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轮回   高耸入云的峰顶,狂风猛烈地吹过。平旷的地面上全是破碎的山石和碎成散块的植物碎片。空气中还有尚未停息的剑气来来回回地扫荡着,更衬得四下一片凄凉。      墨沉舟飘浮在半空,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      一名女修正伏在一个重伤的男修身上哀哀地哭泣着。她身上穿着一袭淡绿色的宫装,纤腰广袖,翩若惊鸿。头上戴着凤吐珠金步摇,斜插一支四串流苏,衬着她淡淡的眉目和纤弱的气息,令人望而生怜,不自禁想把最好的东西奉到她的眼前,只为了见一见她的笑颜。      可不是如此吗,墨沉舟冷笑了两声,看着那女修身后的三个男修一脸心疼地一起把她拥入怀中,而那重伤的俊秀男修也挣扎着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来,伸出手抚摸上她的脸,一脸柔情蜜意。不一会儿的时间便引得那女修破涕为笑,连身边还躺着的几具破碎的尸体都顾不得了。明明在这之前,这女人还和他们海誓山盟,爱得掏心掏肺呢。这刚刚咽气,就被抛到脑后了。      一群狗男女!      贱人!      墨沉舟脸色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换了数次,终于定格成一个狰狞扭曲的表情。      怪不得她恨毒了这群贱人。任谁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地在一块廋田上种了庄稼,雨大怕涝,天热怕旱,间或日日除虫一路担惊受怕到了快要收成的时候,晴天霹雳,有人告诉你,真遗憾,您不止庄稼没了,连特么根都给你绝了,哪怕你脾气再好再淡定,也忍不住要骂天了。      眼前就是如此。      阻人成道,这是生死大仇!      她的目光落在峰顶一角,那里一名白衣女子仰面躺着。她早就已经断了气,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满眼的不可置信和伤心。死不瞑目。      在墨沉舟的眼里这女人真是死的不冤。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个修仙界到底是怎么了,明明灵气丰盈,资源丰富,一个个却不知修炼,只在那里男欢女爱,醋海生波,死不足惜。      可是任谁死在她眼前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皮,就是这个女人不行!      她一路把这个女人扶持到金丹,眼看就可以夙愿达成,重塑肉身,再问仙途,眨眼之间,百年辛苦一早尽丧,尽付流水!      而她,再也没有时间再去寻找下一个有缘人了。      耳边的细细哭泣声从一开始就没有断绝过,直到现在,墨沉舟实在是忍不住了,忍着眼角不断的抽搐,她阴沉着脸开口。“闭嘴!”妈的,你还好意思在那里哭!      “白衣,白衣……”身边的魂魄还是轻轻抽噎着,一身白衣,赫然是死去的白衣女修的样貌。连墨沉舟这样挑剔的人都无法反驳,这女修却是是有着一副好样貌。特别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狭长凤眼,灵气逼人。可是这双眼睛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泪水来,还要用一种深情哀绝的目光痴痴地望着下方那名重伤中的男修,竟然全然忘记了就这个家伙刚刚亲手赏了她一记一剑穿心。      这眼神没得让墨沉舟一阵恶心。      此时墨沉舟无限后悔。自她陨落,元神附在她自一名太古金仙的洞府中得来的仙界至宝——虚天镯上后,历经四百年终于让她找到一句让她满意的肉身。容貌不论,这肉身竟是千年不遇的五行之体。这样的五行之体她当初也仅仅是在那位金仙的手札中见过寥寥数语,据说拥有五行之体的修士不仅仅是对天地五行的体悟高于常人,就连修炼时引灵气入体的效率也较其他修士高出五成!五成啊!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当时墨沉舟擦了一把口水二话不说立马夺舍,没有想到堂堂筑基期大圆满的修士硬是没有敌过甚至还没有引气入体的小萝莉,果断被套。      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名叫墨引凰的小丫头祖上竟然出过一位仙人,那一位在飞升仙界之前因为担心族中子弟被人夺舍特意做了防范,可巧,墨沉舟就撞在了人家手里。不过这姑娘傻得令墨沉舟侧目。当日夺舍失败,又被那仙人的的禁制狠狠一击,墨沉舟的元神虚弱到了极点,几乎连虚天镯都附身不上去,若是她自己,自然是果断灭了这个敢对自己夺舍的家伙。嗯,说起来一般能跑出来夺舍的,还真就不太可能是什么好人。然后,咳咳,杀人夺宝,完全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而已,就是墨沉舟自己,十多岁的时候也这样干了。      可是谁知这个小丫头竟然对她十分同情!不仅没有将她的存在告诉家里人,还仅仅要了虚天镯的使用权。注意!是使用权,而不是所有权。意思就是这宝贝还是墨沉舟的,就是里面的灵药灵丹修真典籍墨引凰可以随意使用。当然,墨沉舟是乐意的,因为她和当时还是孩子的墨引凰发下心魔誓。就是当墨引凰大道有成之时,要为墨沉舟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的材料早就被收集齐了,墨沉舟真是无一不精心,生怕委屈了自己。然后拼命敦促这丫头一路修到金丹中期,眼看元婴有望——到了元婴期就可以给她做肉身了,竟然就被人一剑宰了!宰了她的还是刚刚换了彩礼的未婚夫!      坑爹啊,有木有!      “墨引凰,其实你也并不冤枉。”哭是哭不出来了,反正她的元神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墨沉舟肆无忌惮开嘲讽模式,“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她眼角一斜,波光潋滟。“当初你妹妹墨引凤死的时候你是如何做的,又说了些什么怕是还没有忘记吧?”      哭泣中的女子突然不哭了,眼神从那男修的身上慢慢收回来,呆呆地落在墨沉舟的身上说不出话来。      “这贱人,”墨沉舟伸出手,凌空点了点那名风流婉转的女修,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来。“当初杀了引凤的时候我就说过,不管是真的温柔妥帖还是假装,引凤不过有些骄纵,为何每每对上她,总是引凤的不是?既是杀了人,当然要偿命。更何况死的那个才是你的亲妹妹!你就为了保持在韩白衣心里的‘温柔公平正义’的形象维护了她?”      在这件事上触怒父母,置亲生妹妹于不顾,没得让人齿冷,也是众人离心。自那之后,竟是连墨引凰的父母都放弃了她。      为了个男人不要家人,已是众叛亲离。又傻乎乎的引狼入室,把这么个女人当成亲妹妹来疼,最后连未婚夫都疼成了人家的。      蠢货!      墨沉舟冷笑了一声。      “墨引凰,你明明资质绝佳,却不思大道。”姐当年在灵气几乎断绝的时候都舍不得停下修炼,再看看你这样的,都想抽你。“你爹娘疼爱你入骨,你妹妹敬你爱你,你却不知回报,一心撇清自身。你识人不明,却从不肯听劝,眼前只有这方寸之地,却不知这天地广阔,只限于这小小情爱。”墨沉舟顿了顿,瞥见墨引凰眼中哀色更浓,更加不客气地说道。“既然这男人负了你,杀了便是。他日修得长生,多得是男修凭你挑选。不过是个贱人!”      墨引凰呆呆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她的目光又落在韩白衣的身上。这么久了,他还是在和那女子一脸柔情说着什么,那生怕声音大了些都会惊吓到眼前人得样子在她伴在他身边百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见过。      他甚至抽不出时间来看看她不远处的尸体。      她慢慢地轻笑起来,然后声音慢慢变大,直到歇斯底里。      错了!原来早就错了!      她面上一片冰凉。      墨沉舟看着她笑出一脸的眼泪,不屑地撇嘴。“你这样后悔了有什么用呢?难道就眼看着他们踩着你的感情你的尸体从此人月两团圆啊?”那可真成贱人了!那种我自黯然神伤,你风流快活的戏码实在不是墨沉舟的菜,唔,也许是墨引凰的菜。就是现在,她不也只是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么?      不过墨沉舟信奉的是谁伤我一根寒毛,我必杀他全家。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必让他一世再无安乐!眼前,她冷笑着看着那宫装女修,不怀好意地看看她腰间的灵玉佩,腰间的软红绫,再看到不仅那身宫衣,就连她头上的饰品和身上所有的配饰都有隐蔽的微光一闪,嘴角上挑。却没见身旁的墨引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柔和,带着做出某种决定后的坚定。      墨引凰看着眼前的人,她自幼年时便与她相伴,总是一副不耐毒舌的样子,可是只有她,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从没有离弃她,致死都在她的身边。如果,如果那一年真的被她成功夺舍,也没什么不好吧?如果是沉舟,想必会做的比她好吧?不会再让爹娘失望,妹妹不会死去,也不会轻易被男子迷惑,这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她的眼泪落下来,她慢慢擦掉眼泪,来到墨沉舟的身边,从身后拥住她的身体。      脸埋在墨沉舟的颈窝,感受到怀中的身体一僵,墨引凰竟然想要笑了。      “对不起,沉舟,我是个胆小鬼。”她微笑着流下眼泪来,拥在墨沉舟身前的双手隐蔽变换着一连串古老的印记。“如果是沉舟,一切都会不一样吧?沉舟,请求你,好好待我爹娘和,和阿凤。”请让他们这一生以你为傲,平安喜乐。      随着手势的变换,时空中慢慢出现一丝裂缝,从中传来强烈的吸力。刚刚被墨引凰弄得一头雾水的墨沉舟只觉得身后被人用力一推,向着那道裂缝飞速而去,她艰难地转头,看到墨引凰慢慢变得虚无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让她移不开眼睛。      而此时地面上,突然冲天而起的白光和爆炸震的墨沉舟眼前一黑,眨眼间就被卷进了裂缝。意识消散前墨沉舟最后的想法是。      我靠!    正文 端木锦   正当正午,天上的日光正强,可是这鼎天峰上却到处是一片阴凉。沿着通向封顶的小径蜿蜒而上,沿途入目的尽是一片苍翠之色。高大的树木撑着巨大的绿冠,成荫的树下到处是小片小片设了禁制的灵药田,各种低阶灵药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混合出一缕沁人心扉的药香。间或有灵兽灵禽在林中若隐若现,为这寂静无声的鼎天峰增添了一丝生气。      一名白衣青年噙着淡淡的笑意走在小径上,一袭白衣,身背一柄散发着淡淡灵气的银剑,俊美到了极致的脸上透着一贯的温文柔和。      一边走,青年一边暗暗叹息。这鼎天峰什么都好,只是弟子太少。这一代的鼎天峰首座是个炼丹狂人,而且性格挑剔非常,一般人都难进他的眼,自他接管鼎天峰后,整个一座峰里不过大小猫三两只,整个凌云宗仅有鼎天峰是专修炼丹,就这么几个人,虽然没有误了宗门的丹药供给,可总是给人以心惊肉跳之感。终于在他的师尊,掌教真人狠狠掉了几把头发之后找上了他这位首座师弟,威逼利诱,付出了大把大把的好处之后,人老人家才勉为其难地答应收了百十个外门弟子。      是的,外门弟子。      在这位首座真人眼中,这些弟子资质一般,他老人家很是看不上眼,更不可能把他们收到内门“恐败坏了鼎天峰的名声”。      其实在青年看来这话实在有些违心了。那些鼎天峰的外门弟子中实在有些资质不错。不说放到其他宗门,就是呆在宗门其它几峰也是受人尊敬的丹药大师了,偏偏死活要在鼎天峰做个外门弟子,真是令人说不出话来。      不过鼎天峰向来地位超然,首座真人更是涵元大陆仅有的三位九品炼丹师之一,再有怪癖也只能让人忍了。      不过就是这位鼻孔朝上,从来以下巴看人的真人突然发了疯,死乞白赖地巴上了一个小丫头,哭着喊着要收其为徒,未果之后使出了无赖大法,死磨硬泡,完全不顾元婴期真人应有的体面,撒泼放癞,险些引得宗门内两峰内斗。      没错,这位向来目中无人的真人看上了同是一峰首座的昭云峰首座当时年仅六岁的女儿墨引凰。那位昭云峰首座盼了数百年才盼到的后代,本来就是想要亲自教导承其衣钵的,万般不幸竟被个往日道骨仙风,骨子里竟是个无赖的家伙看上了,虽然很得意自己女儿资质绝佳到引得元婴修士也要抢人,却说什么都不肯放自己女儿离开。话说,难道他堂堂元婴修士还没法给自己女儿找来好的丹方吗?      这场官司足足打了三年,最后闹到掌教真人面前,都是一峰首座,掌教真人左右为难,但还是略微偏向鼎天峰首座端木锦的。天可怜见,眼高于顶的这位师弟终于想要收徒了,掌教真人真是一把辛酸泪,又听端木锦断言这位墨引凰必又是一位九品炼丹师,心里的天平就斜得越来越快了。一门两位九品炼丹师,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最后的结果,以墨引凰拜入鼎天峰,昭云峰首座拂袖而去而告一段落。而掌教真人最初因私心而引起的不安在这之后烟消云散。      不过半年!      不过半年,这位还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就晋升到了三品炼丹师,若不是修为略低灵力有限,怕要升的更高,可也是这个小丫头,如今竟也是练气八层了。      她到底是怎么修炼的?众所周知,如今的修真界只要在二十岁之前修炼到练气八层就已经算是天资绝佳,可在内门有一席之地了,就算是他自己,如今二十五岁的筑基初期,甚至是掌教弟子!而且还是在专注修炼的情况下。而炼丹本是最牵扯精力的,大半炼丹师的修为都不会太高,就连鼎天峰首座端木锦,进阶元婴的时间都要比其他的同门师兄弟要晚了两百年。      轻轻呼出一口气,青年摇头轻笑。这般资质,竟连他都感到嫉妒了。      压下心中的不舒服,眼前一座高耸简单的大殿慢慢映入眼帘。刚刚还没有什么人气的峰顶开始出现不多的几个人。只见这些人大多一身灰衣,蓬头垢面,目光呆滞间带口中念念有词,更有甚者脖子后面还插着一个大大的蒲扇。更让人嘴角抽搐的是,他好歹也算是个俊秀青年,竟然在这些人眼中完全没有存在感。想他自幼年拜入掌教真人门下,向来无限风光万人瞩目,也只有在鼎天峰不会被人放在眼里了。青年摸了一把脸,再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挫败感。      暗暗叹了口气,小心地避开那几位走路横冲直撞的鼎天峰弟子,肃了脸色,青年慢慢推开大殿的大门,不敢进门,赶忙在门外做了一依。“平阳峰弟子韩白衣,见过真人。”      大殿内寂然无声,韩白衣头都不敢抬,只是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许久之后,才听到冷冷的一声轻哼。“进来吧。”      隐蔽地吐出一口气,韩白衣满面恭谨地跨进大殿,就看见大殿正中央的红金卷纹条案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年修士正毫无形象地靠着身后的软榻,手中持着一卷书,看似云淡风轻至极。      相貌俊秀的人谁都不会太过讨厌,更何况韩白衣向来对自己恭敬有加。晾了这小子半晌,端木锦还是开恩抬了抬眼皮。      “今日不是放丹日,你来我鼎天峰作甚?”      韩白衣一笑,在阳光下更是衬得眉目清隽,俊美绝伦。“禀真人,师尊遣弟子向禀告,观天峰沈谦首座今日将回归宗门,而且,”他顿了顿,“沈真人突破了化神期……”      接下来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韩白衣愕然抬头,就见到端木锦一掌狠狠击在条案上,一张脸阴晴不定。      果然门中传言有几分可信。据说端木真人和沈真人之间颇有几分不睦。韩白衣低下头,心中暗暗想道。      “什么!他竟然突破了!”老年修士眼光一暗,瞥见殿中恭敬而立的韩白衣,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如此,想必掌教师兄也想不到我们这穷乡僻壤,说吧,师兄想怎么着,我且听着呢。”      谁不知道您这鼎天峰最富,炼丹一途门槛太高,一般修士做不来。不过一旦成为炼丹师,哪怕只是低阶,也灵石大把大把的进。      心里腹诽了几句,韩白衣温声笑道,“师尊常言真人最是大方,沈真人突破化神,我凌云宗声势更壮,因此令弟子向真人求三颗转灵丹,三株千年紫朱草以为奖励。”      “什么?”一声高昂的尖叫在大殿内回响,端木锦霍地跳了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全没有元婴期真人的风度。“混账!三颗转灵丹?!贺清平以为八品灵丹是地里的大白菜啊,嗯?!三颗!呸!一颗都没有!”      去死去死去死!妈的大仇人进阶化神,老子还要屁颠屁颠地捧着厚礼去赔笑,端木锦一把捂住了心口,心说这种情节真是太虐心了!      蹦跳了几下,老年修士一下子扑回了软榻,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理都不理韩白衣一下了。      果然!想到临行前师尊的殷殷叮嘱,韩白衣对端木锦“小子快滚吧,老子不伺候了”的表情视而不见,柔声道“因是宗门大事,师尊请真人以大局为重,至少也让过些天沈真人的化神大典看上去体面一些。”      真是前世不修,才有今日果报!      端木锦整个一副要断气了的样子,眼中死气沉沉地深情凝望大殿顶棚许久,才有气无力地从怀中摸出个晶瓶,扔向韩白衣。“转灵丹就一颗,多了没有。千年紫朱草还有几株,你去取三株带走就是。”      韩白衣手忙脚乱接住丹瓶,手一翻收入储物戒指才呼出一口气。也不怪他如此紧张,八品灵丹,随便流出去一颗都会引得修真界血雨腥风。也就是凌云宗宗门势力强大,高阶修士无数,才会护得住。而临行前,师尊也不过是得到一颗就满足了。      收好灵丹,韩白衣又眼巴巴地看着端木锦,本就被在心口放了一次血的老年修士被这视线刺激的须发皆张,一指青年,咆哮,“你还不滚?”      又想到这个小子在这里的原因,向着大殿外开始吼,“阿凰!阿凰!”      门外半天没有回音,端木锦愤愤锤床。“孽徒!孽徒!”      老子在这痛不欲生,你丫不说快来安慰安慰师尊受伤的心灵,死到哪儿去了?!      又是半晌,一个灰衣修士滚了进来,浑身都在哆嗦。“真,真人,师姐闭关好几天了,是知会过您的啊。”求您了,安静些吧,因为您这声吼,不知道该有多少人炸炉了。      “还闭什么关!”端木锦大怒,“你!去!找她来!就说她师尊我就要断气了!”      靠!你自己怎么不去!灰衣修士满眼都是眼泪。自从半年前第一个敢在那位祖宗闭关的时候上门的家伙被门外的水云剑气击成重伤,直到现在,那位的洞府外方圆七里人兽走避,不敢越雷池一步。      看到灰衣修士只知道在地上抖的蠢样,端木锦更是一口气梗在心口,翻起了白眼。      眼见就要爆发,却突然被一声轻笑笑得怒气烟消云散。      韩白衣心中一跳,转过身,迎入眼帘的,是一道张扬肆意的如火金红。    正文 重遇   就见一位年约十岁左右的女童含笑踏进大殿。如火的大红裙裳,上有夺目的金色火焰图案沿着裙角蜿蜒而上,发间插了一只青色的发钗,上有淡淡的木灵之气。身背墨色长剑,左手托着一只黑色凤凰图案的小鼎,离得很远就能感受到火浪不逊的翻滚。这女童眉目似画,虽还年幼,可是已有逼人的美艳之色。韩白衣并不是第一次见她,可是在那双隐含锐利的狭长凤眸扫过他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压抑的紧迫感。      那种感觉,仿佛这女童随时都可以将他灭杀。      女童不过扫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看他。而是面向端木锦似笑非笑地施了一礼。“见过师尊。”      一见到这女童,端木锦精神也上来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小鼎,兴奋无比。“阿凰,这里面……”      听到“阿凰”这个称呼,墨沉舟眼角一跳,眼中露出一抹厉色,手一动,就要把手中的小鼎收入储物戒中。      “别!”端木锦紧张的胡子都飞起来了,一手伸出抓向小鼎,“为师错了!小凰!凰儿!小凰凰!沉舟!”      随着他的称呼上的变换,墨沉舟脸色越来越沉,直到端木锦凄厉地唤了她一声沉舟,才松了手,任那黑色小鼎遥遥飞落入端木锦手中。      看到韩白衣在一旁面露微讶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端木锦老脸一红,“咳”了一声,一脸的痛心之色。“唉,我这弟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小气。”      你妹!墨沉舟脸色额角一跳。阿凰,阿黄,你叫狗呢!前世每每有人这样唤墨引凰的时候,她都在虚天镯里笑得打滚。想象一下吧,当年的韩白衣可是经常一脸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墨引凰,轻声呢喃着“阿黄……”      可是如今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墨沉舟只觉得才高之人必遭天妒,人生不如意着十之八九,因此在忍受了这一世的爹娘叫了自己几年后,自拜入鼎天峰,她就上禀师尊,为自己起了道号“沉舟”,并逼着大家改了口,方才满意。只是自己这师尊常常叫错,恨得她忍不住想要拔剑一剑斩了他。      此刻,她就冷森森地笑了。“师尊,下一次,可千万别忘记叫弟子的道号。”      一时间殿中冷气大盛,端木锦小声嘀咕了一句小气,不理旁的,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顶盖,一瞬间,大殿里突地升起了一股奇异的香气,韩白衣还没觉得什么,一旁还趴在在地上当布景板的灰衣修士却是使劲嗅了两下,然后一双眼睛带着贪婪的绿光看向墨沉舟。      饶是墨沉舟两世为人,也禁不住被这目光激得浑身一个激灵。      “哦,真不错!”端木锦一双老眼也是光芒乱放,一只手探进鼎中。“八种,阿凰,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弟子啊,《巳毋丹经》上的丹方你竟然又参悟出了八种,真是天佑我鼎天峰!”      还叫!墨沉舟冷笑了两声,“比不得师尊。弟子这八种不过是三品以下的低阶丹药,不似师尊的换天丹,那可是九品灵丹。”      “那又如何呢,”端木锦突然脸色一肃,“我却觉得低阶丹药更重要些。”不复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淡淡的元婴期威压弥散开来,殿中众人俱是感到心头一沉。“这几种丹方,我凌云宗多少还能找出几个能够炼制,可是这九品丹方,又有几个能够炼制呢。”说罢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去。“你去天甲字药园给掌教师兄挑三株千年紫朱草,然后不必来回我了。”      纯属吃饱了撑的!我们能练高阶灵丹的人数不多,其他宗门连这丹方都没有,更别说参悟,说到底,较之其他宗门还是占了些上风的,怎么自己这位师尊这么多愁善感。众人齐齐应是,离开前,墨沉舟一边腹诽,一边手一招,黑色小鼎便自案头飞入她的掌中。见里面的丹药还都在,她笑了笑,却听身后苍老的声音传来。“沉舟,墨凰鼎不要太过招摇,须知宝物动人心。”      这墨凰鼎是墨沉舟这一世的父亲墨九天在她拜入鼎天峰下后动用了一峰首座的权利,自宗门灵宝阁挑出的极品宝器。不但暗合了她这一世的名字,且自带一缕六品紫阳真火,能炼丹炼器还能作为攻击法宝,交到墨沉舟手上的时候她就爱不释手。      不过说起来,她这一世的父亲,确实待她极好。墨沉舟眼神一暖,复又眼角一挑。“师尊说笑了,这凌云宗,谁敢来抢我的东西呢?”      不说谁会为这一件宝器就敢得罪两峰,就是单单她自己……摸了摸身后的长剑,墨沉舟哼笑一声,却还是把墨凰鼎收入储物戒。一瞬间,就感到一丝灼热的视线落在储物戒上,墨沉舟扭头,就见身后的灰衣修士正眼巴巴地看着,只恨不得能将墨凰鼎再抓出来。      懒懒地“嗯”了一声,就见这身材挺拔的修士一下子塌了腰,凑到墨沉舟的眼前使劲地搓着手,一脸的谄媚。“小师姐,小师姐,您闭了这么多天的关,真是想死我们师兄弟了,请务必让我们师兄弟服侍服侍您,也算是成全师弟们的一片孝心!”说罢,还探头探脑地瞄着墨沉舟的储物戒。      “行了,是想见我呢,还是想我手上这八份丹方呢?”因这些灰衣修士都是外门弟子,因此虽然年幼,墨沉舟还是不客气地笑纳了师姐的称谓。“师尊的意思也是要我传授给你们的。既然如此,过几天就是放丹日,那天大家都不用炼丹,就在瑶芷院聚聚好了。”      “多谢小师姐!”灰衣修士一脸兴奋地做了一个揖,扭头就飞速地遁了,看样子是去通知其他人。看得墨沉舟嘴角抽搐。这遁速,貌似这家伙才练气六层吧……      远目了一会儿,墨沉舟才转过头看向被她晾了半天的韩白衣,眼中隐蔽的寒光一闪而过,复又平静无波地笑道,“让师兄久等了,师兄不会见怪吧?”      饶是枯等了这么久,韩白衣依旧面色温煦,俊美至极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君子如玉,看在墨沉舟眼里,却是恶心透顶。      上一世,墨引凰就是被这温润如玉的风采迷了眼,失了心,最后,丢了性命……      墨沉舟直到最后都不喜欢墨引凰。这个人,心太软,又傻,又笨。若不是有求于她,她甚至看她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可是最后,却有勇气以神魂俱灭为代价给了她重头来过的机会。      韩白衣,这个名字刻在墨沉舟的心头,永世不忘!      前一世,他负心绝情,移情别恋,就算最后死在了她的手上,可是这一世,每每她见到他,都依旧能够感觉到血液里翻滚的炽烈的杀意。      是的,前一世,就是她墨沉舟,杀了韩白衣。      墨引凰是个傻瓜,一心一意爱着这个人,除了他什么人都看不见。韩白衣喜欢的,她就爱入骨髓,一如那个看着温温软软的女子苏柔;韩白衣厌恶的,她也讨厌,即使那是她唯一的妹妹墨引凤。      可是墨沉舟不是傻瓜。能够在末法时代的地球一步一个脚印地修炼到筑基期顶峰,墨沉舟不仅头脑精明,手段也并不良善。当年墨引凰并不专注修炼,可是墨沉舟却对这个灵气充裕的修仙界有着近乎贪婪的渴求。炼丹,炼器,阵法符箓,上一世墨引凰为人称赞的都是墨沉舟附身时的成果。那一年,她眼见韩白衣看向苏柔时掩饰不住的柔情,心中杀意顿生。      因此,当韩白衣仿佛若无其事地请墨引凰为这个“身世可怜的小师妹”炼制几件法宝的时候,看着墨引凰惊喜地答应下来,墨沉舟躲在虚天镯中兀自冷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那几件法器,是墨沉舟亲手炼制的,里面多加的几样东西,一旦引动,化神期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那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有想到最后的天灵峰顶,她附身在墨引凰身上大杀四方,却在即将一剑了解韩白衣的时候被墨引凰的心神所阻,最后死在他的手里。      那个时候,韩白衣刺进墨引凰心口的剑是多么毫不犹豫啊,是因为不爱吧,百年相伴,事事以他为重,甚至连修为,都不愿高过他唯恐夺了他的光芒。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比不过那女子在他面前的一滴眼泪。      即使最后墨沉舟引动了苏柔身上的法器,也见到他们在爆炸中化为虚无,心头的杀意却还是无法排揎。      贱人!      为什么,你宁愿和别的男人共享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就是不肯去爱那个一心一意爱你的墨引凰?!      明明是墨引凰先遇见你,明明那一年的云海之畔,是你先牵起墨引凰的手,约定共修长生。      既然你这么贱,这一世,墨沉舟必让你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重活一世,墨沉舟欠墨引凰一份因果,那么她这一次,就把她最心爱的男子双手奉上。      墨沉舟看着韩白衣,脸上露出一抹不符合年纪的妖异笑容,日光下,带着淡淡寒意的笑靥在韩白衣面前如同绽放,看得俊秀的青年修士微微一怔。      这笑靥转瞬即逝,再浮现在韩白衣面前的,却是墨沉舟一贯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如此,师兄就随我来吧。”她径自转身,并不理睬这宗门内号称年轻一代弟子中第一的青年修士。声音懒散。“天甲字药园到处都是禁制,希望师兄跟紧师妹,不然有个什么,”她凤眸向身后一转,“可别怪师妹没提醒过你。”      墨沉舟走得利落,却使得韩白衣一怔。他自幼被门内女修簇拥着长大,争奇斗艳,软玉温香地奉承着。如此被人漫不经心地对待竟然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安宁。      他微微一笑,跟上墨沉舟,目光落在墨沉舟的嘴角,想到刚刚那一抹他从未从其他女修脸上见过的邪气妖艳的笑容,不知道原因,就似乎有什么落在了他的心里,慢慢地,生根发芽……    正文 灵药园   就在一个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在想要怎么搞死这位师兄,一个脸上笑容温润,心想怎么师妹倒是不错,有心结交。如此和谐的氛围下,两人边聊着修炼上的感悟边沿着小路走到一处山谷外。      这处山谷外苍木破空,树冠相互纠缠着刺向天空,还离谷口很远,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草木之气,端的是一处极好的种植灵药之地。      两人快步走了几步,到了一处被几株古树纠缠遮蔽的前方,墨沉舟停下脚步,伸出一只略有些苍白的手指在空中看不见的一点轻轻敲击了三下。一瞬间,密不可分的树枝仿佛是有了思维一样慢慢抖动,然后露出了一条蜿蜒的小路来。      对着韩白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后,墨沉舟率先走入谷中。      这是韩白衣第一次进来鼎天峰的天甲字药园,入目只觉得触目惊心。小路四周满是禁制,甚至有许多他无法分辨,但是因着隐隐的肃杀之气而肯定存在的高阶禁制。韩白衣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然而看到自己不远处那道仿佛在自己庭院中闲停阔步的悠哉身影,强迫自己走上前几步,看似轻松地微笑。“天甲字园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师妹倒是很是自在。”      墨沉舟只是挑着眼角看了他一眼,心里哼笑一声,却只是笑而不语。      韩白衣微微抿了抿嘴唇,这一路上,虽是说两人聊天,但是这位墨师妹似乎极不喜欢说话,十句话里,若是这师妹能漫不经心地回上一句,就能让他心中欢喜。而且突然发现,虽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两句,却仿佛说到了他的心坎一样。这种心有灵犀般的畅快感,是他在他所认识的人中绝无仅有的。      当然,若是墨师妹能够听到他心中的想法,那么也绝对会为这种心情冷笑着说一声贱。      上一世,墨引凰一心扑在韩白衣的身上,他的习惯与喜好,墨沉舟真是想不知道都难。      那时的韩白衣,对为了迎合他连自我都失去的墨引凰视而不见,这一世,却为了这不经意的共通之处而欢欣不已。      并不理睬韩白衣的墨沉舟快走了几步,刚刚还模糊的前路豁然开朗。两人只觉得一股混合在一起的浓郁药香扑面而来,微微一嗅,就连体内的灵气运转都欢腾了许多,身上一轻,只觉得连修为都有了增长。      一名灰衣的中年金丹修士站在两人面前,两人上前几步,作礼。“见过连师叔。”      这中年人面色僵硬,仿佛面上附了一张面具般冷硬,说话的模样冷气四溢。“我已接到首座真人的符诏。沉舟,你可带韩师侄去取。”在墨沉舟应了一声后,他又冷淡地看了一眼韩白衣,冷道。“药园中禁制极多,韩师侄还是不要乱走动,以免伤了性命。”说罢也不理两人转头便走。      韩白衣在他身后低着头应了一声,墨沉舟看着他拘谨的样子,淡淡一笑。“师兄不必介怀,连师叔性子不坏,也只是担心你罢了。”      韩白衣一笑,面色温煦。“怎会,我早就听说过鼎天峰连师叔因修炼功法之故待人有些冷淡,不过只是传言,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真是如此。”      传言连衡修炼的是鼎天峰的秘传功法《九转青木诀》,这功法修炼到极致,修炼之人七情不动,万欲不生。      看着眼前笑容俊美的青年,墨沉舟垂着眼抚了抚衣袖,掩饰住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之色,方才淡淡开口。“师兄接下来要小心些跟紧我,连师叔说得没错,此处禁制纵横,若是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师妹怕是救不得你。”      韩白衣温润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温声道,“那就有劳师妹了。”      墨沉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想到刚刚她的告诫,韩白衣连忙跟上。      沿途墨沉舟七拐八拐,脚步错乱繁复,但已是筑基期的韩白衣还是能够跟上的。四周入目的一株株八品九品灵药令他大开眼界。不禁在心中想到,怪不得这处药园会布下如此多的禁制,还特别任命一位金丹修士在此驻守,这一园灵药的价值,真是无法计量。      墨沉舟懒得管他在想什么,径直带着他来到千年紫朱草所在之处,毫不迟疑地挑了三株年份最短的出来,小心地取出三只高阶玉盒将灵药装进去,又在盒盖上紧紧贴上一道抑制灵气四散的灵符后,向着韩白衣笑道,“师兄,灵药摘好了,还请师兄与我去连师叔那里做一个登记。”      看到韩白衣正被一片色彩斑斓,在空中翩翩起舞的彩蝶吸引住目光,墨沉舟眉梢一挑。“师兄喜欢这些灵蝶?”      韩白衣的脸微微一红,“师妹见笑了,只是这些灵蝶的色彩艳丽,实在是我生平仅见。”      “越美丽越是有毒,”墨沉舟凉凉地开口,在韩白衣讶异的眼神中露出一个寒气四溢的笑容来。“那可是八品蚀心蝶,一只灵蝶,元婴之下沾上一点,都要骨消肉融,元神消散。这样,师兄还喜欢吗?”      韩白衣看着她的笑容,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感觉,竟为了那笑容感到难过,不由轻声道,“便是有毒,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吧。”      上一世,他可是最讨厌这种“毒物”了。墨沉舟仿佛是在看戏般看到这俊美温雅的青年难过地看着自己,心中嗤笑一声,波澜不惊。她也不回答,只是转身而去。      这一路,两人再也没有说话。韩白衣看着墨沉舟欲言又止,却在墨沉舟冷淡的表情里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在连衡淡淡地对墨沉舟说了一声“很好”后,韩白衣签了领取灵药的记录,两人方才默不作声地走出山谷。将韩白衣送至鼎天峰峰下,墨沉舟正待转身就走,却被青年轻声唤住。“墨师妹。”      墨沉舟面露不耐,转身面向韩白衣时却带了淡淡的笑容。“师兄有何吩咐。”      青年修士突然迟疑了一下,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温声道,“今日我要回去向掌教师尊缴旨,以后,我可以来寻师妹讨论修炼心得吗?”      什么!墨沉舟简直要放声大笑了。墨引凰千方百计贴着韩白衣,却被视之如蔽履,而今她听到了什么,寻她?      “好啊,”墨沉舟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然后看着他的脸上露出的毫不掩饰的喜悦之色,脸上笑意更浓。      “那……”      韩白衣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几声“沉舟,沉舟”的呼唤。心中有些不快,向峰下看去,正看到一道金色剑光破空而来,冲到两人一丈外后猛地一停,然后跳下来一对神采飞扬,面貌颇为相似的俊秀青年男女。那对男女大笑着向着墨沉舟扑来,其中的女子跳到墨沉舟身边,俯下身一把拦住她的脖子。男子看到略为皱眉的韩白衣,对着女子“咳”了一声,然后冲着韩白衣叫了一声师兄。      似乎见到还有旁人在,女子有些不满地松开拦着墨沉舟的手,眼角带着一丝傲慢地冲着韩白衣说了一声,“见过师兄。“      下一刻韩白衣该拂袖而去了吧。墨沉舟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想到韩白衣最是厌恶门内仗着长辈傲慢横行的这些修士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玩味。      韩白衣确实极为厌恶这两人高人一等的傲慢,却在想到这二人与墨沉舟的关系后望向她,果见墨沉舟眼中待着忧虑?与歉意?地看着自己,心中忖到想必墨师妹也不喜这姿态的,只是因是姻亲才不好说些什么。想到这,脸色缓和,温声道,“师弟师妹不必如此客气,倒显得我们同门之间见外了,”又转向脸色微讶的墨沉舟,心中一软,“师妹请回吧,改日再来叨扰师妹。”      “他吃错药了?”目送韩白衣离开,名叫杜月的女修睁大了眼睛,手指捅了捅墨沉舟。“沉舟,是不是你给他下了药?这位可是最不耐烦我们的了。”      她身边的男修杜朗看了一眼墨沉舟不置可否的神色哼笑一声。“看来咱们这位大师兄也不是个傻瓜,沉舟小小年纪就是三品炼丹师,前途正好。他不舍下脸来结交真是委屈了他掌教弟子的身份。”      “呸”了一声,杜月不屑地收回目光,又亲昵地揽住墨沉舟的肩膀,笑嘻嘻地开口,“亲爱的表妹,这么久不见,越发长得好了。”说罢调戏地摸了一把让她垂涎许久的白嫩小脸,心中的小人激动地打了一个滚。      一旁的杜朗,附和地嘿嘿笑了两声。      如果这两个家伙不称呼自己娘亲一声姨母,单凭这一摸,墨沉舟说不得就要给这胆大包天的家伙一剑。而今只是用一双仿佛能望入人心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直到两人心虚地转头干笑。      半晌,“丹药吃完了?”问得淡淡。      “也是,也不是。”杜朗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地开口。      “嗯?”声线挑了起来,杜月听得不妙,狠狠剜了一眼杜朗,眼角透出几分明快。“表妹的灵丹越发的好了,前些时候被我们师尊看见,连师尊都赞不绝口呢。”      两人的师尊是为金丹后期的修士,能得到他的一声称赞,确实是很不简单了。因此墨沉舟笑了笑,脸上松动了些。      偷瞥着墨沉舟的脸色,杜月在心里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继续开口。“那些灵丹效用竟比宗门发放的强了好些,因此我们才用的快了些。”      墨沉舟手中一翻,向着两人扔出几个丹瓶,在两个人欢天喜地的表情里慢条斯理地开口。“继续。”      笑眯眯地将灵丹收入储物戒中,杜朗嘿嘿地猥琐笑了两声,也不顾他俊秀的形象被毁得一干二净,探头探脑地凑到墨沉舟面前,手指用力搓动。“表妹,要不要赚些灵石?”    正文 血亲   一张圆桌上,摆着一把通体碧绿的小壶,巴掌大小,颜色清透明亮,里面半壶青色液体微微轻晃。一只略为苍白的手执起它来,竟有说不出的好看。      墨沉舟执着这小壶,将桌上的不大的三只雕着卷云纹的小杯子斟满,液体落入杯中,然后缓缓地升腾起一丝雾气,在杯子的上方涌动聚散,看得杜朗张大了嘴。      一股扑鼻的清香而来,就算是在宗门内见惯了好东西,可是杜朗还是有些忍不住,并不用墨沉舟相让,抢过一个杯子一个仰头一饮而尽。一瞬间,杜朗就觉得一股带着淡淡灵气的微热液体顺着喉咙冲入丹田,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陡然一变,竟变得寒凉,浑身一阵清爽,就觉得魂海一动,竟然增长了些许,连修为都有了提升。      好东西!杜朗眼睛一亮,眼神热切地落在墨沉舟的小壶上,那眼神太过热烈,让墨沉舟莫名不爽。不怀好意地看了杜朗一眼,她手一翻,碧绿小壶就消失在她的手间。      “沉舟……”杜朗□□一声,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墨沉舟,妄图激起自家表妹那仅有的一点点同情心,未果,心一横转身扑回桌上,抓起墨沉舟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满足地吐出一口气,嘿嘿笑了两声。      杜月毫无形象地扑在桌子上,擒着一只杯子笑嘻嘻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目光扫过空旷无物的石室,和石室内仅有的几个蒲团,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难怪自己这表妹在修炼一途如此有天分,将自己等人远远甩在身后。杜月再认真修炼,可是大部分时间也耗费在与同门之间的玩耍上。特别是女性修士,谁人不爱美呢?就连杜月自己,也将自己的洞府装饰得珠光宝气。而自己这位表妹似乎对于修炼有着一种入魔般的热情。枯燥无味的闭关,一连数日的炼丹,还刚刚学会走路时就抓着一把小剑一遍一遍地认真挥动着。那个时候,连初见沉舟的金丹期的父亲都无法掩饰脸上的动容。      “此子必成大器。”父亲当时那样肯定地说着。      果然,还不过十岁,她的光芒就无法掩盖了。      并不是没有嫉妒过,可是那时父亲意味深长的话惊醒了她。      “一荣俱荣。”      有众人一路扶持,当沉舟羽翼长成,那个时候,身为至亲的自己,得到的,必将是比付出远超百倍的回报。      果不其然。      这才几年,沉舟的关照就落在自己姐弟身上。沉舟似乎对自己的血亲带着天生的热情,看似不好说话,可是这些年,她和杜朗练功服用的丹药就从来都没有断过。就算是内门弟子,宗门内每月发放的灵丹也不够服用。她的父亲虽是金丹,却不可能同时满足两个孩子的需求。从前为了赚取灵石购买灵丹,她和杜朗也常常耗费时间做些宗门任务,可是从沉舟八岁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为丹药发过愁,可以一心修炼。      杜月微笑着看着杜朗毫无形象地纠缠着墨沉舟,耍宝搞怪,看到女童眼中毫无掩饰的笑意。果然不用多久,就见绿光一闪,那把小壶就落入杜朗怀中。而其中,青色的液体满溢至壶口。      她的妹妹啊……      终于得偿所愿的杜朗终于满足了。飞快地将小壶收入怀中,才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形象座到座位上,笑嘻嘻地看着墨沉舟,长长地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表妹,上次的灵果你还有吗?”腆着脸皮比量了一下,“就是那个小小的,紫色的。嘿!你是不知道它的好处,修炼的时候吃上一个,不但心神稳固,连灵气的运转都比平时快了许多呢。”他那时一人分了一个给自己的几个师弟,那些人看他手中剩下的灵果眼睛都红了。      墨沉舟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家伙,发现这人的脸皮多日不见,竟然又厚了许多。手里痒痒的,口中凉凉地开口道,“你说的是仓眼果,最是稳固元神的好东西,更好的是药性温和,金丹期以下都可以食用,就是金丹之上,因其味美,也喜欢食用。”在杜朗越来越亮的目光中泼了他一头冷水。“这灵果多得是,都种在青云谷,表哥自去取来便是。”      靠!青云谷是鼎天峰一处极重要的药园,若不是那位端木真人向来宠爱沉舟,里面的灵药任其取用,换个人过去,怕是还没走近山谷,便被以偷盗药材的罪名押进执法殿了。      杜朗一噎,杜月看着他的窘态笑得全无形象,然后一巴掌拍在这家伙的脑后,骂道,“贪得无厌的东西,想要仓眼果,先把你怀里的还给沉舟。”      杜朗嘀咕了两声,摸了摸怀中的小壶,觉得还是这个比较重要,转了转眼睛不做声了。      墨沉舟看着这两人,因韩白衣而出现的淡淡阴郁慢慢消散,懒懒地向着椅背一躺,挑眉笑道,“刚刚表哥说的赚些灵石是怎么回事,还神神秘秘的,非要来我的洞府里说。”      杜月性子向来爽利,“表妹竟然不知道,”她眉尖一挑,一张明丽的脸上神采飞扬,“听说半年之后掌教真人要举行宗门大比,我们广明峰都传遍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得个魁首呢。”      墨沉舟一笑,手中下意识地转着空杯,“宗门大比,和我们鼎天峰有什么关系呢?鼎天峰向来不参与这些的。”      都是一些弱不禁风的炼丹狂人,就算参加,八成第一轮就要被人从台上踹下去。      “表妹没有兴趣吗?”杜月是见过墨沉舟的战力的,因此对自家表妹很有信心。见到她兴致寥寥的样子颇为可惜,忍不住劝道,“门内大比正是扬名的大好时机,若是能将练气期魁首收入囊中,表妹的声名只怕会更胜呢。”      墨沉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兴趣。她对除了名气看不到任何实惠的事情提不起兴致。便是夺了第一又如何呢?不过是宗门赏些灵丹法宝之类,这些她多得是。      更何况,墨沉舟目光一闪,手指不经意地拂过身后的长剑。她并不想要参与练气期弟子中的争斗,虽是练气八层,可是实际上她三个月前便已经可以单抗筑基期修士了,若是拼力一击,筑基中期怕也有一战之力,何须在弱者身上成全自己的名声呢。      她的剑,只有与强者的不断较量,才会磨砺出锋利的锋芒。      重活这一世,她最不想失去的,就是那颗坚定向上的心。      “真是可惜了,”杜月叹了一口。      “可惜什么,”杜朗不耐烦地撇嘴,“整天争来斗去,没意思透了。沉舟你不知道,我们峰很有几个人,不过是我们一样的练气期弟子,天天傲得跟天王老子一样,看人都鼻孔向上,真是恶心死我了。筑基期都没有那种谱。”      话中的厌烦令墨沉舟眼神一利,眉头微微皱起。“他们怠慢你和表姐了?”      “那倒没有,”听到墨沉舟声音里淡淡的冷意,杜月心中一暖,扬眉笑道,“那几个人还没这个胆子。好歹我爹和师尊也是金丹修士,姨丈又是一峰首座,再再加上你这个未来鼎天峰的炼丹大师,谁敢来招惹我们?只是看不上他们那种猖狂的样子罢了。”      “不过说起猖狂来,表妹你这些天闭关不知道,柔云峰发生了一件事,可把脸给丢尽了。”杜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柔云峰是宗门内唯一一峰全是女性修士的分峰,因此在宗门内极受弟子的欢迎,在平时资源分配时占了许多的便宜,虽有人看不惯,可是见到那一峰柔柔弱弱的莺莺燕燕,又向来细语轻声的,倒也不好说些什么。      杜朗此时隐约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却只能陪着干笑了两声。      话说,他对柔云峰的那些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      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杜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又眉飞色舞道,“柔云峰的魏静你听说过吧。”      “哦,”墨沉舟挺起了几分兴致,捂着嘴想了想,“似乎听说过。怎么了?”      “我就知道,”杜月翻了个白眼,对于自家只知道修炼的表妹完全败了,“也就是你了,对宗门内的事情漠不关心的。”      她有什么好关心的,墨沉舟腹诽了几声。墨引凰一辈子没出过凌云宗,对外面的事情只知道几件比较重大的事情,但是宗门内的事情,却是清楚许多。魏静这么名字,似乎她从前模模糊糊地听说过,因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墨沉舟记得并不清楚。      “说起这位魏师姐,可是有名气的紧。”稍稍饮了些杯中的液体润喉,杜月眼睛一亮,叫了一声好,“还有没有,匀我一些。不过若是没有就算了。”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杜朗的胸口,幽幽的目光引得杜朗菊花儿一紧,下意识地双手护胸,向后缩了一缩。      墨沉舟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两姐弟,在储物戒中翻了翻,又拣出一瓶扔给杜月。      杜月笑眯眯地收下,挑衅地看了一眼杜朗,方又开口道,“这位师姐困在练气期快三百年了都没有突破,大概是压力太大,平素行事极为专横霸道,人憎鬼厌的,大家都以为她就这么完了,没想到前些日子竟让她突破至筑基期。”      “那又怎样?”墨沉舟一听就没了兴趣。      练气期弟子的寿元也不过三百上下,亏了这位还是内门弟子,不过这个时间才进阶,怕她一生也不过困于筑基期再难进益了。      杜月掩嘴笑了,“真是货比货得人,人不人得死。跟她同一天,柔云峰的戚然也筑基了,这位今年可才五十岁。大家全去给戚然贺喜了,哪里顾得上魏静。结果这位大怒,执着剑就过去找场子了。结果这两位大打出手,哈哈”,杜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儿拍着桌子“那个戚然惯会假仙的,结果披头散发,脸上的妆都花了,跟个泼妇似的,真该让那些门内弟子看看她的鬼样子!”      墨沉舟同意地点了点头。      戚然却是很会假装,看似良善可亲,可是当初没少陷害墨引凰。一把年纪了却看上小她许多的韩白衣,在韩白衣面前装模作样,还不露声色地诋毁过墨引凰,只可惜心思费了不少,却败给了同是柔云峰弟子的苏柔。      不过上一世,墨沉舟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在没有苏柔出现的那几年里,韩白衣对戚然颇有好感。没有办法,那货就是喜欢那种柔弱的,善良的,单纯的“好姑娘”啊。      那么这一世,没有了墨引凰的介入,韩白衣这块香饽饽,还真是不知道会“花”落谁家呢。      似乎想到了那是怎么样的一处好戏,墨沉舟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正文 贪意   “然后呢,”熟悉杜月的墨沉舟笑问,“这就完了?”      如果只是打了一架,恐怕杜月还不会这么高兴。必然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可不是,”杜月眉飞色舞地说道,“再没有那么巧的,戚然那天的鬼样子就被咱们那位掌教真人的高徒看见了。你大概不知道,据说戚然看上了韩白衣,一心想要和他双修呢。结果当时她就晕了。喂!是真的晕了,往地上一倒,就没再起来!”      “韩白衣呢,他说了什么?”墨沉舟讽刺地笑了,就算她不在场,大概也知道韩白衣会怎么做。那一位,可是向来怜香惜玉的很呢。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嘘寒问暖呗。”杜月撇着嘴不屑地说。      就像韩白衣看不上他们这些仗着父祖颇有些嚣张的高阶修士后代,他们也很是讨厌韩白衣那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他们这些人,生来就享受着更为优质的资源,也许并不像那些底层修士那样为了一点点的资源就拼命争夺,可是得到的越多,承担的也久越多,在外也大多是他们这些人为宗门张目,争夺利益。而且他们本身付出的努力,不比任何修士要少。那些成功背后的付出的努力,从不愿袒露于人前。      所以每次看到韩白衣那种仿佛是在看着宗门内蛀虫一般的眼神,杜月就觉得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      清高的韩师兄,难道他修炼时,占用的不是宗门内那最佳的一部分资源吗。      “就问了几句?”墨沉舟却惊讶了。      这不是韩白衣的风格啊。      “才问了几句,就被执法殿的执事弟子拖进执法殿去了。”杜月哼笑一声,和墨沉舟略有些相像的凤眼一眯,露出几分冷意。“表妹忘了,宗门内,是不允许弟子私自内斗的。这两位触犯了门规,每人被赏了二十鞭子,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这真是可怜极了。”杜朗忍不住插话道,“魏静也就罢了,戚然师姐那么娇弱的人儿,也被抽了鞭子,那些执法殿出来的人,一个个心都是拿石头做的,真是太狠了!”      说着大声叹了几口气,脸上表情丰富的让墨沉舟与杜月不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似乎被这沉默诡异的气氛感染了,杜朗打了个冷战,对上了两双寒意微露的凤眸,伸手抓了抓头发,干笑。“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嘤嘤嘤,突然感觉压力很大。      杜月看了他半晌,慢慢阴测测地开口,“臭小子,别再让我听到你嘴里听到这种话,不然,姐姐我下次把你扒光了扔到柔云峰去,让你和你那些可怜柔弱的师姐妹门好好接触接触。”      这位姐姐向来说到做到的,杜朗惊恐地闭上嘴,拼命点头。      墨沉舟扑哧笑了一声。      话说这对姐弟真的给她带来很多的乐趣呢,更何况,他们还很有良心。      墨沉舟眼神一沉。      上一世的时候,一开始墨引凰一度和他们的关系很融洽。直到怕韩白衣不喜才疏远了起来。她还记得杜月曾经很多次找过苏柔的麻烦,直到最后一次,墨引凰对着杜月大发雷霆。墨沉舟还记得当时那个有着明快笑容的女子露出的破碎的表情,她的眼睛里全是伤心和失望。从那之后,她与她分道扬镳,直到墨引凰死,都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个时候,恐怕杜月已经发现韩白衣与苏柔之间的暧昧了吧。却又怕墨引凰伤心,只能背地里做些小动作。最后的那一次,若不是墨引凰即使赶来,苏柔早就死在杜月的剑下了。      杜月是真的想杀掉苏柔。即使是触犯门规。为的,是她亲爱的妹妹墨引凰。      所以,这一世,墨沉舟对杜月和杜朗另眼相看,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总有一天,她所得到的感情,不再是因为她是墨引凰,而是为了他们如今唤的这个名字,沉舟。      不管是感情还是资源,墨沉舟的天性中带着永不会餍足的贪婪,只有把这一切牢牢地抓在手里,她才能够得到满足。      终有一天,父亲,母亲,引凤,一切的一切都是墨沉舟的。      她对他们付出了绝对的爱,那么想要得到回报,不是应该的吗?      心底传来淡淡的几乎不可觉察的贪婪之意,眯起眼睛,幼小的女童所在椅子里,用手掩住了嘴角的奇诡笑意。      不过,下意识忽视了心底的怪异之感,墨沉舟深沉地想到。这些日子她是越来越喜欢“想当年”了。莫非,是因为自己老了吗?      顶着个稚龄壳子,内里是个老不死的家伙搓了搓下巴,淡定地想到。      不管墨沉舟此时再如何厉害,一个小丫头做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还是很有喜感的。对面互掐,或者更应该说是单方面被掐的两人早就停下来了,睁着眼睛看着墨沉舟说不出话来。      “话说,”好半天,杜朗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弱弱地开口,“一开始,我们不是想说赚灵石的事情吗?”      亲,你们歪楼了啊。      搓着下巴做高深假装的小丫头和表面明快内里暴力的美貌女修同时身形一僵,然后,眼神同时一厉。      “那你还不快点和沉舟说!”杜月脸上挂不住,狠狠锤桌,心里惊讶地想,沉舟这桌子材质倒是不错,竟然纹丝不动的说。      靠!      可怜的青年修士觉得自己在这女人的迫害下还能健康开朗地长大,竟然还没有心理变态,没有想过要狠狠地报复这个负心的修真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还有那些修士们谈之色变的进阶时的心魔,他简直是伊然不惧啊,靠之这女人可是比心魔可怕多了!      心里泪流满面,青年还要在脸上摆出一个讨好的笑来,这人生真是无比的苦逼,他一点儿都不想长生了!“不是宗门大比嘛,沉舟你觉得这个时候若是买些法宝丹药什么的,会不会……”      墨沉舟不想出这个风头,大把的弟子冲上来!      不说那几万外门弟子想要通过这个机会亮个相,没准被哪位高阶修士看重鱼跃龙门,就是那上千内门弟子,大部分也生活的并不轻松,能够拜入高阶修士座下的能有几个呢,更多的还是靠着自己慢慢奋斗罢了。      而想要表现的足够亮眼,除了提升战力的法宝,就是各种提升修为的丹药了。这个时候,哪怕手头再羞涩,也不会又多少人吝啬的。      一想到到时漫天的晶石飞舞的场景,青年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略猥琐的笑容。      突然觉得,长生也没有什么不好嘿嘿嘿……      看到墨沉舟眉尖微敛似乎想要拒绝,杜朗急急地开口道,“我们也是为了同门嘛,就算我们不卖,难道别人就不卖了吗?表妹你想想,没准哪个弟子因为你的一颗救命的灵丹一步登天,这不是一件大大的善事嘛。”      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我就是这样伟大但是你们在心里默默崇拜就好不要说出去让别人也这么崇拜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表情。      墨沉舟似笑非笑地看了杜月一眼,杜月一摊手,一副我不认识这货的表情。      “其实丹药好说,”墨沉舟微微沉吟了一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三阶以下想必就够了,毕竟只是练气期与筑基期的大比而已,练气期的养气丹,固元丹,养精丹,筑基期的青云丹,天璇丹,六阳丹,这些大概就够了,至于法宝,”她仰头略微想了想,有些迟疑“中阶法器以下我还是可以的,只是想要再好些的……”      “这就够了!”杜月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      姐姐,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个好爹,灵器以下给你都拿不出手的。      杜月揉揉眉角,真是想给自己这位被人捧着长大的表妹好好普及一下,话说就算是筑基期,能得一件中阶法器也算是不错了。有的是连法器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呢。      没看身边杜朗眼睛都直了。      这倒是冤枉了墨沉舟。上一世还在地球的时候,这孩子得了件低阶法器也曾经欢天喜地来着,可是自从和墨引凰混了两百年,这家伙的炼器水平蹭蹭地往上涨,已经到了上品灵器毛毛雨老子有朝一日就会练出宝器来了的牛逼境界了,因此眼光实在很高。如今受限于修为,炼丹炼器都有不如意之处,因此才有些迟疑了。      “够了够了!”杜朗终于缓过来了,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一叠声地开口,早知道自己这位表妹是个猛人,没想到这么猛,怪不得连宗门大比都没有兴趣呢。想到到时的大比之时,比试的双方都吃着墨氏灵丹,用着墨氏法宝战成一团的样子,杜朗简直可以看到自己在灵石山上打滚的样子来了。“表妹,好不容易有一届大比,表哥我的身家可全托付在你身上了!”      “别不要脸!”杜月眼一立,“表妹不要听他的,我们是想赚些灵石,可是也不能累着你。炼丹和炼器的材料我们提供,之后我们得成品的二成就够了。”      由对方提供材料给炼丹师或是炼器师,这倒是修真界一贯的规矩了,墨沉舟摇着头轻笑。“表姐唤我一声表妹,怎么还这么见外。”她挑了挑眉,“莫非我就这么小气?材料我来出,之后卖得的灵石我得六,”她比了一下,“表哥表姐得四,如何?”      “这个……”杜月犹豫了。      连杜朗也觉得不好意思,道,“这样你太亏了,”他抓了抓头发。“不然还是让我们出材料吧。”      墨沉舟笑着摇了摇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没亏,灵丹的价格向来很高,这和炼丹师向来不高的成丹率有着很大的联系。而从上一世的末法时代,墨沉舟唯一学到的就是俭省,而炼丹时的成丹率,也近乎从不废丹,因此就是这样,她也赚了不少。      都是血亲,就算有些吃亏,她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到底是杜月干脆,见墨沉舟是这种态度,右手成拳击了一下左手手心。“既然表妹都这么说了,没有我们还不干不脆的,那就这么定了如何?”      “成!”墨沉舟也笑,“定误不了事。”      “既然如此,表妹刚刚出关,我们就不打搅表妹休息了。”目光一转,正看到杜朗的傻笑,杜月眼一抽笑道,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在储物戒上一抹,现出一物来递到墨沉舟眼前,“前些时间姨丈命我拿给你的,前些日子你闭关,放在我这里险些被忘了。”      一只钗状法宝现在三人眼前,散发着掩饰不住的灵气,赫然是一件中阶灵器。      几乎是刹那间,墨沉舟的气息一变!    正文 虚天镯   胸中翻滚着汹涌的贪婪,抢过来,快抢过来啊,仿佛从魂海有一个带着蛊惑的声音小声催促着,墨沉舟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手指神经质地蜷缩展开,指尖有尖锐的暗光闪烁着。贪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发钗,一瞬间带着淡淡黑色的雾气从身上缓缓溢出,仿佛带着自主意识地延伸向还浑然不觉的杜月姐弟。      不对!      墨沉舟一惊,头脑一醒,努力压抑住心头那抹仿佛永远都填不满的饥饿感,催动浑身法力收敛住那丝黑气,黑气似有了生命一样不情愿地挣动了一下,才无奈地退回她的身体。不过半息的时间,却让墨沉舟后背全是冷汗。      勉强带着轻松的样子将发钗取到手中握好,墨沉舟的全身都绷紧不敢乱动,只在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意。      “多谢表姐体恤,我就不送你们了。”      “好。”杜月笑眯眯对看了墨沉舟一眼,瞬间笑容一僵。      那一瞬间,她竟从幼小女童的眼中,看到一抹仿佛欲择人而食的凶厉杀意!      再一回神,就见那双上挑的凤眸疑惑地看着她,“表姐?”      看错了吧。眼前的女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刻意忽视了心中那丝不详的寒意,杜月忙一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杜朗。声音一柔,“我们就走了,你也要多休息,别真把自己累倒了。”      说着也不用墨沉舟相送,拽着杜朗就走,才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唤了一声“表姐”,心里一惊转过身来,就见一个大大的锦盒迎面飞来,下意识地接住,杜月一怔,向着石洞看去,正看见女童对着她微微一笑。      与往日毫无分别。      杜月回了一个笑,走出墨沉舟的洞府,就见洞口的禁制慢慢恢复成原状,轻轻吐出一口梗在心口的阴郁之气。打开锦盒,她猛然一怔,心中不知是羞愧还是感动。      里面是满满一盒的仓眼果。      “这个沉舟。”这样说着,她的心中又有些释然。      不管她刚才看到了什么,不管沉舟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没有变,还是那个关爱家人,为了他们的一句话就可以记在心里很久然后努力为他们达成的沉舟。这就够了。      她是她想过要保护的妹妹,之前是,以后,也一直是。      她的眼眶湿润,眼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哇,这么多仓眼果。”一声惊呼打断了杜月的思索,杜月一转头,就看到杜朗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在她的身边像只猴子一样窜来窜去。      “啪”地合上锦盒,杜月把它往自己的储物戒一收,柳眉倒竖地训道,“你刚才傻了,走路都不会了?”      “不是啊,”不舍地看着杜月收起仓眼果,杜朗也觉得困惑,“姐,刚刚你有没有一种到很危险的感觉?”      “什么?”杜月脸色一变,然后迅速恢复正常,快的让正在思索的杜朗没有察觉,“完全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那种一瞬间的阴冷,仿佛身边正有着一只危险的兽慢慢觉醒的恐怖感那么清晰,难道真的是幻觉?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就觉得衣襟处一股大力传来,几乎把他勒断了气,他挣扎了一下“姐,你干什么!”这死女人又发什么疯!刚才在想些什么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果真的有危险,那也一定是自己这个怪兽姐姐!      “闭嘴!”凶悍地拽着杜朗的衣襟把他往峰下拖着,杜月威胁地眯着眼看着挣扎着得杜朗。“危险?在自己妹妹洞府里你能感觉到什么危险?”她把自己的弟弟提的离自己近了些,冷冷道,“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不然老娘真的会宰了你!”      不管在沉舟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为了她保守这个秘密。      “知道了知道了,”杜朗苦着脸,“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当什么真啊。”      “就是不行!”杜月明朗艳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杜朗,这句话我只说一遍,以后,不管关于沉舟的什么,你都最好闭上嘴,听见没有!”      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俱厉了,杜朗看着姐姐冰冷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明白,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杜月见他点了头,脸上缓和,声音一柔,“阿朗,沉舟是我们的妹妹,我们应该保护她,对不对?”      “那当然!”杜朗不忿地开口,“还用你说,做哥哥的,当然要保护妹妹!”虽然自己这个哥哥很废材,还比不上自己要保护的妹妹。      我也会的。杜月微微一笑,松开手,还拍了拍杜朗身上的灰尘,轻快地笑道,“那我们回去吧。”说着就架起一道剑光径直而去。      女人,你的名字叫做瞬息万变。      杜朗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追了上去。      过了许久,两人刚刚站立的地方青光一闪,一片绿叶慢慢浮起,然后如一道流光般射入墨沉舟的洞府,在墨沉舟的头顶打了一个旋儿后贴上了她的额头。      闭上眼,将姐弟两人说过的话听了一遍,绿叶慢慢枯萎,墨沉舟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一抬手将父亲之前赠送给自己的一个高阶阵盘扔出来牢牢遮蔽住自己的洞府,再也坚持不住的墨沉舟法力一停,一瞬间,一股带着暴戾杀意的黑色浓雾在洞府里弥散开来,淡淡的黑色的仿佛鳞片状的纹路开始在她的全身蔓延,直到连白皙的脸上都布满了才停了下来。而那双美丽的凤眸中,此刻却变成了充斥着暗沉血色的竖瞳。      一根手指伸出,只是轻轻一碰,刚刚在杜月大力拍击下纹丝不动的桌子轰然一声,碎成了几块。      无声的石室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麻烦大了啊。”      墨沉舟苦笑一声,真是麻烦大了!      右手抚上空荡荡的左手腕,不久就有一个样式古朴的手镯浮现出来,“锵”的一声变大飞离了墨沉舟的手腕,浮在墨沉舟面前的半空之中,不断有丝丝的金光射出,划开了黑色的雾气,又有无数金色的符箓沿着各自的轨迹在手镯上转动,上面古拙的字迹墨沉舟不认识,却依然能从那仿佛洪荒而来的古老气息上感受到浩瀚的压力。      这就是虚天镯。      墨沉舟上一世得到的仙界至宝。      沉思了片刻,墨沉舟向着洞府外抛出一道白光,之后向着虚天镯一伸手,下一刻,石室内已经空无一人。      墨沉舟踩着脚下的玄髓玉石板,向着远处那大片大片的笼罩着各色灵光的灵药田看去,眼中不辨喜怒。      当年第一天进入虚天镯,她简直都要惊呆了。不说那些令人眼热的随便拿出一个都会引起血雨腥风的灵药,就说她脚下的玄髓玉便是四阶的炼器材料,却只能被漫不经心地用来铺地。若不是被禁制牢牢固定着,说不得当时她就会把这些石板全都撬下来。      之后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      这座全部由玄髓玉铺地的大殿中,满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功法。所包括的内容保罗万象,那个时候,真的让她大开眼界。      而她赖以成名的剑诀,就是来自这里。      然而当她踏出大殿,她才发现事情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虚天镯里充斥着极为浓郁的灵气,还有几处甚至飘浮这近乎金色的液态灵雾,可是无论她想任何办法,都没有办法吸收其中的哪怕一丝灵气。      那些灵药田,上面的各色光芒其实都是禁制,墨沉舟活着的时候,一个药园都没能打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然上一世,她也不会因为灵气不足并且缺乏灵丹而止步于筑基期大圆满而迟迟无法结丹,直到寿元将近迫不得已强行冲关失败而陨落。      而之后的四百年里,她随着虚天镯流落异界,埋头在那些典籍里专研不辍,终于找到了一种方法将那些金色的雾气凝练至自己的神魂,在惊喜于元神比之前更加凝练有力的同时维持着神魂不灭,直到遇到墨引凰。      再之后的二百年里她和墨引凰合力打开了几处药田,里面的灵药大多年份在万年以上,这在修真界已经不多见了。而那些她二人破解不了只能望而生叹的药田,里面的灵药或是用于八阶九阶的高阶灵药,或是连她在大殿的那些典籍里都没有见过。      直到墨引凰偶然在大殿一处破碎了的密室里翻出一个古简才了悟,那些她们不认识的灵草,是仙草。      而除了这两处,其实虚天镯中布满了危险。      墨沉舟对危险有种敏锐的感觉。      那些危险每一处都能要了她的命。当年的她,年轻气盛,不甘心庸碌一生,冒险闯进一处绝地,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抢出了她要的东西。      想到当年的事情,墨沉舟眼神一缩,抚摸着自己的左臂。那股钻心的疼痛,不得不亲手斩落自己一臂的痛苦,她不后悔,却永远不能忘记。      她复杂的目光落在自己满是黑色纹路的手上,那笼罩着黑色气息的手微微有些变形,手指变粗变长,带着尖锐光芒的黑色指甲闪着锋利的肃杀之气。      这双手,如今更像是妖兽吧!      墨沉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真是完全没有想到啊。      这次,真是冲动了。      而鼎天峰的另一处,一只苍老的手接住一道流光。      “又闭关了?”老年修士咂嘴,不无得意地嘀咕着“我这小徒弟,可真是勤奋啊。”       正文 黑龙经   墨沉舟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转身向着大殿深处走去。一条笔直的长廊,上面镶嵌着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天阳石。这种石头在修真界只能用来照明,可也因为十分稀少而价值不菲。墨沉舟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发出孤单的声响,她眯着眼,只觉得时光流转,依稀还是那四百年里独自一人的模样。      她慢慢地抚上自己的心口,眉尖微皱。      或许那对于亲情的贪婪并不只是她所修炼的这门功法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孤单的太久,上一世她就嫉妒墨引凰有那么多人的关爱,所以这一世,她才越发的想把这些关爱据为己有。      从头至尾,她墨沉舟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      穿过长廊,墨沉舟转而沿着长廊尽头的一处台阶慢慢向着地下走去。空间越变越黑,直到台阶尽头,墨沉舟看到几十个关着门的石室。脚下突然一顿,墨沉舟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脸色阴晴不定,布满纹路的脸在阴暗的石室中越发诡异。      闭上眼想了一会儿,墨沉舟才径直向着最角落的石室走去。      推开门,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石室内森冷阴暗,连石壁上的天阳石都不能驱散那种黑暗。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粘稠的水滴声,墨沉舟眯了眯眼,合上石门径直走到石室内仅有的一个宽敞的大池子前,看着里面浓稠的暗黑色液体,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抬起储物戒,把无数的各色草药按着次序扔进池子里,瞬间那些草药就如同融化在那粘稠的液体里,连个气泡都没有冒出来,反倒是过了不久,刚刚还安静无波的液体就仿佛沸腾了一般翻涌起来,其间还有带着邪气杀意的黑气涌动着。      墨沉舟俯下身,敲了敲脚下的一块石板,石板消失不见,一道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在墨沉舟面前的半空中变换不定,然后化成一条狰狞凶悍的黑龙,对着墨沉舟无声地咆哮,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到她的身上撕咬扑食。墨沉舟抬起手,对着黑龙溢出一丝黑色的气息,那条黑龙迟疑了一下,仰天嘶吼了一声,化成一块黑色的玉简落在墨沉舟的手上。      玉简上黑龙经三个字蜿蜒成龙形。      墨沉舟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块玉简。      这就是那一年她在虚天镯的一处禁制中在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得到的极品锻体功法。      那处禁制是一处翻滚着带着毁灭气息的黑色火焰,而这块玉简就在黑火上化成黑龙的形状嬉戏,她扑上去一把抓住它就跑,却仅仅沾上了零星的火花就被迫舍弃了手臂。那种一瞬间仿佛连元神都要被烧化的恐怖感,每次想起都让她颤抖。      这块玉简不仅是功法,更是开启这件石室的钥匙。她顺着玉简上的指示来到这里,扑面而来的肃杀的血腥之气差点让她晕过去。想要逃,却连动都动不了。      那是高阶神兽的威压。      这一池子,是上古黑龙的精血。      后来她翻阅古籍才了解,所谓黑龙,正是龙族中最为稀少的一脉。生性暴虐强悍,在龙族之中都是最为奢战嗜血的一族,传说成年的黑龙,甚至可以以肉身正面硬撼金仙。那位上古金仙就是对于黑龙的强悍肉身有着强烈的兴致,所以创造出这门黑龙经。      传说黑龙经修炼至巅峰,修士甚至可以化为黑龙与人争斗。      墨沉舟从上一世就觊觎这部功法,可是到死都没有来得及修炼。因此这一世她得到肉身,就迫不及待地修炼了起来,却没有想到,向来在修炼上顺风顺水的自己,栽了个大跟头。      不知道那位金仙是不是自己天资太好,才忘记了给她们这些凡夫俗子们提个醒——功法有危险,修炼需谨慎!      墨沉舟全是眼泪地想。      如果她知道黑龙经这样难练,她真的会好好考虑清楚的。      黑龙经只能有三次冲击入门的机会,她已经练废两次,现在她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就是失败后的后遗症。而最后一次若是还是失败,那么她就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人形怪物!      而这种感觉,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了。      叹了一口气,墨沉舟爱惜地摸了摸玉简,然后把玉简贴上自己的头谨慎地研究起来,过了许久才感到没有什么疏漏后,放下玉简,把手上的储物戒和身上的衣物配饰扔到地上,跳入血池。      一瞬间血池中的黑龙精血疯狂地沸腾了起来,一个巨浪把墨沉舟击到池底,巨大的血色灵气涌入墨沉舟的身体,一点一点碾碎了墨沉舟的血肉,然后混合着黑龙血组成新的血肉,筋膜。再碾碎,再重组。不知道多少遍,那深入灵魂的剧痛几乎让墨沉舟忍受不住,却还是紧咬着牙死死坚持着,并且不断地按着玉简中的运功路线将涌入身体的黑暗气息和精血纳入自己的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血池上血浪翻滚,墨沉舟所处的位置已经化成了一个大大的血茧,并且在不断地变大变厚。      修炼不知时间,一池的黑色血液竟然慢慢变得稀薄起来,在血浪终于平息后,颜色也变成了暗红之色。一个血茧浮上来,就听咔嚓一声裂开,一只白皙的小手伸了出来,然后是黑色的长发和白净艳丽的小脸。      使劲儿一挣,墨沉舟赤身裸体地爬出池子,任分成两半的血茧沉进血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草!”也不知道这一声是在骂谁,总之墨沉舟是心有余悸。      她差点又失败了,在最后的时刻一股凶悍暴虐的意念直冲向她的元神,险些将她的元神冲碎。若不是那四百年里她拼命吸收着虚天镯内不知名的金色雾气而使得元神坚韧凝固,而之后和墨引凰在一起时又服用过淬炼元神的高阶灵丹,恐怕早就已经灰飞魄散了。      不过受了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墨沉舟欣喜地翻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美丽白皙,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力量。运转功力,她的手慢慢变化,最后化成了一双黑色的狰狞龙爪,向着地面狠狠一抓,平时坚固无比的玄髓玉竟然如豆腐一般被她的手没入地面半寸。      这就是黑龙经第一阶的黑龙爪,这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功法终于被她练成了。      而往日在她心底徘徊的杀意和暴虐也消失不见了。      隐患终于解除,墨沉舟心情大好地翻了一个身,无法压抑的喜悦使她一手盖住眼睛嗤嗤地笑起来。笑了许久才停下来,感觉到身体能够动弹后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看了一眼血池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也不知这次修炼用了多久的时间,想到前些时候答应的同峰师弟的事情,墨沉舟快速穿过大殿的长廊走到外面,刚要离开,却突然感受到大殿外的一处传来一阵阵令自己无比亲切的感觉。      墨沉舟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这种感觉走过去,走近之后脸色不由一变。      那静静燃烧着的黑色火焰出现在她的眼前,使得墨沉舟心生恐惧,可是在恐惧之外,还有一股无法压制的亲切感促使她走到黑火的面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探进了火中。墨沉舟神智一醒,就要把手收回来,可是令她惊讶的是,这黑火在她的手边静静地燃烧,却没有伤害到她的一丝一毫。      从骨头里感受到一种令人满足的温暖,墨沉舟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简直就想永远呆在这黑火里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却觉得被火灼烧过的地方似乎更加坚韧了。墨沉舟想到当时那块黑龙玉简在黑色火焰中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将手化成龙爪向着黑火一抓,竟然成功地抓下来一块。      这一小朵黑火在墨沉舟的手中燃烧,然后在她双手恢复正常后,慢慢沉入她的掌心,顺着经脉流动,最后悬浮在她的丹田上方,寂然无声。      墨沉舟心神一动,黑火又浮现在她的掌心,又一收,便又出现在她的丹田。      反复把玩了几次,墨沉舟忍不住一笑。      这朵不知名的黑火,倒可以用来作为杀手锏呢。      就算是高阶修士沾上了,也得不到好去。      这一天的收获实在太大,墨沉舟的心情好得无以复加,因此在她离开了虚天镯,收拾了洞府中的一片狼藉后,走出洞府后就算被一堆的传声符淹没也没有发火。      随意点开一个传声符,里面传来一阵哇啦哇啦的叫声,墨沉舟后悔的恨不能把这传声符扔出去,却还是忍着听完。      剩下的传声符也没有去听,大抵是同一件事。      原来今日竟已是放丹日,墨沉舟没有想到时间竟然过的这样快,在血池中不过是一瞬,在外面竟已是好几天了。想到和同门的约定,墨沉舟也不耽搁,剑光一起,就向着瑶芷院而去。      鼎天峰每到放丹日总是最热闹的,因是宗门弟子中金丹以下皆在此日领取本月的丹药,因此鼎天峰峰下聚满了人,墨沉舟也不去看,径直而去,倒引得峰下众人侧目。      瑶芷院位于鼎天峰的中部,院子并不很大,只是因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格外幽静而使得鼎天峰的弟子格外喜爱。瑶芷院外五丈之内遍植着稀有的玉树琼花,色彩各异,格外引人注目。墨沉舟刚一踏进院门,就闻到扑鼻的幽香,令人心神一醒,就见满园的奇花异草随风而舞,院中间一株撑天而起的高大古树,树下一个石亭,石亭中数人或坐或站,若是不注意到这几个人频频看向院门的急躁,倒也如诗如画。      墨沉舟的身影甫一出现,就见那几人眼睛一亮,争相奔了过来,争前恐后地唤道,“小师姐。”       正文 冲突(上)   这些人实在是太热情了,墨沉舟实在有些消受不起。眼光落在上次那灰衣弟子身上一瞬,那弟子果然聪明,硬是上前把围在墨沉舟身边的几人轰开,然后笑容满面道,“小师姐,几日不见,您的功力似乎大进了。”      墨沉舟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笑道,“还好,本来是应该继续闭关的,可是本师姐也没想到众位师弟这样挂念我,这洞府外的传声符,怕也费了师弟不少晶石吧?”      真是不知这些家伙怎么想到的,自被自己的剑气伤过之后,这些人的确是不敢亲自来自己洞府了,却开始使出了传声大法,每天必要传个几次才能神清气爽,若不是自己还没忘记这些家伙是鼎天峰弟子,墨沉舟肯定会劈上几剑给他们长长记性。      不过话说回来,似乎重生之后,她的脾气好了许多呢。      那种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心中暗暗怀念着自己那一去不回头的青葱岁月,墨沉舟在几名弟子的簇拥下走近石亭。大家甫一落座,墨沉舟一抬头就看见几双闪着闪闪水光的眼睛热切地看着自己,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让人想象不出来这竟是在外也颇有前途的炼丹师的样子。      饮了一口一人殷勤递给她的灵茶,墨沉舟扫过这几个人。      修真界的修士很少有长得丑的人,便是不那么俊俏,也大多气质出众。眼前的这几个人多是三品炼丹师,在炼丹师中也算是能够独当一面了,除了在她的面前做小伏低,在外也都是气质出众,因此才能有资格坐在这里。这人看着不猥琐,难得墨沉舟的心情又格外好,便也不在意先前的小事,只是从储物戒中取出自己的墨凰鼎,又取出几个玉简散给几人。      在场的几人眼神都热切了起来,见墨沉舟不以为意地喝着自己的灵茶,告了一声罪,各自去了玉简合上双目默默研读,之后又自小鼎中各取出几枚丹药,先是在掌上仔细地看,又刮了些下来含入嘴中,目光皆是一亮。      那灰衣弟子最先回神,就笑道,“小师姐这合元丹极妙,真不愧是上古丹经,较之同阶的其它丹药药力竟然强了两成,不过这合元丹的丹方我也见过,难为小师姐怎么参悟出来的。”      墨沉舟倒也不客气。上古丹方极难参悟之处就在于每味和丹的灵草后都并不注明分量,也不注明投放灵草的顺序。炼丹一途向来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这灵草的分量差上一点儿,轻则废丹,重则甚至炸炉。只有将灵草的药性了解到了极致才有可能办到。      若不是墨沉舟有着几百年的优势,她也不能做到。      看到众人点头附和,墨沉舟笑了笑,道,“我们鼎天峰弟子向来守望互助,因我总是闭关,难免有不到之处,也请各位师弟不要见怪。这八种丹方也劳烦各位传给其他师弟了。”      “这有何难?”那灰衣弟子又笑嘻嘻地拍着胸脯打着保票,“小师姐放心吧,这点儿小事儿咱们还是能做的。不过,”这人仅仅称得上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来,“也请小师姐赏给我们几枚成丹,也让那些没来的家伙开开眼。”      墨沉舟笑着看了他一眼。      这灰衣弟子来历并不简单。他本姓端木,单名一个平字。是端木锦的远房亲戚,在炼丹一途也颇有天分,素日也能得端木锦的指点,虽因性格跳脱活泼而被端木锦嫌弃不已,却意外地在鼎天峰外门弟子中人缘极好,而且也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因此倒有几分领导地位。      她平日里也和端木平交情不错,还托他带自己收购过几种灵草,因此此时只是点了点头。      在场的几人眼睛一亮,各自从墨凰鼎中取出几枚丹药来,揣好后才都笑眯眯地坐好喝起茶来。      不多时,几人便讨论起平时炼丹时遇到的疑难,墨沉舟笑着听着,不时插几句话。她的境界较高,所欠缺的只是修为,因此话虽不多,却常能给人醍醐灌顶之感。因此几人看她的眼神感激更深。      虽说端木锦每月也有一天会为他们开坛讲法,可除了端木平还能开些小灶,大部分时间众人还是独自专研,因此有墨沉舟在一旁指点,就让几人感到弥足珍贵。      正在几人气氛正好的时候,一道快速奔来的身影却打破了这份和谐。      “拜见各位师叔。”那身影扑在地上,后背被汗水浸透,浑身颤抖着,一开口就是哭腔,“师叔们去前面看看吧,咱们的丹苑都快让人给掀了。”      墨沉舟侧目一看,就见一个小小的童子趴在地上,脸上还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煞白。看衣着正是丹苑负责每月放丹的执事童子,大好的心情不由一淡,略有些不快。“怎么回事?”      鼎天峰因精擅炼丹,一峰上下全是炼丹师,因此地位相当超然,在各峰都颇受礼遇,怎么会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似乎感到她的不快,童子也不敢抬头,哆嗦着道,“是,是柔云峰的一位师叔,非说咱们的丹药给错了,现在正不依不饶呢。”      “柔云峰的人疯了吧,”还没等墨沉舟说些什么,一名名叫陈木的炼丹师拍案而起,“咱们鼎天峰是什么地方,她也敢来我们这儿找野火?”      在炼丹师眼里,灵丹才是最好的情人,因此素日里对于柔云峰也并不另眼相看,此时听说有人捣乱,都极为不快,更有的人已经在心里暗暗盘算怎么在柔云峰上找回场子了。      墨沉舟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同样拧着眉的端木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到前面看看如何?”      在场几人应和了几声,便一同向着丹苑而去。      刚刚快进丹苑,就见占地百里的巨大院落里聚集着许多人,各峰弟子都有,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院子前方是一座不大的方殿,方殿前方的台阶上安放着一座巨大的丹炉,而此时台阶上正站着一名筑基期女修,执着剑一脸狰狞地指着惊恐不已的几名鼎天峰的童子。      墨沉舟冷着脸看着,目光一转,就听到身旁的端木平拍了拍掌,高声冷笑道,“这位师姐好大的脾气,今日杀上我鼎天峰,他日,怕是掌教真人也要换个人做了!”      莫要看端木平在墨沉舟面前做小伏低,可是在其他各峰弟子面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至少有不少人看见是他在说话都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脖子。      墨沉舟也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快步走上方殿,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女修脸上,刺得那女修心里一惊,待又见到她不过是练气八层,复又挺直了腰傲慢地看着她。      墨沉舟常年闭关,门中认识她的很少,不过看到端木平仅仅跟在她的身边,又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练气八层,便有些人猜到这个眉目美艳的女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墨引凰,又有和那女修有隙的,见她还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暗暗称快。      墨沉舟也不理睬她,仅是侧头问执事童子,“怎么回事?”      她只是冷着脸,并未露出怒意,然而常和她接触的端木平却知她已经大怒了,只是不知事情的经过方才死死压抑着。      被她无视的女修勃然大怒,“你还敢问发生了什么,莫非筑基期修士就这么被你们鼎天峰糟蹋?!”      这女修尖利的声音刺得墨沉舟头痛,本是十分的怒火轰然长成十二分,她傲慢地看了一眼那女修,问道。“你又是谁?”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闷笑,那女修脸上挂不住,看着墨沉舟的眼神带着恨不得吃了她的愤恨,“你说什么?!”      “凌云宗筑基期修士多了去了,”墨沉舟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倒是认识不少,其中却并没有一个你。”      这一个“你”字说得意味深长,,配着墨沉舟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显得不屑。      墨沉舟向来生性偏激,若是这女修好言好语,问明真相后若是鼎天峰的失误她倒是不介意赔个礼,可是如今这女修咄咄逼人,反倒激起墨沉舟的怒气不肯善了。      眼看女修就要大怒,又奔上来一位不过十三四岁的练气期灵秀女修,颇有几分眼熟,墨沉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一手拉住了眼神怨毒的女修,一边笑着对着墨沉舟点头道,“这位就是墨师妹吧?我们是柔云峰弟子,这位是我师姐魏静,前些天刚刚筑基,可是今日丹苑分给魏师姐的却还是练气期的份例,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莫非师妹是看不起我们柔云峰的修士吗?”说着眼圈一红,窈窕的身形在风里颤抖,引得台阶下的众人怜惜不已,看向鼎天峰众人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原来这就是魏静,墨沉舟多少还是有些印象,面上却声色不动。这女人句句诛心,还打量她听不出来。既然她敢在这里当众挑拨鼎天峰与其他六峰的关系,就由不得她不给她脸面了。伸手取过丹册翻到柔云峰筑基期那页,就见最后一位写了一个戚然的名字再无其他,脸上就冷笑起来。      “这位,”一把将丹册摔到练气期女修的怀里,墨沉舟冷笑,“第一,你修为远不及我,合该唤我一声师姐,这次便算了,下次可千万别叫错了,免得让人以为柔云峰不懂礼数。”平日里她对称呼并不计较,可今日却不肯罢休,“若是师妹真的不会,他日我带着你去寻你们首座真人,请真人好好教导你可好?”      那名练气期女修一惊,对上墨沉舟隐含杀意的眼,竟浑身一凉,动弹不得。      “第二,”墨沉舟漠然道,“凌云宗七峰向来交好,从未有看不起那一峰的说法,不说这位魏师姐还没这个身份代表你们柔云峰,就凭你刚才的几句话,我就能怀疑你是其他宗门的奸细,把你送到执法殿去,不然谁给你的胆子敢当众挑唆七峰不和!”      这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惊得台下压抑无声。      端木平望着眉目刚毅的红衣女童,眼中璨璨生辉。       正文 冲突(下)   “第三,也请两位看看,”墨沉舟脸上扯出一个怜悯的笑意来,刺得对面两人眼睛生疼。“每月我鼎天峰都是按照各峰执事弟子交予我们的丹册放丹,从无错漏。魏师姐的名字并不在柔云峰筑基期的名单上,我想,与其在这里找我们鼎天峰的麻烦,莫不如在柔云峰有个好人缘儿,”她对上魏静望着自己的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弹了弹衣袖,“我可看见戚然戚师姐的名字没被忘了呢。”      这一句如同火上浇油,这魏静最恨的就是这件事,此时被墨沉舟一激,看向墨沉舟的眼神怨毒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墨沉舟视若无睹地转过身,命执事童子取了一份筑基期的丹药送了过去。“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是柔云峰执事弟子弄错了,师姐也确实进阶筑基,这份就算我们鼎天峰补给师姐的,也请师姐回去提醒一下,下一次可莫要再弄错了。”      这话使得台下对鼎天峰的赞誉一片,皆道鼎天峰确实厚道,不然就算出了这种错误,也只能自认倒霉的。须知丹苑都是严格按照丹册预备丹药,并没有多余的丹药的。      而人群中又有几人一扫紧绷的表情,放在剑上的手也松了开来,相视一笑,脸上满是赞许。      魏静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浑身气息暴戾,那童子怯怯地将丹药送到她的面前,却仿佛成了最后那一棵稻草被她狠狠挥开,“滚开,练气期的废物!”      丹药落在地上滚了滚,引得在场的众人都极为不满。特别是众多练气期的弟子,望向魏静的眼神都极为不善。      墨沉舟看都没看落在地上的丹药,只是嘲讽地看着魏静,冷笑,一字一顿道,“师姐做了三百年的废物,想必更有心得!”      耗费三百年才堪堪筑基,这是魏静心头最为耻辱的事情,一瞬间那三百年间鄙视的眼神仿佛全都汇聚在眼前这个冷笑着的女童的眼里,激得魏静再也按耐不住,尖叫一声“贱人!”手中的剑迎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一下,带着筑基期的巨大威势当头劈向墨沉舟。      等的就是你动手!      无视了台下的惊声尖叫,左手做了个手势止住台下几人和台上众人的相助。心中冷哼,墨沉舟右手朝着那柄剑迎去,狠狠抓向剑锋。      若是从前,她也不敢赤手抓剑,然而她如今刚刚练成黑龙爪,又忖这魏静刚刚进阶筑基就被抽了二十鞭,根基必定极不稳固,故此才敢如此行事。果然在众人惊呼中墨沉舟一把抓住剑身,不顾剑身传来的振动狠狠向下一拽,就将剑扯到自己身前。      在场的一众人都张大了嘴看着墨沉舟的手。刚刚还在为这只白皙的小手将要被斩断而分外可惜,却没有想到眨眼之间形势大变,反而是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剑被拽了下来。下一刻,众人看向魏静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莫非这位,并不是筑基期?      不然怎么可能连练气期弟子都斗不过。      魏静目眦欲裂地看着把玩着自己飞剑的墨沉舟,心底一片寒凉。从心头传来的巨大的怯意让她想要转身就逃,可是这样想着,身形却动都不能动。      把玩了一会手中的飞剑,女童对着她粲然一笑,艳若桃李,在她眼里,却如同恶鬼般狰狞,“师姐就这么点本事?好生让师妹失望,”墨沉舟翻看着飞剑,嘴中啧啧做声,目中却冷寒若冰。“您怎么还在用下品法器,莫不是忘了换?这可不衬您现在的身份,既然如此,师妹替您丢了可好?”      说着,墨沉舟淡笑着两指一用力,咔的一声飞剑就断成两截。      心中惊怖交加,加之法宝被毁,魏静竟“噗”的一声吐出口血来,仰面就倒。      “哟,魏师姐晕倒了,”墨沉舟轻轻柔柔地笑了笑,说出的话令众人都颈间一凉,“既然如此,找两个人把她请到执法殿去,喂她吃颗醒神丹再请她挨那二十鞭子吧,”随手把手中的两截断剑掷到她的身旁,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透着浓浓的寒意,“袭击同门呢……”      又眯着眼,透着一丝冷厉,“咱们鼎天峰不惹事,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院中瞬间寂然无声,目光全都落在没入地面的断剑上。      接下来的放丹出奇的顺利,也没有挑三拣四的,大多数弟子都是快速地扫一眼微笑着的红衣女童,接过丹药就走。      从这天开始,鼎天峰有个彪悍的小丫头才练气期就收拾了筑基期的传说开始在凌云宗传播起来。      另有刚才在台下担忧地看着墨沉舟的几人收了丹药,笑着看向她。墨沉舟也是一笑,不复刚才的冷厉,抢先施了个礼,“见过几位师兄。”这一回,语气中透着几分亲近。      这几名修士都笑了起来,正中的一位青衣男修容貌俊秀绝伦,望之有如沐春风之感,对着墨沉舟笑得最是和煦。“你啊,竟没有一时不能让人省心的。”      这男修点了点墨沉舟的额头,在她做了一个鬼脸的时候拉起她的右手仔细地翻看端详,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伤痕才松了一口气,轻声责备道,“不过是个筑基初期,你若是不喜,交给我们就完了,怎么还自己逞强起来。如果受了伤,又该惹得师母心疼了。”      “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墨沉舟拉着男修的手谄媚地笑着,一双凤眸神采飞扬,显然因这男修心情极好,“二师兄,你可不要告诉我爹和我娘。”      这男修正是她父亲墨九天的二徒,名唤唐天风,筑基大圆满的高手,自幼就待墨沉舟如亲妹,因墨九天和墨沉舟的母亲沈岚经常闭关,倒有大半时间是有唐天风和他们的大师兄沈磊带着墨沉舟。又因沈磊刚刚进阶金丹也时常闭关,墨沉舟倒和唐天风感情极好。      虽然墨沉舟另拜鼎天峰,可是还是如同幼时一样称呼唐天风为二师兄。      唐天风眼眸一转,他看着墨沉舟长大,自然知道这个被他视若亲妹的小丫头向来不那么听话。想到自己的师尊墨九天一贯的强硬作风,心中叹了一声,轻轻弹了面前的小丫头的额头,柔声道,“这次便算了,若是有下一次,我便请师母来治你。”      别看他师母不过是金丹中期,这一大一小两个万事随心的人却最是惧怕她。      想起那位美艳的师母往日在昭云峰发飙时师尊和师妹抱头鼠窜的样子,唐天风就忍俊不禁,又想起自家小师妹虽说拜在一峰首座座下,又备受重视宠爱,可是小小年纪就离开家人,哪里能没有苦处呢?也不过是因为墨沉舟性子坚毅刚强,向来报喜不报忧,方才不显罢了      吐了吐舌头,墨沉舟如今装起天真来真是毫无压力,“又不是我想要这样的,都被人欺到门上来了,莫非还要我把脸递到她的面前任她抽不成?”又抱着唐天风的胳膊睁大了一双眼睛装可爱,“师兄还不放心我吗?向来不主动惹事的。”      敢来惹你的,这不都被你抽回去了!      青衣修士再次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自家小师妹虽然睚眦必报,却也从不主动生事,也不易吃亏,心中更添怜惜。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魏静被拖走的方向,心中冷笑一声。      亏得小师妹实力不错,不然岂不是被这么个贱人伤到了,唐天风双眼微合,遮住隐隐的寒光。      昭云峰的便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占的。      一旁的昭云峰弟子见唐天风不做声,以为他还是对小师妹有意见,又见到墨沉舟可怜兮兮地扫向自己,俱都开口求起情来。      “师兄,不说不是小师妹的错,就是她错了,难道我昭云峰还怕过谁不成?”      “是啊,小师妹刚刚那一手真是给咱们长脸,师兄莫要再生气了。”      一时间七嘴八舌,吵得唐天风头疼不已,却也对昭云峰其他弟子愿意对墨沉舟如此维护感到喜悦。装作凝思了一会儿,方才在众人隐隐期盼的眼神中无奈点了点墨沉舟的头,“你啊……”      俊秀的眉目中带着说不尽的宠爱。      墨沉舟也笑得乖巧懂事。      一旁的鼎天峰和昭云峰弟子早就对墨沉舟的变脸功夫习以为常了,都在笑眯眯地看着,却听见自院外传来几声大笑,“听说鼎天峰出了个厉害的小丫头,来来来,让师兄来见见。”      众人笑容缓了缓,看向丹苑门口,就见两名男修联袂而来。其中一个身着白衣,面容俊美无铸,笑容温煦,眉目间风华无限,便是墨沉舟向来对他有意见,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能使得门内女修争相爱慕不是没有原因的,正是掌教弟子韩白衣。而另一人一身劲服,衬得其身形强悍有力,肤色是修士中少有的黝黑,面容极为俊朗,相比韩白衣的温润,却是另一种的器宇轩昂。      陈天罡!      墨沉舟眼神一动。      这人是韩白衣的好友,师从掌事殿殿主梅宏,资质不过中上,却一心向道,且极擅斗法,最讨厌心性软弱之人。前一世的墨引凰和苏柔都不被他看在眼里,态度也极为冷淡,墨沉舟却对这人颇为欣赏。      墨沉舟却不知陈天罡也在观察她。      虽然性格爽朗,陈天罡却也是通透之人。这女童年纪不大,却眉目似画,艳色逼人,一双上挑凤眸光华潋滟,灵气逼人,眼中却暗含坚韧,面貌虽稚嫩,却隐隐有刚毅之色,举手投足带着雷厉风行,全没有宗门内女弟子的矫揉造作。      又想到刚刚从丹苑出来的弟子们的议论,就知这墨沉舟颇有手段。还没多说什么,心里就已对她多了一分好感。却奇怪地看了一眼身旁微笑着的好友。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向来对那些柔弱的女修极为怜惜,而极为厌恶飞扬跋扈的女子,自己虽不以为然,却也知这是好友的天性,这个墨沉舟行事手段颇有些强硬狠辣,倒很合自己的眼缘,却竟不敢相信能有一日,韩白衣也会面对这样的女子没有淡漠以对,反倒笑得一脸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