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缘际会的皇后
苏云同能坐上皇后之位,着实是件因缘际会的事。
泰宁十年,小皇帝尚未大婚亲政,把持朝堂十年的越亲王却忽然暴毙,一时朝野震动不安。当此时,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小皇帝要面对的除了越亲王留下的烂摊子,还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堂兄弟。
太后娘娘临危不乱,当机立断决定引入外援。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联姻。于是,她抛出了后位。
虽然以女幸进并非好名声,然而从古至今,真正能让够登上显赫顶峰的家族,多多少少都和宫里有些关系。更有许多家族的□□便是出了一位后妃,继而荣耀满朝。
何况做皇后和做嫔妃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对这个提议,动心的人不可谓不多。包括太后心目中最好的选择——苏家。
临河苏氏传承逾百年,甚至比本朝开国更久,枝繁叶茂,更是有数十位子弟在朝中做官。太后看重的便是这一点,能够辅佐小皇帝掌握朝政。
而对于苏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不偏不倚,或者说四处下注,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让家族能够不断的繁衍延续。所以虽然对一向庸庸碌碌的小皇帝根本不看好,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反对在他这里留一条后路。——既然如此,那么当然也就不值当为他赔上精心教养的女儿了。
可皇帝身份尊贵,只可能娶主支的嫡女,于是,身为嫡长女却一直被放养在外的苏云同,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委以重任”。
小皇帝已然十五,按理说早该定下亲事,只是当初越王势大,而皇帝大婚亲政又是祖宗成例,因此他不发话,别人也不敢开口。然而如今越王既死,无论是朝堂还是皇帝本人都希望尽快亲政。因此大婚难免有些仓促。
泰宁十一年元月初八,新年刚过,鞭炮鸣放过后残余的红色纸屑尚未扫尽,宫里的花轿便来到了苏家门前。
苏云同虽说是年前就被接来京城备嫁,实则祖籍齐州临河城路途遥远,路上就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等她到达京城,已是小年了。苏家这样的大家族,过年是极为隆重的大事,虽是未来皇后,然而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缘故,她并未受到多少重视。
所以到了上花轿之时,苏云同整个人仍是懵懵懂懂,心中一片茫然。
事实上,她甚至没从自己是临河苏家嫡女这件事带来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刚穿过来的时候,面对茅屋竹篱,乡野风光,她本来以为自己穿成了农家女,正要发愤图强,种田致富最终成为地主婆,结果却被告知自己不是苏家村的人,而是住在苏家村附近的宝珠寺之中。
苏云同又以为自己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女,被宝珠寺的僧人好心收留。可是还没等她试探出事实到底是怎么样,苏家派来接人的人已经到了宝珠寺了。苏云同这才知道,自己居然是大家族的嫡女!
根据她打探来的消息,这临河苏氏,那是在整个大周朝都有名气的大家族,这种大家族的嫡女,却一直住在这乡野小庙之中,背后肯定有猫腻!面对这么复杂的事情,苏云同只觉得自己智商拙计。她宁愿真的是个农家女去种田,也比较有前途。
结果这还不算完!本来以为自己被接回苏家,然后就要进入各种宅斗副本,所以路上这两三个月,苏云同辛辛苦苦,冒着几番被发现穿越的危险,将苏家大宅里的人事关系给理清楚了。结果进了京,居然就告诉她,马上就要嫁进皇家了!
苏云同震惊了,郁闷了,蔫了。她觉得宅斗自己都hold不住了,这宫斗就更加不要想了。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何况听说这次是太后下了懿旨的,苏云同也只能被动的接受。
所以直到花轿进了宫,苏云同还是觉得有如梦中。她偷偷从帘子后偷瞧了几眼,只觉满眼庄严肃穆,让人心中惶然,这才有些慌乱起来,将连日来所听到的只言片语一一回想,才终于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自己这是真的进宫了。——而且是嫁进来,或许一辈子都不得出去了。
莫说真正的苏云同在乡间生活多年,跟着那些村姑农女一同玩耍做事,早已野惯了,根本不知做了皇后意味着什么,又要怎么去做。就算她是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近距离接触过的最大的人物,除了公司董事长,就是大学校长了。
只要想到接下来要进宫去面对皇帝太后之类的大人物,苏云同就觉得心里一阵发虚。更不用说自己要终身都被拘在一个地方,恐怕闷也闷死了。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据说新娘的嫁妆摆满整条御街,引得半个京城的百姓都来围观,直至许多年后,仍是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盛事。而这场天下皆知的婚礼,也被后人看做是帝后和睦中宫独宠的佐证之一。
然而当此之时,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新娘,苏云同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喜庆之意。
皇家的婚礼没有拜天地这一项,取而代之的是帝后率领文武百官祭告太庙。从花轿里出来,隔着红盖头,苏云同看不见现场是什么状况,却直观的感觉到了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连忙低下头,噤若寒蝉。
幸好有喜娘由两边扶着她,所以虽然有些腿软,但是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而后大红的绸缎塞进手中,另一头牵着的,便是那个将成为她的夫的男人,当今皇帝,叶峥。
苏云同有些紧张起来。就在这时候,喜娘忽然放开了搀扶着她的手,让她有瞬间的无措。好在红绸另一边传来拉扯的感觉,苏云同愣了一下,变沿着那拉扯的方向而行。竟也一路平安的进了太庙。
苏云同心中忽然有了一点触动,这个皇帝,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
繁复的祭告礼节之后,由皇帝授她金册金印,对着太庙哦里叶家的列祖列宗三跪九叩,便算礼成。
整个过程苏云同只顾着注意不让头上十几斤重的凤冠掉下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木偶一般照着口令行事,事后完全想不起做了什么。
为怕失仪,她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回到新房后也仍要挺胸收腹,仪态端庄的坐在床上,头上沉重的凤冠摇摇欲坠,大红绣鸳鸯的喜帕一直垂到胸前,几乎没把人闷死。
若要苏云同找一个词语来形容此刻的自己,那便是奄奄一息,垂死挣扎。——别计较词语的数量,咱们的苏皇后是不识数的,领会精神即可。
不知道坐了多久,苏云同觉得眼前开始冒金星,整个人恍惚如在云雾之中,才听到推门的声音。
呼……她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从前看电视的时候,看见古代娶新娘的过程,总是觉得万分新奇,身临其境之后才知道,新娘子远不是坐在轿子里被抬来抬去,然后端坐在新房里等着就完事的。实在是太累了,如果再不来人,她就要睡过去了。
新娘子必须蒙着盖头坐在新房里,什么都不能做,直到有人来给她揭盖头,这是电视剧里看来的经验。前几日继母似乎也交代过差不多的话,不过说得太文雅,她有听没有懂。
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苏云同勉强打起精神。进京之后,虽然苏家没什么人理会自己,但继母却来过几次,再三的嘱咐,她嫁的人是皇帝,若是做错了什么,惹恼了他,别说是她,整个苏家都要倒霉。
喜娘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的吉利话,苏云同却只觉得耳边有一群乌鸦在聒噪,头立刻更痛了。幸而在她忍不下去之前,总算听到喜娘说,“请陛下请喜秤,祝陛下和娘娘称心如意!”
这一秒苏云同忽然有些紧张,可惜没等她酝酿好情绪,眼前就豁然一亮,盖头已经揭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苏云同眼睛发痛,她忍不住眯了眯眼,视线被泪水遮挡,只能朦朦胧胧看到面前一大片黑影。片刻之后她才看清,原来是喜娘跪在面前。苏云同忍不住有些同情她,就连方才的聒噪仿佛也不那么可恨了。
不等她感叹完,喜娘已经上前跪下,三两下便将她二人的衣角打了个结,拴在了一起,而后才起身,恭敬的道,“祝陛下和娘娘永结同心!请陛下和娘娘饮下合卺酒。”
苏云同这才小心翼翼的转过头,第一次看到自家夫君的模样。
红烛映照下的叶峥模样生得极好,凤眼薄唇,顾盼生春,烛光下略显病弱,看来显得有些单薄,却反将他衬出十分丽色,连那身龙袍竟都压不住。可惜人瘦了些,脸便显得太过清癯,生生将十分美色压至七分,又添了三分冷肃,让人不敢轻薄。
正文 潜心研究如何更衣
苏云同看得有些发愣,说她土也好,见识短浅也好,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虽然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甚至一个帝王并不合适,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词语。这回被接回苏家,她也见到了不少人,个个都长相不俗,尤其是她誉满京城美艳动人的妹妹。
还有现代的时候看到过的那些明星,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都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然而没有一个能及得上眼前之人。
只是美则美矣,当他那双漂亮的凤眼中装满对自己的审视,便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皇后,你的口水流下来了。”
这一句毫无美感的话彻底的将苏云同从对美色的沉溺中拉了出来。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嘴角,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抬眼怒视过去,谁知对上叶峥似乎毫无温度的眸子,她的心又忍不住跳了一下。
真没出息!苏云同在心里鄙夷自己。然而她一向喜欢好看的东西,不可否认她的新婚夫君因为长相,在她这里绝对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宽容。
她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但因为表情几变,最后做出的笑脸便显得格外扭曲滑稽。
叶峥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这就是母后所说的大方温婉、进退有度的世家千金?不提她种种应对,单喜怒形于色这一点,便十分的不合格。
呵,莫不是苏家欺他是个无权无能的傀儡皇帝,所以找了个冒牌货来敷衍自己?
“皇……上?”见他不发一言的盯着自己看,苏云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开口询问。不过因为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语气便显得迟疑而微弱,倒是符合了叶峥冒牌货的猜想。
他拧了拧眉,转身拿过喜娘手中的酒。“皇后,该喝合卺酒了。”
苏云同连忙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接,慌乱中险些打翻了酒。叶峥心中越发不耐,怒气上涌,加上半分酒意,竟催得他平素苍白的脸艳若云霞。苏云同再次看呆了。
叶峥已对她不抱什么期望了,连后面的仪式都省了,直接屏退众人,冷声吩咐,“皇后,该伺候朕安置了。”
虽然见面才不过短短片刻,苏云同却已经对叶峥“皇后,该……了”的句式形成了条件反射,闻言有些心惊肉跳的起身,然后傻眼。
什么叫伺候他安置?怎么伺候他安置?救命没人教过她这些啊!!!
最后,叶峥只能冷着脸抬着手站在那里,指点苏云同替自己更衣。然而即便如此,苏云同仍旧三两下将他的腰带扯成了死结。然后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看他。
自认经历无数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让自己动容的叶峥,忽然觉得自己额头有根筋在欢快的跳。
最后,他只能压住怒火,扬声叫了一句,“张龄!”
尽职尽责守在门外的文德殿大总管立刻躬身而入,只扫了一眼,便立刻明了屋里的情形,不等叶峥吩咐,就上前三两下解开了打成死结的腰带,伺候叶峥脱下繁复的礼服,只着中衣。而后才转向苏云同,低眉顺目道,“奴才给娘娘更衣。”
“不必。”叶峥冷冷道,“你下去吧。”
等张龄出去了,他蔑视的看了苏云同一眼,然后径自上床睡了。睡、了!
苏云同愣了半天,见叶峥已经睡了,生怕吵着他,也不敢叫自己的丫鬟进来帮忙,忙活了半晌,才瘪着嘴将头上十几斤重的凤冠摘下来。别说,这东西一取下,立刻轻松许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似的。
然后她才开始解自己的衣带。可惜皇后礼服比皇帝的还要繁复十倍,没一会儿她就成功的将衣带打成了死结。越忙越乱,衣带纠缠得根本理不清。
苏云同自暴自弃的丢开手,看着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叶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就这么躺上去睡,可礼服只有一身,明日召见内外命妇时还要穿。想找个剪刀把带子剪开,一来她找不到剪刀,二来继母说过,宫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若随意毁坏,叶峥这个小气鬼恐怕更要折腾她。
苏云同被激起了气性,索性今晚不睡了,不信还对付不了这一身衣裳!
等苏云同征服了自己的礼服,天已经快亮了。她疲惫不堪的倒在床上,胡乱睡了过去。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便在这样的鸡飞狗跳中度过。
感觉上像是刚刚倒在床上,下一秒就有人在踢自己。苏云同艰难的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就听见一个冷然的声音,“皇后,该伺候朕起身了。”
听到这句话,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老老实实的坐了起来,捧起放在一旁的朝服,小心的给叶峥穿上。拜昨晚的“潜心研究”所赐,这次穿衣进行得十分顺当。张龄进屋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而叶峥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有张龄接手下面的事,苏云同也立刻走到屏风后开始梳洗。跟着她入宫的杏初在那边伺候,见她来了,便小声问道,“娘娘,昨夜没出什么纰漏吧?”
苏云同有些不高兴,觉得这个宫女实在是不懂事。她虽然不懂什么公宫中规矩,但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当着叶峥的面说。继母将这个丫鬟给自己,真不知道什么意思。她瞪了杏初一眼,根本不理会她的问题,自顾自的梳洗。反正以前也没让人伺候过。
叶峥朝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口中道,“去查查。”
这话说得含糊,但张龄知道是让自己去查查皇后。说句实话,京中贵女张龄不知见过多少,还真没有皇后娘娘这样的。不过,也难说究竟好不好就是了。毕竟张龄可从未见过自家陛下在意过什么人,如今开口让自己去查,就已经是一种讯号了。
梳洗过后,是用早膳的时辰。——当然原本对于叶峥来说这是早朝的时辰,但因为大婚,他可以三日不必早朝,这才能同苏云同坐在一处用早膳。
苏云同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顿时失了兴致。里头就没有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且大部分不是硬邦邦的就是油腻腻的,就算想勉强吃一点都很难做到。
好在身为皇后,还有个十分正当的借口可以不吃东西。于是在叶峥坐下之后,苏云同立刻主动起身,站在他身后,并低声道,“臣妾 伺候皇上用膳。”嗯,这个虽然没人说过,不过这么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叶峥有些意外的看了苏云同一眼,但脸色仍是淡淡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皇后有心了。”
苏云同以前看各种小说,里面说到伺候别人用膳,那些人通常都伶俐异常,只要吃饭的人眼睛往哪里扫了一眼,立刻就能知道对方想吃什么,并且眼疾手快,动作利落的将菜夹过来。
嗯,说了那么多,主要就是想说,这一点苏云同是做不到的。在她第三次在夹菜的时候洒了一点油水在桌面上之后,叶峥终于忍无可忍的放下了筷子,“朕用好了,皇后也用一点吧。”
说真的这桌子菜,他也完全没有胃口,也不知是谁准备的。是否是按照皇后的胃口准备的,如果真的是的话,叶峥只能对这个号称大家闺秀,然而言行举止气度无一相合的女子敬谢不敏。
苏云同有些惊讶,连忙问道,“皇上可是要去文德殿处理政事?”
苏家给她请了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做过短期培训,叶峥的作息时间表尤其是培训的重中之重,所以方才看到叶峥坐在位置上用早膳,苏云同是有些惊讶的。
叶峥随意的点头,叫来张龄,交代道,“等皇后收拾好了,你让人带她过去坤华宫,莫误了时辰。”现在他对苏云同十分的不信任,所以让张龄找人看着,免得真是个冒牌货的话,反而丢了皇家颜面,让自己成为笑柄。
张龄躬身应了,他才转身朝门口走去,苏云同跟在后面。出了明光宫的大门,他却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了苏云同一会儿,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片刻后才道,“待会儿贵妃会来给你请安,她年纪小,你别为难她。”
苏云同先是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叶峥话中的意思时,叶峥早已经走远了,她只能对着他的背影瞪眼。
什么意思嘛!苏云同不服气的想,什么叫别为难了贵妃,难不成她看起来就像是恶毒的正室吗!
而且说一千道一万,真的将自己和贵妃放在一起,是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这偏心也偏心得太明显了,真是一点儿都不遮掩啊!
虽然大家都知道贵妃是你表妹,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要收敛一点好吗?不过话说回来,皇家的人估计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低调吧……唉!苏云同觉得自己有些发愁。
正文 传说中的贵妃表妹
“娘娘,您可还要接着用膳?”因为叶峥的交代,所以张龄没跟着去文德殿,而是留了下来。见苏云同一直瞪着皇上的背影,便出声问道。
苏云同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不必了,有劳张总管让人引路,这就去坤华宫吧。免得误了时辰,让贵妃妹妹久等。”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虽然话中似乎是怨忿嫉妒的意思,但张龄听着,却总觉得她好像并不十分在意。不过主子的心思,他可不敢问,因此只低头应了,微微侧身道,“那皇后娘娘请跟奴才来。”
因为是帝后大婚,因此新婚之夜是住在明光宫的。大周朝的规矩,唯有皇后才可宿在明光宫之中,其他嫔妃即便在明光宫承宠,也不可在正殿,更不可在明光宫过夜。
从明光宫出来,远远的便能瞧见坤华宫,张龄见苏云同往那边看,便道,“娘娘,那就是坤华宫了。不知娘娘是想走过去,还是坐步辇?”
按照苏云同的身份,本来是应该乘坐步辇的。不过她这才是头一回进宫,走过去,顺便也能熟悉一番环境,因此张龄才会有此提议。毕竟坤华宫距离明光宫并不远,而现在的时间也还充足。
苏云同想了想,道,“那就走过去吧。”别怪她老土,从一个平民百姓突然变成皇后娘娘,这之间的差距,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够说清楚的。昨夜又忙又乱也就罢了,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在意环境。但是方才她却是注意到了,明光宫里,无论是家具用料,还是装饰摆设,都让她大开眼界。
但同时,也让她心中生出了一番惴惴之意。毕竟去了坤华宫,就要召见内外命妇了。昨日大婚时,她头顶着盖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需跟着别人的口令行事,倒也不怕露陷。今日却是不成了。以前她看宫斗小说,就一直觉得那些女人格外厉害,一言一语之间都是陷阱,万一到时候自己出了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
所以苏云同才想在外面走一走,放松一下脑子,也要想想对策。
不过她的打算,最终还是落空了。因为才走了没多远,远远的便瞧见一个身穿紫色宫装的女子,由一群人簇拥着立在那里。那架势,倒比苏云同这个正牌的皇后,还要排场些。
苏云同顿了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张龄,却见他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意外,似乎对眼前这个场景,也有些惊讶。看来,叶峥是不知道贵妃会这么做的。
没错,站在那里的女子,虽然苏云同是头一回见,却仍然猜到了她的身份,正是叶峥特特关照过,让自己不要欺负她的贵妃娘娘,亦是叶峥的表妹,太后的侄女,姚千喻。
皇太后出身的海州姚氏,在当地还勉强算是个大家族,但放眼朝中,便算不得什么了。不过她命好,生出了先帝唯一的儿子,因此得以享尽荣华富贵,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而在她成为太后之后,在看顾自己的儿子之外,更是不遗余力的想为姚氏谋出更好的地位。
也正是出于这种心理,姚千喻六岁时,便被接进宫来,同皇上算是青梅竹马,又是嫡亲的表妹,感情自然非常人所能比。若非是因为需要苏家支持叶峥的帝位,怕是这个后位,轮不到别的女子来坐了。
如此,苏云同很容易就想到了那位姚贵妃对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了。毕竟在宫斗小说之中,往往都会有这么一个骄横跋扈的贵妃表妹出现,她们和皇帝亲梅竹马,也仗着这份感情胡作非为,不过……下场一般不怎么好就是了。
嘛,这宫里,别说是普通的妃子了,就是皇后,也不能张扬行事了。越是宠妃,越是行事骄横,无所忌惮,就死得越快。
“张总管,这是要去做什么?”见他们走近,姚千喻笑盈盈的招呼道。然而招呼的对象,却不是苏云同这个皇后,而是张龄这个叶峥身边的大红人。
苏云同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她的确不怎么聪明,也没什么自信能够在这些人精似的女人之中不出差错,但是那也不意味着她可以容忍别人对自己那么忽视。
不过她没有抢着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张龄。果然张龄十分尴尬的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才这是陪着皇后娘娘去坤华宫。贵妃娘娘也是要去坤华宫请安的吧,这可真是凑巧了。”
姚千喻仿佛才刚刚发现苏云同似的,一面不着痕迹的打量苏云同,一面淡淡道,“可不是。原来这就是皇后娘娘。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语气中毫无尊敬,对于方才忽视苏云同一事,也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
“姚贵妃不必多礼,快起来吧。”苏云同淡淡的笑着,心里想,原来这就是叶峥所说的“不懂事”。到底是真的不懂事,还是在自己面前做戏,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必故意的成分,要大得多吧。
想到这里,苏云同又头疼起来,因为等会儿,她还要领着人去给太后请安。那可是贵妃的亲姑妈,向着谁不言而喻。——虽然自己这个儿媳妇也是她做主娶进来的,不过却也很难说她会不会满意。
似乎是没想到苏云同的反应如此淡然,姚千喻的眼中闪过一抹忿恨,咬了咬牙,正要说话,就被身边的贴身宫女给拉住了。苏云同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多看了那个宫女一眼,气度沉稳,很是稳重端庄的模样,想必是太后放在姚贵妃身边的人。
还真是用心良苦,否则单以姚贵妃这种单纯又骄横的性子,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姚千喻虽然被宫女提醒,没有说什么,但行动之中,还是表现出了对苏云同的不屑。她扬着头,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仿佛不屑与苏云同为伍。
苏云同有些好笑。她原本以为宫里的女人个个心机深沉,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这个姚千喻,更像是没长大的小女孩,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她也才十五岁,的确还是个孩子。这么想的时候,苏云同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这具身体,也才十八岁。
于路无话,好在明光宫距离坤华宫实在是很近,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不过因为姚千喻也在一边,苏云同倒是不好做出四处打量的事情来,所以也没办法熟悉环境。至于调整情绪,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直到走到坤华宫,她还是没准备好要怎么去见那些人。
所以她的脚步之中,免不了就带上了一丝迟疑。姚千喻明明目不斜视的走在她前面,这会儿却立刻就发现了她的踌躇,眼中的轻蔑越发的明显,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皇后娘娘怎么不走了?”
心里却想着,这个皇后看起来毫无半点世家贵女的气度,且长相平平,气质平平,看着就像个冒牌货,如何能配得上自己英明神武的表哥?——不愧是叶峥的表妹,脑回路跟他都是那么的相似。
被人戳破,苏云同反而生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大不了自己多听少说,努力端出高贵冷艳的范儿来就是了。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失策,早知道从明光宫出来就应该端出姿态来的,那样也不会被姚千喻鄙视,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晚了。
而站在一旁的姚千喻,只觉得眨眼之间,苏云同的气质便是一变,挺胸收腹,微抬臻首,目不斜视,步履轻盈从容的往坤华宫里走。她愣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坤华宫里已经等了不少人了。因昨夜苏云同并不是在这边过夜,因此这些人也就没在门口等着,而是进了殿里。苏云同到的时候,正在三三两两的小声说话。
叶峥的嫔妃并不少,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是此前越亲王掌朝时,虽然因为不想让叶峥亲政,所以不曾替他立后,却用了“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借口,送了好多女人入宫。饶是早就心有准备,但是看到那么多人,苏云同还是被吓了一跳!
坤华宫的大殿并不小,毕竟不仅是有时候宫中大典,需在此招待外命妇。虽然只有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以及宗室公侯之家的夫人们才有资格坐进这内殿,但是人数也不算少了。
但是现在,光是叶峥的嫔妃,就几乎将这大殿给坐得满满当当。苏云同看了,心中千百种念头闪过,最后余下来的只有一句话,勉强能够道尽自己心中复杂的感受:叶峥每天都要应付那么多女人,也是蛮拼的。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这么多嫔妃一起开口请安的时候,声音更是大得吓了苏云同一跳。好在她已经开启了“微笑模式”,即便整个人都僵硬了,但是别人却丝毫也看不出来,只觉得皇后娘娘果然仪态端方,不愧为一国之母。
她微微抬了抬手,开口让众人都起来。然后终于能够坐下了!
正文 宫斗什么的不要!
宫里的女人虽多,但既然是越亲王送来的,叶峥当然也不会多宠爱,位分也大都很低。在一宫之主位上的,除了姚千喻这个贵妃之外,就只有一妃两嫔,这让苏云同很是松了一口气。
陈嬷嬷同她说过,那位妃子和两位嫔,都是越亲王一系官员的女儿,如今越亲王没了,她们自然都夹着尾巴做人。至于其他低位嫔妃,也并不敢在她说话的时候随意插嘴。所以说到底,自己的对手只有姚千喻一个。这陈嬷嬷,据说是自己外家送来的,她说的话,应是可信的。
而姚千喻似乎因为不屑,也没什么聊天的欲望,于是众人坐下之后,一时居然沉默起来。
陈嬷嬷站在苏云同身后不远处,不由着急起来。今日皇上同娘娘一起用膳,后来又是同姚贵妃一起走,使得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对娘娘面授机宜,这万一要是说错了话,那可就糟糕了!
见下面的人一个个低眉顺目,苏云同不由挑了挑眉。她们这个样子,可以说是对自己的尊敬,但何尝不是一种排斥?苏云同看在眼里,也不打算拉关系,直截了当的开口,“本宫才进宫,日后就是咱们姐妹相互扶持,伺候皇上。既然如此,本宫今日有几句话,先说给诸位听。”
众人自然知道皇后是要训话立威,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直接,不由有些愣怔。但听得苏云同道,“宫里的规矩多,但也是为了诸位好,我想没人会不记得规矩,也不希望有人明知故犯。另外皇上每日里政务繁忙,后宫里的事,你们但凡有什么想头,都可以跟本宫提,不能随意打扰皇上。第三,大家都是姐妹,唯有相互扶持才能长远,若是让本宫知道有人对姐妹出手,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说完之后,她停下来想了想,好像暂时没什么补充的,于是道,“就是这些。本宫不是苛刻的人,可若是犯了规矩,那本宫也绝不心慈手软,可记住了?”
“臣妾等记住了,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见她说完了,别管心里怎么想,众嫔妃都起身行礼,表示受教。就连姚贵妃,虽然动作心不在焉,却也还是不情不愿的行礼应是。
别说,被她们这么一弄,倒显得自己极有威严,苏云同十分满意。
自觉已经将看过的宫斗小说情节运用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破绽,苏云同这才满意的道,“大家不必拘束,只要谨守规矩,本宫和皇上自然会看在眼里。”顿了顿,又道,“好了,本宫今日才进宫,诸位妹妹随本宫去给太后请安吧!”
这个陈嬷嬷也说过,太后因为要韬光养晦,因此即便从前没有皇后,她也极少插手后宫诸事,宫务则是由琳妃一手打理。平日里也并不让嫔妃去给她请安,除了姚千喻之外,其他人想去给太后请安,还没这个资格呢。也只有跟着苏云同,才有机会进永福宫。
由此一点,便可看出太后对姚千喻的偏爱。苏云同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她心里明白,虽然嫔妃们表面上对自己恭敬,但实际上,一切都才开始呢!
且不说那握在琳妃手中的宫权能不能收回来,什么时候收回来,收回来之后会有什么问题,单说太后对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都难说得很。
一边是自己养大的嫡亲侄女,一边是为了联姻娶回来的儿媳妇,人心有偏向,是很正常的。到时候,太后的态度,也会影响其他嫔妃的态度,尤其是姚千喻,是自己保住皇后威严最大的敌人。
很显然,并不只是苏云同一个人这么认为。出了坤华宫之后,姚千喻便不再掩饰心中的得意之情,皮笑肉不笑的对苏云同道,“皇后娘娘没去过永福宫,还是臣妾来给皇后带路吧。”
言语之中的炫耀,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实际上,姚千喻如此骄傲得意,是有缘故的。大周朝后宫分东西六宫,自来东六宫乃是皇后嫔妃的居所,而西六宫,则是太后太妃们的住处。然而姚千喻当初进宫,是打着陪伴太后的旗号,所以一直住在西六宫之首的永寿宫之中,后来封了贵妃,也没有迁回东六宫。
这本也没什么,东六宫殿宇不够时,嫔妃住到西六宫,也不是很少见的事。然而问题就在于姚千喻所住的,是西六宫之首的永寿宫。
按往常惯例,皇后住东六宫之首的坤华宫,太后住西六宫之首的永寿宫,震慑群妃。然而当初太后还是嫔妃时便是住在永福宫,等当了太后,她喜欢永福宫的景色,便没有搬去永寿宫,自然没人去管。永寿宫空下来,便给了姚千喻,其中含意不言而喻。
可是姚千喻到底没有那个命。现在苏云同进宫来了,皇后住东宫之首,贵妃住西宫之首,隐隐便有了分庭抗礼的意味。所以姚千喻此刻才如此得意。
苏云同虽然不聪明,但是这点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的。不过她装作听不懂,“如此就有劳贵妃了。”云淡风轻,好似当真要让姚千喻前头领路,倒是给她气得咬牙切齿。不过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太后,到时候太后面前给她上几句眼药,强似自己如今在她面前争锋相对,这才偃旗息鼓,恨恨的走在前面。
苏云同一笑,转头便见琳妃杜毓兰很是娴静的站在自己身后半步之处,仿佛全然察觉不到自己和姚贵妃之间的火药味。不过,那半步之遥的距离,到底还是出卖了她的些许心思。——嫔妃走在皇后身侧,按礼应是一步之遥,贵妃才能半步之遥的跟着。不是心有不甘,在自己这个皇后面前,如何会连半步都不让?
不过苏云同可没什么宫斗的心思,也不想去琢磨这位琳妃的想法,只要知道她和姚千喻不对盘就行了。自己不想出头,总要有人接姚千喻的招才好。
永福宫的景色的确很好,最难得的是门口种着两株万年青,长得有两人高,枝繁叶茂,着实是个好兆头,枝头上挂着些许霜色,衬着满地白雪,别有意趣。怪道太后喜欢住在这里。苏云同见了,便笑着道,“只看这两棵树,便知太后娘娘必定是福寿永享,万古长青的!”
话音才落,便有淡淡的声音传来,言语间很是威严,却听不出喜怒,“倒是个会说话的,只望你的心和你的嘴巴一样巧才好!”
苏云同抬眼看去,便见绿树成荫之间,隐隐绰绰的能看出三五人影,想必是太后早起,在这里散步了。她当做没听到太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前趋几步,仿佛未曾察觉到这是在雪地里,恭敬的跪下去行礼,“臣媳给母后请安,祝母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其余嫔妃见状,不敢怠慢,纷纷跪了下去,反而衬出了姚贵妃的独特之处。她不仅没跟着苏云同跪下去,反而抢上前两步,扶住了太后,笑吟吟的站在她身侧,撒娇的道,“姑妈怎的这时候出来了?晨起风凉,仔细伤了身子。”
由始至终,仿佛未曾察觉到苏云同正跪着太后,她站在那里,便一并连她都跪了。
苏云同本来就打叠起千般精神,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要看在眼中,仔细思量,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看不见。但她低着头,只作未见。
太后倒是有了几分满意。她之所以要挑个大家族的嫡长女,为的就是嫡长女往往气度大方,行事得体,也沉得住气。现下看来,倒是不错。至少应该能好生帮衬皇儿,同时替自己照看着千喻。
不过这也只是一面,太后当然不会就这么相信她,还得细细考察才是。因此漫声道,“起吧。大冷天的,别跪着了。若是真有孝心,便替哀家和皇上,将这后宫管好了才是。”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琳妃一眼。
此话一出,琳妃果然身体微微僵硬,不过立时便反应了过来,垂首道,“太后娘娘说得是,等皇后娘娘安顿好了,臣妾也好赶紧将账册之类的移交,日后便要劳动皇后娘娘处理这些琐事了,正好叫臣妾得个清闲。”言笑晏晏,全无半分勉强。
苏云同站起身来,回头看着她,面色柔和,“琳妃妹妹这是什么话?你若能一直帮我,我心里才高兴呢!”
太后这招果真不错,立刻便将自己推到了琳妃的对立面。但她又是帮着自己说话,自己若是不领情,那便是狼心狗肺了。这宫权,果然烫手。
不过也好,太后开了口,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反正琳妃总记得,这话是太后先说出来的。不然自己总要等安顿下来,熟悉了宫里之后,才敢开这个口,最少也是一月之期。
听到她这么说,太后盯了她一眼,慢慢道,“你们姐妹和睦,哀家很是满意。希望你们日后也要如今日这般才好。行了,人也瞧见了,礼也受过了。你们都回去吧,大冷天儿的,也别在这里受罪了。千喻留下来陪着哀家说话便是。”
苏云同微微一笑,点头应是,然后便带着一干嫔妃离开。
正文 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回到坤华宫里,苏云同才将好容易强撑起来的气势一收,整个人软软的趴在软榻上,就不肯动了。
杏初见状皱了下眉,低声劝道,“娘娘快起来,这个样子,让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苏云同尚未说话,十儿已经跳了出来,“好你个杏初!你这可是在教训主子?!主子是皇后娘娘,不管如何,也不是你能随便说的。我知道你是夫人给的,可即便是夫人,怕是也管不着皇后!不仅管不着,日后进宫了,还要老老实实跪下给皇后磕头呢!你擦亮了眼睛,看看什么人能欺什么人不能欺!”
噼里啪啦的一席话,说得杏初没了脸,恼羞成怒的横了她一眼,推开其他人便跑了出去。
陈嬷嬷这才缓缓道,“十儿,在主子面前怎可如此放肆?杏初再是如何不对,也要主子来教训才好。你自己说别人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反而忘了不成?”说着又偷眼看了苏云同一眼,见她仍是要死不活的趴着,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便思量着是否要罚一下十儿。
说起来陈嬷嬷也是不易,她是苏云同的外家送来的,就是为了让她照看这个表小姐。连同五儿等几个丫头,也是一样。但是苏家本来与贺家心不齐,如何会让他们亲近了这位小姐?苏云同被送回临河老家,他们都是等人走了才得的消息。没奈何,也只得回了贺家。
这一回苏云同被接回来备嫁,贺家又立刻将人送来了。还特地打听清楚了宫里的各种情形,让陈嬷嬷熟记在心,好在宫里提点苏云同。这回苏家没法推拒,只能让她们跟了苏云同入宫。不过苏云同的继母赵丽柔心下不忿,便派了杏初过来。
也不知道苏云同是怎么想的,来者不拒,也不管是谁送的,一股脑儿都带进宫来了。
陈嬷嬷和她相处日浅,说的又多是说教的话,生怕这位主子听了不高兴。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谁耐烦听这些规矩礼仪呢?所以总觉得和主子并不亲近的陈嬷嬷,心下就难免惴惴起来。
今日十儿口快,说了杏初几句,主子却不表态,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虽说她和贺家的关系要更近,贺家更为她着想,可毕竟是在苏家生活了那么多年,那赵丽柔又惯会作态,苏云同又小,不懂事,说不得就叫她笼络住了。杏初是赵氏的人,万一将来在赵氏面前说起来,也是十儿的错。
所以她才忙忙的斥责十儿,就是怕苏云同越加和她们疏离。结果主子仍是没反应,倒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云同开口了,“嬷嬷……”
陈嬷嬷一个机灵,几乎以为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被主子发现了,一口气才提起来,又听到苏云同说,“好饿啊嬷嬷,有什么吃的没?”她今早因为早膳太过油腻,可是水米未进。之后又要在一大群妃子面前端样子,又要应付太后,这会儿松懈下来,才发现已经累得前胸贴后背了。
陈嬷嬷没想到她要说的居然是这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忙道,“有有有!就是怕主子在明光宫吃不惯,所以特意备了口味清爽的点心,是千儿那丫头亲手做的,老奴这就去拿来!”
这么说着,又想到主子辛苦了一个早上,好在没出什么岔子,想必十分劳累,心中更觉心疼。偏这几个丫头还不知消停!想着,便转头瞪了十儿一眼,这才转身出去了。
十儿有些莫名,但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放肆,虽则主子并不责怪,心中仍是后怕不已。
因此陈嬷嬷回来之后,她便一心表现,也不要苏云同起身,就着这个姿势喂她吃了点心,又端茶过来给她漱口。这才小心的认错,“奴婢口无遮拦,请主子责罚!”
苏云同正在心中暗暗感慨古代的特权阶级就是好,她算是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八个字是怎么来的了!一边鄙视自己被封建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越来越堕落了。猛然听到十儿的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片刻后她才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翻了个身,看着十儿,脸上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疲惫,“怪你做什么?你说得没错啊。”
十儿愣了一下,立刻欢喜起来。听主子的意思,对苏家的人应该没什么好感,如此正好!
在一旁站着的陈嬷嬷也是又惊又喜,主子能看明白这个,是再好不过了,日后自己也不必束手束脚。哼,临河苏家虽然势大,可他们中州贺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子如今已是皇后,根本不必忌惮苏家。若是需要有外家支持,贺家也一样能做到。
吃过东西之后,苏云同小睡了片刻补眠,醒来时总算是有了精神。她坐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五儿在一旁坐着,见她醒了忙过来伺候,“主子,已经未时三刻了。主子起来松散一下,就该准备晚膳了。”
“只有你在这里?其他人呢?”苏云同见这半天也没有其他人进来,便问道。毕竟才刚进宫,虽然是她的人但也不能随意乱走,万一犯了什么忌讳,可就糟糕了。
五儿往外看了一眼,轻声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们轮换着去用膳,这会儿轮到千儿。另外因才进宫,还有许多东西不齐备,陈嬷嬷带着十儿和百儿去领东西了。”
苏云同微微点头,就在此时,十儿却忽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一脸的不高兴。苏云同知道这个丫头向来心宽,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因此奇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不成?”
十儿气呼呼的道,“主子可知奴婢回来时听说了什么?”不等苏云同回答,她就自顾自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奴婢听说,方才皇上去永福宫给太后请安,正好碰上姚贵妃也在那里,结果就跟着姚贵妃回永寿宫了!她们分明是故意的,真是过分!”
苏云同闻言怔了一下,不过,这其实是预料之中的事,只没想到来得那么早就是了。她摆出笑脸,才对十儿道,“不过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就失了体统,着实不该。回头罚你一个时辰不许说话,五儿你替我看着她。”
这个处罚果然因材施教,十儿立刻就烂了脸色,“主子!”
苏云同眯眼,“从现在开始。说一句话,就增加一个时辰。”
十儿立刻噤声。苏云同这才舒了一口气,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啊!姚贵妃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自己才进宫,皇上却连坤华宫都不进,就去了姚贵妃那里,等明天传出去,自己可就没脸了。不过这事有点怪,按理说,皇家和苏家联姻,也是有目的的,没道理会连表面上的姿态都不做。
还是说,美色动人,连叶峥都把持不住了?
苏云同想起昨夜那个冷着脸的病美人,其实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但是却直觉的认为,他不是这种人。叶峥的外表看似柔弱,气质却格外凌厉尖锐,让人第一眼就印象深刻,即便知道他的美貌,也不敢造次。
以苏云同遍阅宫斗小说的经验来看,越是这种外表病弱的人,内心就越是阴狠,且手段毒辣,所以她在对方面前,总是格外拘谨,一句口令一个动作,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但仔细想想,叶峥既然是这种人,那情绪收放肯定炉火纯青了。听说民间甚至朝堂都传言他十分平庸,可见一斑。
他在别人面前,未必会如在自己面前一般,那种凌厉,很有可能是特意表现给自己看的。
真不知该说这是自己的荣幸还是不幸,不过,苏云同有点明白叶峥的意思了。——他不会控制后宫。至于后宫能管成什么样子,就要看自己的了。
这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根本不在意?又或是,对自己的又一次试探。
苏云同不知道,不过她猜想,叶峥大概不会想要一个太聪明的皇后。想清楚这一点,苏云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装聪明不会,装傻还不会么?
苏云同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对五儿道,“咱们的膳食,是自己做,还是在御膳房做?”
“自然是在御膳房。”五儿有些奇怪的看着苏云同,“宫里是不许私自设小厨房的。”见苏云同不解,她又解释道,“主子想想,若是各宫都自己设了小厨房,不说采买上不好安排,厨子们不好管理,且若是出了事,更是难以查出来。就是皇上的饭菜,也是御膳房做的。不过是专人伺候,主子您也是一样。”
苏云同不由感叹,宫斗小说害死人啊,动不动就XX宫小厨房,弄得她以为古代真是这样呢!不过想想也是,这宫里是非本来就多,入口的东西,自然要更加谨慎,专人管理,出了事只管找他们。如果分散到各宫,小厨房不像御膳房管理严格,出入都要查问,自然更容易出事,而且出了事还查不出来。
正文 挡不住一颗吃货的心
不过听五儿这么一说,苏云同顿时升起了兴致,“我的饭菜也是有专人做的?”
“回主子,太后、皇上和皇后的膳食,都是专人准备的。贵妃娘娘因一直跟着太后娘娘,是以她那边,都是跟着太后娘娘用一个灶。其他嫔妃,是按照位分不同,每月份例也不同,因此由不同的人准备。皇子公主们的膳食又是不同的人做。奴婢等内监宫女的膳食,也是和主子们分开的。”五儿道。
不过这也只是规矩,皇后的份例菜,每顿都是八个大菜一份汤,主子一个人是吃不掉的,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自然便跟着沾光。不过这些就不必特意点出来了。
苏云同闻言含笑点头,“不错不错,那我也能让人去点菜么?另外,方才吃的那点心,不是说是千儿做的么,难不成是去御膳房做的?”
五儿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回主子的话,是在御膳房,且也不必奴婢们动手的,只管将作法告诉大师傅们,奴婢们只需在旁看着便是。”主子入口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动手的。专等着给皇后做菜的大师傅便有三个!
“至于点菜,自然主子想吃什么都成,只要是御膳房里有材料,让人去吩咐一声儿,便都能做出来。若是没有的,那只能提前说好,等东西采买回来了才能做。不过都是要从份例之中扣除。”
“这个好这个好!”苏云同不介意有没有小厨房,反正又不要她这个做皇后的亲自去厨房提。而且照样可以点菜,想吃什么只管让人做来就是了。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了,其实每个宫里都有小厨房,也不现实。毕竟做饭难免烟熏火燎,在离着主子那么近的地方做菜,岂不是不敬?也难怪御膳房被安排在皇宫最西边儿,距离西六宫都还有一段距离呢。
不过这种安排,最妙的还是嫔妃们很难用“给皇上送自己做的补汤”这样的理由去打扰皇上。毕竟谁都不信身为嫔妃会去御膳房里做菜。即便去了,也不过远远看上几眼罢了。说是自己做的,反而更加没脸。
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去给叶峥送汤,所以苏云同随意的想了想,就抛在脑后了,兴致勃勃的问五儿,“今儿的晚膳做的是什么?是你们要的,还是膳房那边儿自己准备的?”
五儿低头道,“回主子的话,因主子没有交代,奴婢们便让膳房自己做。不过陈嬷嬷已经交代过了,说是主子口味偏淡,不让上太过油腻的东西。”
陈嬷嬷不愧是积年的老人,在苏云同身边不过十来日光景,已经将她大致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譬如这个主子格外的喜欢吃,喜欢之外,口味又十分的挑剔。进宫之后,她便打听过,据说皇上那边上的菜口味都比较重,便让人特特去御膳房吩咐了。
这一举动也的确是非常讨好人,苏云同听了,眉开眼笑的赞道,“不愧是嬷嬷,考虑得如此周全!”
想了想,又道,“你叫人去瞧瞧,御膳房开始备膳了没有?若是没有,你就让他们准备些清淡的粥便是。”
五儿答应着去了,不一时派去的人回来了,说是御膳房也刚开始准备,还没商量好做什么,得了懿旨,已经开始淘米熬粥了。
苏云同本以为就是个寻常的粥,想必很快就好了。谁知足等了一个时辰,申时末晚膳才送来了。满满当当两个大食盒,让她吃了一惊。
打开之后才知道,原来其他的全都是配着粥吃的小菜,蒸煮熬炖,煎炒油炸,生切凉拌,种类繁多。不过都有一个特点,便是看着十分清爽,吃起来也不油腻。苏云同本是因为没胃口,才让他们备粥的,谁知就着小菜,竟喝下了三大碗粥。
唬的陈嬷嬷一个劲儿的在旁边劝,“主子,饮食当适量!这会儿吃太多,等会儿又该难受了。”
苏云同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凉菜,夸张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嬷嬷,这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是谁考据说,宫里的东西根本不好吃的?还说什么怕养刁了皇帝的胃口,所以不敢做太好的。还说什么皇帝大鱼大肉吃多了,一个什么翡翠白玉汤就能随便糊弄,简直是瞎掰!
宫里的御厨,已经和厨子不是一个境界的了。厨子是想着如何将一种食材做好,充分突出它的特点,隐藏缺点。总之是围绕着食材来做的。但御厨们,追求的是将茄子做出鸡肉味,鸡肉反而要做出白菜味,如此方能应付主子们的需求。
谈不上好不好,虽然宫里的东西因为工序繁杂,失了原滋原味,但却不能否认它的味道极好。
苏云同还没放下碗,叶峥便过来了。坤华宫的人都吃了一惊,连忙撂下碗出去迎驾。叶峥看苏云同家常的打扮,心里便有数。这是觉得自己不会过来了,所以根本没准备?
“皇后倒是悠闲。”他淡淡的开口,也不扶苏云同起来,越过众人,径直往屋里走。
苏云同有些心惊肉跳的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往里走。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叶峥的时候,她总觉得压力非常大。即便叶峥只是一句没什么情绪的话,也让她觉得像是含了什么深意。
不过更为要紧的是,自己方才喝了粥,因消息来得匆忙,里头桌面上的碗筷可还没来得及收拾。让叶峥就这么走进去瞧见了,算不算是“有辱圣听”?但这是坤华宫的主殿,总不可能让叶峥去别的地方。所以苏云同是又急又慌。
果然进屋之后,看到杯盘狼藉的桌面,叶峥立刻就皱起了眉头,“皇后已经用过膳了?”
这句话听得苏云同小心肝颤抖起来,皇上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他其实还没用过晚膳,责怪自己没等着他过来再用吧?
苏云同苦了脸。好吧她其实是故意的,虽说听到叶峥去了永寿宫,觉得叶峥不会过来了,所以才如此放松。但实际上,在苏云同内心深处,即便叶峥要来,也要自己先吃了。万一叶峥在永寿宫用过晚膳才过来,那时自己总不可能再去吃饭,让他在一旁看着,注定了要饿肚子。
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苏云同可不会这么自虐。她虽然怕叶峥,但还是肚子更重要。
不过对着叶峥可不能这么说,苏云同笑着上前一步,略略遮住叶峥的视线,道,“臣妾今日没什么胃口,让御膳房做了清粥送来。因此便随意用了些。陛下还未用过晚膳?臣妾这便让人去传。”一面就要让人进来收拾桌子。
她越是如此,叶峥却越是不想让她如愿,很轻松的绕过她走到了桌边,看着桌上大大小小摆了一整桌的碗碟,“清粥?”又看到旁边盛粥的小盆,粥已经见底了,但从边上的痕迹,还是能看出原本是满的,“随便用了些,嗯?”
“咳……”苏云同下意识的伸手捋了捋鬓发,掩饰自己的尴尬,“皇上,御膳房的粥做得倒是不错,不如臣妾让他们再做一份送来。”
御膳房做东西,总是有备无患,即便主子只要一份,他们却不敢只做一份的量,万一不够呢?况且还是给皇后的晚膳,万一皇上过来一起用呢?因此必定是多准备的。且粥和凉菜不像其他的菜不能放,现成的送上来,自然是极快的。她可没胆子让皇上吃自己的残羹冷炙。
叶峥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也好。”
苏云同出了一口气,连忙让人吩咐下去。而五儿等人,也终于能进来将桌面收拾了。
屋内一时极静,因苏云同也不知道自己跟叶峥,能有什么可说的。另外,她心里有点儿紧张。昨夜也不知是叶峥太累了,还是他嫌弃自己,又或是其他的缘故……总之他们两人并未真正的洞房。但今晚既然叶峥能从姚贵妃那里到坤华宫来,想必已经下定决心了。
这种事,即便苏云同是现代人,提起来仍旧免不了尴尬和脸红。而且实际上她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实战经验却是没有的,哪像叶峥,才十五岁,就已经坐拥几十位嫔妃,经验丰富了。
嗯,最大的问题就是叶峥才只有十五岁。自己这具身体,好歹也十八岁成年了,至于灵魂的年龄,更是二十多了。所以对苏云同来说,就好像自己是怪阿姨,在猥亵未成年少男一样,感觉十分怪异。即便这位少男的经验比自己丰富了不知凡几。
如此种种加起来,苏云同面对叶峥时,便越发不自在。叶峥不说话,她也不想去找什么话题。
叶峥却也一直不说话,他正在打量苏云同。她坐在那里,半低着头,能看到长长的睫毛,偶尔轻轻颤动。
虽然是自己的皇后,但叶峥的确没认真的看过她。不过客观的说,虽然苏云同并非绝色,但姿色也算是中上。尤其是五官小巧,点缀在巴掌大的脸上,显得年纪很小,并不像是十八岁的人。
是的,自己的这位皇后,已经十八岁了。这一点叶峥婚前就知道,却没有想到,其中竟有如此曲折复杂的缘故。
正文 离奇曲折的过往
临河苏氏是名副其实的大家族,即便是在京中,势力也不可小觑。苏云同的父亲苏谪,更是苏家这一代的族长,同时也是苏家在朝官员之中官职最高者,任礼部尚书。但苏家的家事,却意外的没有在京城引起任何动静,这一点,让得知事情真相的叶峥十分意外和惊讶。
苏云同的生母贺兰歆,出身中州贺家,只不过并非贺家嫡系,而是旁支。虽然如此,但因为贺兰歆上面三个哥哥,均在朝为官,因此在贺家所有旁支之中,也算得上繁盛,主支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就亲近和忌惮各半。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兰歆能够和苏家主支嫡传联姻,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很可惜,苏云同六岁那年,贺兰歆身染重疾,很快就一命呜呼。在叶峥看来,这其中是有不少蹊跷之处的,甚至他还大胆的推测出了好几种可能。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并无实据。况且又是两个大家族的陈年旧事,倘若将来形势对自己有利,需要揭露这件事达成某种目的,他不介意动手,但现在,他也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看。
贺兰歆过世之后,苏谪很快再娶了一位妻子,澜州赵氏的嫡女赵丽柔。澜州赵家是并不逊色于临河苏氏的大家族,赵家肯将嫡女嫁给苏谪,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委屈了自家的女儿。
于是在婚前,赵家提出条件,让苏云同这个原配所出的嫡女出府别居。
贺兰歆与苏谪本也是联姻,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尤其是贺兰歆出嫁六年,却只生下一个女儿,早就惹得苏家长辈不满。现在赵家肯将嫡女嫁入,对苏家是极大的助力。苏云同这个不起眼的嫡女,有没有兄弟支持,将来最多也不过是做联姻的棋子,本来就不得看重,现在自然是被舍弃了。
不过这个时候,贺兰歆的娘家却插手了进来。虽然说苏谪还在,他们没法将苏云同这个外甥女接回贺家教养,但却也不会允许苏家随意处置苏云同。于是在两家人的约定之下,年仅六岁的苏云同回到了临河老家,在母亲贺兰歆的墓前结庐而居,为母守孝。
这件事做得非常低调,京城里也几乎没人知道,所以没能传扬开来。
当时苏云同才六岁,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在临河生活,不管是苏家还是贺家,都派了不少人去照顾她。尤其是在赵丽柔嫁入苏家,诞下一个女儿,坐稳了苏夫人的宝座之后,更是派了不少自己的人去苏云同身边,至于目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但三年之后,孝期结束,苏云同的去处,又成了两家人为难的地方。而就在这个时候,苏云同本人却提出,要在临河找一处寺庙带发修行,为母亲和家人诵经祈福。
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两家人的,总之之后苏云同独身一人,没有带任何伺候的人,住进了临河有名的寺庙宝珠寺,从此深居简出,渐渐的就连苏家和贺家,好像都遗忘了她的存在。甚至到了十八岁的“高龄”,也没有人操心过她的婚事。
在叶峥的调查结果之中,这个女孩和那些农家女子混在一处,如同一个真正的乡野村姑一般长大,明明出身高贵,却能安于平淡,实在是让人惊奇。
而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苏云同身上,总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了,因为她现在的言行举止,全都是临时训练出来的,并未融入她本身的气质之中,是以显得突兀。而某些失礼的地方,自然也就十分容易理解了。
虽然知道了真相,自觉苏家恐怕不会因为这个女儿,给自己多大的助力,但叶峥对于苏云同的好奇,却没有下降。他自己就是在逆境和压迫之中长大的,在越王阴影和压力之中的十年,让他体会到了许多原本不该有的经历和感触,对于苏云同的遭遇,倒是有了少许的共鸣。
最让他好奇的,便是苏云同九岁那年,做出入寺修行的决定。毕竟她还那么小,本来应该有许多的选择,为什么会那么偏激决绝的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那个决定,基本上意味着远离红尘,也就放弃了自己原本称得上煊赫的身世。
或许贺家和苏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逐渐的忽略她。毕竟如果连她自己都放弃了,别人也很难为她做什么。反正以苏家在临河的势力,即便不怎么关注,也不可能会让她饿死。对于那位苏夫人来说,让她老老实实的修行,更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越亲王死后,母后将自己的婚事拿出来做彩头,苏家竟也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就罢了,那位苏夫人,竟然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嫡女入宫,便又将苏云同给找了回来。叶峥在心里冷笑,苏家莫不是当真以为自己能将这些事情瞒一辈子?如今自己得知了真相,纵然要依靠苏家,但心中却对他们的这种做派,十分的不齿,他们怕是没想到吧?
至于苏夫人所生的嫡女,算算年纪,今年也十三岁了。听母后说,在京中倒是薄有名声,被称为什么“十全小姐”,看来苏夫人所图甚大。什么舍不得嫡女入宫,不过是看不上自己这个傀儡皇帝罢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苏云同微微的侧了侧脸,片刻之后,朝他这边转了过来,微微笑道,“臣妾今儿见了其他的姐妹,心中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峥有些漫不经心的道,“你说。”心里却想着,苏云同虽然在乡间长大,时常有失礼之处,不过待人接物上,倒是没有那么糟糕。想到贵妃对苏云同的评价,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他皱眉,苏云同有些不安,不过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搀和宫里这些争斗,所以这一步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不得不提。
因此硬着头皮道,“宫里的姐妹不少,但高位分的却没有几个。臣妾想着,虽则她们未曾孕育过皇嗣,但是跟着皇上的老人的,伺候也十分尽心,没有功劳,鳄鱼油苦劳。莫不如适当的给一些人晋了位分,也好让她们感沐皇恩浩荡,日后更加尽心。”
叶峥闻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才进宫,便要替低位嫔妃晋位,一来是要显示皇后的威严,二来也是为了平衡宫中势力。什么感沐皇恩,不过是为了彰显她自己的能耐罢了。不过,对于这种算计,叶峥并不觉得反感。毕竟他需要的是一个懂事安分的皇后,而不是一个无能得连后宫都管不住的皇后。
而只要在自己的容忍范围之内,叶峥并不介意给她一点帮助,让她坐稳这个后位。
所以他无可无不可的问道,“皇后打算升哪些人的位分?”才进宫一天,就提出了这个打算,想必是深思熟虑,早有准备。如此看来,这个皇后,应该会十分尽心。只要不触到自己的底线,叶峥也不会去管她。
苏云同有些囧然,“臣妾看皇上的意思。毕竟是伺候皇上的人,也不是多高的位分,谁得皇上的心意,那便晋升谁,想必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叶峥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宫里的嫔妃,他能记住的,其实根本没有几个,遂道,“不必,皇后看着哪个好,升哪个就是了。”反正大都是越王送来的人,现在越王已经死了,升这些人,如果能钓出几个幕后之人,算是好事。不能也没什么损失,不过一个位分罢了。
他这么说,苏云同也有些意外,不过没有多问,低头应道,“是,臣妾知道了。”不过她可不会自作主张,明天去问问太后的意思再说。
说话之间,御膳房的粥终于送来了。苏云同也松了一口气,对她来说,吃东西总好过跟叶峥没话找话。不过,当她站起身,预备去伺候叶峥吃饭的时候,叶峥却摆了摆手,将张龄叫了进来。
苏云同有些意外,但是乐得不用伺候人,咳,她实在也不怎么会伺候人,于是又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张龄将食盒里的碟子都端了出来,摆在桌上。叶峥看了一遍,抬头看了苏云同一眼,眸中蕴着点点笑意,不过因为极淡,所以苏云同自己并未发现。
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粥之后,叶峥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菜的确十分开胃,让人很有胃口。抬头看到苏云同眼巴巴看着的模样,不由顿了顿,“皇后还没吃饱?”
这句揶揄的话让刚才喝了三碗粥的苏云同尴尬起来,连忙打哈哈,“没有。臣妾只是在记皇上喜欢的菜色。”就算真的想吃,她也不会在叶峥面前吃的。虽然说并不觉得自己还有多少形象,但总要聊胜于无的保持一下嘛。
叶峥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又喝了一碗粥,这才让人收了桌子。喜得张龄一张脸眉开眼笑,看着苏云同的视线,都满是柔和,让苏云同很是不解。而等张龄将一碗黑漆漆泛着奇怪味道的药端上来,而叶峥只是微微皱眉,就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之后,她觉得自己有点懂了。
正文 宫里就是什么都太高大上了
叶峥的外貌看上去就有些病弱,而且民间流传的秘闻之中,除了他的平庸之外,渲染得最多的,就是他不健康的身体。毕竟一个身体不好的皇帝,总是让人担忧的。
从这里也可大致看出这些流言的来源,无非是某些人担心日渐长大的小皇帝威胁到自己手中的权利罢了。
但一切都抵不过时间,不用叶峥做什么,最后胜出的也是他。只因他足够年轻,即使身体不好,也远远好过逐渐老去的越亲王。
扯远了,总之,叶峥的身体不好,应该是事实。而中药的味道,苏云同也曾经尝试过,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些东西喝多了,似乎连人的味觉都能够影响,最后也会导致胃口变差,食不下咽。
难怪叶峥那么瘦,想必平日里应该吃得很少。所以今日喝了两碗粥——甚至还比不过苏云同,却还是让张龄兴奋不已。毕竟能吃下东西,才有足够的营养来将养身体。
见苏云同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药碗,叶峥眉头一动,“皇后也想喝?”
“咳!”苏云同吓了一跳,急忙否认,“没有没有!臣妾只是……呃,皇上难道每日都要服药么?”
张龄听到她的问话,苦笑道,“娘娘,皇上的病根儿是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襁褓之中又受过创伤,因此不知看了多少大夫,都说只能慢慢将养。因此这汤药,是一日都不能断的。”
叶峥哼了一声,张龄连忙闭上嘴巴。不过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
苏云同倒是没想到,居然还会是这样。他的症状怕是很严重了,不然身为皇帝,要什么名医奇药没有,居然十几年都没能治好。苏云同从现代来,对这个所谓的“不足之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还真是有些不明觉厉。但她唯一知道的可参考的有这“不足之症”的,就是《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可林妹妹最后是死了的,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担忧。
不过好在现在叶峥现在的样子,也就是看起来单薄瘦弱些,并不会觉得是缠绵病榻的模样,情况应该还比较乐观。她想了想,还是坚持自己从前听到过的理论,“可是正所谓药补不如食补。俗话说,是药三分毒,焉知陛下的身子,不是因为喝了太多的药,才养不好的?不如让太医开些益气补身的药膳,总好过日日喝补药汤子。”
张龄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咳……娘娘,这药膳也不是没做过,但那味道,和苦药汤子也没什么分别。”不仅没有分别,而且因为混杂了食材的味道,变得更加奇怪了。偏偏药膳不比药汤。药汤每次只有一碗,一口气喝干了也就是了,药膳却只能一口一口的吃,更加难以忍受。所以叶峥是宁愿喝药的。
“啊?”苏云同闻言,有些愕然。她在现代吃的那些药膳——唔,估计也算不上什么药膳,就是放了药材的各种补汤啊点心啊粥品啊,味道都是很好的,所以她没想到,古代的药膳居然会是这样的。
难怪叶峥不想吃。苏云同同情的看了叶峥一眼。如果这里的药膳真是那个味道的话,的确是宁愿干脆的喝药算了。
她其实倒是很想将自己的食谱贡献出来,但是想想自己根本无法解释这些食谱的来源,毕竟此前一直只是个村姑,别说药膳食谱了,连药材都没听说过吧?再说,自己可是打定了主意不参与到宫里这些事情里来的。如果现在表现得太积极,会不会让叶峥起疑心啊?还有那个姚贵妃……
唉,烦死了。所以苏云同不喜欢麻烦。
“皇后莫非有什么好办法?”见她嘴巴开开合合,十分犹豫的模样,叶峥问道。
苏云同嗫嚅道,“……没有,臣妾只是觉得,此事可以交给……嗯,交给御膳房的人去研究。”本来只是找个借口,但是说出来之后,苏云同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十分的好,也就越说越顺,“对,让御膳房的御厨去学习药材辨识,了解药性和口感,然后再结合到食谱之中,想必能够钻研出既美味又补身的菜品。”
叶峥看了张龄一眼,见他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苏云同,唇角微微弯了起来,不过立刻就被廷推拉平,同时沉声吩咐道,“也好,这件事张龄吩咐下去。”顿了顿,又对苏云同道,“皇后关心朕的身体,朕心甚慰。既然皇后在这些事情上颇有见地,不如就交给皇后负责好了。”
见苏云同面露为难之色,他轻飘飘的补上了一句,“负责此事,或许需要经常到御膳房去督促和检查御厨们的进展。”
砰——正中红心!对于拥有一颗吃货心的苏云同来说,宫里没有小厨房虽然是好事,但偶尔也不是那么好。毕竟御膳房有自己的特色,不可能满足自己所有的口味。自己吃腻了御膳房的菜,自己想吃点儿特立独行的东西——尤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时,便不那么好开口。
毕竟就算可以点菜,但总要在食谱范围之内,不可能自己创造出来。更何况很多菜品,需要自己“实地指导”才能做出来。但自己根本不能去御膳房。还有一些根本不是菜,比如冬日里的烤红薯,绝不会有人允许自己吃那种东西。
这些虽是小事,但苏云同自己是格外注意的。毕竟她身为皇后,盯着她的眼睛太多了,任何一点有损皇后风仪的事情,都是不能做的。唉,宫里就是什么都太高大上了,有时候不太符合她这下里巴人的气质。
可是现在,叶峥等于是给了自己这个许可。反正去了御膳房,只要将众人都遣走,她做了什么,谁能知道?
“既然皇上这么说——”苏云同努力想表现得矜持一点,但双眸之中的兴奋,早就将她出卖,“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必定会督促御厨,早日研发出美味养身的补品来,让皇上免受药汤之苦。”
叶峥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时候不早了,皇后,该安置了。”
听到这句话,苏云同又是心中一跳。第一是因为她想起了昨夜的悲惨经历。第二嘛……今天叶峥好端端的,可没有喝酒,十分清醒,是不是意味着……要发生点儿什么?
想到这里,苏云同就觉得自己的小心肝跳得十分欢快。事实上,她现在还很难将面前的叶峥和“自己的丈夫”这个身份结合起来。即便他高贵威严,仪范天成。
“皇后?”见苏云同又开始发呆,叶峥略微有些不满的又叫了一声。
账龄早已知趣的退出去了。苏云同回过神来,就发现屋里只有自己和叶峥,心跳便乱了一拍,拘谨的站起身,讷讷的叫了一声,“皇上。”
“过来给朕更衣。”叶峥终于发现她好像是在害羞,语气好似不耐,但眼中却余有笑意。
“哦。”苏云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觉的上前,帮着叶峥将外衣脱了下来,然后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无措的站在原地,绞着手指。
叶峥走到床沿坐下,抿着唇吩咐,“把你自己的衣裳脱了。”
苏云同闻言,手一抖,直接将腰带打成了死结。这一次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手忙脚乱的,直到满头大汗,还是没能解开。坐在床上的叶峥,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耐性。
果然还是不应该对这个皇后抱有太大的期望,即使有时候她挺有趣的。叶峥面无表情的想着,开口道,“张龄!”再让苏云同自己折腾下去,今晚就不必睡了。
“别!”苏云同在他发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眼疾手快的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别叫!我自己来!”
她几乎要抓狂了!这种事本来就够尴尬的了,叶峥居然还想叫人进来围观,绝、对、不、允、许!
叶峥没想到她的胆子居然那么大,敢扑到自己身上,所以根本没有防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成功的捂住嘴了。叶峥本想挣扎,结果苏云同的力气奇大,他又体弱,急切之间,居然奈何她不得。
当然叶峥也不能否认,那是因为这人毕竟是自己的皇后,若是动用杀招,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好收场。
等苏云同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之后,也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现在的动作十分尴尬。因为扑过来的角度问题,她现在等于是整个人骑在叶峥身上,然后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还拉着自己的腰带。若不是叶峥用手撑住,两人应该就躺下去了,那姿势更暧昧。
但是现在这种姿势,苏云同发现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看到了叶峥的锁骨。他很瘦,更显得骨头有些嶙峋的意味,但是又不会觉得难看。漂亮的锁骨隐在微乱的衣衫间,视线稍微往上,便是他因为后仰而露出来的喉结。
苏云同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呆住。她第一眼就知道叶峥很美,但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身上居然还有这种类似于魅惑的效果……
叶峥面无表情的拿开她放在自己嘴上,但已经失去了力道的手,面无表情的道,“皇后,你太热情了。”
“哄——”苏云同的脸颊迅速的变红,一直从脸上延伸到脖子里,她脑袋左转右转,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正文 洞房花烛夜,被子争夺战
就在苏云同急得想逃的时候,叶峥稍稍用力的握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十指微动,便将她打结的腰带解开了。
苏云同一时愣住,如果没有见过,很难想象他那种行云流水的动作。而且他是皇帝,这些事情自有人伺候,为什么居然能够做得那么快那么好?
苏云同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不过能怎么苛求呢?他们也不过才认识一天一夜而已。谈不上深交,更说不上了解。
“皇后,朕希望你能专心些。”叶峥淡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却带着一种暧昧的热意,让苏云同一颤。
而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除去,只余下肚兜了。毕竟还是冬日,虽然屋子里烧了暖炉,但被空气直接激在皮肤上,还是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苏云同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恰将自己送到了叶峥的怀抱里。
“呵……原来皇后这么热情。”叶峥轻笑了一声,手臂一带,便将苏云同转了个个儿,放在了铺着大红色锦褥的床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这一刻,苏云同忽然发现这个人竟然如此陌生。或许是因为这个动作让她只能仰视叶峥,所以她居然对他生出了一种类似拜服的情感。
苏云同抿着唇,双手紧张的抓住身下的褥子。她在努力克制住自己推开身上的人的冲动。毕竟他是皇帝,是现在的自己的夫君,是……不能拒绝的。
或许是因为精神全部都集中在手上,所以苏云同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直直的盯着叶峥的眼睛。这种注视,令叶峥稍稍有些意外。
她的眼珠黝黑,且如同最上等的宝石,熠熠生辉。他只需微微倾身,便能看到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小小的,却是清晰的。
这是叶峥第一次在别人的眼中看到自己。即使是贵妃,平日里面对自己的时候稍微无忌,但床榻之间,却格外的拘谨,根本不敢与自己对视,总是紧闭着眼睛,两靥绯红。当然那是另一种风情,令他格外怜惜。然而给他带来的冲击,却没有苏云同那么大。
“皇后。”叶峥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是忽然之间从中品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然后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遮住了苏云同大睁着的眼睛,而后才松了一口气。
眼睛突然被遮住,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苏云同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将叶峥的手拿开。但他的力气很大,并非她能够撼动。苏云同的声音有些发颤,“皇上……”她咳了一声,尽量想要保持平静,仿佛说话十分艰难似的,一字一字缓缓道,“皇上,睡觉前泡一泡手脚,比较保暖。”
叶峥:“……”方才再多的旖旎气氛,蓄势待发的那种氛围,全都被这一句话粉碎了。
苏云同自己也有些发窘。她是打算说点儿什么来打破那种暧昧的气氛,却也没想直接说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不过好在,叶峥总算是松开了她,“那就劳烦皇后伺候朕泡泡手脚。”
他的语气和声音,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平稳。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还未能触及到他的情绪。苏云同懵懂间似乎记得,方才叶峥好像笑过。可惜,自己当时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脸上,居然没能看到。
美人一笑的魅力,苏云同无数次在书上看到。什么“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咳,好吧,那些都是形容女人的,但是叶峥拥有不逊色于任何女子的美色,若是笑起来,想必十分美。
苏云同人生最大的乐趣,除了吃,就是看美人。圣人也曾经曰过的嘛,“食色性也”,她不过是遵循本性而已,嗯。不过,真是可惜,怎么就没看到呢?像叶峥这种平时明明不严肃,但是好像也没什么表情的人,要让他笑一次多难得啊!
“张龄!”她的视线不停在叶峥身上扫来扫去,显得十分诡异。叶峥看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索性唤了张龄进来。
张龄许是一直站在门口,所以一听到声音,门立刻就被打开了。苏云同脸上更囧。妈蛋她还以为方才张龄等人退出去的时候,是远远的走开了,结果其实他一直都站在门口?那岂不是屋里有什么动静,都能够听到了?!
古代房屋的隔音条件真是让人满满的都是泪!苏云同看着张龄的眼神十分不善,将他吓了一跳。
叶峥却没去管她,对着张龄吩咐道,“去打盆热水送来。”
苏云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穿着肚兜,连忙捞过旁边的被子盖在身上。——虽然说自己被叶峥遮住,张龄应该看不到什么。而且肚兜而已,从正面看根本没露出什么东西,从现代而来的苏云同本来应该坦然以对的。但是正所谓入乡随俗,在所有人都裹得紧紧的布露出一块肉的地方,心理上也会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从而保守起来的。
就像现代的时候,若是在海边游泳,自然是连比基尼也无所谓。但不可能穿这么一身去商业街购物。那样怕是会被人当做疯子或是暴露狂。
等张龄打水回来之后,苏云同已经坐起身,重新将衣裳都穿好了。总算是让她松了一口气,唯一不好的就是,自己穿衣服的时候,叶峥一直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让人十分不自在。
热水送来了,叶峥也不要张龄伺候,把他打发出去,然后看上苏云同。
苏云同叹了一口气,认命的上前,帮他脱了鞋袜,将他白而且好看的脚放进兑过冷水,只稍微有一点点烫的热水之中,然后轻柔的在他的足底按摩着,舒缓经络穴位。
叶峥抿着唇端坐在床上,努力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是双足被人握在手中,不停的揉捏,还是让他格外的不适应。他性情其实较为冷淡,平日里近身伺候的人很少,只有张龄一个。这种情况,尚是第一次遇到。而且方才是自己许可了苏云同的提议,也不好就此中断,只能抿着唇,僵着身子等待结束。
不过随着苏云同的按摩,他开始觉得有些放松,有些舒服,差一点儿就呻、吟出声了。若不是一直保持着警戒,恐怕就要在皇后面前丢脸了。这使得叶峥黑了脸,浑身冒出冷气。
等苏云同完成了按摩,抬起头来,看到这样的叶峥,不由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
“好了?”叶峥看着苏云同问。
苏云同有些莫名其妙的点头,“是。这么按摩一下穴位,能够促进血液循环,对皇上的身体有好处。”
叶峥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道,“既然好了,那就安置吧。”然后手一拂,便将厚厚的帐幔放了下来。
眼前突然陷入黑暗,苏云同还有些不适,就被叶峥伸手一拉一转,倒在了床榻上,随后他便覆了上来,不容拒绝的占领了她的一切。
苏云同的感觉是——很痛。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随着这么半天的折腾,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消失不见了,她必须面对一个绕不过去的现状,叶峥是她的夫,在这古代,还是她的天,能够决定她的一切,要求她做任何事。
现在第一步总算完成,苏云同觉得,自己好像也慢慢的接受了这个身份。
莫非自己有受虐癖?苏云同囧囧有神的想,还是如同一位名作家所写的那样,通往女人内心的道路是XX?不,她绝不承认,实在是太丢人了!
胡思乱想之中,苏云同慢慢的睡了过去。她以为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之后,她会睡得很熟,但其实并不是。
到了半夜的时候,她忽然醒了过来。是被冷醒的。
艰难的睁开眼睛,苏云同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盖,难怪会被冷醒呢!
她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果然摸到了暖暖的锦被。伸手拉,拉——没拉动。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才发现叶峥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严丝合缝,难怪拉不动呢!
可是那么冷的天,不盖被子根本不可能,所以苏云同只能再次尝试。一开始她怕惊动了叶峥,所以只是用了一点点力,但是根本没用。后来力气越来越大,甚至将叶峥推开了一点,但被子却也被他裹着退开了。
忙活了半天,要么是根本拉不动被子,要么是好容易拉出一个角,立刻被叶峥裹了回去。
苏云同伸手揉了揉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然她觉得自己搞不好真的会弑君!
拿过旁边的衣裳穿上,她下了床,走到门边,小声的叫道,“张龄,你在吗?”根据她看过的宫斗小说和刚才的观察,伺候的人好像都是在门口的,而且晚上也不能睡,要值夜。
果然,立刻就听到了张龄的回应,“奴才在,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云同有些尴尬的道,“你让我的宫女过来可好?我有事吩咐她们。”
正文 皇帝陛下不给我被子盖
张龄愣了一下,不过五儿和百儿就在一边,跟他一起值夜,所以他招了招手,两人便过来了,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是要水还是要宵夜?”
方才屋里的动静她们可都听见了的,不过主子没要水梳洗,她们也没敢去问。看来是主子终于想起来了。
苏云同抽了抽嘴角,“去给我拿一床被子过来。”
听到这个吩咐的三人均是微微一愕,不过张龄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一点儿什么。毕竟皇上的睡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之前也极少宿在嫔妃宫中,还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五儿很快将被子拿来了。门开了半扇,一双手伸出来,将被子接了进去。张龄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那双手略微带着些蜜色,闪动着健康的光泽,显然不可能是皇上的。那是穿在身上的,却分明是皇上的龙袍!
这种事可大可小,在外面伺候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决定当做没看到。毕竟屋里那么黑,皇后娘娘可能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哪一件是谁的衣裳,所以才会犯这种错误。好在没有其他人看到,应该无碍。
苏云同子自己裹着一床被子,终于能够安稳的睡过去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折腾得太厉害了,结果她倒头睡去,只觉得片刻之后,就被人叫起来了。睁开眼,被光芒一刺,只觉得眼睛发疼,头也一抽一抽的胀痛着。
叶峥已经起来了,见苏云同睁开眼睛,便淡淡的道,“皇后,你起晚了。”
皇后的职责之一,也包括在皇上夜宿坤华宫时,早起伺候他起身,所以叶峥有此一说。
苏云同皱着眉坐起身,揉了揉额角,忍着头痛道,“臣妾失礼,请皇上恕罪。”说罢便要下床。只是错估了自己的力量,脚下一软,便要栽倒。
幸好叶峥站得并不远,大步上前,正好伸手将她捞住,放回床上,“既然身子不好,那就再歇歇。”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但话里的内容,却带上了些许关心。
昨夜……嗯,毕竟是新婚之夜,皇后现在想必不是十分方便,如此也就不必苛责了。叶峥面无表情的想到。
既然他这么说了,苏云同可没有想着要逞强。她现在对叶峥可是十分不满意。毕竟昨晚才将人家压在床上酱酱酿酿,结果睡着了就翻脸不认人,连个被子角都不留给自己!
而且苏云同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堵,搞不好已经感冒了。今天还要接见外命妇的,万一到时候当着大家的面精神不济,又或是做出打喷嚏之类失仪的事,才是最糟糕的!
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是既然知道有事,自然不能耽搁。所以叶峥走后,苏云同便也起身了。五儿见她脸色不好,忙劝道,“主子,您再睡会儿吧?”
“现在什么时候了?”苏云同这才注意到,方才的光亮是屋子里的,透过窗户看出去,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五儿道,“回主子,现在是寅时三刻。”
“什么?寅时三刻?!”苏云同震惊了。那不就是早上四点多?居然起得那么早?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虽然叶峥这三天有假期,并不用早朝,但是他想必是习惯了这时候起床的。古代人真是可怜,起得比鸡早,睡得……咳,睡得倒是也比较早。
她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但只觉得脑子抽痛不已,根本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想了想道,“五儿你去太医院一趟,让他们拿些治头痛的药过来。”
“主子可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叫太医过来瞧瞧吧!”听了她的话,陈嬷嬷连忙紧张的开口。这可才进宫两天呢,主子就病了,也太……
苏云同皱了皱眉,“我进宫还不到三日,便请太医,听着也不大好。嬷嬷放心吧,不过是夜里受了凉,喝了药便好了。五儿你去吧,跟太医说清楚情况,拿了药就回来,别让人瞧见了。”
五儿答应着去了,陈嬷嬷见苏云同闭着眼睛,十分不舒服的模样,不由叹息道,“主子这是怎么弄的?怎么就会受了寒?”
因为皇帝陛下不给我被子盖!苏云同虽然满心吐槽,但也知道这种事不能说出去,所以没有回答。陈嬷嬷也不再问,上前替她揉了揉太阳穴,总算好过了些。
过了一会儿,苏云同打起精神,下了床让宫女们伺候着梳洗了,然后坐在镜子前让人梳头。这皇后的发式十分复杂,两个宫女一起忙活,也要梳上大半天。她怕赶不及时间,因此才不敢再拖。
等梳好头发,五儿的药都已经熬好了端上来。苏云同皱眉看着那药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想到叶峥每天都要喝一碗甚至更多,心中不由竖然起敬。
喝了药,换了衣裳,时间也差不多了。宫人进来禀报,说是来请安的嫔妃都到得差不多了。苏云同便扶着五儿的手,缓缓往大殿走去。
倒不是她要摆谱,实在是这一身行头太重了,若是不由人扶着,自己缓步而行的话,动作太大了,头上的东西就可能掉下来或是歪掉,那就糟糕了。另外她今日精力不济,戴上各种首饰头冠之后,更是觉得头上像顶着一座山,也幸好有人分担,不然就要倒下了。
因着这个缘故,所以苏云同见过嫔妃之后,很迅速的就让她们散了,不然听她们在自己耳边说话,脑袋里嗡嗡直响。
等嫔妃散去之后,苏云同却还是不得闲。因为外命妇也已开始入宫了。她只能保持端庄的姿态坐在上面,看着众人进来给自己行礼,然后一一赐坐。
本来苏云同对于和外命妇聊聊天——实际上是听外命妇聊天是挺有兴趣的,因为她对周朝的这些官员,世家,公侯和宗室完全不了解,听听她们说话,会熟悉一点。不过现在身体不好,精力不济,生怕出了岔子,所以很快就露出疲色,让那些命妇识趣的告辞了。
至于那些情报,就要另外想办法了。好在自己还有帮手,陈嬷嬷到自己身边之前,可是学过不少东西。即便她不知道的,也能够让贺家将消息送进来。
说起来,方才在命妇之中,苏云同倒是瞧见了自己的三位舅妈,还有继母。不过因为人多,所以也没单独跟她们说话。咳,其实主要是因为苏云同芯子里换了人,担心被人看出来,所以根本不敢亲近。
不过如果她知道“苏云同”其实也已经快十年没见过这些消息,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至于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屋里躺下,养一下精神。一会儿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呢。——虽然太后吩咐了不用去,但自己做媳妇的,不去的话怕是要让人说闲话。
这时候,却见杏初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主子,夫人说是要见你。”
“夫人?”苏云同疑惑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应该说的是自己那位继母苏夫人。这个杏初就是她给自己的婢女,自然是向着那边的。想到这里,苏云同微微皱眉,对这个宫女有些不满,不过也没说什么,淡淡道,“你请夫人去小花厅等着吧。顺便告诉她,我待会儿还要去给太后请安,怕是不能耽搁太久。”
好好一个休息的时间,就又这么浪费了。真烦人!
“主子的身子可还撑得住?不若先回去换了衣裳再去见夫人。”五儿也低声道,“夫人是自己人,想必不会介意主子随意些的。”
苏云同轻轻摇了摇头,“她不介意,我介意。”既然是继母,自然不会有多么亲密的关系。虽然自己回苏家的那段时间,她表现得比较亲近自己,但苏云同可不信她会真的疼爱自己。所以她反而要表现得客气些。
苏夫人不是想见自己吗,那就让她和“皇后”见面好了,免得她见自己随意,也跟着随意起来,说出一些让人为难的要求。
五儿有些不解,但既然主子这么说,自然不敢反驳。而这时候,陈嬷嬷也过来了,苏云同苦笑道,“嬷嬷,该不会三位舅妈也要见我?”
陈嬷嬷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问道,“那边也来了?”顺口问了这么一句,又解释道,“不是三位夫人,只是大夫人。说是怕人多了,让主子不自在。既然那边也留了人,那奴婢这就让夫人们先回去,等明日主子回门时,让她们去苏府见面便是。”
“怎可如此?”苏云同听见贺家如此替自己考虑,忙道,“舅母来见我,我若是不见,岂非不孝?不过我要先去见了继母,才可去见舅母,还要劳嬷嬷在舅母面前,代为转圜几句。”
陈嬷嬷闻言,立刻眉开眼笑,主子对待两家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了,三位老爷和夫人的良苦用心,总算没有白费,怎不令人高兴?因此一叠声的道,“自然自然,大夫人是不会怪罪主子的。不过略等一会儿罢了。苏夫人是在哪里?奴婢好安排大夫人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