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小妹, 进屋来, 吃饭啦。”
  
  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 柳三月揉揉空瘪的肚子, 抬头看看阴沉的天, 叹了口气, 拢着袖子穿过院子回了堂屋里, 这时候的冬天可真冷啊。
  
  院子里是并排两间茅草屋,东边是堂屋,西边是卧房, 堂屋外边搭了个简易的茅草棚子,做厨房用的,说是院子, 也不过就是用篱笆围了一小块儿地方而已。
  
  堂屋里昏暗逼仄, 不比外面暖和多少,风刮在屋顶的茅草上, 簌簌作响, 听在耳朵里愈发觉得冷的厉害。
  
  这个堂屋不大, 七八平左右, 墙是泥巴糊的, 屋顶是茅草铺的, 屋里只有一个不大的破旧四方桌子,和几条破扁凳,两个小马扎, 角落里还有一个破斗柜, 看的出来,都很有些年头。
  
  桌上摆了一个半大的木盆子,里头装的是稀粥,用红薯和麸子熬的,就这还见不到什么红薯和麸子,清汤寡水。刘三月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完全没有任何胃口,她不属于那种饿了吃什么都香的人,以前没过来的时候嘴巴还挺刁的,很多特别不爱吃的,真的是宁愿饿死都不想碰一下。
  
  红薯她倒是不讨厌,麸子虽然难以下咽,饿急了她也可以接受,只是天天吃,顿顿吃,不变花样,没油没盐,她是真心吃不下去了,闻到味道就觉得恶心,看到更是想吐,胃里直泛酸水。
  
  柳二月摸摸柳三月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儿,将双手撑在柳三月的胳肢窝下,一个用力把柳三月提起来放到了扁凳上,抓起柳三月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双手中捂着搓了搓,还在上面哈了几口气,嘴里唠叨着:“这么冷的天,外头有啥可看的,非在外头坐着,也不活动活动,瞧你给自己冻的。”
  
  说着抓着柳三月的手凑去她眼前:“你看看,你看看,冻成胖萝卜了吧,回头要是长冻疮,我看你怎么办。”
  
  “我知道啦,二姐。”柳三月糯糯的应着,心里却在腹诽,屋里屋外温度并没有多少差别,在哪儿待着还不都是一样的。
  
  今年是1955年,她这个身体是1951年出生的,今年虚岁才五岁,柳二月是她二姐,她还有个大姐,柳一月,已经嫁了人。
  
  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的,只是前两年一前一后都死了,爸爸也死了,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如今这家里也就只有妈妈,二姐和她,一个寡妇带俩女孩儿,日子不好过啊。
  
  茅屋两间,旱地一亩,三个柔弱女子,再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三年大饥/荒,柳三月只觉得前路渺茫,不给人活路,早知道会睡一觉就到了这个地方活活的饿死,当初她还不如躺马路上被车撞死,好歹刺激无痛没有后遗症。
  
  算了算了,不想了,说多了都是泪。
  
  李秀芬端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子走进来,把碟子放在了桌子上,里面装的是少量一坨一坨绿色的东西,另一个手还拿着一摞三个粗陶碗和三双筷子。
  
  “赶紧趁热吃吧,吃完了咱们就去睡觉,这天儿太冷了,躺被窝里暖和。”
  
  柳二月接过碗,每个碗里盛了一点儿不算粥的粥,然后那木盆子就见了底,她将最多的那一碗放在李秀芬面前,又把剩下比较多的那碗给了柳三月,自己却只留下最少的一碗。
  
  李秀芬皱了皱眉头,孩子这么懂事,她心里头直揪的疼,正准备说什么,柳二月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她太了解自己的妈妈了,端起碗咕噜咕噜几下就将碗里的汤汤水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我吃好了,先去烧热水了。”说完扔下碗就跑。
  
  “这孩子,好歹配点儿野菜不是。”李秀芬揉了揉涨红的眼角,自言自语说道。
  
  “妈妈,不哭,二姐不吃我吃。”柳三月见李秀芬又要掉眼泪,赶紧端起碗咕噜咕噜喝粥卖乖,夹了点儿野菜塞自己嘴里,又夹了一筷子送去了李秀芬的嘴边,“妈妈,你也吃。”
  
  李秀芬张开嘴将野菜吃了进去,眼眶里的眼泪紧跟着也开始扑簌簌往下落,一把将柳三月紧紧抱在了怀里,小声哭泣起来,声音无助又压抑。
  
  她男人不在了,两个儿子也去了,家里没有顶梁柱,遇到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家里如今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要等冬天过去,还早着呢,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柳三月无奈的叹了口气,自从她过来,这个妈妈的眼泪就没断过,天天的这么哭,身子哪能受得住啊,本来就体弱多病的。
  
  “妈妈,不哭,不哭,三月乖乖,妈妈不哭。”变成小屁孩两个多月,柳三月表示卖萌卖的毫无压力,她抬起袖子垫着脚尖一边给李秀芬擦着眼泪一边乖乖说道。
  
  卫生纸、手帕,啥都没有,也只能用衣袖凑合凑合了。
  
  李秀芬赶紧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在柳三月的脸上亲了一下,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妈妈听三月的,妈妈不哭了。”
  
  柳三月咧嘴冲李秀芬乐了乐,想着把桌上的碗筷给收拾了,不过就她这营养不良的小个头儿,根本够不到,使劲儿垫脚尖也够不到。
  
  李秀芬看着她的小闺女垫着脚尖努力够桌子上的碗筷,瘦黄的小脸儿因为用劲而憋的通红,却仍一跳一跳的去够着,一时心里又酸又涨,既欣慰又心疼。
  
  若是没出那些事儿,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孩子她爸还在,家里何至于会变成这般模样,她的大宝二宝又怎么可能会为了点儿吃食从山上掉下来。
  
  “大月她娘,大月他娘......”突然,从外头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李秀芬一听就知道这是月英妹子的声音,她当初和月英妹子处的挺不错的,只是后来她男人出了那档子事,村里人都跟避瘟疫似的避着她,远远见到她不吐吐沫骂两句就已经是对她客气的了,包括跟她处的最好的月英妹子,也是和她疏远了。
  
  这会子都这么晚了,外头还这么冷,她怎么来了。
  
  “大月他娘,不好啦,不好啦,你快出来呀。”王月英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你大闺女难产啦!”
  
   正文 第二章   李秀芬身子一软, 差点儿晕过去, 也顾不上一旁的柳三月, 拔腿就往外冲。
  
  柳三月迈着小短腿也跟了上去, 只是人小腿短, 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速度怎么都快不起来, 关键时刻她真的恨死自己变成这幅小身板了,好歹让她变成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也成啊。
  
  三四岁,干什么都干不好。
  
  院子里, 跑出来的李秀芬紧紧抓着王月英的手臂,双手不停颤抖,“你说啥, 我的大月咋了?”
  
  “哎呦, 你就别问了,赶紧的跟我走吧。”王月英急的跺脚, 拉着李秀芬就往外走。
  
  厨房里的柳二月听到喊声, 火都来不及扑灭, 也跟着跑了出来, 见王月英拉着李秀芬往外走, 也准备跟着, 却看到柳三月正费劲的跨过门槛。
  
  她看了看已经走远的李秀芬,又看看身后的柳三月,急的跺了一下脚, 跑到堂屋门口抱起柳三月就朝着外头追过去。
  
  天上黑沉沉的,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村里的路都是泥巴路,坑坑洼洼还上了冻,几人走几步滑一下,走几步滑一下,柳二月怀里还抱着柳三月呢,走的更是艰难,黑咕隆咚的看不清路,一个不小心被个冻在地里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临摔前把柳三月护在了怀里,一点没磕着柳三月,倒是自己,整个后背侧面结结实实磕在了冻硬的路面上,疼的柳二月直抽冷气,只觉得骨头好似都磕裂了。
  
  “二姐,你没事吧?”柳三月急忙问道,她被柳二月紧紧护在怀里,怎么挣柳二月都不肯放手。
  
  “别怕,姐没事。”柳二月咬牙忍着疼安慰道。
  
  那么大一声闷响,肯定磕着骨头了,不疼才怪,柳三月又使劲挣了挣,“二姐,你快松开我,给我瞧瞧。”
  
  柳二月倒是松开了柳三月,只自己也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随便拍了拍手,顾不得身上的疼,抱起柳三月就往前跑。
  
  “二姐,叫我自己走吧,我自己能走。”柳二月拍拍柳三月的肩膀软软的说道,她这个身体虽然干瘦干瘦的,但柳二月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抱着她不好走。
  
  “姐抱得动。”柳二月拍拍柳三月的屁股,喘着粗气说道。
  
  柳大月嫁的是同村的陈家老三,陈家离柳家不远,不一会儿她们就都赶到了陈家。陈家也是泥巴房,不过比柳家要大些,并排三间正房,两旁还有两间厢房。
  
  这会儿只有正房中间的堂屋和西边挨着厨房的那间厢房亮着油灯,泥巴屋不隔音,一进了院子就能听到西厢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痛苦呻/吟声,声音细弱无力,显然已经脱力。
  
  李秀芬腿又是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眼泪顺着眼眶直往下流,一旁王月英搀都没搀住。
  
  王月英叹了口气,弯腰去扶李秀芬,“现在可不是腿软的时候,赶紧去看看大月吧。”陈家这一家子心狠的,不肯送卫生所不说,连个接生婆都不肯请,偏偏又难产,大月怕是要不行了。
  
  陈家没有通知柳家,要不是她家就在陈家旁边,听到了动静......
  
  唉!造孽啊!
  
  李秀芬顺着王月英的手强撑着站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往西厢房走去,陈家的人都在堂屋里稳稳当当坐着闲聊,一点儿不见着急。
  
  柳二月抱着柳三月也跟了过去。
  
  进了西厢房,只柳大月的两个嫂子在里面,柳大月躺在炕上,身上盖着破旧的青灰色被子,两个嫂子围着柳大月,面上带着焦灼之色。
  
  “再使把劲儿,快了快了,孩子就快出来了。”
  
  “是啊,都看着头了,大月,这个节骨眼儿你可不能含糊啊。”
  
  “要不要喝点儿水?喝点水吧。”穿着白底碎花棉袄的丰满妇人说道,将手里的碗凑去了满头大汗的大月嘴边。
  
  大月疼了一天,身上再没有一丁点的力气,眼睛看着屋顶,呆滞无神,一动不动,只剩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碗凑到了嘴边也没有任何反应。
  
  李秀芬看见大女儿这个模样,手抖的厉害,她抬起袖子仔细的擦了擦脸,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了,这才一步一步走向炕边。两个嫂子见李秀芬来了,面上都很尴尬,起身将位置让给了李秀芬。
  
  李秀芬走到床边坐下,握住柳大月的手,看着柳大月露出一个笑脸,柔声说道:“大月啊,不怕啊,妈妈来了,你转过脸来瞧瞧,妈妈在这儿呢。”
  
  一边说,一边用衣袖轻轻擦拭着柳大月面上的汗。
  
  柳大月眼珠转了转,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柳二月一手搂着乖乖站着的柳三月,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柳三月依偎在柳二月的腿边沉默着,虽然这不是她的亲姐姐,虽然她过来以后还没有机会见过这个姐姐,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很难过,闷闷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大月,你看看妈吧,好不好?你别吓妈,妈心里头害怕。”李秀芬的声音已带了哽咽,死死咬着嘴唇才没叫自己哭出来。
  
  柳大月的眼珠又转了转,脖子僵硬的往李秀芬这边转动,脸上憋的通红一片,汗哗哗往下淌,好一会儿才将脑袋完全转向李秀芬这边。
  
  看到李秀芬,柳大月的眼中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彩,嘴巴张张合合,发出一个无力的单音,“妈。”
  
  “哎,妈在,妈在呢。”李秀芬握住柳大月的手紧了紧,咬住嘴唇连连点头。
  
  “大月,你听妈的话,再使使劲儿,孩子就快出来了,忍过这一会儿就轻散了。”
  
  柳大月的头几不可见的摇了一下,眼角划下一滴眼泪,嘴唇又艰难的动了动,“......疼......”
  
  李秀芬再忍不住,眼泪喷涌而出,俯在柳大月的身上呜呜哭起来。
  
   正文 第三章   柳大月终是没有撑住, 就那么消声无息闭了眼, 待李秀芬抬起头时, 已经没了气息。
  
  李秀芬颤抖的将食指伸到柳大月的鼻下, 没有感受到呼出的热气, 顿时一声哀嚎扑到了柳大月的身上, 失声痛哭, “我的大月啊——”
  
  柳二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松开柳三月扑到炕边,只见柳大月面上还带着汗, 濡湿的碎发散乱的贴在额头上,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连一丝睫毛的颤动都没有。。
  
  “大姐——”顿时母女俩抱头痛哭。
  
  柳三月抿了抿唇, 默默走去床边,她看向柳大月, 被子下的肚子还挺着, 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 一尸两命。
  
  柳大月的手露在被子外面, 皮包着骨头, 枯燥发黄, 就像鸡的爪子,估计被子下的身子除了硕大的肚子,其他地方都是像手这般, 骨头架子。
  
  柳三月心中发酸, 眼眶泛着红,虽这个年月就没有生的特别丰满的,可好歹怀着身孕,尽量紧着孕妇来,也不至于瘦成这幅样子,脸都凹了下去,全是骨头。
  
  妈妈每天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大姐,只因她们的爸爸成分不好,明明就在一个村子,隔的也不远,却难以见面,妈妈总是担心大姐因为死去的爸爸,而受陈家的欺负。
  
  如今看来,可不是受了欺负,九个月多月的孕妇,瘦成这个样子,早产了,不送卫生院不说,接生婆也没有一个,一家子老小,除了两个嫂子在这儿,其他的都在堂屋稳稳当当坐着,竟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就算是不在意儿媳妇,难道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在意吗?就因为她们的爸爸是地主?人的心怎么能这么黑,这么狠。
  
  王月英和陈家的两个媳妇互相看看,又看向炕上没了气息的柳大月,纷纷叹气,多好的一个人啊,勤快麻利又和气,就这么没了。
  
  这些年柳家真是遭大罪了,要说柳员外多好的一个人,唉,没办法,没办法,人心呐,谁又能琢磨的透。
  
  这时从屋外头走进来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穿着靛蓝色的粗布衣裳和黑色裤子,拉长着脸,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到炕边,朝柳大月看了一眼,顿时眉毛耷拉下来,老大不高兴的哼了一声:“真是晦气。”
  
  李秀芬和柳二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双双抬头看向那个老太太,柳二月一脸气愤,攥紧了双拳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两口。
  
  李秀芬却是一脸悲切,泪还挂在面上,将落未落,她一向逆来顺受惯了,就是个柔弱的性子,当下只小声哭诉:“亲家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王翠萍又是一声冷哼,“我咋不能这么说,你闺女不中用生不出孩子,还把自己作死了,这不是晦气是什么?还不兴人说了啊。”
  
  “你......”李秀芬捂住胸口,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气背过去。
  
  王月英嘴蠕动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王翠萍是她大姨,她若是开了这个口,在娘家就没法做人了。
  
  陈家的两个儿媳妇就更不会开这个口给自己惹事儿了,她们虽同情这个弟媳妇,可她们以后还得在陈家过日子,若是开了这个口,下半辈子得被婆婆磋磨死。
  
  柳二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恶狠狠瞪向王翠萍,大吼道:“我大姐早产,你为啥不送我大姐去卫生院,为啥不给我大姐找产婆,为啥不去告诉我家一声,你就是没安好心,你就是想害死我大姐。”
  
  李秀芬捂着胸口默默流泪,可不就是这样,他们陈家可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就想着把她闺女磋磨死了,再娶个家里成分好的媳妇,都是她没用,自己的闺女都护不住。
  
  王翠萍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面上尽是讽刺的笑,眉毛一竖,刻薄的不行,“以前没有卫生院的时候,女人家不也照样生孩子,偏就你大姐金贵些不成?过几天好日子还真敢自己当公主了,我家可伺候不起这样的大佛,死了倒是清净,省的在我家吃苦受罪。”
  
  这话说的太过恶毒难听,王月英和陈家两个媳妇面上一阵尴尬羞愧,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人活着你磋磨也就罢了,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就不能积点口德吗。
  
  其实农村人大多还是很淳朴的,特别是一个村子里的,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跟亲戚似的,相互之间最多有些小矛盾,吵个架拌个嘴也就过去了,像王翠萍这样的,真不多见。
  
  只因为新出来的这个政策,让一些人的心浮躁了,变了味了。
  
  “我跟你拼了!”柳二月气的小脸儿狰狞,哭喊就就要扑上去,有一个人的速度却比她更快。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蹭的就蹿到了王翠萍的腿边,抱起王翠萍的腿张嘴就咬,大冬天的,都是穿的棉衣棉裤,王翠萍也不例外,柳三月小口小牙,一口下去只咬到了一嘴的棉衣。
  
  趁着王翠萍还没反应过来,柳三月三两下撸起王翠萍的裤脚,露出里面的薄薄的单裤,一张嘴又狠狠咬了下去。
  
  这回只隔着一层布,柳三月一口下去咬起来一坨肉。
  
  王翠萍当即哀嚎起来,小孩子的牙又尖又利,咬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王翠萍疼的直跳脚,哭爹骂娘的嚎着:“我滴个老娘哟!作死的细坛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皮子,你给老娘撒开。”一边嚎着一边使劲甩腿。
  
  柳三月任她怎么折腾,就是死死咬住,死活不撒口,用力用到面上涨的通红,青筋都爆了出来,这个老太婆太可恶了,心就是黑的,可恨她年纪小,打不过她,不然还得揍她一顿才痛快,这么咬着,牙疼不说,还只能让她疼一个地方,太憋屈了。
  
   正文 第四章   堂屋里听到王翠萍的嚎叫声, 都匆匆往西厢这边跑了过来。
  
  “咋了, 咋了, 这是咋了。”
  
  只见一连涌进来不同年岁的四个男人, 其中一人还抱着一个小丫头, 看到屋里的情景都懵了。
  
  倒是最年长的男人怀里的那个小丫头使劲挣扎着要下地, 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啊——妈妈, 妈妈。”
  
  女人杀猪般的嚎叫,小姑娘刺耳的尖叫,还有哭声, 混合在一起,一时西厢里吵闹的人头皮发疼,像一出荒诞的闹剧。
  
  王翠萍一边嚎一边骂, 还不忘骂她的男人、儿子和媳妇, “你们眼睛都瞎了吗?没看到老娘被这小贱皮子欺负成啥样了吗?还不他娘的赶紧把她给拉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搭手帮忙, 陈家两个媳妇打心里确实觉得婆婆做的太过分了, 还要怎么去逼人家才甘心, 瞧瞧把人家孩子给逼的。
  
  都是一个村的, 谁还不熟悉谁, 柳员外多好的一个人, 死的多可怜啊,怕连累至多不来往就是了。偏就她们婆婆死心眼,这么糟蹋人家家的闺女, 人在做天在看, 怎么就不怕以后遭报应哟。
  
  这会儿瞧着自己家男人要上前拉孩子,怕男人们毛手毛脚没个轻重,两个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上前将男人们挤在后面,一人抱着柳三月一边的胳膊往后扯。
  
  陈大媳妇一边拉嘴里一边劝哄着:“三月乖乖,松嘴松嘴。”
  
  柳三月才四岁,几乎就没吃饱过肚子,力气哪能跟陈家的两个媳妇比,两人使了使劲儿,也就把柳三月从王翠萍的腿上给拉了下来。
  
  王翠萍弯腰拉开裤脚看了看,单裤上都渗了血了,气的她横眉竖眼指着两个媳妇就骂:“老娘被个小贱皮咬成这样了,你们还对她那么客气干啥,是不是还得请她吃顿饭呐,你们成天就是盼着老娘死。”
  
  陈大媳妇忙陪着笑脸过去扶她婆婆,“妈,看您说的,咋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说着一扭头,对着地上连呸了三下。
  
  陈二媳妇也笑嘻嘻过去扶住了王翠萍另一边,“妈,以后可再不敢这么说吓媳妇了。”
  
  陈家前两个媳妇都是嘴甜会做人的,王翠萍就是个要人捧着哄着的,是以她对这个媳妇还是挺给面子的,这会儿虽还是一脸凶相,还在鼻子里哼了哼,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她抽回自己被扶住的双手,推开两个媳妇,朝着李秀芬那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扑在床边只知道呜呜哭的李秀芬,一脸刻薄相:“自己的闺女不中用,别把我家给哭晦气了,赶紧把你闺女抱走,可别指望我给她堆坟。”
  
  一个女人,嫁去谁家就是谁家的人,又没离婚,死后也是进人家家的祖坟,王翠萍的意思竟是不叫柳大月如陈家坟的意思。
  
  屋里谁都没说话,包括柳大月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李秀芬闻言哭的愈发伤心,直抱着柳大月不撒手,“我苦命的大月啊,是娘对不住你啊,娘没用,害了你......”
  
  李秀芬这样,柳三月看着是真的生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只知道哭,也不指望你跟陈家干架,好歹硬气些也成啊。
  
  她如今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柳二月看看兀自哭的伤心的李秀芬,又看看嘴角带着一丁点儿血迹的柳三月,抿了抿唇,朝王翠萍呸了一声。
  
  “呸,老虔婆,我们还不想叫大姐待你家继续受糟践呢,这就家去。”
  
  “嘿,你个小贱皮,居然敢骂老娘。”王翠萍登时竖起了眉毛,撸了袖子就要去收拾柳二月,小丫头片子她不好一般见识,这么的人她还能收拾不得了?
  
  柳三月见王翠萍撸袖子,赶紧跑去柳二月身前挡着,张开双臂,双眼恶狠狠瞪着王翠萍,咧开嘴冲着王翠萍直龇牙,嘴里还发出跟小狼崽似的呼噜声。
  
  王翠萍眼角狠狠抽了抽,只觉得腿上的牙印好像更疼了,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掩饰的咳了咳,疾言厉色骂道:“真是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闺女,一家子泼皮货。”
  
  “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家睡觉的时间。”
  
  陈大媳妇陈二媳妇歉意的看了看柳二月,她们是陈家的媳妇,真没法帮着说话,一旦开了口,以后在陈家的日子也就没法过下去了。
  
  王月英看了看她大姨尖酸刻薄的嘴脸,抿了抿唇,到底没敢开口说什么,却是默默走去炕边,摸了摸柳三月的头,轻声对哭的伤心的李秀芬说道:“秀芬姐,我帮你把大月给背回去。”
  
  这一家子三个女的,还都是瘦的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她好歹壮实些,也做惯了农活的,背着柳大月回去倒不是多大的问题。
  
  柳二月阴沉沉看了王月英一眼,撇撇嘴撇过了头去,假好心,早干嘛去了,当初巴巴的对她好,巴巴的捧着她妈,就大姐的婚事还是她从中一力撮合的,家里一出了事,还不是躲的远远的,见了面屁都没有一个。
  
  这会儿倒跑来装出一副好人的嘴脸,给谁看,她家如今还能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吗。
  
  柳三月一看柳二月的表情就知道柳二月在想些什么,无奈叹了口气,李秀芬是个柔弱的,什么事儿都撑不起来,柳二月又是个性子极端的,对家里人特别的温柔,对别人却是浑身带刺,不扎的别人满身伤不罢休。
  
  柳家的遭遇确实可怜,可造成这样的后果何尝又没有这家人性子的原因。如果出事以后,你厉害一些,再心性开阔一些,想办法先与村里的人搞好关系,何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大家本来就因为柳爸爸的成分躲着柳家,这个时候不厚着脸皮与村里人多走动走动,再厉害些,叫人家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却一味的不是逃避躲着就是用刺扎人,不被村里孤立才怪。
  
  不能再这样下去,首先还是得修复和村里人的关系才行,柳三月想了想,走到王月英的身边,扯住王月英的袖子抬头露出一副欲哭未哭的可怜模样,带着哭腔软糯糯的说道:“谢谢婶子。”
   正文 第五章   柳三月小脸儿蜡黄, 脸儿还没有巴掌大, 干瘦干瘦的, 这会儿仰着头,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含着泪, 小嘴儿隐忍的抿着, 要哭不哭, 强忍着的懂事模样,才三四岁的小丫头,谁看了能不心疼?
  
  王月英心中一酸, 摸了摸柳三月的小脑袋,笑了笑,“三月真乖。”
  
  王翠萍斜着眼, 冷笑一声, “你倒是好心,”扭头就出去了。
  
  柳大月的男人陈三牛朝床上没了呼吸的柳大月看了一眼, 抿了抿唇, 瞧着不似欢喜也不似难过, 倒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什么也没说, 转身朝着王翠萍追了出去, 嘴里喊着:“妈。”
  
  陈三牛的爸爸陈河子抱着还小闺女妞妞,叹了口气,对两个儿媳妇说道:“你们也帮着搭把手吧。”
  
  然后陈河子也抱着妞妞出去了, 陈大牛和陈二牛互相看看, 这事弄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给各自的媳妇使了个眼色,也赶紧跟着陈河子出去了。
  
  陈大媳妇和陈二媳妇黑了脸,真是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自己家做了缺德事儿,倒叫她们来擦屁股。
  
  她们还真就狠不下那个心不管。
  
  两人走到炕边,陈二媳妇看向王月英说道:“月英啊,我们俩把大月抬你背上行不?”
  
  她俩也只能帮到这里了,肯定是不能给送家去的,被她们婆婆知道就完了。
  
  王月英点点头,“成。”走去了炕边,背朝着炕蹲了下来。
  
  李秀芬抹着泪让到了一边去,柳二月走过去搂着柳三月,默默流泪看着,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倔强而又隐忍。
  
  她是被柳大月从小带大的,大姐背着她满院子跑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却突然就躺在了床上一动一动。
  
  陈大媳妇和陈二媳妇将柳大月用被子包着安置在了王月英的背上,包着被子很大一团,王月英抱的很艰难,再加上被子的分量也不轻,王月英费了半天劲才站起来,手指得紧紧抠在被子上才能稳住被子和柳大月不掉下去。
  
  李秀芬这会儿倒是不只知道哭了,抹着眼泪上前扶住被子,王月英顿时就轻散许多。
  
  柳二月将柳三月搂起来,见柳三月眼眶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怕柳三月被吓到,伸手轻轻摸了摸柳三月的脸,柔声哄道:“三月不怕,大姐到天上去了,天上又暖和又有吃不完的肉。”
  
  “嗯,真好!”柳三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轻轻糯糯的说。
  
  王月英背着,李秀芬在后头扶着,柳二月抱着柳三月,回到了柳家的茅草屋里。
  
  柳家就只有一个炕,李秀芬便让王月英把柳大月放她们唯一的那一张炕上。
  
  王月英小心翼翼连被子带人给放到了炕上,她搓了搓手,不自在的看了还在流泪的李秀芬一眼,干着嗓子喊了声:“秀芬姐。”
  
  喊完又垂下了头,自从柳员外出了事,村里人都躲着秀芬姐,她也是没办法,她上有婆婆,下有孩子,也得顾及家里人的想法。
  
  说白了,她就是怕,她怕大家都躲着,她还往上凑,她也会被村里人排挤,被婆家排挤。
  
  可是这些年,她看着秀芬姐越过越苦,越过越苦,她心里是真的不好受,曾经秀芬姐对她那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因为秀芬姐,她比村里其他的媳妇穿戴都要好多了。
  
  她不是没有心的人,她只是胆子小,她害怕也变成这样。
  
  “秀芬姐,我对不起你。”垂着头的王月英鼓足勇气轻声说了一句,大月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果她能偷偷帮衬一下,好歹让大月多吃几顿饱饭,兴许大月也就不会难产,也就不会死了。
  
  屋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没有烧炕,又阴又冷,没点儿家的热乎气,李秀芬愣愣的坐在炕边上,就着昏暗的火光看着柳大月毫无血色僵硬的脸,脸上的神情已经麻木,轻轻的说了句:“不怪你,这就是命。”
  
  王月英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没良心,我没有用,不然大月好好的孩子,也不会被折腾成这样,秀芬姐,都是我对不起你,白瞎你对我那么好了。”
  
  “行啦,回去吧,再不回去该被你婆家、你大姨说了,这世道,活着都不容易,谁也赖不上谁,都是自己的命,我不赖你,真的。”李秀芬的声音低低的,飘飘的,好似风一吹就会散开。
  
  王月英听了,心里更加悔恨难过,柳二月搂着柳三月压抑的抽泣着,若不是王月英帮着把大姐给背回来,她真想拿扫把把这人给赶出去,现在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姐人都已经死了。
  
  王月英走后,家里没有地方睡觉,柳二月抱着柳三月在椅子上坐了一宿,柳三月其实也一夜没睡,但是怕柳二月担心,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而李秀芬则坐在炕边守了一夜,一直在低声喃喃的对着柳大月说着什么。
  
  压抑的环境让柳三月喘不过气来,她看不到一丝希望和快乐,活着似乎没有一点儿指望。当饭都吃不饱了,生活中没有任何的幸福指数,人要怎么活下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年代,为什么偏偏是这么艰难的一个年代。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王月英偷偷过来给李秀芬塞了一点钱,钱不多,不够一口薄棺的钱,但是她只有这么多,李秀芬没有拒绝,她手里几乎可以说是一分钱都没有,还要给大月准备棺材,这钱对她来说很重要。
  
  李秀芬将家里仅剩的所有粮食和王月英给的那点钱全部带上,去换了一口最便宜的棺材回来,村里没有人愿意跟她们走动,将柳大月打理好放入棺材后。
  
  李秀芬和柳二月两人抬着棺材去了村后面的大垮子山,柳三月在旁边扶着,柳家的祖坟就在半山腰上。山路难走,李秀芬和柳二月又都是瘦柳条的身材,也没什么力气,走几步歇一歇,走几步歇一歇,直到天都快黑了,才到了柳家的祖坟。
  
  母女三人用带来的锄头和铁锹挖出了一个大坑,将棺材埋了进去,埋出一个小土包,做不起墓碑,坟包前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挖坑就挖了很久,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呼啸的寒风吹过,那么冷。
  
   正文 第六章   那一夜, 李秀芬和柳二月柳三月顶着数九隆冬里锋利的寒风, 走了好远的山路回了家。
  
  临近年关, 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 再穷好歹也割几两肉尝尝肉味, 柳家却是彻彻底底的断了粮, 所有的粮食都拿去换了棺材, 家里一粒粮食都找不出来。。
  
  母女三人每天都得去大垮子山里找吃的,不然真就是没有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只是正值寒冬, 连树都是光秃秃的,又能找到什么。
  
  便是泥巴地都冻的硬邦邦,运气好了, 挖一天冻硬的泥巴能挖出一些草根来, 运气不好,只能挖出几条扭曲的死蚯蚓。
  
  一天下来吃进肚子里的还不如挖泥巴消耗的多, 李秀芬和柳二月虽饿的浑身发软, 却勉强还能扛得住。
  
  柳三月却是在第三天就倒在了床上, 头晕眼花, 浑身无力, 下不来床。她这幅身体太小了, 又常年吃不饱饭,营养不良,根本禁不得这么饿。
  
  躺在床上的柳三月双眼也开始发花, 看不清东西, 身上一丁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耳朵翁嗡嗡的响,听什么都听不清。
  
  柳三月的意识也开始涣散,饿肚子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太难受了,难受到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再受这饥寒交迫的折磨,当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活着,真的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但是她想不通,她一直相信时间不可逆转,鬼神都是虚幻,可是她却偏偏逆转时间回到了过去,这让她又不得推翻一直以来自己的信仰。
  
  到了这儿以后,她又改变了想法,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或许让她到这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让她来做,她已做好了大展拳脚的准备。
  
  可怎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这个地步,到了一个要被饿死的地步,难道操控她到了这儿的那位就是为了让她过来见证了柳大月的死,然后饿死的吗?
  
  她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又或者根本没有谁操控,没有任何因果,她就是无缘无故到了这儿。
  
  想不明白,柳三月也懒得再想,反正都快死了,想明白想不明白又有什么差别。
  
  “三月——,有吃的了,有吃的了,是你最喜欢的鸡蛋汤,你快喝一口啊。三月啊——你醒醒,你快醒来喝一口,妈妈的三月——。”李秀芬和柳二月的哭喊,柳三月已彻底听不到,灌进她嘴里的热汤,她也彻底感受不到。
  
  摇晃、拍脸、掐人中也不会再让她有任何痛苦。
  
  到了现在,她终于摆脱寒冷,摆脱饥饿,再没有了任何感知。
  
  迷迷糊糊的,柳三月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意识,是有了意识,她现在可不就是在思考,有了思绪。
  
  慢慢的,慢慢的,一切都亮了起来,柳三月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她愣愣的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到眼前。
  
  妈呀!卧槽!怎么是半透明的?真见鬼了?不对,真变鬼了?人死了还真的能变成鬼啊。
  
  柳三月暂时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鬼,为何不让她烟消云散算了......
  
  她抬头扫了眼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四面都是笔直通天的架子,四面架子围成了四面墙,高的看不到尽头。
  
  柳三月仰着头,表情呆滞,这里难道就是地府?好壮观啊,四面架子都分成一格一格,每格里摆的都是书,厚的薄的,堆的满满当当。
  
  除了黑色的架子和深棕色烫金字的书,空间里入目皆是一片白色,白纸那样的白,也没有看到光源,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亮这么白。
  
  柳三月放下头,又扫视了一圈,竟看到了一个人,或者鬼?一身黑衣黑帽,坐在白色的办公桌后面,办公桌上有一台白色的电脑,。
  
  他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在看着什么,还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柳三月悄无声息走了过去,停在办公桌前。
  
  “喂!”
  
  那人没抬头,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没好气的吐出两个字:“等着。”
  
  柳三月好奇了,这人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她又悄无声息的挪到了办公桌后头,站在了那人的白色椅子旁边,眼睛看向电脑屏幕。
  
  嚯——好家伙,竟然在看蜡笔小新,真是有品味,但是为什么没有声音啊?她也想跟着听听,没有声音看着怪不得劲的。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又是啧了一声,扭头朝柳三月看来,“说了让你......”话还没说完呢,在视线触及到柳三月的时候却是大惊失色,直接吓的摔去了地上。
  
  柳三月下意识摸了摸脸,大家都是同类,她有那么可怕吗?难道饿死的鬼比较丑?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那人一脸惊恐,眼睛瞪的溜圆。
  
  柳三月挠了挠头,纳闷,“我不知道我怎么来的这儿,难道这儿不是死人来的地方?”
  
  “你死了?你、你、你竟然死了?”那人不可置信的惊呼。
  
  柳三月点点头,更加纳闷,“对啊,我死了,怎么?我身份很特殊?不能死?”
  
  那人好像冷静了一些,从地上爬了起来,绕着柳三月转了一圈,仍是不太敢相信,“你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呗。”
  
  那人噎了一下,懊恼的一拍手,“完了,失算了。”
  
  柳三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慢慢眯起了眼睛,眼角闪过一丝寒光,阴测测的开口问道:“是你把我送去那个年代的?”
  
  那人猛的抬头,连连摆手,头也跟着连连摇晃,急急的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使者,每天忙的要死,哪有那个闲工夫搞这种恶作剧,一切都是我领导做的。”
  
  “目的呢?总得有个目的吧,难道就是为了特意让我饿死?”这事儿柳三月想不通很久了,现在逮着机会,真是一副你不回答我不罢休的架势。
  
  使者戳了戳手指头,表情很是尴尬,咳了咳,没什么底气的说道:“大概,可能,也许,maybe......”
  
  “说人话!”
  
  “兴许是因为无聊吧。”说完,使者的眼神愈发飘忽,有个这样的领导他也很为难。
  
  柳三月一口气就憋在了胸口,合着就是把她当个猴儿在耍啊,亏她还以为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让她过去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她去完成,鸡血了很久,到头来被耍的团团转。
  
  狠狠吸了一口气,柳三月知道就算是这样,她也拿他们没办法,她对他们可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只得忍下这口气,忍到面目扭曲狰狞,咬牙问道:“那我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可以回我原来的世界了。”
  
  “那可不行,”使者想也没想就嚷着说道:“你还得回去那边,不然我们领导那儿我可没法交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回去继续饿死?”柳三月挑挑眉,“那也成,回见。”
  
  这下使者傻眼了,这不行啊,不能饿死啊,怎么也得活够平均寿数他才好交差啊,可是一想到那个年代的工作量,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送回去了,还真有可能没几天又见面。
  
  使者捏着下巴,愁眉苦脸直转圈圈,柳三月就在一旁冷眼瞧着,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她虽拿他们没办法,可也用不着怕他们,她现在已经是个鬼了,有什么好怕的。
  
  使者转了好几圈,没想到好办法,心想着,算了,还是请示领导该怎么办吧,这也不能怪他。
  
  使者又坐到了电脑面前,噼里啪啦捣鼓了一阵,然后表情就松了下来,他转过椅子,看向柳三月,笑容如春天般温暖,“柳小姐,上次是我不好,疏忽了您的能力,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等会儿再送您过去,并且赠送您一个道具,只要您合理的使用,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柳三月狐疑的眯了眯眼睛,“什么道具?”
  
  “哆啦A梦您听过没有?”
  
  “啥?”这人还真是动漫迷啊,竟然还看哆啦A梦。
  
  使者脸上仍挂着和煦的笑容,解释道:“送您的道具就是哆啦A梦里的道具,印象贝雷帽。”
  
  “那是个啥?”这个柳三月是真心不知道,哆啦A梦她知道,这个帽子她就没听过了。
  
  “是哆啦A梦所有道具的其中一个,戴上这个帽子以后,脑海中想象什么物体,就会得到什么物体。”
  
  “这么厉害?”柳三月惊叹,又有些好奇,“你们怎么连哆啦A梦的道具都有啊?”
  
  使者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奇怪,不自然的说道:“只是模仿的。”
  
  柳三月了然的点点头,难怪。不过这个道具好啊,柳三月暗自窃喜,到时候她可以变黄金,变钻石,变钱,哈哈哈哈哈哈,要发财啦。
  
  使者似乎知道柳三月的想法,笑着开口说道:“这个道具只做应急之用,所以只能变一些不影响人类社会稳定的小东西,生活用品,吃的喝的都没问题,但是金银珠宝以及各种名贵物品是没有办法变出来的。”
  
  柳三月垮下脸,切,什么嘛,真没劲,算了算了,有总比没有的好,好歹饿不死了。
  
  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柳三月说道:“那好吧,我知道了,那我过去的任务是什么?”特意让她过去一趟,就算是为了逗乐子,应该也有个什么任务吧。
  
  使者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任务,随心随性,您怎么开心怎么来,只要活的长久就行。”
  
  柳三月撇撇嘴,没有任务更好,她还自在些。还想问点儿什么,不等他开口,却是被使者打断。
  
  只见使者仍是笑眯眯的面孔,“上次让您受了委屈,这次我会给您换个好点儿的环境以示歉意,祝您玩的开心玩的愉快,拜拜。”
  
  然后不等柳三月说任何话,她就没了意识。但是她并不想换环境啊,混蛋!好不容易有了道具,她还想跟李秀芬和柳二月有福同享啊,混蛋!
  
  只是这些话她是来不及说了。
  
   正文 第七章   再睁开眼时, 柳三月发现, 她果然没有回到柳家。她坐起身看了看, 身下躺的是一张单人床。起身的时候还微微晃了晃, 应该是上下铺, 床的四周围了白绿格子的床帘, 她撩开床帘, 还真是上下铺。
  
  柳三月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一眼就能扫尽,估计也就几平米, 放了一张单人上下铺,也没剩下多大的空间。
  
  枕头旁边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老气的军绿色, 军装款式, 半旧不新,倒是没有补丁, 而衣服上面有一顶帽子, 一顶绿油油的贝雷帽, 贝雷帽上有一小根跟天线接收器似的小棍子, 顶上顶着一个绿色毛绒圆球。
  
  柳三月看着那顶帽子, 嘴角抽了抽, 绿帽子......引雷线......所以这是被戴了绿帽想不开要自杀吗?什么鬼品味......真是不想再多看一眼,丑的稀奇。
  
  她取过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又把被子叠好, 再看看那孤零零静静躺床上的绿色天线帽, 嘴角又是抽了抽,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东西,肯定不能给别人看到,这么大一顶帽子,她要藏去哪里啊......
  
  四处看了看,柳三月实在没办法,只得将那帽子塞进了被子里,不管了,先藏在这里,等她对这边熟悉了再想办法。
  
  柳三月顺着上下铺的梯子爬下去,地上整齐的摆着一双大红色碎花布鞋,挺旧的了,红色有些灰扑扑的。
  
  下铺没有人,只外头有响动,柳三月套上鞋,推开门走了出去,外头是一个很小的客厅,当餐厅用的,摆了张饭桌和几把椅子,饭桌上摆了些粥和咸菜,有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正坐在餐桌边上喝粥。
  
  柳三月不动声色走过去,这时旁边一道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端了碟咸菜,看到柳三月温婉的笑了笑,眉眼弯弯,恬淡静雅,声音柔如一汪春水,“三月醒了啊,快去洗洗然后过来吃早饭。”
  
  “哦。”柳三月谨慎的应了一声,然后懵了,去哪儿洗?她对这儿不熟啊......
  
  僵硬的打量了一下屋子,只看到了四个门,一个是大门,一个是她刚刚待的那个房间的门,还有一个是那个女人走出来的门,应该是厨房,最后一个大概也是卧室吧。
  
  这个房子一看就不是在乡下,这是城里,她曾经看电视好像看过这种,洗漱的地方是公共的,在楼道里。
  
  这么一想,柳三月转身慢慢朝着门外挪去。
  
  “你这孩子,”俞陆伊放下碟子,手拿起身前的围裙擦了擦,皱眉唠叨:“怎么不拿脸盆、毛巾、牙刷,睡迷糊了你。”
  
  柳三月尴尬的笑笑,挠挠头说道:“我忘了。”
  
  俞陆伊气的笑了下,嗔了柳三月一眼,“这么大的人了,真是......”一边说一边走到厨房门口拐角处,拿了脸盆等洗漱用品,塞进柳三月手里,“快去快回,待会儿粥就凉了。”
  
  柳三月抱着脸盆出了门,楼道狭窄逼仄,两旁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杂乱不堪,即便外头天已大亮,这儿仍是昏昏暗暗,看不清楚东西。
  
  楼道里不隔音,各家各户的炒菜声、说话声、孩子打闹声听的一清二楚,还有水池的稀里哗啦的水声。
  
  柳三月抱着搪瓷脸盆,顺着水池的水声找到了水池,这会儿水池正热闹,净是洗漱的和洗菜洗碗的,看到柳三月过来,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三月起了啊?”
  
  “刚放假吧?”
  
  “过来过来,来这儿洗,这儿有空的笼头。”
  
  这些大妈大姨的热情让柳三月很不适应,她在二十一世纪跟家里关系不太好,基本不怎么回家,亲戚关系就更不用说了,常年在外住公寓,自由职业,电脑就能搞定,吃喝拉撒全都能在屋里解决,除非必要,她从不出门。
  
  挨家挨户都是防盗门,谁家的门任何时候就是紧闭的,可能住上几年,邻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她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而且她非常讨厌与亲戚邻里打交道,不知道怎么相处,会不自在。
  
  不过像这种时候的邻里关系,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乡下都很难看到了吧。
  
  柳三月拘谨的走到空着的那个水龙头那儿,僵硬的对给她腾位置的丰满大妈笑了笑,只觉得从头到尾都尴尬的不得了,更何况她还不认识人家。
  
  大妈很热情,也不管柳三月满嘴的牙膏泡,絮絮叨叨搭着话:“听你妈说这学期期末考你又是你们年级第一名?哎哟,可真是了不得,明年咱们楼里就要出个大学生咯。”
  
  没想到这个身体的成绩竟然这么好,年级第一啊,她读书的时候班级第一都拿不到。
  
  不过听这大妈的意思,她是明年高考,那她这个身体现在应该是十六七岁吧,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是不是还是55年。
  
  大妈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嘴皮子上下翻飞,跟打机关枪似的,“我家那两个臭小子,那是淘的没边儿了,天天儿的也不好好上课,净给我闯祸,老师天天找家长,活了一辈子,我就没这么丢脸过,全被这俩臭小子给我丢光了,你说是不是愁死人。”
  
  说完狠狠的叹了口气,厉害的是手里的动作一点儿不受影响,照样麻利的很,一大摞碗几下就洗干净了。
  
  柳三月含着牙膏泡笑了笑,还是没搭腔,跟她说有什么用,她又不是老师。
  
  只见那大妈全部都洗好后,却是没有走,而是更加热情的对着柳三月笑,柳三月已经刷好牙,正在洗脸,被她笑的心里直发毛。
  
  “三月啊,你看你帮大妈一个忙成不?暑假这么长时间,任着那俩皮小子玩儿,他俩能玩儿野了去,你抽空给他们补补课行不行?”
  
  啥?让她补课?她都大学毕业五六年了,上学时候学的那些早忘的差不多了,而且这就等于是带小孩儿,还是两个调皮的半大小子,那就更不行了。
  
  柳三月吓得连连摇头,强笑着说道:“不行,不行,我自己还是个学生呢,哪里会给别人上课,大妈,您快别吓唬我了。”
  
  “哎呀,这有啥不行的,你妈就是老师,你成绩又这么好,铁定能成,大妈也不指望那俩臭小子多出息,好歹把字认全乎了不是,你就帮帮大妈好不好?”
  
   正文 第八章   柳三月笑的愈发僵硬, 眼睛滴溜溜转, 脑袋里飞快的想着该怎么拒绝, 就算她能教, 她也不想教, 两个半大的小男孩, 想想就不好应付, 傻子才没事找事,白接这么个麻烦活儿。
  
  “大妈,这事儿太大了, 万一我教不好给两个弟弟教错了怎么办?要不您看这样成不成,我回去跟我妈商量商量。看看我妈怎么说。”不管怎么样,先找个借口遁了再说。
  
  “成, 大妈家今儿中午蒸馒头, 待会儿来大妈家吃馒头啊。”王彩华抱着洗完的锅碗瓢盆,笑眯眯看着柳三月热情的说道。
  
  “好的, 好的。”柳三月点头如捣蒜, 抱起搪瓷盆就僵笑着溜了。
  
  后头还传来聊天声。
  
  “柳家这大闺女真是出息。”
  
  “谁说不是, 都是孩子, 你说人家是咋教的, 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人家的妈妈就是中学老师, 家里家教好。”
  
  “也是,要是我家的闺女能有人家一半的聪明劲儿,我做梦都要乐醒。”
  
  柳三月听的一头冷汗, 这姑娘居然这么聪明, 等再开学的时候,她不得露馅了吗,这记忆又没有继承,她读书的时候就没多逆天,更何况这都毕业多少年了,而且明年还得高考,这可怎么办啊。
  
  满腹心事的走回家里,柳三月发现家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小屁孩。这个身体的妈妈正抱着那小屁孩坐在一边喂粥。
  
  小屁孩看着大概两三岁,看到一边乖乖的吃着妈妈喂过来的粥,灵气的大眼睛一边滴溜溜转,转到门口看到了柳三月,咧嘴直乐,露出没长齐全的几颗小牙齿,奶声奶气喊了声:“姐姐,大姐姐。”
  
  柳三月下意识就笑着应了一声:“哎,弟弟乖。”
  
  “洗好啦?赶紧把东西放好过来吃饭。”俞陆伊抬头柔柔笑了笑说道。
  
  “哦,好。”柳三月按着刚刚看到俞陆伊拿东西的位置,一一把搪瓷盆、牙刷什么的都回归原位,眼睛顺便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这个客厅。
  
  发现门口的墙边挂了一本日历本,这可真是太好了,她正愁不知道现在是哪年哪月呢。
  
  柳三月先走去门边仔细看了看日历,上头写的今天的日子是65年6月30日。原来是65年6月啊,看来是刚放暑假。
  
  不对!柳三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就是一个激灵,65年,65年,居然是65年,那就是说她是66年参加高考......
  
  不早不晚,正好就是66年,这姑娘这运道......她也是服气了,刚刚好就被她给赶上废除高考,那明年她还考个屁啊。
  
  柳三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木愣的走到饭桌边坐了下来,却想着,这是好事儿啊,不用高考,那她就不会露馅了,不然原身那么好的成绩,她拿什么交代。
  
  而且这个时候早就可以知青下乡了,要是到了乡下,她的帽子用起来更方便些,不然每天在家里待着,肯定是每天都被家人给盯着,根本没有用的机会,就算是晚上偷偷用,也不能补贴家里,只能她自己吃独食,这多不好。
  
  看这饭桌上的粥,黄黄的,也不浓稠,想来这家条件也不是多好,没看到男人,应该是爸爸不在了,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肯定特别不容易,她若是去了乡下,要补贴家里也好找借口。
  
  最重要的就是,现在知青下乡还是自愿的,明年可就开始强制性下乡了,比起强制性,自愿下乡支持农村建设发展,说出去都光荣些,面上也好看些,趁着知青还不算多,先去先扎稳脚跟,在村里占据一个有利的地位。
  
  越想柳三月越觉得可行,对,下乡,她必须得下乡,说不定还可以自己选择地方,那她就下到大垮子东村去,现在应该是生产队了,还可以照顾照顾李秀芬和柳二月。
  
  她俩当初对她可是真的好,她饿死前几天,家里没办法,实在没吃的了,但是每回只要挖到点儿什么,都是先紧着她来,虽然那时候她是李秀芬女儿的身份,人家是对自己的女儿好,不过既然是她切实感受到了,那就是对她好,这个恩她得报。
  
  “傻愣着做什么?快吃啊。”俞陆伊见柳三月干坐着发呆也动弹,微微蹙眉出声说道,这孩子怎么了?今天起来后就看着呆呆的,难道是考试累着了?
  
  一旁正吃着的小女孩抬头看了柳三月一眼,笑眯眯说道:“大姐肯定是考试考傻了,考前整宿整宿的不睡觉,熬夜学习,搁谁都受不了。”
  
  柳白露就是开玩笑说的,俞陆伊却是听进了心里,好在放暑假了,得让这孩子好好休息休息才行,不能再让她那么拼了,她一直说学习得劳逸结合,可这孩子是个好强的,偏不听,这回不能再由着她了。
  
  柳三月却是猛的回过神来,忙对俞陆伊应着:“我刚琢磨数学题呢,我马上吃。”想着用学习当借口,容易糊弄过去,家长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多琢磨琢磨学习得事,就不会多想了。
  
  谁知巧了,俞陆伊就是担心她学习太过,累坏了身子,当下心里愈发的发愁了。
  
  饭桌上碗筷都摆好了,柳三月拿过碗盛了一碗粥,闻着有玉米的香气,估计是玉米碴子粥,桌上还有几碟子咸菜,白菜、萝卜什么的。
  
  配着咸菜,柳三月足喝了三碗粥,直把一旁的柳白露都看傻了,大姐怎么突然这么能吃了,以前也就是一碗的量,突然就涨了三倍,太夸张了,难道这也是考试后遗症?
  
  柳三月放下碗,摸着涨的发疼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顺便把嘴边粘上的粥给舔了干净,她自己也能察觉到自己饭量太大,才十五六的小姑娘,哪有这么能吃的。
  
  可是上辈子她实在是饿怕了,看到吃的,一个没控制住就......
  
   正文 第九章   吃的太多了, 肚子撑的慌, 柳三月也懒得动弹, 便躺在她的上铺上捋着这边的情况, 床上有床帘围着, 密不透风, 外面绝对看不到里面, 柳三月手中拿着那个所谓的印象贝雷帽把玩着,心想,这玩意儿得戴在脑袋上才能用吧。
  
  在脑袋上顶个绿帽子, 真是十足的恶趣味,柳三月恨恨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绿帽,那个什么所谓的领导, 就是个神经病。
  
  拿着那贝雷帽又翻来覆去看了会儿, 柳三月撇撇嘴,不管怎么样, 她总得先试试, 看看好不好用。
  
  不情不愿把帽子戴到了脑袋上, 柳三月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傻, 不过先变个什么出来试试手呢?吃的肯定不行, 她现在太撑了, 变出来不赶紧吃掉也没有地方放啊,除了吃的喝的,还能变些什么呢?
  
  那人好像说了贵重物品, 会扰乱社会秩序的东西都不能变, 想来想去,柳三月决定先变一块手帕试试看。手帕好藏,而且不打眼,别人总不至于怀疑她一个小小的手帕来路不明吧。
  
  这年头的颜色和布料肯定不是很丰富,为了保险起见,柳三月在脑海里想像出一个四四方方,纯白色的棉手帕的模样来。
  
  然后她就感觉到随意搭在床上的左手一软,赶紧睁开眼一看,她的左手手心上竟真的出现一块儿跟她脑海里想的一模一样的纯白色棉手帕。
  
  柳三月欣喜的抓起手帕左看右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是太神奇了,竟真的就能凭空变出她脑海里所想的东西,这下子她也不嫌弃脑袋上的绿帽子了,功能这么彪悍,绿就绿吧。
  
  本来她还不太相信一个小小的帽子真的就能这么厉害,这下却是心下大定,有了这个帽子,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憋屈到饿死了,还算那个领导有良心。
  
  柳三月取下头上的帽子,小心翼翼塞进叠好的被子里,又拍了拍被子,确保从外面看不出凸起,看不出异样。
  
  不行,不安全,太不安全了,这屋里这么多人呢,又是一家人,谁知道妈妈和妹妹有没有随便动她东西的习惯,万一哪天来她床上翻翻看看,看到了,她可就真的没法儿解释了。
  
  下乡,必须得马上下乡,想到这儿柳三月又犯了愁,说的轻巧,她该怎么跟这个身体的妈妈说呢,她原身的成绩那么好,妈妈肯定是对她寄予厚望的,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事,那就跟古代的秀才差不离了,一样的光宗耀祖,荣耀乡里。
  
  这个时候她说要下乡,妈妈能同意?而且就算明年会废除高考,这个时候政策却还没出来,说出来肯定是谁都不会相信,只会当她在骗人。
  
  就算是别人相信她也不能说不是。
  
  越想柳三月越发愁,本来欣喜的心情也降了下来,那个领导也真是的,既然给她傍身的道具,就不能一步到位给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吗,非得给个这么大的绿帽子,还不是这个年代的东西,肯定就是不想她用的那么痛快,就是想看她着急,真是太鸡贼太坏了。
  
  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这个家里的具体情形她还没搞太清楚呢。
  
  正好胃里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柳三月又看了一眼被子,确定帽子藏好了,便扶着床上的梯子下了床,套好鞋子出了房间。
  
  客厅里没人,柳白露吃完早饭就找同楼的同学玩儿去了,妈妈应该在她的房间里。
  
  柳三月走到俞陆伊的房间门口,轻轻弯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却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柳三月抬起手想敲门,想了想又放下了,一家人应该用不着这么客气,她咬了咬唇,轻轻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只见这个屋也没大多,比她和柳白露的房间也就大那么一点点,屋里的床看着应该是一米二的,除了一张床,便只剩床边的一个半人高斗柜和床尾两个堆叠在一起的木箱子。
  
  柳时夏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张着,口水横流。
  
  而俞陆伊正坐在床边的一把靠背椅上,娴静的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一本厚厚的相簿,半天翻不过去一页,粗白的手时不时在相簿上轻抚着,动作轻柔而眷恋,看的柳三月心中莫名的涌起一阵无力的悲伤。
  
  舔了舔干涩的唇,柳三月轻声开口问道:“妈,你在看什么呢?”
  
  俞陆伊闻声猛的抬起头,面上神色有些慌张,她手忙脚乱将相簿合上掩在手下,眼神飘忽,摇头勉强笑着,“没,没看什么。”
  
  这个反应好奇怪啊,不过看个相簿而已,慌什么慌啊。
  
  按说这是别人的隐私,这个时候她应该就打哈哈当不知道就好,可是这个家里的一切情况她都还不了解,没办法,她只能不礼貌一下了。
  
  柳三月笑着走到俞陆伊跟前,“妈,你刚刚看什么呢?我看着好像是相簿,里面是咱家的照片吧?给我也看看。”
  
  俞陆伊面色白了白,手紧紧的攥着手下的相簿,不是很情愿的样子,柳三月更纳闷了,这相簿里能有什么让妈妈这么不情愿给她看。
  
  她只当没看出俞陆伊的不愿意,直接就伸手去拿相簿,反正她还只是个十五六的孩子,任性一点儿也没事,俞陆伊的手抖了一下,却也没有攥着相簿不放。
  
  只慌乱的看着柳三月,眼里甚至还带了祈求,唇轻轻颤抖着,“你轻点儿看,别,别给弄坏了。”
  
  柳三月挑了挑眉,妈妈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咧嘴笑笑,开玩笑的说:“我又不是使多大劲儿,就看看还能给看坏了啊。”
  
  说完翻开了手中的相簿,一页一页的看过去,相簿中并没有她,也没有柳白露和柳时夏。 正文 第十章   相簿里皆是同一个男人, 年岁约摸二十四五, 朗目疏眉, 清隽深致, 即便是隔着照片, 也能看出满满的书卷气。
  
  有的是他的单人照, 有的则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照, 而合照中的女人便是她现在的妈妈俞陆伊。
  
  柳三月一边看相簿,一边又抬眼觑了仍紧张盯着相簿的俞陆伊一眼,愈发的纳闷了, 这个相簿中的男人是谁啊,也不像是他们的爸爸,如果是他们的爸爸, 她看一看, 她这个妈妈这么紧张做什么,倒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到了一样。
  
  该不会是妈妈的初恋或者情人什么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尴尬了......
  
  这相簿瞬间就变成了烫手山芋, 柳三月拿也不是, 放也不是, 只僵硬的笑了笑, “这个, 这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指着照片中的男人夸道:“他长得真好看。”
  
  不管怎么样,装不懂就是了,反正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幸好她年纪小。
  
  俞陆伊温婉朦胧的桃花眼闪过一丝讶异, 似乎没想到柳三月会这么说,然后却是抿唇微微笑起来,双眼笑的弯弯的,眼角弯出了两三条岁月的纹路,更添一丝恬淡静雅。
  
  “你爸的相貌确实不错,就是跟我结了婚以后,也还有好多小姑娘追他呢。”
  
  俞陆伊突然就没了先前的紧张,声音里甚至有着淡淡的愉悦,双眼缠绵的绕在相簿中的男人身上舍不得放开。
  
  她爸?还真是爸爸啊,这就更奇怪了,既然是爸爸,刚刚妈妈这么紧张做什么,还不愿意把相簿给她看。
  
  柳三月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急的她是挠心挠肺的,面上却是一派淡然,顺着俞陆伊的话笑着问道:“那您跟爸爸就没为这个红过脸啊?”
  
  俞陆伊拿过柳三月手中的相簿,含笑轻抚着照片中的柳爸,声音轻轻柔柔,温婉含情,“你爸这个人啊,嘴巴厉害着呢,每回不等我跟他生气,他的好听话就跟不要钱似的砸过来了,”说着顿了顿,又是含蓄一笑,面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然后我就不记得跟他生气了。”
  
  这两人的感情真好,柳三月心中感慨,只是她从睁眼到现在就没见到过爸爸,也没听妈妈和柳白露提过,而妈妈又抱着相簿缅怀,所以她这个从未谋面的爸爸应该是去世了吧。
  
  长得这么好,看着又挺有学识的样子,俞陆伊都是中学老师了,他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偏偏这么早就去世了,真是可惜了。
  
  更可怜的是她的妈妈俞陆伊,年轻守寡,三个孩子,这个年月,指不定过得多艰难,唉!
  
  柳三月握住了俞陆伊的手,轻声问道:“您又想念爸爸了吧。”
  
  俞陆伊叹了口气,“是啊,都快两年了,也不知你爸在大垮子山里怎么样了,在深山老林里面干活,身体还吃不吃得消。”
  
  什么?????柳三月瞪大了双眼震惊了,爸爸没死?而且还在大垮子山里?
  
  柳三月在大垮子东村待了好几个月,太了解大垮子山了。大垮子东村就在大垮子山东面的山脚附近,这大垮子山可不是一座山,而是连绵起伏的一座群山,规模大到横跨三省,柳家的祖坟所在地也不过是大垮子山东面起头的一座中等山峰而已。
  
  再往后去,便是鲜有人踏足的群山峻岭,山里都是原始森林,各类参天古树和灌木丛重重叠叠,无数凶禽猛兽活跃其间,危险至极,在大垮子东村,大垮子山里面是约定俗成的禁地。
  
  爸爸怎么会去这么个危险的地方,而且照妈妈的口气,他肯定不能是自愿去的,而是强制性的被困在了那里不得回来。
  
  柳三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劳改农场?是了,没错了,那个地方深山老林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敢进去,只可能是以国家的能力才有可能敢去那里。
  
  又是强制性的,按时间来看,她能想到的只能是劳改农场了。
  
  柳三月心中一时百般滋味齐齐涌了上来,又是大垮子山,怎么会这么巧,难道这是那个领导故意安排的?明明让她重生在了城里,每一步却都在牵引着让她回到大垮子东村。
  
  只要回到那里,她的帽子用起来便没有了那么多的顾虑,便是变出一些好东西她也可以说是从城里带来的,她还可以照顾照顾柳家,说不定还可以找到门路去看看她爸爸,毕竟那么近,总会有法子的。
  
  而且有了爸爸在大垮子山这个理由,她便有了下乡的理由,以妈妈对爸爸的感情,想来也不会太过反对。
  
  想到这儿,柳三月抿抿唇,试探着开了口,“妈,爸一个人在那边,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又是在深山老林里面,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
  
  俞陆伊听了眉心微蹙,面上染上了愁容,双眼担忧的盯着照片,没有说话。
  
  柳三月打量了一下俞陆伊的脸色,继续试探着说道:“要不我去申请下乡吧,就下到大垮子山那儿去,离爸爸近一些,也好找机会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说不定还能给爸爸送些东西过去。”
  
  俞陆伊愕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柳三月,“你要下乡?为了你爸爸?”
  
  这话问的奇怪,好像是无法相信她是为了爸爸似的,虽然她心里的目的是没那么纯粹,但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柳家的女儿,为了爸爸下乡有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吗。
  
  还有刚刚妈妈关于相簿的奇怪反应,现在连起来一想,莫非是她和这个爸爸之间有什么矛盾?并不待见自己的爸爸。
  
  对了,这么一想就想的通了,所以她看相簿的时候,妈妈才会那么紧张,她说要为了爸爸下乡,妈妈才会那么震惊。
  
  柳三月皱眉,这个完蛋玩意儿,自己的爸爸去了那种地方吃苦,不心疼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思跟自己的爸爸闹矛盾,而且闹的还不轻,不然妈妈也不会反应这么大,这个原身小姑娘也太不孝顺了。
  
  她一个外来者都知道感恩,能照顾爸爸就尽量想办法去照顾,这个亲生的却这样对待自己的爸爸,简直是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