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酒肆风波(1)   大秦始皇三十七年,是秦帝国统一六国的第十一个年头。   这年刚入秋,国府就颁布了始皇帝的诏书,说始皇帝即将要开始自己的第五次出巡。顿时,咸阳城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少了几分热闹和繁华,多了几分萧杀和肃穆之气。同时,国府上下各个衙门也都开始忙碌起来,都在为始皇帝十月的出巡做准备。   以往始皇帝出巡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刺客的刺杀。所以,这次出巡之前,相比其他各郡县、帝都咸阳城已经及早的进入了严防,城中大街小巷部署了比往常多一倍的士兵巡逻,紧张的气氛致使以往繁华喧闹的大街变得空寂不少。   入夜之后,晚风萧瑟。   咸阳城国人区的街区所有店面早已关门,大街上空空荡荡的根本就看不到游荡的闲人,只有偶尔出现的一队队巡逻的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经过。   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辆青铜轺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哒哒”奔涌而来,轺车的速度很快,眨眼之间的功夫便已穿过了这条街区奔向了远处,只留下模糊的背影。   青铜轺车转过一个街区,车上的黑衣青年看了一眼远方灯火通明的尚商坊,沉思良久,便开口对驾驶轺车的御手道,“白方,我们去尚商坊的酒寓。”   黑衣青年眉头紧皱,目光紧锁,夜晚的暮色中看不清楚他的年纪,但听他的声音,平顺而温和,却又有一股淡淡的威严。这便令人感觉,他除了身份高贵之外,还是一个长期居于高位,倾轧在权利纷争中的人。惟其如此才能长久养成这样不怒自威的气度。   青铜轺车的御手是一个身材高大而结实的年轻壮汉,听到黑衣青年的命令,他低声应道,“是,公子。”便轻轻挥动手中的马鞭,改变了轺车的路线,向一处巷子驶去。   青铜轺车在去尚商坊的路上黑衣青年时而叹息,时而低吟,心头似乎有万千的惆怅。   因为,他心里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那就是,现在的他并不是历史上的公子赢高,而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研究秦史的大学生,他的灵魂占据了赢高身体,取而代之成了始皇帝的第三子赢高。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很清楚大秦在今后几年会走向末路,他更加了解作为赢氏三皇子的赢高的悲剧,他会被胡亥逼迫而给始皇帝殉葬。   所以,自从成了赢高之后,他就主动的适应这副身体。目的是想通过自己所知道超越古人两千多年的知识想改变自己命运,同时也想改变大秦的国运。   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在适应赢高身份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自去拜见臣相李斯、亲自去拜见郎中令蒙毅。其目的是想通过两人能够见始皇帝一面,能够争取陪同始皇帝第五次出巡。   作为大秦的皇子,他们最大悲哀之处就是见不到始皇帝。因为,始皇帝忙于国家政务,没有多少空余的时间,所以他连自己有几个儿子都不清楚。因此,像赢高这样没有爵位和官职的皇子,整年都见不到一次始皇帝的面,更别说能够参与政事。   所以,赢高想要跟随始皇帝出巡,第一,他必须要让有身份的大臣在始皇帝面前给自己说情。而李斯作为大秦丞相,他有这个分量;蒙毅是始皇帝的近臣,他也有这个资格。第二,还是要看自己怎么在面见始皇帝时用言辞打动他,获得他的首肯。   他知道始皇帝会在这次出巡的途中病死在沙丘行宫,他没有能力阻止始皇帝出巡,更加没有能力治愈始皇帝的所生的病,那就只能不让历史重演赵高矫诏悲剧。   然而,可惜的是这段时间他两次的拜见臣相李斯,都没能够见到这位在历史上给始皇帝出谋划策,统一六国并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的名臣。这让他有点失落。因为,他清楚自己两次见不到李斯,主要还是李斯不想见自己,他不想跟诸皇子有过太亲密的接触。   白方面对自家公子今天的这种反常举动,竟是充耳不闻,依旧默默的驾着自己的轺车。   片刻之间,青铜轺车已经从一条僻背小巷便曲曲折折的驶进了尚商坊这**恣肆的灯火大海。   青铜轺车一入尚商坊,就见衣饰华贵的人流、豪华讲究的店面、辚辚穿梭的高车、鞍辔名贵的骏马、明目皓齿的丽人、色色各异的望旗、天南海北的口音、浓郁醇馥的酒香……直令人目不暇接,与刚才的国人区所看到的景象是截然相反。   “公子,前面就是尚商坊最有名的酒楼渭风古寓。”青铜轺车驶入了通明幽静的一条大街,驾车的白方才开口说道。   “闹市之中,这条街如此幽静?”   赢高走下车,望着远处的渭风古寓,看见门厅黄澄澄的大铜柱下都站着几个精壮的汉子,体型高大而威武,像是守门的侍卫,又像是迎客的小厮,竟大是不解。   “这条街全是老字号酒肆客寓,车马场都在店后。为了方便,客人都从车马场偏门出入。这大门,便只有贵客光临用一下了。”白方低声解释道。   “恩——”赢高了然的点头道。   就在两人对答之际,渭风古寓门口的两名大汉已经快步上前,其中一名大汉笑着说道,“两位先生里面请,将车马交给小的吧!”   两人常年做着这迎送和接待的工作,看到眼前两人虽然身着朴素但腰佩长剑,尤其是赢高年身上露出的淡淡的高贵和典雅的气度,便猜测两人来历不简单,这才这般的恭敬有加。   自大秦统一天下,始皇收缴了天下的兵器聚与咸阳,铸造了十二金人,不容许国人佩带刀剑,只有王族子弟、官吏或者军卒才有资格佩带。   这时,另一汉子早已从白方的手中接过了马缰绳,将车赶向旁边的偏门。   赢高没有说话,淡淡的看了渭风古寓门上小篆题的匾额,便向门口走去,白方紧随其后。 正文 第二章 酒肆风波(2)   渭风古寓有一段颇为传奇的历史,它是当年吕不韦在赵国经商时开在咸阳的一所酒寓。后来吕不韦借助秦庄襄王之力步入大秦朝堂,便将酒肆赠送给了自己最为忠心的一名下属。虽然渭风古寓易主,但它经营状况很好,甚至一度因为吕不韦做了大秦丞相而声名鹊起,在咸阳城的地位节节攀升,成了咸阳贵族和文士经常光顾的地方。当然也成了天下各地消息汇集的唯一场所。而又因为吕不韦被放逐,它差点被勒令关门,客人便日益减少,甚至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直到始皇西迁六国贵族聚集咸阳城,有了六国贵族的光顾,它又重新返回了昔日的辉煌。   白方和赢高两人进了渭风古寓,迎面便是一个开阔的大厅,大厅已经坐满了人,全都是身着华丽,形形色色的六国贵族。然则大厅里虽然人多,但大家喝酒聊天时的声音极小,倒是不怎么吵闹。两人走进大厅时,酒客们也只是顺势瞟了几眼就不在关注,继续聊自己刚才的话题,似乎对黑衣青年和白方这样的主仆早已司空见惯。   这时,一个精干利索的店小二抢步上来,满脸笑意,热情的对黑衣青年问道,“两位先生是想在大厅用餐还是去雅间?”   “给我们来一间雅间!”白方说道,“再上一壶老秦酒,两盘酱牛肉,两盆肥羊炖,两份苦菜。”   “小的明白,两位请——”年轻仆人在前引路,将黑衣青年和白方引上了二楼的雅间。   赢高和白方两人跟随店小二刚上二楼。   可是,两人刚步入二楼的走廊,就听见侧身处的雅间传来厮打和咒骂之声,隐约听见听里面有人说话道,“虞姬,你要是跟了我赵成,吃喝不愁,何苦在这里卖艺受苦呢?”   “大人,虞姬卖艺不卖身,请你自重!”雅间传出一口纯正的吴侬软语的回答声。“大人,你就放过老朽和侄女两人吧!”其中还夹着老者的哀求声。   听到“虞姬”两个字,缓步而行的赢高身子突然一震、驻足停了下来。想听个究竟。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见白方提醒道,“公子小心——”就见他快速移到了赢高的身侧。   “砰——”只听见一声巨响,赢高的身侧的屏风便轰然裂开,里面砸出了一个身体瘦弱的老人。   白方早已快速移动到了赢高的身侧,他不暇思索,右手探出,抓住被扔出的老者的胸口衣领,用了一招借力打力的招式缓缓一拉,便卸下了这股奇大的力道,同时将老者按在,左手一柄小巧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不要啊——”   雅间里再次传出纯正的吴侬软语求情的声音,淡淡的清香袭来,只见一名衣着朴实的少女跑出雅间,跪倒在白方面前向老人求情。   然而刚才危险的一瞬间,赢高却丝毫没有移动身形,就那么静静的屹立在原地,任由白方替自己解围,临危时的从容和淡定以及对属下的信任、在赢高身上丝毫不漏的被展现出来。这时看见被白方按在地上的是一名年过六旬的老人,又见少女苦苦哀求,便开口说道,“白方,放开这位老伯。”   白方领命,松开了按在地上的老者,少女顾不上道谢便一下子扑倒在软到在地的老者身上,开始大哭道“大伯——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虞姬该怎么办啊!”   “虞姬”!当第二次听到两个字时,赢高的身体明显又是一震,他将目光紧紧的盯在伏地哭泣的少女身上,虽然低着头,看不见她的容颜,但束在脑后并未盘起的黑发却也能看出还只是尚未出阁的少女、年龄大致也就在十三四之间,虽然身着布衣,但依旧掩饰不了那份出尘脱俗的美丽。   “仅仅是素颜粗衣,虞姬便这么美丽,难怪会让赵成这个王八蛋起了色心!”赢高思付道,便将目光移向了雅间。只是他还没有仔细看里面的人,就听到有人骂道,“谁啊——?是谁在打扰老子的雅兴,是活的不耐烦了吧?”话音刚落,雅间里便走出一个年纪三十左右,相貌白净,脸色却阴沉如墨的中年人,联系刚才传来的诳语、想来他便是赵成。他的身后还有四名身强体壮的手下,正凶神恶煞的瞪着白方和黑衣青年。   然则,赵成这句话刚骂完,目光碰到对面的赢高时,他首先一愣,随即露出惊慌之态,额头不由的渗出了冷汗,身形不经意间一下子便矮了半截。   赵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公子高,他怎么也想不到公子高会出现在渭风古寓。这要是平常的宗室子弟也就罢了,赵成倒也不会太过惧怕,可眼前这人却是不同,他除了显赫的身份之外,最让人忌惮的还是他背后的那股庞大势力,这股势力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得罪起的。   赵成心里便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怎么就没注意外面的情况呢?惹着谁不好,偏偏会惹着他。   然而,他虽然惊恐不已,但还是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上前低声对赢高陪笑道,“赵成见过公子。”   “哼——”赢高冷哼一声,淡淡的扫了赵成一眼便没有搭理他,将目光盯在伏地哭泣的虞姬身上,见虞姬哭的伤心,便让白方查看一下躺在地上的老人伤势。   赵成见赢高没有搭理自己,只是讪讪一笑,便回头怒斥自己的随从,“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见过赢高公子。”   四人被赵成一骂,再听到赵成口中的称呼,便清楚了眼前赢高的身份,急忙上前施礼道,“见过公子。” 正文 第三章 公子赢高(1)   战国时,诸侯之子才被称为公子。自大秦统一六国,赢氏的皇族子弟没有功勋者便不能封爵,这就是所谓的“至秦而父兄有天下,子弟为匹夫”的说法。所以,赢高现在依然是布衣白身,没有爵位,大家便也以公子称呼。   “赵成,你的胆子不小啊,身为大秦官吏,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将大秦律法置于何处?”赢高淡淡看了一眼赵成,便开口训斥道。   这句话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听在赵成耳中却像千斤重担压在了自己肩上,吓得赵成不敢喘息。身为咸阳府令的狱吏,赵成自然清楚大秦法度森严,不论王侯子弟还是官吏百姓,只要触及秦律,必将依法而办,绝不姑息。   所以,赢高第一句话就搬出了秦律,想要依法惩治赵成,赵成便更加心惊。   “公子,刚才是赵成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还有这位虞姬姑娘,还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赵成瞬间像焉了的茄子,语气委婉的说道。   因为,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依据大秦律法,官员有《五善》、《五失》需要遵守,一旦触犯,必将严惩。而大秦选择官吏时,有不再任用以前被罢黜官吏的规定。要是自己这次真的被罢黜,那自己今后的仕途就从此要完蛋。所以,跟自己今后的仕途相比,今天受点辱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能保前程。至于今天受到的耻辱,等以后有机会可以慢慢的清算。所以,赵成一改往常在渭风古寓里嚣张和跋扈,一开口便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和反驳,甘愿认错,赔礼道歉。   这时,老人已经在白方的救治下微微苏醒,正在跟少女说话,听见赵成的哀求,少女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站在她对面的赢高,就见对方身材中等,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白净的脸色露出淡淡的浅笑,正在目视自己。   虞姬看到赢高在目视自己,她出奇的没有恼怒,反而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娇羞的低下了素娥。   赵成见赢高只顾着看虞姬,尽然不曾搭理自己,脸色变了数变,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芒。自己在咸阳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没想到会被赢高折辱,本想发怒就此离开,可一想到自己的前程,便忍住了怒气,笑脸相候在一旁。   二楼出现这样的惊变,在二楼雅间饮酒的酒客都出来查探究竟,看到刚才的这一幕,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说姑娘和老者来咸阳已经数十天了,经常在这渭风古寓卖艺为生,没有想到今天会在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这里饮酒的多半都是六国贵族,看到楚国人被欺负,大家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但看到欺负老人和少女的是大秦官吏,是以往嚣张跋扈的赵成,他们就敢怒不敢言。   但是,发现赵成对眼前的赢高这般的唯唯诺诺,他们又在低声议论这佩剑的黑衣青年。   “虞姬,老人家没有性命危险,只是受了重伤而已,修养几个月便会没事,你不用担心!”赢高向白方问清了老者是伤势,这才对虞姬说道。   “多谢公子。”虞姬低声谢道,而老人也想挣扎着起身要给赢高道谢,却被赢高上前按住老人道,“老伯,你伤势很重,不要动,要多休息一会。”又回头赵成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位老伯扶到厢房休息,请最好的大夫诊治。”   “是,赵成明白,立刻就办。”赵成点头哈腰、恭敬的说道,便回头吩咐两名手下将老者扶起向后院的厢房,让另外两人前去请郎中。   这时,渭风古寓的老板通过店小二的汇报已经赶到了后院的厢房,他见平时作威作福的赵成今日在面对赢高时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偷偷乐了好久,同时有了想巴结赢高的主意,便上前向赢高施礼道,“吕成见过公子。”   “恩——”赢高只是淡淡的点头回答,他现在的心思在焦急的等待郎中的虞姬身上,他想弄清楚虞姬怎么会出现在咸阳城的。   吕方见赢高不搭理自己,也是讪讪一笑,陪在赢高身边。   不多时,郎中匆匆赶来,给老人诊断了一番,说伤的很重,需要休养三月才能动身,又开了几服药,让人跟他一起去取。   吕方见到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就主动请缨让自己店里的伙计跟郎中去取药。赢高看了孤身一人的虞姬出行不便就没有反对吕方的好意。吕方又请求赢高让老者住在自己的店里,由他派专人照顾。赢高思付片刻便答应了他,吕方高兴的安排去了。   这时,屋里除了虞姬和白方,赵成和他的四名手下一直在前厅等待赢高。   赢高见诸事忙完,回到前厅,这才认真的打量起赵成。   赵成被赢高的凛冽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不敢正视他,只能躬身的站着沉默不语。   其实,对于公子高,赵成倒是不怎么怕。   毕竟,自大秦统一六国,始皇帝开始施行郡县制而舍弃了分封制,这使得他的儿子们到现在除了皇子身份之外,还是白身,既没有爵位,也没有官职。   赵成作为咸阳府狱吏有爵有官职,在大秦这个重视军功爵位的国都,赵成自然不怎么惧怕白身赢高,再说他还有一个在宫内做中车府令的堂兄赵高。但是,真正让赵成惧怕赢高的是他背后的那股庞大的势力。这股力量别说是他赵成,就是他的堂兄赵高也忌惮不已。   “公子,你看今天的事情——”赵成终究还忍不住主动开口说话,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赢高阻止,“赵成,本公子不想在这里追究你犯了什么罪名,这不是我分内之事。但是,这件事情既然让本公子遇到了,就不能不管,你要是有自知之明,明天就去廷尉府将今天的事情跟廷尉府的人交代清楚,你要是跟本公子阴奉阳维,你该清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其实,公子,我堂兄——”   听到赢高说让自己去廷尉府,赵成真的怕了,廷尉府是什么地方赵成再清楚不过了,自己真要去了廷尉府,就是没事也能整出点事情出来,那自己今后还有出路吗? 正文 第四章 公子赢高(2)   所以,他便立即想到了用自己的堂兄赵高做挡箭牌,可当他话说到一半时,他看到赢高双目中射出凛冽的寒光,就像冷箭一样射向自己,他顿时闭嘴,硬生生的改变了话锋,狠狠的说道,“公子放心,赵成明天必定去廷尉府将事情交代清楚,给虞姬姑娘一个交代。”   “那就好,赵成,本公子相信你。”赢高恢复常态,淡淡的一笑,“你现在就跟虞姬姑娘赔礼道个歉,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其实,赢高之所以让赵成自己去廷尉府,是因为他现在还是布衣之身,没有权利惩治有爵位有官职的赵成。但她又想在虞姬心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才会让赵成自己去自首,再以自己是身份压迫他不敢徇私。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不想追究赵成的罪责。原因是他不想过早的得罪赵高。毕竟,赵成是赵高的堂弟,赵高现在虽然还只是一个中车府令,可他深受始皇帝的宠信,当年他胆子大到竟然招权纳贿,舞法弄文,后被发觉,将他交给蒙毅审理,蒙毅不敢徇私,按法律定了赵高死罪,剥夺他的官籍,但始皇帝又因为他办事勤勉尽力,便赦免了他,恢复了他原来的官职。   由此可见,赵高是多少的深受始皇帝的宠信。   所以,赢高认为过早的得罪赵高对自己没有好处,还会影响自己今后的大局和部署。但只是稍微惩治一下赵成、想必赵高还不至于为此刻意的关注自己。   赵成知道今天不道歉,自己是过不了公子高这一关,只能走进后堂向虞姬躬身行礼道,“虞姬姑娘,赵成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你见谅!”   “哼——!”虞姬冷冷的看了赵成一眼,没有理会他,又偷偷的瞄一了一眼赢高,又将目光移向了床榻上已经沉沉睡去的老人。   赢高见虞姬都不想搭理赵成,便对赵成摆手示意他离开,赵成和他是四名手下退出厢房,他才对虞姬说道,“虞姬,老伯没事,你放心吧!”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虞姬无以为报,还请受虞姬一拜。”厢房只剩下了虞姬和赢高两人,虞姬才敢正视赢高。   这一次,她看的比较仔细,就见赢高一身黑衣,神相挺拔,俊朗,棱角分明的嘴角有股淡淡的笑容,温暖如春。   虞姬和赢高四目相对,便躲过赢高的目光,脸色绯红的低下了头。   “谢我什么?路不平,自然有人要踩,更何况是赵成这样的玷污了大秦官声的鼠辈呢,就更加不能姑息养奸。再说我只是恰好经过,既然看到姑娘受到欺负,就绝不能袖手旁观。”赢高义正言辞的说道,随即又问道,“不知道虞姬姑娘是哪里人,怎么会到了这渭风古寓?”   “回公子,虞姬本是楚国人,父母亡故之后就跟随大伯到咸阳成找三叔,不曾想到了咸阳城后才发现三叔已经不在了,我们的钱又花光了,只能在渭风古寓靠卖唱为生!”虞姬眼圈微红,低声倾诉道。   “哎!世事无常啊,虞姬还是不要太过伤心!”看到娇小可怜的虞姬,赢高柔声安慰道。   “多谢公子!”虞姬小声说道。   随即,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响,赢高微微叹息一声,向窗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已晚,便向虞姬说道,“虞姬,既然你没有落脚的地方,今晚就到我府上去住吧!你也可以在我府上住几天,等到你大伯病愈之后再做打算。放心,你大伯晚上有店家照顾肯定不会有事。”   “多谢公子的大恩,虞姬无以回报,只是虞姬想在这里陪着大伯,还请公子容许虞姬照顾大伯几天,等他伤势好了之后虞姬再到府上服侍公子。”虞姬低声向赢高请求道。   赢高听虞姬这么说就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心里暗笑道,这虞姬也太单纯可爱了吧!便淡淡一笑说道,“虞姬,今晚你住在这里不方便,再说你也累了一天,还是到我府上休息一晚上吧,等明天再回来照顾你大伯也不迟啊。”   “恩——那就多谢公子了!”虞姬俏脸微红的应声道。   她已经受了赢高的恩惠,又见赢高为自己着想,她也不在执拗。   看到虞姬娇羞的模样,赢高看到有点目瞪口呆,心里暗自赞叹道,“果然美丽,不愧是倾倒楚霸王项羽的绝世女子。”   然而,他只是稍微失神便恢复如初。   临走时,赢高跟吕方交代了一番,让他派人专门照顾老人虞奇,吕方陪笑着说自己已经做了安排,虞姬这才放心,跟随赢高离开了渭风古寓。   两人出了渭风古寓,白方已经准备好了轺车在等候。赢高和虞姬上了轺车,因为车子不大,两人只能紧挨着坐在一起。   这一路上,赢高依旧沉默不语,显得心事重重。虞姬的心里也想着大伯虞奇,神情有些忧郁。   其实,他今天又去见李斯,但没有见到李斯,他有点沮丧,幸好下午他去蒙毅的府上时,正赶上蒙毅回府,跟蒙毅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时,蒙毅倒是爽快的答应了,说会将自己的意思告知始皇帝。   作为皇子,想要争取侍奉在始皇身边巡狩天下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蒙毅的转述和答案让赢高心底多少有了些慰藉。事情若有转机、那接下来,就得看自己的应变了。一月有余、对于历史上这位褒贬不一却名垂千古的帝皇,赢高心里还很是期待这位如今的父皇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正文 第五章 面见始皇帝(1)   且说赵成悻悻然离开了渭风古寓,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奔中车府令赵高的府邸而来。赵成心里很清楚,赢高说到做到,既然他说了就绝对不会只是吓唬自己。但自己真要按他的话去办,那自己的前程岂不就完蛋了吗?   所以,他决定向赵高求情,让自己的堂兄出面帮自己周旋。在赵成的心里自己的堂兄可是个厉害人物,当年被蒙毅法办都能被始皇帝赦免,足见他在始皇帝心里的位置,区区自己的问题又怎么会难倒他呢?   除此,赵成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堂兄赵高好好说说赢高的坏话,让他在始皇帝面前好好的诋毁一番赢高。   赵高虽然是太监之身,但颇受始皇宠信,在宫外任由一座府邸,晚上侍奉始皇帝休息,他也会回自己的府邸。   赵成来到中车府时,知道自己的堂兄不在府上,他便静静的在客厅等待。   夜已深,赵高侍奉完始皇帝就寝,刚回到自己府邸就听到家仆向他禀报说赵成在书房等他,说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人显得很焦急。   听到是赵成找自己,赵高突然心里一颤,纳闷道,“赵成这么急着找自己,难道又给惹什么麻烦了吗?”   “让他来书房见我!”赵高冷冷的对仆人说道。   “是——”仆人遵命离开。   赵高其人本是赵国君主的远房本家,因为犯罪,被施以宫刑,其母受牵连沦为奴婢,赵高弟兄数人也因此而当上了太监。始皇二十五年,秦灭赵,赵高被掳往秦国。秦始皇听说他身强力大,又精通法律,便提拔他为中车府令掌始皇帝车舆,而赵高借此机会做了少子胡亥老师,教授胡亥判案断狱。   由于赵高善于观言察色、逢迎献媚,因而很快就博得了秦始皇和胡亥的赏识和信任。   所以,现在赵高身兼数职,再加上始皇帝对他的宠信,他在始皇帝面前也有很重的话语权。   须臾,就见赵成来到书房。   “赵成见过堂兄。”一进屋、赵成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看堂兄面色不悦便急忙行礼。   “说吧,你急急忙忙找我,难道又惹什么事情了?”赵高冷冷的问道。   赵高清楚赵成的德行,只是从小他就跟赵成等几个兄弟们依为命,因此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义,自己又是他的长兄,才会百般的袒护他。   赵成看到赵高的态度很冷淡,便不敢再嗦,简单的将晚上发生在渭风古寓的事情详细的跟赵高说了一遍。等介绍完经过,他还是说了一句,“堂兄,赢高区区一个白身公子,敢威胁和恐吓大秦官吏,他这是以下犯上,不能不严惩。”   赵高没有说话,他还在回味赵成跟他说的事情,他想从中分析出赢高去尚商坊目的。   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始皇帝身边的红人,有很多人妒忌自己,赵成事件不排除是赢高等人设计和针对自己的阴谋。   赵成半天见自己的堂兄眉头紧皱,双目紧闭,似乎在沉思,又像在沉默,便上前小声说道,“堂兄,今晚我在渭风古寓看到的赢高跟上次遇到他时的变化很大。”   “嗯?——”赵高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的光芒,“他有什么变化?”   “他似乎比以前沉稳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的鲁莽,而且,他的眼中少了几分杀戮,多了一份深沉!”赵成开始回忆在渭风古寓跟赢高接触时,自己面对他时的感受。   “那你的意思呢?”赵高反问道。   “赢高以往自诩是老秦人,不屑去尚商坊这种六国商贾和贵族汇聚的地方,但这次他破例去渭风古寓,肯定另有所图。”赵成一本正经的分析道,“估计是……”   但赵成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赵高凛冽的眼神震住。   “依大秦律,你的罪名不大。”赵高开口说道,“但——大秦一向是重罚轻赏,你又是咸阳狱吏,知法犯法更该罪加一等。不过,你明天去廷尉府时将主要罪名都推到自己手下身上,今晚回去再许以金银让他们在廷尉府时主动招供,我想廷尉府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赵高精通秦律,自然知道怎么钻秦律的空子。   “堂兄——”赵成犹豫一下,但还是问道,“那赢高那边?”   “你放心吧,赢高心里怎么想我很清楚,你回去吧,记得,别在去招惹赢高,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赵高严厉的告诫道。   赵成见到赵高脸上的不悦神情,便不敢再打扰赵高,躬身施礼便退出了书房。   等到赵成离开,赵高的脸色这才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就听他自语道,“真是没想到啊,当前朝堂格局已经陷入了死局之中,破局的人难道会是你公子高?也好,就让我赵高帮衬帮衬你,好好看看你和你身后的那股势力会做出什么样的匪夷所思的举动!”   说罢,便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赢高的本意是不想过早招惹赵高,以免让赵高盯上自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跟赵成有了交集,自然而然的就已经惊动赵高。   所以,赢高还不知道赵高已经注意上了他。   现在,他和虞姬乘坐的轺车已经到了公子府门前。   赢高的府邸很大,规格竟是九进一园两跨院,比臣相李斯的府邸还要大,直与封君府邸同等。   这是当年他杀退过刺杀始皇帝的刺客,因功娶了白氏一族的女子白薇而受到的恩赐。   白薇不是别人,她正是已故秦国名将白起的玄孙女。   赢高的轺车进了公子府,两人刚下车,就看远远的一名身着桃色衣服的年轻女子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迎上前来。   “高,你回来了!”白薇上前行礼道,她声音温暖而亲切,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白薇,这是虞姬。”还没有等白薇开口询问,赢高就开口介绍道,他简单的将虞姬在渭风古寓的遭遇给白薇做了一番解说。   白薇听赢高的介绍完虞姬的遭遇,很是同情虞姬,便对虞姬说道,“虞姬姑娘,那你就安心的住在府上吧。” 正文 第六章 面见始皇帝(2)   “虞姬见过夫人,多谢夫人大恩。”虞姬忙上前白薇行礼道谢。   “看你说的什么话啊,住在府上了我们就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白薇微笑着向虞姬说道,随即又对身边的侍女说道,“青竹,你先带虞姬姑娘沐浴更衣,再让厨房给她做点吃的。”   “诺”青竹颔首道。   “多谢公子,多谢夫人。”一晚上连串的刺激让虞姬也有些心神不宁、毕竟涉世未深,对着赢高、白薇二人微微躬身、感激的谢道。   随即,便跟随青竹离开。   赢高见虞姬和青竹离开便回自己的书房。心细的白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静静的目视青竹和虞姬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这才来到了赢高的书房。   书房布置的很简洁,除了两大排书架之外,只有一张可供看书的案几,除此就只有一架剑架。   赢高走进书房,将自己的长剑放在剑架上,便坐下开始看书。虽然跟白薇相处了一月有余,但他还是不敢面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妻子。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是真正的赢高,他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去接纳眼前这名漂亮的妻子。   “今天的事情还顺利吗?”白薇走进书房时看见赢高在看书便主动个开口说道。   自从一个月前赢高大病一场,她发现醒过来的赢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样貌没变之外,言行和举止都有所改变。以前他不喜欢看书,现在倒是天天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不看书就在刻苦练剑,对自己的态度不知为何也开始变得冷淡起来。   赢高这段时间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到了自己关于白薇之间的情感,他很清楚白薇对自己的浓浓的爱。   “还好,郎中令已经答应了我,他说会向父皇禀报我的请求!”赢高回道,但语气中表露出来的信息明显不够自信。   “郎中令蒙毅办事极其认真,只要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你就放心吧!”白薇安慰道。   蒙毅的为人她最清楚,蒙毅的祖父蒙骜当年就是跟随白起的将领,他是受了白起的举荐才做了大秦的国尉。所以,蒙氏跟白氏之间的关系一向很好,她相信蒙毅既然答应了赢高,就绝对会尽力。   “但愿吧!”赢高说完,便继续埋头看书。   白薇见赢高看书的认真,便识趣的退出了书房。   第二天,刚过晌午,宫内行人便来公子府传话,说始皇帝准许赢高下午觐见。   赢高顿时兴奋不已,激动的一个人在书房里高兴了半天。   白薇也在一旁默默的为赢高高兴,她心里最清楚赢高的现在的心情。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从赢高的种种举动意识到了他不甘愿平庸。   等到下午时分,赢高在白薇的侍奉下穿戴整齐,跟白方驾着轺车缓缓向渭水南岸的阿房宫而来。轺车进入甬道驰到了宫门口便不能前行,赢高只能单身前往阿房宫。   在去阿房宫的路上赢高遇到了不少大臣,像卫尉杨端和、像少府章邯等。但赢高跟诸人不熟悉,更加没有交集,大家只是礼貌的见礼问安而已。   等到了阿房宫门口时,赢高遇到了蒙毅,他刚要跟蒙毅打招呼,就听见蒙毅冷冷的丢下一句话,“陛下正等着公子呢,公子快去吧,别让陛下久等。”便是冷哼一声大步离开,根本就不给赢高说话的机会。   赢高很是不解,为什么昨日跟自己详谈甚欢的蒙毅今天会对自己这般冷淡呢?   “郎中令……”他回头想要再次招呼蒙毅,询问其中原因,见蒙毅已经大步离开,叹息一声,只能作罢。   回首便要去觐见始皇帝,没走几步迎面就碰上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内侍。   内侍见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公子,陛下正在书房等你,快随老奴进去吧!”   赢高一愣,便恍然大悟,清楚了眼前之人便是赵高。   赵高身形中等,面皮白净,相貌端正,再加上长久跟着始皇帝身边受到了始皇帝王者风范的熏陶,又穿着中车府令官服,倒也颇有几分威严。   “多谢中车府令!”赢高客气的道,便跟随在赵高身后。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赢高由于有赵高带路,没走几步便来到了始皇帝的书房。   “儿臣赢高参见父皇。”   面对千古一帝的始皇帝,赢高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施礼道。   始皇帝正在伏案翻阅这次出巡时国府上的议案,听到赢高的声音,他沟壑纵横的瘦削脸膛没有任何喜怒,甚或连一个点头的示意也没有,继续翻看议案。   赢高看到始皇帝只有五十岁的年纪,但早已是须发花白腰身佝偻。在没见到的始皇帝的时候,他想象过始皇帝的各种形象。今日一见,他才发现在史家笔下暴戾而好大喜功的始皇帝会平凡的像一个老人。除了身上不是露出的隐隐的霸气,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老人会是统御秦帝国的万乘之君呢?   刹那之间,他心头一酸,猛然转过身去死死压住了自己眼中的泪水。   始皇帝依旧继续翻看议案,里外三进的宽阔书房良久寂然。窗外柳林的鸟鸣隐隐传来,沉沉书房静得山谷一般。   “说。甚事?”始皇帝看完议案问道。   “父皇不能如此操劳……”   拜伏在地的赢高话未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刺骨的目光正紧盯着自己。张嘴而出的话语硬生生的胎死腹中。   书案上的始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赢高、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半响这才疑惑的问道,“你就是赢高?”   赢高清楚历史的记载,说始皇帝子嗣众多,以至于除了扶苏和胡亥,他很少认识自己的儿子。所以,始皇帝疑惑的向他询问,他也不敢放肆,只能小心的回答道,“儿臣便是父皇的第三子赢高。”   “想随朕出巡?”始皇帝再次问道。 正文 第七章 面见始皇帝(3)   赢高不敢久视,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是,儿臣想跟随在父皇身边,沿途护卫父皇的安危!”   赢高回答的中规中矩,他现在还不清楚始皇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他不敢胡乱回答。   “没了?”始皇帝语气冰冷的问道,显然是不满赢高的回答。   赢高神情一滞,听出了始皇帝话中之意,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父皇巡视天下,是为彰显大秦之威仪,震慑隐匿于民间的六国余孽,使他们不敢有丝毫不轨之心。儿臣身为大秦皇族子弟,又身为父皇之子,见父皇日夜操劳,还要巡狩全国,心中自愧不已,时刻想着为父皇分忧解难,想为大秦出力。然则,儿臣资质愚钝,兵法谋略不及诸将,难以统兵打仗,为大秦开疆扩土,戍卫边关。空有一身蛮力,只能逞匹夫之勇。现在,父皇欲巡狩全国,儿臣自当追随父皇左右以尽孝道,还请父皇成全。”   “赢高——”始皇低声喊道,声音铿锵有力,久久的在书房中回荡。   赢高听到始皇喊自己的名字,便立即抬头,正好触及到始皇目视自己的凛冽目光,他本不敢正视始皇这道充满暴戾之气的目光,但想到刚才始皇对自己的回答很不满,便迎上了始皇帝凛冽的目光。   四目想对,赢高便觉自己被始皇帝的目光刺的身体有点发冷,而始皇看着不畏自己戾气的赢高,良久无言。   目视赢高那坚毅的脸庞,倏然之间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当日,他出巡陇西,刚出咸阳城就遇到了刺客,数十名刺客突然杀出,杀了自己的铁甲禁卫一个措手不及,其中两名骁勇之辈更是借机联袂杀到了自己车架之前,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赢高突然出现,仅凭手中一柄长剑将两名刺客斩杀于车前。   始皇还是记得,赢高在斩杀完两名刺客之后屹立在自己车前。当时,他被赢高的勇武所震慑。看到赢高手中的断剑便问道,“能战否?”赢高战意高昂的回答是,“铁剑依然在。”   四年前的一幕恍如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始皇微微叹息一声,收回思绪,骤然发现泪水悄悄地涌出了眼角,却又迅速地消失在纵横的沟壑之中。   突然,他开口问道,“铁剑在否?”   “铁剑依然在!”赢高不暇思索的朗声回答道。   “铁剑依然在!好啊——很好!”始皇声音在书房里回荡,震的赢高有点发懵,“赢高,你我既为父子,又为君臣,凡事当以国事为先。这次随朕巡狩全国可以,需得听从蒙毅的调遣。”   “多谢父皇!”赢高激动的谢道,看到始皇帝脸上的疲倦之态,他恳切的道,“还请父皇保重身体啊!”   “退下吧——!”始皇又恢复了刚才冰冷的态度。   赢高已经知晓了始皇的脾气,只能躬身退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赢高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没有想到跟始皇帝的短暂问答会让他耗费这么大的精力。   “公子,陛下可曾答应了你的要求啊?”   突然,就在赢高还沉浸在刚才跟始皇帝对话的一幕时,赵高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赢高身边。   “多谢中车府令,父皇已经答应了赢高的请求,让赢高去郎中令帐下听用。”赢高客气的回答道。   赵高一愣,他没有想到平日里趾高气扬,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公子高今天会这么的谦虚礼让,有点不适应。但他只是一愣便回过神来,讪讪一笑道,“蒙毅仪仗父辈功勋,待人刻薄,公子要是听用于蒙毅帐下,这次巡狩必将吃尽苦头啊!”   “怕他个鸟啊!赢高身为老秦人,岂能贪图安逸享乐?”赢高冷声答道,“中车府令,赢高还有事情先行告辞。”说完,便大步离开。   “——好!”赵高看着赢高远去的背影,半响才应声道。   突然之间他有点摸不透赢高的现在的秉性,刚才还是一副谦卑之态,怎么一眨眼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呢?只是,他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他清楚不管赢高怎么掩饰自己,迟早他都会暴露自己的目的。所以,便目视赢高的身影消失在自己是视线中,他这才冷哼一声离去。   赢高之所以对赵高的态度忽骤然变得得冷淡,是因为从赵高对蒙毅诽谤的话中,他突然记起了蒙毅和赵高之间的仇恨。随即,他猜测很可能是蒙毅跟始皇帝传达自己的想法时赵高帮自己说过话,这使得忠直公心、厌恶赵高的蒙毅误认为自己跟赵高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   所以,赢高出了阿房宫便匆匆向郎中令府衙而来,除了跟蒙毅传达始皇的答应自己随行的命令之外,更重要的向蒙毅解释清楚自己跟赵高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他想到的那样复杂,千万不能让蒙毅产生误会。   因为,他这次跟随始皇帝出巡,是否能成功够阻止赵高的矫诏,这跟蒙毅有着莫大的关系。   同时,他也领教到了赵高的权谋之术,赵高只是为自己说了几句话就能让自己的跟蒙毅之间差生误会。这让赢高对赵高开始了防范和忌惮。 正文 第八章 骊山刑徒(1)   第二天清晨,赢高和白方两人骑马出了咸阳城,直奔已经开始修建的骊山始皇陵寝。   因为,昨晚从蒙毅的郎中令府衙回来之后,赢高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赵高现在的权势很大,他掌管着大秦的情报部门黑冰台。黑冰台建立之初是为了邦交斡旋,但发展到始皇帝的时候已经成了针对全国各地情报的谍报部门。赵高作为始皇帝的宠臣,自然而然就兼任了统领黑冰台的职务。所以,想要跟他争斗,自己没有出色谋士和剑士是不行的。可自己府中,数名武士剑术虽然尚可,但出众者唯独白方一人而已。   思量良久,赢高这才想到了一个人,他便是为大汉建国而立下赫赫战功的淮南王英布,要是能将他收为己用,就等于多了一名统兵大将。更重要的一点是,英布现在有可能还在骊山,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要赢高碰上了,他岂能不想去收服这个悍将呢。   所以,赢高决定到骊山皇陵去,看看是否能够找到还在服徭役的英布。   骊山皇陵到咸阳城的东侧,距离咸阳城大概有几十公里的路程,赢高和白方两人快马加鞭,仅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已赶到了骊山。   两人赶到骊山脚下时,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座气势宏大军营,只见辕门口锦旗招展,营中精兵正在进行操练,喊杀之声不断。始皇在这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军营,很难想像只是为了震慑骊山数十万的刑徒,以防他们发生暴乱。   军营的旁边是刑徒居住的牢狱,里面是一排排低矮的牢房,牢房紧靠骊山而建,它的前面和左右被筑起的石墙围住,石墙上又设立了瞭望塔,由秦兵士轮番看守,只要发现牢狱里有不轨的举动,瞭望塔的士卒就会敲响警钟,而旁边军营的大军便能及时赶到。这样便有效的防止了刑徒有可能发生的暴乱和逃狱现象。军营的旁边还有一所官衙,它是为负责修建陵寝的官员所建,用以处理日常事务所用。   这时,正是早上开工的时间,就听见沉重的号角声想起,密密麻麻手持工具的刑徒不情愿的走出牢房,在一队队秦兵的监视下缓缓的向山上走去。数十万人向骊山缓缓而行,其场面很是壮观。   赢高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的叹息,“这就是大秦严酷的律法造成的结果啊!”   远处府衙门口的秦兵守卒看到赢高和白方驻足良久,便大声的对着这边呵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何在此逗留?”   语气甚是傲慢。   白方听了大怒,刚要怒斥,就听赢高开口说道,“我是公子赢高,想见将作少府,你去禀报一声。”   “公子——”秦兵士卒恍惚了一下,便立即行礼道,“张三参见公子!”   “不用多礼,你去给本公子通报吧!”赢高淡淡的说道。   “公子里面请,我这就去通传少府大人。”话说完,将赢高和白方领进府衙大厅,自己便去后院通报。   赢高落座,白方站在他的身后。   赢高环视大厅一周,见室内部署简单大方,充分的体现了大秦官场奉行简洁朴素的作风,对这里的将作少府便有了好感。随即,他开始闭目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在见到英布时该怎么跟他交谈才能收服他呢?英布这个人可不简单,他能够在刘邦建立大汉时跟韩信和彭越一同封王,这里面除了他彪赫的战功之外,还有他会做人,极具变通才能。所以,赢高才会担心,怎么样才能收服这个枭将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   就在赢高沉思之时,负责始皇陵寝修建的将作少府快步走进了大厅,看见正在闭目沉思的赢高,他先是一愣神,便躬身施礼道,“将作少府周通见过公子。”   “噢——”赢高回过神来向周通还礼道,“赢高打扰少府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啊,只是不知公子到骊山面见下官,所为何事啊?”周通开口问道。   赢高淡淡一笑,让周通落座,这才开口说出了这次骊山之行的目的。   周通仔细的听完回答,眉头舒展了很多。他本以为公子高来骊山是奉了始皇帝的命令,刚才才会显得有点紧张,现在一听是赢高自己的私事,他便轻松了很多。   “殿下,你为何要在这数万刑徒之中挑选侍卫呢?”周通有点不解的问道。   “周少府未免问的太多了吧?难道赢高想加强自己身边的侍卫人数,还要向你汇报吗?”赢高有点不悦冷冷的说道,刚才对他的一丝好感便荡然无存。同时,对于历史上没留下姓名的周通这个将作少府,赢高今后也不想再跟他有什么交集。   “是,是,周通失礼,还请公子说赎罪。”周通连忙陪笑着说道。随即,便开口说道,“但不知道公子想怎么在这数十万人中挑选呢?”   “你们这里是否有一个叫英布的刑徒?”赢高缓缓的开口说道。他这句话说出时心里却是很紧张,他生怕周通会说没有或者不在之类的话。   可是,当周通听到“英布”两个字时,他的脸色变得极度难堪,他极力的稳定自己的情绪,向赢高说道,“公子,是下官管理不善,英布,他,他已在昨晚逃离了骊山——”   “什么?”赢高“腾”的一下起身冷冷的盯着周通问道,“你再说一遍?”   “公子,赢将军昨晚已经派人去追了,英布应该不会跑太远。”周通低声说道。   他不敢正视赢高,因为赢高盯着他的眼中露出的凛冽的光芒让他很不舒服,有种被对方看穿的感觉。同时,作为负责修建皇陵的主官,骊山大小事务全都归他管理,现在刑徒逃脱,他也有失职之责。   “白方,我们走!”   听到英布已经逃离了骊山,看到周通煞白的脸色,赢高再也没时间理会他,快步走出大厅。   白方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骊山府衙,赢高骑上战马便一溜烟的离开了骊山。   周通刚一愣神,便发现公子赢高已经离开了大厅,他急忙追出府衙想再解释,就见赢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他只能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微微叹息一声,便身形踉跄的回到府衙,同时心里祈求派出去的精骑能够将英布缉拿归案。   “白方,你熟悉骊山的地形吗?”骑马上跑出骊山,赢高回头向白方问道。   “公子,你是想去追英布?”白方问道。   “对,英布有大才,对我有大用,我不想放弃他。再说他是昨晚逃离的骊山,我想他绝对不敢走大道,只会专挑小道逃跑,可小道道路崎岖难行,就一个晚上他能多远,只要他还没有到武关,我们就能追的上他。”赢高很肯定的说道。   他之所以敢这么肯定,那是因为他清楚英布在逃离骊山之后会去长江做强盗,而要去长江,最近的一条路便是要通过武关。   “公子,要去武关的话,我倒是知道一条小道,只是非常难行。”白方犹豫的说道。   “怕个鸟啊,快前面带路!”赢高大喜,狠狠的骂道。   “诺”白方领命,催马赶在了赢高前面领路。   两人连日赶路,又走的小道,到夜幕时分时还身处在山区林间。林中变得漆黑,行路已经有点困难,赢高有觉得身体困乏,便命令白方下马宿营。白方有野外宿营的经验,他找了一块干净平整的地方,架起了一堆篝火,又出去打了两支山鸡,两人饱餐一顿便开始休息。 正文 第九章 骊山刑徒(2)   晚上休息时,赢高不让白方守夜,但白方坚持,赢高也就不勉强,自己侧身躺在了篝火旁边。夜晚秋水吹过,林间便有些冷,篝火虽旺,可赢高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失落,自己兴致勃勃的来到骊山找英布,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即便现在他心里认为到了武关,英布可能还没有出关,自己还有机会遇到他。但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样的机会很渺茫,英布既然能逃离骊山,又岂能会让自己遇到呢。   赢高心里觉得憋屈,思来想去就是睡不着,直到后半夜他才经不起白天赶路的疲劳,不知不觉的睡了。   睡梦之中他似乎听到有打斗之声,隐约之中还夹杂着怒吼之声。他被这一声怒吼惊醒,倏然起身,才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有人在厮杀。借着篝火的微弱光芒,赢高上前几步,这才看清楚厮杀的一人正是白方,而另一人是一个体形高大威猛壮汉。   两人都是徒手搏斗,以命相博,正打的是难解难分。赢高站在一旁观战,经过多日的比武,他清楚白方武力有多强,所以他相信白方一人就能解决眼前的大汉。可是,数十招过后,两人依旧不分胜负,赢高不由的好奇这名大汉的身份。   待他仔细目视大汉的脸庞良久,突然身体不由一震,惊讶之余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你们都给住手!”就听见他对两人大吼道,又对威猛大汉问道,“你可是骊山的刑徒英布?”   白方见赢高发话,便退出了战团,威猛大汉听到赢高的问话,收手看着赢高警惕的问道,“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相师说:当刑而王,难道说的不就是你吗?”赢高突然开口道。   “你——你到底是谁?”英布面带惊恐,他想极力的稳定自己的情绪。因为,赢高这句话给的震撼力太大。这句话是当年因为赠了街上偶遇的流浪相师一碗饭,对方为了报答一饭之恩,特意为他占卜,告诉他的一番话。除了六地的部分人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可眼前这个看似富贵的青年怎么会这么清楚呢?   “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英布再次怒吼道。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要对方说出姓名,不管他是谁都必须要杀死他,不然没法保住自己的这个秘密。   “很惊讶吗?哈哈——”赢高爽朗的笑道,“当年,相师也曾告诉我,我将位极人臣。”赢高话说到这里,便停止不语,但见英布半信半疑,便又继续说道,“可我根本不相信他的断语。真所谓天无常数,我们身在世间,本该力行,岂能相信虚妄。自己想要什么就去努力争取,而不是听命于天意,这是懦夫所为。你英布不是懦夫,不该去相信这些妄言,我赢高自然也不会去相信它。”   “你是赢高?你是公子高?”英布惊讶道,他没有想到眼前的黑衣青年会是赢高,是始皇帝的第三子。英布冷冷的注视着赢高,他不清楚赢高到这里的目的何在,但是清楚了赢高的身份,他心里却有了另一个想法。   就见他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颜色,目光中充满了杀气,将目光缓缓移向赢高。旁边的白方看到英布的表情,露出了自己的杀气迎上了英布,以此告诉英布只要他对赢高不利,便要将他斩杀在这里。赢高也不示弱,双目迎上了英布带着杀机的目光。   英布的身体突然一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发现自己跟赢高四目想对,自己的双眼竟然被对方的凛冽目光刺疼。   加上刚才赢高一番极有震慑力的仿佛看透自己周身所有秘密的话语、让英布心里不免有点胆怯,再也不敢目视赢高。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赢高,刚才你跟我说这么多话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想劝我回骊山?那你休想,英布既然已经逃跑,就没想过再回去。你要是想以多欺少,英布也愿意奉陪到底,大不了今晚死在你剑下,三十年之后还是一条好汉,就怕你没有那个能力。”刚才一番震慑让英布话语间早已没有了刚才那股霸气,但表面上却还是表现的极为硬朗。   “哈哈哈——”赢高冷笑连连,他蔑视的看了一眼英布,“英布,你也太高看自己的能力,杀你一个刑徒英布何需我赢高动手,白方一人足矣!”   英布听完这句话,脸上爆起了青筋,就要发怒,便听赢高继续说道,“本公子这一路之所以快马兼程的赶路,真正的目的是想给你一场富贵,想让你跟我赢高一同去追求我们想要的东西。”   英布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赢高,想从赢高的脸上看出这句话的真假。   篝火已经熄灭,赢高也看不清英布此时脸上的表情。然而,有一点赢高很确定,那就是英布即便不全信自己刚才的话,但他肯定对自己提议他很动心。   “呵呵——”赢高一声冷笑道,“我赢高也是堂堂大秦皇族子弟,此番连日赶路追你到这里,向你表明自己心中的志向,难道还不足以表示我的诚意?”见英布依然不为所动,赢高便继续说道,“英布,既然你疑心未除,赢高也不强人所难,你现在就可以走,这里还有点钱可以供你路上食用,离开的时候好走武关这条路,路上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随即,又对白方道,“拿十金钱给他。”说完,便再也不理会英布,径直走到了篝火旁边落座,给火种添加了几块木块沉默不语。   白方听赢高的吩咐,便从衣袋里掏出了十金扔给英布,回到赢高身边警惕的看着英布。赢高这是在赌,他赌英布肯定会对自己的提议动心。因为,英布跟随了自己就会脱离囚徒的身份,会得到自由。然而,他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那就是英布会真的离开。如果英布真的离开,赢高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至少在这里跟他结下了善缘,以后没准还能在战场上收服他,这也不是为一条计策。   英布有点短暂的失神,但随即倏然醒悟,他向赢高微微施礼,“多谢公子大恩——”说完,便消失在林间。   “公子,难道就让他这么走了?”白方不服气的问道。刚才跟英布的交手他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他心里对英布很不服气。   “留住死人不难,但想要留住一个有才能的活人,岂能那么容易啊?”赢高淡淡叹息道。   白方听不懂赢高话,便也不在询问。   夜晚的凉风吹过,林间寂静的有点寂寥。   须臾时间,就听见林外有响动之声,白方刚要起身前去查看,就见英布去而复返。   “你还没走,这里篝火通明,再过一段时间,追杀你的秦军很可能就会赶到,到时候你想走也走不了!”赢高见英布去而复返心中大喜,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喜悦之情。   “公子,英布愿意追随在公子身边建功立业。”英布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刚才赢高说出自己的身份时,英布就猜测他肯定不是为了追杀自己而来。毕竟一个皇子跑这么远来之位追杀自己,这有点说不通。其次,当赢高向他表明自己的志向时英布就已经彻底的相信赢高的话。因为,赢高是皇族成员,他敢于跟自己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完全是相信自己的为人。英布是个粗人,他懂的大道理不多,但知道信义两个字的含义。赢高这么相信自己,他还有什么不能相信赢高的呢?   可是,他跟赢高还是第一次见面,对赢高的诚意还是有点怀疑,就想做个试探。没想到赢高会主动任由他离开,英布心里顿时大喜,就借机离开,想看看赢高说的是否是真心话,要是赢高真心放自己走,那自己就相信他的话,跟随在他的身边建功立业也不错。要是他虚情假意,那自己再想办法逃脱也不迟。   所以,英布离开赢高,这一路上走的很是小心,他生怕赢高身边还有其他的人在监视他,赢高不想真正的放自己离开。然而,走了很远的一段路,英布发现赢高并没有派人追杀自己,也没有派人监视自己。   顿时之间,英布被赢高的光明和坦荡以及言而有信的诚意所折服。他决定返回再去找赢高,想追随在赢高身边建功立业。   “英布,你说的可是真心话?”赢高继续说道。   “扑通——”英布突然跪地向赢高说道,“公子乃信人,英布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责罚,请公子收留,英布只想追随公子身边。”   “英布——”赢高突然起身,激动的上前扶起英布,欣喜道,“英布,你能真心想跟随赢高,有你相助,赢高还有何事不成呢?”说完便是哈哈大笑。   英布听到赢高对他的评价这么高,再看到赢高欣喜之态,不由的激动不已。   赢高收服了英布,心中欣喜不已,立即吩咐白方取下战马上的酒囊,他要跟英布共饮几杯。   英布见赢高身为皇子公子但平易近人,没有贵族的傲慢之气,心里对赢高更加的敬重了几分。两人落座,赢高开始询问英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白方交上了手。英布说自己逃出骊山,跑到这里,休息了片刻,本想趁夜离开,但发现前面有火光,便寻来看看,发现火堆旁只有赢高和白方两人,而且两人身上还配有长剑,旁边还有两匹战马,英布便起了强抢之意。只是,他刚摸进营地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假装睡醒的白方发现,两人随即交手厮杀。   听完英布是叙述,赢高感慨万千,“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吗?”他扪心自问道。要不是英布起了贪心,想抢自己和白方身上的长剑和战马,自己又怎么能够跟他相遇呢? 正文 第十章 书房夜话(1)   第三天,晌午时分,公子府显得祥和安宁。   白薇静静的坐在书房看书,可谁都看得出她眉头紧皱,心不在焉。因为,赢高和白方已经离府两天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白薇有点担心两人的安全。   正在这时,就见青竹大步跑进书房,兴奋的向白薇说道,“夫人,公子回来呢!”   “真的?”白薇喜道,随即又恢复常态,严肃的说道,“青竹,我们出去看看吧!”   “是——”青竹领命。   两人出书房来到前院,就见赢高和白方走进了庭院,身后还跟着一个粗衣大汉,很是威猛雄壮。   “高,你回来了。”白薇款款上前问道。   “恩——”赢高应声道,吩咐白方带英布下去休息。   白方和英布领命离开。他和白薇来到了书房。两人落座,白薇给赢高倒了一杯茶,赢高一饮而尽,将自己骊山一行以及追英布等事情跟白薇说了一遍。白薇听完,眉宇间多了几分忧虑。   “高,你要跟随父皇出巡,这我不反对,你可身边带个刑徒,这样妥当吗?”   白薇的话说的很委婉,但赢高听出了她话的含义,便说道,“你放心,我了解英布的为人,他不会做那种事情。”   白薇见赢高说的很肯定,便不在怀疑英布,见赢高似乎有事要处理,她便识趣的退出了书房。   白薇离开书房,赢高摊开书案上的竹简,开始给骊山将作少府周通和骊山大营的主将写信,信中除了为英布开脱逃跑的罪名之外,还跟他们解释英布已经做了自己侍卫,让他们除去英布刑徒的户籍。信写完,赢高唤来白方,让他派人将信送到骊山。   傍晚时分,将作少府周通就收到了赢高送来的信函,看完信的内容,他大步来到了骊山大营的中军大帐,想跟骊山大营的主将赢状的商议,看怎么答复公子高。因为,英布已经逃跑,他的事情已经移交到骊山大营,到现在骊山大营现在还在追捕英布。所以,是否给英布脱了刑徒的户籍,骊山是大营有权表决,要是他们执意要捉拿英布,周通自己也没变办法。   周通来到中军大帐时赢状刚看完赢高的信函,见到周通便知他的来意。   “少府,你看看这个吧。”赢状将赢高的信函递给了周通。   周通看了一眼下面的署名,便知道信中的内容,他没有阅读信的内容,将信函交给赢状,道,“那将军的意思呢?”   赢状是宗正赢腾的儿子,跟始皇帝平辈,是赢高的族叔。   他淡淡一笑道,“本将这个族侄,很受宗室子弟们的敬重,我看就依了他吧。”   “就依将军的意思办。”周通理解了赢状的意思,淡淡一笑,便向赢状告辞,离开了的大营。   等到第二天,赢高收到周通的回信,说他已经消除了英布的刑徒户籍。赢高将英布召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英布激动的不知所以,急忙向赢高施礼谢恩,心里更加感念赢高的情义,时间长了越发对赢高尊敬有加。   收服了英布,剩下的时间里赢高一直待在府中,要么跟英布和白方两人练剑,要么自己一个人书房看书,要么一个人思考这次出巡遇到问题时该怎么解决。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九月将尽。   这天,赢高看着手中竹简心情难以平静,这是郎中令蒙毅派人给他通传的消息,让他翌日清晨到阿房宫前点卯待命。   晚上,赢高没有睡意,他的心中有激动、喜悦、惧怕和还有伤感。   因为,跟始皇这次出巡,是他唯一一次能够改变大秦历史的机会,他难以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可想到始皇会在这次巡狩途中病逝,而他的驾崩则表示着大秦的衰落,赢高的心里又有了莫名的惧怕和伤感。   他一直在书房的剑架面前徘徊,以至于白薇进来劝他数次让他休息,他都没有理会。第四次,当白薇走进书房看见赢高依旧屹立在剑架面前时,她的眼睛湿润了。因为,她清楚赢高心里背负着多大的压力和责任,而这股压力之中有一半的来自于她及其她身后的士族们。   赢高面前的剑架上一共只有三柄剑,最下面摆放的是一柄断剑,是他当年在咸阳城外护卫始皇而一战成名的断剑;最上面一柄剑是他斩杀了两名刺客,始皇看到他手里的断剑,赏赐给他的一柄铁剑;中间摆放的是他授业恩师盖聂送给他的渊红宝剑。这三柄剑对他而言意义很大,始皇赐的铁剑和盖聂赠送的宝剑,表示了两人对他剑术的肯定,另一柄断剑则是让他一战成名。   然而,时到今日呢?   宝剑应犹在,人已无他时。   当年那个想提三尺青锋,血战沙场,建功立业的赢高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赢高只是一个为了自己生命而争斗,同时也为大秦的将来而苦苦努力的人。   “高,你明天还要陪同父皇巡狩,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白薇再次催促道。   “白薇,你还没睡?”赢高回头道,看到白薇眼圈微红,好似刚刚哭过,他的心一软,便开口说道,“有件事情我本想在明天走之前再告诉你,既然你还没有睡,那索性现在就说了吧。”   “恩——”白薇微微点头。   赢高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白薇,我走了之后你就回眉县老家居住吧!”   “为什么?”白薇大惊道,他想不通赢高为什么会让自己回娘家居住,难道他想……白薇再也不敢往下面想,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但双眼却澎满了眼泪。   古代,女子出嫁便终生住在夫家,只有看望父母才回娘家住几天。但凡长期居住在娘家的出嫁女子,都是被休了妇女。   “因为——”赢高没有回头,他清楚白薇现在的情绪,他本不想说出实情,但不忍心白薇伤心,犹豫了片刻,便继续开口说道,“因为,咸阳城不安全——我只是想你回眉县住一段时间,等都我回咸阳,你再回咸阳!”   “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白薇起身走到赢高身边问道,她本是心思聪慧之人,刚才误解了赢高的意思,现在听赢高这般的解释,听他口气又不似违心之言,心里便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白薇,很多些事情你不该问,我现在也不能说,等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赢高淡淡的说道。   白薇茫然了,她发现今晚的赢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变得深沉、变得冷静、变得很忧郁。然而,白薇想到赢高让自己离开咸阳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时,她心内又是激动不已,她缓缓的走到赢高身后环腰抱住他。   赢高的身躯一震,他的身躯本能想做出了抗拒的动作,可白薇将他抱的很紧很紧,他便沉默了。   白薇紧紧的将头靠在赢高坚实的后背上,低声说道,“高,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追求的目标和理想是什么。在你的内心涌动着有为之士的无尽激情,你的血液里奔流着强烈的权力欲望。经过这段时间我对你的观察,你是天生的铁腕政客,你是天生的沙场宿将。你的意志,你的灵魂,你的秉性,你的智慧,都是为政、为治、为军旅而生的。   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你可以去做牺牲,无怨无悔,你的品性,你的才华,注定了你更适合创造烈烈伟业,要你舍弃为政生涯,而去谱写生生死死的情爱奇迹,是将栋梁化作柴火。纵然有一片光焰,也只是燃烧自己而已。   你追求的是权利,你追求的是地位,没有了权力,没有了运用权力改变天下的地位,你的生命价值就会失去最绚烂的光彩。一个生机勃勃的政坛巨擎,就会消失陨落在平凡琐细的消磨中。而你生命中最坚实的根基,已经化成了流沙,你的灵魂就会不由自主地沉沦。而我,也只会更加痛苦,我所深爱的那个强者,已经不复存在。我寄托在他身上的人生情怀,也化成了泡影。我们的恬淡生活,我们今日所能想想的诗情画意,甚至我们的爱,到头来也会化作索然无味的相互折磨。而这一切,都会因为我们今天的轻率与冲动消散净尽。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去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吧。今后,不论你你怎么做,白薇都会无怨无悔的支持你。”   “白薇——”赢高动容道,他没有想到身后的女子会有这般明锐的观察力,仅仅通过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她就能看出自己内心的欲望。   “高,当初嫁你的时候,我不喜欢你,我们之间的婚姻是族长和父皇两人在政治上达成的共识。然而,跟你结婚之后生活了四年时间,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渐渐的喜欢上了你。你身上有很多可贵之处,你的坚毅,你的执着,你的热血——这都是我所深爱的人所具备的品质,而你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特别是你这一月来的种种举动,让我忽然间明白,四年的沉积,你只是为了今日能够展翅高飞。为了今日的一鸣惊人,你花了四年的时间沉积自己。白薇作为你的妻子,怎么不能用一生的爱来支持你呢?”   “白薇——”赢高被感动了,他突然发现,短短的一个月时间,白薇已经不知不觉的闯入了他的心间,而她今日的真情流露才让自己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