以后就结婚,回到威尔的故乡西雅图工作。去年自己独立出来,开了设计师事务所,他们一直都很欣赏曼莉莎的才华,因此力劝她合伙,一起工作。
“今天他没赖床,倒是我自己拖拖拉拉的,又遇上塞车。”曼莉莎叹口气。
“我就说嘛!你才刚搬来没多久,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干嘛又拿了一堆工作往自己身上揽?要做也要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再说吧?”威尔说着指指曼莉莎桌上一堆未完成的设计跟报告。
“没关系,我喜欢做嘛!不然我挂名合伙人却什么都没做,不是太奇怪了?”曼莉莎微笑。
“还说呢?最近都在熬夜赶图,对不对?”莉莉一屁股坐在曼莉莎旁边的办公桌上,俯身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
“我前天打电话去你家,你不在,是柯莱恩接的。”莉莉拨拨自己一头短发:“他说你最近一边忙着新家的装潢,还熬夜画图,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那个小叛徒。”曼莉莎无奈地撇撇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工作真的来不及…”
“来不及可以请别人帮忙嘛!”威尔说:“我请的助理是做什么的?你东西都没给他做,我看吉米好可怜。”
一旁一个小麦色头发的年轻人象是附和威尔的话一样猛点头,让在场的人都不禁笑出声。
“曼莉莎,你别急,才刚搬家,等适应了再说。”
“我知道了,我再看看状况,可以了吧?”在莉莉跟威尔一个温柔,一个讽刺的劝慰下,曼莉莎终于点头。
这间事务所是很小,主要设计师只有曼莉莎、莉莉跟威尔三人,另外还请了三个助理,虽然雷德列夫妇在西雅图挺有名气,但他们接案子会量力而为,因此目前的人力尚应付得来。
曼莉莎有吉米这个助理,所以工作氐氟还不至于太重,况且威尔体贴她才刚搬来,没给她太多案子作,但她就是喜欢一肩挑起所有的事情。其实曼莉莎心里是知道的,她会这么拚命地工作,主要还是想麻痺自己。埋首于工作中,她就不会再想起以前的事情,不会在夜深人静时醒来,以为自己还住在纽约的房子里,然后想起自己破碎的婚姻。
“我说曼莉莎,你也要为自己想一想。”在其他人都回去办公桌前做事之后,莉莉悄声对曼莉莎说。
“什么事?”沙曼沙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有像柯莱恩这样的好孩子,你是很幸运,所以别让其他人担心了,好吗?”莉莉将手放在曼莉莎的肩上说。
“我就是为了他,才会这么努力的呀!”
“是吗?”莉莉的眼神象是还想再说什么,或是知道些什么,但她只是微微一笑:“我了解,不过你也该放松一下,这样对你,对柯莱恩都比较好。”
“对了,曼莉莎,周末来我家烤肉吧!”莉莉转换严肃的表情:“我好想再看看柯莱恩喔!他这么可爱,又这么懂事,不像我家那两个小萝卜头,只懂得吃跟睡,简直就跟小猪一样!”
莉莉也有两个儿子,不过就跟一般的孩子一样,爱玩爱吃,有时调皮捣蛋,不够体贴,但都天真活泼得很可爱。莉莉老是抱怨两个儿子的“罪行”,却不知道曼莉莎其实最羡慕像他们这样正常的家庭了。
“好了,莉莉,你自己的儿子玩不够,还想玩别人的儿子呀?”威尔对妻子宠溺地笑道。
“别人的儿子比较可爱嘛!”
曼莉莎看着这一对宝夫妻吵嘴,像这样的情况每天至少要上演一遍,是全事务所的最佳娱乐。
忽然曼莉莎桌上的电话响了,她反射性地接起来:“雷德列设计事务所。”
“请问是柏金斯小姐吗?”话筒另一端响起陌生的男音。
“我是,请问你是…”
接下来曼莉莎没再开口,似乎都是对方在说话,但很明显地,她的脸色在瞬间转白,两眼发直,看起来就像心脏病发作一样。雷德列夫妇也停止吵嘴,事务所里所有人都盯着曼莉莎的脸。
“是…是…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过去…”挂掉电话前,曼莉莎象是喃喃自语一样小声说着。
“曼莉莎,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莉莉担忧地说。
“是呀!到底是怎么了?”
所有的人都围在她的身边,她却感觉困难得无法呼吸。许多张脸在她的眼前略过,不敢相信…曼莉莎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爆出胸膛一样。
“曼莉莎,是谁打的电话?”莉莉手拍她的肩膀,大声说。
“是…警察…”曼莉莎转过头,费力地呼吸着。
“警察?”
“他们说…他们说,戴蒙死了,要我回去…处理一下…”她撕哑的声音象是破碎了。
“戴蒙…死了?”
雷德列夫妇不禁面面相觑,露出惊骇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葬礼上,天空阴阴的,象是即将下雨一样,密布着阴气沈沈的不祥气氛。参加者约有将近一百人,不算少了,但是和戴蒙生前的人脉比起来,确实是少了很多。
曼莉莎一身黑色丧服,脸上蒙着黑色面纱,一手牵着同样穿着黑色小西装的柯莱恩,站在行列的最前头,聆听牧师做最后的祈祷文。她看着四周的出席者,大部分都是只有一面之缘,甚或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些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人呢?
或许是因为戴蒙在人生的最后,是以人们眼中的失败做结束,才会这样吧!曼莉莎讽刺地想着,如果柏金斯集团没有结束,戴蒙的手下没有纷飞四散,那么今天的丧礼会是这样的场面吗?曼莉莎再一次看到人情冷暖。
离开纽约将近两个月,曼莉莎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戴蒙把事业结束,用相当多的资金遣散所有的员工。他的手下与暗杀部队成员解散,现在都不知去向,而戴蒙自己一个人死在纽约的那幢公寓里,被熊熊烈火烧得面目全非。
原来,戴蒙当时坚持要他们母子俩尽快离开纽约,就是因为这样。面对FBI的追捕,与觊觎他地位的帮内叛乱份子,他却是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一切,赌上自己的命。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一行清泪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一旁的柯莱恩发现母亲落泪了,体贴地掏出手帕,递给曼莉莎。
她握紧孩子的手,擦去脸上的泪。这孩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哭,曼莉莎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对父亲的毫无感觉,还是坚强得不想在人前落泪?曼莉莎也想坚强、冷静地处理一切,但每当夜深人静时,还是忍不住偷偷哭泣。
因为戴蒙没有其他亲人,所以葬礼的事情就交由她这个前妻全权处理。戴蒙手下的资产不是都给员工作遣散费,就是早已脱手,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但该给曼莉莎跟柯莱恩赡养费却一点都没少。看来他都安排好了,曼莉莎想着,戴蒙就是这种个性,就算要死,也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棺材被移送到挖好的墓穴里,曼莉莎走上前,将手中的一束玫瑰抛进去,刚好落在棺材上。“戴蒙,永别了…”她哽咽地说。
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一切,但为什么,在听到他的死讯的一瞬间,还是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而除了这心痛之外,她竟觉得又涌现一丝丝的安慰感,曼莉莎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尘归尘,土归土…”
牧师唸完祈祷文,抓了一把土洒在棺材上,然后两个墓园的工作人员就左右各站一边,开始将土填进墓穴里。这次真的永别了,他在地下,她在地上,永世不得相见。
仪式结束,参加葬礼的人纷纷走过来安慰曼莉莎,有人和她握手,有人则喃喃低语着节哀顺变等话语,但是对曼莉莎来说,那一点用都没有。他们是陌生人,怎么了解失去所爱的人的痛苦?戴蒙的死永远是留在她心上的伤口,轻轻一触摸就会忆起那种疼痛,无法忘记。
最后,一个戴着眼镜,相貌平凡的中年男人向她走过来。曼莉莎茫然地看着对方的脸,看过太多人,经历过太多事,让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认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当对方伸出手时,曼莉莎反射性地也与对方握一握。
他的掌心湿黏,礼貌地只握住曼莉莎的手三分之一的部分。“请节哀顺变,贾斯汀太太…不,现在应该改称为柏金斯小姐了。”
“谢谢。”曼莉莎木然地说。
男人微微皱眉,发现曼莉莎显然并不认识他,于是作了自我介绍。“柏金斯小姐,今天恐怕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我跟贾斯汀先生已经认识好几年了,我们算是…朋友吧?”
曼莉莎稍微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这个男人跟其他参加葬礼的人并不一样,虽然外貌不起眼,但双眼却流露出一种警觉之色,其实非常机敏。他并不是敷衍地安慰曼莉莎,而是显然有话想跟她说。
“请问你是…”
“我姓雷席格,”他说着从西装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曼莉莎:“FBI的雷席格探员。”
雷席格?曼莉莎迅速地回想着,似乎真有听过这么一个人名。对了,她曾经听零或是雨果说过,有个FBI的探员似乎跟戴蒙的交情不错,虽然两人是站在对立的立场。她记得,这个探员好像就叫做雷席格。
“我听说过你,”曼莉莎对雷席格微微点个头:“谢谢你来参加葬礼。”
“关于这件事情,真的很抱歉…”雷席格略微低下头,表情看来似乎真有那么一点歉疚。
“不,这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曼莉莎说:“既然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雷席格先生今天来,想必是代表FBI出席探听情况,而不是单纯地以朋友的身份出席吧?”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真是朋友,应该不会放任戴蒙这样死去吧?雷席格额上冒出冷汗,不愧是贾斯汀不见庐山真面目的前妻,其实嘴巴很厉害的。
雷席格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确实是我努力不够,但我已经尽力了…”
“我说过没关系的,不管你今天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前来,我都该谢谢你。”曼莉莎说完,决定结束与雷席格的谈话,手牵着柯莱恩转身离开。
“柏金斯小姐,”雷席格追了上来:“虽然知道现在跟你说这种事情不是时候,但我今天确实是代表FBI为了某件事情来跟你谈谈的。”
曼莉莎并没有停下脚步:“对不起,关于公司的事情,跟帮派内部的问题,我都不清楚。”
“我知道,令尊跟贾斯汀都没有让你涉入这些事情,我们都了解这个状况,可是其他人不见得知道呀!”
曼莉莎瞥了雷席格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贾斯汀突然抽手,造成帮派内本身的内斗跟混乱,也让纽约其他觊觎贾斯汀原本地盘的组织蠢蠢欲动起来。”雷席格说:“老实说,还有不少贾斯汀的仇家在一旁等待机会。”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报仇的?”从小就被隔离帮派之外的曼莉莎,并不了解父亲与前夫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贾斯汀早在事件发生之前就把集团解散掉,也把大部分的资产都脱手了。他们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东西流到什么地方去。他们认为,贾斯汀一定会为自己留退路,甚至有人认为他可能没死,这一切只是障眼法…”
听到这一句话,曼莉莎心中不禁一震:“你说什么?他可能没死?”
“这只是谣言之一而已,还有更夸张的,说什么贾斯汀是被手下背叛才会死的,因此资产流向不明,还有人说那些钱全都流到我们手里了…”雷席格赶忙说:“总之谣言太多了,每天都有不同的版本出现,再追究下去也是没有用的。”
是呀!她怎么还能期望他还活着?就算戴蒙还活着,也不可能会回头看她一眼的,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曼莉莎猛然想起什么,侧头问雷席格:“还没有那四个人的消息吗?”
雷席格摇头:“全都找不到,他们就象是从地球上消失一样,真是想不到…”
她也想不到。戴蒙的四个手下对他忠心耿耿,应该是至死都不会离开他身边的,但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他们也是为了自保吧!
“那么,那个女人呢?戴蒙的…呃,女友…”曼莉莎小心翼翼地问了。
“也没消息,或许是早就被安顿好了吧!”
他安顿了那个女人,那他们母子俩呢?抓住柯莱恩的手不禁微微一紧,柯莱恩敏感地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变化,抬头皱眉看着曼莉莎紧绷的脸。
“柏金斯小姐,因为谣言实在是太多了,也可能还有一些人对你们母子不利,所以我们想对你们提供保护…”雷席格终于说出今天的重点。
“我想不必要,我们母子什么都不知道。”曼莉莎断然拒绝。从以前她就对FBI很感冒,大概是因为这些探员老是想抓她父亲跟前夫的小毛病。
“我刚才说过了,柏金斯小姐,你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其他人未必这么想。”雷席格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曼莉莎看向右前方,那里站了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陌生男人,似乎并没有参加刚才的葬礼,不过却几个人聚集在一起,用诡异的眼神监看四周。
“那几个是伍德华斯以前的手下,他们好像很想为老板报仇。”
伍德华斯就是想把戴蒙斗下来的人,但他也在事件中死亡。曼莉莎跟伍德华斯不怎么熟,因此也不了解他跟戴蒙之间的恩怨,可是当对方其中一个男人的眼神扫向她的时候,却让曼莉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是一种冷酷的、黑暗的、带有恨意的眼神。
“难道说…”
“还有后面那一批人,是纽约西班牙裔帮派的,啊,连华人帮派都来了…”雷席格一一数着他们周围的敌人。
“所以我说,你们现在其实很危险。这些人认为你一定知道什么事情,所以他们会不计一切,用任何手段都要得到情报。”雷席格恫吓着:“在西雅图就你们两个人而已,真的很危险,柏金斯小姐,我们绝对会保护你不受这些家伙的骚扰的…”
“我会保护妈妈,”柯莱恩忽然说:“我答应过爸爸的。”
雷席格顿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柯莱恩,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妈妈的,只是你平常要上学,没有办法整天都跟着她,不是吗?如果多一点人手帮忙不是更好?我也答应过你爸爸,一定要保护你们的。”
“是戴蒙他…”曼莉莎楞了一会儿。
“这是贾斯汀他在…嗯…”雷锡格轻咳了一下:“事情发生之前托人传这个消息给我。他知道这些家伙一定会来骚扰你们,想办法套出一些情报来,所以要我在这一段期间保护你们。”
他不是没有念及他们的。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曼莉莎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地方怪?
“柏金斯小姐,可以吗?那些家伙不是你们可以应付得了的。”雷席格再度征求她的同意:“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们会马上派人到西雅图你们的住处去。”
她都忘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什么组织大小姐,也不是老大的妻子了,失去了父亲跟戴蒙的保护,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所谓帮派事务完全不了解的曼莉莎,要怎么对付那些别有企图的组织份子?
“我…知道了,只要你们不打扰到我们母子的私生活,就可以了。”曼莉莎最后终于妥协。她害怕那个男人怨恨的眼神,以前她可以将这些眼神隔绝在重重保护之外,但现在,她是一个人暴露在这些人的愤怒之下。
“好的,我们会马上派人过去的。”雷席格象是松了一口气:“柏金斯小姐,请放心,我们绝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的,只是时间长短,可能要看状况,这一点要请你忍耐了。”
“谢谢你,雷席格先生。”曼莉莎说,为雷席格微微欠身,然后走出墓园。
雷席格看着母子俩离开的背影,他的同僚立刻暗中跟上去保护。四周那些觊觎的组织份子也了解,因此都没有坚持跟上去。雷席格擦去额上的汗水,喘了一口气。
第一卷 第二章 潜伏
走出机场时,柯莱恩的小脸已经疲惫得几乎垮了下来,曼莉莎在提领行李时,早发现小男孩已经累得快睡着了。她摸摸柯莱恩的脸颊:“累了吗?”
柯莱恩揉揉眼睛,勉强摇头:“没关系。”
“快到家了,再忍耐一下喔!”曼莉莎安慰柯莱恩,一手提起行李,一手拉着脚步蹒跚的柯莱恩走出机场。
奔波了一整天,曼莉莎自己其实也没怎么睡,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还得挡挡八卦小报的骚扰。所有人都对戴蒙生前最后一刻感到好奇极了,但她却只能用无可奉告来回答所有的问题,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呀!
回到西雅图这个尚未住惯的城市,曼莉莎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恶梦的一个星期终于结束了,而曼莉莎多么希望,这一切真的只是恶梦而已。戴蒙已经永远离开的想法,简直就比两人的离婚协议书还要不真实,曼莉莎至今仍尚未适应过来,理智上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但却又会下意识地想起一些小事,彷彿他还活着一样。
总要习惯的,但曼莉莎却隐隐觉得,戴蒙的灵魂会一直纠缠着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离开。
两人上了一台出租车,曼莉莎不经意地回头,看见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拦了一辆出租车。那辆车尾随着他们进入市区,在下着雨的城市里奔驰着。
曼莉莎知道那两个男人是谁,他们是雷席格派来的探员。葬礼结束后,雷席格果然依他所言,派了两个探员过来保护他们母子。那两个男人在他们住的旅馆附近站岗,如果有鬼鬼祟祟的八卦记者,或是看来不怀好意的组织份子,他们就会想办法将这些人赶跑。
对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去赶人的曼莉莎来说,这些人还算有用。虽然很庆幸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不过曼莉莎心里还是会有点芥蒂,毕竟过去对FBI的印象一直不佳,况且她也觉得,雷席格的目的令人有些起疑。他们真的只是为了补偿自己行动的过失,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才会作这么严密的防护?
曼莉莎已经懒得去想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回家去洗个热水澡,洗掉一身旅途的灰尘与哀伤。
出租车到家门口停下来,这一回那两个探员的动作倒是很快,马上下车过来帮曼莉莎将行李抬进公寓。正当曼莉莎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却一伸手就把门打开了。
“等一下!难道我没锁门吗?”曼莉莎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我想你出门时应该已经把门锁上了,柏金斯小姐。”那虎背熊腰的男人说。
“那门怎么会…”
“事实上,昨天有派人来过这里…”另一个略微瘦小的男人回答。
“来过这里?”曼莉莎一时忘了疲惫,手插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可以擅自闯入我家?”
“你们离开这么久,难保不会有人偷偷溜进来,在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在昨天先派人过来察看一下状况。”
曼莉莎一进门,马上就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家具、墙上的画跟装饰品,全都被移了位,床铺被拉起来过,衣柜也被翻过,冰箱里的食物则几乎都被丢光了。
曼莉莎有一种隐私权被侵犯的侮辱感,她怒目看着两个扑克脸的男人:“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把我家翻得乱七八糟,还有食物全都被丢掉了!”
“我很抱歉,柏金斯小姐,”高壮的男人耸耸肩:“但我们是不得不这么做。我们怕房子里被装窃听器、炸弹,也怕食物被下毒。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你们难道就不会事先知会我一声吗?”曼莉莎知道这是为了安全所做的例行工作,戴蒙以前的手下也会定期到家里来探查,但令她不高兴的是,他们竟然没有事先征询过她的意见,就擅自闯入。
“因为事出突然…”
根本就是托词,曼莉莎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是没有用的,他们都已经进来了,也翻遍了,她还能怎么办?更何况她已经累得连大声说话都觉得喉咙痛。曼莉莎心疼地看着客厅,不久前才装潢完成的新家,被弄得乱七八糟。
“算了,我现在很累,不想跟你们吵。”曼莉莎挥挥手:“不过等一下可以请你们帮我整理一下吗?我一个人没办法搬这些东西。”
“等一下接替的人就会过来,他们会帮你整理的。”瘦子很快就接话。
“接替的人?你们要回纽约了吗?”
“这一趟陪你们过来只是出差,因为我们主要的工作范围还是在东岸,所以会再派驻在附近的探员接替保护你们的工作。”
“好吧!”曼莉莎拨开没空整理的散乱金发:“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因为家里没东西,恕不招待。”
想到还有额外的东西要整理,曼莉莎就觉得头痛,而等她注意到时,发现柯莱恩早就先溜回他的房间睡觉了。柯莱恩的房间也被翻得一团乱,他的书、玩具、衣柜也都被检查过。
未免也翻得太仔细了点。曼莉莎皱眉看着柯莱恩的衣柜,连底层都被翻过,看起来不象是在检查有没有被置放危险物品,反倒象是遭小偷一样,难道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
曼莉莎摇摇头,甩掉这么想法。虽然心里确实疑惑,但如果再这样想下去,她的头会越来越沈重。曼莉莎帮柯莱恩把被子盖好,回到自己也是一团乱的房间里,还是先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心情吧!
曼莉莎放了一缸子热水,在里面倒点消除疲劳的精油,一时之间香味充斥着整个蒸汽氤氲的浴室里。躺进温暖的水中,感觉到全身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很快地,曼莉莎什么都忘了,在一池子的温热中陷入梦乡。
她真的是睡沈了,直到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好像是有人在搬东西,在说话,音量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曼莉莎的耳中。曼莉莎忽然醒来,坐起身,却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浴白里睡着了,而且水都已经变冷了。
曼莉莎赶紧起身,随手抓了条浴巾披在身上。忽然听到有人开她房间门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走近,夹杂着谈话声。
那是一个有点陌生的男音:“…都这么久了…你确洱在洗澡?”
“应该是吧?你看,都没有人呀!”这个似乎是柯莱恩的声音。
曼莉莎想出声叫唤柯莱恩,浴室的门却冷不防地被打开了。曼莉莎感到一阵错愕,但随即发现只披着一条浴巾的自己,在窄小的浴室里跟一个男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看不清男人的容貌,但是那一双蓝眼睛却贼溜溜地在她的身上游移着。
“啊~你作什么?”曼莉莎的第一个反应是伸出手,很快地把门往前推。那个男人一下被推开,重心不稳地向后摔倒在地上。
“你看,我就说妈妈在洗澡吧!”柯莱恩蹲在那个被莫名其妙推倒的男人旁边说,小小的嘴角隐约浮现一抹世故的笑容。
透过门缝,曼莉莎只看见客厅里有两个男人在走来走去,好像在搬东西。“柯莱恩。”她轻声叫唤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小男孩,招手示意他进来房里。
“什么事?妈妈。”柯莱恩走进房里,揉揉有些疲惫的小眼睛。
“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曼莉莎将门关上说:“还有,你为什么把那个人带进我房间里来?”
“那两个人是来接替的探员,”柯莱恩说:“我是刚才睡到一半被吵醒,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两个人进来,跟穆金叔叔他们交接,所以我就叫他们帮忙把客厅的东西搬一搬。”
“然后其中一个叔叔就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可能在洗澡,可是他不相信,所以我就带他进来看看呀!”
小男孩直接的逻辑让曼莉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对柯莱恩来说就是这么简单,但却害她差点出糗。
“妈妈,你生气了吗?”柯莱恩小心翼翼地看着曼莉莎的脸。
“我没生气,没关系。”曼莉莎笑笑,摸摸柯莱恩的头发:“不过下次要记得,如果有人想找妈妈,不要随便带他进来房间,你先进来跟我讲,好不好?”
“嗯。”柯莱恩用力点头。
“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下,晚餐好了妈妈再叫你起床。”
“好,”柯莱恩转身走两步,又忽然回头:“对了妈妈,那个叔叔说要跟你打个招呼。”
“我知道,我们一起出去吧!”总是要打招呼的,她跟那两个男人接下来可能还要相处一段时间,就算之前多尴尬,也得硬着头皮出去面对他们。
曼莉莎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得体的家居服,牵着柯莱恩的手走出房间。在客厅里搬东西的两个男人一听见开门声,也很自动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一个高一个矮,两人都脱掉了西装外套,将衬衫袖子卷起,领带也松开,正帮曼莉莎把被移位的家具搬回原地。
曼莉莎的视线晃过两个人,随即说:“不好意思,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
她的招呼语还没说完,个子比较高的男人就走上前来,立在她的面前,直视着曼莉莎的脸。“曼莉莎,好久不见了。”
“咦?”曼莉莎猛一抬头,这个声音好熟悉,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她的眼前出现一张笑脸,剑形的刚毅眉毛,湛蓝的眼睛,瘦长的脸跟方形下巴…曼莉莎迟疑了三秒钟,终于想起来了,她确实见过这个男人,这个在刚刚闯进她的浴室的男人。
“扎克?”曼莉莎觉得自己的头顶好像被什么重物敲了一下一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保护你的。”扎克嘴角扬起,用非常感兴趣的眼神看着曼莉莎表情的变化。
“保护我?”曼莉莎看了看扎克,跟他身后个子比较矮的一脸苦相的男人:“我的天呀!你是FBI派来的…”
“是呀!我是接替来保护你们母子俩的探员,扎克费得勒,请多指教。”他说着抓住曼莉莎的手,稍微摇了一下。“对了,这是我的搭档尤金希卡克。”扎克指指后面沈默的男人。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我是说…为什么是你?”疲累加上惊愕,曼莉莎连语言系统都混乱了起来。
“我的工作范围是在西岸,听说这次要保护的对象是你,就义不容辞地自告奋勇过来了。”扎克笑嘻嘻地说,快乐的脸庞带了点孩子气。
曼莉莎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嘻皮笑脸的男人。不敢相信,他进了FBI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接下这个任务?十二年的隔阂,难道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因为我们以前就认识了,所以相处起来应该比较没问题吧!”扎克自顾自地说:“以后就要麻烦你了,曼莉莎。”
“等一下,就算我们以前认识,你也不能擅闯我房间,还随便打开浴室的门!”曼莉莎气愤地说。刚才那场尴尬的会面,如果是陌生人也就算了,但却是他,为什么是他?
“这一点我跟你道歉,曼莉莎,是我太大意了。”扎克双手半举起:“柯莱恩说你应该在洗澡,但是我看你进去这么久了还没有出来,担心你是在浴室里睡着了,所以才进去看看的。”
“对不起,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不是吗?”扎克又多加了这一句话,然后对曼莉莎眨眨眼睛,微微一笑。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这样笑很帅,帅到可以让男人女人都心醉。曼莉莎不自觉地摇头,想这些做什么?扎克是跟十二年前一样好看,只是经历过社会的历练,变得更成熟,更有韵味,眉宇间则多了一股忧虑与自信。他怎么可以跟以前一样吸引人?曼莉莎这样想着,心里的气却消了大半。
她下意识地拉拉衣服的领口:“下次不准再作这种事了!”
“我知道。”嘴上是这么说,扎克心里却觉得有点可惜。刚才确实太匆忙了,什么都没看到,不过却隐约瞄到了薄薄浴巾底下有着丰盈的胸部、细腰,跟暴露在外的白晰长腿。
他低头看着曼莉莎,她就跟他的记忆中一样,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少了些,眼里则似乎多了点风霜。细细的金发垂在脸颊旁边,深邃的大眼还是一样引人注目。她的脸部表情少有变化,就算是真的很惊讶也是强自镇定,就像现在一样,不自觉地深呼吸着,试图压抑内心的惊愕与冲动。难怪大家都叫她冰山美人,但扎克却知道,在曼莉莎冰封般的外表下,是有怎么样的热情。
“妈妈,你认识这个叔叔?”看两人在哪里说了半天,被夹在中间的柯莱恩终于忍不住问了。
“他是我的…呃,高中同学。”曼莉莎说,语气却象是多所保留。
“我跟你妈妈是高中同学,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扎克说,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曼莉莎。
“不好意思,因为昨天他们派人进来检查的关系,把你家弄得这么乱,我们现在就把东西搬回去。”扎克转过脸,若无其事地说:“等我们整理好了再把行李搬进来。”
“什么行李?”曼莉莎这时候才看到大门边堆了两袋不知名的东西。
“我们两个人的行李呀!”扎克指指自己跟后面的希卡克。
“你们把行李搬进我房子里来作什么?”
“当然是要住进来呀!”扎克轻松地说:“曼莉莎,我们两个才刚到西雅图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这附近找到房子?而且不住近一点,要怎么保护你们?反正你这里还有空房间嘛!”
“是谁准你们住进来的?雷席格不是这样说的…”曼莉莎气极了,真是被那个长相平凡的温吞男人给骗了,他还保证过不打扰他们的私生活,现在竟把两个大男人塞进她的家里。
“我知道,可是这附近真的一时找不到房子住,况且保镖要尽量跟雇主待在一起,如果我们离你太远,要怎么执行任务?”扎克完全不理会曼莉莎的愤怒。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每次都是曼莉莎一个人发脾气,扎克却依然故我。
曼莉莎知道这是保镖的任务,她从小到大跟保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自己父亲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父亲总是会派一、两个保镖长住家中,保护她跟母亲婚后戴蒙也会派保镖跟在她身边,戴蒙自己跟他的贴身保镖则可以说是长期住在一起。
虽然了解这种状况,但不管怎么说,曼莉莎依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尤其对象还是扎克。
“你们可不可以搬出去?我真的不希望有陌生人住在这里…”
扎克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但天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很困扰:“可是这样真的不好,我可不希望你们出事。况且,我们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不是吗?”
“我…”曼莉莎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但却不自觉地红了脸。
扎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曼莉莎红透的脸颊:“曼莉莎,只是一段时间而已,我们会在附近找个可以照顾到你们的房子住的,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他的保证通常都没什么用。曼莉莎太了解这个人了,虽然外表无害,但却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虽然很不想就这么妥协,但曼莉莎也只能让这个男人进驻她的家,也开启了尘封十多年的回忆跟情感。
曼莉莎坐在图桌前已经三个小时了,却连一条线都画不出来。每画一条线,没过多久曼莉莎又气急败坏地将线一擦再擦,擦到图纸都快破了。
她知道她得在两天内把设计图画好,她知道她已经擦破五张图纸了,但是现在的她却是满脑子混乱得连条线都画不好。而这一切全都是那个男人害的!
曼莉莎终于将笔丢下,叹了一口气。一抬头,却发现事务所里所有的员工都在看着她。每个人早注意到她今天反常的表现了,为前夫奔丧后,回来上班的第一天,这位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美人,竟然看起来一脸苦恼的样子,而最奇怪的是,身边竟然还跟了一个男人?
此刻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就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悠闲地喝咖啡、看报纸,刚刚还跟莉莉的助理吉娜有说有笑的,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用他那张俊帅的脸骗年轻小女生,却不知道曼莉莎在一旁已经气得牙痒痒的了。
“唰!”又擦破了一张纸。
她才不在意扎克在那里卖弄风情,她在意的是他打扰到她的工作了。早叫他不要跟着到事务所来的,但扎克却坚持不妥协。
“就算你的事务所里都是熟人,我也不能放心。”扎克对她摇摇手指:“你又不是没见识过那些黑暗杀手的利害,他们就像虫一样,什么洞都钻得进去。”
一番话又把曼莉莎堵得百口莫辩。她有时候真宁愿让那个冷面的希卡克跟着,这样跟同事们解释他是保镖还比较合理,但扎克却老是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而他那股天生的领袖气质又很引人注目,才进事务所没几分钟,就把所有员工都吸引到身边去了。
“你是FBI的探员?”
“以前就跟曼莉莎认识了?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保镖耶!你们受过什么样的训练呀?”
“你会不会侧写?有没有追踪过连续杀人犯?”
每个人都好奇得要死,曼莉莎在一旁却听到快昏倒了,而扎克还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这些蠢问题。
都是这个十二年不见,现在却一下迸出来的男人害得她心神全失,连条线都画不好。曼莉莎忿忿地想着,倏地站起来,把四周悄悄盯着她看的同事都吓了一跳,纷纷避开眼。
她受不了这种被窥伺的气氛,拖着疲累的身子倒茶水间去休息一下。莉莉一看见曼莉莎离开座位,赶忙跟了上去。
“曼莉莎,你没事吧?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当然累了,昨天一回来就忙着整理东西,晚上又没睡好。”曼莉莎揉揉两侧额际的太阳穴,面露苦恼之色。
“我就说其实你今天可以不用来的嘛!”莉莉用有些怜惜的眼神看着曼莉莎。
“可是我已经请假十天了。”
“嘿!小姐,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们事务所可不是少一个人就撑不下去的。”莉莉眨眨眼,俏皮地说,让曼莉莎忍不住笑出声。
“我知道了,那我下午请个假好了,我看我今天也画不出什么来。”
“是呀是呀!别再破坏我们的图纸了!”
曼莉莎跟莉莉笑成一团。这几天以来终于得以放松,葬礼的气氛太哀凄,扎克的忽然出现也让她震惊得几乎无芳考。曼莉莎抚着胸口轻笑,这时候才觉得这一阵子以来紧绷的心情得到了抒解。
“莉莉,谢谢你。”还是得感谢这位老友,总是在她困顿的时候伸出援手。
“那没什么,我们是老朋友了嘛!”莉莉笑着说,但又忽然靠近曼莉莎,刻意放低音量:“对了,曼莉莎,说老实话,你跟扎克是什么关系?”
“哪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以前认识的人而已。”曼莉莎嘴上是这样说,脸颊却飞上一抹红云。
莉莉瞇着眼看曼莉莎的表情:“真的吗?你的眼睛可不是这样说的喔!”
“是吗?那又是怎么说的?”曼莉莎假装若无其事地轻啜一口咖啡。
“我在想,你们以前应该挺熟的,”莉莉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曼莉莎的表情变化:“而且关系应该很深,可能过去还有什么过节,你才会一副避他如牛鬼蛇神的样子。”
“所以我猜…他是你的旧情人,对不对?”
莉莉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曼莉莎差点吐出嘴里的咖啡。“你…你是在说什么?”
“被我猜对了吧?”莉莉兴奋得又叫又跳,实在不像个已经有两个孩子的妈。
“你小声一点!”曼莉莎急得拉住莉莉,就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莉莉终于止住笑,笑得红通通的脸凑进曼莉莎:“不过是旧情人而已,有什么好避讳的?扎克看起来条件不错,又还没结婚,你也刚恢复自由之身…”
“莉莉!”曼莉莎瞪大眼睛:“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谈感情。”
“为什么?”莉莉没见过曼莉莎的前夫,不过对他们“冷冰冰”的婚姻也略有所闻,她还以为这两个人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缘尽情了,该各自寻求自己感情上的归宿了。现在有个机会摆在曼莉莎的面前,为什么不抓住?
“我…我还有柯莱恩,而且也才刚结束一段婚姻,我不想这么早就…”曼莉莎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所以尽量忽略扎克带给她的悸动。
“是这样吗?”莉莉看着曼莉莎犹疑不定的眼神,“曼莉莎,你自己要想清楚。不要因为曾经受过伤,就拒绝接受下一段感情。”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曼莉莎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况且,我跟扎克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喔?”莉莉挑眉,但却没再说什么。
曼莉莎看看手表:“都十二点了,我看我先走好了。”
“嗯,不然全公司不只是你,大概所有人都没办法上班了。”莉莉用带点嘲讽的口气笑着说。
一想起扎克跟吉娜说说笑笑的样子,曼莉莎的心里就升起一团怒火,烧得她胸口都疼痛了起来。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赶忙深呼吸压抑内心的激动。“对不起,莉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但是他坚持要跟着来,我想以后也可能还会…”
“没关系,我是开玩笑的。”莉莉拍拍她的肩膀:“这都是为了你的安全嘛!而且其实有他在,还蛮好玩的。”
曼莉莎瞪了莉莉一眼,那里好玩?她可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曼莉莎回去办公桌收拾东西,正式向威尔告假,接着匆匆离开事务所,扎克果然善尽保镖的义务,也跟着出来。
“莎莎。”身后传来扎克性感中带点慵懒的声音。
“不要叫我莎莎!”曼莉莎一手抱着图纸匆匆赶路,没有回头,但声音里却满是怒气。
“我以前都这么叫你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准这么叫!”她忍不住头对他大吼。
“好吧!”扎克耸耸肩,深知曼莉莎脾气的他,是绝对不会再踩一次地雷的。“我只是想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个午餐?”
曼莉莎楞了一下,她都忘了吃午餐的事情,也忘了自己早就飢肠辘辘了。都怪这个男人,她回身有点怨恨地看着扎克一眼,他就是有本事让她乱了方寸。“呃…好吧!反正我也饿了。”
“那走吧!”扎克无视于曼莉莎的愤怒,走上前帮她拿一大卷的图纸,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等一下,你要去哪?”曼莉莎不得不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长腿。
“前面不是有一家意大利餐厅?”
他到底是在想什么?曼莉莎看着坐在他对面,一口一口吃着意大利面的男人。真是猜不透,从以前就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企图。
“曼莉莎,你怎么都不吃?冷了就不好吃了。”扎克好心地提醒发呆中的曼莉莎。
“喔。”曼莉莎察觉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扎克的脸看,赶忙低下头掩饰窘态,拿着叉子的手则无意识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面条。
“曼莉莎,你在生什么气?”扎克放下叉子,专注地看着曼莉莎的脸。
“我哪有在生气。”
还说没有,她生气的时候虽然总是不形于色,但她的眼神却会变得明亮、刺眼,深深埋藏着攻击性。十八岁时的曼莉莎,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怒气,她曾经是天真开朗的青春少女,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现在却变成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是这十二年来的历练让她改变的吗?他的胸口不禁泛上一丝丝的心疼。
“我知道了,我以后绝不在你面前跟其他女人打情骂俏,可以了吗?”扎克嘻皮笑脸地说。
“在我面前?那么我没看到就可以了吗?”曼莉莎瞪着他。但随即忽然又想到,他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关她什么事?“我…我是说,随便你怎么作,只要不打扰到我工作就可以了,你不用跟我道歉。”
扎克看着她慌张掩饰的脸,忍不住纵声大笑。他开怀的脸拉扯开来,象是极度开心一样,全餐厅里的人都在看着他,让曼莉莎觉得尴尬极了。
“扎克,别笑了。”
扎克终于止住笑,正视着曼莉莎。他嘴角微扬,刚才的笑意似乎还停留在脸上,但是眼里却换上一副严肃的情绪。“曼莉莎,十几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你不也是?”除了变老之外,扎克变得更让人难以捉摸了。
“我倒觉得我变帅了。”扎克抚摸自己的下巴,刻意摆出一个滑稽的耍帅姿势。
“笨蛋!”曼莉莎被他耍宝的举动给逗笑了。
“对我进FBI的事情,这么难以接受吗?”扎克柔声问道。
“我以为你一直都立志要当律师的。”
“我有律师执照呀!”
“那为什么还…”曼莉莎不可置信地看着扎克。犹记得十二年前那个争取着要进入哈佛法学院的高中生,是怎么雄心壮志地要进入正义的殿堂。现在为什么又放弃到手的梦想,跑去当个探员?
“你说呢?”他微微一笑,然后拿起叉子,低头继续进攻未吃完的意大利面。
她明白,不愿意说的事情,他是怎么样都不会说出口的。但莎慢莎依旧忍不住想去猜测,他的心底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第一卷 第三章 百变
会议室里有很重的暖气的味道。一踏进这个空间,扎克忍不住吸吸鼻子,他一向对暖气那种象是厚毛毯的灰尘味有点过敏,但由于波士顿冬天严寒,只要一下雪,他也不得不与这种味道为伍。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扎克看见他的搭档希卡克已经到了,就坐在他们的主管史宾赛旁边。希卡克瞥见扎克进来,对他挑眉示意。跟希卡克一同办事这么多年,这个冷面的家伙还是这么公事公办,至于私事,很抱歉,没交集的话,他连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
主管级的人大都已经出现,会议差不多要开始了。扎克赶紧溜到希卡克旁边的位子坐下,虽然在上司面前迟到并不好,且注重纪律的扎克一向很少做这种事情的,但今天不管怎么说,他一点都不想参加这个会议。只要一提起这件事,扎克就不自觉地一肚子火。
因为今天这场会议,是一个检讨的会议。检讨FBI追捕贾斯汀及其党羽失败的原因。
扎克可以料想得到,所有相关人等一定会提出种种借口,撇清关系。果不其然,主管们一开砲,底下那些家伙就支支吾吾地辩解,没有人承认自己有疏失,也没有人敢证明是不是有消息走漏的状况。扎克听这些借口听到厌烦了,忍不住想要离开座位,到外面去喘一口气。但是察觉到他的不耐的希卡克却马上伸出手拉住他,“安分点,长官在看。”
确实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主持会议的副局长贝克惠斯一面聆听着攻坚行动负责人卜伦的辩词,一双眼睛却老是偷瞄他们这边。
“…我们得到消息就马上出动了,一切都依照正常程序,并没有拖延的情况发生。”
“那为什么还是来不及?为什么你们的消息还比伍德华斯慢了一步?为什么会不知到贾斯汀的暗杀部队已经在悄悄布局了?”贝克惠斯用斗牛犬般的眼睛瞪着卜伦。
“那是因为…”卜伦不禁红了脸:“我想我们所布下的眼线位置已经被对方知道了,所以才能避开我们的耳目…”
“我要听的是,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被对方知道?你难道还没查到消息走漏的原因?”
“还…还没,副局长,请再给我一点时间…”面对贝克惠斯的咄咄逼人,那卜伦也只能低头。
“我给的时间还不够吗?”贝克惠斯嘲讽似地哼了一声:“我看今天这场会再开下去也没有结果,下个星期再开,到时候我要知道确定的原因跟事发当时完整的报告。”
贝克惠斯说完站起来,昂首走出会议室。余下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被骂的人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悻悻然地离开。没被骂到的人则都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开始担心下个星期的会议。
扎克站起身也打算出去,却被贝克惠斯的秘书给拦了下来。“史宾赛组长、费德勒先生、希卡克先生。”
三个人同时回头,看着扑克脸的年轻男秘书。
“有什么事吗?”史宾赛说,他们今天应该不至于挨骂吧?至少他们所负责的部分都没有出错。
“副局长请你们过去一下。”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狐疑着到底事出了什么事,不过也不好违抗副局长的命令,只好跟着秘书的一起来到办公室里。
贝克惠斯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前,双手手肘撑在桌上,支着下颚,一副看起来在沈思的样子。贝克惠斯个子不高,身材有点圆圆的,为他的外型增加了一些份量,但这位副局长最让人敬畏的地方,还是他强硬的作风与自信的神情。那习惯昂首、大跨步走路的姿态,让人望即生畏。
“副局长,请问您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毕竟是组长,史宾赛先开口问。
贝克惠斯抬眼看着他们,并没有马上回答问题,只是在以眼睛一一扫过三人的脸之后,缓缓开口:“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们了。”
“不,没什么,只是对于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们觉得很遗憾。”史宾赛回答。
岂止是遗憾。扎克想,当知道攻坚行动失败之时,他们简直就是气疯了。之前花了这么多时间收集情报、跟那些组织套交情、策划一切行动,这些努力全部都白费了,都只是因为那几个执行者的大意。
“我知道,”贝克惠斯说,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确实是很遗憾,我们原本是握有这么好的条件,却把这个机会白白浪费掉了。早知道,就应该早点行动的。”
贝克惠斯停了一会儿:“虽然是这样,我们还是得要想办法补偿。你们三个为了追捕贾斯汀他们,也花了不少时间吧!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的。”
扎克剎时明白,贝克惠斯话中有话,于是首先开口:“副局长,您想怎么做?”
贝克惠斯瞥了扎克一眼,眼里闪动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贾斯汀虽然死了,但他那些手下还在逃。这些人都是犯案累累的重罪犯,身上也都握有许多有关贾斯汀的情报跟犯罪证据,我已经命令其他人去追踪了;但除此之外,是还有一件事情要做,而我正在找合适的对象…”
“什么事?副局长。”
贝克惠斯看着扎克:“费德勒,我听说,你认识贾斯汀的前妻?”
扎克微微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现在如果否认的话反而会令人起疑,于是扎克点头:“是认识,不过她跟这件事情无关…”
“是无关,大家都传言贾斯汀把他的妻子保护得很好,尽量不让她涉入跟他事业有关的事情。不过我也听说,她跟贾斯汀的几个重要手下也时有来往,而且交情不错。”
“副局长,难道你是想…”
“我认为,那几个四处逃窜的家伙,很可能会跟贾斯汀的前妻联络。”贝克惠斯断然下定论。
“那倒不一定,他们现在可是在逃亡中,不会轻易现身的。”扎克提出反论。
“不,或许有可能,”希卡克却赞成贝克惠斯的意见:“那四个家伙做事一向明目张胆,对自己成为全国通缉犯的事情不一定会在意。更何况他们对贾斯汀忠心耿耿,有可能会想办法照顾他的前妻。”
既然这么忠心,为什么会放任贾斯汀一人烧死在那栋公寓里?扎克心里这样想,这几日以来,他对这个问题百思不解,但现在他不想在长官面前拆自己同僚的台。
贝克惠斯对希卡克点头:“没错,所以我认为,我们最好派人到这位柏金斯小姐的身边看着,免得发生什么事情。”
“副局长,您是希望我们接这个任务吗?”虽然早就知道贝克惠斯会有这个企图,但扎克还是觉得有点愕然。“您难道不认为,我需要避嫌?”
“不,我反倒认为你很适合。”贝克惠斯摇摇头:“这位柏金斯小姐对我们FBI向来有成见,而且也很不喜欢陌生人接近,所以我认为,找一个跟她认识的人过去,她应该比较可以接受。”
“要用什么名义呢?副局长。”史宾赛问。
“人身保护吧!我想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人想从她口里探出一点情报,甚至可能会攻击。她一个弱女子,还带了个小,没有人保护实在是很危险。”
“保护的事情会事先知会柏金斯小姐,这一边由我来安排。那么你们,愿不愿意接这个任务?”贝克惠斯说的是个问句,但他的眼里却放射出令人无法拒绝的严厉讯息。
“当然,”史宾赛抢先回答:“副局长,这一次我们一定可以完成任务的!”
“很好,”贝克惠斯点头,看起来好像很满意的样子:“你们就先准备一下,等事情安排好了,会马上通知你们。”
三人接受了命令,正准备要离开时,贝克惠斯又说了一句话:“费德勒,我知道你跟她的交情,不过一切都以公事为重,知道吗?”
扎克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凌厉,彷彿一只预知到危险的大猫一样,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但是在他回头面对贝克惠斯时,却又变回平时那张平和的脸孔。
“是的,副局长。”
不知道为什么,又作了有关以前的梦。她依稀记得,在那个夏天,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碎。
他们即将从高中毕业了,一堆莘莘学子涌出校园,要踏往人生中的另一个领域。曼莉莎念的算是贵族学校,保护严格,学生的家长也大多是社会名流,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曼莉莎不走父母安排好的路。她的父亲是组织大哥,极力保护女儿不让她接触组织事务,自然不会希望她走上跟自己一样的路。曼莉莎的母亲在她念中学时就去世了,但她犹记得那种与母亲相依为命般的感觉。她们住在豪华的大房子里,不愁吃穿,出门有人接送,随时有保镖跟着,但是母亲的眼里总是隐隐有着一股哀伤,直到她死亡前都是一样。
母亲从未要求过她什么,或许只是希望女儿能平安地长大,也可能是因为她的眼中没有女儿的存在。
直到年纪渐长,曼莉莎才能了解母亲的伤痛。她担忧着丈夫的安危,却无能为力,只能郁郁寡欢直到去世为止。曼莉莎不知道母亲对她的未来有什么想法,但她决心走出自己的路,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曼莉莎想念设计,而扎克一如往常的理想,要念法律。只要上了大学,他们就注定分开了。那时候,扎克已经确定可以进入哈佛法学院,而曼莉莎还在等着学校的通知。
毕业前一个月,曼莉莎跟扎克漫步走在校园里。曼莉莎一直觉得很奇怪,刚接获可以进入梦寐以求的哈佛法学院通知的扎克,竟没有一点欣喜之色,连曼莉莎提议要帮他庆祝一番时,也没有反应。
“扎克,你觉得呢?”
“什么?”扎克好像忽然回过神来一样,侧头看着曼莉莎。
“真是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曼莉莎嘟起嘴,对自己被忽视感到不悦。
“对不起,曼莉莎,我在想事情,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扎克略带歉意地笑道。
曼莉莎讨厌同样的话说太多次,于是生气地停下脚步,手插腰看着扎克:“扎克,你最近是怎么了?能进哈佛法学院不是一件好事吗?可是你不但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老是在发呆。你是觉得压力很大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扎克看着她,眼神在曼莉莎的脸上转动着,流连过她细致、深邃的眉眼、白晰的肌肤、因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及娇俏的红唇。看不腻的一张脸,扎克觉得自己就算这样永远看下去也没关系。但这是他必须舍弃的一切吗?
“莎莎,”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扎克终于口:“我是在想我们的事情。”
“我们的事情?”曼莉莎不解地歪头看着扎克。
“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毕业了,也要上不同的大学…”
“那又怎么样?”曼莉莎知道以后他们就不能常见面了,虽然心里有点不安,但她也说过不少谈远距离恋爱还维持得很好的情侣,她对他们的感情有信心。
“我要去波士顿,而你申请的学校,大多是在中部。”扎克仔细地看着曼莉莎的脸:“这样一分开,说不定要半年一年才能见上一次面。莎莎,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当然不想离你太远,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曼莉莎说:“我会努力的,我相信你也会,不是吗?”
扎克却摇头:“但还是有很大的问题,环境不一样,认识的人也不一样,我怕…”
曼莉莎激动地拉住扎克的手:“不会的,不会有事的,就算是距离再远,我的心还是跟以前一样,我相信你也不会变的,对不对?”
但是扎克并没有回答,他反常地一脸阴沈,避开沙曼莉莎询问的目光。
“扎克,求求你,答应我。”曼莉莎也察觉到扎克表情的不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扎克,你该不会…想分手?”
“莎莎,我…”
“为什么?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还是说…”曼莉莎放开扎克的手,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莎莎,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们两个人可能比较好…”
“哪里比较好?你说呀!”曼莉莎激动得全身发抖,音量不自觉地提高,并没有注意到校园里其他人已经注意到这对吵架中的情侣了。
“莎莎,别这样,”扎克赶忙拉住她,“我不想伤害你。”
曼莉莎甩开扎克的手:“你这么做已经伤害我了。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你觉得不安的话,那我也去申请哈佛好了,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莎莎,别这样,不要为了我毁了你的梦想跟未来。”看着她受伤的表情,眼里即将涌出的晶莹的泪,他的心中泛起一丝不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是对我自己没信心…”
“我不想到那种时候才说,我怕那样会伤你更深。”
“你说过你爱我。”祈求的眼里有泪,倔强的她从来就不在人前显露出这种眼神。
面对曼莉莎的质问,扎克没有说话。她却从他的默然中得到的答案,他们曾经有过的快乐都在一瞬间消灭,但是她不能理解,昨天才说爱她的人,为什么今天又反悔了?
“骗子。”这是曼莉莎对扎克多的最后一句话。她拭去眼中的泪,转身跑步离开。
一直到毕业前一个月,他们都没有再说过话,即使在学校里碰到了,扎克的表情也宛若陌生人一般。毕业舞会上,她看着他拥着别的女人翩翩起舞。面对众人时,他是一副有着领袖气质的开心果脸孔,但是当眼神一扫过曼莉莎,却换上一张决绝的忽略神情。
她感觉自己的心彷彿被千百根针刺伤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挥之不去,渐渐地扩散蔓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曼莉莎几乎没有办法接受。为什么,爱她的人要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她感觉到自己是孤独的,一无所有的,在母亲死后就陷入了孤绝的境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肯爱她了。
心伤渐渐痊愈之后,她也逐渐封闭了自己的心。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不见了,成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美人。曼莉莎告诉自己,今后不管再发生什么事,她都不再付出真感情,也就不会心痛了。
但是为什么,当戴蒙死的时候,她还是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为什么,当扎克又出现在她的面前时,那份潜藏已久的情感却又骚动地涌出?
睡梦中,这种感觉伴随着过去的梦隐隐浮现,曼莉莎在梦中翻滚的、挣扎着,想摆脱,但种种回忆与念头却像一张绵密的网向她袭来,无法呼吸。
感觉有人推着她的身体,曼莉莎一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妈妈,妈妈,起床了。妈妈,你怎么了?”
曼莉莎勉强睁开眼睛,却感觉到一阵疲累袭击全身。她看见柯莱恩的小脸就在旁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柯莱恩,你已经起床了?”奇怪,她今天怎么睡这么晚?
“妈妈,已经八点了,你怎么还在睡?扎克叔叔叫我来看看你起床了没。”柯莱恩说。
“八点了?”曼莉莎吓了一跳,她可很少赖床睡到这么晚过。曼莉莎急忙起身,“遭了,我得快点准备一下…”
没想到她一站起来,就感觉得一阵虚脱,全身的血液往脑袋冲。曼莉莎忽然一阵晕眩,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就往地上倒下去。
“妈妈!”柯莱恩尖叫一声。
曼莉莎听得见声音,但却什么都看不见,有那么一瞬间她全身几乎没有感觉,只能趴在地板上喘着气。好难过,全身滚烫,她是怎么了?
忽然有一双坚强的手臂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柔软的床铺上,然后一支冰凉的大掌附在她烧烫的额前,曼莉莎不禁舒服地向那手掌靠过去。
“曼莉莎,你还好吧?”扎克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地从上方传来。曼莉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模糊地摇摇头。
“妈妈怎么了?”柯莱恩焦急地问。
“我想她发烧了。”扎克说,看着那张红通通的脸上痛苦的神情:“柯莱恩,你们有家庭医生吧?可不可以帮我打个电话给他?”
“好。”柯莱恩马上跑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她不怎么记得,高烧使得曼莉莎的脑袋变成一团糨糊,她只能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知道有人走进房间,说话,碰触她的脸跟手,但是她不知道他们在作什么,在说什么,只依稀记得一双手曾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将冰凉的湿毛巾轻轻按在她的额头上。有一份温暖包围着她的手掌,彷彿被珍爱着一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看护着。
曼莉莎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但当那股温暖袭上心头时,她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第一次,她想将自己全部交给那个守护着她的温暖,让那柔情的抚触平抚所有的痛苦、不安,不再孤独。她想哭。
扎克要柯莱恩紧急请来家庭医生之后,对心急如焚的柯莱恩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他的母亲,便由希卡克送他去学校,扎克则在曼莉莎的床边守候着。
她烧得很厉害,整张脸都红通通的,全身滚烫,看起来非常不舒服的样子,在意识不清中辗转反侧。曼莉莎眉头轻皱,红唇喃喃发出梦呓,扎克俯下身,将耳朵靠近她的唇边,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曼莉莎只是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象是在述说什么,也象是在呼唤什么。
扎克抬起身,看着曼莉莎的脸。她是梦见了什么?痛苦的事还是快乐的事?在她的梦中,可有他的存在?
扎克拿沾了水的毛巾,覆盖在曼莉莎的额上,她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些。十二年了,当初分离之后,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她,扎克心中不禁升起一种感动,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用温暖包覆她。一旦放开过手,他得花上十二年的时间,才能重拾这一切。她知不知道他像这样等在她的身后有多久了?
忽然,眼角落下一滴泪,她哭了。扎克伸手拭去那滴泪,“为什么?”轻抚着她的脸颊,不解地问出声。
曼莉莎的家庭医生阿姆斯是个四、五十岁开外的中年人,一进房子也不看看门的人是谁,就直接冲进房里。他简单地替曼莉莎检查过,为她开了点药,打了针,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才终于正视眼前的陌生男人。
“请问你是…”他推推眼镜,带点好奇的神色。
“我叫费德勒,是柏金斯小姐的…朋友。”扎克说:“她怎么样了?”
“喔,我还以为刚刚帮我开门的是柯莱恩。”阿姆斯医生点点头:“曼莉莎是着凉了,再加上有点疲劳过度,所以烧得比较严重。我已经帮她打了针,如果三小时候还没有退烧的话,你再通知我过来。”
这位阿姆斯医生个性有点糊涂,但对于自己的专业却绝不马虎。他提起装着医疗器材的手提箱,一边协同扎克走到门口:“费德勒先生,今天要请你好好注意一下,如果有其他并发症状,也请早点通知我。还有,一定要让她多休息,不要太劳累,必要的时候多请假几天。”
“多准备一点营养的食品,要她多吃一点,别在休假时工作。”阿姆斯说:“曼莉莎老是让自己这么累,我记得两个月前她才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也生了场小病,那时候要不是莉莉强迫她休息,她大概还会画图、装修房子到深夜。再这样累下去,绝对会转成大病的。”
看来阿姆斯医生是拉德列夫妇介绍的,所以对曼莉莎的状况也算相当清楚。
扎克说:“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我听说,曼莉莎的前夫前一阵子去世了,她好像才刚从纽约处理这些事情回来。”阿姆斯温吞的眼睛看着扎克。
“是呀!”
“才刚离婚而已,孤伶伶的一个人,还带个孩子,结果前夫却死了。”阿姆斯医生微微点头,语气里充满遗憾:“曼莉莎还年轻漂亮,不应该变成这个样子的。”
扎克的眼神下意识地往曼莉莎的房间一飘。她还年轻漂亮,还有大好的人生等着她去挥霍,但现在的曼莉莎却是个以工作来忘却痛苦的失婚女子。“或许,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阿姆斯看了扎克一眼,象是在审视什么:“可能吧!要走出去也需要时间,但只怕她自己都不想这么做。”
扎克迅速地回头看了阿姆斯一眼,中年男人慢条斯理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意图。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阿姆斯打开门:“费德勒先生,很高兴认识你,请你多照顾一下曼莉莎。”
“我知道,谢谢你,医生。”
扎克关上门,背靠着墙,凝视着曼莉莎的房门。她在里面,他在外面。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曼莉莎在逃避,但如果真像阿姆斯说的一样,她不是走不出来,而是不想走出来的话,该怎么办?
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眼神,点上一根烟,看着香菸的凝雾缭绕在眼前。她会走出来吗?为了他…
第一卷 第四章 危险
夜风从敞开的落地窗吹进来,白色的窗帘翻动着,冷意一阵阵地袭击肌肤,曼莉莎不禁停下画图的手,抚摸着有些起鸡皮疙瘩的赤裸双臂。
她抬头看着窗外的星光点点,时钟指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曼莉莎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每次只要一专心画起图来,就会像这样昏天暗地继续画下去,有时候连吃饭都忘了。
曼莉莎想起身去关窗,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也走过来。扎克手上捧着一碗什么东西,微笑地向她靠近。一身的利落与爽朗,还有眼里深深的关怀,让曼莉莎的心不禁急速跳了一下,赶紧别开眼。
扎克关上窗,拉起窗帘,然后走向图桌后的曼莉莎。“这么晚了,别画了。”他说,低沈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带点挑逗。
“我也没想到会画这么晚。”曼莉莎说:“柯莱恩呢?”
“早睡了,”扎克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随手抓了张椅子在曼莉莎的身边坐下:“哄了他半天,还要我讲故事。”
曼莉莎不禁开始想象,扎克坐在柯莱恩的床边讲故事的样子。那是天伦之乐吗?曼莉莎忽然难过地想起,柯莱恩都这么大了,他的父亲却从来都没有哄过他睡觉,替他讲床边故事。他没办法想象戴蒙哄孩子的样子,但却可以轻易在脑海中描绘出扎克为孩子讲故事时的神情。
“谢谢你,我这一阵子太忙了,实在是太忽略他了。”曼莉莎略带歉意地说。
“没什么,顺便嘛!”扎克说:“那孩子,其实很寂寞。”
曼莉莎心一沈:“我知道,都怪我没时间照顾他,他的父亲也…”
“不是这样的,曼莉莎,”扎克忽然打断她的话:“我说他很寂寞,不是因为父母亲不在身边。而是即使父母都在身边,他也看不到任何感情跟关心。”
曼莉莎垂下眼:“我知道,柯莱恩既然没了父亲,我应该给他更多的关爱…”
“那就多陪陪他,别老自己一个人窝在图桌前画图。”扎克温柔地说:“虽然是男孩子,但还是会想跟自己的母亲撒娇的。”
曼莉莎微微点头,眼睛却直盯着堆在桌上的一卷卷图纸。自从大病初愈,在阿姆斯医生的检查,及扎克的严密监视下,终于认为她的体力恢复到足以应付工作,曼莉莎就像发疯似地想把堆积的工作一次解决。上班时画,下班也画,到处看场地,跟客户开会,几天奔波下来又引起扎克的抗议。
她知道自己该多休息,该多陪孩子,但是每次一空闲下来,她就忽然感觉一阵空白的心慌涌上心头,开始变得手足无措。曼莉莎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所以只有不停地工作、画图,让线条把脑袋塞得满满的,这样就不用去想、去看,恐惧的颤抖也就渐渐消失。
“休息一下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扎克说:“我帮你炖了鸡汤,喝一点。”
他说着打开碗的盖子,里面马上涌出一股热气,伴随着阵阵鸡汤特有的香气,挑动着她的食欲。
“你又炖鸡汤了?”
从曼莉莎生病以来,扎克三天炖一锅鸡汤,强迫她一天至少要喝上一碗。曼莉莎真的没想到扎克委会有这么好的手艺,想当年他可是个连锅铲都拿不好的富家公子哥。
“多喝点,这样对身体好。”扎克说,拿起汤匙来舀了一口,准备送进曼莉莎的嘴里。
“别这样,我可以自己喝。”曼莉莎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脸。
“不行,这样你喝一两口就会说不想喝了。”扎克的温柔里带着坚持:“来,喝一口。”
“扎克!”曼莉莎红了脸,嘟着嘴看他。
他总是这样,老要喂她喝汤,好像对他而言这是无上的乐趣一样。曼莉莎有时候真怀疑,扎克这么做究竟是关心她,还是只是想看她脸红出糗而已。
“曼莉莎,这汤我炖了一整天,每个小时加一点水,还要注意火侯跟味道,才炖出这么好喝的汤来。你不会希望我这一整天的辛苦都白费了吧?已经不怎么烫了,乖,张开嘴巴。”扎克的脸在微笑,但动作依然不改,趁曼莉莎张嘴想说话时,一下就把汤匙往她嘴里塞进去。
“扎克,我…呜…”鸡汤流入嘴里,曼莉莎只好硬吞下去。
说实话,扎克炖的鸡汤很好喝,但喝了这么多天,也觉得有点腻了。但扎克似乎打定主意要替她调养身体,不管曼莉莎怎么抗议,他就是要炖鸡汤,甚至当着柯莱恩的希卡克的面喂她喝汤。
“扎克,你别这样,我已经好多了。”曼莉莎叹一口气。
扎克再喂她喝一口:“但是你常常熬夜,喝一点鸡汤可以捕身体。”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这时隔了十二年之后,迟来的忏悔吗?她才不要他的忏悔,曼莉莎有些孩子气地想。但扎克从不提过去的事情,彷彿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曼莉莎凝望着扎克专注的眼神,他的关心不象是假的,但是从那伪装良好的暗色眼瞳中,她依旧猜测不出他的心思。
如果她有零一半的聪明才智就好了。曼莉莎老是觉得戴蒙的女秘书有读心术,永远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甚至连那个难懂的戴蒙的心思都猜得中。而她却完全不一样,她看不出戴蒙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与他应对。就连现在面对扎克,她都不明白,他的行为究竟是别有企图,还是真的出自于内心的关怀。
“扎克,你进FBI多久了?”按捺了好久,曼莉莎终于问了。
“快八年了吧!”
“这么说,你几乎是一毕业就进去了?”
“可以这么说。”扎克说:“那时候我刚考到律师执照,我原本在实习的事务所决定要正式雇用我,结果后来我作了三个月就离开了。”
“你的父母对你这么做,一定很有意见吧!”曼莉莎高中时见过扎克的父母两、三次,印象中他们是典型的富商夫妻,有点市侩,一心希望儿子可以飞黄腾达,而律师就是他们眼中既高尚又可以赚钱的工作。
“何止有意见,简直是气疯了。”扎克微笑:“我进了FBI三个月才告诉他们,那两个老家伙差点没跟我断绝关系,后来我们大概有三、四年的时间都没见面,直到我妹妹结婚。”
“克莱儿结婚了?”
“小都三岁了。”扎克放下已喝完的汤碗:“我想他们还是没有原谅我,只是已经习惯了吧!在他们眼里,探员这种工作既危险又不赚钱,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浪费时间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是呀!为什么呢?”曼莉莎试图引诱他说出真话:“难道你觉得,探员这种工作,比律师更能实现正义吗?”
扎克瞥了曼莉莎一眼:“是不一定,但对于某些明明犯法却靠钻法律漏洞避罪的人来说,作律师很难直接抓到他们的漏洞,但探员却可以利用政府的资源去抓他们。”
在说这些话时,扎克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那是一种令曼莉莎感到陌生的情绪,竟带着一点肃杀之气,曼莉莎的身子不禁向后一缩。但当扎克转过脸来时,他的眼神却转换回原来的温柔,让曼莉莎怀疑那一瞬间的眼神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真没想到你对那些人这么深恶痛绝。”曼莉莎喃喃地说,眼前忽然浮现了自己的父亲、戴蒙,跟很多人的脸。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结婚,而且还是听你父亲的安排。”扎克说,深沈的眼转向她。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曼莉莎沈下脸。
“我以为你不会想听你父亲的安排,而且婚姻不是儿戏,你甘愿就这样任你父亲作主?”他一时控制不了自己,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咄咄逼人。
“那又怎么样?反正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两个都死了,你又在意什么?”扎克的话听来很刺耳,曼莉莎忍不住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走着。他说中了她内心的伤痛,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听任父亲的安排?
“但你浪费了八年。”扎克抬眼看着曼莉莎,对她的焦躁有些于心不忍。
“关你什么事?”曼莉莎瞪着扎克:“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爸没有拿着枪逼我走上礼堂,况且不是每个黑暗组织的人都跟你想的一样霸道又没人性。”
“那是因为他们没让你接触太多事情。”扎克低声说:“还是说,你是真的喜欢他?”
喜欢他?曼莉莎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扎克说的“他”应该是戴蒙。喜欢他吗?有时候曼莉莎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戴蒙,她从小就看着他,在她父亲身边做事,从一个小弟变成举足轻重的大哥,为父亲一手创立柏金斯集团。喜欢他吗?她是熟悉他的面容与声音,但却不知道自己一心想追随的,究竟是谁的背影。是父亲的,还是戴蒙的?
“如果我说是呢?”她低声说,眼角偷觑着扎克的表情。
“但他从没爱过你。”扎克说,左脸颊跳动着,但是他的眼里却看不见情绪。
“你为什么老要提醒我这种事情?”曼莉莎忍不住暴躁地说:“我是嫁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但那又怎样?有人就算爱得要死要活的,结婚没两、三年还不是吵得不可开交。看见自己当初爱的人变了,甚至背叛自己,比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结婚更痛苦!”
曼莉莎一口气说完,费力地呼吸着,心脏梗在喉头跳动,骚动的情绪无法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她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但却在扎克的激怒下一股脑全说出来,难道这是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潜藏在意识中已久,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扎克看着她情绪激动的脸,良久没有说话。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向曼莉莎。“难道,你是因为这样才嫁给他的?”
“不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她低声说,几乎哽咽。
“那又是为什么?”扎克忽然靠得很近,近到几乎贴着曼莉莎的身体。他伸出手捉住曼莉莎的下巴,轻柔地抬起她的脸。“还是因为我伤害了你?”
曼莉莎看着他的眼,他靠得好近,可以感觉到他吐出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脸上。那感觉让她一时恍惚,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曾经都是她掌握在手中的一切,时光彷彿倒流回到过去,回到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无忧无虑,年轻得没想过未来,也没想过死亡,也天真地以为所有的事物都不会变,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他的眼有一种柔情,跟她现在无法辨认的深沈情绪。他变了,自己也变了,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就算你当时伤害了我,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靠着他的气息,曼莉莎费力地吐出这番话来,却无穂藏心里涌上的阵阵心痛狂潮。
“莎莎,别再骗自己了。”扎克柔声说,“事情就算过去了,也会留下痕迹。我想向你道歉,你愿意接受,让我补偿吗?”
他又叫她的小名了。每回扎克这么一叫她,曼莉莎就觉得全身一阵轻颤,让她想起过去。她记得他当时的无情,也记得自己的伤心,伤害确实留下了痕迹,但现在说补偿有用吗?
“没有用的,扎克,没有用的…”她想推开环抱住她的温柔,但一双坚定的手反抓住她。
“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直很后悔呢?”扎克说,他的表情激动,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害怕。
“我不懂…”
“你不用懂,我只希望你能接受。”扎克仔细地看着曼莉莎的眉眼,在她眼里闪烁的星光。他要抓住那一闪及逝的流星,不再放手。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告诉我这些话?”她问,却迷失在他的眼眸中。
“莎莎…”
他的脸靠近,曼莉莎知道他要吻她了。脑袋告诉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但她的身体却无法有任何动作。她被他吸引着,颤抖的唇反倒象是在期待他的吻。她知道自己会就这么沈沦下去,但却无法拒绝。
想闭上眼睛,感觉他的气息、他的唇…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拥抱中的两人吓了一跳,曼莉莎在一瞬间清醒过来,推开扎克。扎克却一直看着她,对于曼莉莎的动作似乎有些不解与不悦。
门打开了,探进一张睡眼惺忪的脸。“费德勒,你的手机,我想应该是史宾赛。”
“我马上过去。谢谢,希卡克。”扎克说,表情马上变得平静,对希卡克露出一个公式的微笑。
希卡克有点疲惫的眼睛转过两人的脸,他的脸一向平淡没有情绪,也不知道他是否究竟知道了什么。
“曼莉莎,早点休息吧!”扎克说,眼睛却没有看她,只是略过她的身边走出去,关上门。
如果他刚才吻了她,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曼莉莎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她只知道,今天晚上可能要失眠了。
“曼莉莎,你是怎么啦!那黑眼圈也太可怕了吧?”一看见曼莉莎走进办公室,莉莉不禁惊呼,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没什么,只是没睡好。”曼莉莎轻描淡写地说,却一边瞪了莉莉一眼。
“你大病初愈,不要又累过头了。”莉莉说,但这回知道要小声点了。她仔细看着曼莉莎眼下那一片黑影,在她白晰的肤色上更是显眼,让个美人显得疲态尽出,叫莉莉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扎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呀?”莉莉用手肘轻撞一下扎克的肋骨。这一段日子以来两个人已经象是变成好朋友了,也难怪,都是不讲几句话就浑身不对劲的人。
“我承认是我的疏忽,下次我绝对会让她睡着的。”扎克笑着说。
这一句玩笑话又惹来曼莉莎的怒视。扎克无奈地撇嘴笑笑,没再说什么。进了办公室,扎克照例把曼莉莎的座位检查一遍,觉得没问题了才让她坐下。曼莉莎绷着脸,全身上下象是结满了千年寒霜,这一下连扎克都不敢惹她,但却依旧举止从容,笑着请曼莉莎坐下,就慢慢踱着步到会议室喝咖啡。
一直到扎克转过身去,看不见她的表情了,曼莉莎才稍微松懈下来。她昨晚果然是失眠了。明明身体疲累,躺上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全翻涌着扎克的眼、眉、表情跟话语,他们曾经靠得这么近,曾经差一点就…
曼莉莎想摆脱这缠绕得令人窒息的思绪,试图回想十二年前扎克拒绝她时无情的脸孔,但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不是不久前还怨恨着他带给她的心痛吗?为什么现在涌上心头的,却都是当年甜美的回忆?
曼莉莎一夜无眠,直到窗外的天空微微亮起,可以听见外边鸟儿嘈杂的叫声,她才稍微入睡。一醒来却发现眼下竟出现一整片的黑影,明显得吓人,再怎么用粉底遮都没有用,曼莉莎懊悔、羞愤得几乎不想走出房门。
尤其是当她看见扎克一副睡饱了,神情愉快的脸孔,更是令她气愤。难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完全没有像她一样,躺在床上反覆思量着对方说过的话吗?
但扎克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什么也没有说。
不知不觉地生起闷气来。扎克也知道,因此送她去事务所的一路上不发一言,他倒要看她要气到什么时候,还能再掩饰多久。
下午的一蛫话打破了两人间的沈默。
“雷德列设计事务所。”曼莉莎接起电话,反射性地说。
“请问是柏金斯小姐吗?”有点陌生的声音,听来象是个中年女人。
“我是,请问你是…”
“柏金斯小姐,我姓史托曼,”女人停顿了一下,象是在等曼莉莎回应:“之前我们见过,我是柯莱恩的老师。”
她想起来了,数个月前第一次带柯莱恩到新学校时,就是由这位史托曼太太迎接的。她记得史托曼太太个子不高,却有一副厚实的肩膀,看起来很亲切、冷静的一个人。
“我知道,史托曼太太。有什么事吗?柯莱恩他…”念头一转,曼莉莎心里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出了一点事情…”在听见曼莉莎明显的抽气声时,史托曼太太赶紧说:“不,没什么严重的,柯莱恩没有受伤,柏金斯小姐,你不用担心。”
“那是出了什么事?”她抓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握得死紧。
“是…柯莱恩跟同学有了点小争执。”似乎是在估量更适当的用词,史托曼太太迟疑了一下:“柏金斯小姐,柯莱恩下课后可以请你过来一趟吗?我想跟你谈谈。”
“好,晚一点我会过去。”
“好的,柏金斯小姐,待会见了。”
对方已经切断电话,曼莉莎这边还紧握着话筒,双眼瞪视着前方。那孩子,从来就没有惹祸过,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她感觉全身都冰冷了起来,那是担忧与懊悔。与同学有点小争执,史托曼太太显然与多保留,如果只是小子间的吵架,会要到父母亲面谈的地不吗?
一只温暖的大掌覆在她握着话筒的手上,帮她拿下话筒,挂上电话。曼莉莎抬头,是扎克,他温柔的眼望着她,像要望进她的心里。
“别担心,等一下我陪你过去。”
奇迹似地,曼莉莎真的觉得宽慰不少。她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真的是全身紧绷,肩膀传来阵阵酸痛感。而扎克却象是知道一样,双手轻抚着她的肩膀。
“没事的,刚才希卡克打电话给我,说明过状况了。”
她都忘了,这一阵子柯莱恩的身边都有希卡克跟着。那个公事公办的冷面男子虽然不会太过张扬,但是一旦出了状况,也不会放手不管的。
“只是小子吵架而已,等一下我们过去跟柯莱恩的老师谈谈吧!”扎克说,抚着她僵硬脖颈的手感觉她已经逐渐软化了。
但当曼莉莎到学校之后,才发现他们说的“小子吵架”其实根本是一种安慰。
柯莱恩左脸颊有些淤青,手腕红肿,头发乱糟糟,衬衫的领口被扯开了,虽然已经稍微整理过,但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刚跟人打架了。但令曼莉莎感到难过的却是柯莱恩一脸的阴沈,他坐在史托曼太太对面的椅子上,脚不及地,眼神低垂。那一副强忍着受伤痛苦的样子令人心痛。
“柯莱恩,没事吧?”曼莉莎轻抚过柯莱恩受伤的脸颊,或许是因为疼痛,也可能是想逃避,柯莱恩稍微别开脸,没有看母亲。
“柏金斯小姐,请坐。”史托曼太太说,对扎克也一起进来、坐下的事情不以为意。她在事前就已经稍微听说过这对母子的背景,所以对有保镖跟随这种事情不感意外。
“柏金斯小姐,其实今天请你过来,并不是因为柯莱恩做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小子吵架在所难免。”史托曼太太谨慎地说:“只是柯莱恩的一些态度,让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谈谈。”
“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下午,柯莱恩跟四个同学在走廊上打架,没有引起很严重的伤害,因为围观的同学很快就来跟我报告这件事情。”史托曼太太推推眼镜:“不过五个人都稍微挂彩,除了柯莱恩还有两个同学比较严重。”
曼莉莎看了柯莱恩一眼,但小男孩苍白的脸依旧没有表情。
“据旁观的人说,是柯莱恩先动手的,不过我想起因是别的同学的挑衅。”史托曼太太是有教学二十年经验的教师,她不仅一一询问过所有打架的孩子,也问了旁观者的意见。
“是什么原因?”
“似乎是跟柯莱恩的父亲有关。”
一听史托曼太太这么说,曼莉莎心里跳了一下,担忧地看向柯莱恩。
“我知道是那些孩子不对,不应该说这种话的,我也要求他们跟柯莱恩道歉了。不过柯莱恩却不接受,不,应该说,他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连我问他为什么动手都不说。”史托曼太太看着柯莱恩,目光里带点怜惜。
“柯莱恩。”曼莉莎轻声叫唤,但柯莱恩依旧头低垂,眼睛看着地板。
“柏金斯太太,柯莱恩才转学过来两个月,跟同学相处得不算好也不算差,他很能照顾自己,课业表现也很优秀。”史托曼太太说:“这么小的孩子可以独立是很好,只是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好像太孤僻了一点。”
在孩子面前,史托曼太太是保留了些什么,不过曼莉莎大致明白她的意思。柯莱恩在新学校里其实并不好过,像今天这种被欺负的状况大概不是第一次了,但这孩子却什么都没说,这副假装坚强的小小肩膀,又能忍耐多久?
“史托曼太太,其他的孩子呢?”扎克忽然问了。
“已经请他们的父母把孩子带回去了,我已经告诫他们要好好反省一下,也把事情的原因告诉了他们的父母。”
“他们的反应怎么样?”
“这个…也没什么,只是教训孩子一下吧!”史托曼太太对这个问题却迟疑了一下。
扎克却知道是史托曼太太迟疑的原因。这些孩子的父母大概早已知道柯莱恩的背景,可能听说过他的父母有黑暗背景,因此也不敢太过张扬。扎克大概可以猜到那些孩子对柯莱恩说了什么,但小子会有这些念头,完全是父母灌输的。
“史托曼太太,真的很谢谢你。”曼莉莎说。
“不,没有一个孩子天生就是坏的,只是每个人的观念都有些不一样而已。”史托曼太太微笑:“柯莱恩是个好孩子,但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还是不对。希望你可以好好跟他谈谈,柏金斯小姐。”
“史托曼太太,我会要柯莱恩好好反省的,但我希望你可以告诉全班同学跟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一件事情。”扎克说。
“什么事?”史托曼太太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
“父母的好坏跟孩子没有关系。就算这孩子的父亲曾经做过什么事情,但也不表示他就会跟父亲一样。”扎克说,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的微笑:“如果他们还要再说什么闲话的话,就请他们想想,外面还有几个通缉犯?”
史托曼太太的脸色一下刷白,曼莉莎瞪大眼睛看着扎克,连柯莱恩都抬头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个…我想后面那句话有点…”史托曼太太怯生生地说,一边猜想他是不是就是那几个“通缉犯”之一。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扎克张大嘴笑着:“别在意,史托曼太太,但请把我前面说的那些话转述给同学跟家长吧!”
“是,当然…”
“那,我们先走了,谢谢你,史托曼太太。”扎克说,接着自作主张地站起身。
“慢走,柏金斯小姐。”史托曼太太的笑容有点僵硬。
步出史托曼太太办公室的门口,曼莉莎瞥了扎克一眼,小声地说:“我真不感相信,你竟然威胁她?”
“我哪有威胁她?”扎克马上反驳:“我是‘请’她转述我的意见而已,更何况,我想威胁的又不是史托曼太太。”
“这么说还是想威胁别人了?”曼莉莎喃喃地说。她虽出身黑暗家族,但从来就没有凭借家族的特权作这种事情,也没真正看过她父亲或戴蒙出言威胁别人,但这个身为FBI探员的扎克却这么做了。
“你说什么?”扎克有些听不清楚,转身看着曼莉莎。
“没什么。”曼莉莎赶紧否认,接着将眼光转向柯莱恩。
“柯莱恩,痛不痛?”柯莱恩故作坚强的表情让她有些气愤,但又夹杂着担忧与心疼。
柯莱恩还是没有说话,紧闭的小嘴象是永远都不会打开一样,倔强地拒绝与这个世界沟通。
“柯莱恩,为什么不说话?你打算就这样子下去吗?”曼莉莎停下脚步,看着孩子:“被欺负的事情为什么不说?你是怕妈妈担心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会让妈妈更难过?”
柯莱恩低着头,象是在研究自己的鞋子。曼莉莎等了半天等不到回音,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柯莱恩的手。
“柯莱恩,你…”
男孩抬头,露出恐惧又悲伤的神情,那模样让曼莉莎心中一震。他的表情跟戴蒙真像,像戴蒙在压抑着情绪时的眼神。但当这种表情出现在柯莱恩脸上时,却只是让她觉得心头一阵抽痛。
“好了,曼莉莎,别激动。”扎克从身后拉住她。
她不想开口骂孩子,曾经下定决心要给他全部的爱的。曼莉莎深呼吸,和缓一下心中的激动,跨开步伐独自离开。必须要镇定一下,否则她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去面对柯莱恩。
男孩跟男人并肩站着,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打赢了吗?”扎克忽然说,一边掏出跟烟来点上。
柯莱恩抬头看着抽烟的男人,早熟的眼睛象是在观察什么、思考什么,良久之后才回应:“嗯。”
“打赢就好。”他看着柯莱恩的表情象是个骄傲的父亲:“走吧!”
柯莱恩没有马上动作,双眼却是仔细地看着扎克穿着西装的高挑身影。好像有什么在他灰色的眼眸浮现,闪现出一丝感兴趣的神采。
第一卷 第五章 兴趣
刻意减低音量的脚步慢慢走近,图桌前一盏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一个人趴在上头。及肩的金发垂在脸庞,白晰的脸微微透着红晕,她穿着样式简单的宽松背心,因为头发四散,露出了脖颈一带的肌肤,细嫩光滑,发出香皂般的清新气息。
扎克站在曼莉莎的身边,看着,凝视着她的睡脸,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在她裸露的脖颈上画了一下。睡梦中的曼莉莎身体一阵轻颤,微微皱眉。扎克微笑,收回手,拿起一旁的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她还是这么美。扎克望着曼莉莎平静的睡脸,总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不管时间流逝,不管周遭怎么变化,他只想象这样看着她,这么美丽、沈寂。在梦里,她或许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吧!他想把她身上的伤痛全部拔除,不惜一切代价。
房门口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扎克抬头,发现是柯莱恩。小男孩穿着睡衣,站在那里看着他,眼里带着些微敌意。
“柯莱恩,这么晚了还不睡?”扎克说,慢慢走向男孩。
“妈妈又在图桌上睡着了?”柯莱恩说,眼光越过扎克,看向沈睡中的曼莉莎。
“是呀!先让她睡一下,我等一下会叫醒她的。”
男孩没有动作,也不说话,眼神在四周飘移着,好像在犹豫什么。
“希卡克呢?”扎克说,看着柯莱恩这张与贾斯汀相似的脸。
“睡了。”
“那你也该睡了。”
“我睡不着。”柯莱恩眼睛看着地板,但扎克却在这一瞬间看见些许求救般的讯号。
“要我讲故事给你听吗?”他微笑。
柯莱恩摇头,这回看向扎克,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妈妈她…还在生气吗?”
“我想还好,她画画图就没事了。”
“她每次都这样,生气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就跑去画图。”
或许是一种抱怨吧!对柯莱恩来说,曼莉莎埋首图桌的时间,比陪他的时间还要多。这是不是表示母亲不快乐?柯莱恩的小脑袋里一直充满着像这样的疑问。
“过来,柯莱恩。”扎克关上门,把柯莱恩带到客厅。他要男孩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在正对面坐下,认真地、平等地看着柯莱恩的眼睛。
“今天下午,那些人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柯莱恩马上别开眼,神情闪过一丝悲伤。
“柯莱恩,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只是让你妈妈更担心而已。”扎克柔声劝说:“我相信你不会没有理由就出手打人的,我认为你妈妈也相信你。”
柯莱恩思考了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他们…他们说,我爸爸是坏人。”
扎克没说话,只是看着柯莱恩,鼓励他继续说下去。而一开头就停不下来的柯莱恩也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从我到新学校开始,他们就每天这样讲,说我爸爸是坏人,他杀了很多人,还作很多坏事。”
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扎克想,柯莱恩想必忍耐很久了,到今天才出手的吧!“那,他们今天又对你说了什么吗?”
柯莱恩迅速瞥了扎克一眼,彷彿对他的料中有些惊讶。“他们说…说我爸爸死了是活该,因为…像他这种危害社会的人渣早就该死了。他们还说,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男孩的眼神变得很气愤:“或许我爸爸是作了什么坏事,可是他还是我爸爸呀!”
扎克看着柯莱恩愤怒又悲伤的脸,该怎么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说他父亲的作为呢?他的父亲或许是作恶多端,但却不应该将这一切转嫁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扎克叔叔,你认不认识我爸爸?”
“说不上认识。”扎克照实说:“你爸爸…很有名,FBI里几乎每个人都听过他的大名,也研究过他的资料。”
“那,你也认为他是个坏人吗?”柯莱恩问,语气里带点期望,也带点灰心。
扎克面对着柯莱恩,表情认真,眼里却浮现一股深沈的情绪:“我也不知道,柯莱恩。”
“不知道?”柯莱恩有些愕然:“为什么?”
扎克有些苦恼地搔搔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懂…柯莱恩,人有很多面向,你知道吗?”
看柯莱恩好像还有点不了解的样子,扎克再度解释:“就像别人都说你爸爸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可是对你来说,他是个很好的爸爸,不是吗?”
“或许他会用一些不好的手段去对付别人,但是他对你、对你妈妈都很好。对其他人来说,他或许是坏人,但是对你们来说,他却是个好人。”扎克说:“你说,这样他是个坏人还是好人?”
柯莱恩露出苦恼地思考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听起来好奇怪喔!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同时是好人,又同时是坏人?”
“因为一个大人要面对的,不是只有家人、学校的同学跟老师而已,他还要面对很多事情,所以大人必须要在不同的人面前做出不同的姿态。”
“为什么?”
“这样他才能活下去。”扎克温和地说:“有时候是为了保护自己,有时候,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柯莱恩似懂非懂,对一个七岁的小子来说,理解大人的世界依旧有困难。“我爸爸他…也是这样吗?”
“或许吧!”扎克耸耸肩:“我抓坏人这么久,真正碰上罪大恶极的人其实很少,要有也是因为那些人心里有问题。如果是一般人,都是一样的,有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有的也是不得已的。就像你爸爸,他在那种地方长大,混黑暗是唯一的生存方法,所以也难怪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番话却象是扎克对自己说的。长久以来追着贾斯汀的踪迹,但越是了解一个人的背景与行为的原因,却越是很难去责怪他。贾斯汀的某些作为是错的,但有时候却也是身不由己果追到后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追什么。正义吗?还是只是那潜藏在自己心中那一份自私的情感?
“我都不知道…”柯莱恩有些沮丧:“我很少看到他,爸爸也很少跟我说话。我知道爸爸应该是关心我们的,可是我老是觉得,他是不是不爱我?”
“那个人,很难看出他的感情的。”虽没正式打过照面,但扎克也知道贾斯汀的作风。或许那四个家伙才是他真正推心置腹的对象,但妻子跟儿子呢?扎克心里再一次为曼莉莎感到不值。
“零跟我说过,爸爸不是不爱我,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而已。”柯莱恩亮晶晶的眼看着对面的男人。
“喔?她是这么说的吗?”不愧是号称最了解贾斯汀的零,扎克还真想知道他这个御用女秘书还教了柯莱恩什么。“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懂。”
扎克笑着揉揉柯莱恩的头发:“或许你再大一点就会懂了。”
“零也是这么说的。”柯莱恩瘪嘴,似乎很讨厌别人老是觉得他很小。
“柯莱恩,你现在只要知道一点就好了。”扎克说:“你爸爸就算不爱你,也不是你的错,你知道吗?”
柯莱恩看着扎克,象是在思考他话中的意义,然后才用力点头:“嗯。”
“那,你今天发生的事情呢?”
又转回先前的话提,扎克刻意打开柯莱恩的心防,引他面对自己的情绪。柯莱恩这回不再露出防备的神色,反倒低下头思考了一下。
“我想…我应该要跟妈妈、跟史托曼太太,还有那些同学道歉。”
“为什么?”
“因为我作错了,我还是不应该打人,对不对?”寻求肯定的眼光看向扎克:“我也不应该让妈妈担心,雨果也说过,我不应该让爱我的人担心、难过。而且我也答应过索格跟冰人,要保护妈妈的。”
贾斯汀,你是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家人跟伙伴?扎克在心中叹息,他的伙伴竟帮他把小教得这么好。
“说得好,所以下星期上课的时候,记得要跟史托曼太太说,知道吗?”扎克鼓励地微笑:“还有,要跟你妈妈道歉,以后这种事情不可以隐瞒她。”
“嗯。”柯莱恩点头,然后象是终于放松了一下,小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
“好了,很晚了,去睡吧!”
柯莱恩溜下沙发椅,以轻快的脚步走向自己的房间,但走到一半突然又回头:“扎克叔叔,你喜欢我妈妈吗?”
扎克看着柯莱恩一会儿,然后缓缓地露出微笑:“你反对吗?”
“不会,”男孩的眼珠转了转:“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关系。”
“谢谢。”
“晚安,扎克叔叔。”柯莱恩说,纤小的身影溜进房里。
“晚安,儿子。”他对着空气,小声地说。笑容依旧停留在脸上,在柯莱恩说出肯定的答案之前,其实他心中紧张得七上八下,就怕这个早熟的男孩会反对。其实多了个孩子也不错,尤其是像柯莱恩这样的孩子。
他轻松地站起身,关灯,却没有注意到,在房门之后,有个人背靠着墙,不停地落泪。
跨步走进办公室里,坐在桌子后面的人脸色异常凝重,扎克马上敏感地察觉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什么事吗?史宾赛。”扎克问。否则不会紧急把他们两人叫到这个临时办公室来。
“你们先坐下。”史宾赛说,整整自己的领带,他不安的时候总会出现这个动作。
扎克和希卡克依言在史宾赛的面前坐下,这时扎克注意到,桌上摆了一个大大的信封带,里面似乎装了不少文件类的东西。
“早上总部那边来了消息,所以我马上通知你们过来。”史宾赛双手交叠,手肘搁在桌上:“你们看看这些东西吧!”
扎克将袋子打开,里面装的全都是照片跟一叠叠的文字资料。他和希卡克埋首细读,不消多久,两个人都脸色有异地抬起头,看着史宾赛。
“这是…”扎克拿着其中一张照片,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事发当天,在甘乃迪机场的监视摄影机拍到的。”史宾赛说,他揉揉眼睛,看来象是很疲累的样子:“那是当天晚上最后一班离开纽约的飞机,目的地是洛杉矶。不过到了洛杉矶之后,他们又转到什么地方去还有待查证。我们正在请洛杉矶机场那边调资料。”
扎克只是盯着手中的照片看,好像没有在听史宾赛的解说。照片是从监视录像机上翻拍下来的,有点模糊。照片的主角应该是位于右下角的一男一女,男的可以看见侧面,女的只有背面。虽然照片是黑白的,拍得也有点不清不楚,但扎克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照片中的男主角是何许人。
“这么说来,他没有死?那么公寓里的尸体是…”希卡克瞇着眼看资料,神情却如同往常一样平板。
“或许是假的,这一点也正在查。”史宾赛说:“这下可好的,原来全是个骗局,连伍德华斯那一帮人也都被骗了。”
“这些资料是谁提供的?”扎克问。
“就是当初没抓到贾斯汀的那一批人。他们被贝克惠斯海削一顿之后,大概是觉得有点不甘心,投入不少人力去追贾斯汀逃逸的手下。但是他们里面也有人相信贾斯汀不会这么简单就死了,所以全力追查当天晚上离开纽约的所有交通工具,才好不容易被他们找到证据。”
他没死,全都是假的,是个骗局,骗过了所有人。这么一来,贾斯汀的女人也不见踪影,他那四个手下全都消失无踪,就可以理解了。他们全都参与了贾斯汀的计划,帮助他逃亡,然后自己也逃逸无踪。
紧握着照片的手有些发抖,但此时此刻,扎克真想大笑。他们全都被骗了,被一个这么简单的骗局给唬得团团转。心里交杂着奇怪的情感,一下感到有些安慰,一下却又感到一阵心慌与刺痛。扎克猛然想起曼莉莎,她是贾斯汀的前妻,也参与这场骗局了吗?但是她在葬礼上的眼泪又不象是假的。
“费德勒,你还好吧?”史宾赛看着扎克表情变换的脸。
“没事,”扎克马上变换思绪,回到正题:“现在打算怎么办?既然知道他没死,我们是不是要回去继续以前的工作?”
“不,贝克惠斯要你们继续待在这里。”史宾赛说,语气显得小心翼翼。
“为什么?”这回连希卡克都有点惊愕。
“目前跟贾斯汀有关系的人,我们能掌握的只剩下柏金斯了。”史宾赛说:“虽然还无法证实她究竟知不知情,但还是要谨慎一点,或许贾斯汀还会跟她联络。”
“她…可能真的不知情。”曼莉莎的眼泪,像冰冷的雨水一样滴落在他的心里。那是真的,曼莉莎是真的在为贾斯汀伤心,她完全不知情,但那眼泪却令扎克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很难说。”史宾赛意味深长地看了扎克一眼:“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还是值得监视的对象。”
“监视?”说得好像他们母子俩是犯罪者一样,扎克的自制力渐渐崩溃,面部潮红,两眼喷火地瞪视着史宾赛。
“可是我们在他们身边待了这么久,几乎没有人跟他们有接触。”希卡克似乎看出了扎克的情绪变化,赶紧说:“而且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们旁边,我担心贾斯汀跟他的党羽会不敢接近。”
“也有这个可能,”史宾赛点头:“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轻易撤离,别忘了那几个人特立独行,可能根本就不会在意。总之,目前最重要的,试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口中套出一点情报来。”
“套情报?这是…”扎克身子不禁向前倾。
“你们现在跟他们应该也很熟了吧?尽量让他们解除心防,和他们聊聊以前的事情,或许可以找到那些人的行踪或是藏身处。”
“我以为我们的任务只是保护他们的安全。”扎克瞪着史宾赛,双手紧抓着椅子边缘。
“那也是任务之一,但最重要的是情报。”史宾赛这回严厉地看向扎克:“费德勒,追贾斯汀这么多年,难道你想在这种时候放弃吗?别因为你跟他的前妻是旧识,就打算放他一马了。还是说,你不忍心了?”
“你…”扎克几乎要站起来,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促使他想往史宾赛那张做作的脸上打一拳,但此时忽然感觉到希卡克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西装外套。
“史宾赛,虽然我也觉得他们母子俩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想留在他们身边还是比较好,我听说,那些人已经有所行动了。”希卡克说,但这话却象是在对扎克说的一样。
“没错,纽约的南美帮派已经放话了,我看伍德华斯的余党那边大概也要行动了…”
“打算公开这个消息吗?”被希卡克这么一拉,总算冷静下来的扎克重新坐回椅子上。
“不,暂时保密,等有比较确切的资料时再说,否则会引起很多的麻烦。”史宾赛的眼光轮流看着两个人的脸:“你们可以回去了,有进一步的消息会再通知。”
两人欲站起身时,史宾赛又忽然说了:“对了,最近内部正在进行调查,是有关上次行动被泄密的事情。”
“你是说,贝克惠斯还没放弃?”希卡克问。
“对,”史宾赛点头:“所有曾经参与过行动的人都要接受调查,包括我们在内。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你们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
扎克瞥了史宾赛一眼,干嘛还要心理准备?他却可以感觉到史宾赛幽幽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希卡克,谢谢。”走出办公室,扎克对着希卡克的背影说。真是奇怪,跟他同事这么久了,扎克却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声谢谢之类的话。
希卡克回头看着扎克,同样一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没什么,但我想,你最好了解自己正在执行任务。”
“我明白。”
希卡克推推眼镜,点个头,转身离开。扎克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心里明白,但却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
“曼莉莎,别画了。”
曼莉莎没好气地抬起头,看着站在她的图桌前,用一双勾魂眼注视着她的男人。“这是第五次了,扎克。”她冷冰冰地说:“出去,别打扰我。”
“曼莉莎,你已经画了两个钟头了,连同今天上班八小时,除了午休时间之外,你全都在画画。”扎克温和的脸带着不做作的笑意:“我真的很好奇,到底这张白白的纸有什么魅力,可以让你巴着它又搓又摸地这么久,连一个大帅哥站在你面前都没注意到。”
“扎克…”曼莉莎真的想放弃了,跟这个人斗简直就是白费功夫。就像以前一样,每天一朵玫瑰花摆在学校的置物柜里,每天一蛫话劝她早点上床休息,每天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说一声我爱你。她怎么能不爱这个男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曼莉莎告诉自己,那是小子的恋情,她现在要的可不是这种幼稚的表白,更何况,先提出分手的人可是他…
“别画了,莎莎。”扎克说,拉了张椅子坐在曼莉莎身边,近得手臂贴着她的背,感觉到身后传来阵阵的热度。
“扎克,你到底想做什么?”曼莉莎回身稍微避开他无意的碰触。
“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曼莉莎只得放下笔,但心里仍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也带点忐忑不安。自从那一夜以来,曼莉莎下意识地避免与扎克独处,偏偏他们整天都得在一起,而扎克也完全不再提那夜的事情,更是令曼莉莎搞不清楚他的态度。
“曼莉莎,你有多久没休假了?”扎克问,表情依旧温和宜人。
“休假?我…我想想看…”曼莉莎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她是记得自己很久没休假了,自从毕业回到纽约之后就一直在工作,即使结婚生小也是一样。前一阵子辞去原本的事务所,但是因为忙着搬家跟处理新工作及柯莱恩学校的事情,她也是整天忙得团团转。这么一想,曼莉莎发现自己还真是没休过假。
“没休过,对不对?”扎克说:“你会不会太操了点?又不是超人,哪禁得起这么长时间的工作。”
“我…因为我没想过。”曼莉莎说,沈思了起来。
“你没想过,是因为也没人要你休个假,去什么地方放松一下吧?”扎克一针见血的简短话语触动了她的心。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在意。”曼莉莎别开眼光,看着图桌上未完成的设计图:“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些户外活动,与其浪费时间在整理行李、走路走到腿酸、被太阳晒伤,还不如多工作赚点钱。”
“你又不缺钱。”
“谁说不缺钱就不用赚钱的?”曼莉莎白了扎克一眼。
“没人这么说,不过赚钱也不必这么用力。”扎克身体微微调整角度,让自己面对曼莉莎的脸:“曼莉莎,你是为什么要这么拚命地往前跑?难道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你吗?”
“哪有这回事。”曼莉莎嘀咕着。
“你不休假,只是因为他也没休假吧!”扎克深色的眼转变了一种严肃的情绪:“那家伙是个工作狂,从来就不管自己的家庭,当然不会要求你休假,带孩子一起出去玩,不是吗?”
刺耳的话让曼莉莎有点受不了,音量不禁提高:“没错,戴蒙是个工作狂,他有时候三个月都不进我们的家门,我们一家人从来就没有一起出去过,这个婚姻根本就是有名无实,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她的眼蒙上一层盈盈的泪光:“你为什么总要提醒我这些事情?你为什么总要提醒我的过去是失败的、是浪费的?”
“莎莎,别气,我没有这个意思。”扎克抓住曼莉莎的手,温柔地轻抚着:“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别把自己绷得这么紧而已。”
她没有拒绝他的触碰,那温柔的安抚反而令人放心,让曼莉莎心里的怨气逐渐舒缓了下来。“对不起,我…我只是太累了,这一阵子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
“我知道。”
他那宽容般的眼光是什么意思?曼莉莎不了解,扎克总是要有意无意地提起过去的事情,那段她不愿想起的回忆,她这么做,难道只是想要迫使她去面对自己?
“对你来说,贾斯汀是个什么样的人?”扎克忽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曼莉莎小心翼翼地看着扎克深不可测的表情,她可没忘记这个人的身份仍是FBI探员。“我以为你应该对他很了解。”
“纯粹好奇而已。别误会我是想打探什么,我只是想了解娶走我女朋友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扎克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表情象是真诚的。
“谁是你女朋友?”曼莉莎发出娇嗔,她结婚时他们早分手多年,到现在还说这种话。
“别这样,我真的想知道别人眼里的他是什么样子,尤其是从你的观点。”这一点很重要,扎克是真的想知道曼莉莎对这个情敌的想法。
“你上次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是吧?”曼莉莎的表情转为些许忧郁。
扎克点头,专注地看着曼莉莎。
“我想,我或许是真的喜欢他吧!不过也可以说,那是一种一时的迷恋。”她幽幽地说,少女情怀想起来,却是这么的遥远。但陷入回忆中的曼莉莎,却没注意到扎克藏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拳头。
“戴蒙跟我父亲很像,尤其是在个性方面,他们都很有责任感,头脑很机灵,很有生意眼光,相对来说心机也很重。”曼莉莎说:“大概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喜欢他的吧!”
“你不觉得,这可能是一种恋父情结的投射?”
“我知道,因为我从小苞父亲聚少离多,所以才不知不觉地把我对父亲的情感投射到戴蒙的身上。”她看见父亲的背影与戴蒙的坚毅重叠在一起:“戴蒙可能也知道,他对我好,但却从来不是发自真心的。我后来才发现,那个人很难去爱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但是那种冷漠,却是一种伤害呀!”多少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也是这样过去了。他从不对她笑,只是问候,就像她只是一个亲人一样,一个他有义务照顾的亲人。但她要的哪里只是这样?她想要的,只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的,一个充满深情的拥抱。
“现在呢?在他伤你这么多之后,你还一样爱他吗?”问出这句话之际,他的心脏怦怦跳着,恐惧着接下来的答案,却又不能不问。
“我不知道,他人都死了…”曼莉莎有些茫然地说:“不过我想我是不会忘记的,毕竟我也曾经想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
“我不相信那个时候没有出现更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扎克说。曼莉莎的男人缘一向不差,他知道当时她的身边也围绕着一些条件不错的人,但最终却还是选择了他父亲钦点的贾斯汀。
“我不记得了。”她不想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心情灰暗的她答应了父亲的请求,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个正常人交往。
“你记得,那时候你曾跟个华尔街的股票经纪人交往,他家世良好,年收入超过一百万美金,是个不喝酒、每个礼拜都上教堂的好男人。他曾经有意要娶你,但最后不了了之。”
“你怎么知道?”曼莉莎楞楞地看着扎克,忽然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都是他调查来的资料吗?他还知道些什么?
“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扎克温和的语气没有改变:“为什么跟那个男的分手?是因为他的家人嫌你的出身吗?”
惊愕之余,曼莉莎感觉一股怒气冲上脑门:“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你认为我也是因为这样,才跟你分手的?”扎克说。相较于曼莉莎的愤怒,他的表情是平静的,但眼里却藏着一种很深沈的情绪,曼莉莎不明白那是什么。
“我…我不想谈这件事情。”她转过身,不想再面对那张带给她回忆的脸。
“对不起,曼莉莎。”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但扎克确实说中了她心中的痛。曼莉莎从不怨恨自己的父亲,他从事这种职业也是身不由己,但她却痛恨其他人看着她的眼光。组织的大小姐就不是人?她也想过正常的生活,但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肯放过她?
“你不用道歉,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没有人说事情本来就会是怎么样。”扎克忽然伸手扳过曼莉莎的身子,让她直接对上他热切的眼睛。她感到耳根子一阵热,一时惊慌得想往后退,但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没自信?难道你以为自己一辈子就只能嫁给那种男人,跟你母亲一样孤独过一生吗?”他气愤地说,宛如那就是他自己的经历一般。
他是生气,从以前就知道曼莉莎的自卑与顾虑,但没想到岁月的磨练没有让这种感觉淡去,她反而自甘堕落地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就是不想跟我母亲一样,我才离开的。”曼莉莎含着泪:“我不想跟她一样守着一个不会回头看她一眼的男人,我不想跟她一样,等了一辈子,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不会懂的,”对面男人的脸变得模糊,但是他身上传来的燥热一样令她不安:“你怎么会懂我的感受呢?”
“我不懂?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做什么?”他说,声音有点冷淡,让曼莉莎不禁抬头望着扎克。
“扎克…”
“你只想着贾斯汀吗?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压抑着情感的声音仍传达出些许酸楚:“在过去,你爱过我吗?”
粉嫩的唇微张,曼莉莎不可思议地看着扎克认真的脸。他到底想说什么?就跟那天晚上一样,同样一股意乱情迷的感觉吸引着她靠过去。但那已经过去了,她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就算曾经爱过他…
“妈妈?”
曼莉莎被门口传来的叫唤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开扎克的胸膛,顺手抹去脸上的泪。“宝贝,有什么事吗?”
柯莱恩开门走进来,似乎对扎克也在同一个房间里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妈妈,明天是星期六,你可不可以来学校一趟?”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上次的事情好不容易才解决的,柯莱恩现在跟同学相处得很好,也比以前开朗多了,曼莉莎正觉得比较放心时,又被柯莱恩这个邀请函给吓了一跳。
“明天棒球队要比赛,教练说希望父母也可以来参加…”小嘴稍微瘪了瘪,对母亲的不信任有点不甘心。
“对不起,妈妈误会了。”曼莉莎恍然大悟,宠溺地抱抱孩子:“我当然会去,什么时间?”
“下午两点,在学校棒球场,一定要到喔!”柯莱恩眨着大眼,充满期待。
自从柯莱恩上学之后,连曼莉莎从来都没有参与过他在学校的活动,更不用说是戴蒙了。她确实忽略孩子太久了,现在应该是当个真正的母亲的时候了。
“扎克叔叔也一起去吗?”柯莱恩忽然转头看着扎克。
“当然,我一定要去看我的小徒弟有没有进步点。”扎克笑着说,对柯莱恩一眨眼,两人表情默契十足。
“徒弟?”曼莉莎这边却是莫名其妙,眼光来回看着象是有什么秘密协议的男人跟男孩。
“妈妈,扎克叔叔好厉害,他教我怎么打球,连教练都说我进步很多耶!”打棒球是柯莱恩最近很感兴趣的一样运动,一提到教练称赞他的事情,忍不住拉着母亲直说。
曼莉莎被孩子拉着,一边听着,一边却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扎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是在什么时候也攻占了柯莱恩的心?
扎克在笑,那神情彷彿是个快乐的父亲。父亲…曼莉莎心中一惊,柯莱恩的身边从来就没有个典范式的年长男性,除了久久见一次面的戴蒙,就是雨果、索格、冰人那些比较亲近的手下,但他们都不算什么典范,在曼莉莎的眼中,这些人虽不算坏人,但个性却一个比一个怪。
她也曾经担心过,没有父亲角色教导的柯莱恩会不会有所缺憾?但他现在似乎在扎克的身上找到了一个父亲的形象,会为他说床边故事,会教他打球,会跟他一起玩各种游戏。
父亲,如果扎克真是柯莱恩的父亲…曼莉莎看着身边的男人,跟拉着她的手的男孩,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幕家庭的形象。她惊慌地想将这画面驱离,但却忍不住要承认,这或许是自己心中最期待的终局了。
怎么办?眼神不禁飘往扎克,顾不得柯莱恩就在身边,她的脸又燥红了起来。
第一卷 第六章 新鲜
远远地,草地的另一端就传来许多人声。刚下过雪的草地看起来干冷湿硬,尚未融化的白雪被堆到场地旁边,形成小小的雪山,有几个比较顽皮的孩子就在雪堆里玩耍,一下拿着雪球互丢,一下爬上雪堆顶端,顾不得裤子湿,一下就溜了下来。
不一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棒球场上即将举行的比赛吸引住了。参赛的全都是七到十岁的孩子,算是校内的选拔赛,不过担心的家长们几乎全都到齐。虽然刚过新年,天气依旧寒冷,但为了心爱的孩子,父母们风雨无阻地到场观战,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庭录像机、相机在一旁等待着。
曼莉莎跟扎克有点迟到,等他们进入棒球场时,也被这些父母亲踊跃的表现吓到了。扎克拉着曼莉莎挤过一堆人,好不容易在观众席上找到了两个位子,挤在一堆家长间坐下。
“人好多。”曼莉莎观望四周:“早知道也带相机来。”
“有什么关系?”扎克笑着说,一边专注地看着在场上练习的孩子们:“你看,柯莱恩在那里。柯莱恩!”
扎克站起来,对着柯莱恩的方向大叫并挥手。因为距离有点远,柯莱恩似乎没有听到。矮小的身影穿着稍嫌宽大的棒球制服,正在场上练习着挥棒,一边聆听教练的训示。
比赛还没开始,场内场外都鼓譟了起来。分成两队的孩子各自打气加油,热心的家长们也自动自发地组成啦啦队,大声叫唤自己孩子的名字。
“比赛开始了。”扎克坐下,或许是因为人太多了,亲密地和曼莉莎挤在一起。她感觉有一点不自在,但是天气冷,又有些依恋他身上的温度。
“柯莱恩第几棒?”
“七棒吧!他昨天好像是这么说的。”
柯莱恩这一队先发,两边各自摆好阵势,比赛正式开始。当投手的孩子大约十岁,个子已经长得挺高的了,投球的动作有模有样。飞快地投出第一球,挥棒落空。
分成两个阵营的家长有的叹气,有的大声鼓掌叫好。
曼莉莎觉得很新奇,看着场上那些孩子认真的模样,有一种熟悉感,但又觉得很遥远。
“扎克,我记得你以前也是棒球校队的。”
“是呀!从小学打到高中。”扎克专注地看着球场,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大学时呢?”
“没打了。”
“为什么?”体育与课业全才的扎克,其实很喜欢打棒球,而他的表现也很优异。曼莉莎有点讶异扎克这么快就退出。
“没空打,而且你又不在场边的啦啦队帮我加油。”扎克说,暧昧地瞥了曼莉莎一眼。
“少来了。”高中时她是当过啦啦队,不过只有一年的时间。升上三年级之后,曼莉莎觉得应该要为自己的课业着想,所以退出了。现在想起来,当时会跑去参加啦啦队的选拔,好像也是为了扎克,因为想在最靠近的地方看他打球的英姿。
“当!”发出清脆的一声,球打出去了,往二垒方向的滚地球。打出球的孩子拚命地跑,终于上了二垒。
扎克激动地鼓掌叫好,曼莉莎也被四周的人感染了情绪,不停地拍手,拍到手掌都红了。心里忽然涌现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岁月。
柯莱恩是第七棒,不过第一局时第五棒的孩子被三振出局,出场延后到下一局,比数仍是零比零。
曼莉莎与扎克并肩坐着,因为天冷而不自觉地互相依偎着。他们看着两对互换守备位置,柯莱恩守在左外野。因为距离遥远,原本就相当瘦小的柯莱恩,看起来像个白色的小不点一样。
“希卡克在哪里?”曼莉莎有些担心地四处张望着。
“在球场对面,你放心,有希卡克看着,很安全。”扎克说,拍拍曼莉莎的手背。
扎克对他的搭档全然放心,但曼莉莎却对寡言的希卡克有点戒备。希卡克一样住在她家里,每天都跟着柯莱恩到学校去,但有时候却觉得这个人好像不存在一样,总是静静地站在后面看着,也不知道那双绿色眼睛在看着什么,僵硬的面容后面又有什么心思。
第一局下半场的比赛开始,柯莱恩这队的投手表现稳当,一下子就以三好一坏球送一个人出局。扎克跟着其他家长吶喊加油,一边担心地盯着在场边防守的柯莱恩。
“扎克,你跟希卡克一起工作多久了?”曼莉莎有些不经意地问道。
“快四年了。”这边也回答得漫不经心,全副心思都放在球场上。
“喔,那你对他很了解?”
“也说不上了解,只是同事嘛!谁说一定要当朋友?”扎克说:“不过希卡克这个人很注重隐私,你也看得出来,他话不多,所以很难跟他有交集。”
曼莉莎却觉得奇怪,要是她跟一个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的人一起工作四年,一定会闷死。扎克这么爱说话的人怎么能忍受?
“这么没有交集,你们怎么还能搭档四年?”
“有什么差?”扎克看了曼莉莎一眼:“他不期望我了解他,我也不期望他来打扰我,这样不是各取所需?”
“不过,我看你们默契好像很好。”
“都一起工作这么久了,对双方的习惯多少也有点了解吧!”扎克想了一会儿后说:“我们算是很清楚对方的脾气。你别看那个家伙很温吞,闷不吭声的,要是真生起气来,没几个人档得住。”
年轻的投手封杀了两个人,不过在对付第三个人的时候,却被击出一支安打。球滚向左外野,柯莱恩小小的身子开始在草地上奔跑起来,冲上去检起球。
“柯莱恩,动作快!”扎克大声嚷着,其他人也一起鼓譟,连曼莉莎都紧张得几乎要尖叫。
柯莱恩算是相当机敏,立刻将球传回一垒,但无奈对方动作比较快,先行上垒,小男孩似乎有点失望。
“柯莱恩,没关系,好好守着。”扎克又叫了。不知道柯莱恩有没有听到,他回身走回自己的守备位置,摆好阵势,严阵以待。
“扎克,希卡克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小?他的家人呢?”情势比较缓和之后,曼莉莎又继续问了。
“我记得是结婚了,好像没小,他老婆我不认识,其他事情我不清楚。”扎克说完,才转头看着曼莉莎,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曼莉莎,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只是纯粹好奇嘛!”
“好奇?”扎克的好像有点不高兴:“你在柯莱恩比赛的时候,还有我这个大帅哥坐在旁边陪你,竟然一直问跟希卡克有关的问题?”
“你别误会,我只是有点不放心。”曼莉莎赶紧否认。
“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是我的搭档。”扎克心里老大不高兴,真是没想到沈默寡言、相貌平凡的希卡克,竟能引起曼莉莎这么多的注意。顿时一种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知道,只是我老觉得他好像在盘算什么一样,有点毛毛的。”曼莉莎说出自己的疑虑。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别介意。”扎克拉着曼莉莎的手,两人很接近地面对面:“曼莉莎,别管希卡克了,以后不准问他的事情。”
“为什么?”曼莉莎不了解扎克究竟是霸道还是维护。
“总之,我不准你看别的男人。”他有些孩子气地说。
“我看别的男人你也要管?”
“对,除了我以外,你谁都别看!”
“你…”曼莉莎瞪大眼睛看着扎克认真的神情,他以为他是谁?
忽然又被击出一球,往右外野方向飞得很高,不过被一个机敏的孩子接杀出局。扎克马上转移注意力,激动得站了起来:“接杀!干得好!”
只要一提到跟棒球有关的事情,扎克就是这样。曼莉莎见怪不怪,只是笑着看扎克激动的样子,想起以前自己还会跟棒球争宠,老觉得男友爱棒球比爱她多。还说不准她看别的男人,她才真该禁止他看棒球。
第二局,第一人被封杀后,换柯莱恩上场了。他小小的身子拿着球棒,坚毅地走上场。
“柯莱恩,加油!”曼莉莎大叫,但还不如扎克大声。
“柯莱恩,记得脚步要站稳!”扎克大吼。
柯莱恩似乎听到了,脸转往他们所在的地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两人的身影,但是嘴角轻微地上扬。
投手还是同一个人,沈稳地投出第一球。快速的球稍微往左上方偏,柯莱恩没有挥棒。众人的加油声回荡在耳边,曼莉莎紧张得抓住扎克的手臂。
第二球投出,柯莱恩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挥棒,但球有些失控地向外飘,一坏球。第三球,球直直地向他飞过来,柯莱恩瞬间反应,自然地挥棒,“当!”
曼莉莎几乎要尖叫,扎克更是已经跳了起来,一边大叫:“把握机会,快跑呀!柯莱恩。”
柯莱恩丢了球棒冲向一垒,球滚向外野,没及时接起,让柯莱恩得以上二垒。这一方欢声雷动,曼莉莎高兴得不得了,甚至激动地抱住扎克,她是第一次能如此放松地跟孩子一起分享这种喜悦。
两个人因为柯莱恩的优异表现又叫又跳的,曼莉莎不小心撞到了坐在旁边的一个女人。“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女人谅解似地笑笑:“没关系。”
女人似乎能理解曼莉莎的欢乐,笑着指指一旁情绪持续亢奋的扎克:“你老公真不错,他一定很爱孩子。”
“不,我们不是…”曼莉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抱着扎克,赶紧放开开双手。
“现在有几个父亲可以像他这样,跟孩子这么亲密。”她没有听到曼莉莎试图辩解的话,继续说下去:“你看,你儿子在跟你们这边挥手。”
柯莱恩笑得灿烂,她心里也顿时觉得暖洋洋的,但最主要的,还是身边这个男人的笑容,彷彿真象是个疼爱孩子的父亲。
因为柯莱恩这一击,让同队队友士气大振,接下来又有人击出安打,一下就把柯莱恩送回本垒,一比零结束第二局上半场,暂时领先。
“柯莱恩得分了!”曼莉莎眉开眼笑,拉着扎克的手臂说。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扎克大言不惭地呵呵笑着。
“少来。”曼莉莎用手肘轻撞一下扎克的胸膛,扎克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反倒将手搭上曼莉莎的肩膀,亲密地搂着她。
“扎克…”太过亲密了,她不习惯地扭了扭身子,试图挣脱。但是搭在她肩上的手却如此坚持,紧紧地抓着,彷彿怕漏掉什么。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曼莉莎疑惑地看着扎克的侧脸。
比赛持续进行了两小时,两个人几乎都维持同样的姿势,而随着现场气氛的热络,曼莉莎也渐渐放松了自己。天寒地冻,但她的脸却满是燥热的潮红。她倚在扎克温暖的怀抱中,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棒球场上奔驰。这算是一种幸福吗?这种淡淡的、温馨的、快乐的感觉。
没来由地有一种奢望,如果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如果她可以就这样倚着这副坚实的胸膛。但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总有一天会离去,就像以前一样。
柯莱恩后来在第五局时又击出个一垒安打,不过这气势并没有持续下去,没有再得分。但其他孩子也表现得很不错,简短的七局结束时,柯莱恩这一队是以四比二获胜。
柯莱恩开心极了,红扑扑的小脸没有显现出疲累,反倒是兴奋得拉着母亲的手又说又跳:“妈妈,教练说我今天表现得很好!”
“当然,你今天真的很厉害呢!”曼莉莎为柯莱恩拍去球衣上的灰尘,宠溺地笑着。
“教练也说我的姿势很正确。”柯莱恩说着看向扎克。
“那是我教得好。”扎克有点得意。
“好了,这个人已经够自大了,别再让他继续臭屁下去。”曼莉莎笑着说,牵起柯莱恩的手:“回去吧!好洗个澡,休息一下。”
柯莱恩快乐地拉着母亲的手,心中满载着胜利的欢乐。走了一会儿,他回身也拉起扎克的手。扎克有点惊讶,但没有抗拒这小手带来的温暖。从来就没有像这样的感觉,孤独了这么久,很少享受过家庭的温馨,但是他在这个孩子的眼里,看见自己骄傲的延续。这就是为人父的心情吧!
两大一小走在黄昏的路上,象是和乐的家庭交织出的美丽景象。
“你在做什么?”
曼莉莎洗了个澡,走出房间门,就看见扎克一个人在那里忙进忙出的,好像在厨房做菜。
“准备晚餐。”扎克说,手捧两个酒杯跟一瓶香槟。
“哪来的香槟?”她有点讶异。曼莉莎不太喝酒,连香槟都很少碰,家里自然没有这种东西。
“买的呀!”扎克自然地说:“已经准备好了,快来吃饭吧!”
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有色拉、汤、红酒烩羊腿等。“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是买的,我哪有办法在两个小时内做出炖得这么烂的羊腿?”扎克坦承自己的作弊,一边拉着曼莉莎坐下。“不过我也准备了很久,不准糟蹋别人的心意。”
曼莉莎瞪着扎克笑嘻嘻的脸,她都还没说不吃,怎能这么快就下断言。两个人面对面吃起晚餐,灯光昏暗,气氛宛如高级餐厅,而此刻的他们,就象是一对享受着烛光晚餐的情侣。
越想越奇怪,他们怎么样都不该在这种气氛下吃饭的。曼莉莎看着坐在对面的扎克,他穿着灰色的毛衣,配黑色西装裤,看起来知性又冷静,衬托出修长的身形。
或许是察觉到曼莉莎正在看他,扎克一抬头,对她露出一个帅气的魅惑笑容。曼莉莎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赶紧别开眼。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心动呢?虽然他这么笑真的很好看。
“怎么了?”扎克说,对于曼莉莎的惊慌、脸红一点都没有看漏。
“没…没什么。”曼莉莎拿起香槟,猛喝了一口。气泡感觉的甜酒液流入喉头,带来一种香甜热辣的感觉。“我只是在想,柯莱恩应该已经到了吧!”
“早到了,莉莉他们家又不会很远。”
“说得也是。”
柯莱恩竟然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跟莉莉的两个儿子约好,这个周末要到他们家过夜。曼莉莎并非不赞成,让柯莱恩跟同龄的孩子玩玩也很好,但令她惊讶的是,这件事情她竟被蒙在鼓里,而所有人,包括莉莉跟威尔、扎克、希卡克都知道,就只有她不知道。
结果他们一回到家,柯莱恩马上宣布这个消息,就迅速地拿起已经准备好的简单行李,跟希卡克一起离开了。等曼莉莎回过神来时,房子里只剩下她跟扎克而已。
这一班人到底是什么意图?曼莉莎一边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看着扎克吃得津津有味的脸。大家好像都在计划什么一样,急着要把她跟扎克送作堆。只是她没想到柯莱恩也参与其中,那个老说着要保护妈妈的小,怎么这次反把母亲推给一只大野狼了?
“曼莉莎,怎么了?不好吃吗?”扎克忽然问。
“不…很好吃呀!”曼莉莎赶紧说,低头将一口羊肉塞进嘴里。
“那就多吃点,你太瘦了,抱起来只剩一把骨头,老实说真的有点不舒服…”扎克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感想说出来,而曼莉莎这边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你…你别再说了,”曼莉莎脸红地瞪着他:“我抱起来不舒服也碍着你了?”
“我关心你嘛!”他笑嘻嘻地看着慌乱的曼莉莎,颇欣赏她那又羞又怒的俏模样。
“谁要你关心了。”曼莉莎咕哝着,又灌下一杯香槟。但酒精没有冲淡这窘迫的感觉,反而又让她忆起下午时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情景。
别用那种好像很深情的眼神看她。曼莉莎在心里哀求着,她就是受不了扎克那满载着柔情秋波的深色眼眸,象是闪烁着无数的情意,如同有感染的魔力一样,慢慢向她飘过来。
扎克停止进食,只是看着曼莉莎,目不转睛。
“你看什么?”奇怪,头有点晕,扎克的脸好像变得模糊了些,但眼睛依旧亮闪闪的。
“曼莉莎,你快把整瓶香槟喝完了。”虽然香槟的酒精浓度不高,但是一下子喝下一整瓶,对酒量不好的曼莉莎来说也是有影响力的。
“咦?我喝完了吗?那…还有没有?”她觉得好热,但全身毛孔舒畅,有种放松的感觉。但是再怎么热,也比不过扎克灼热的眼神。
“我记得有红酒…”他试探地说,看着曼莉莎红晕的醉脸。
“我想喝。”她笑着将手撑着下巴,媚眼勾着对面的男人。
“你确定?”
“嗯。”她点头,然后发出清脆的笑声。
扎克站起身,到厨房去拿酒。他从没看曼莉莎喝醉过,因为她不喜欢酒,但没想到她的醉态这么迷人,一改平常冷冰冰的形象,媚眼如丝,娇俏可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她红云般的脸颊。他可没预计要灌醉她,不过却算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扎克开了酒,走回客厅时,发现曼莉莎半坐倒在长沙发上,前衣襟微微打开,半露酥胸。
“莎莎,你醉了,我看最好别喝了。”
“嗯?”听见有人走过来,曼莉莎陷入酒醉的意识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个人的身上有酒:“不要,我想喝…”
她站起来想拉住扎克,但却一个脚步不稳摔入扎克的怀里。扎克为了护住她,两个人一起翻倒在沙发上。她压着他的身子,除了香槟淡淡甜甜的味道之外,还有一股沐浴乳的香气,缭绕着他的感官。
“莎莎,你先起来…”
曼莉莎双手撑在沙发上,挺起上半身,但下半身还是跟扎克紧贴着。“你是谁?”她迷蒙的大眼认真地研究着距离她的脸不到十公分的人。
“莎莎,你醉了,最好先休息一下。”扎克双手抱着她的腰,竟觉得有点舍不得放开。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我休息一下?我根本就不需要休息呀!”曼莉莎抗议道。
“太累了对身体不好。”扎克温和地劝说。
“可是我不想,如果一停下来,我就会觉得…觉得…”曼莉莎的脸忽然变得愁眉苦脸的。
“觉得怎么样?”
“觉得好寂寞…”
他捧着曼莉莎的脸,细嫩的皮肤,滚烫的双颊。“莎莎,你不寂寞,有很多人都关心你、爱你的。”
她摇头:“不对,没有人爱我、关心我,因为大家都要离开我。”
“莎莎…”
“他们都不要我,爸从不看我一眼,好想我从来就不存在一样。”泪光在她的眼中闪烁:“妈也是,就算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死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直问我,‘你爸来了没有?’”
“可是我是她女儿,我一直都在她身边,她为什么问都不问?”积压了十数年的眼泪终于爆发出来,曼莉莎泪流不止,伏在扎克的肩上颤抖着。
“她不是不爱你,只是因为她等了太多年,连自己都忘记了。”扎克轻抚着曼莉莎的发,在她耳边轻声说。
“但她还是离开我了,把我一个人丢着,爸也不来看我…”
“他忙。”扎克说,虽然知道那是借口。李查柏金斯远离妻女,只是因为害怕,怕他最爱的家人会惨遭毒手。
“大家都忙,每个人都说他忙!”曼莉莎忽然抬起头来,大声说:“爸爸忙,戴蒙忙,每个人都忙得没有时间,他们以为我真的这么笨,会相信他们的话?”
“莎莎,你想太多了。”扎克抱着曼莉莎让她坐在沙发上,一手拥着她:“他们都爱你,只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而已。”
“你一点都不会安慰人,”曼莉莎哀怨地看着扎克:“不管怎么样,他们没有一个人留在我身边,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多关心我而已。”
“我等了很久,试着跟他说话,学着去猜他的心思,但一切还是一样,他完全不懂,我觉得好累…”两行清泪又顺着脸颊滑下来:“我好想放弃,真的很想,可是我没有办秽开,如果离开了那个地方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改变了,不是为我,是为了别人…”
她窝在扎克的胸前哭了起来:“他永远都不会是属于我的,可是我好恨,为什么我等了这么多年,还是什么都没等到?我不想跟妈一样,可是还是做了同样的事情。”
“可是你还是离开了,你看,这样就跟你妈妈不一样了。”扎克安慰着。
“虽然离开,还是忘不了…”她朦胧的眼泄漏出怨恨与沮丧:“每天都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我有多么寂寞,我好怕…好怕我会像这样子下去…”
“他死的时候…其实我觉得有点高兴…”
“为什么?”扎克不禁看着曼莉莎,她醉了,这应该是真话吧?
“因为他死了,再也不存在了,所以,他就永远属于我了,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人拥有他…”她喃喃低泣:“我留不住他,留不住任何一个人…”
扎克有些惊愕,原来她对贾斯汀是这样的想法,曾经爱过,也是伤她很深的人。或许贾斯汀的死算是解放曼莉莎恋父情结的一个关键,但如果她知道贾斯汀并没有死的话,会怎么样?
“莎莎,你听我说…”扎克想稍微拉开曼莉莎紧抱着他身体的手,但曼莉莎却激烈地反抗着,反倒抱得更紧。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她低泣着,幽怨的哭声让他都心疼了。
“大家都走了、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要坚强,可是我好怕…”她抬头,盈着泪光的大眼看着她:“不要离开我…”
她的眼里满是痛楚与恐惧,脸上全是泪水,红唇颤抖着,象是祈求着保护的小动物。贴着他的身子柔弱无骨,明知道她醉了,明知道她是在发泄内心的恐惧,但他却无法抑止自己的欲望。他已经忍耐太久了,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剎那,他就想要她。
“莎莎…”喃喃唸着她的小名,然后深深地覆上那祈求般的红唇。
曼莉莎退缩了一下,但扎克的双臂环住她的身子。朦胧中,她感觉到一种温暖,从最敏感的唇上扩散开来,传达到全身。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到他的唇、他的拥抱、他的味道。
唇与舌交缠在一起,吸允着、挑动着,他迷醉在她唇齿间的芳香中,带着一点点酒味,还有暌违已久的甜蜜。他想要更多,抱紧她、深吻着,欲望一旦解放,就再也停不下来。
吻顺着眼、鼻、脸颊、颈子,来到胸前。扎克拨开曼莉莎衣服的前襟,轻柔地吻着她的丰满。曼莉莎全身轻颤,不禁睁大了眼睛,但意识已被酒精侵蚀的她却全无挣扎的意念,只是讶异于这快感。
“求求你…”他的手伸近她的衣内,挑逗似地抚摸着胸前每一吋肌肤。全身都像被火烧一样,曼莉莎呻吟着,双手紧抓着扎克的肩头。
“我是谁?”扎克说,忽然停下一切动作,定定地看着曼莉莎。他不要她认错人,他不要当那个男人的替代品。
迷蒙的眼看着与她的身子紧贴在一起的男人。曼莉莎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柔软丰厚的发,深情的眼,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唇。慢慢地,感觉他的曲线,感觉他的热度。
“扎克…”她轻声说。
再度吻上她的唇,那刚才吐露出他的名字的芳唇。细细品尝柔软的唇瓣,一遍又一遍,好似在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曼莉莎两手环住扎克的脖子,好让两人更加贴近,迎着他的吻,感觉到被爱的气氛。
“莎莎,叫我的名字,莎莎。”他暗哑地说,忍不住抱紧身下的娇躯。
“扎克…”她说,迎上他,把自己完全交出去。
第一卷 第七章 不能碰
她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做了。
当清晨的微光从窗外透进房内,当清脆的鸟鸣响起时,曼莉莎在宿醉头痛中醒来,然后发现身旁躺着跟她一样全身赤裸的男人。
头晕目眩之余,她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喝醉了,陷入时醉时醒的状态中,曼莉莎不怎么记得自己跟扎克说了些什么,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几乎都记得。他们在沙发上做爱,然后曼莉莎朦胧地忆起扎克抱着全身虚软的她回到房间,接着不知道是在谁的挑动下,他们又做了一回。
曼莉莎低头看自己的身子,雪白的颈子跟胸前布满一片红色的吻痕,她不禁面红耳赤。天呀!昨晚她飢渴得像个荡妇,不顾一切地抓着扎克不放,是酒精的影响吗?可是,被他抱着的感觉真好,好像长久漂浮在海上的难民,终于找到一块浮木一样安心。
不对,一定是因为她醉了。曼莉莎摇头,试图说服自己。她太寂寞了,是酒精让她忘我地寻求温暖,而此时刚好扎克在身边…
她不禁看向躺在身边的男人,他的手还搁在她的腰上,象是一种主张所有权的保护姿态。床单半褪至他的腰际,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膛,扎克像个孩子一样沈睡着,一缕落下的发丝半遮住眼睛,曼莉莎看着看着,竟忍不住伸出手拨开他眼前的发。
他真好看。纤指顺着他的眼眉,慢慢滑到唇角,让她想起他温柔的吻。他的吻跟以前不一样,十八岁时,曼莉莎可以感觉到扎克对她的喜爱,但他的吻是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触碰,是青少年对异性的好奇接触。但现在,他的吻却象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珍爱的宝贝一样,时而温柔地怕伤害她,时而狂暴地象是在宣示自己的渴望与占有。
都过了十二年,曼莉莎以为她对扎克的情意已经消失了,但为什么这不经意的接触仍让她的心澎湃汹涌?只要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她就心跳不已,只要他一个吻,她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曼莉莎傻傻地看着扎克沈睡的面容,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因为曼莉莎的碰触,扎克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双美目怔怔地看着他。曼莉莎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一边紧抓着被单遮住赤裸的身体。
“早。”扎克说,露出微笑。
“我..你…”曼莉莎顿时手足无措,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扎克怎么就醒来了?
扎克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忽然伸手拦腰抱住曼莉莎,在她唇边迅速地偷了个响吻。“你还好吧!莎莎。”
她想推开他,但是他的手臂这么强壮,他的胸膛这么温暖,曼莉莎竟觉得有点舍不得。“我…我头有点痛…”
“那是因为你昨天喝多了,”扎克微笑,唇磨娑着她的发丝:“我帮你煮个咖啡,好不好?”
“嗯。”曼莉莎微微低头,没说什么。
扎克在她的脸颊轻吻一下,然后拉开被单,就这样赤裸地走下床。曼莉莎几乎要尖叫:“扎克,你…你…”
“干嘛这么害羞,又不是没有看过。”扎克笑道:“我的衣服昨晚都丢在客厅,除非你愿意把被单给我。”
曼莉莎一听,更是抓紧被单,紧紧覆盖住身体:“不…不用了,你还是快点去外面拿衣服…”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这样头痛会比较好一点。”扎克轻抚一下曼莉莎的脸颊,然后姿态极为自然地赤身裸体走出房间。
是呀!她是在害羞什么?曼莉莎楞楞地坐在床上想着,自己都几岁了,难道还无法面对这种事情?他们昨晚是坦诚相见,还都亲过、摸过了,但是想起那一切曼莉莎还是脸红得象是发高烧一样。她不想变成这样,但却管不住自己。
她赶紧爬下床,快步冲向浴室,用热水冲洗身体,想洗去身上残留的他的味道,但是那触感象是烙印一样落在她的皮肤上,不管怎么冲洗都去不掉。曼莉莎紧抱着双臂,任由热水流窜着。这一切都已经留在她的心上,再也抹灭不去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扎克对昨晚的激情,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莎莎,你还在洗吗?”
是扎克,曼莉莎从沈思中惊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莎莎,你没事吧?再不说话我就要进来!”
曼莉莎吓了一跳,他又要擅闯浴室了。她想起自己好像没有锁门,赶紧扯开浴疅想阻止扎克,但扎克的动作更快一步,已经打开门了。
四目交接,浴室氤氲的蒸汽里充满着暧昧不安的气氛。扎克关上门,大剌剌地走近,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曼莉莎。
“你…你又…”曼莉莎无路可退,只好抱着身子缩在浴室的角落。
莲蓬头洒出热水阻隔在两人之间,散发的热气缭绕在沈默中。“扎克,你…可不可以先出去?我还没有洗好…”
“莎莎,你在怕什么?”扎克说,缓缓走近:“你怕我吗?”
“我…没有。”
还说没有。扎克皱着眉看曼莉莎屈着身子,一脸苦恼的样子。在她洗澡时擅闯进来是他的不对,但面对昨晚才缠绵过的人,她有必要戒备成这个样子吗?
“那你在躲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曼莉莎避开扎克的眼,她不肯承认自己确实是在害怕,不是怕扎克吃了她,而是怕只消他一个触碰,她就会陷落更深。“我只是不习惯而已,你先出去,好不好?”
“不习惯什么?不习惯有人跟你一起洗澡,还是不习惯有人睡在你身边?”扎克说,一脚跨进浴白里,一下就来到曼莉莎的面前。
“扎克!”曼莉莎急得要伸手推开扎克,但却反被对方抓住:“别这样,昨天晚上是…是一场误会!”
“误会?”扎克的脸沈了下来,不顾热水淋湿了刚换上的衣服,紧抱住曼莉莎:“你真的认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是误会?”
她不敢看他隐含着怒气的眼睛:“我醉了,那只是一时兴起,才会拿你来当…替代品…”
抓住她裸臂的手加深了力道:“替代品?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太想他了,我只是因为太寂寞了,所以才…”曼莉莎急切地说,但心里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痛:“对不起,扎克,我不应该做这种事,我们就当昨晚的是没有发生…”
“不可能的。”扎克说,脸慢慢地靠近,逼迫曼莉莎正视他:“你利用了我,就想一走了之吗?”
“我…我哪有利用你,我只是没想到…”曼莉莎急了,躲不开他热切的视线与拥抱。
“你昨天晚上喊的是我的名字,你忘了吗?莎莎。”扎克抱紧曼莉莎,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老实说,昨天晚上你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他吗?”
热气吹拂在耳际,那一股燥热的波动传达到全身,曼莉莎不禁全身颤抖:“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你记得的,你也记得你是怎么样吻我…”湿软的舌顺着耳际慢慢下滑,到颈子。曼莉莎觉得全身一阵软,全无力抗拒,只能倒在扎克的怀中。
“扎克,不要…我不想,现在不想这样…”她哀求着。这跟昨晚不一样,昨晚的放纵还可以用酒精来当作借口,但是现在她却震惊地发现,面对扎克的攻势,她的自制力很快就瓦解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莎莎。”扎克看着那双恐惧、退缩的眼睛:“我已经等太久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他的发湿了,水顺着脸颊不断地向下滑。“我不知道,我就是没有办法。我才刚刚脱离一段婚姻,我不想这么快就…”
“那根本就不算婚姻,”扎克打断她的话:“你跟他何时像夫妻了?你只不过是在追求一个跟你父亲很像的人,而他却只是把你当作家人而已。”
“我知道,但我的心情还是没有办法回复过来。”她早知道是自己的恋父情结作祟,所以才会忍耐这样冷淡的关系长达八年。
“你已经陷在这个牢笼里太深了,”扎克说:“你还要把自己关多久?莎莎。自从你母亲去世之后,你就把自己关起来,不跟别人接触,不付出真心,每天只是沈浸在没有人爱你的悲伤中。莎莎,如果不懂得付出的话,怎么会有收获?”
“我…我不懂…”曼莉莎怔怔地看着扎克。她不懂,她知道没有人爱她,那么,她爱过人吗?
“你爱过我吗?莎莎,你想想那时候的心情,你做过任何表现出爱人的举动吗?”扎克深深地望着曼莉莎茫然的脸:“如果没有我每天一蛫话,你会记得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吗?如果不是我常在大庭广众下对你告白,你会承认我们是情人吗?如果我不约你出来,你会主动找我吗?”
她看着眼前这张脸,当初的年轻气盛已经不复见,但成熟的眼眉却多了些苍老与伤痛。曼莉莎清楚记得自己的心情,她是喜欢扎克的,否则不会跟他在一起。她喜欢他牵她的手一起走在校园中,她喜欢他每天一朵玫瑰花带来的欣喜与悸动,她喜欢他带点青涩的吻。她喜欢扎克,但是自己为他做过些什么?
“扎克,我..对不起,我没有想过…”泪水混杂着脸上的水渍:“我不懂要怎么做才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从来就没有学会,莎莎。”扎克心疼地看着她:“面对贾斯汀时,你又做了什么?除了等待以外。”
曼莉莎忽然哭出声来,将脸埋在扎克的肩头。她真的只是在等待,等到最后却是分离。“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你不要我的…”
扎克抱紧曼莉莎,轻拍着她的背脊:“对不起,莎莎,对不起,那确实是我的错,我们都太年轻了。”
他都忆不起年轻的自己是在想什么,只知道数年后,后悔逐渐在心中滋长,他竟为了那种理由伤害了一个女孩。
“莎莎,别再逃避了,我决定面对自己的错误,你呢?”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也想抹去她眼里的伤痛。
“我不知道,我也想,但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恐惧依旧让她犹豫不前。
“交给我,好不好,不要再假装自己很好了…”
她还来不及思考、回答,扎克又堵上了她的唇。情欲在两人的体内流窜,交会出激情的火花。曼莉莎无芳考,只能让自己沈溺在这个吻中,倚靠着扎克的怀抱。
或许这一次她不该再推拒了。曼莉莎伸出手,拥抱他所给予的一切。
“总共一百三十五元。小姐,小姐,你听到了吗?”
“啊?你说什么?”站在结帐柜台前的曼莉莎在收银员的叫唤下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困窘地看着眼前已经一脸不耐烦的中年女人。
“小姐,总共一百三十五元。”黑色卷发、圆脸的欧巴桑推推眼睛,没好气地说。
“对不起。”曼莉莎说,赶紧从钱包里掏出钱来,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失态。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发呆,而她自己也很清楚发呆的原因是为了什么。曼莉莎一早又与扎克在浴室里缠绵一回,两人弄得筋疲力尽,回到床上补眠一番。下午时曼莉莎醒来,觉得飢肠辘辘,偏偏家里又没什么食物了,才跟扎克一起到住家附近的超级市场买点东西。
他们就像一般的夫妻一样,穿着家居服,在琳琅满目的食品架中讨论该买什么、该吃什么,还会为了孩子的事情斗斗嘴。她从来就没有这样过,挽着心爱的男人的手,悠闲地走在路上,闲话家常,把烦恼抛在角落,眼前只有这个男人。
她的眼睛确实是不自觉地追求着扎克的身影。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舍不得看漏,就好像从没有看够一样,曼莉莎对扎克有了许多新的发现,那是十八岁时的曼莉莎所不知道的。
现在才知道他的深情与温柔,会不会太迟?但曼莉莎一直有一种象是在作梦一般的感觉,她不相信自己竟能拥有这么美好的幸福,即使只是像这样牵着手走在路上,但是知道扎克爱着她,她也爱着扎克。
这样就够了吧!原来她所追求的事情,是这么的简单,但却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浪费了这么多的泪水。
他们买了点食物跟日常用品,正打算要去结帐时,扎克的手机响起。扎克接了电话,脸色微微变动。曼莉莎有点疑惑,但是又不好问对方是谁,只是能紧张地看着扎克微愠的脸。
扎克一手掩着手机的发话器,对她说:“莎莎,你先去结帐,我有事情要处理一下。”
“好。”她不知道扎克到底要处理什么事情,她想知道,但从他的脸色看来,现在可不是耍女人小心眼的时候。曼莉莎推着一车物品去结帐,眼睛四周流转,追寻扎克的踪迹,但是他不见了。
付完帐,曼莉莎提着袋子走出超级市场大门,还是找不到扎克。他会到什么地方去了?曼莉莎想先去车子旁等他,不过袋子有点重,她将其中一个袋子放在地板上,稍微调整休息一下。
这时,“曼莉莎?”
有点熟悉的男声叫唤着,曼莉莎直觉地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向她走过来。原来事务所的助理吉米,她对他露出微笑。“吉米,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到附近的健身俱乐部运动。”吉米说,一身轻便装扮,背上还带了个大背包,确实表示他是刚从健身俱乐部出来。“曼莉莎,你住这附近吗?”
“嗯,家里没存粮了,所以来买点东西。”
“你是一个人来吗?曼莉莎。”吉米的眼神不自在地飘向曼莉莎身后,好像有点别扭。
“不,我是跟扎克来的。”曼莉莎说:“他刚刚…有事暂时离开一下,我在等他。”
“喔,”他说,年轻人的眼神垂了一下:“那,我帮你把东西拿到车子那边吧!看起来有点重。”
“好呀!谢谢。”曼莉莎乐得有人帮忙,将手里的重担交给吉米。
他们走向停车场,吉米一直都走在曼莉莎身后一、两步,沈默不语。到车子旁时,吉米却忽然停了下来。“莎…曼莉莎…”
“什么?”曼莉莎回头,这才发现年轻人的表情有点僵硬,虽然天气很冷,但额上却冒着汗,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曼莉莎,你…你跟扎克是什么关系?”吉米象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一样,紧张得全身僵直。
“我…你为什么这么问?”曼莉莎有点惊讶。事实上,这一阵子以来,事务所的人对她与扎克的关系已经传得乱七八糟了,但大多只是开开玩笑,当八卦聊,她要跟谁在一起是她家的事。但是眼前的年轻人却好像非常关切一样,吉米不一样的态度让曼莉莎有些错愕。
“他们都说你们在一起,莉莉还说,你们以前就是情人。”吉米说,蓝色的眼睛有点湿润:“曼莉莎,这是真的吗?”
莉莉这个大嘴巴。曼莉莎在心里咒骂着好友,还说不会说,现在大概早就人尽皆知了。“吉米,我跟扎克在高中时确实交往过。”
“那…现在呢?你们旧情覆燃了吗?”吉米紧张得几乎要结巴。
“嗯…”是旧情覆燃吗?曼莉莎也不知道,但它们之间的情感却象是沈寂已久一样,事实上从未消失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们…”
“曼莉莎,他是FBI的探员。”吉米忽然急急打断她的话,神情非常激动。
“那又怎么样?”曼莉莎对吉米的激动有点莫名其妙。
“我听说,他们其实是在监视你,因为你前夫并没有死,他们觉得他会跟你还有柯莱恩联络。”
“戴蒙没死?你是听谁说的?”曼莉莎脸色大变。
“曼莉莎,你听我说,那个男人对你绝对不是真心的。”吉米没有回答曼莉莎的问题,只是急切地说:“他只是在利用你,根本就不是在保护你,如果你前夫真的回来了,他们就会想办法抓他,到时候你也…”
“吉米,”曼莉莎不安地看着慌乱的年轻人:“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有一个人…那不重要,曼莉莎,”吉米摇摇头,表情依旧急切:“总之你要快点离开那个人,他会害你的!”
“吉米,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吧?”曼莉莎狐疑地说:“你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呀!曼莉莎。”要他一个害羞的年轻人说出这些话,简直就象是要了他的命一样,吉米一告白,瞬间满脸通红。
曼莉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吓着了:“吉米,不…不会吧?”
“不,曼莉莎,我爱你,从你第一天走进事务所我就爱上你了。”吉米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激动地抓住曼莉莎的手臂:“所以我更不能看你被那个人玩弄。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马上就过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你他的真面目…”
“到底是谁?吉米,是谁告诉你的?”曼莉莎直觉地要避开吉米的碰触,但年轻人像疯了一样一再逼近。
“吉米,你别激动,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因为我比你小五岁吗?”吉米年轻的脸垮了下来,失望地看着曼莉莎:“年龄不是问题,我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
“吉米,问题不是在这里…”曼莉莎叹口气,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男人缘这么好:“这跟成不成熟没有关系,问题在,我对你没有感觉呀!”
吉米愣住了,没想到自己鼓起勇气的告白竟然惨遭滑铁卢。他丧气地松开手,垂下脑袋。“是这样吗?看来是我造成你的困扰了…”
“吉米,我很抱歉,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曼莉莎有点同情眼前的年轻人,不过她已经心有所属,一个花了十二年才重拾的真爱。
“可是,我真的很怕他对你不利。曼莉莎,扎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吉米忽然又抬头急急地说。
“吉米,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曼莉莎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有谁还能这么了解内情?更何况吉米还说戴蒙没死,但曼莉莎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就是…”吉米正要说什么时,曼莉莎忽然看见前方走来三个穿黑色滑雪衣,戴毛线头套的男人走过来。他们笔直地走向两人,忽然其中一人伸出手,手上出现一根黑漆漆的铁棍,抬手作势就要打向吉米的后脑杓。
曼莉莎不禁尖叫出声:“吉米,小心~”
背对着那三个男人的吉米并没有警觉,后脑硬生生地挨了一棍,吉米发出惨叫,抱着后脑摔倒在地上。
“吉米,吉米,”曼莉莎吓得赶紧蹲下来察看吉米的伤势,他抱着后脑的手渗出红色血迹:“你没事吧!吉米。”
“曼莉莎柏金斯小姐。”其中一个男人说话了,声音刻意压低,但曼莉莎总觉得他有点意大利口音。
“柏金斯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三个男人围着她,隐含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气氛。
“你…你们是谁?”曼莉莎不敢动。吉米尚未完全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呻吟着,她担心吉米的状况,也真的是怕得几乎站不起来。她从来就没有面对过这种场面,以往父亲跟戴蒙都把她保护得太好了,隔绝在层层保镖之内,曼莉莎什么危机都看不到。但这次她是真的要自己面对这恐惧,他们来者不善,而自己形单影只。
扎克呢?他到底到哪里去了?曼莉莎在心里呼唤着,牙齿打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前夫的仇人。”显然是带头的男人说,眼里忽然放射出一种冰冷的憎恨。
“他已经死了。”
“但他那四个死党还没死。”男人说:“别以为一死可以了之,不找到那四个助纣为虐的家伙,我没有办法安心。”
“你抓我也没有用,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曼莉莎颤抖着,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只要有你在手上,他们就会乖乖过来的。”男人得意地说:“站起来,我不想引人注目。”
“不…我没办法…”曼莉莎抱着双臂蹲在地上,她双脚发软,根本就动不了。
“别装了,大小姐,快点站起来。”男人厉声喝道,显然非常没有耐性。
“求求你,先送他去医院。”曼莉莎祈求地看着男人,但对方不为所动。
“少废话了,我哪会这么好心?”男人瞪着她:“给我站起来,你要我也打你一拳吗?”
曼莉莎依旧没有动作,男人不耐烦了,以眼神暗示两个手下行动。那两个男人跨过倒在地上的吉米,过去准备要抓起曼莉莎,他们粗暴地扯着她的手臂要将她拉起来。“不,不要…求求你,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惊慌得不知所措,懊悔自己的没见过世面跟胆小。她以为她的世界是平静的,但这一切却只是假象。原来她的父亲、戴蒙及其他人所面对的,是这样的现实世界。他们怎么能承受?怎么能习惯?
“放开她。”忽然身后有人说。那声音听来有点熟悉,但却多了一种冷硬的无情。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声音吗?曼莉莎缓缓回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们身后十公尺远的地方,手拿着枪。
“你说放开我就放开了?”带头的男人不屑地说:“不过是个小小探员,竟敢命令我?”
“我说,放开她。”扎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好像面无表情,但全身上下都隐含着即将爆发的怒气。
曼莉莎知道他在生气。天呀!她想起来了,扎克真正生气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一旦他发起脾气来…
“扎克,我没事!”曼莉莎赶紧说,但身旁的两人男人依旧紧抓着她的手臂。
“小子,你走开,不然我毙了这个女人。”
“你敢?”扎克跨进一步。三个男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从滑雪外套里各掏出一把枪来。
曼莉莎发出一声惊呼。三把枪对一把枪,扎克不是死定了?“扎克,你别冲动,我没有关系。”
扎克瞪着曼莉莎,这个女人是在想什么?她宁愿让自己被抓吗?“你们别想走,难道你会以为我没报警吗?”
“可恶,你这小子…”带头的男人气得跺脚:“拖太久了,走!”
一声令下,三个男人抓着曼莉莎就要跑,同时枪声响起,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着刺耳的噪音。曼莉莎惊讶地发现她身旁一个男人倒了下来,手臂中弹,倒在吉米旁边惨叫着。
“你这小子…”带头的男人脸色大变,举枪对着扎克:“给我去死!”
“莎莎,趴下!”扎克大叫,曼莉莎也直觉地往地上卧倒。
枪声四起,伴随着许多人的叫喊声。曼莉莎扑倒在地上,捣着耳朵,胸膛里的心脏猛烈跳动着。她恐惧自己的安危,也怕扎克出事,她好怕再一张开眼,却看见扎克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两个男人对着扎克的方向猛开枪,扎克却机敏地侧身一闪,躲到一台小轿车的后面,避开了子弹。他们愤怒地吼叫,一个人弯身打算拉起倒在地上的曼莉莎,另一个人惊慌地想往后退,却在此刻发现自己被完全包围了。
“不要动,FBI。”
这些人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总共大约有五到七人,忽然从四周跳了出来,均持枪对着两人。歹徒自知大势已去,放下手中的枪,举起双手投降。
已经安全了,扎克赶紧过去将曼莉莎抱起来。“莎莎,没事了,你安全了,别怕。”
“扎克…”她反手紧抱住扎克,哭着说:“你没事吗?真的没事吗?太好了…”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真正陷入危险中的是她,而她却在为别人担心?但曼莉莎的眼泪仍让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是在乎他的。
“我没事,莎莎,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嗯…”看扎克真的没事,曼莉莎终于破涕为笑,但刚才那种生死交关的恐惧依旧留在体内,她颤抖得几乎站不好,只能紧紧靠着扎克:“吉米呢?他的伤严不严重?”
“他应该没事,已经送去医院了。”
“喔,那他…”曼莉莎的眼神追着抬着吉米的担架,直到他上了救护车,她的脸庞流露出一种不安的情绪。
扎克望着曼莉莎,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开始有点介意,在事情发生之前,那个小麦色头发的年轻人到底跟曼莉莎说了些什么。
第一卷 第八章 此时此地
办公室的门“碰”地一声被踢开,埋首于办公桌前的男人不禁错愕地抬头。待看清楚来人是谁时,他皱了皱眉,微张的嘴诅咒一声,不悦地与显然怒气未消的人对看着。他双手摆在办公桌下,紧握拳头,感觉手心一片汗湿。
“费德勒,你是在搞什么鬼?”史宾赛说。
“我才要问你这句话,史宾赛。”扎克的表情不如以往冷静,头发凌乱,目漏凶光,看起来就象是头被惹毛的狮子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史宾赛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背靠着椅子,回瞪扎克。
“曼莉莎被攻击的事情,”扎克仔细地看着史宾赛的表情:“她的行踪是我们的人暴露出去的?”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那个叫吉米的年轻人说,有个自称是FBI退休的人告诉他,贾斯汀没死。”扎克脸色铁青:“你倒是说说看,除了局里办这件案子的人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那个人‘自称’是FBI,并不表示他就真的是FBI。”史宾赛冷静地看着眼前暴怒的男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贝克惠斯可要好好整顿一下了。”扎克冷笑:“局里的机密消息竟然又传了出去,这不是有内奸又是什么?”
“费德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史宾赛微微喘口气,象是有点应付不来。
“我只要你告诉我,是你们把消息放出去,好让这些人来攻击曼莉莎的。”
“荒谬!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事?”史宾赛大声说。
“不,我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扎克瞪着有点招架不住的中年男人:“为了抓到贾斯汀,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FBI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在这个组织里待了快八年,他会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这是一个官僚体系,但也因为这样,能钻漏洞的地方比一般人想象中要多很多,毕竟他们所面对的可是各式各样的罪犯。以前扎克还会觉得,为了抓到犯人,耍一点小诡计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那种被侵犯的感觉却是让人觉得非常不好受。
史宾赛沈默了,或许是觉得没有办法再争辩下去。他思考了数分钟,才又开口:“费德勒,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们主导的,不先告诉你也是为了让事情进展更顺利一点。”
扎克的眼神转为冷凝:“为什么要这么做?”
史宾赛无奈地摊摊手:“还不是为了抓到贾斯汀?”
“我们找不到他,费德勒,你也知道的,那家伙滑溜得跟泥鳅一样。”史宾赛痛心地承认组织的失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贾斯汀应该逃到海外去了,而他那四个手下可能尚未出国。不过他们的行踪很难掌握,都已经三个多月了,我们竟然什么都找不到,这件事实在是…太丢脸了。”
“就因为这样,故意泄漏消息,让那些仇家找上曼莉莎?”扎克一掌大力拍向桌子:“你是在打什么主意?认为曼莉莎被攻击了,那些个家伙就会赶过来救她,是不是?”
“至少这是有可能的,不用点饵怎么钓得到大鱼?”史宾赛说。
“他们没那么笨。”他追了贾斯汀这么多年,对那四个人也颇有研究。他们虽护主心切,但绝不会贸然行事。
“但总是个办法,不然你有把握抓得到他们?”史宾赛讽刺地说。
是抓不到。扎克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不满与怒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法子抓到那些人。他们都太滑溜,在组织打滚这么多年,当然精通各种脱逃管道,要抓他们实在不容易。
“你总得事先告诉我,要是真出了什么危险的话…”那天扎克是临时接到电话,才知道这件事情。但他们的行动还是稍晚了点,让吉米受伤,曼莉莎也差点真的被带走。
“就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反对,才不告诉你的。”史宾赛说:“费德勒,原本要你参与这个任务,是因为你跟柏金斯有过一段缘由,所以可能比较容易从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来,但现在看来,你可能不太适合这个任务了…”
“你要撤换?”扎克脸色凝重,身子向前倾,眼看怒气就要爆发了。
史宾赛身子不禁往后缩,心里直骂自己胆小,身为一个上司却没有办法压制手下。他清清喉咙,试图状胆:“费德勒,这也是为你好…”
“到底是为谁好?”扎克几乎要失控了,他隔着办公桌伸手就要去揪住史宾赛的衣领,但动作却被身后急促的开门声给打断。
“费德勒,住手!”是希卡克,一向冷静的他语气里难得出现一丝慌乱。
希卡克一进来就扯住扎克的手,把他向后拉。“别激动,这样不能解决问题。”
扎克推开希卡克,回身看着喘着气的男人。“你也知道吗?希卡克。你知道却没有告诉我?”
希卡克没马上说话,推了推眼镜,目光渐渐回复冷静。“我的意见,跟史宾赛一样…”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认为我会坏了事?”扎克气愤地瞪着搭档:“我们共事这么久了,你还认为我会因为这样就误了正事吗?希卡克,你的保护欲什么时候这么强烈了?”
希卡克看着扎克,缓缓地开口:“别再犯错了,费德勒,雷席格已经承认了。”
“承认什么?”听见雷席格的名字,扎克脸色一变。
“雷席格被革职了,因为收贿。”身后史宾赛说:“这几年来,他一直都跟贾斯汀有接触,有一些情报就是他泄漏的,包括上次的行动。他已经坦承收贿,不仅泄漏行动时间,还捏造假资料,让我们以为公寓里的那具尸体是贾斯汀…”
“原来是他…”扎克楞了一会儿,接着一脸狐疑地转向希卡克:“你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根据查证,雷席格的资料应该是来自于当时参与行动的人。”希卡克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没说是谁,但已经有人查到,你前一阵子跟雷席格的接触很频繁。”
“所以你们怀疑是我?”扎克瞇着眼看房间里其余两个人:“我有什么理由要做这种事?”
希卡克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但却又做罢。
史宾赛说:“我们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这件事,但是希望在这种时候,你可以避开。不要再让贝克惠斯误会了,费德勒,你有前途,要好好为自己打算。”
“你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打算吧!”扎克轻蔑地瞥了史宾赛一眼:“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扎克说完把头一甩,大步走出办公室。史宾赛忽然站了起来,叫唤他:“费德勒,你到底有没有做?”
扎克停下脚步,微微回头,但终究没有回答。他推开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底端。史宾赛颓然坐下,沈默无言。希卡克仅看了史宾赛一眼,无波动的演神不知是责备还是赞同。他迈开脚步,追了出去。
☆☆☆
这已经是曼莉莎第七次走到窗边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坐立难安,一种恐惧与不安全感涌上心头,让她静不下来。曼莉莎一再地离开沙发,到落地窗前晃一圈,再回来,有时心浮气躁,又绕着客厅走一圈。
“妈妈,不要再走了,扎克叔叔还没有回来。”坐在椅子上的柯莱恩已经有点受不了母亲的急躁,眼睛从书里抬起来,露出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什么?”曼莉莎回过神:“我…我又不是在等他,我只是觉得很烦。”
“喔。”柯莱恩应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前天她莫名其妙受到袭击,还害吉米受累,自己其实也受到不小的惊吓,因此扎克要她跟柯莱恩这几天在家休息,避避风头。不过今天一早扎克就出门去了,而且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事实上,自从袭击事件发生之后,扎克就板着一脸凝重的表情,连曼莉莎都有点错愕。她从没看过扎克这个样子,他一直都是温和又体贴的,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的…难以亲近?
她一度以为扎克在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但那天他们回到家之后,四下无人时,扎克忽然从身后抱住她,紧紧的,她可以感觉到扎克的体温跟他轻微的颤抖。扎克抱着她的样子,就象是害怕失去什么一样。
“莎莎,答应我,以后不要擅自离开我的眼前,好不好?”
她感觉到了,他是在害怕呀!曼莉莎虽惊魂未定,但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她反握住扎克的手,点点头:“我不会离开你的,扎克。”
握着他的手,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涌上心头。如果是扎克的话,她应该可以放心吧!她看见他眼里的深情,比十二年前更加炽热。她竟爱他爱了这么久,自己却不知道,以前的她都在做什么?
不会想再放手,她相信扎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却在今天早上匆匆离开,什么话也没说。更奇怪的是,从外面回来的希卡克一听说扎克不见了,竟难得的地脸色大变也冲了出去,这些男人是在搞什么鬼?
曼莉莎烦恼得在客厅里踱着步,不知道自己的烦躁是因为担心再度被攻击,还是因为扎克。
“妈妈,扎克叔叔他们一定是有事情要办,等一下就会回来了,你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被母亲烦得受不了的柯莱恩又说了。
“柯莱恩…”曼莉莎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她这个儿子冷静得竟不会安慰母亲,果然跟他老子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
“算了,我出去一下。”曼莉莎说,转身回到房里披上外衣,拿起随身的皮包。
“妈妈,你现在最好不要一个人出去吧?”柯莱恩马上放下手中的书,跑进房里。
“没关系,反正附近还有人守着,我只是去买杯咖啡而已。”曼莉莎弯下身,轻拍柯莱恩的脸颊。“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别随便跑出门。”
“可是妈妈…”
不顾柯莱恩的反对,曼莉莎还是出了家门。她喘了一口气,如果再这样闷在房子里,她可是会发疯的。因为袭击事件的关系,FBI又派了些人在附近守着,所以扎克跟希卡克才能放心离开。曼莉莎想,只要她不离开住家太远,应该不会有事,所以便大剌剌地出门去了。
寒风吹来,曼莉莎不禁拉紧衣领。她朝街道尽头看了看,只有稀疏的几个行人,偶尔几部车呼啸而过,没有扎克的身影。曼莉莎有点失望,转个身,走进附近的咖啡店。
小小的咖啡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三组客人分散四处坐着。曼莉莎并不想久留,直接走向柜台:“三杯拿铁,带走。”
等着等着,看见窗外开始下雪。薄薄的雪片在空中飞舞着,风一吹就四处飞散,松松散散地落在地上,算是一场小雪。曼莉莎看着窗外雪景,没注意到身后有一个人接近。
“曼莉莎。”话音清朗,但刻意压低音量。
曼莉莎反射性地回头,吓出一身冷汗,但她知道这个声音。“雨果?”
“好久不见了,曼莉莎。”男人微笑着。
这可不是雨果?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一头金发象是被风吹得散乱,但丝毫不减帅气。曼莉莎从以前就觉得雨果应该去当电影明星,他光是一个笑容就可以勾人。但雨果这个人总给她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他与周遭人像是隔着一层雾,好像看得见,但却又看不清。
“雨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曼莉莎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失踪这么久的人忽然又出现在眼前,那其他人呢?曼莉莎不禁往雨果的身后探看。
“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曼莉莎。”雨果象是看出了曼莉莎的想法,温和地说。
“你…你这一段时间都到哪里去了?零呢?索格还有冰人…”忽然意识到店员在看他们两人,曼莉莎赶紧拉着雨果到咖啡店一角的座位上。
“我想他们都很好,你不用担心。”雨果一派冷静,就跟以前一样。
不过曼莉莎却忽然想起来,目前这附近有不少FBI的人在监视埋伏着,雨果这样大剌剌地出现,该不会有危险?“雨果,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恐怕不好吧?这附近有不少人在看着…”
“我知道,所以我只能待一下,”雨果点头:“我只是来看看你现在好不好。”
“还好…”但曼莉莎又想起前天遇袭的事情:“最近有一点小麻烦,不过幸好都没事。”
雨果凝视着曼莉莎:“看来费德勒很保护你。”
“是…咦?雨果,你认识扎克?”曼莉莎有些惊愕地看着雨果沈静的脸。
“当然认识,不,或许该说,是有研究过。”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对于敌人,一定要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不是吗?”
“敌人?”
“费德勒追我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应该说,许多行动都是他所主导的。费德勒那一帮人为了要抓戴蒙也花了不少心思,但最后还是被耍了。”
曼莉莎剎时愣住了,扎克是追捕戴蒙行动的主导者?为什么她从来就没有听他提过?扎克不是说自己的工作范围在西岸,也已经很久没有回波士顿老家了?难道事实上他一直都在东岸进行部署,观察着、研究着戴蒙的所作所为,甚至可能包例的…
“你…你说被耍了,是什么意思?”脑海中有千百个问题冒出来,但最后曼莉莎问出口的却是这一个。
“你不知道吗?曼莉莎。”雨果微微皱眉:“就是戴蒙的事情。”
“戴蒙怎么了?”
“现在消息已经走漏出去,不过我们本来也没打算瞒这么久的。”雨果说:“曼莉莎,戴蒙没死。在公寓里的尸体是假的,那是零去停尸间找来的替代品。”
曼莉莎呆楞地坐着,忽然觉得全身发冷,那冷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沁入骨髓一般的颤抖。这个消息对曼莉莎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没死,他其实没死,这是个骗局。混乱的思绪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应该哭,还是该笑?好不容易接受戴蒙已死去的事实的她,原本打算以此作为重新出发点,要好好经营与扎克的情感。现在却得知他没死,一时之间,曼莉莎的心整个都乱了。
“曼莉莎,你没事吗?”雨果小心翼翼地看着曼莉莎,轻轻握住她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慢慢回过神来,感觉一阵酸楚冲上鼻头。
“对不起,曼莉莎,但是为了计划能顺利,这件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雨果略带歉意地说:“为了不让你惹上麻烦,所以也对你保密。我们这么做只是想拖延时间,转移一下那些家伙的目标。”
“他现在在哪里?”
雨果没说话,只是一迳地看着她。曼莉莎马上明白雨果是想保密,但也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他跟凯萨琳在一起吗?”
“嗯。”雨果点头。
“这件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
“至少FBI都知道了,消息也已经传出去,不要多久,那些想寻仇或是要争地盘的人也都会知道。”
FBI都知道,那么扎克也应该知道了?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就连他其实是整个追捕行动的主导者都没有说。扎克不信任她吗?还是说,他另有目的?
“雨果,这附近有很多人埋伏,他们虽然说是要保护我,但我想,其实是想抓你们。”曼莉莎终于明白这些人的目的:“你还是快走吧!不要为了我被…”
她说完拉着雨果站起来,焦急地探看四周。雨果反拉住曼莉莎的手,温柔地说:“曼莉莎,戴蒙很挂心你跟柯莱恩的安危,所以要我来看看,但是我也不能待太久。”
“别说了,你快走吧!”曼莉莎焦急地说。
“曼莉莎,就算是这样,你身边一定有真心想保护你的人。”雨果说。
“什么?”曼莉莎不解地看着雨果。
“不要沈湎在过去,这是我送你的一句话,曼莉莎。”雨果说,仍是一脸温和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仔细看看,你身边一定有值得你寄托的人。”
“雨果,这是…”曼莉莎还想再追问,但雨果却忽然看向曼莉莎的身后,然后松开她的手,迅速往后退。
“曼莉莎,后会有期。”他微笑,利落的身影往咖啡店的后面一钻,消失不见。
高大的金发男人就这样消失在眼前。曼莉莎楞楞地站在原地,反覆思索着他的话。不久之后,有几个人急急忙忙跑进咖啡店,慌张地察看四周。其中一人抓住曼莉莎的手臂大叫:“他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有看到吗?人呢?”
曼莉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雨果消失的后门,很久很久。那些人在小小的咖啡店里乱窜,抓着店员跟其他客人问不停,把他们吓得脸色惨白。而曼莉莎依旧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人从后门追出去。
“为什么?戴蒙,为什么…”泪水终于涌出。
曼莉莎疲累地走出大楼,抬头一看,已经天黑了,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冷凛的空气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觉得双眼模糊,脚步不稳,全身筋骨酸痛,如果不是因为街上人来人往,曼莉莎很可能就这样蹲在路边嚎啕大哭起来。
这简直就是疲劳轰炸!曼莉莎之后被那些探员带到这栋大楼的办公室来,几个人有礼却严厉地不断询问她刚才和雨果会面的情况。她坐在尚称舒适的小会议室里,两个男人绕着她打转、问问题,另一个人坐在一旁做纪录。他们只是重复问着刚才的情形,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说了什么、从哪里离开、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动作与态度。
曼莉莎被逼得一一回想,却在反覆述说与回忆中觉得那短短五分钟的会面好像是幻想一样,毫不真实。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能待太久,只是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有说是谁叫他来的吗?”
“应该是戴蒙。”
“贾斯汀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说。”
“他要去哪里?”
“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知道我们在附近,为什么还要来?”
“我哪知道?可能只是担心我被攻击。”
“他有说贾斯汀是诈死?”
“雨果是这么说的。”
“你事前真的毫不知情?”
“真的是他告诉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了,而你们却什么都没跟我说。”
“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同样的问题不停地环绕着,曼莉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究竟正不正确,但她却只能尽量不要前后矛盾地回答问题。五个小时下来,曼莉莎已经疲累得不知所措,最后扎克终于进来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绷得像僵硬的石头。曼莉莎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生气,但却不知道他的气愤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够了吧!已经五个小时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史宾赛说她可以走了。”扎克对其中一个男人说:“你们又让人跑掉了,再犯一次错,我可不知道贝克惠斯会怎么说。”
男人拨拨微卷的棕发,一脸不悦地看着扎克,嘴里的烟故意徐喷在对面的人的脸上。“算了,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那小子只是来挑衅而已,什么都没讲。”
男人回头瞪了曼莉莎一眼:“你可以走了,柏金斯小姐。”
扎克向她走过来,伸出手想扶她,但曼莉莎猛地起身,避开了他的碰触,径自走出会议室。看见他走进来的时候,曼莉莎确实有一种救星终于出现的感觉,好像马上就扑进他的怀里,但是一想到扎克隐瞒她的事情,曼莉莎不禁心一冷,硬是推开他关怀的手。
“莎莎,你没事吧?”扎克跟着曼莉莎走出大楼,将她忘了拿的外套批在她肩上:“外面冷,小心点。”
曼莉莎没说话,穿上外套,心中恋慕着他带来的温暖,但疑惑却阻碍她回身拥抱扎克。
“莎莎,你要去哪里?”
“回家,柯莱恩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曼莉莎加快脚步,但脚长的扎克依旧轻松跟上。
“柯莱恩没事,我先回去看过他,希卡克也在那里。”
曼莉莎没再说什么,只是快步疾走,冷空气让她的眼角刺痛,曼莉莎隐隐感觉到泪水在眼里积聚着。她不想哭,更不想在扎克面前哭。曼莉莎擦拭眼角,继续向前走。
“莎莎,你是在气我来得太晚了吗?”扎克说。
扎克看着曼莉莎沈默的背影,不禁皱皱眉。“莎莎,为了处理这些事情,我搞了一下午才有时间去找你。那几个家伙硬是不放人,我也是跟他们吵了半天,这些人才肯妥协的。”
他一个下午忙得焦头烂额,谁知道雨果竟在这种时候跑来。扎克起先以为史宾赛那些人的策略不会这么快奏效,没想到雨果竟杀得他们措手不及,最后还跑掉了。再一次的失误让FBI丢尽面子,贝克惠斯震怒,扬言要严惩失职人员。这些个家伙为了要补偿过失,竟扣押曼莉莎这么久。扎克一想到她被关在房间里疲劳轰炸,就心疼得焦急不已,除了指挥其他人追踪雨果之外,也马上要求史宾赛放人。
但好不容易救出了曼莉莎,她却用一张冷脸面对他。扎克开始猜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莎莎,还在生气吗?我承认是我的错,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曼莉莎忽然回头,用疲惫却充满愤怒的眼神看着扎克。“扎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什么事情?”
“你的事情。”曼莉莎看着扎克的眼睛,慢慢地说:“你其实一直都待在东岸,在追着戴蒙,对不对?”
扎克脸色微变,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他知道不应该骗曼莉莎,也总想找一天跟她说清楚,但却不是在这种状况之下。“是雨果告诉你的?”
曼莉莎微微点头承认:“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监视我们?”
“你要我怎么说?”扎克沈下脸:“要是我一开始就这么告诉你,你会让我进你家大门吗?”
应该不会。曼莉莎在心里这么回答,但没有说出口。“你说要保护我,也只是幌子吧?其实只是在等有没有人会来找我,就像今天雨果一样…”
“莎莎,不是这样子的,你确实有危险,我真的是想要保护你。”扎克急着伸出手,想揽住曼莉莎,但曼莉莎向后退,回避她的碰触。
“你们没有一个人说实话,全部都在骗我。戴蒙也是,你也是…”曼莉莎低声说,泪水已经涌出。
“我不想骗你,那只是因为…任务的关系…”她的眼泪让他心痛,还有他脸上那种被背叛的神情,更是令人不忍。
“任务还是比较重要,不是吗?”曼莉莎摇头,觉得自己真傻,怎么又爱上一个视工作如命的男人?她在扎克的心目中,又有什么样的地位?
“不是的,莎莎,你听我说,”扎克拉住曼莉莎的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想要补偿过去。”
“补偿什么?”曼莉莎不解地看着扎克气急败坏的脸:“不管再怎么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期望太多了,没想到你也是一样,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不,莎莎,我是为了你,你要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扎克抱住曼莉莎,全身颤抖着。她竟然要离开他,再次离开?想到这里心里就涌上莫名的恐惧,扎克抱紧曼莉莎,不敢放手。
“扎克,我到现在才发现,我是爱你的。”曼莉莎轻轻推开扎克,痛苦地说:“但是我不知道你爱不爱我,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关心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要是不爱你,就不会在这里了。”扎克焦急地说:“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进FBI?我为什么要跟那群人搅和在一起?”
她不懂,混乱、疲累让曼莉莎无芳考。她推开扎克,向后退:“我发现我几乎不认识你了,扎克,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曼莉莎,你听我解释…”他想伸手再次抓住她,但却又被溜掉了。
“不用再解释了,让我想一想,扎克,求你…”曼莉莎摇头,一再向后退。她深深地看着扎克,彷彿想将他的模样记住,抹去泪,忽然转身跑开。
“莎莎…”
她的身影隐没在暗夜的街角,消失在人群中。扎克追上去,却什么都没找到。她又再次离开了吗?她的体温依旧残留在手心,随着冷空气的侵蚀渐渐散去。扎克握紧拳头,想要掌握住这最后的温暖,但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在人群中,他失去了她,也失去自己。
曼莉莎撇开扎克,顺手招来一部出租车,回到家里。一路上她不停拭泪,让那位终年出租车司机忍不注一直偷瞄照后镜。她告诉自己不应该再哭了,但是奔离扎克的怀抱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想念他的温柔跟抚触。那是假的吗?在生病时照顾她的细心,言行之间的体贴,拥抱时的热情,真的都是假的?
曼莉莎对自己的懦弱感到恼怒,但过去的回忆又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让她的心更痛。
“小姐,到了喔!”司机提醒她,又忍不住多瞄一眼这个从一上车就哭到现在,双眼红肿的女人。
“谢谢…”曼莉莎抹抹脸,木然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不用找了。”
她下了车,身后的车子停了一下,才缓慢开动离开。曼莉莎拿出钥匙开门,没注意到屋子里一片漆黑。但是当她一踏进屋内,就猛然惊觉情况不对。虽然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从小也被保护得好好的,但曼莉莎对于枪械的弹药味却很熟悉,毕竟她父亲跟戴蒙,还有雨果等人的身上都有这种味道。
火硝味窜入鼻中,曼莉莎呆了一下,身子变得僵硬。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门外时,忽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碰”地一声将门关上。
曼莉莎惊得全身无法动弹,她知道这只手并不友善。然后她马上想起了柯莱恩,急忙回身想开灯,看看孩子的状况,不过忽然一个硬物抵住她的背,她知道那是什么。
“别动。”一个声音说。
灯打开了,曼莉莎不禁眨眨眼,双眼终于适应光亮的她终于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客厅里多了几个人,大约五至七个男人,穿着整齐的各式样西装,都冷着一张脸,看起来象是硬汉。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与气质是她所熟悉的,曼莉莎随即会意过来,他们与她父亲是同路人。
身后拿着枪的家伙推了推曼莉莎,示意她向前走。莫于无奈,曼莉莎只好迈开颤抖的脚步,走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好久不见了,曼莉莎。”男人大约有六十岁以上,前额秃,挺个啤酒肚,看着曼莉莎的眼神好像是熟识一样,但曼莉莎却疑惑地眨眼,她没见过这个人呀!
“你是…”
“我们等你很久了,不好意思,得要你暂时配合一下了。”这男人说话还有点礼貌,不像个寻常的黑暗份子。
“柯莱恩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曼莉莎想起儿子,焦急地问。
“你放心,他没事,在房里睡得很熟。”男人微笑,那笑容总让人觉得象是个宠溺孙子的祖父。
“你…你们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你说呢?曼莉莎。”男人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笳来,站在身边的一个人随即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男人吸了一口,很满足地吐出烟。
雪笳的味道瀰漫在四周,曼莉莎忽然觉得这气味有点熟悉,是在什么地方闻过?蓦然间,过去的回忆一一涌现在眼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她童年时代的回忆,但是她记得那个味道,因为她的父亲也抽同样的雪笳。而唯一也有这种嗜好的人,只有…
“鲁柏特…叔叔?”
第一卷 第九章 不信任
曼莉莎怎么样也想不到,她竟会再见到这个男人。或许也该说,她早就已经忘了这个男人的存在了,所以这么多年后当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是一脸掩不住的惊讶,当场将在原地,睁大眼睛瞪着沙发上的男人。
“怎么,见到我这么惊讶吗?曼莉莎。”鲁柏特柏金斯又吐了一口烟,轻松地说。
“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曼莉莎回过神,开始搜寻脑海中对这位叔叔唯一的记忆。
她的父亲出身劳工家庭,兄弟两就在黑街与工厂间流窜,最后两个人一起走上黑暗之途。曼莉莎记得小时候这位叔叔还常常跟在父亲的身边,但大约是在她念中学时就忽然消失了,对这个人的记忆到此中断,而一向对其他事物不闻不问的曼莉莎也不怎么在意,最重要的是,父母亲对叔叔的消失只字未提。
“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鲁柏特依旧是悠闲地笑着。
三个多月后才来,也未免太慢了吧?曼莉莎在心中嘀咕着,况且父母亲去世的时候,鲁柏特也没出现,害曼莉莎以为这个叔叔早就已经挂了。
“你都到哪里去了?鲁柏特叔叔。”周遭其他男人警戒的姿态,让曼莉莎无法放松。她站在原地与沙发上的鲁柏特对望着。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鲁柏特耸耸肩:“曼莉莎,你这孩子就是这样,大概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自己以外的事情吧?你小时候我对你这么好,叔叔忽然消失,你也当作没我这个人一样,真是让我伤心呢!”
“我…我只是不习惯问而已。”曼莉莎低声说。母亲的镇日悲伤,跟父亲又难得见上几次面,让曼莉莎从小就是个沈默的孩子。
鲁柏特谅解地笑:“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在组织里,只是后来我到‘长老’身边去了,没办法常常在外走动。”
关于“长老”的事情,曼莉莎也听说过,那是组织里最高职务的名称,由一个十二人组成的委员会选任,拥有无上的指挥权。曼莉莎的父亲跟戴蒙都是委员会的一员,必须听令于“长老”,不过现任“长老”长期住在佛罗里达,而且平时都被重重关卡保护,平常人难以见上一面。曼莉莎依稀记得,现任“长老”已经死了,是被戴蒙暗杀的。
“那你…今天到底来做什么?”不详的感觉在心中扩大,曼莉莎直觉地想后退、想逃开,但身后拿着枪的男人虎视眈眈。
“来看看你跟柯莱恩,”鲁柏特皮笑肉不孝,双眼绽放出一种肃杀之气:“顺便来找我的姪女婿,不,或者该说是前姪女婿了。”
“你也是来找他们的?”曼莉莎退后一步,又一个想藉他们母子两威胁戴蒙出面的人,而这次却是她的亲叔叔。
“当然,你不想想看那家伙做了什么好事。”鲁柏特咬着雪笳说:“为了这点小事,竟毁了培养他的组织。没有我们,没有‘长老’,他哪有今天?以为理查对他好,还把女儿嫁给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到头来我老哥还是看错人,贾斯汀根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子!”
“他不是这样的,”曼莉莎不禁喊道:“这都是你们逼他的!要不是你们一直压迫他,一直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还替他解释?曼莉莎,都离婚了,他也对你不好,你却还不能对他忘情吗?”鲁柏特不悦地抬起眉毛。
曼莉莎咬着唇,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不是不能忘情,只是她能了解戴蒙在这方面的苦处。戴蒙在组织里的力量渐渐扩大,引起其他委员的嫉妒,再加上他又不太听话,让“长老”对他心生疑窦,才会导致伍德华斯等人想藉FBI及其他帮派排除戴蒙在组织里的势力,甚至置他于死地。但曼莉莎觉得,戴蒙却处处牵制,不到最后不动手,已算是仁尽义至,为何这些人却仍不放过他?
“曼莉莎,在组织里,这是生存原则,他不是与我们共生,就是要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鲁柏特冷酷的眼睛与他的哥哥神似,让曼莉莎不禁别开眼,觉得彷彿看见自己的父亲。
“我们只是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为什么还要再…”曼莉莎抱紧双臂,无助地喊道。
“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就要继续走下去,没有后悔的余地。”鲁柏特平静地看着曼莉莎的激动:“对你跟柯莱恩,我就跟理查一样抱歉,但那也是不得已的。”
“如果你还当我是亲人,就不要做这种事。”她哀求着,蓦然间看见柯莱恩的房门悄悄打开,孩子明亮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现。曼莉莎更害怕,怕他们真对柯莱恩不利。
“人到了最后还是自私的。”鲁柏特微微摇头:“你可以了解自己一生的事业被毁于一旦是什么感觉吗?被自己一手培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吗?曼莉莎,你爸也是自私的,他想用你、用恩情绑住贾斯汀;我也是自私的,我想要接收贾斯汀的势力,当上‘长老’;贾斯汀也是自私的,他为了脱离组织不惜毁灭一切,也把你们母子两丢在这里任人宰割…谁不是自私的,你不也是?”
“你到底要什么?我只求你放过柯莱恩。”
“我不会对一个小做什么的,他还小,而我已经老了,等不及他的复仇。”鲁柏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柯莱恩的房门口瞄,似乎早发现孩子是醒着的:“我只要贾斯汀,跟他身边那四个家伙,就这么简单。”
“不,没那么简单,他们不会让你抓到的。”曼莉莎不想看见他们被鲁柏特杀害,但又希望他们来解救自己脱离险境,矛盾的心情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FBI的人不会…”
“他们默许这种行为,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光明正大走进这里的?这些政府官员的自尊心很强,不堪被侮辱,只想看到贾斯汀的尸体。”鲁柏特冷笑:“这是现实世界,曼莉莎,你也该走出来看看了。”
FBI默许了,那么扎克呢?想起扎克,曼莉莎又感觉一阵痛楚涌上心头,他也背叛了她。到头来,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就连自己也是,只是不想面对现实,就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她害怕面对现实世界的丑恶,而扎克却把她拉了出来。
曼莉莎抱紧身子,恐惧跟痛苦让她不停地颤抖。想退回去,退回那个封闭的世界,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曼莉莎想起柯莱恩,她还得保护自己的孩子。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请你放过柯莱恩。”曼莉莎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股坚毅。
“我说过,我不会对那孩子怎样的,只要你肯听话。”鲁柏特望着曼莉莎,似乎对她的下定决心相当满意。
曼莉莎点头,屋外的寒风吹进她的心里,那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冷无法消散,她只能抱着自己,感觉冰冷而孤独的身躯。
误会!全部都是误会!
因一步之差没追上曼莉莎的扎克气得在原地跺脚。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出租车,把他甩在冰冷的街头,那股压抑在心底很久不见的怒气又涌了上来。脸部扭曲,握紧拳头,全身的肌肉筋骨都在格格作响。要是当场有什么人敢对他说一句话,扎克绝对会一拳打得对方滚回老家去。
她怎么可以不相信他?在他做了这么多之后?
他可是等了十二年。能想象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扎克是在看见他们的婚纱照后,心底泛起一种锥心的痛楚与烦躁后,才惊觉自己依然深爱着曼莉莎。他后悔莫及,年轻无知的他是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放她走?
她不知道这几年来他是怎么过的。没有私生活,全心投入工作,追着各种罪犯跑遍全美国,然后念念不忘地要抓到那个男人,只是因为他娶了她。
她不知道他每天一张开眼就想着她,看见一些小东西,就会莫名其妙地忆起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情景,可能只是一首歌、一个熟悉的味道,一抹吹过树梢的微风,都可以勾起他的回忆。扎克从来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但是这十几年来却为了一个女人而失神。他的相思病一患就患了十二年,她怎么可以不知道他的苦?
有谁会想得到,风流倜傥,聪明绝顶的他,其实是个痴情种?只要一碰到曼莉莎,他就变笨蛋了,曾被称为FBI最剽悍探员的扎克,这一阵子却屡屡失常,甚至不惜与上司冲突。想起这一切,扎克苦笑着摇头,他这一生只为一个女人而疯狂,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该放弃吗?他扎克费德勒从来就不是轻易撤手的男人,否则也不会精心布局了八年。只能等,等这一切结束,曼莉莎的心情平复之后,再向她解释。他是个擅长埋伏的猎人,一旦出击,鲜少失手。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贾斯汀那一帮人。
曼莉莎上了那台出租车也一段时间了,她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不是回家,就是去雷德列夫妇那里。而现在她应该会比较想回家看孩子,于是扎克拨了希卡克的手机。
没有开机。扎克当场楞在那里,这怎么可能?因为工作的关系,希卡克就跟他一样从不关机,现在出现这种状况,不是他出事了,就是…
扎克几乎要疯狂,脑子里出现许多混乱的念头,跟各种可能性。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找到希卡克,找到曼莉莎,他们可能有危险!扎克正要拔腿狂奔时,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
他是站在大街上,四周还有一些零星的路人,但扎克却可以感觉到来人是别有意图的。警戒的感觉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扎克停下脚步,缓缓回头,夜色里看见一个男人静立在细雪中,是个非常俊美的男人。
扎克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深刻的五官跟修长的身形,让他全身散发出宛如明星的气质,但是当他面对眼前的男人时,却不觉有一种自惭形秽的念头。那个男人有女人般细致的美,也有阳刚的男人味,不管从哪一点来看都是完美,只除了他客套般的笑容与没有情绪的美丽眼睛。
他总是这样,完美、找不到缺点,但却无法真心待人。
“雨果。”扎克说,那声音听来有点咬牙切齿。扎克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不好看,这个家伙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却又一派悠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真是神出鬼没得让人要起鸡皮疙瘩。
“好久不见,费德勒先生。”雨果说,仍是一样的公式微笑。
“你只有这句话要说吗?”扎克冷哼一声。他跟雨果有数面之缘,不过都只是遥遥相望。他研究这个人的生平过往资料,熟得宛如认识十多年的朋友,但事实上他们却是敌人。现在两人忽然这么靠近,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然不止。”雨果依旧微笑:“我今天是要来谢谢你的,感谢你照顾曼莉莎。”
“我是在照顾我的女人。”扎克斜睨着雨果:“你今天把我们这样耍着玩,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来看曼莉莎,顺便找你聊聊。”
“免了,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一想起自己被这一帮人耍了,就不禁一肚子火,扎克的脸色臭到极点。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雨果耸耸肩。
“谁跟你是朋友?你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有朋友。”话一说出口扎克忽然有点后悔。他知道雨果的一些经历,如果自己也处在同样的状况下,或许也会变成这样。
“原来是我想太多了。”相较于扎克的愤怒,雨果依旧轻松自在,也不介意扎克话里的暗示:“不过我一定要跟你谈谈,因为这事关曼莉莎跟柯莱恩的安危。”
“你…你说什么?”扎克脸色大变,难道他们真的出事了?
“知道鲁柏特柏金斯吧?”
扎克点头:“理查柏金斯的亲弟弟,据闻一直在组织里,但很久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过。”
“他来了,今天来到西雅图。”雨果的语气象是在陈述一个日常生活的举动一样平常。
“他来了?是为了替‘长老’复仇?”扎克脸一沈,开始思考:“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刺杀‘长老’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雨果不置可否地笑笑。
“应该要逃之夭夭的人,怎么还这么悠闲在大街上闲逛?”他瞪着雨果无所谓的笑脸,心想他要是有这种手下早就疯了。看来贾斯汀耐力惊人,身边全是一堆怪胎。
“他们没办法对我怎么样,因为,已经有人要对付他了。”
“谁?”扎克挑眉,难怪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鲁柏特柏金斯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当初他自愿蹲伏在‘长老’身边,让哥哥去承受风光的外表,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爬上最高领导地位。”雨果说:“其实他也几乎要成功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你该不会要说,组织里要铲除贾斯汀的主导者其实是他?”
“答对了,真聪明。”雨果一弹手指,这个动作大概是他今天最人性化的表现。
“他为了要铲除戴蒙,无可避免地就要砍掉一些理查柏金斯的老部属。那些人对老家伙忠心耿耿的,当然气鲁柏特柏金斯的落井下石,为了争权不为哥哥留点情面。”雨果说:“所以为了一尝那些失势家伙的宿愿,我小小通知了他们一下今天的事情。”
扎克瞪着这个笑得一脸无害的男人。见鬼,他才不是什么无害的家伙,这个男人谈笑用兵,一下子就可能把别人整得惨兮兮。雨果以前也可以这样整他的,却为什么不做?而且为什么要特地来告诉他这些事情?一堆疑问在扎克的脑中乱窜,而雨果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可以跟曼莉莎解释。”雨果微笑:“FBI跟鲁柏特柏金斯有默契,要让他出面复仇,换取戴蒙跟我们的尸体,还有一些小道消息。”
“他们又…”扎克气得牙痒痒,他敢说希卡克也是故意关了手机的。
“我知道你一定不知道,所以唯有你可以救她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狐疑地看着雨果。
“你等了她很久了,这一点我们都看得出来。”雨果说。
扎克微微一愣:“贾斯汀也知道?”
雨果点头:“一直都知道,不要以为我们没有调查过你。”
“哼,那是贾斯汀对自己前妻的补偿吗?伪君子。”扎克不屑地哼一声。
出乎意料的,雨果对扎克贬抑他主子的话一点也不在意,反倒连声称是:“我也这么觉得,那家伙就是这个性,这种事情早点办就好了,拖这么久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雨果的反应令他惊讶。他们的对话还真的越来越像聊天,彷彿就是朋友。其实想想,如果他不是官,雨果不是贼,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当朋友。还有包括贾斯汀跟那一票怪人,扎克发觉自己喜欢他们竟比喜欢自己的同事要多一点。
开始对自己的情敌感同身受起来,是不是表示他变了?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情?”扎克的情绪转为沈稳,双眸定定看着雨果。
“请说。”
“泄漏消息给你们的人,除了雷席格以外还有谁?”
“你应该知道他是谁。”雨果不说,摆明了要他自己想。
“但…不会,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扎克摇头,却挥不去心里的阴影。
“你自己问他吧!我想他会告诉你的。”雨果微笑,对扎克微微颔首:“那么,我得先走了,后会有期,费德勒先生。”
雨果转身就走,像他来时一样利落。
“等一下,雨果,”扎克急忙喊道:“你要去哪里?”
雨果回头,一如往常地露出虚假的微笑:“我不会告诉你的。”
这个男人腿长,脚程也快,三两下就不见人影了。真是,这样也骗不到,扎克气恼自己又让他给溜了。不过念头一转,想起曼莉莎跟柯莱恩还身陷危险中,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救心爱的女人要紧。
“老大,有人来了。”站在窗口附近警戒的一个男人忽然说。
曼莉莎抬头,看见窗外闪过一道车灯,缓缓划过幽暗的室内。她不觉抱紧柯莱恩小小的身躯,内心祈祷着来人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人,希望那只是路过的一台车,很快就会离开了。
但事与愿违,那辆车停了下来,关掉引擎,打开车门,脚步声稳稳地向门口走来。曼莉莎握紧着手指关节泛白,柯莱恩也抱着母亲,紧张地看着门口。门外的人开始敲门,很大力,好像要撞破门一样地急切。
“是谁?”鲁柏特脸一沈,眸光却流露出一种期待。
站在门口的男人透过一旁的窗子窥看,然后摇摇头:“不是,是FBI那个小子。”
“扎克?”曼莉莎失声叫道。
鲁柏特皱眉:“他来做什么?不是跟他们说好了吗?”
等不及开门,门外的人开始叫了:“开门!莎莎,你还好吧?”
一听见扎克的声音,曼莉莎眼眶一阵刺痛,几乎要当场痛哭出来。但是她忍住泪水,努力让自己的脸保持冷硬的表情,不想让鲁柏特看出她对扎克的感情,免得扎克也遭到毒手。
门外的人依旧在叫唤她的名字,曼莉莎别过脸去,不敢出声。鲁柏特看了曼莉莎好一会儿,接着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转头对手下说:“让他进来。”
曼莉莎的脸色一下刷白:“可他不是…”
但站在门口的男人已经把门打开了,扎克匆忙踏进来,却被门口的人挡住,进行搜身。扎克焦急的目光定在曼莉莎母子身上,她看起来苍白又脆弱,柯莱恩则显得不知所措,让他心疼得想把他们抱在怀里。
“小子,你来做什么?”确认扎克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窃听器之后,鲁柏特开口问。
“来警告你。”扎克眼神转向鲁柏特,变得沈静。
“有什么好警告的?我们现在只要等,你们也在等,不是吗?”鲁柏特笑道,心中觉得这个年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但胆量倒是挺大的。
“那不甘我的事,我有别的情报来源。要是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快点离开这里。”扎克说。面对强硬的鲁柏特,他的谈判气势依旧浑然天成。
“你是在威胁我吗?”鲁柏特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小子,我告诉你,我这一生只容得我威胁别人,不会让别人威胁我。”
“信不信由你。”扎克耸耸肩:“不过,别以为就没有人跟在你后面。”
“你说什么?”鲁柏特的脸色有些微变动,但姿态依旧不动如山。
“这些年来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就没有仇人?”
“我要是怕的话,就不会干这一行了。”
“那你可得睁大眼睛瞧瞧了。”扎克轻松地说。
鲁柏特用审视的眼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老谋深算的头脑开始运转。他是在唬人的吗?还是真握有什么情报?这个年轻男人看似轻浮,但实际上却相当沈稳,几乎看不见他的情绪。鲁柏特打算赌一睹。
“你想要什么?”
扎克微微一笑,手指坐在角落的曼莉莎母子:“他们的安全,并保证永远不骚扰他们。”
鲁柏特也笑了:“这很难办到,他们可是我的王牌呀!”
“不管你对贾斯汀有什么样的仇恨,这都不甘他们的事,更何况,他们还是你的亲人。”
“为了权、为了钱,连妈妈都可以不顾了,哪还管什么亲人?”鲁柏特理所当然地说:“小子,不要再说大话了,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
“你可不要后悔。”扎克看来却是自信满满。
鲁柏特瞪着扎克,正在忖度着他是哪里来的自信时,忽然被房子四周爆发出来的嘈杂声吓了一跳。这些声音象是忽然迸出来的,一时之间人声、车声混杂,灯光在瞬间接近,其中甚至夹杂着遥远的枪声。
屋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鲁柏特在内的人都跳了起来,掏出枪械。其中一人顺手把昏暗的灯关掉,几个人伏在窗口旁窥看外面的情况。车子忽然变多了,有人影跑来跑去,听不清他们的吶喊声,但越来越近却是事实。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鲁柏特厉声说。
“不…不知道…”碰到没有预期的场面,有人慌了。
“有人来了。”扎克说,在黑暗中一边悄悄接近曼莉莎母子身边。
“你们是在搞什么鬼,FBI答应要替我们清除四周的。”鲁柏特看着外面纷乱的人,发现有一大部分很可能真是FBI的人。
“他们应该就是在帮你清除四周,只是有点…没效率。”扎克说。
曼莉莎紧抱着孩子,情况依旧危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扎克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他会救他们出去的。曼莉莎顿时安心不少,开始思考要是出事的话该怎么逃离。趁着黑暗及鲁柏特一帮人慌张之际,曼莉莎拉着柯莱恩悄悄往后退,试图寻找掩蔽。
这种状况令人不安。鲁柏特看着窗外,惊慌的感觉一点一滴在心中扩散。他严厉的眼扫过扎克:“这就是你说的情报?”
“不止,他们还说,如果你肯放人的话,这一次就饶过你。”扎克诚实地覆述。
“这一次?”鲁柏特忽然大笑,五官都挤在一起:“好大的胆子,到底是谁敢这么说?我说过了,我从来就不让别人威胁我…”
房子里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鲁柏特的话,那听起来象是什么东西落在地毯上的撞击声,从曼莉莎的房里传出来的。所有的人均屏息,看着那一扇紧闭的房门。慢慢地,有两个人接近那扇门,一个试图伸出手触摸门把,一个站在旁边当掩护。
忽然,曼莉莎瞥见大门口有一个影子晃过,窗外微弱的路灯只照出模糊的轮廓,那身影动作极快,迅速消失,曼莉莎吓了一跳,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几个人被曼莉莎发出的声音所吸引,纷纷转过头来。
同时,枪声响起,曼莉莎只看到她的房门被打穿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应声倒下。此时陷入一片混乱,房子里忽然多出了几个人影,惨叫、枪声不绝于耳。曼莉莎抱着柯莱恩一直往后退,扎克冲过来抱住母子两,把他们推到沙发后面去。
她用双手掩住柯莱恩的耳朵,蜷曲着身子蹲伏在沙发后。有人在吶喊着什么,她听不清楚,枪声刺耳,轰轰然地回荡在耳边。曼莉莎怕极了,这是什么场面?她该怎么办?
“求求你,扎克,不要让他…”她喃喃唸着,发现自己最挂心的其实是扎克。
枪声停止,曼莉莎终于抬起头来,昏暗中看见自己满目疮痍的客厅。墙上有不少弹孔,家具全被打碎了,地上散着各种东西的碎片跟几具人体。
“扎克…”
她寻找着爱人的身影,随即有一双坚强的臂膀抱住她。“莎莎,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曼莉莎有些脸红地推开扎克在她身上游移的大掌。虽然知道他是想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伤,但在柯莱恩面前她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曼莉莎抬眼看见屋子里多出来的那几个人,全都穿着黑衣,全副武装。他们现在安静地站在原地,象是在观望着什么。
“鲁柏特叔叔呢?”曼莉莎问。
“他有中弹,可能不行了。”扎克回答。
曼莉莎赶紧起身,来到鲁柏特的身边。老人仰躺在地上,胸口一片血,他双眼张开,瞪视着天花板,费力地呼吸着。子弹打穿肺,失血过多,鲁柏特注定要死在这里。
“叔叔。”曼莉莎不知道该怎么做,想帮他止血,却又怕他痛,只得束手无策地跪在一旁,看着鲁柏特痛苦、扭曲的脸。
“我…还是…败了,败给那个小子…”每说一句话都感到疼痛,鲁柏特全身痉挛。
“这就是你说的…如果放人,这一次就饶过我。”鲁柏特看着安静的黑衣人。
“很可惜,你没接受他们的条件。”扎克说。
“不…我永远也不会接受…”鲁柏特身体一震,吐出一口血:“小子,我告诉你一句话,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不会伤害他们,因为…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
“叔叔!”曼莉莎喊道,泪如雨下。
她忆起了过去,一直都未婚的鲁柏特向来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疼爱。当父亲不在身边,母亲沈浸在自己的悲伤中,鲁柏特就会安慰她、照顾她,让她不再感觉自己是孤独的。她怎么会忘记曾经这样疼爱她的人?
“叔叔,谢谢你,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说抱歉,孩子…”鲁柏特喘着气:“或许该说抱歉的…是我,但我不后悔,我没有错…我只是想完成自己的梦想而已,我没有错…”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逐渐消失。浓重的喘气生渐渐平息,微张着嘴,双眼依旧瞪视空中,身躯不再振动。他离开了。
曼莉莎哭倒在扎克怀里,他了解失去亲人的痛,但是他无能为力。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柏金斯小姐,不好意思,现在状况有点危急,请你们尽快离开。”其中一个黑衣人脱下头套,露出一头茂盛的红发。
曼莉莎抬头,泪眼中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你们是…暗杀部队的?”
“是,奉指挥官之令前来救助柏金斯小姐,并支援柏金斯先生的老部属。”红发男子说。
扎克扶起曼莉莎,一手牵着柯莱恩:“我们走吧!FBI可能会攻进来,再待下去会有危险。”
之前屋子里的枪战已经引起注意,外面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架起了强力灯光。
红发男子微侧身,指引他们到门口:“请跟我来。”
“那你们要怎么办?”曼莉莎回头望着五、六个沈静的黑衣人。
“我们有自己的办法,请柏金斯小姐放心。”红发男子微微一笑,曼莉莎看见他左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颧骨直到下巴。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扎克对红发男子点个头,打开门。
“没问题,费德勒先生。”红发男子送他们出去,利落地关上门。
曼莉莎瞪着扎克,他是什么时候跟暗杀部队的人这么熟了?扎克抱起柯莱恩,拉着曼莉莎的手快步离开,他瞄了曼莉莎一眼,了解她心中的疑问,便解释了一下:“我刚来的时候在外面遇到他们,他们就请我帮个忙,这样而已。”
事情在他口中说来好像都变得很简单,但曼莉莎知道绝对不只这样。她正想再问时,忽然想起扎克说FBI可能攻进房子里的事情,她拉着扎克的手大叫:“扎克,你说他们要攻进房子里?”
“有可能。”扎克忙着带两人离开地雷区,随口回答。
“那…我们的房子怎么办?还有里面的东西…”那可不是她的房子,要怎么跟房东交代?
“只好说抱歉了。”扎克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爆裂声。
曼莉莎惊讶地回头,果不其然看见房子的窗口冒出一小团火花,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但窗户全都烧焦了。
“哇!”柯莱恩却新奇地睁大眼,发出兴奋的赞叹。
扎克笑着说:“像不像烟火?”
“好像!”柯莱恩高兴得手舞足蹈。
曼莉莎瞪着这两个奇怪的大人跟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扎克看着她,回以一个开朗的微笑。
第一卷 第十章 不放过
场面还是一片混乱,只是聚集的车辆、人群越来越多,几乎所有人、车都往曼莉莎的屋子集中。外面的人跟里面的人对峙了一段时间,外面的人终于决定要冲进去了。就在这个时候,又传出一声爆裂巨响。屋子里窜出火花,窗户的玻璃全部都被震碎,碎片往外喷射出来。
“我的天呀!”站在安全范围外的曼莉莎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呻吟。她的房子、她的家具、她的衣物跟没画完的设计图!
FBI被这一场轰炸炸得乱了方寸,原本就已经乱糟糟的场面更加混乱,救护车的笛音响起,许多人七手八脚地把伤者送上车。曼莉莎、扎克跟柯莱恩站在附近一处山坡上看着这一幕好戏,不过比起看热闹的柯莱恩跟气定神闲的扎克,曼莉莎显得焦急多了。
“我那些东西怎么办?你看看,那爆炸把邻居的玻璃也震坏了。”曼莉莎差点要跺脚。
“没关系,有人会赔的。”扎克搂着曼莉莎,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谁赔?FBI吗?”曼莉莎斜眼看着扎克。
“他们会赔,不过另一方应该也会。”扎克笑笑。
曼莉莎正想问所谓的“另一方”是哪一方时,忽然一辆车子经过他们身边,车子的驾驶伸出手,对他们挥了一下。车速并没有减慢,很快就略过他们,开上公路,因此曼莉莎并没有看清楚那挥手的人是谁。
不过柯莱恩的反应却比她快多了,他攀在扎克的背上,对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拚命挥手:“洛克叔叔,再见!”
“什么?”曼莉莎一愣,看着那快速消失车子:“是…是他们?他们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爆炸才刚发生,曼莉莎还在担心暗杀部队的人会不会就是被抬上救护车的其中几人,没想到他们却已经脱身了。
“问得好,”扎克笑着抚摸下巴思考:“你那房子有地下室吧?”
“是有呀!”
“那就对了。”他只是笑,没再多说什么。
曼莉莎叹口气,反正这种事情她永远搞不懂,对她来说暗杀部队简直就象是幽灵一样,永远在她身边,却无法察觉的幽灵。以前她会有点害怕,不过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他们,感谢索格跟冰人!
“走吧!没事了。”扎克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满载着甜蜜的柔情,令她沈醉。
“嗯。”曼莉莎柔顺地点头。
不过还是出现了煞风景的家伙。他们才刚转身要离开,身后就传来暴怒、刺耳的尖锐声音。“费德勒,原来你在这里我站住!”
扎克懒懒地回头,看见史宾赛因盛怒而涨红的脸。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满脸是汗,看起来好像快中风了。他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希卡克,扎克冷冷地瞥了搭档一眼,希卡克则有意无意地避开。
“你要去哪里?费德勒。”史宾赛喘着气说:“任务还没完成,你擅离职守,竟然自己闯进屋子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擅离职守?你有没有搞错,你们根本就没把今天晚上的计划告诉我,完全把我排除在外,还说我擅离职守?”扎克瞪着史宾赛。
“我…”自知理亏的史宾赛有点说不出话来:“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破坏我们的行动!”
“那又怎样?”
“费德勒,你被革职了!”史宾赛气极,终于脱口说出狠话。
“那好,反正我早就不想干了。”扎克却爽快地一口答应,把史宾赛跟曼莉莎跟吓了一跳。
“扎克,你别冲动。”曼莉莎拉着扎克的外套,要他冷静一点。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沈稳,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你是说真的?我只是…”史宾赛没料到扎克这么爽快,忽然有点后悔了。
“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次,史宾赛。”扎克坚定地说:“顺道一提,现在我是这位小姐的律师,关于她的事情全部都要透过我接洽。如果你不想让以前作的丑事公开的话,就尽管来试试看吧!”
“你…”史宾赛脸色苍白地看着扎克:“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你也有参与,那些事情你也知情。”为了办案便利所使出的小手段,每个探员多少都用过,只是看事情是大是小。
“我个人倒是没作什么太严重的事,但整个机构呢?”官僚,想到自己竟也在那里打滚了八年,就令他想吐。
“费德勒,你…”史宾赛上前一步想抓住扎克,但扎克动作更快,忽然对着史宾赛的鼻梁挥了一拳。
史宾赛没料到扎克委会出手,硬是挨了这么一拳,他痛得捣住鼻子,坐倒在地上,还一边唉唉叫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唉,我终于作了我这八年来最想做的一件事,谢谢你了,史宾赛。”扎克说,一手抱起柯莱恩,一手牵着曼莉莎,转身就离开。
“扎克叔叔,你好帅喔!”柯莱恩抱着扎克的脖子,用一种男孩崇拜具指标性男子汉的神情看着他。
“你现在才知道?”扎克转头,对着柯莱恩咧嘴一笑。
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玻璃,看见那里坐着一个男人。腰杆挺直地坐着,身上的西装一丝不苟,黄发整齐地梳至脑后。他缓缓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轻啜一口,接着象是在沈思什么一样,一手握着咖啡杯,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才又把杯子放下。
扎克推开旋转门,走向男人,在他面前坐下。
“他们早上收到你的辞呈了。”希卡克说,面无表情的脸对着扎克,镜片后的眼睛没有情绪。
“我知道。”扎克说。他知道他们可能会拿一些程序问题来刁难他,不过他自己也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对他们的伎俩相当清楚,不会没有对策。
希卡克看着扎克,象是在看着他,又像只是对着他的脸的方向发呆而已,扎克从来就搞不懂这种时候希卡克究竟有没有在思考。
“恭喜你。”过了许久,希卡克的薄唇才吐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扎克抬眼看着合作四年多的搭档,忽然觉得他象是个陌生人。他从来就没有试图去了解这个叫做希卡克的人的皮相之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灵魂。直到现在,脱离了工作环境,他们不再是同事,扎克才能正眼看他,却发现自己对希卡克的理解几乎等于零。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扎克仔细地看着希卡克,试图从那张无表情的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希卡克垂下眼,沈默了一会儿:“我只是帮你作了你想作的事。”
扎克闭上眼,发出细微的呻吟。他就知道,就知道会是这样。“希卡克,我没有请你帮我作…”
“但你想,”希卡克随即说:“你跟雷席格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最后你还是没有把情报给他。”
扎克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帮我?”
“你救了我一命。”希卡克瞪着扎克,眼里难得出现了一点情绪的波动。
“那不算什么。”扎克挥挥手。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在一次任务中,扎克就了一时大意差点被对方杀掉的希卡克。这是常有的事,他没想到希卡克却会记这么久。
“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不会坐在这里,也不会遇见安娜。”希卡克认真地说。
“就因为这样,你不惜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扎克不可思议地看着希卡克。
“反正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希卡克说:“我知道你进FBI的目的是什么,你等很久了,但最后还是发现贾斯汀跟你所想象的不一样。”
“你…”扎克讶异于希卡克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
“你想要曼莉莎,但又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希卡克深吸一口气:“如果让贾斯汀就这样被抓了,你会很痛苦的,也无法再面对曼莉莎,所以我…”
“老兄,只是帮你档了小小一枪而已,你也作太多了吧?”扎克苦笑。
他确实曾经想将情报泄漏给与贾斯汀交情不错的雷席格,助他们逃过一劫,但终究还是被自私的心情给打败了。没想到这个挣扎却由希卡克帮他完成,而他却断送了自己搭档的职业生涯。扎克心中泛起一丝丝罪恶感,他总是这么自私,却害惨了身边的人。
“我没有说我后悔了,”希卡克耸耸肩:“因为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希卡克,”该怎么说?事到如今,只有一句话:“谢谢你。”
“那没什么。”希卡克若无其事般地说:“对了,我今天也提出辞呈,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要离开了。”
自己提出辞呈,总比到时候被发现而被革职好。扎克点头,“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回去他的律师事务所工作。”
扎克都忘了,希卡克其实出身律师世家。“那也不错,如果我找不到工作,记得帮我介绍一下。”
“当然。”
两个男人对坐着,沈默了一段时间。扎克终于抬头,看着希卡克:“找一天一起喝一杯吧!”
希卡克楞了一会儿。他们共事四年多,总是下了班各走各的,几乎没有一起喝过酒。“我不喝啤酒。”
“我知道,我有个朋友在一家红酒俱乐部做事,他们那里还不错,找一天一起过去看看。”扎克笑着说。
“好。”希卡克答允,那张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莎莎,你在吗?”扎克回到临时租的房子里,一打开门就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房间的门半遮掩,里面似乎有人影,还有轻微的喘气声。扎克心一凛,该不会又出事了吧?他赶紧走过去用力拉开门。
却发现曼莉莎坐在床上,好像拚命想将什么东西往被单底下塞。她背对着他,一手抹着脸。
扎克终于放心,从后面拥住曼莉莎:“莎莎,怎么了?刚才我叫你怎么不回答?”
“没…没事。”曼莉莎的声音有点慌乱,听起来就象是作贼心虚。
“真的没事?”扎克把曼莉莎的的身子扳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两人面对面。却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睛红肿,好像刚刚哭过。
“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你不要管我。”曼莉莎别开脸,想推开扎克,但扎克双手坚定地环抱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怎么会没事?”扎克皱眉:“你还在生气吗?”
“我没有在生气。”曼莉莎双手放在扎克肩上,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垂首低声说。
“那为什么哭?”扎克大手捧起曼莉莎的脸,让她面对自己。“你还是不相信我吗?不相信那天晚上的行动我真的不知情?”
“我没有这么说。”
“莎莎,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情吗?”一定是他没说清楚,这几天都忙着帮曼莉莎母子找落脚处,处理一些小麻烦,还有他自己跟FBI的事情,倒是忘了跟曼莉莎好好谈一谈未来的事情。
“你问过我为什么放着律师不作,要进FBI,是吧?”扎克说:“我会去作探员,完全是因为嫉妒。”
“嫉妒?”曼莉莎刚哭过的眼满载柔情地看着扎克。
“因为你嫁给了那个男人,我气死了,没想到你会这么做,只要一想到有另一个男人拥有你,我就嫉妒得无法自拔,所以最后干脆去当探员果我当探员的目的,只是为了想抓那个家伙而已。”完全是自私的出发点,他不是疾恶如仇,完全只是因为贾斯汀取了他爱的女人。
“可是,那个时候是你先提出分手的。”曼莉莎说,眼里又多了些许幽怨。“是你自己先不要我的,为什么还这么生气?”
“那是我的错,我太年轻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扎克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要飞黄腾达,申请进入哈佛法学院是我的梦想,我还以为从此以后我就会平步青云,毕业以后成为大律师,甚至进军政界。”
“啊?那时候你是这么想的吗?”曼莉莎有些惊讶,她完全不知道原来扎克的野心这么大。
“对,其实那时候我太天真,也太狂妄了,总觉得自己一定作得到,所以所有阻碍我的一切都必须去除掉。”
“原来我是你的阻碍…”曼莉莎气得嘟起红唇,作势推开扎克。
扎克赶忙抱紧她:“先听我说完。我承认那时候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一种阻碍,我想全心投入新课业,所以自私地不想谈累人的远距离感情,再加上你父亲的背景…”
曼莉莎泄气地看着扎克。又是她的背景,扎克有雄心壮志,不希望因为女友的家庭环境而使前途受阻。
“况且那时候你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冷淡,连对我这个男朋友都没有特别好,我怎么能确定你到底爱不爱我?”扎克轻点一下曼莉莎的鼻头,期望她可以给一个答案。
“我…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习惯表达感情。”原来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也让扎克误会了,看来他们是半斤八两。
“我知道,不过我也是在分手后才发现的。”扎克拥着曼莉莎,头抵着她的肩窝,嗅闻她的体香:“在大学时我也是着跟其他女人交往,不过每次都会想起你,就算你对我冷淡,就算你可能不爱我,我还是会拿你跟其他人作比较。那个时候我才渐渐发现自己作了什么蠢事,我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放弃?”
“既然这样,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扎克对她的好,曼莉莎不是不知道。不只是扎克,曼莉莎也对自己的初恋情人念念不忘,也才造成她一直没有办法跟其他男人正常地交往。
“我哪有脸去找你?是我先提出分手的,而且我一定伤了你,我想你大概很恨我吧!所以我只敢远远地看着,完全提不起勇气再去找你,再跟你说一句话。”
她是曾经觉得很恨,不过当时间过去,浮上心头的却多半是甜美的回忆。曼莉莎轻抚着扎克的脸颊:“那些都过去了,我到现在才觉得自己当时有多幼稚,简直就是在闹小子脾气。”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当我毕业、考上执照,觉得自己算是有点成就时,就打算去找你。但是没想到你却结婚了,听你父亲的安排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你怎么确尔不爱我?”
“没度蜜月,一个月回家不到三次,有了孩子之后就形同分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这段婚姻有名无实。还有他婚纱照上的臭脸,怎么看都不象是甘愿的新郎。”扎克没好气地说。想到贾斯汀对曼莉莎的冷漠,肚子里就升起一把无名火。
“戴蒙的脸本来就那样。”曼莉莎啼笑皆非。
“那个时候我气死了,一心只想把你抢回来,但是又不想轻易放过他,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抓进监狱里。”扎克爱怜似地轻吻曼莉莎的手心。
“扎克,我都知道。”曼莉莎环抱着扎克的肩膀:“这几年来你一直都守在我身边,是我太迟钝了,只是想把自己锁在象牙塔里,却没发现我把爱我的人都排拒在外。”
“这八年来,你为什么都不现身?你为什么都不说?”曼莉莎的眼眶泛着泪:“如果你早点出现,如果你可以告诉我,或许我们可以…”
“他要是不走,你不会理我的。”扎克说:“如果我早三年出现,要你离婚,带着孩子跟我走,你肯吗?”
曼莉莎不确定,当时的她还沈浸在婚姻不幸的怨妇悲伤中,但却无法走出来。她依赖戴蒙太多,连自己提出离婚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当时扎克就出现,她能结束悲伤,走出阴霾吗?她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曼莉莎想了一会儿,终于摇头:“不过你真可恶,竟然监视我这么久,简直就是个跟踪狂。”
“你怎么知道?”扎克狐疑地看着曼莉莎,他可没说自己确实曾像个跟踪狂一样亏伺她的生活,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因为风流倜傥的他竟然要靠这种方法才能比较接近爱人,说起来实在有点丢脸,不好意思启齿。
“反正我就是知道,”曼莉莎想蒙混带过:“扎克,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真的这么爱我。”
红唇贴上来,给他一个结实的、缠绵的吻。扎克沈浸她主动吻他的喜悦中,不觉抱紧怀中娇躯,舔允甜美的唇瓣,深入、翻搅、挑逗,他快要迷失在欲望中,大手伸进曼莉莎的衣服内,感觉到她细嫩滑腻的肌肤在颤抖…等一下,有一点不对劲。
扎克勉强压抑自己的欲望,用力推开挂在他身上,和他一样享受着深吻的女人:“等一下,莎莎,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不重要…”曼莉莎又贴了上来,一双手在他胸前摸摸弄弄地扯开衬衫。
“那很重要…等等,你刚是在看什么东西?”扎克抓住她的双手,制止令他难以忍受的挑逗行为。
“我哪有在看什么。”曼莉莎很快地别开眼。
“是这样吗?”扎克笑了,然后他忽然一手快速伸到床单底下,一手压住想阻止她的曼莉莎。
“啊,你…你别看…”曼莉莎不禁大叫,伸手想抢回来,但却被扎克压在他的腿上。
藏在床单底下的东西随即散落在地上,那是许多张纸跟照片。“那是什么?”
扎克捡起其中一张纸,看过之后随即脸色大变,他惊讶地看着曼莉莎。“这是什么东西?”
曼莉莎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动贴上去抱住扎克:“你以为我就不会找资料?这些是你这几年来的纪录,我刚刚就是在看这些东西。扎克,你简直就是没有私生活,为了抓戴蒙他们真的牺牲好多。还有原来你常常到柯莱恩的学校去等他放学,只是因为想看我去接他吗?”
这些资料还真是详细,他的私生活、工作面貌、休闲活动全部都被记录下来,有的甚至还有照片,是什么时候被照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还有谁能纪录这么详尽的资料?扎克想了想,忍不住开始大笑,笑得全身颤抖。
他找人跟踪贾斯汀那一帮人,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而对方也找人跟踪他,记录他的日常生活。真是好笑,他们究竟是在搞什么?弄到最后简直就象是一场闹剧。
“扎克,你还好吧?”看扎克笑不止,曼莉莎担心他是不是打击太大了。
扎克抱着曼莉莎笑倒在床上,“我真是失败,被人跟踪都不知道。”
“那是人之常情嘛!”她笨拙的安慰又让扎克笑上半天。什么人之常情,他可是受过训练的探员,怎么可以连被反跟踪都没发现?
“扎克,”曼莉莎不懂他究竟在笑什么,只得推推他:“你别生气,他们就是这样,老是搞这种跟踪小把戏,你不要在意啦!”
“资料是谁给你的?”扎克把玩着曼莉莎的金发。他以为有些资料应该随着那一场大火都毁了,不过看来他们早就偷偷把东西移出去。贾斯汀或许自始至终都知道他的目的,所以才把这些记录留下来。
“就是…他们呀!”曼莉莎一说谎就显得手足无措。
“那个他们?”扎克看着曼莉莎闪避的眼睛。“他们”可有好几个,他不希望真是自己想的那一个。
“唉呀!你就别问了嘛!”曼莉莎抱住扎克的颈子娇笑道,红唇贴上他的脸,热情地表达自己的欲望。
但扎克可不上当,眼尖地发现散落在床上的资料中有一张小纸片,看起来像信纸。他快速抽起,在曼莉莎还来不及阻拦时就看清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亲爱的曼莉莎:
这些是你要求的资料,留着它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让你看到。
祝你新生活愉快!
永远爱你戴蒙”
简短的几个字,却让扎克火气快速上升:“亲爱的?都离婚了还叫得这么亲密。还说什么永远爱你,根本就是屁话!太过份了,贾斯汀,我真后悔把你放走…”
早知道就让他被判十八个死刑,扎克气极地想。抱着别的女人竟还想着自己的前妻?
“扎克,他是开玩笑的!”曼莉莎赶紧安抚被嫉妒冲昏了头的爱人:“他知道你会看到才这么写的啦!别气了,我们早离婚了,根本就没什么,况且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能拿到资料是跟雨果接的头,而雨果依旧行事神秘,关于他们的踪迹一概不提。最后曼莉莎只收到这份详细资料报告,跟戴蒙的纸条。刚看到时她还真吓了一跳,戴蒙什么时候这么有幽默感了?看来他也改变了不少。
“难怪你不让我看,原来是因为这样。”扎克还在气头上,咕哝着不满。
“扎克。”甜甜的嗓音像蜜糖,把他的心哄得酥软软的。娇柔的身躯贴上来,柔软的曲线密合著他的阳刚,让他全身一振,把刚才的愤怒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扎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好爱你?”她趴在他的胸膛上,柔媚地笑道。
“你说…你爱我?”扎克吃惊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抓住曼莉莎的双臂:“你是说真的吗?”
“对,我爱你,我从以前就爱着你了,一直都爱你!”曼莉莎笑着说。
“莎莎…”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话,他们错过了十二年,才又终于能坦承自己的心意。他紧紧抱住曼莉莎:“我也爱你,好爱好爱你。”
“再说一次。”他像个孩子一样甩赖要求。
“我爱你。”
“再说一次。”这次应观众要求。
“我爱你。”
“再说一次。”贪心地再要求一次。
“扎克费德勒,我—爱—你。”曼莉莎大声说,笑倒在他的怀里。
哪里还有嫉妒跟愤怒?扎克抱着曼莉莎,给她一个深深的、充满欲望的吻。曼莉莎抱住他的脖子,弓起身子迎接他的热情。
男人,真好骗。她偷偷笑了,靠着温暖的胸膛,把一生的幸福给他。
自从扎克离开了FBI之后,扎克和曼莉莎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FBI的副局长贝克惠斯还是想要派人继续监视曼莉莎,他美其名曰说道要保护曼莉莎,其实大家都知道,局长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引出戴蒙贾斯汀,扎克对于FBI一些不近人情的侦查手段,非常地不满意,他之所以会离开那里,这个也是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亲眼看到了曼莉莎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遭受到了她本不应该承受的苦难,FBI要是为了找一个人非要从一个女人这里下手,他觉得这样的机构早就应该不存在了,他看到了曼莉莎门外贝克惠斯派来的新的探员不断在曼莉莎家的周围来回打转,虽然他们这次没有要求和曼莉莎同住在一个房间里面,但是这样的监视也和那样差不多了,曼莉莎看到那些探员之后,站在窗户边上叹气地说道“我现在是租来的房子,他们都要这样子对我,如果我的房子重新装修好的的话,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做呢,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我是戴蒙的前妻,他们就要这样子对我吗,我不仅是戴蒙的前妻,我还是曼莉莎啊,我想要过我自己的生活,难道这样都不可以吗?”看到这样子的曼莉莎,扎克非常心疼地说道“莎莎,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离开我们的生活的?”“扎克,你不要做傻事,我不想让你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