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南晋篇 第一章 大婚,嫁了只公鸡 入目是满目绚烂的红,鲜血一般的颜色,铺天盖地而来。 云真虚弱地喘了一口气,努力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坐稳,只觉被眼前的红晃花了眼睛,刚掀开脸上遮着的东西,一个人就探头进来,先是满脸喜色,继而看到了云真右手上捏着的那把沾了血的银剪子。 “作死了!”来人头上绑着一块红抹额,是个年长的妇人,花白的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瞪圆了眼睛瞪向云真手上的银剪子。 还不等云真反应过来,一把夺去她手上的剪子塞进自己的袖口,抓起她的手腕仔细看了一眼。 手腕上的伤口很深,然而不知怎么血已经自己止住了。 “我说云姑娘啊!是你自己哭天抢地要嫁过来的,万里迢迢赶到王府怎么就想不开要寻死呢!外边的人可是看着呢!” 头晕目眩恍惚之间,一大、波的记忆朝云真涌了过来。 这个大陆,主要分作两块和一些蛮荒小国,北边的叫做北梁,南边的叫做南晋。 她本是北梁的一个普通商家女,万里迢迢和亲,嫁到了南晋的锦亲王府里做妾。 “盖头盖上,多不吉利啊!”面前的媒婆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难受伤心所致,肥矮的身体立刻灵巧地钻了进来,夺过她手上绣了金凤银凰的红盖头。 “云姑娘,你就行行好先把这堂给拜了吧?待会儿我便找人来给你医治!” 媒婆说着,从袖子里抽出自己的手帕给云真胡乱擦了下血迹,仔细绑上,确认拉下衣袖就看不到手上那道伤痕,才松了口气。 云真没什么力气,浑身酸软疼痛,想要反驳,舌头却像打了结,不知道说什么好,瞪着眼睛盯着媒婆没有说话,任她摆布,重新给盖上了红盖头,强拉着扯下了花轿。 是原主自己要嫁的,所以嫁过来本该开开心心毫无怨言,为什么会自杀呢? 但是从到达临安城门外上了花轿开始,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而现在也不是演戏,是她穿越了,穿在了一个莫名自杀的新娘身上。 外面锣鼓喧天,被媒婆强扯着跨过脚下火盆的那一刹那,鞭炮爆竹齐鸣,吓得她腿一抖,差点摔在地上。 幸好媒婆用力搀着,不致于跌倒丢人。 跨过锦王府高高的门槛,立刻有另外一人伸手过来搀扶云真,往她手里塞了块红绸子,引着她往大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跨进大堂大门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这姑娘真是没羞没躁,锦王多次上奏退亲,她还没脸没皮地嫁来了。” “可不是吗,你看那阵仗,那么长的送亲队伍故意绕着外城转了三圈才过来,简直是不把当初的锦亲王侧妃放在眼里,她什么来头啊?” “什么来头,不就是北梁王还没进宫的妃子吗?咱们锦亲王陪着侧王妃回去省亲的时候被她看见了,就哭闹着要和亲嫁过来,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了……” 云真听着身后的那些窃窃私语声,脸色一凛,挺直了脊梁骨,一步步走向大堂正中央。 红绸的另外一端好像是换了人,她察觉到自己站定的同时,红绸抖动了几下。紧接着边上就站了一人。 她微微低头,垂目看着身旁的那双脚。 然而上面一人刚喊出“一拜高堂”的时候,旁边有人忽然笑了。 一个人笑,紧接着又有人跟着笑了起来,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拜堂成亲是再庄重不过的事,为什么这么多人在旁肆无忌惮地笑? 她满腹的疑惑,朝面前微微弯下腰去行礼,然而一直起身,她立刻不管不顾掀起了盖头,锦亲王赫连锦身高八尺有余,这双脚却玲珑别致,怎么看都不是男人的脚! 她掀了盖头扭头一看,站在边上的果然是个女人,她怀里抱着的,是一只扎了彩绸的公鸡! 赫连锦竟然用只公鸡代替了自己过来和她成亲! 她一下子差点炸毛,努力忍住才没让自己破口骂街。 呵呵,以为我没招了是吧? 第一卷:南晋篇 第二章 煮了你,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说实话,她脑子里根本都不记得赫连锦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草草瞥过一眼而已。 世人称锦亲王赫连锦极爱自己的侧王妃,他的侧王妃是北梁郡主,才艺与她的姿容一样出色,据说是天下第一美人。 赫连锦为了她,婚后两年没有纳妾,也不肯娶正妃。 北梁和南晋自从促成了这一桩良缘,也已经有两年未曾动过干戈,边境和睦,百姓欣然,两国各自安居乐业。 而她这个妾嫁进来,自然是碍了赫连锦的眼。 这一刻,边上的宾客都在等着看笑话,云真掀开盖头的瞬间,都附和着哄堂大笑起来,想要看这个纤弱苍白的女人该怎么应对这个场面。 只有坐在高堂位上的丞相楚玉神色淡然,盯着云真若有所思。 云真一双柳眉微微蹙起,双眼紧盯着身旁那只公鸡,始终没有吱声。 这未免也太巧了,她要嫁过来,赫连锦不偏不倚就受了重伤,甚至伤重到要用公鸡来替代自己,给人活活添了笑柄。 然而赫连锦的用意她很清楚,他就是想给世人看看,他有多么的不待见这个妾!有多么的厌恶北梁云真! 赫连锦不待见她,她也不见得待见赫连锦! 忽然之间,她嘴角溢出一丝柔柔的笑意,伸出手去捉那只毛色红亮的肥硕公鸡。 公鸡见她伸手,受了惊吓,咯咯地叫着,用力扑腾着往地上飞落而去。 边上的人也没看清云真是怎么出手的—— 那只公鸡的脖子就被云真提在了手中! 映得她拎着公鸡脖子的手格外莹白。 她一抬手,狠狠把手里的公鸡撞向旁边的梁柱! 只听到“咚”的一声,公鸡发出短促而又凄惨的一声啼叫,就死了…… 她拎着公鸡脖子,脸色平静不慌不忙朝四周看了一圈,目光定在了站在人群中脸色涨得通红的一个粉嫩小丫头身上,眼里透出一丝喜意。 她继续一步一步,不慌不忙朝人多的地方走去,刚才还在嘲笑她的人群登时鸦雀无声,震惊地看着她手里这只公鸡,都情不自禁往后缩了一点位置。 云真像是没看见他们的反应,笑眯眯伸手把死了的公鸡递到刚才那小丫头面前,声音清脆中又带着一丝柔媚。 “雪娘,把这拿去后厨除毛放血,一定要把内脏和鸡爪子收拾干净,如果让我看到一根鸡毛或是在汤中尝到一粒沙子,就扣了你这月的例钱。王爷身体不爽利,待会我亲自去后厨替他熬锅鸡汤!” 雪娘是跟在云真身边十年有余的丫鬟,从小姐六岁那年冬天起,她就跟在身边服侍,刚刚看到自家小姐受到这种羞辱,急得都差点哭了。 她以为按照小姐的性子,肯定会寻死,没料想小姐却这样淡然。她心里却又觉得莫名畅快,脸色好看了一些,接过公鸡喜滋滋点了下头,朝后边厨房走了去。 云真见她离开,脸上的笑意更加纯真,转身朝高堂上坐着的人欠了欠身子, “妾身自知身份低微,原本妾入王府,只需喜轿一顶从后门送入府便可。王爷让妾身从正门入,就已经是抬高了妾的位份,既然王爷身体不适不便走动,那就无需拜堂。” “不觉得委屈吗?”坐在高位上那人却忽然笑了,沉声问她。 云真只觉得这略显醇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年轻,不由得一愣,她以为这上面坐的是赫连锦的长辈,这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面前的男人最多二十几岁的样子,目若曙星,鼻梁挺直,不厚不薄的唇此刻正噙着一丝笑。 她乍一看这张脸,更加愣住了,几秒之后才回过神来,又低下头去找回了自己的魂,含笑道,“不委屈,妾身自知本是污秽之地出生,承蒙吾朝天子看重,准备招入御膳房做御厨,后幸而遇上王爷能有此等福分,已是感恩戴德了呢!”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让身旁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她不是妃嫔,而是个没能进宫的御厨! “云夫人谦虚了,既然不觉得委屈,先奉了茶,便让人引进洞房吧。”楚玉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暗自思忖。 这云真,可是北梁王钦赐十里红妆送到这里来的,那嫁妆几乎能绕内城一周,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他草草看了两眼,也不得不赞叹这排场。 所以他才央求皇帝,让自己来充当赫连锦的长辈,看看这云夫人到底什么来头。 她说自己只是个厨娘,那就真的只是厨娘吗? 然而事情看起来可并非这么简单。 刚刚摔鸡那一下,他可是眼睁睁看到了,此等功力,并非厨子能做到的。 而这么一摔,可简直是摔破了赫连锦的面子,赫连锦想要为难她没能如愿,反倒自己吃了个暗亏。 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 第一卷:南晋篇 第三章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楚玉说完这句话,扭头看了眼坐在侧位上的清雅女子,“侧王妃以为如何?” 坐在侧位上的侧王妃侯清晓,从云真入门开始就没吱声,一身浅青色对襟深衣映得她肤色十分的好看,脸上未着一丝妆容,头上也只简单地簪了根玉簪子,看起来素雅大方。 只是此刻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惶,盯着云真看了两眼,柔声道,“既然楚相开口了,那便依了你自己的意思,只是以后别怪楚相和姐姐今日怠慢了你才好。” 边上的婢女随即端了两杯茶送到了云真手边。 云真抬头看向侯清晓,脸色丝毫未变。侯清晓一如她记忆中那样,生得非常美。 “好。”她干净利落地回了一个字,首先给楚玉奉了一杯茶。 楚玉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云真又走到侯清晓面前,捧了茶盘里的第二杯茶,稳稳捧着送到侯清晓面前,“姐姐请用茶。” 云真等了几秒,却没见侯清晓伸手,眼角余光忽然瞟见自己手腕处绑着那块白丝帕露出了一角! 她心里一惊,双手放低了一些,抬头看向侯清晓。 却见侯清晓一只手捂着胸口处,脸色白得可怕,勉强朝她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只是茶刚入口,就捂着嘴干呕起来。 这是演的哪一出? 云真愣了愣,立刻伸手去帮侯清晓顺着后背。 楚玉立即在边上沉声吩咐,“太医呢?先扶清妃去花厅里休息,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王妃平素见不得杀生的,恐怕是云夫人刚刚那一下惊着她了!”边上捧着茶盘的婢女立刻小声回答。 “谁叫你多嘴的!”侯清晓立刻轻声责怪了那个婢女一声,又捂着嘴低声安抚云真,“不碍事,不关妹妹的事,是我自己这些天身子有些虚……” 云真心头闪过一丝诧异,她不知道侯清晓的脾气竟然这么好,随即恭恭敬敬地回答,“那妹妹待会在鸡汤里加点补血气的药材,也给姐姐送一碗过去。” 话说完,太医就已经走到了边上。 侯清晓没再说话,只是朝云真微笑着点了下头,由婢女扶着往后走去。 云真被重新盖上盖头牵着往后走的同时,忍不住暗暗长松了一口气,她以为伤口刚刚要被侯清晓发现了。 手上那道伤口痛得火烧火燎的,摔死公鸡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 这破王府好像谁稀罕似的,一想到赫连锦,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北梁皇帝非要逼着她嫁过来,谁稀罕这个残废?嫁他还不如嫁猪嫁狗,拜个堂就已经闹出了这么多破事! 原主甚至不明不白死在了半道上,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她一边默默咒骂着,一边跟着牵着她的婢女往前走,这婢女也是奇怪,赶丧似的着急地拉着她往前走。 匆匆忙忙顺着一道道错综复杂的回廊走了许久,她回过神来,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引她走路的下人到现在一句喜庆话都没说,而且与前堂的热闹比起来,锦王府里面也未免冷清得过分,经过一路都没听见有人声。 她不免留了个心眼,直到走到一处宅院面前,她隐约看见脚下有高高的门槛,那下人才声音冷清地开口,“云夫人小心脚下,仔细跌着。” 说着,没扶着云真胳膊的另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虚靠住云真的肩膀。 这一下,这下人的双指靠近了她纤细的脖颈,手上似乎有一道森然的寒气直逼她的颈动脉。 云真没说话,四两拨千斤,一下推开了婢女贴着她的手,同时飘然向后退了几步,一把掀开脸上的红盖头劈头盖脸甩向那婢女的方向。 那红盖头角落上的十二个小金坠子此刻犹如锋利的刀刃,旋转着飞向婢女。 云真扔出红盖头的同时停住脚步,眼神立刻变得森冷,“谁派你来的?” 那婢女身手却着实不凡,被云真忽然反擒住,只是轻轻一挥手,便将红盖头纳入掌中。 “原来云夫人是有功夫傍身的,一个酒楼厨娘,如何有这么俊的身手?”她接住了红盖头,不答反问,说话的同时,一柄小刀从袖口中滑入掌中,直直对准了云真。 云真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咽下嘴里的血腥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谁想要杀她。 她记得赫连锦带着他的侧王妃去北梁回门的时候,那是她第一眼看见他,也就看了那一眼,就定下了这桩狗屁婚事。 赫连锦多爱自己的侧王妃侯清晓自然不用明说。 恐怕是赫连锦想让她死。 “是锦亲王派你来的吗?”她和婢女对峙了一会儿,放下捂着嘴的手,沉声问她。 “云夫人不必猜测是谁主使的,反正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也是你的死期。” 面前的婢女冷笑着回答,话音未落,整个人用快到甚至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朝她冲来,手中的利刃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云真站在原地,没动—— 第一卷:南晋篇 第四章 毁尸灭迹 下一秒,那婢女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插在自己胸前的一根金簪。 她嘴里咯咯有声,随即涌出一大股鲜血,没来得及说话,就轰然倒在了地上,死了。 云真向后退了一小步,低头看着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不禁打?原来我有这么厉害……” 她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插在这婢女身上的是她头上的金簪,到时候要怎么解释?说这个人想杀她,她为了自保所以反击杀了她? 一个手腕受了伤的弱女子是怎么杀人的?别人不得不怀疑。 真是作死啊……她有些头疼,捧着脑袋低低哀鸣了一声。 她摸了半天,从婢女身上摸出了一小块木牌,上面的花纹像是字,又像是画,她一时看不懂,但知道这肯定就是能证明杀手身份的物件,随手就塞进衣襟里。 刚拔掉死者身上的金簪子,擦干净再插回到自己脑袋上,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心里一惊,立刻闪身到院门前往外看了一眼,看到是雪娘正急匆匆地往这里赶,才松了口气。 小丫头不认识路,目不斜视经过她这院门前,还要继续往前走,冷不防门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揪住,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大声叫了起来! “声音小一点!”云真立刻捂着她的嘴一把将她拖了进来,“是我!” 雪娘一看确实是自家小姐,这才松了口气,眼泪汪汪地拉开云真的手,“小姐!我刚听媒婆说你在路上想要……是真的吗?凌波姐姐说一定是别人想要你的命,小姐没理由寻死,我就着急着赶过来了。” 她和凌波两人在花轿入府前就先进来了,因为要打点云真的嫁妆和住处,没想到离开没多久小姐就被人伤了。 “就算真有什么,你来了又有什么用?”云真扫了她一眼,“凌波呢?” 凌波是她的新婢女,北梁皇帝赏给她的,本来想多赏几个来着,她没要,就挑了个看起来不爱惹事性子沉稳的,身手也确实厉害。 她见过凌波出手,估计胸口碎大石那种程度都弄不死她。 “凌波姐姐说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不敢让御医瞧见,就自个儿去外面请大夫了,说很快回来。” 雪娘一边后怕地解释着,一边伸手去撩云真的衣袖,想要看看她的伤势,一低头,却看见躺在地上死了的那个婢女,吓得全身一抖,又差点叫了起来,“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本来我想着凌波在的话,还能用麻袋裹了让她扛着扔到乱葬岗。” 她脑子飞速地转了起来,要是待会大夫进来,或者是随便哪个下人宾客进来看见,可就完了。 雪娘头一次看见杀了人,吓得不轻,拎着云真的衣袖问,“小姐,这是你杀的吗……” “她想杀我,我就照着原先隔壁张屠夫杀猪那样捅了她心口子一下,没想到一下子就死了。” 云真扭头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忽然灵机一动,低声问雪娘,“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池塘或者是河?” “小姐想要干什么?” “毁尸灭迹啊!”云真笑得一脸无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雪娘的脸颊,“杀人要偿命的,你忍心看着我连锦亲王的脸都没见着就进牢房蹲着吗?” 云真又吓得哆嗦了一下,慌忙点头,“有的有的!就前面有个园子,我见里面有条河!” “南方真是好,到处有河。”云真笑着嘀咕了一句,指着门口吩咐雪娘,“在这看着,我先找个东西把她包起来。” 说完,立刻进了面前的主屋,在里面翻找起来,找到了一床普通的席条,把死尸裹进了席条里。 雪娘看着自家小姐这利索的动作,忍不住呆住了。 云真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在后厨做事做惯了的力气很大,杀鸡宰羊也从不见多眨一下眼,所以刚刚那一下砸死公鸡,她并没觉得有什么。 然而怎么看小姐怎么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么瘦弱的身子是怎么轻巧地搬起比她壮的尸体的? “愣着做什么?快帮忙啊!”云真见雪娘诧异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她这样有点不妥,立刻装着气喘吁吁的样子招呼雪娘,“先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 雪娘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转身将院子门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看。 她们这院子地处偏僻,几乎都已经离王府后门不远,后面的奴婢不敢往这走,前面的主子也不愿过来,倒是冷冷清清,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她观察的同时,云真已经利索地收拾完这里的残局。 “有没有人?” 第一卷:南晋篇 第五章 趁四下无人 雪娘钻出半个身体,往前面的园子看了一会儿,轻声回道,“没有,人都在前头喝喜酒呢!” 喝喜酒? 云真听到她这回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她身手敏捷,这喜酒恐怕都变成了丧酒! “那好,快过来帮忙扛。”她立刻低声催促。 两人扛着死沉死沉的尸体溜进园子时,里面确实空无一人,一条宽约四五米的河阻隔了这边和对面一栋掩映在树丛后的小楼。 云真往对面看了两眼,见那窗子关着,静悄悄的,也没能听见任何人声,随即俯身捡了块石头往河里投去。 石头咕咚一声沉进河里,激起了一层浅浅的淤泥浮了上来,她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条河不是人工河,应该很深,放心地和雪娘两人用力将死尸抛进了河里。 一扔进去,那死尸果然跟大石头一样沉进了河底,站在岸上看着,完全看不出河里有什么异状。 “小姐,这尸体要是过两天浮上来可怎么好?”雪娘还是担心的厉害,忧心忡忡地问她。 “你看这河是往后面流的,水流的很快,两天之后早就冲出府流进了大河,脸泡在水里也烂了,谁能认出她是谁?” 家仆签的都是死契,府里打死家仆的事多了去,官府从来不管,也无权管。 如果这女人是杀手,那就更好了,杀手连户籍都没办法上报,死了就是无头冤案。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随即心安理得拉着雪娘往回走。 雪娘仍旧有些后怕,一路上不停地往回看。 云真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放慢了脚步,趁雪娘心不在焉的瞬间,伸长手从背后拍了下她的左肩。 雪娘吓得浑身一抖,往左边看去,左边却是空无一人,吓得她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后面有鬼跟着啊?”云真恶作剧成功,看到雪娘吓得面无人色,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 “小姐!你吓死人了!”雪娘这才意识到是云真搞的鬼,涨红着脸一个人先跑回了院子。 云真则笑眯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回去,进了院子发觉雪娘一个人在小厨房里气呼呼地背对着她捣鼓公鸡,走到她身后又拍了她肩膀一下。 云真因为练过武,走路几乎没有声音,雪娘又被吓得不轻,尖叫了一声,险些丢了手里清理干净的公鸡,连眼泪都挤出来了。 “怕什么?”她稳稳伸手,撑住险些被雪娘的衣袖带得滑落在地上的小炖锅,撇了雪娘一眼,“旁人要是真查起这件事,我自然有办法应对。从现在起,你就当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 说完,她自顾自收拾起了炖汤要用的材料。 雪娘缓了几口气,见云真神色淡然,像往常一样手脚麻利地收拾食材,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怎么觉得小姐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小姐胆子虽然也大,但绝做不到这样处事临危不变,而且以前的小姐性子沉静温婉,现在的她却…… 一回想到刚才在路上被拍肩膀,她还是觉得心跳得飞快,然而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姐都不怕,她怕什么? 在她思索的这一会会功夫,云真已经自己切好黄芪当归,正在收拾山药,低着头十分细致地用一把小尖刀在雕花。 穿到原主身上,这原主的厨艺她仿佛是无师自通,一点都没丢。 山药不粗,云真三下五除二就削下一层薄如指甲的一层皮,露出的白生生的肉比云真的手还要嫩上几分。 她低着头,更加细致小心,小尖刀在手上旋转了两圈,就滚出一朵花的基本形状,滚完一圈,就放在掌心里一刀轻轻斩下,继续第二朵。 雪娘对她的刀工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看着她侧脸精致的弧度,一不小心就看呆了。 小姐长得真好看,虽然体型纤小,也瘦得有些过分,然而五官却是让人越看越觉得好看,很讨喜的长相。 “看什么?还不快到外面生个炉子炖汤?”云真一边雕着花一边目不斜视地忽然开口吩咐道,“炖汤之前放些姜丝,水滚两遍就把姜丝捞出来。” “好!”雪娘这才回过神来,抱着炉子出去生火。 这边的食材收拾好了,雪娘在外头的鸡汤也炖上了小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的两个小时。) 她走出去,用棉布捏着面前小煲锅的盖头掀了开来,一股鸡汤的鲜香登时飘了满院子。 这只公鸡是只上了年头的老鸡,膘肥体壮,用炭火炖了一会儿,此刻已经炖得到了一定火候,飘了一层金黄色的油汤咕嘟咕嘟往上翻着小泡,看着甚是诱人。 第一卷:南晋篇 第六章 药膳鸡汤 云真伸手拈了几粒洗好的红枣在里面,又撒了一小把切成薄片的黄芪当归,用大瓷勺稍稍搅了下,让黄芪当归沉入锅底。 在现代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工具?用铁锅不锈钢锅子炖出来的鸡汤甚至都带了一点锈味,电饭锅煲出的汤也不够鲜香,那味道不地道。 用这文火和专门煲汤的阳羡紫砂锅相配,简直是绝了,光闻着醇厚的香味都觉得饿。 不得不说,原主作为一个酒楼掌勺名厨,带来的硬件设施可真是丝毫不含糊。 云真笑眯眯地蹲在炉子前,等着淡淡的药香味散出,又揭开盖子用勺子搅了搅,盛起一勺汤尝了尝味。 入口先是一股鸡肉独有的鲜嫩香味,回味了几秒又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就是稍显油腻了一点,还差小半个时辰的火候。 她拿了只小碗,撇去汤上浮着的一层黄油,放了山药,又重新盖上。 两个人在小锅旁又等了一会儿,本是要等着凌波回来的,但山药已经放了,鸡肉炖久了也就不嫩了,两人就先盛了起来。 “先把汤送去吧?你来时侧王妃还在花厅吗?”云真看了一眼院门口,轻声问她。 “在的,说是不舒服就不去陪着宾客了,但是小姐跟奴婢一块去吧,反正花厅也没其他人。”雪娘满脸担忧,“你一个人待在这儿,奴婢害怕。” 云真本来是想等着有人过来的,她等着派人来杀她的那个幕后主使过来,然而这么久了鬼影子也不见一个,可见对方似乎是低估了她,以为她必死无疑。 她笑着看了雪娘一眼,拍着沾了炭灰的手站了起来,朝她挤了下眼,“那好吧。” 刚刚在喜堂里,她觉得侯清晓性子不错,并非咄咄逼人的主,也不能因为赫连锦一个人的错就怪罪于侯清晓。 两人捧着鸡汤往前走,一路都没碰见什么人就到了偏僻的花厅。 侯清晓果然在卧在里间的罗汉床上,从窗户往里看,似乎是倚着茶几在看书。 她随手接过雪娘手上的鸡汤,让门口的婢女回禀了一声。 里面的侯清晓听闻云真亲自送了鸡汤过来,随即放下书册想要起来,站了半天也没站起来,似乎身子骨真的很弱。 云真随即快步端着鸡汤往里走,抢在她下来之前进了里间。 “大喜的日子妹妹怎么亲自送过来了?”侯清晓一边责怪她,一边要伸手过来接鸡汤。 云真见她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朝滚烫的小锅伸了过来,伸的方向有些不对,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飞快地转了个方向,稳稳把鸡汤搁在了茶几上。 “不碍事,重要的是姐姐没事就好,刚刚太医有没有给姐姐诊断出什么?” 如果侯清晓因为她受到惊吓出个什么好歹,赫连锦不扒了她的皮才怪。 侯清晓听到她这么问,脸颊迅速染上一丝绯红,“也没什么,还是因为自己身子虚……” “王妃有喜了。”边上的婢女却一脸喜色,得意洋洋地插嘴道。 有喜了?她诧异地低头看向侯清晓的小腹,心里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那个残废赫连锦能有闲工夫做这种事,大婚之日却像要死了似的一直不现身,不是装病才奇怪了! 虽然怀孕不是侯清晓亲口说出来的,然而她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脸上却还是笑着的,坐下跟她说了几件北梁这两年的新鲜事。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侯清晓往外看了几眼,自己起身来扶云真,“妹妹还是回去吧,姐姐虽然这两年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个伴,大婚之日还是早些回房的好。” 赫连锦会去她的院子才有鬼!云真暗自腹诽了一句,却还是跟着起身。 然而起身的瞬间,侯清晓忽然脚下踉跄了一下,云真直觉她整个人就要朝自己栽过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一个激灵,不管不顾一把伸手搂住了她。 自己的背则狠狠磕在了后面的紫檀木床沿上,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侯清晓则稳稳地在她怀里,一毛钱的事都没有。 “王妃!”边上的婢女看得清楚,见侯清晓腿一软往前栽去,立刻尖叫了一声,伸手去扶起侯清晓,“云夫人,你为何要伸手拉我家主子?!” 侯清晓随即惊慌地起身,“我没事!不是她拉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快看看妹妹!” 云真痛得半天才缓过神来,咬着牙勉强笑着朝两人摆了摆手,就着雪娘的手站了起来,“没事,我没事,姐姐没伤着就好。” 刚刚侯清晓脚下明明没有任何会绊倒她的东西! —————————— 云真小厨房:药膳鸡汤 1、选用共计半斤到一斤之间切碎的鸡块,十克当归,十克黄芪,五到八颗红枣,山药块少许,姜丝少许,盐少许。 2、洗净食材,在锅内添适量水,放入姜丝煮沸,添适量水煮沸后捞出姜丝,放入鸡块,大火焖煮一二十分钟加黄芪、当归,汤色转浓,转小火慢炖,加盐,放红枣,文火继续慢炖。 3、炖煮满一小时左右撇去鸡油,加山药,文火熬至汤色鲜亮起锅。 黄芪、当归是补气血所用药材,加多大补,用红枣、山药温补食材正好中和了药性,炖汤选用的公鸡是下乘,最好使用乌鸡,炖出的药膳鸡汤最适合女性补气血。 开始炖汤时一定要大火,否则起锅后鸡汤味道略显清淡。 第一卷:南晋篇 第七章 给本王跪下! 她也不是傻的。 “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瞧瞧?”侯清晓满脸慌张,想要伸手看云真的后背。 云真却不着痕迹地扭了下手腕,轻巧地挣脱开侯清晓的手,朝后退了一步,“我真没事,倒是姐姐说得对,我该早些回去了,被人瞧见也不好。” 她说完,也不等侯清晓再开口挽留,立刻急急地带着雪娘离开。 侯清晓这么弱的身子骨,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不是她死就是侯清晓亡。 “小姐!奴婢刚刚看着明明是王妃自己跌倒的!”雪娘跟着她一路小步跑着,不服气地在她身后道。 “你看见了吗?”云真这才放慢了脚步,扯了把路边的狗尾巴草,细细回想了一遍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奴婢真真切切看见了,小姐手上根本没用力!” 云真听她这么说,扭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没有吱声,只是用手里的狗尾巴草狠狠抽着路边的树干,一只手掏出怀里的那块小木牌,捏得死紧。 看来侯清晓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大度。 到底是谁想要杀她,她一定会调查清楚! “就当是我之前眼睛瞎了。”走了一路,她忽然咬着牙朝雪娘道,“别人不提,你就当做没看见不知道。” 说完,自己快步先进了自己院子。 雪娘担忧地看着她进了房间,转眼看见凌波正在厨房里,立刻走进去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请的大夫呢?” “方才我回来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你们回来,就让那大夫开了几帖补血的药方自行回去了。”凌波皱着眉头淡淡回了句,“小姐怎么了?” 刚问出口,就看见自己换了件便服的云真从房里走了出来,连头上的珠钗凤簪也全都卸了个干净。 “小姐!你怎么把喜袍给换了啊!”雪娘立刻诧异地问她,“这天看着就要黑了,王爷晚上还要过来的!” “他连拜堂都用了公鸡,你说他晚上可能过来吗?只怕跟王妃温存都来不及了。”云真忍不住撇了下嘴角。 她进了院子许久,人影子都不见一个,可见根本就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天都晚了还不准备吃晚饭吗? 果然吃了晚饭之后,天都黑透了,还是没有一个闲杂人等来他们这里,雪娘洗完碗筷,站在院门口往外看着,脖子勾得都快成望夫石了也不见赫连锦差人过来。 云真脱了鞋袜,赤着脚自顾自惬意地靠在软枕上翘着二郎腿看书。 凌波已经替云真铺好了被褥,站在房门口叫雪娘,“雪娘,既然王爷不来,那便伺候小姐先睡下罢,小姐又受了伤,明早还得赶早去给侧王妃请早安呢!” “别喊她了,就让她好好等着,死了心就知道小姐说话不会蒙你们了。”云真笑嘻嘻地透过窗子瞥了眼雪娘。 雪娘没理她俩,好一会儿忽然从院门口匆匆折身,满脸惊喜低声道,“小姐!我看见有人过来了!你快回屋里去换上喜袍,说不定是王爷改变主意了呢!” “看清楚了?”这下云真诧异地反问她,她还以为赫连锦一定不会过来呢! “自然是看清楚了!奴婢也见过王爷的,小姐忘了?”雪娘边说边拉起她往里间走,“快!” 凌波也一脸的喜意,小声道,“换衣服是来不及了,小姐就这样穿着吧,说不定王爷见小姐这样心灰意冷就起了怜惜之心呢?” 云真不情愿地被两人推着往里面走。 她宁愿赫连锦不拿正眼看她,也不愿赫连锦可怜她。 刚走进里屋,就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她犹豫的这么半分钟,人已经到了。 赫连锦看着虚掩着的房门,眉目冰冷。 雪娘和凌波安顿好云真,立刻匆匆忙忙跑了出来,齐齐在赫连锦面前跪下,“参见王爷。” “云真呢?”他如墨的长眉此刻拧成了一个疙瘩,沉声问他们。 “回王爷,在房里等着呢。”雪娘小心翼翼回道。 “她倒有脸!”赫连锦随即冷笑了起来,绕过地上跪着的两人,快步朝主屋走去,健步如飞,一分半点也看不出行动不便。 他走到门前,一脚踹开屋门,却见云真一脸平静地撩开纱帘走了出来。 两人第二次相见,竟是以这种针锋相对的局势。 云真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原来赫连锦是长这样的—— 他一双长眉入鬓,漂亮的丹凤眼此刻正盛满了怒火,薄唇也紧抿着,美男整个的表情就是在告诉她,他正在生气,非常生气。 凭良心讲,赫连锦长得不赖,至少在她的审美看来,十分能拿八分。 她看了几秒,又暧昧地将目光下移,定在了他的双腿上,“王爷腿伤好了?” 赫连锦着实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然而云真此刻不咸不淡的神色和调侃的语气,却让他的怒火又上涨了几分。 他稍一犹豫,抽出腰上常年缠着的黑色长鞭,狠狠卷住她的膝盖,怒声骂道,“跪下!” 云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一愣神,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双膝发出“咚”的一声,痛得她忍不住皱紧眉头。 第一卷:南晋篇 第八章 一对相配的贱人 她随即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赫连锦的鞭子还缠在她的腿上,让她动弹不得。 “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王爷一来便要让我跪下!”原来赫连锦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怪不得会过来了! “你出身微贱,本王奉旨纳你入府已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你不知感恩,却妄图伤害清晓和她腹中胎儿,该当何罪!”赫连锦见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随即怒声喝道。 侯清晓! 在花厅她跌倒的时候,她明明已经好好护住了她,以至于到现在后背都在隐隐作痛。 赫连锦都已经不拿正眼看她了,不,是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侯清晓甚至还是容不下她。 “我没有伤她。”她目光清冷,丝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你倒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着本王的面也敢撒谎!你进门的时候摔死那只鸡就已经让她动了胎气,后来见她好好的没出事就想用鸡汤毒死她!”赫连锦想也不想,沉声冷笑了起来,“云真,你好歹毒的心肠,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冲着本王来!” “王爷想要罚我,也得讲究个证据吧?我煮的汤也给王爷留了一份在小厨房,有毒无毒让人一验便知。”她耐着性子继续回答。 雪娘和凌波这时也从外面跟了进来,雪娘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轻声附和着云真道,“王爷,是真的,夫人去看清妃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清妃差点跌倒的时候夫人还伸手去扶住了她,现在后背上……” “雪娘!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云真不等她说完,立刻扬起手狠狠甩了雪娘一巴掌,“自己掌嘴十下!” 赫连锦罚她都来不及,她身边的下人要是再多嘴,一定会受牵连,雪娘心思太单纯,之前一直跟在云真身边被护得好好的,不知人心诡谲。 “你自己倒是识趣!”赫连锦只是扫了眼捂着脸的雪娘,随即又收紧了手上的鞭子,拖着地上的云真更靠近自己。 其实双膝在地上磨着并不十分痛,只是赫连锦的鞭子收得太紧,让她小腿以下酸麻不堪,难受得像有千万只虫蚁在咬。 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用手撑住地面才没能倒下。 雪娘噙着眼泪,看着云真痛苦的样子,一下又一下开始用力打自己的脸,虽然委屈,却更心疼自家小姐,“王爷,是奴婢的错!求您别这样对夫人!” 她听着雪娘打自己的清脆的巴掌声,狠狠咬紧牙关,撑起身体抬头瞪向赫连锦,“我没有做过的事就绝不会承认,我没有要伤害她。” “没有吗?清晓她下、身都见红了你说跟你没有关系!” 赫连锦听着她的诡辩,不怒反笑,一脚踹开身边的雪娘,收回缠在云真腿上的长鞭。 “你嘴巴不是很厉害骨头不是挺硬的吗?你不是喜欢抛头露面吗?那好,本王就罚你在王府门口跪着思过,如果清晓和孩子有什么闪失,本王必定要你血债血偿!” 云真被鞭子收回的力道扯得差点倒在地上,却还是不卑不亢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反问他。 “王爷叫我跪我就跪了吗?王爷此举,将北梁的颜面置于何地?再怎么说王妃和我同是北梁国人,我没有理由害她,也犯不着自讨没趣,王爷这个决定我不服!” 为什么做了错事的人都能这样理直气壮?赫连锦看着她脸上倔强的神情,和她带了嘲讽的笑意,回首就是一鞭子抽向雪娘。 凌波刚想替雪娘挡下这一鞭子,长鞭就在半空中硬生生被一具身体截住—— 这一鞭子,抽得云真外衫尽裂。 她却连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伸展开双臂拦在她的两个婢女面前,瘦弱的身躯此刻看起来竟然让赫连锦觉得有一丝不忍。 然而一想到躺在床上受尽了折磨的侯清晓,这一丝不忍随即被愤怒所替代。 “忘了提醒你,如果你不去门口跪着,本王就叫你的两名爱仆生不如死,你自己选择,跪还是不跪。” 渣男,禽兽,一对再匹配不过的贱人! 云真咬着牙默默骂了句,脸上却又笑了起来,“跪,还麻烦王爷高抬贵手,这件事跟我的两个婢女没有半分关系。” 她说完,毫不在意地扯了扯身上破碎的外衫,头也不回,甩着酸麻的两条腿艰难地往外走去。 雪娘还想替云真求情,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赫连锦低头狠狠剜了她和凌波一眼,“如果清妃有任何闪失,你们两人,也得跟着你们小姐一起陪葬!来人,先把她们二人送去柴房关着!” 阴寒的语气吓得雪娘一个哆嗦,不敢再吱声。 她知道求情一定没有用了,只会让赫连锦更生气。 第一卷:南晋篇 第九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丢脸 云真已经在王府门外跪了近三个时辰,这一个晚上,仍旧逗留在王府喝喜酒的宾客一波接着一波,见证了她的屈辱。 她低着头,挺直着脊梁,像是没有看见旁人朝她投来的异样眼光,腿都已经酸胀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她却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跪得笔直。 她跪在这里,是在赌,赌侯清晓一定不敢用自己腹中胎儿性命做这场博弈,以后的路还很长。 而且,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离开这里,绝不会留在赫连锦身边,他误会也好,讨厌她也好,跟她又有几毛钱的关系?这么心狠的男人,她绝不会把自己的将来交到他手上。 都说嘴唇薄的男人心狠薄情,是否薄情现在她还不知道,心狠手辣倒是真的。 很早以前就有人告诉她,如果一个男人第一眼就不喜欢你,那么以后他都将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她才不会白白的把时间浪费在禽兽身上,绝不! 楚玉走到王府门前的门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衣衫不整的云真低着头一声不吭跪在阶梯底下,嘴里不知在轻声念叨着什么东西,眼底充满了不甘和狠戾。 才一会儿的功夫不见,她怎么狼狈成这副模样? 然而他却不觉得她可怜,反而觉得依照赫连锦的脾气和这丫头古怪的脾气,出现这样的场景再正常不过。 他只是好奇云真为什么会被罚跪。 已是深秋,深夜的风很凉,身后的仆人恭恭敬敬替他递上了一件大氅,轻声道,“爷,天冷得紧,您又喝了酒,早些回去安歇吧?” 楚玉这才惊觉自己站在这里看热闹看了有一会儿,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伸手系好了大氅,抬脚跨出了王府大门,慢慢踱步至云真跟前。 云真跪得头都有些发晕了,迷迷瞪瞪间,看见一双穿着深紫底祥云纹的官靴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并且停留了很久,她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忍不住抬头看去。 却又看见了她今天中午看见的那个人,拥有天人之姿的那个男子,南晋当朝左相楚玉,正低着头看她。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非常狼狈,跟雍容华贵的他一比起来,肯定显得又猥琐又落魄,她只看了两眼,又低垂下头。 这是唯一一个停下来走到她身边看她的男人,她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并没有恶意。 楚玉和她对视了两眼,见她神情丝毫没有变化又低下头去,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他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云真竟没开头求他。 如果她求他,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帮忙,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期待着的事情却没有成真,也便觉得遗憾,和心痒。 云真果然异于常人。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楚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又抬脚调转方向,朝早已备好的马车走了过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云真忽然忍不住暗暗喘了口气,身体软下去了一些。 没有人会帮她的—— 这样歹毒的女子,进门第一天就想杀害王妃腹中胎儿! 她也不怪楚玉,毕竟之前两人素昧平生,加上刚才那一眼,他们只不过是见过两次而已。 随着楚玉的离开,酒宴已经到了尾声,而且这场酒宴的女主人公就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跪着,谁还能喝得下去? 云真听着宾客三三两两离开的声音,心想明天早上肯定得有对她各种各样版本的恶意中伤和揣测,一个不知廉耻又心肠歹毒的异国女子,在嫁过来的大婚当天就这么悲剧地跪在门前,想必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家丁受了赫连锦的吩咐,宾客一旦全部离开,就洒扫干净门口关大门。 云真听着下人打扫关门的声音,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 她保持着残存的理智,抬头看向在黑夜中仍然熠熠生辉的锦亲王府匾额,她要看清楚了,就是在这里,她遭遇了人生最耻辱的时刻! 本来就已经到了凌晨时分,她听着外城传来隐约的敲打五更的声音,倦意一阵阵袭来,然而寒风却吹得她神智清醒无比! 又强撑着跪了一会儿,天色渐亮,她缓缓扭头。 天边已经露出了朝霞,一丝光线努力地挣脱了黑暗的禁锢,似乎已经到了上早朝的时辰,一些马车开始渐渐从她身后经过,驶向她看着的那个方向。 赫连锦之前受了重伤,南晋皇帝允诺他不用上早朝,所以她还得在紧闭的门前跪着,让上朝的文武百官都看个清楚,她是如何在嫁入锦亲王府的第一天出尽洋相。 就在这时,她忽然间看见一辆马车在朝霞中逆行而来。 她眨了眨眼,以为是太累,以至于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然而那辆马车却是真真切切地过来了,背后初露的朝阳刺得她双眼生疼。 她忍不住闭了会眼睛,似乎几秒钟的功夫,马车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第一卷:南晋篇 第十章 跪到麻木,入宫? 掀开车帘的是一只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继而露出了楚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心弦狠狠一颤,控制不住自己,迅速收回目光又低下头。 先是楚玉的车夫匆匆从她身边经过,走上面前的几步阶梯,敲了敲王府的大门。 继而,楚玉缓步来到了她身边。 她低头看着昨晚上和今早同样出现在她身边的深紫色官靴,又忍不住闭了闭眼。 “麻烦知会一声王爷,小人是楚丞相府上的,今早皇上下了圣旨,叫我家主子早朝前带着云夫人去宫里一趟。” 云真模模糊糊地听着车夫的禀告声,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觉得一件东西披到了自己肩上。 她诧异地扭头一看,肩上已经披着昨晚上楚玉身上的那件黑色大氅。 “云夫人请起吧,秋日里早起露水重,别着了风寒耽误觐见。”他眉眼冷清,像是刚才的东西不是他亲手披在她身上的。 确实,早上的露水很重,她破碎的外衫几乎能挤出水来,她早已冻得手脚冰凉,下半身也不像是自己的,挣扎了半天,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多谢左相。”她随即晃悠着转过身朝他道谢,双手捏紧了他的大氅。 是这个人,在谁都不敢出手救她的时候,替她解了围,她想她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刻,这一秒,他像天神下凡一般,虽然带着施舍的姿态,却赏了她上辈子最渴求的温暖。 或许于别人来说这不算什么,然而她却清楚地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不管以后他们是否会有交集,她始终都会记得他,她会把这份恩情埋在心底最深处。 然而她一低头道谢,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僵直着朝他一头栽了过去。 她好像是晕过去了一小会儿功夫,迷迷糊糊间听见他低声吩咐,“九斤,先带云夫人去殿里休息一会儿,皇上下朝之后再去见她,小心别伤着她……” 她太虚弱了,昨天一天的折磨差点没让她一命呜呼,只听到他这么吩咐,又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有人正抬着她的上半身给她嘴里喂水,她感受了一下嘴里怪异的味道,恶心得差点没呕出来,下意识猛地睁开眼一把推开面前的碗。 只听得一阵下跪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自己支起身体往床边扫了一眼,刚才那只金碗落在了白色长毛绒地毯上,里面的玫瑰色透明液体撒了一地,染得那块颜色格外鲜艳,旁边正跪了几个宫女,几人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伏在地上。 “这是哪里?”那东西虽然难喝,但是恢复精神的效果很神奇,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从硕大的床上爬了下来,低声问那几人,“你们是这儿的宫女吗?” “回云夫人的话,奴婢们是伺候皇上的御前宫人,这里是崇政殿,刚刚左相差人把云夫人送了过来,说要好生照顾着。”为首的一人似乎是刚刚喂她喝水的,大着胆子抬头回了她一声,“皇上马上要下朝了。” 云真愣了一下,回想起刚才她栽进楚玉怀里的那一瞬,之后她就没了意识。 “你们起来吧,我只是锦亲王的一个妾室,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她赤着脚走上前,亲手扶起地上跪着的宫女,又好奇地问他们,“你们刚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回夫人的话,是玫瑰玉露,皇上早起醒神都是用的这玉露。”那宫女立刻小心地回答,“云夫人若是觉得饿,奴婢们还准备了一些糕点。” 玫瑰玉露? 她曾经给酒楼里的女客煮过这道茶水,但是跟这味道却完全不同,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玫瑰玉露带了冲鼻的药气…… 她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后面的宫女随即给她呈上了两盘看上去非常精致的糕点,一盘是绿色,做成了牡丹的形状,另一盘是乳白色,看着像是旺仔小馒头的放大版。 她先拿起旺仔大馒头吃了一口,原来是牛乳酥饼干,入口虽然绵柔,吃进去的几秒钟之内就化了,但是非常腻人,她忍不住皱起眉,放下旺仔大馒头,又拿了块绿色的糕点。 吃进去发现确实是绿豆糕,味道还可以,然而这绿豆糕的火候过了,蒸得太干,让她吞下去都觉得艰难,好不容易吞下去,却呛得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咳了两声,嘴里的东西控制不住地全都喷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立刻伸出手捂着嘴尴尬地看向身边的宫女。 那几个宫女却比她还要慌张,立刻又给她递了一杯玫瑰玉露。 云真被噎得直翻白眼,一边用力地摆手。 御膳房把皇帝的膳食做成这个样子,脑袋怎么还能保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