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归来（楔子）

程展照本宣科的重复着自己手里的资料，不知道他这样让自己再复核一遍有什么意义。
  “就这些？”大玻璃窗前的人拈着手里的文件夹看了半晌，不满的问。他站在“深蓝”的顶层办公室窗前，手里捏着一张A4纸打印的照片，望着楼下朝大门涌进来的员工。
  程展一摊手：“我觉得这就够详细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她上大学前后的事情，在大学里接触什么人，有没有谈——有没有人追，怎么进的李政泽工作室，又怎么跟李政楷在一起的，这些怎么都没有？”他回过身来，“我要的是最详细的东西，只是这些，还需要你亲自出马？”他把文件夹丢在桌上，看着程展。
  程展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说：“她在大学里的时候除了上课基本都不在学校呆，宿舍也没住，老师同学都不知道她的课余生活是怎么过的。后来住进私人公寓是李政泽送她过去的。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谁都不知道。李政楷好解释，她毕业在李政泽工作室上班，自然就认识李政楷了。”
  他握着文件的手渐渐纠结，沉声问：“也就是说她的大学生活是个空白？”
  “好，我会继续调查，不过一时我怕来不及，所以先把这些给你。”
  “来不及？”他疑惑的看着程展。
  “她下周结婚。”程展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看了自己的专访怎么会突然对这个女人感兴趣。不过她的确很出色，漂亮，干练，不管是不是凭着和李政楷的关系做到了主编，她接手后，杂志的品位、业绩和口碑都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如果他有意思的话，那可能有点迟了……
  “结婚？”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
  “跟李政楷，我和DEAN都收到请柬。”他把文件夹里的一张请柬虚递过去，不确定他是否会接。
  从指缝中可以看到一个短发的干练女人的半个脸，和比她高半个头的年轻男人，两人都笑着，中间还有两个汽球，周围包围着凹凸感的白色玫瑰花。
  死死盯着那张请柬五秒钟，他目光移到身旁，抚着办公室里苏铁的叶子轻笑：“结婚？世上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的意思……”这样异常的语气让程展也不禁在心里打了个突，一句话含在嘴里不敢问出口。
  “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他微一侧脸，对着程展笑说。
  “呃，明白。”
  “让你安排的事情呢？”
  “都好了。”程展知道不该问的就不问是下属的行为准则，可是同时作为他的密友他不这是忍不住多了句嘴：“这女的——得罪过你？”老实说他觉得大费周张要算计一个小人物真不划算。
  他阴沉的脸色被他的话逗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回过头来。
  “好，我不问。”程展识相的闭嘴。



雨季 结婚1

门里是一个清凉的世界，墙上到处爬着薜荔藤蔓，青石小路两旁散种着各种花草，芍药圃外是两棵高大的西府海棠，已过花期，枝叶却益发的浓郁阴森。虽然院子不大，隔着铁艺栅门望进去，浓荫与花香在外面被太阳火辣辣炙烤的街道对比下更让人艳羡嫉妒。
  辛家客厅里到处都点缀着鲜花和闪闪的缎带，三个可爱的女孩在绑气球，剪刀、缎带、花瓣、纸屑堆积在玻璃茶几上。看时间差不多了芹芹哼着歌跑上楼进房间拿起粉扑补粉。楼下崔恬儿叫她下来看看花球摆在哪里，她答应着“就来”却拿起卷发梳子仔细的一个卷一个卷的打理着，没有起来的意思。
  “就知道你在打扮，行了，够美的了！”三个女孩都挤进来，晓微拿起桌上的睫毛膏，纪雪珏的则拿到了她的卷发棒一绺绺打理自己头发。崔恬儿坐在床上给自己的长指甲补油。她边涂边问：“芹芹，你说今天今今姐会带着姐夫一块儿来吗？”
  “对了，芹芹，你再说说嘛！听说李家在出版界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李少爷也长得特别帅，而且已经接手管理家族企业了。是真的吗？既然能独立掌控那么大公司，那他至少也快四十了吧？”
  “才不是呢，姐夫今年三十三岁，正年轻呢！至于到底有多帅，你看见了不就知道了？”芹芹可不愿意让这个完美的“姐夫”有一点儿瑕疵。
  晓微眨巴着眼睛观察自己的化妆效果，说：“我师兄听过他在省城大学的演讲，说他特别帅！特别稳重，气场特强大！而且，而且他的观点特别犀利深刻，说话声音也很有磁性！”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放下手里的睫毛膏站了起来，比划着：“大概有这么高！”
  “夸张了吧？你又没见过他真人。”崔恬儿不信的看着晓微，她比出来的高度至少有一米八。LN的媒体触角虽然已经深入人们的生活，可是掌控这艘出版巨轮的李家人却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以致网上连他们的照片除了远拍就是群照里的一个小黑点，几乎没有清晰的近照。她观察着闪亮的指甲，说：“我就不信真有这样的男人，资产几亿，年纪轻轻就掌管公司，能力出众，生活严谨无绯闻，最后还能英俊帅气。占两三样就是极品了。”
  “帅不帅得看遗传。李家老爷子年轻时的照片还真是帅，又娶了个江南第一美女生下的儿子不帅没天理啊！”纪雪珏托腮憧憬着，满眼都是星星。
  晓微笑嘻嘻的说：“那咱们几个都有改造基因生产帅气总裁的重大历史使命了？”
  “要不要脸啊你！”纪雪珏扯着她的脸蛋左右晃，芹芹和崔恬儿在一旁叽叽咯咯的笑着叫别放开她。晓微忙叫道：“慢点别花了我的妆！诶你们不也是这么想的，凭什么就笑我一个人？”
  “虽然说有钱总比没钱好，最重要还是看感情的，对我好才是第一位，对我不好再极品的男人也不顶事。”崔恬儿毫不在意的说，“你们听说过深集团的那个老板吧？听说是个华侨，今年也才三十上下，哪方面都不比李家大少爷差了，可就是对人冷淡不和外人交往。这样的人怕是心理有问题吧？要是你肯嫁吗？”
  “你说的是深蓝的总裁程展？人家已经结婚了。”芹芹听宁今今说起过这个人，马上接口。
  崔恬儿不屑的说：“程展算什么？跟人家比是小儿科好不好。”
  晓微要卖弄她对豪门的了解，接着说：“那就是沈璘了？听说他帅得天怒人怨，而且他家是‘深集团’的大股东，他自己也是副总裁，说起来真是帅，啧啧。”
  崔恬儿“嗤”的一笑：“真是没见过世面，我说的是深集团的幕后老板——霍子徐！那才真是黄金单身汉中的NO.1，别人跟他比，那是小菜一碟儿。”
  晓微介意她刚才让纪雪珏掐自己脸蛋，扬声说：“算了吧，那个霍子徐都只是传说他帅什么的，谁见过真人？照片都没见过吧？道听途说，谁知道是不是丑得冲破天际，把女人都吓跑了？”
  崔恬儿白了她一眼：“懒得跟你说！眼皮子浅！”
  “先说清楚，今今姐可是受过我二姨的恩，看我跟亲妹妹似的，要是介绍也先介绍我，你们都沾我的光谁也不许跟我抢。”李家还有个二少爷，比大少爷还年轻帅气，自立门户当设计师的，是个帅气又浪漫的暖男，婚礼的时候少不得要认识，最好现在能给他哥哥留下个好印象——不过这可不能明说，要不然这几个好朋友可不会讲什么“朋友妻，不可欺”分分钟扑上去。
  “行，知道了，我们还等着沾你的光呢，不会抢你的风头。”晓微抱着她肩膀软语笑说。
  芹芹得意的扬眉，说：“参加婚礼就是好机会，我要是认识了好男人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



雨季 结婚2

上午约摸十点钟，一辆白色的汽车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浅蓝条纹衬衣的男士，他的头发和衣服都一丝不苟，只是没打领带，下车来打开另一侧的车门迎一身白色套装的短发女士下车。
  “袖子。”男士提醒道。
  “嗯？”女人愣了一下，察看自己两边袖子一下，都没有问题。他顺手帮她把肘后粘着的头发取掉拈在指间却没有丢掉。车子刚停下，就见芹芹在大门口甜甜的笑着冲他们招手：“今今姐，你们可来了！”她握住了宁今今的手亲热的说道：“今今姐，快进屋！”虽然是跟宁今今说话，盈盈的眸子却热切而娇羞的掠过她身旁的帅气男人，然后若无其事的转回目光，拉着宁今今就往屋里走。她走了几步，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闪着长睫毛一笑：“不要见怪，我一直跟今今姐是这样的。我的朋友们都想见见您呢！”她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着看着他，直等他开始动步才嫣然笑了一下，和宁今今一起往前走。
  男士弯着嘴角看着被少女拽着不疾不徐前行的宁今今，摸了摸鼻子，悠悠的跟在后面。走到一半，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微笑示意她们先走。一转脸，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走到一棵树后接通电话，透过西府海棠浓绿的枝叶，看了一眼宁今今即将隐在门后的身影，眉头不由得蹙起。
  ……
  捏起的拳头沉重的撞在树干上，他紧咬的牙根锉出几个字来：“知道了，你看着他。”
  刚刚走进客厅，几个少女拥上来，一起喊道：“祝今今姐结婚快乐！”宁今今愣神的时候，芹芹已经拉着她的手走到女孩中间，笑说：“跟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今今姐，风城大学毕业的硕士，现在是有名的LN集团智通出版社主编，还是LN集团未来的女主人！”
  “哗——”女孩们发出大大的赞叹声，纷纷把宁今今围起来。
  宁今今连忙摆手说道：“芹芹说得太夸张了，我不过是给人家打工的，只是出版社里一个月刊的主编，没有这么厉害。”说着不禁看了一眼身后，神情微赧。
  男士走到门口时把眸中的不悦和额上蹙起的纹路一起隐匿无痕，然后一手插兜倚着门欣赏着客厅里的几个美女。虽说环肥燕瘦，最出众的还是芹芹，高高的颧骨把她的眼睛衬得特别大而有神，浅浅的粉色裙子式样简洁飘逸，衬得本就很白的肌肤更像能沁出水来娇嫩。
  “真是个美女，”他目光顺过去，看了一眼短发的宁今今，正好碰上她无奈的目光，朝她一抿嘴角。他很喜欢这样比较着看她，和不同的美女站在一起她就有不同的缺点显现出来，跟美艳江淼淼比，她太素了，素得让男人没胃口；跟娇滴滴的芹芹比她太木讷，完全没有顾盼生姿，莲步姗姗的妖娆；跟书卷气十足的小清新比，她又有些固执，绝对不会让人有清爽可口的感觉；跟小巧玲珑的纪雪珏比她又太高挑，有点鹤立鸡群太不合群。怎么看她都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老丫头”——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洗净铅华，磨掉了许多棱角，不复以前的气盛，也不再有以前的自卑和愤怒，可是骨子里的傲气还在。这对她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哎呀，瞧我这记性，见到今今姐一高兴，把重要人物给忘了。”芹芹回头看着正在出神的男士，“今今姐，快给介绍一下，听说姐夫来过好几回，我都没见过呢！”
  男士见众人看到自己，身子在门上一靠，站直了身子走到宁今今身旁。他正要开口说话，“嘭”的一声，缤纷的玫瑰花瓣忽然从天而降，伴着巴赫的《温馨的佳节》旋律下起了粉红色的花雨，落得两人满头满身都是。“祝姐姐姐夫百年好合，一生幸福！”四个女孩满脸祝福和羡慕的笑容，芹芹把两束百合花送到两人手中，指着他们头上说：“今今姐，喜欢吗？”他们抬头一看，刚刚爆开的气球不只洒下玫瑰花雨，而且还在两人头上垂下两条绸条，上面分别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男士尴尬的目光看清上面的字愣了一下，慢慢垂眸看着眼前的宁今今。她正抱歉的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转了开去。
  芹芹调皮的眨眨眼冲李政泽说：“姐夫，是不是得表示一下呀？”
  “亲一个！亲一个！”女孩们一齐拍着手起哄，异口同声像是约好了一样，边说边把宁今今推向男士的胸前，男士忙用手扶住她手臂，以免她撞进自己怀里。
  “不，这不是——这是李政泽，政楷的……”见女孩们有抢上前去动手促“姐夫”行动的趋势，她赶忙抢着介绍。
  “弟弟！”李政泽适时的自我介绍道，“我是李政泽，政楷的弟弟。”他掀了一下她的后领，拂落宁今今脖子里的花瓣，微笑着面对女孩们。
  “政楷有急事出去了，政泽正好有空，就让他送我过来了。”宁今今脸红着解释道。
  “弟弟？”芹芹眼睛猛的一亮，重新打量了一眼才从门边走过来的李政泽，娇嫩的双颊顿时飞起一片绯霞，双眸亮晶晶的望着李政泽，顿了一下，风趣的说道：“都是嫂子了，李先生还叫今今姐的小名！”
  李政泽笑道：“本来就是朋友，叫习惯了，趁着还没成为真正的嫂子之前要把以后的都叫个够本才行。不然我不是亏了？”
  几个女孩都跟着笑起来，李政泽冲宁今今挤挤眼，说：“你是芹芹吧？今今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小美女，我觉得她说得过于谦虚了，今今，你妹妹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比你可强多了。”
  芹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娇羞神情，女孩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政泽一个人的身上，倒把宁今今冷落在一旁。
  “今今来了，怎么不坐下？”买菜回来的辛阿姨看到客厅里的情形有些意外，疑问的瞅了一眼站在几个女孩中间的李政泽。李政泽朝辛姨礼貌的笑笑，叫道：“辛阿姨，你好。我是李政泽，政楷的弟弟，常听他提起您。”
  辛阿姨一边招呼客人坐下，一边沏茶水待客，芹芹和女孩们都抢着去帮忙，一时客厅里倒剩下他们两个。
  “让你不要进来的。”宁今今敏感的发觉了李政泽掩藏极好的负面情绪，却以为是芹芹她们引起的。李政泽笑笑：“她们很可爱，不过有一点吵。”宁今今默然。
  辛阿姨被几个女孩架着出来，坐到沙发上，说了会儿话，宁今今从包里取出一张精致的请柬双手递给辛阿姨。
  “好，好，终于结婚了。”她看了一眼坐在宁今今身旁的李政泽，微笑道：“这是好事，阿姨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今今姐，你快去欣赏一下吧，二姨昨天就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芹芹热情的说着，别的女孩附和：“是啊，辛阿姨一定有好多悄悄话要跟你说呢！”见她又朝李政泽示意，芹芹拉着她的手交到辛阿姨的手里笑说：“放心吧，我们会招呼好李先生，不会冷落他的。”李政泽微微一笑，说道：“去吧，这是你的娘家，我来了跟自己家似的，不会拘谨。”
  辛阿姨拉她坐下，抚着她的手背欣喜地叹道：“终于盼到这一天。你飘了这些年，也该成个家歇歇。”
  宁今今慢慢垂下了头，有些落寞的说：“我现在真不想回头看。”
  “明白，明白！”辛阿姨朝她了解的点点头，安慰道，“既然要结婚，以后就是新生活了，光想着以后的好日子吧！”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宁今今把头轻轻把头靠在辛阿姨的肩上，轻声道：“阿姨，我累。”辛阿姨拍拍她的背，低沉沉的声音说道：“其实李家大少爷挺好，咱们算是高攀，你结婚了就好好顾着自己的家，什么事就都忘了。”



雨季 结婚3

宁今今走到楼梯口，看到她们出来，正在和几个女孩儿聊得热闹的李政泽站了起来。
  辛阿姨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些犹豫的说：“这个年轻人眼熟呢！”
  宁今今说道：“这是政楷的弟弟，也许你看他像政楷吧。”
  “怎么是他送你来？”
  “政楷今天有事，就让政泽来了。他很受女孩子欢迎，不过也是挺稳重的人，你放心。”她以为辛阿姨不放心芹芹，补充道。
  辛阿姨默然的看了一眼李政泽，遇到她的目光，李政泽大方的点了点头然后转眸对着宁今今，没有回应她探究的目光。
  做饭时李政泽难得的挽着袖子跟宁今今一起去厨房帮忙，结果四个女孩子都急匆匆拥过去害得辛姨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芹芹切了个葱就熏了眼睛不住的流眼泪，她又不敢擦怕把眼线液糊了，只好眯着眼睛仰着下巴叫道：“政泽哥，我熏着眼睛了。”一会又是晓微切辣椒切着手了疼得哭着让他帮忙包扎。还好纪雪珏过来搭手，要不然他可真不知所措了。辛阿姨看做不下去，索性把她们都叫到外面去等着，只自己在厨房。
  崔恬儿递上块毛巾，说：“擦擦吧，你脸上沾面粉了。”
  李政泽说声“谢谢”递给今今：“帮下忙。”
  今今心里暗笑，帮他胡乱抹了一下甩给他：“让芹芹帮你吧，我抻着脖子多累！”话说她和李政泽中间还隔着个晓微呢！
  李政泽笑道：“哪能劳烦美女做这些？还有吗？”自己擦着脸，眼睛却随着宁今今起身出去的背影腹诽她的不仗义。
  车子开出老远还能看见芹芹她们站在门口，宁今今冲着后车玻璃眼她们挥了挥手，慢慢的溜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假寐，对李政泽说道：“明天就麻烦你一趟！”
  李政泽阴阳怪气地说：“我就好人做到底。谁让我自讨苦吃要跟着你进去呢？”
  “嗨嗨嗨李政泽同志，说话要凭良心，我可是给你创造机会，你别得了便宜卖乖行不行啊？”宁今今一下坐起来辩道。
  “谢谢啦，我没兴趣。”李政泽摇摇头，按动开关，车里响起了一个男歌手的懒得吐字都不清的声音——《in your sight》
  “芹芹就是有点活泼。”宁今今补充道，“其实还不错。”
  “去哪儿？”
  “行。我错了。”她扁扁嘴说道。
  “对了，有件事告诉你，你的设计创意被法国一家公司看中，版权费还在谈，你有什么要求吗？”
  宁今今皱眉想了一会儿奇怪的问：“什么创意？”
  “你在我工作室的时候设计的那套‘回忆格子’系列，想不起来了？”李政泽拿出手机来给她看自己拍下的图片，宁今今讶异的说：“你怎么会有这些的？”仔细的看了一张又一张，好像是有些印象，这是在李政泽指导下画的一些设计图，似曾相识又有些陌生，觉得好些细节处理真不错，可是自己真想不起来自己画的有这么细。
  “你扔垃圾桶我当然要捡回来了，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李政泽得意的说。他当然不会说自己为了把她的那些虽然创意和风格都不错但手法幼稚外行错漏百出的设计稿修改成现在这样时尚高雅的成熟时装设计图而不改变她的创意灵魂花费了多少心血，为了给这个系列找到合适的面料他跑了多少地方；更不会说自己每一件在修改时都无数次设想她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当然，推荐给法国时装公司的几个方案里只有她的被一眼相中完全证明了她的才华和自己的眼光，他那时的心情简直比自己第一次获奖还高兴。
  宁今今，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子呢？中午的阳光带着让人眼花的明亮洒在她脸上通透得看得清她脸上的每一根细细绒毛。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欢喜神情，觉得自己的所有劳累都没有白费——她真心的笑这么好看，就是太少了，记不起上次是什么时候。她很容易满足又很容易沮丧，无论多大的事情，当时怎样难过或震惊过后就仿佛云烟不会留下痕迹，好像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的骄傲。可是她又那么脆弱，脆弱到一片树叶落下都会让她伤心不已，脆弱到每年那个时候都会因为日历翻到的页数而沉默消失好几天。
  “以后要叫你嫂子，真不习惯。”他躲开宁今今凌厉的目光揉揉鼻子，眼睛专注的盯着前面的路况，没来由的一句抱怨把她逗笑了，她笑说：“谁让你叫嫂子的，这么矫情！不过看到你这么烦恼我倒是要考虑一下给你定这个规矩。”
  “不是吧？我可是连政楷这个大哥平时都不叫呢！”
  “不想叫？谁让你不早生几年呢？”宁今今嘻嘻哈哈与她身上的端庄套装一点都不相配，明亮的笑声在车里回旋了秒钟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一会儿，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小心地问：“你怎么看我的决定？”
  “后悔了？”李政泽带着玩笑的语气中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宁今今摇摇头，有些怅惘的说：“不是，自始至终你除了祝福一句别的话都没跟我说。我哪件事一不被你骂就觉得有些不踏实。”
  李政泽把车开出小街，开到一个咖啡馆门口停下，说道：“进去坐会儿？”
  “不是吧？当老板不用上班的？这么自由？”
  李政泽不理她，自己下了车，把她一侧的车门拉开。宁今今也就随他，下了车跟他进了咖啡馆。
  李政泽“啪”的在她取蛋糕的手背上打了一下，轻斥道：“先喝口热的！你能不能淑女一点儿？”一杯卡布其诺就够堵住她的嘴了，何况还有许多她喜欢的甜食。宁今今完全没有淑女样儿，不管是蛋糕还是巧克力一律来者不拒。
  宁今今笑呵呵的说：“你认识我的时候就这样，你忘了？”她在李政泽面前何止这样！光脚丫穿着浴袍大拖鞋满地走，满头油腻的头发又抓又挠的盘腿坐在沙发上啃饼干挂一嘴干渣渣，挽着袖子脸红脖子粗地跟人对骂，什么样儿是他没见过的？想起以前的日子，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心里慢慢溢出来。
  “我可没见你在政楷面前也这么散漫，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李政泽用小勺搅着杯子里泛着醇香的蓝山，温颜笑道。
  听他提到李政楷，宁今今只淡淡的笑了一下，她擦了擦手，端起了咖啡，闻着氤氲的香气，并不回嘴。
  李政泽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掐着杯子一圈圈的晃悠着里面的奶油，问：“他今天做什么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你一起来。”
  宁今今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忙他的，他自己的事我不爱问。临时决定今天过去的。本来是前两天，我不是有一篇报道‘深’集团的稿子吗？反响不错所以想要乘胜追击再续一篇。为了联系他们大中华地区的总裁程展接受我的访问，就耽误几了天。”见李政泽一直盯着她看，才不得已补了后面的几句。
  “什么样的报道也不如自己的婚事重要吧？男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但还是要看着的。不能像你这样放任自流。重要的场合宣示主权是非常必要的，你看我们的海军就非常好，例行巡航常态化才会形成共同认知。尤其政楷还是挺有吸引力的男人受到的诱惑难免会比别人多。”
  “你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宁今今抬头笑问。
  “你对他就这么放心，一点都不担心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他可不比你，整天跟文字打交道。”李政泽提醒道。
  “你在说你哥哥的坏话！”宁今今嘴角的梨涡越发深了，她从自己面前拿一块蛋糕放在李政泽的碟子里。
  “这就嫌我话多了。不过你这样不关心会让他觉得你没把他放在第一位！”李政泽无奈的看着她一脸的不在乎，只好吃起蛋糕来。
  第一位？
  她恍惚了一下，突然觉得嘴里的蛋糕实在有些甜得过头了，低头看了一眼，又在奶油上大大的咬了一口。



雨季 结婚4

LN集团总经理的婚礼可谓盛大，冠盖云集，都是各界的头面人物。
  芹芹打电话问什么时候来接，宁今今嘱咐孙秘书替她盯着点儿，自己提着婚纱的大裙子往楼上走。
  在李政泽的休息室门口敲了两下并无人答应，她正要推门进去，对面的休息室里隐隐传来了李政泽的声音。
  那不是政楷的休息室吗？
  她走过去正要推门，却又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一下她倒不好推门了，宁今今的嘴角勾起了笑意。这个李政泽，平时拽得跟什么似的，自己手下的女孩儿一看到他就两眼冒桃心，本想介绍给他，刚刚张嘴就被他“庸脂俗粉”四个字堵了回来，原来是自己已经有了目标。怪不得把接芹芹的事儿忘到了脑后，倒想看看这个让他李设计师看得上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听声音两人倒不是有什么亲密行为，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也不算太过吧？
  宁今今在李政泽的面前从来就没有以嫂子自居过，就算是自己摆个“大嫂”的架子也只会换来他那半死不活的懒笑，然后拽着那张冷脸往椅子上一仰，鼻子里阴阳怪气的挤出一声：“拜托”。这也不算是太坏，相对于他对别人爱理不理一味装酷的样子，对自己的态度可算得上了好太多了，至少温度会在零上。不过这也怨不得人，谁让她受人恩惠呢？三年前要不是他，自己的官司根本打不下去，还不知道在哪座大桥下打地铺呢！好死不活的把各种窘样儿都让他看过了，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那种摆谱的底气嘛！
  不过今天总算能抓住他个小辫子，宁今今考虑要不要借这位“弟妹”的东风一举拿下李政泽，让他在自己面前再也拽不起来。想到这里，宁今今按捺着窥人隐私受到的“良心谴责”悄悄往前凑了两步。
  “泽少，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那女子的声音很甜却又不腻，带着几分利落，又有几分世故练习出来的娇嗲，尾音拖得长长的。这样的语气语调颇像一个调情老手，倒让宁今今对她更多几分探究之心。
  李政泽木然的声音透着门缝传出来：“我们兄弟说话，你最好不要插嘴。”
  那女人慢悠悠的说道：“行，我不抢你的话。你说咱们的事该怎么办？我能等，他可不能等。我可不想腆着大肚子上你家去闹，我江淼淼也是个要脸的人，做不出那种没品的事儿来。”
  哈！
  宁今今吓了一跳，李政泽这个家伙，既然神不知鬼不觉的都要当爹了。听这语气不会是想吃完了抹嘴走人吧？江淼淼，还是个名人呢！原来李政泽还是重品味，可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他喜欢那种干净清纯的小女生呢！宁今今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常常在娱乐新闻上看到的江淼淼那张常常化成各种彩妆走秀的美艳脸蛋。不过说真的，这女的长得真不赖，李政泽的眼光还行吧！
  “你不要在这儿无理取闹，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另一个男声传出门外，宁今今又是一怔，怎么政楷还在里面呢？难道是政泽想甩人家，人家来找他哥评理了？听政楷的语气好你有点不高兴，李政泽啊，自求多福啊。
  她往前走了两步，江淼淼娇笑声传出来：“别这么大呼小叫的，我倒没什么，搅了楷少这么盛大的婚礼可不好哦！我上来的时候看到外面都是些大人物，听说那些阔太太们最爱听这些八卦了。”
  “你也知道是我的婚礼！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李政楷的语气未变，语意间却带了几分妥协。
  “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萧淼淼的声音还是一丝未变，带着几分笑意，“我说楷啊，你别把我当作你的小白痴新娘好不好？明天？明天你都跟她结婚了，我再来找你还有什么用？说不定你找个什么由头就不小心让我吃错了药。那我这两个月不白挨了？再绝情点，说不定就封杀了我，然后再把我搞臭，让我永世不得翻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别这么看着我呀，这一套我可是看得太多了。所以我才特地挑了今天你的好日子来，也让它成为咱们儿子的好日子。我想你的婚礼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总不会希望有什么比结婚还猛的料爆出来抢头条吧？”



雨季 结婚5

心里有什么突然间崩塌，宁今今下意识的扶住了墙，里外的说话还是清清楚楚的闯进耳朵，把她的脑子搅得天翻地覆。
  “你到底想怎样？难道你也不顾自己的面子了吗？这样闹对谁有好处？事情传出去，我顶多是得一个劈腿的骂名，生意该怎么做怎么做。可是你呢？你是靠人气吃饭的，如果被人知道你跟人做地下情人还怀孕要挟男方，还想混下去吗？你的前辈中不会没有前车之鉴吧？”李政楷依然保持着冷峻的语气。
  “嗯，你说得对，我也珍惜自己的面子，如果没有了它，我什么都不是。”萧淼淼的声音郑重起来，李政楷忙说道：“你要想好，如果你肯拿掉孩子，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不是一直想跟LN的影视公司签约吗？正好鸾姐想要带个新人，你跟着她，再有我的资源，不会让你吃亏。”
  屋子里一时静下来，宁今今好像被谁狠狠的甩了两个巴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乎期待江淼淼会立刻答应李政楷的条件赶紧走掉，又似乎突然有那么一瞬，极为渴望江淼淼断然拒绝李政楷的利诱，然后轰轰烈烈的跑到楼下跟数百名嘉宾大声的说出李政楷是个什么东西。
  “呵呵呵，”江淼淼的悦耳笑声又一次响起，也敲醒了她麻木的神经。“虽然你说得对，可是我还是觉得当你孩子的妈妈比在你手下的公司里当一个被人支使的艺人要好得多。”
  “你……”李政楷气愤愤的声音让门外的宁今今突然埋怨起酒店来，这算得上是六星级酒店吗？怎么会安这么不隔音的门？是门坏了还是本来就偷工减料，或是预先知道会有这么一幕，故意弄一个假装的巧合来整自己？
  “楷，我俩好了一场，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答应婚后继续我们的关系，而且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给他应得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要。”她停了一下又说道：“泽少，不要用这么凶的眼神看我，小心吓坏了你的侄儿。”
  “我警告过你，不要过分。”李政泽的声音益发的冷淡，好久没听过他这么冷的声音了。
  “是啊，你警告过我，可是我真的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警告我。我听说因为你的身份问题一直不能进入到LN集团工作，只好自己在外面另起炉灶。如果你哥倒了，你不正好入主LN？为什么你会突然冒出来警告我离楷远点儿，不要破坏他的家庭？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你别告诉我你俩兄弟情深哦！我自认还没重要到他会告诉你有我的存在。啊，我知道了。”江淼淼突然响亮的拍了个巴掌，恍然大悟的说道，“那天跟着楷到我楼下的那个家伙是你的人吧？真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样子，居然还会干这种事。”
  “不打扰你们谈事，不过希望半小时之后我回来不会再看到你。”李政泽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到门边，他一手拉门回头警告道：“你们的事情我懒得理，如果你敢让今今知道，别怪我不客气。”
  那扇门被开了一半突然停住了。门里的李政泽看到了白色的婚纱挡住自己的视线，还有宁今今半边呆脸。她微微张着嘴露出洁白的上齿，眼睛睁得大大的，脸庞上泛着异样的红潮，好像他带着她第一次去跳伞，当机舱打开的一瞬，她就是这样的神情；好像他把红酒瓶子狠狠的砸在想要欺负她的男人头上，鲜红的酒汁溅满了他白色的大衣，她就是这样的表情；好像是她蓬头垢面的穿着一件睡袍挟着自己的一卷被子，一件件拣拾着被抛出来的内衣时，他一身整洁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是这样的神情；好像是他带着有名的大律师出现在拘留所里来帮她打官司时，她就是这样的神情……
  他的心重重的被砸了一下，歉疚的看着她，握着门把手的右手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得难以再挪动分毫。
  被他的身体挡住，门里的两个人并没有看到外面的情景。看到他的动作，李政楷说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不会对不起今今。我们之前说好的，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今今！”李政泽叫了一声，没有抓住掉头就跑的宁今今，赶忙追过去。



雨季 结婚6

大厅里陆续进来的客人三三两两的闲谈着，这些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难得聚在一起，亲热的打着招呼，李政楷的父母来往着与老朋友周旋，生怕怠慢了谁。年轻人则围着林家的二公子林切，他一向是时尚界的风向标，现在又自己办了一家时尚杂志，正是青云得意的时候。他跟李政泽是死党，此刻受命陪客，正好一展他的口才。
  冲下来的宁今今就这样慌不择路的从林切和他一圈站在大厅中间的朋友面前跌跌撞撞的一闪而过，直冲着门口去了。除了马上逃离这里，宁今今的心里没有任何别的念头。
  看到她跑过来，林切的一声“嫂子”还没出口，就被她撞了个趔趄。
  她如惊鸿般掠过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林切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看到后面追下来的李政泽，把手里的酒杯往对面的冯励棠手里一塞，立刻追出去。
  宁今今脑袋一片空白的奔出去，穿过酒店门前大大的广场，一直往前跑，想去哪里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一个念头就是要逃离这里。
  “嫂子！”林切在后面叫她，她就像没听到似的。“今今，等等！”李政泽已经跟林切并肩眼看就要追上她了。
  “站住，我不想看见你们！”宁今今回头大喊了一声，一分神脚踝猛的一阵剧痛，朝着地上狠狠摔下去。
  “今今！”宁今今的身子在即将堕地的时候被他猛的捞在了怀里，李政泽用自己的身体垫在地上阻止她受伤。他扶她起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控制她挣扎的身子，低头检视着她的脚：“鞋跟掉了，脚怎么样？”
  “放开我！”宁今今狠命的推开。
  他沉声道：“你冷静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歇斯底里的大声吼道。林切看到这一幕立刻停住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目视着旁边，搞不清状况之前最好不要插手，何况……他咂了咂嘴，眼神犀利的梭巡着狗仔队可能藏身的地方。
  李政泽沉默了，“你早就知道？”她又问了一句，看着李政泽的表情，绝望都化为了怒火，挥手“啪”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李政泽肌肉紧绷的脸颊上立时出现了一个红印。他的剑眉紧蹙却丝毫没有放松她的手臂。
  “为什么不躲开！”宁今今愣了一下愤怒的冲他吼，“你算什么？代他受过吗？”
  李政泽望着她，说道：“回去吧，政楷会向你解释的。”
  宁今今用尽全力，一把把他推倒在地，狠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冲向马路。李政泽看到路上如织的车流慌忙去拉她，伸手拽住了她婚纱的纱尾，哧的撕下一片。宁今今的身子却带着怒火瞬间撞上驶过来的一辆出租车，仰摔在路上。
  李政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救护已来不及，疾步冲上去看她。车上下来一个穿工服的司机去询问她的伤势。宁今今已经扶着车子站起来，她没有查看自己的伤势，拖着腿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等李政泽跑过来时，重重关上的车门险些夹住他的手。李政泽拍打着玻璃叫道：“今今，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
  宁今今冲着一手扶着车门瞧好戏的司机喊道：“还做不做生意了，开车！”
  李政泽要把她拉下来。司机右手压着车门，左手一推他，笑道：“没这么抢生意的。”
  “她是我嫂子，我家还等着她举行婚礼呢！”李政泽急道。
  “司机，快点开车！不然我投诉你！”宁今今又大声喊道。
  司机冲着李政泽笑道：“对不住，公司有规定，不能拒载。”说着一屁股坐进车里就要关门。李政泽把着门不放，司机使劲往上一拉车门，他的手指忙不迭的擦着车门缩了回去。出租车一溜烟儿跑掉了。



雨季 结婚7

看着黄鹤一去不复返的出租车，李政泽正要回身，一辆卡宴吱的一声尖啸刹在他面前，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林切伸出脑袋来叫道：“上车！”
  李政泽跨车里直催“快点。”林切边开车边笑道：“小叔追嫂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闭嘴！”李政泽正心焦，听着他的调侃，冷不丁的吼了一声。
  林切揉揉耳朵，瞥了他一眼，随手打开音响，刚跟着哼了一声就噎住了：“哎哟！”他突然挺了一下懒散的身子，紧盯着在车流里左穿右突的出租车，一脸的不可思议。李政泽歪着的身子也慢慢坐了起来，烦躁焦急的神情中带了几分凝重，半晌不出声。
  林切把警灯打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路上车辆纷纷避让。有路就好。他一踩油门，卡宴像一头怒吼的狮子猛冲起来，一下子把后面的车子甩得不见影儿了。眼看着前面的出租车不过里许，他“嘭”的打了一下方向盘，笑道：“就说嘛，我这宝贝儿要是连一辆出租都追不上，哥们儿还用出来混吗？”话音未落，出租车突然开速，一下又拉开了两车的距离。有了警笛开道，前面的路上一路畅通却还是追不上在车流里穿梭钻空子的出租，林切也着急起来，再次加大油门。
  前面的出租车也不示弱，眼看刚刚近了一些立刻便加速又把他甩在了后面。于是熙熙攘攘的大道上，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一辆小出租像灵巧的小鱼儿以光速在车海里左穿右插往前赶，一辆卡宴像一头猛兽怒吼着在众车纷纷让开的大道上拼命的追却始终追不上。就在李政泽准备把速度提到最高的时候，出租车突然拐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他眼花了：前面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了上百辆一模一样的出租车，而且还在一辆接一辆的从两旁的路口、停车场冒出来。
  “见鬼了！”林切怪叫道。李政泽也凝起了眉，盯着眼前这怪异的一幕不说话。
  李政泽边盯着前面边拨打宁今今的手机，在响了数十次之后，电话接通了。还没等他说话，宁今今的声音愤怒的从那头传来：“李政泽，我没想到连你也骗我！”接着便是一片忙音。他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又走了一阵，同色同款的出租车在行驶了几百米后分道扬镳，分驶不同的路口，哪里去找那辆一样的？
  “算了，回去吧！”沉默许久的李政泽突然说道。
  林切却不服气，道：“不行，今儿非得把那个嚣张的家伙揪出来不可，还反了他了。你等等！”说着拿起手机来打电话。
  李政泽按住他的手，摇头道：“算了。”
  林切奇怪的看着他，叫道：“哎，我说你到底还是不是李家人？”
  脸颊已经肿起来，火辣辣的疼，李政泽疲惫的闭了眼，仰在座位上，心事沉重的说：“追不上也好。”



雨季 重来1

绷着脸咬着牙坐在出租车的宁今今一言不发，眼泪不停地从眼里滚落出来，顺着脸颊流过下巴，再从光洁的脖子流到戴着一挂钻石的胸前。司机只管开着车向前，也不问她去哪里。开了一会儿，司机的嘴角渐渐扯了起来，说道：“小姐，系上安全带。”
  宁今今沉默着，耳朵里隆隆直响却什么都听不见。司机没有再说，而是伸手拽过安全带来给她扣上。她没有反应，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其实什么也看不到——茫茫泪光中，只有无情的阳光刺进来，直扎进心口。
  “坐稳了！”司机话音未落，出租车突然加速，像飞也似的冲进了车海。从一个个夹缝里挤出去，把前面的车一辆辆落在后面。随着车子的左冲右突，宁今今的身子猛烈的晃动，她紧紧抓着胸前的安全带，仍是一言不发，任凭车子怎么甩晃扭摆，她总是不说话。司机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笑意，车子再次加速，车身猛的一倾，两个右轮离地，两个左轮跟地面摩擦出一串刺耳的尖利声音，呼的从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和护栏中间插过要不是有安全带，她早就被掀翻了。宁今今这时才反应过来，骂道：“你干什么！”
  司机若无其事的笑道：“终于说话了。去哪儿？”
  “我问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我看你刚才的样子比死还难受，以为你不怕死呢！”
  “呸！我是丢了面子丢了男人，不见得我连命都不要了吧？那个臭男人，他配吗？你给我好好开车，我是付钱的，可不是付命！”她恶狠狠地吼着，眼泪却流得更旺了。
  “要是不这样开，你的可爱小叔子可要追上来了。”司机瞟着后视镜接口道。
  宁今今回头看了一眼，无奈的闭上了眼，说道：“甩掉他！”
  “好！”司机话音未落，宁今今就感觉身子往后一坐，车子又提速了。
  “糟糕！”司机看到路边的警察，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对讲说道：“过来！”
  呼！路口窜出一辆出租车，那车子原地一漂，和他们的车子并肩而驰。第二辆，第三辆车子又像地下冒出的芦笋样不知哪儿就不声不响的冲出来。不多时，百余辆出租车汇成的洪流把他们的车子给吞没了。更多的出租车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在公路上流动。混在这个车队里，降下车速，司机才冲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宁今今问了一声：“去哪里？”
  “有酒的地方！”她抽噎着说。眼前的奇景似乎根本没有看见。
  司机笑笑，打着方向盘不再说话。
  手机还在不停的响，她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大声喊道：“李政泽，没想到连你也骗我！”说完后狠狠的关掉手机，抛到一边，眼圈儿却已经红了。
  “我给你找个地方，保准没人打扰。去不去？”司机歪过头来含着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意。宁今今和他目光一触，突然觉得这目光好熟悉，让她忘了移开目光。外面的高楼车海呼啸而过，车里却有霎时的极静，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司机同她的目光接触了片刻别扭的移开专注的看着前方，冷淡的问：“去吗？”
  “好，只要能喝酒。”车速慢下来，她的神智回来，心里的痛却更深、更难熬。她的指尖在安全带上紧紧抠下去，任凭泪水不停地冲刷掉脸上的彩妆——除了喝酒，她不想做任何事。



雨季 重来2

车子开进了一道深深的巷子，
  “里面有酒，而且很清静。”司机说着把车停在了院里的一棵树下。
  盛开的一树红花团团簇簇的横枝拦在前面，她呆呆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只脚触到地面，冰凉而粗糙的花岗岩和赤脚摩擦出热辣辣的触感。她停了一下，一脚踩到地上，一瘸一拐的往里走。
  “小姐，请问……”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穿旗袍的少女拦在面前疑惑的看着宁今今。
  “我来喝酒。”宁今今一昂头，粗声粗气的说。
  显然她的语气有些恶，少女怔了一下，礼貌的说：“我们这里不招待外客的。”
  宁今今愕然回头望向向后，司机刚好锁了车，不等她说话就伏身把她横抱起来。
  “放下我。”她慌张的看向旗袍少女，毕竟痛的是心，脑子还没丢。少女看看两人，低头作了个“请”的姿势竟不说话。司机笑笑不语任她拍打挣扎，只是双臂用力束紧了她的身体勒得生疼，快步前行。朱红的墙，琉璃盖瓦，颇似古代的一个官宦院落。宁今今在风城生活了十年，居然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进了一个四合院，一直跟着的旗袍少女打起湘妃竹帘，司机低头弯腰进了门，把她放在铺着羊绒垫子的大沙发上。
  “我要去喝酒！”她冷道，“把我拉这儿干什么？”
  “这是喝酒的好地方。”司机坐在她身边微笑着说。
  宁今今现在对一切都不兴趣，只想喝酒。看到送上来的红酒，打开一瓶就往嘴里灌。
  司机一把抢过，说道：“先吃点东西。”
  她恼道：“我想喝就喝。”
  “不是说一个臭男人不值得你死吗，这样喝跟自杀有什么区别？不是正好趁了他的意？还是你心里把他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司机的问话让她愣了一下，他把一碗粥推过去，说道：“吃吧，醉是为了自己开心，不是为了住医院。要醉也要好好醉。吃了它，当它就是那个臭男人。”
  “恶心！”
  “那更应该吃了他，让他变大便！”
  “你还让不让我吃了！”宁今今怒道。
  “别放过他，来，狠狠的吃。吃完了然后痛痛快快的喝酒，淹死他。不然便宜他了。”司机大笑道。
  知道不吃的话司机不肯给他酒喝，瞪了一阵还是把那碗粥一呼噜喝了个底朝天。
  司机这才倒了酒给她，说道：“来，我陪你喝。”
  她红着眼睛问：“你在这儿干嘛？”
  司机好笑的看着她：“小姐，你有钱吗？我不等着送你回家，谁给我车钱？”
  她穿着这样的衣服，哪里会带钱？刚开手机还没有翻完电话簿，芹芹的电话就来了：“今今姐，你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放我鸽子？不管我也就算了，就连二姨也撂这儿，你什么意思？”芹芹的尖利声音从那头传来，她闷声道：“婚礼取消，你跟辛姨说不要等着了。”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你的婚礼取消我怎么办？我都跟同学说了，会认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要介绍给她们，你让我怎么说！你就那么怕我沾你的光啊？不过就是借你个东风，我又不会抢你的风头，又不花你什么钱的，你拽什么啊？有什么了不起啊？”电话那头的芹芹尖叫一声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宁今今愣住了，她可从来没听过芹芹这么歇斯底里的吼人。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司机打趣道：“怎么，朋友不借你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