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摇晃的空酒杯   嘈杂的音乐,摇摆的身姿,在每一座城市的酒吧里,交缠的身躯,热烈的狂舞都是常态。   在这样的吵闹里,有人推开夜和明的门,突然出现的女子显得格格不入,她低头匆匆进来,熟门熟路的坐进角落,有侍应生过来招呼她。给了她一杯水。   到酒吧里来的人,只要一杯水已经奇怪,更怪的是,她也不怎么喝,大半的时间是对着水杯发呆,孤身独立,鹤立鸡群。   她倒没有打扮得妖冶诱人,只是这样独特,难免引人注意。很快又几个醉汉摇晃着空酒杯朝她的方向过去,酒保和她大概是熟识,见状立即过去招呼着把人给半路截走了。   而今天奇怪的人不还止这一位,坐在吧台坐左边角落,正好和那女子四十五度角方向的一个男人,整个人隐在灯光的暗处,只一双眼睛非常亮,从那道女子的身影进来就紧盯了不放。   酒保把意图去搭讪的人安排了,往吧台里面走。调酒的高个子和他说了句什么,蓝眼睛酒保点了点头,转身又从吧台出去,不知往哪边去了。   那隐在暗处的男人站起来,极高的身量,在这样多以身高见长的白人之中,竟毫不逊色。   他往对面走过去,旋转的灯光魅惑不明的不时从他脸上扫过,龙眉凤眼,挺鼻薄唇,步履缓慢,只身过喧哗,超然自若。   他走得很慢,可也很快就要接近她,突然身前出现了屏障。原是方才被酒保支开的黑人醉鬼不肯罢休,见着酒保不在,又要来戏耍那女子。   浓重的酒气喷洒过来,模糊不清的英文吐词。   水几乎没动,她见到惹起纠纷来了,从座位上拿了包就要走。抬眼间恍惚见到一个人,一时呆在那里。   她张着嘴,看起来很惊讶,惊讶得发怔。   见面前人不动,醉酒的黑人横过去就要拉她的手,拉着大嘴笑,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对面的人似一帧幻象,只盯着她不动,许如默怔着,有那么三五秒的时间里灵魂是脱了窍的。直到一声闷响在耳边炸开,周遭有尖叫惊呼的声音她才发现出了什么事。   黑人凑了身过来吻她,她正发怔未及时闪躲,叶南行当下一拳就挥了过去。   酒吧里顿时炸开了锅,酒保和保镖都赶了过来,如默还愣在当下,手臂被人拽住便不由自主跟着跑了出去。   奔跑在异国他乡的街道,穿梭在陌生的巷弄,不知有多久,如默将要力竭,他终于停下来。   不知道来到曼彻斯特的哪一片区,叶南行放开她,如默靠在灯杆子下剧烈喘息,脸孔憋得通红,心跳得她忍不住恐惧。   “谢谢,”等着她缓过劲儿,   经历过最后一轮扣喉般的痛苦,如默深吸口气,背靠着灯杆面对眼前的人,笑笑,喊他,“南行。”   “不跑吗?躲了这么几年,就这样被我抓到,不打算再跑?”   “不跑。”她笑了一下,显得虚弱,“累死了。”   肩胛骨一下撞到灯杆子上,她顺势昂高了脸看被灯光照得脸色更加阴沉的男人。无视他抵着她肩膀似要审判的态度。   “嘿,南行,你还是这么好看。”   她伸手要去摸他的脸,叶南行一巴掌打到她手背上,安静的夜里,声音都带了回响。   手背有点疼,如默笑了一下,颓懒的往后,把身体都靠在灯杆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叶南行阴沉的脸越是难看,眼底里有极速积聚的风暴圈,就在他要爆发时,搁在裤袋里的手机震颤起来。   他放开许如默,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按键接听。   对面的助理叫起来,一连串呼天抢地,问他人在哪里。叶南行撂下句“知道了”,随手把电池给拿了下来。他正过脸要去看许如默,有道人影从鼻子底下飞快穿过,趁着他一瞬时的疏忽冲他动作的反方向搏命狂奔,在叶南行及时反应过来追过去时,已落了一个先机,横地里又撞来个喝醉酒的女人,摇摆着正好拦在他面前,把住他的手臂就吐了出来。   一股恶臭袭来,带了浓重酒味的唇继而就吻了过来。叶南行一张俊脸黑到极致,咬牙一记将人甩到了地上,那女人当即打着酒嗝睡了过去。   回过神,许如默的身影早消失在茫茫异国街道,就好像一场幻觉,除了手心底还有一点温度。   叶南行阖了阖眼睛,菲薄的唇勾着,也不知是切齿还是咬牙。   十分钟后,助理Jan找了过来,急得满头大汗,絮絮叨叨的念他。叶南行一句也不搭理,把手机往保姆车后座上一丢,上车就阖了眼装睡。   无辜的Jan不知道哪里得罪他,被他黑风阵阵煞得个冷汗直冒,也没胆儿问他出了什么事。连报告一下他这一路找了多久都没敢。 正文 第二章 最近好吗   从曼城回J城,连天轴的转,一天二十四小时掰着每一分钟在过。叶南行刚拿过柏林电影节的影帝,事业正在巅峰,公司给他安排这么多工作,“压榨”得也在情在理。   从关导敦煌那出戏的试镜现场出来,助理Jan提醒他经纪人姚婧要他往公司去一趟,叶南行转动着掌心里的手机,不听劝阻,硬是让Jan把车子开到了J城西北部的大觉寺。   他下了车往里走,斗大墨镜遮住半边脸。推开门,闻到槐树的气味。   “小南?你怎么也来了?”   坐在正间花厅里的许寿觉见到院门口突然进来的人,高兴的忙站起来,他拄着拐杖朝叶南行迎过去:“是不是如儿打电话让你过来的?”   老人家不知道五年前的事情,一直以为许如默只是出国念书,和叶南行依然是蜜里调油的一对。眼角笑得纹路皱起,把着叶南行的手臂,拉了他往里面走。   “如儿说要给我个惊喜,哪里知道我找人下棋到刚刚才回来,让她白白在门口等了大半晌。看看,脸都晒红了。”   许如默安静的在椅子上坐着,见到叶南行进来,起身礼貌的朝他微笑。   身姿秀直,大方自在。就好像那一晚只是他一个人的梦。那疏离,气枪般一直戳到叶南行胸口,他背过身来,扶住许寿觉:“几个小时,不长。”   说时讽刺的朝许如默挑眼看过去,她仍旧安静,竟还能微微带笑的回看他。   她礼貌又客气的和他打招呼:“最近好吗?”   叶南行阴阳怪气的看她:“我好不好,你清楚。”   许如默习惯性咬了咬右下角唇瓣,笑得有点无辜又无奈:“这我可真不知道。”   转过身来朝着许寿觉就道:“爷爷,我可有段时间没见南行了。”   像是故意要撇清关系,又像是,撒娇的,纯粹和他较劲。   叶南行无来由的心里烦躁,猫爪子不分轻重挠在胸口似的。有段时间?她怎么不明白清楚的说这五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要见我太容易,不过,”他牵扯着唇角笑,扶着许寿觉朝另一边的如默半凑过去,忽然转了声调,“默,你想见还是,不想见?”   叶南行的眼睛和大多亚洲人的灰褐色不同,眸色略深,近乎玄色又非玄色,似深邃难测的夜海。每道情感都隐成漩涡藏在他眼底里,看不清。越是不清,越是惑人。   移开视线,许如默转而朝左手上花架子上的一盆兰草看过去,换了心神才回过来,笑道:“当然想见!叶南行先生,你现在可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呢!”   玩笑开得恰到好处,连许寿觉都被逗乐。左右看看两个自小看着长大孩子,搭腔道:“如儿你不能冤枉小南,要相信他。”   听得叶南行微翘起唇,好整以暇的睨着她。   许如默眼底有些微的涟漪,不过很快她笑起来,眼睛异常明亮的望向叶南行就说道:“那好。请问叶先生,你和Miss许是什么关系?”   这个Miss许显然并非许如默,而是叫许君瑜的当红女明星。提到这个人的名字必然静默了气氛,只因她不单单是连续三年和叶南行搭档,夺得最佳荧屏情侣的女星,不单单是叶南行出道七年来唯一有绯闻纠葛的女星,还是许如默的堂姐,许寿觉的另一个孙女。   发暗的瞳孔收缩,叶南行搀着许寿觉的手不自觉握紧,又很快放开。一张俊颜敛了神色,绷得下巴线条清晰毕现。   “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了。”   “才刚来,”老人家也极快的转换了话题,“我刚和如儿说要给她泡你今年早春带过来的安溪铁观音,喝一杯再走。”   “不了,真有事。”   许寿觉知道叶南行的工作,也以为他是忌惮如默,不强留他,转来拉了如默:“那让如儿送送你。”   如默对着许寿觉有些勉强的点头笑笑,正好要开口说话,叶南行快她一步道:“不用。”   两人俱是望了彼此一眼,如默先别开了眼去:“要的,上门总是客。”   叶南行薄唇紧抿成线,紧望了许如默的眼眸光发暗。   气氛僵持至极。   叶南行从口袋里拿了眼镜出来就要带上离开,却听得许如默忽然惊叫一声“爷爷”。   叶南行手上的大副墨镜未打开,尽抓着,听到她惊喊,又见许寿觉倚着许如默的身体直往地上瘫软下去,登时一惊,立即两步跨了过去。   “我来!”   如默慌了,不断唤着许寿觉,竭力试图要把他扶起来,到底力气不够。叶南行把墨镜往她手里一塞,背过身就蹲了下来。许如默抬眼看着他宽阔的肩,咬了下唇,把许寿觉扶到了他背上。   两人一前一后匆匆赶出来,朝着停车的方向跑过去。 正文 第三章 这事怎么办   车里Jan正眯了眼歪在副驾驶上假寐,叶南行猛拍车门的声响把他惊醒。见南行背了个人,Jan惊到,立刻按下中控锁开车门。   叶南行把人扶到后座,如默跟着上了车,他朝Jan一声喝道:“开车!去医院!”   Jan被他一吓,手脚自有意识的拉档位,踩油门。   一路上俱是无话,叶南行脸色难看,连连喝着Jan闯了几个红灯。   说不好奇,那绝对是骗人的。可此时此刻Jan是当真没有半分心去好奇。登记的时候叶南行居然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如今记者的鼻子都多灵,恐怕不到一顿饭的时间这件事情就要流传出去。明天头条一定是“新科影帝秘密女友露面,伴长辈入院如同新婚”。   好了,叶南行入行这几年良好形象染上污点,几个看中他当红单身影帝的广告合约要出问题。违约事小,因此影响到他的演艺事业可不是闹着玩的。   手续病房一列安排好,叶南行就被Jan拉了到楼道里。   Jan万分忧心的问:“今天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跟婧姐交代?”   叶南行两手放进裤袋,往身后墙壁上一靠,皱眉看了Jan一眼:“什么交代?帮个朋友,我不觉得有问题。”   “老板约了你下午两点谈入股的事,你没去,婧姐已经一肚子火。现在,现在你又……”   Jan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眼下发生的事,他叹着气摊手,直在原地来回走:“你觉得没问题,要传出去,那些记者又不知道要怎么写!尤其是那个顾长修,你不是不知道他盯你盯得像只水蛭,就等着你出纰漏!”   “那就让他写。”   不在乎的回了Jan,叶南行掉转身来推开楼道的槅门就走出去。   Jan真是急得要在原地跺两脚,想想这事儿不能瞒着,立刻就拨了电话过去和姚婧报告。   毫无意外的,河东狮子吼是无可避免了,随着姚婧一句“立刻给我死回来”,Jan掉了电话,赶紧再弯腰去捡回来,楼道的门被人突然推开,一扫地大妈走了进来。Jan谈“人”色变,抹着满额头冷汗热汗侧身拐了出去。   叶南行从楼道出来,径直戴上了鸭舌帽黑框眼镜,开了病房的门进去,和主治医生恰好擦身而过。许如默就坐在病床边,半弓着身,手肘撑在床沿上,像是在祈祷。   他在背后看了她半晌,还是走过去,直到她侧面,才看清她是双手捂着脸的在哭。   叶南行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安稳如旧。他往边上椅子上坐了,问:“医生怎么说?”   如默没察觉有人进来,听到声音才回过神,侧身抬手很快擦了擦眼睛,这才正面对着叶南行道:“重症肌无力症,合并胸腺瘤,医生说要尽快动手术。”   叶南行便不再说话了,坐着看她。她眼睛很红,鼻翼还有一滴残留的眼珠。   他不说话,她也就不说了,偏过脸,眼睛落在手中间握着的许寿觉的手上。   叶南行望了她半晌,嘴唇抿着动了动,到底一句话没有,拿了柜子上的眼镜,只身站起来:“走了。”   开了门便走了出去。   如默闻得那门关上的声音,含在眼睛里的两汪眼泪才掉下来。   叶南行方关了门出来,Jan恰好也赶过来,举着手机要和他说姚婧的意思,叶南行把眼镜抖开戴上,径自就从他面前走过:“回公司。”   气压很低,低到Jan转达姚婧的话都只敢轻声细语,说完之后只敢眼珠上下转着从后视镜偷瞟叶南行的脸色。黑,臭,浑身上下都是,我很不爽,惹我者死的讯息。   车子开得飞快,同事这么久,Jan太清楚他,越是面上不动声色,越是狂风暴雨。最好的办法是,尽快回公司把烫手山芋丢给姚婧,只有她的强大气场才能勉强和叶南行的黑云压城两两相抗。   一回公司,就发现气压更低。跟着姚婧工作的Tina靠到Jan身边低声说:“婧姐发飙,整组人都被臭骂一通。你也快完了。”   Jan嘿嘿一笑,指了指走进姚婧办公室的叶南行:“这一场下来,婧姐的战斗值大概只剩30,还能给我留条活路。”   Tina翻了个白眼,拿了刚接的香水广告给他看,都是新近接洽的叶南行的代言。Jan接过来时手抖了一下,莫名的有点儿心虚。和Tina胡乱打了个哈哈,他转到自己的格子间去往广告商那边打电话,大致谈完合约了的一些条款,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往熟识的杂志社和记者一个一个电话过去探口风。   一连探了几个都风平浪静,Jan这心里才算安定一点。那边姚婧开了门和叶南行正好走出来。他迎上前去:“婧姐,去英国前伏安请了三天假,可昨天晚上突然说要辞职,我怎么劝也没用,违约她也不管,你看……这事怎么办?” 正文 第四章 你怎么站人背后   伏安是公司派给叶南行的私人助理,用了也有两三年,一向做得很好,真是突如其来的一招。Jan还以为自己能够劝服得了她的,谁知道人家是找了有能力的老公,哪怕违约也要嫁人去当少奶奶了。他拖到这个当口开腔,预计到姚婧要发火,没想到姚婧倒是平静得很,只和叶南行道:“既然你有了主意,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再出问题,提头来见!”   叶南行眼睛弯着笑起来,像个刚从学校出来的阳光男孩:“哪儿敢呢?”   Jan站在边上抖着眉毛看他,一是替自己免于被咆哮庆幸,一是为叶南行绝佳的演技匐倒。难怪他出道实实在在不过七年,又非科班出身,却能够轻而易举将各类奖项收入囊中,今年更一举夺得国际影帝的大头衔。老天爷赏饭吃!   看着姚婧回办公室关了门,叶南行反过来对Jan道:“去趟医院,把人带到我那儿。”   “哎?谁?”   叶南行一道杀人的眼光扫过来,Jan立即IQ指数飙升,神思运作达到非人水准:“哦!那个谁!那个谁!我知道了,知道了!”   速速拿了车钥匙往医院赶。   车子一停,Jan就擦着汗忙不迭往楼上跑,后背脊梁骨里头汗涔涔的晾得人不爽快,心情自然要烦躁不痛快起来。今天一天就光在路上跑了,刚刚好不容易挤到电梯,居然,超重!!!他只能站在原地等下一班,心里实在火……   如默打了热水刚从一楼上来,就见到有人在病房门口等着,她走过去,招手朝那人喊了一声“先生”,哪知道刚从电梯出来的Jan电话不断,听到声音霍然回转身,伸手就打到了她的热水瓶子。   那开水刚烧开烫得很,洒了许如默一手臂。水疱立时就显了出来。   “你,你怎么站人背后?”   Jan见状不禁目瞪口呆,忙后退两步撇开关系。如默竭力忍着把水瓶放到地上,疼得不行,直弯腰皱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路过顺道来替许寿觉查看的医生袁树见到,忙拖了许如默到边上细瞧。正是春夏之交,她长袖紧粘着手臂上的皮肤,袁树不好去撩,只手背上明显的水疱怵目惊心。面色甚严的望向Jan:“这是怎么回事?”   他轻微抽动衣裳的动作却牵得痛楚更明显,如默疼得眼角都有泪出来,紧咬了下唇尽量不呼出声来。   “走。”   吐了一个字出来,袁树拉了许如默就往他办公室去。   Jan晦气的直呸,甩手不情愿的跟过去。   刚烧开的水浇到皮肤上,那后果可想而知,幸好水洒出来的不多。袁树一边给许如默上药一边数落。   如默坐着由他破口破脸的骂,半句话都不吭。   才跟到门口,Jan就接到相熟记者来的电话,站在外面走廊上接完了,头痛得厉害。   有叶南行的粉丝在英国拍到了他深夜酒吧打架的照片,还给PO到了微博上。相熟的记者朋友透露给他,明天这件事起码会被三家杂志社登上头条,他刚打电话回去给姚婧,姚婧正在和老板、股东开大会,就回他一句知道了,让他看着办。Jan顿时萎靡,婧姐太看得起他,这事儿可怎么看着办?   开门侧身进来,他愁得眉头都打结。   “谢谢。”   上好药,许如默站起来。袖子被袁树拿剪子剪开了,穿成这样不好出去,她想着该回去一趟,她的行李箱还在酒店里。   袁树竖着脸,低头开着药方,写完往她手头一丢:“去拿药。”   许如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有点儿傻,呆了一会儿才接了,抿了唇礼貌的笑:“好,谢谢你。”   这就往门口走。袁树手里边一张废纸“嗖”的丢出去,“啪”一下砸进Jan凳边上的垃圾桶里。Jan刚悄声进来,正拿着手机注册了马甲要到叶南行的贴吧去查看事态发展,免不得被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袁树也不看他,把钢笔往白袍子口袋里一插,站起来走到许如默边上:“走吧,怎么好意思让你开门。”   Jan的脸登时就绿了。   如默有点尴尬,忙侧身先走了出去。   取了药,许如默交代护士照看一下爷爷,下了楼就到门口拦计程车。Jan一通电话刚刚好结束,见状,拉了她一下,刚要说话,又来了电话。如默见他没什么要说,计程车司机又已经在招呼,她弯腰上车。Jan眼梢瞥见,对着电话那边一迭声:“马上马上!我马上带她过来!”   飞快挂了电话,拉着许如默就朝他停车的地方走。   她手臂上还伤着,经不起他这么拉拽,立刻就疼得太阳穴都发麻起来,口气也不好了:“你干什么?”   “Sun要见你。”   如默屏息,用力刹住脚,使得Jan也不得不停下来。   “不见。”   说罢,她掰开Jan的手,抬臂又要去拦车。 正文 第五章 逐客令   Jan忍无可忍:“要不是Sun的意思,我会浪费时间在你这儿耗着?都火烧眉毛了!Sun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麻烦?”如默转过身看着Jan。   “他在曼城酒吧和人打架被拍了,有人把照片po到网上。更要命的是,他还跟个酒吧里的女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默抿了唇,两道眉悄无声息的结缠到了一起。   Jan又说:“原来不是什么大事,照片那么模糊,公司发个通告说是假的,晾着过几天凉了也就淡了。偏偏那个顾长修,兴风做浪,婧姐也不发话。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许如默的脸色已有点泛白。Jan急得在原地跺脚。   “我跟你去。”   Jan一听,看了她一眼,立刻回过神来,忙小跑几步到了车边拉开后座车门。许如默侧身坐进去。   车子才滑入行车道,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如默看了显示,是叶秩毅回国后新换的号码。   她按下接听了。   “和爷爷聊得怎么样?我现在在路上,就快到了。”   “毅哥,”如默迟疑了会儿,“爷爷在医院。”   那边听得一声急刹,然后又喇叭响起来。如默听得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让道。”   如默“嗯”了一声:“你当心点。”   秩毅又问:“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如默静默了片刻,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会儿,回来晚的话,可不可以请你替我照顾下爷爷。”   那边叶秩毅没说话,隔了会儿才道:“好。”   如默报了医院地址,末了,低声道:“谢谢。”   “如默,”那边喊了她一声,似乎有话要说,终究没讲什么,秩毅只回她:“不用谢。”   许如默没出声,被卷睫掩盖的眸子里有些流光闪动,她挂了电话,抬眼看窗外,已经不知到了哪一条道路上,两旁都是高楼,和她离开时候好像是一样的,可是仔细看路两旁的标牌,有很多已经不熟悉了。   Jan把车子开进一片以三座独立小别墅为一处的地方。下了车,如默朝周遭看,特意做出的陈旧红色房屋,尖顶复古,一座座可爱精致如故事书里的图片,周边植青竹,卵石路绿茵围拢,在喧嚣忙碌的城市里,简直像神来一笔。   “他妈的,到这里才能松口气!”   Jan重重拉着外套下摆整了整,抬手在头发上一捋,回过头来朝如默道:“跟着,别走岔了。”   说着眼睛在如默身上扫了一圈。如默没吭声,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卵石路不长,很快到了尽头。Jan按响了门铃,矮铁栏门自动移开,Jan露出点高兴的神色,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摆了许多盆兰草,和爷爷院子里摆放着的是几乎一致的品种样式,如默慢慢走着看着,眼眶微微的泛起了红。似看到了小时候的她,把爸爸种的兰草当杂草乱拔一气,然后她被罚站在太阳底下,同样年幼的叶南行跑来替她挡太阳光,两人笑嘻嘻头靠头贴在一起……   她的心跳得快起来,抬手下意识按在心口那里。许多许多纷乱的记忆涌过来,许如默长长吸了几口气。   “老板这么快放人?”   “嗯。”   开门那人站在当前,Jan随口说着话,左侧了身想要进去,却被挡着,他抬头询问的看向叶南行。   “我有事和她谈,婧姐那边找你,你先过去一趟,晚点再过来。”   说罢,伸手把Jan身后的许如默拉进了门,砰的关上了门。   留下个Jan目瞪口呆瞪着原木发光的门板半天,半天才回神:这是……逐客令?   “怎么回事?”   拉她的时候没注意,进了门才发觉她左手手臂上一排的水泡,触目惊心,虽然上了药,可是仍旧能看得出她当时有多痛。   如默把手臂往身后藏了点,抿唇微微的笑:“没什么。”   南行一腔好意被她不冷不淡挡回来,胸腔里登时腾起一团一团闷气,他甩手往沙发里坐了,露出冷笑:“哦?”   一下子就变得尖诮冰冷。   忽然他伸出手来抓住她腕子拽着就朝旋梯上去,不分轻重,许如默伤口麻麻的疼,额上起了冷汗。正要挣扎,他手一松,把她朝靠楼梯口的一间房搡了进去。   这是一间装修得很女生气的房间,床头摆放着两只极大的毛绒玩具,窗户边的梳妆桌上罗列的都是当季最新的化妆品,角落的八宝阁里则摆满了珍藏版动漫玩具。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一点痛触发了神经上的溃烂,一直蔓延到心口处,很痛。   “很漂亮,又特别,可以打八十分。”   如默唇抿着,忍着,脸上微微露笑,眼睛环顾周遭,侧脸朝走进来的叶南行点头。 正文 第六章 你要走,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叶南行乜斜着眼嗤笑了一声,推开洗手间旁的更衣室,很快从里面拿了件裙子出来。   大幅泼墨雨中莲,畅快挥洒在面白的裙布上,简单别致,一眼就让人喜欢的连衣裙。可惜……如默勾了勾唇:“我不穿别人的衣服,你应该知道。”   没理会她,叶南行把裙子翻了身,拉开后面的链子,手一抬就丢到了许如默怀里。如默随手就要扔出去,他便看了她,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眼神,微微带了笑,一种含义不明的,似看透似嘲讽的笑:“吊牌还在上面挂着,你在怀疑什么?”   如默低眼去看,可不是?新晋国内设计师的独创品牌,才在时装周上大获好评的。   未发一言,许如默捧了衣服,低头进了更衣室。   长长的荷叶边袖,宽宽敞敞的,正好把她手上的伤处给遮住了,看似肆意无剪裁的设计,凭着构图拼接的巧妙,竟将身形勾勒得这样完美!扬长避短得许如默都要怀疑,这裙子是带魔法的吗?   从更衣室里走出来,提着吊牌她和叶南行说话:“Aln,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   叶南行拿了本杂志斜靠在床边翻着,听到她说话抬眼看了。她偏侧着头摇摇手里的牌子,长发垂肩,白肤胜雪,灰白水墨衬得人如画中仙,南行盯着她,顿了会儿才垂下眼皮去,翻了一页,懒懒回她:“刘歆,你应该认识。”   她当然认识。许如默无声叹息,没接话,她拉着裙边低头审视,隔了一会才说:“我来是想能不能帮到你,我知道你现在有一些麻烦......”   “帮我?笑话!许如默,你要走,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他妈的给我出现!装什么装?”   他口气一瞬恶劣,眼神变得凶狠。许如默皱了下眉头:“那你找我来干什么?叙旧?还是发泄?”   “发泄,”他冷哼着上下看看了她,毫不避讳,“我还真想弄死你。”   他竟开口这样粗鲁,许如默红了脸,睁圆了眼睛:“叶南行你……”   “这是第一期的治疗费,你收好。近期记者盯得紧,医院那边我不适合再露面,爷爷的事情就都交给你负责。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会去看他,跟他说,别担心医药费的问题。”   签了张支票塞到许如默手里,叶南行从楼梯上下去。   许如默低眼看了看支票上的几个零,眉头不由缠起来。她跟上他:“叶南行,那是我爷爷,我自己会照顾,你的钱……”   “少说你会照顾的鬼话。”   还有两层楼梯,他回过身来直接把许如默一把拽了下楼。如默跳着站住脚,脸色发红,显然也是有了怒气。   叶南行又道:“这几年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还能再见到爷爷?照顾?你除了会不辞而别,五年音讯全无还会干什么?靠我大哥养活?许如默,你在英国那几年怎么过的,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他抓着她的手发狠,如默心惊,不禁问:“你知道什么?”   叶南行笑了一声,微微阖了眼,放开她,面上露出几近灰败的颜色。许如默一颗心往下沉,直往下沉,屏着呼吸不敢发出声音。   “叶庭柯当年找过你。”   “什么?”   “还想瞒着我?是他用我的前途逼迫,你才跟大哥去的英国!”   他张臂把她揽进怀里,声音忽然柔软又颓败:“默。”   听到他说的话,许如默堵在胸口的气暗暗消退了下去。她攀着叶南行的肩膀,嘴唇阖动着,有话梗在喉咙口,想要说,又生生咽了下去。   “所以,你在生你自己的气?”她问。   “他不会再有机会。”他把她抱紧,埋首在她耳朵边,赌咒一般。   垂着眼皮的眼眶里有点发热,许如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动了动,连眨了几下眼睛。拙劣的转换话题:“叶南行,我记得你念的是建筑。”   一直以来他都想造一个“家”,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建筑,那是他的梦。   许如默推推他:“为什么放弃?”   “建筑行业多得是人才,不缺我一个。”   叶南行放开她,微微一笑,很不在意。隐藏的原因实在叫他开不了口,他不说,却又有些期待她会问。   许如默却不知怎么接下去,心里想想他会放弃学业进入娱乐圈,因为她而和家里人赌气的成分只会更大一点。她犹豫着:“其实……”   她咬咬牙说道:“他总是你爸爸,他的出发点没错。要是我有个儿子大学没毕业就要学人家跑去结婚,对方的父亲还牵涉到作风问题,我也会竭力反对。所以,你根本就没必要因为我赌这种无所谓的气。”   “许如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随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他嘴角垂落,脸孔寸寸阴沉。至此已是愤怒边缘。 正文 第七章 你不想听,我不说   “我当然知道,”僵硬的拉了拉唇角,却没能够成功摆出笑纹来,许如默别开眼睛尽量不去看他,缓慢的说着,“可那都是事实,不会因为我不想提就不存在。”   “你爸他没错,我也不觉得他来找我有什么不对。你不用因为这个,五年都不回去看他。还特意避开和他照面的机会。这样不好......”   “住嘴!你现在闭嘴我还能够容忍。”   他粗暴的打断她,叶南行脾气暴躁的一脚踹到沙发脚上,发出咚的声音。他单手插在腰上,显得怒气腾腾。许如默噤声,默默看了他一会儿,长吸了口气。她双掌合十,把支票压在掌心里,又松开,垂到身侧。   “OK,你不想听,我不说。”   她双手举高又落下,做出投降的姿势。姿态摆得那样不羁,无所谓。   抿着两边唇角勾起笑,看起来轻松,她语气也放得轻快:“事实上,拿了你的钱,想帮点儿小忙当一回说客。不过,清官都难断家务事,看来,我这个报答的方式选得不好。”   眼见他目露凶光,许如默暗地里蹭着脚后跟往后挪了几步:“过去的,我都忘记了。你家里的事情,还是你自己看着办。爷爷还在医院,我先走。”   她很轻快的转过身去,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眼前无论是人还是事,她一点都不留恋。   叶南行喉咙口发紧,所有情绪被她搅得一团乱麻。   “许如默你什么意思?”   已立在客厅往外的石阶上,许如默靠在一排镂空刻花木格栅旁,听到他问,她脸上出奇的安静,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睁着一双眼睛朝叶南行看过去:“我已经是只有爷爷了,你还来得及……南行。”   她声嗓极低极柔的喊了他一声,下一刻又抽离得很远:“我们都不要让自己太后悔才好。”   说罢,说不出意味的笑了笑,不由叶南行走过去,她头一低,把门拉开,很快走了出去。   他原本是要立即过去把她抓回来的,忽然之间却停住了脚,只看着感应门自动缓缓阖上,抿紧唇线,皱起了眉头。   她所谓的忘记,包括什么?   脚步有点匆忙,路都几乎走不稳,到了宽阔阔的大道上才发现走得太着急,连随身的包都忘记拿,手机之类都在里面。所幸……许如默捏了下贴身放的小瓶子,这个拿了就好,她暗暗松了口气。   想要拦一辆计程车。然而,一来这边是私人别墅群,计程车轻易进不来,再一个,她的钱包也落在叶南行那的更衣室,而她此时此刻实在不想回头。   别墅的保安是个很好说话的中年男人,许如默和他大致说了下情况,他就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了她。打完电话和保安道过谢,许如默沿着红砖贴边的人行专道慢慢走。两旁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害得她视线不太清楚。   光影交错,随着她走路,在眼底里恍恍惚惚的交叠变换。眼前忽然就就出现了清晰的少女身影,跳跃着跑进四合院。然后看到温和的夫妇错愕的看着跑进来的女孩子。   “爸妈,叶南行他早恋!那女生都追到家门口了!我要告诉温阿姨!”   “要不要顺便送我妈一根鸡毛掸子?”   随少女进来的男孩子施施然站定,脸上带笑,有礼的朝疑惑的夫妇俩点头,喊了声“许伯伯,许伯母”。   “叶南行你别得意!我明明白白听到那个叫刘歆的说喜欢你两年了,你要想赖,门儿都没有?”   相比女生的张牙舞爪,少年很镇定:“许伯伯,许伯母,受人启发,有件事我想告诉默,如果你们俩不介意,可不可先回避?”   闻得此言,娇嫩的少女面庞登时红起来。她跳着过去抓住年轻男孩子的手臂,警告:“叶南行你别乱来!”   “默,我对你从不乱来。这句话,虽然我不说你也知道,但刘歆让我觉得,或许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呸!我不听!”   眼睛闪躲的瞄着父母,却见夫妻俩只是发笑,靠着在互相说着小话。女生羞燥得不得了。抓住男孩子的手臂就耍赖:“我不听我不听,你休想把我拉下水!”   男孩子声音温柔诱huò,带了笑意:“我记得每次去泳池都是你把我拉下水。”   “叶南行!”说不过他,少女瞪着眼一甩他胳膊,闹起脾气来,“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恼怒里不甘和他争执,鼓着腮帮子干脆逃走。   迎门的光被她越过去的身姿冲破,只见到地上一块一块青色的方形格子砖。   许如默停下来觉得心口隐隐有点闷,她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喘了口气,再想要走时,行道边有一辆车子停了下来。 正文 第八章 袁树,你还是不是男人   她朝香槟色的车子看了过去。   车门打开,有剑眉星目的男人从车里走下来。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人如其行。   许如默笑了,看着他:“毅哥,你是不是又超速了?”   叶秩毅没说话,把车门关上,皱着眉头走到她跟前瞧了瞧她的手臂:“烫伤了?”   “哦,不小心。上过药了。”她掩饰的把手往身后背。   叶秩毅把她的举动都瞧在眼底。没再多问,他点头,过来替她把车门拉开:“下班高峰,差点过不来。还超速,怎么超速?我这只能算是没爬过来的。”   在副驾驶坐好,扣上保险带,许如默耸肩,佯装轻松:“没办法,中国人多嘛。”   把车子掉了头开出去,叶秩毅不说话,许如默也没话讲,一个人把玩了会儿手里的小药瓶,端端正正放到车前的置物台上。   叶秩毅分神看了一眼,又问:“谈的怎么样?”   “喏。”   许如默把支票往置物台上一放,手掌在上面压了一压,坦然的说:“我数了数,七个零。”   “你看,够不够连我一起去动手术的了?”   叶秩毅侧目看了她一眼:“英国那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Robert说你情况稳定,自己平时注意了,不会有太大问题。”   “行了行了,我开个玩笑,你啰啰嗦嗦一大堆。你是大律师,我可不是法官大人。”   许如默把支票收起来:“至于钱的方面,我自己有办法,你也不用担心。”   叶秩毅车子刹车一紧,正好在红灯前停下。他侧过来看许如默:“南行和我并没有不同,你不必因为某些原因而把我们两个区分开来。”   “毅哥!”   她抿了抿唇:“你想太多了。叶南行的钱,我会还。”   “我只是不想欠得太多,我怕到时候没办法还你。”   叶秩毅皱眉:“如默,别太要强。”   “我知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许如默挥挥手:“快开车,人家在后面催了。”   叶秩毅叹了口气,摇摇头,把车开了出去。   许寿觉第二天一早的手术,叶秩毅陪了如默到晚上十一点多,他的事务所还在筹备,合伙人是个对国内状况一知半解的纯正英国佬,为免麻烦,许如默就催他先回去了,自己在许寿觉旁边的床位上将就了一晚。   手臂上有伤不好碰水,早上起来,如默在洗漱间稍微整理了下,袁树就带了人进病房来了解情况来了。听到声响,许如默赶紧关了水喉,胡乱抓了抓头发就跑出来。   她脚上还穿着在医院隔壁小店买的几块钱一双的人字拖,身上换了同样廉价的白T恤和休闲短裤。她本身瘦,又不高,穿着宽大没体型的白色T恤衫,整个人看起来很小的一只,不过脸色看起来却非常精神。   袁树给许寿觉做完检查,和随同的医护人员说了几句,就和揣着手等在边上的许如默说道:“八点的手术,我们这就带他过去准备。”   “好,谢谢你们。”   袁树点了点头,和同事一道出去了。护士随后把许寿觉也推了出去。   许如默立刻也要跟出去,想了想,她站住脚,转而拿了钱包到楼下小卖部那里去打了个电话。号码是Jan的,她不知道叶南行现在的手机号码。给Jan留了言,让他转告一叶南行一声,爷爷进手术室了。虽然她注定是和他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可爷爷不同,许如默知道,在叶南行心里,爷爷有多重要。她不能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一声。   挂了电话,许如默买了盒牛奶和一份三明治往回赶,不顾形象的边小跑边往住院部赶边吃。   从电梯下来,左转是往手术室的方向。许如默急急匆匆的,刚跨出门,眼梢一扫,似乎看到隔着三五步远的楼道那儿的一扇门晃了一下,她停下来,迟疑的朝那里看了看。喝口牛奶把三明治咽下去,顿了两秒,扭头就要朝手术准备室走。忽然有声音从门的那一端传过来。闷闷的一声响,像是身体撞到墙壁的样子。她脑子里一转,猜着别是有人打架什么的,还是过去看看的好,爷爷还不进手术室,再说那里有护士和医生看着,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这里要真有人打架,她不过去瞧一瞧,出了什么大事,心里要过意不去。   这么思量着,脚下已经先一步行动,自发自动的移了过去。   手才刚贴到门板上,就听到个女声隔着门突然吼起来:“袁树,你还是不是男人?那天你没进我的房?你眼睛是瞎的!什么叫随我怎么打算?我要真生下来去做亲子鉴定,亲朋好友、你医院的同事,大家还能不知道?你就那么喜欢证实自己老婆偷人?非得叫所有人知道你戴了顶绿帽子是不是?”    正文 第九章 她有点不耐烦起来   “你能不能冷静点!我不想和你吵。对彼此都公平点,我不在什么名声,就DNA!你把孩子生下来,结果是我的,孩子归我,房子存款,我一样不少你,行了吧!”   这声音每天早上听一遍,是袁树袁医生无误,许如默大惊,耳旁警铃大作,脚下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由自主的停了一停。这时,楼梯间的门正好突然被人从里面撞开,许如默闪躲不及,只见一名短发靓丽的女子面色愠红的快步走了出来。   似乎是没有料到会碰见人,那女子抬眼愤恨的匆匆扫了许如默一记,耳畔生风的从她身边超了过去。   袁树跟着就推门出来了。许如默觉得非常尴尬,佯装没事,两手抓着吃剩一半的三明治朝他挥了挥:“嗨,袁医生。”   袁树的脸色毫不意外的僵了一下,没应,低头从许如默身边走过去。   许如默跟在他后头暗暗咬了一口三明治,悄悄落了几个脚步。等他走得远一些了才往手术室那边过去   最后一口牛奶干掉,正好到手术室门口,许寿觉已经被推了进去准备打麻醉剂等待手术进行。   如默有点儿懊恼,听了别人一堆破事,错过了给爷爷打气的机会,实在划不来。   袁树镇定自若的换了白大褂进去准备,如默看着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寻了长椅坐下来,低眉双交握着……很紧张,也很害怕。   这种感觉,其实不陌生,当初父母出事进医院,她也是这样在手术室外的长廊上等,从天明等到天黑,然后……她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天亮过。   惶惶不可终日,草木皆兵……大概就是她现在所有的情绪。   忽然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如默吓了一跳,转脸看过去,不禁松口气:“毅哥。”   叶秩毅把一瓶水递到她手里,附带了一枚小瓶子。   如默低头看了,药瓶还是满的,她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倒出小药片吞了进去。   “我明天把钱给你。”   叶秩毅摇头:“就非要算得这么清楚?”   许如默耸肩:“歹命,没办法。”   叶秩毅笑笑,半侧身靠着长椅坐好,问:“手术怎么样?”   “不知道,进去有一会儿了。”   “别太担心,听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严重。”   “嗯。”   许如默低头盯着地板上自己的脚趾,从左往右数了一遍,又从右往左数了一遍。时间滴答滴答走着,叶秩毅不说话,她也不说。其实是知道他下一句想要提谁的,就是不想要去听,能拖一时是一时。   就像小时候感冒,非要喉咙发炎到不能说话,唾沫都咽不下去的时候才肯含着两汪眼泪去挂水,   “我在楼下碰到了南行。”   心口莫来有抽了一下,许如默应声:“哦,他没上来。”   “也许是你们俩没碰见。”   “也许吧,我下楼买了点东西。”   叶秩毅问:“楼下那间临街的小卖部?”   如默点头:“你怎么知道?”   叶秩毅露出了然的笑:“我说他怎么会从那边绕过来,住院部明明是在对面。”   许如默顿了一秒,眼睛落到十根脚趾招摇的人字拖上。她去小卖部的时候踩到了口香糖,光脚拎着拖鞋在花坛边上蹭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耐烦起来。   “哎,毅哥,我记得你挺多事的,律师事务所的执照拿到了没?你那个老外伙伴有待磨练啊,让他留守绝对有弊无利,我这里没什么事儿,有医生护士呢,你赶紧回去吧。”   噌的一下站起来,许如默抓着叶秩毅就拽他起来,一个劲儿的叨叨,赶人的架势非常明显。   叶秩毅由着她拽,一点儿不心疼他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西装,脸上还带着笑。   许如默真是不待见他那了然于心,好像啥事儿也瞒不了他的笑,三两句话反复堆叠着,又推又搡,硬是把叶秩毅给推到电梯门口。   “电梯来了!毅哥,赶紧,别让人楼下的等。”   “如默,”秩毅扶住她推他的手臂,沉下面孔来,认真的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最终只是在她肩膀上示意性的拍了拍。   许如默敷衍的点头扯起笑,朝开了门的电梯里看,连声说:“快进去吧,待会儿我打电话给你。”   叶秩毅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放了手。   笑着看电梯门关上,许如默嘴角倏然垂下来,双手用力的揉了揉脸,把脸颊都搓得有一点点麻,她才转身往回走   在手术室外坐着,恍恍惚惚的,许如默时不时抬头看顶上那盏红灯,脑子里一会儿是担心爷爷,一会儿是臆想叶南行在小卖部那儿看到她当时的样子.......   她心就像是被放在什么上面煎煮似的,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隐隐觉得气闷起来,心口也一星一星的疼。 正文 第十章 手术很成功   她皱眉,不肯站起来,一手撑着凳面一手按在心口。她很害怕,可她却不敢害怕。很多年前,她的父母也是这样,进了手术室,再没出来,她不敢离开。那手术室上方的红色按钮刺眼,又满载着希望。   脑海里从几小时之前的小事,慢慢延伸,延伸到很久之前。许如默等得心焦,想令自己的精神缓和一下,她抬头去看手术室上的红灯。眼前充血,突然有大片的雪子扑到眼瞳里来。   她似乎看到父母亲的脸孔,看到许君瑜讽刺的脸孔,看到那家人冷漠的脸孔……满天的红色纸张,是他们用来买断亲情的钱。   许如默觉得更难受起来,猝不及防的难受。手心里都是汗,整个人像泡在冰水里,浑身的冷汗涔涔冒出来。她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敢再勉强在这里坐下去,想要起身去拿放在病房里的药瓶。 原来打算吃点东西之后回病房吃药的,不过碰上楼梯口的小插曲,她竟然忘记了。想到这里,更加着急起来。   可幻觉,精神折磨和心口越来越严重的痛,令许如默没办法站起身。才刚支撑着起身,双手双脚突然发软,她从长凳上滑下来,跌在了地上。   “小姐!”   迎面过来一个护士,忙上前扶住她。看她脸色很不好,扶了她到长凳上坐着,就要去找医生。   许如默紧抓着对方不放,勉强支撑了,求护士到病房里把药瓶给她拿过来。   就着好心护士端来的水,她忙服了药,歇了好一会儿,终于那痛被慢慢压了下去。   在长凳上坐着继续等,不敢再放纵自己胡思乱想,她盯着手术室,又是不短的一段时间。终于,手术室的红灯熄了,许寿觉被护士从里面推出来,如默赶紧站起来。   大概是因为坐得太久,双脚居然发麻,她扶着椅子站了会,在小腿肚上用力按了两记才跑过去。   许寿觉被推回病房,等麻醉过了做术后观察。如默在手术室外等了袁树出来,走上去问:“情况还好吗?”   袁树正和副手医生说着话,听到她问,就转过来先回她道:“手术很成功,再观察一阵,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出院。”   许如默松了口气:“谢谢你袁医生。”   她这才放心的往病房那边过去,袁树盯着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转过来继续和同事讨论刚才手术中出现的情况。   和正好从病房里出去的护士打了招呼,许如默关了房门在床边坐下来,她前倾着身,仔细认真的看爷爷的样子。   他紧闭着眼,也不过才两天而已,脸颊消瘦得凹了进去。如默拿了毛巾替他擦了擦额头,站起来去倒水。   外面有莽撞的小护士不当心撞到门上,如默开门。小护士忙不迭的道歉,大约还在实习期,两个活泼年轻的小姑娘紧张的互相挨靠着,脸上泛着红。   许如默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没事儿,走吧。”   闯祸的小护士很高兴,道了谢,抓着伙伴的手抑不住兴奋的边走边说:“Sun在两条街那儿路口的酒店开记者招待会呢!好想亲眼看看他!我绝不相信他会在国外和女人鬼混,英国那个酒吧里的人一定不是Sun!天哪,我的男神!想到他那个笑容……”   许如默关门的手一顿,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