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募惊
降一个御神师(中)(针叶)
事引:之于义务
再度开学的时候,以往的一年级生升上二年级,菜鸟变老鸟,神学院照旧迎来一批青黄不接的新生。
每年新生入学,对在校所有社团而言,首要事——热情招募,积极扩员。卡CO社也不例外。
九月初秋,天际无云,白天依然燥热。坐在阳伞下,燕又思冷冰冰的一张脸足以让30度的高温退位让贤。
他没想到开学第一天还要负责新社员的招募。关他屁事啊!
“这是身为卡CO社成员应尽的义务!”他刚到校,成学姐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害他推托的时间都没有。
神学院的社团几乎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历来升上四年级的前辈都会淡出社团管理,将社团活动和规划发展交给下年级的社员。不过,这批隐身入墓的老鸟仍然会全力配合社团活动,偶尔露一下脸,COS加客串,常常让后辈们激动不已。
升上四年级的成学姐和几个同级的学长开始淡出,以前二年级的社员有五名,如今升上三年级,还不是听命于二年级的莫沾。因此,在莫沾的统一安排下,燕又思和沈千粉成了新生招募的活招牌。
为什么他要和千粉凑一起?
“广告价值的最大化体现。”莫沾表情认真地回答他。于是,他又被卡上耳钉,充当起招募台前的接待人员。
他其实也就是坐在阳伞下一动不动,没想到今年入社的新生爆棚,负责收申请表的沈千粉和两名学长忙得团团转。相比之下,他真是无比……清闲。
“又思,申请表用完了。”沈千粉越过新生走到他身后,一拍他的肩,“呐,有劳,把这叠抱回去给沾沾记录,再抱一叠空表格过来。”
他偏头,“你不是说要退学吗?”
沈千粉笑眯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又不想退了。”老友出糗,亲眼历见,人生一大快事莫过于此啊……
他倏地展臂圈住沈千粉的脖子,将他压近自己,“你皮痒是不是?”
“多谢你家师魁送我一根头发,有效灰灰的常,我已经很久米有皮痒了。”沈千粉不知死活地回嘴,满口脑残语。
燕又思眯起俊长的眸子,吐气冷森森,“说起来,我很久没请你帮忙打扫屋子了。”
“又思你知不知道,”沈千粉突然托住他的脸,“你就是这点最可恶。”还用力捏了两下他的下巴,这才从他的禁锢下钻出来,一叠填好的申请表拍到他手上。
燕又思拿着表格站起来,发现四周的新生又多了,还有不少老生远远观望。眼角一闪,他斜眸扫去,捕捉到一名抱着相机闪边的男生。
“好帅!”
“梦幻组合啊……”
“那张画就是他们两个吧?”
“肯定是,我想……”
“他们刚才是要接吻吗?”
“冷酷攻和天真受。”
他听得差点眩晕过去。忍着残酷冲动回头,只感到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而误会的始作俑者沈千粉早就溜到安全地带,一边扇风一边扮无知。
混蛋的BJD狂徒!
他瞪人都懒了,直接拿了表格向社团方向走,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忍不住引雷。
卡CO社的团费来源,除了学院拨给每个社团的微薄金额之外,另一项是卖漫画和小说。漫画由几位社员共同完成,小说则以学院内最风云的几对为蓝本,再经文笔好的社员加以成文,加描绘,加润色,最后形成BL、GL或BG小说。
这些漫画和小说全部由卡CO社自印自销。因为是私印书,纯粹自娱自乐的,所以只在校园范围内出售,最多有些外校学生慕名而来买几本。
自从新社员进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有的离开,有的继续留下,有的就要死不活,对社团爱理不理。想离开的,他们不强求。要死不活的,他们直接退掉这些人,而那些愿意留下的,通常都会成为卡CO社的中竖。
开学两个月后,最终留下的新生有十名。
十全十美,真是个吉祥数。
因为人手够用,燕又思在社团出现的时间减少了。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他通常不会出现。而他一旦出现,就表示有事发生——以近期事故发生的频率来衡量。
说明白些,就是学院内不良学生的找碴。不知是不是今年的新生太嚣张,这学期上门找打的坏学生特别多。
这天,他在宿舍里和彧聊天,电话突然炸响。
五师兄?他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沉稳声音——
“又思,今晚家里有客人,方便回来吗?”
“几点?”
“约在七点半。”
“好。”他肯定,收线。
通常五师兄约了客人叫他回家,只表示他需要出场。这份额外的工作他从十五岁开始做起,由最初的好玩到现在高额的出场费,他并不排斥。只不过,他还不确定毕业之后是不是以此为主职,不管是“妖僧高僧”还是“道长法师”,被人这么叫都不好听。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要回家了?”彧微笑着坐在他床上。
“嗯。明天早上没课。我下午回来。”伸伸懒腰,他走到阳台边。四下一扫,没几个人。单掌往栏杆上一按,正要走捷径……电话又炸了起来。
这次是沈千粉。
“又思你快过来!”沈千粉的声音很急。
他叹气,“这次几个人?我请一些游魂过去吓走他们。”
“不是人不人的问题。”沈千粉紧声道,“他们伤了沾沾。”
他即刻收线,从五楼一跃而下。剑色身影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线,狂涨的杀气让附近有目共睹的一票非人甩袖作鸟兽散。
谁那么不长眼睛惹火又思啊?
燕又思什么时候站在门边的,没人知道。
莫沾正在一名新生社员的帮助下缠上创可贴,几名学长站在前面和三名貌似不良的学生对峙。那三人的腿突然不受控制地转了方向,三人表情惊慌,可脚步却越来越快。
“怎么回事?我的腿不受控制了?”
“有鬼啊!”
“这……这是让我们去哪里?”
“不——救命——”
惊慌的喊叫由近及远,拖得又细又长。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三个跑得有点快的不良学生。
过了一会儿,社团外出现一些跑动的学生,纷纷议论有三名奇怪的新生在湖桥上跳芭蕾,一边跳还一边叫救命,最后一齐跳进湖里。这件事惊动了校卫队,当全副武装的校卫队围到湖边时,三个家伙还张大了腿跳水上芭蕾,然后咕噜咕噜沉下去,浮上来,沉下去,浮上来……反复数次后,他们终于能像正常的溺水者那样叫救命了。
校规有云:湖内禁止游泳。
等校卫队捞起三只旱鸭子,已经淹得半死不活了。
卡CO社一票成员无比惊奇,沈千粉却是适应过头地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他和莫沾忙着将满地的画稿整理归位。燕又思见莫沾指挥大家收拾被推乱的桌椅,除了指头上一个创可贴,哪有受伤的样子。
他转看沈千粉,“怎么回事?”
“因为被退员,不服气的千金小姐找人来捣乱。”沈千粉随口答他。
他凝起眉头,“你说沾沾受伤?”
“啊,一点小伤。”莫沾笑眯眯地竖起缠了蓝色印花创可贴的手指,“刮刀飞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割的。”
刮刀飞起来……他微抬下巴,表情有些高深。
“那三个家伙一进门就摔东西,刮刀才会飞起来。”沈千粉抱着整理好的一叠画稿从两人中间经过。
财务学长突然出现在他们后面,“又思,你和沾沾是一对,我们都知道,可是我们对外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今年最具潜力和YY空间的新生情侣排名快要出来了,要维护社团形象和社团威信,只有委屈千粉忍辱负重一下。”
他和莫沾同时扭头,“我们是一对?”
还有……什么叫“委屈千粉忍辱负重”?别以为他没听到。
“是啦是啦,这是大家公认的秘密。”财务学长嘿嘿嘿嘿……笑声不是一般剽悍。
“我们……我……”他们同时叫出口,视线相撞,他的表情非常沉稳,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却有些局促,脸上仿佛染了一层蜜桃的色泽。
“先解决当前问题。”财务学长不识时务地打破两人之间的肥皂泡,“来捣乱的新生虽然多,但几乎都是听命于那位被我们退员的新生。那个千金小姐真的不好惹啊,居然能让不良帮派听她的命令。”
燕又思的嘴撇成m形,“你想说什么?”
“麻烦又思你把那个新生解决了。”财务学长一握拳,“斩草除根。”
“……怎么解决?”
“让她对卡CO社死心。”
“你刚才说……千金小姐……是女生?”
“对。很剽悍的女生。”
他额角青筋突跳,“为什么让我去?”
“这是身为卡CO社社员应尽的义务!”一票人居然心有灵犀地抬起头合唱。
孤雏难鸣,他被迫屈服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财务学长冲沈学弟比个OK的手势。
他们半小时前的商量——
“今年的新生太过分了。”
“那个女生根本不喜欢卡通,退员是肯定的。她怎么能这样?要彻底解决才行。”
“怎么解决?”
“千粉你说,这段时间谁来社里的时间减少?”
“……又思?”
“谁在社里不写小说不排剧本不画漫画?”
“又思。”
“谁最能打?”
“又思。”
“谁最帅?”
“……”
“所以,让又思解决这件事是最佳人选。”
“你让他去对付一个被宠坏了的女生?”
“错。是一个伤害了他心中女神的女生。”
“……学长,你真狠。”
“来,我们想想怎么让沾沾受点小伤又不太重的那种。”
“……”
当然,刮刀事件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他们的计划是……总之佛曰不可说。天意啊,不可抗拒的。
燕又思见到那位捣乱的千金后,骄傲的女生抬起下巴斜睨他,“你就是燕又思?行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让我别找卡CO社的麻烦是吧?可以。”
这么好说话?他喜出望外。
“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找卡CO社麻烦。”
“……”
“听说你和沈千粉是一对。”
他眯平眼睛,玉面生狞,“你看我像脑水肿吗?”
骄傲的女生不可理,“我的条件是,你负责保护我一个月,只要在一个月内我安然无恙,卡CO社以后都没有麻烦。”
他凝起眉头。
“听清楚,一个月的时间,保护我,不管白天还是夜晚。”
“你有麻烦?”他上下打量,明明就是一个身体正常的人,也没的魂鬼作怪,她怕什么?
“怎样?”女生抬起高傲的下巴。
“保护你?”他勾起唇角。抱歉,他的出场费很高,而且,昨天才见了一位客人,他无暇分身。正想叫几只游魂过来吓吓这名骄傲的女生,没想到她突然大声说——
“我叫池红薇!我要你、保护我!”
尖细的声音仿佛黑暗墓穴里突然伸出的白骨手。
琵琶一声,心弦一震。
这话有一种暗示力量……他慢慢收了笑,抚平脑中被拔响的那根弦,一本正经盯着池红薇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好。我保护你,30天为限。”
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池红薇身上有非人气息,她本身也没有像千粉那样有吸引非人的灵香,可她的话隐隐有“命令”在里面,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发现。不过,从她刚才突然大声和短促的语调来看,她显然知道自己的长处。
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养成?
如果是后天养成,那么,她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养成”?
池红薇的身份真的很“骄傲”,市财政厅副厅长的独女。她要他保护,似乎真的有麻烦。
三天后,当小拇指上的银戒幽幽闪烁时,身在家中的燕又思只得踩了单车认命地赶往学院。他留了两个风雷小鬼在她身边,一旦有事,即刻回报。
赶到时,他看到一名背对他的细长身影,头发过肩,暗红色,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长制服,脚上穿着覆及膝盖的长靴。那人手握一把外形诡异的弯刀,正向池红薇砍去。
千钧一发!
他抬起右手。只在这抬手的两秒间,橙色火焰自他指尖升起,转瞬出现一把焰火凝结的左轮手枪。灵气结成的子弹裹着淡淡的橙火射向弯刀,气刀相撞,火星四起,那人手中的弯刀被弹飞。此人大吃一惊,转过身来。
长相不差,就是眼神太凶。
“哪来的人类?”那人阴沉着脸开口,手抬了抬,弯刀飞回手上。
哦,非人!燕又思撇了撇嘴,明了。
那人(……姑且这么说吧)看清他手腕上的佛珠,不屑地勾起唇角,“小和尚,本大人的事你最好少管。”
燕又思眯平眼睛,“我还没剃度。”
“这个女孩的灵魂是我的。”那人转了一下弯刀,笑意森冷,“小朋友,知趣的就乖乖让开。”
燕又思端平火焰枪,不敢松懈。这人(……姑且这么说吧)身上有一种纯正的神灵气息,不是随随便便的印度阿三。他扫了眼池红薇,她盯着那人,表情戒备而防范,隐隐有些害怕。
池红薇突然开口:“燕又思,杀了他!”
六个字,夹了“命令”的效果在里面。
那人脸色一变,竖起弯刀,紧盯燕又思手中的焰枪。从刚才那一击他就明白,眼前的年轻人不是他平常所见的那些神棍,他能用焰火凝成手枪,再将自身的灵气以焰火包裹成子弹射出来,这分功力已不容小觑。
燕又思微微一笑,三弹连发,直射那人的胸口。那人飞身跳开,刚落地,第四弹击中肩头,焰弹陷入肉里,他没有流血,肩头却燃烧起来。他一掌拍向火焰,熄灭后,肩头部位一片焦黑。他表情痛苦,展臂一甩,墨色黑幕从天而降,覆住他的身躯,无形的风震声而起,扬起漫开黑幕,幕布张扬旋转,渐渐纽成一条细绳,消失在空气中。
追无可追,燕又思只得放弃。他转问池红薇:“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夜半十一点多,池红薇穿着紫色小礼服,妆容精致,淡淡道:“我刚参加完一个同学的生日晚会,开车回家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前面。你来得……很快。”
“名字。”
池红薇呆了一秒,脸上又架起骄傲的表情,“你只需要保护我,其他的不用问。”
“……”他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不给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她有秘密,而且不想被人知道。同时,这个秘密有危险,在一定程度上和刚才那个人(……姑且这么说吧)有关。
说谎是人类的天性,过多的追问,只会得到更多的谎言。
他想知道的事,从来不问人。
不足三天,那人又出现了。这次是在神学院的女生宿舍。
那家伙在女生宿舍闹了好一场灵异事件——
深夜十二点,所有宿舍大门同时开启,再大力关上,然后又慢慢悠悠打开,阴风阵阵,清凉无比,惊醒的女生都说自己听到楼梯间传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还有女生看向窗外,却见一道披着斗篷的黑影掠过……圣母啊,她们住的可是五楼耶。
有人想开灯,却怎么按也按不亮,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其中一间宿舍里传出惊天尖叫。
燕又思刚入睡就被风雷小鬼摇醒,头昏脑涨,神志不清。沈千粉也被异动惊醒,撑起脑袋,他正好看到燕又思气急败坏地冲出去,凭栏跳下,橙色焰火瞬间在掌中燃起,为夜色添描出一道绚丽的波纹。
不过五秒,燕又思出现在女生宿舍楼顶。闭着眼睛,他只凭感觉射击,那家伙躲得很快,而且聪明地屏住了气息。他睁开眼,嘴角微微抽搐。
细眉如钩的月下,游魂们团团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们……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屠杀我们吗?”众游魂气呼呼齐吼,吼完了重新缩肩抱成一团。他们是倒了哪八辈子的霉,光明正大出来幽一下会也要被他的灵弹射到。他们还想多活几百年行不行?不想被超渡行不行?
俊目倏地一撩,众游魂虚弱得更厉害了。
好在燕又思的目标不是他们。身影转眼从楼顶消失,在女生宿舍边的小树林一晃,冲了进去。
“闪电!”五指一轮,手中焰枪虚化,一柄银芒利刃震震在手。
逢凡杀凡,逢圣杀圣,神威剑气吓得一票游魂缩肩抱头,如鸟兽散。
在林中搜到那抹细高身影时,那人惊恐无比地瞪着他手中的银剑,手里拿的竟然是……
一把水果刀?
燕又思扁了嘴,他想用那把只有三寸长的水果刀对付他的闪电?
无论怎样都好,他今晚的目的很简单——活捉。如此思虑着,他一剑劈过去。那人举起水果刀架住剑锋,额角不停淌冷汗。他压剑一震,剑锋与水果刀摩擦出猩红的火花,那人双手一推,用力抵开剑锋,并趁机快速退开,逃之夭夭……
燕又思目瞪口呆。
才过了一招耶,那家伙身上明明有灵气,怎么这么没志气?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他掏出一看,五师兄?
“又思,陈先生的事棘手吗?”
“还好。”
“要帮忙支一声。”
“……五师兄,你当我地穴类吗?”
那边是夸张的大笑,随后收线。
他瞪着手机,不明白远在家中的五师兄选择这个时间打这通电话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解决陈先生那件事,也要他先把这边的事搞定才行啊。
转眼又过了两天,燕又思一直在想怎么把那家伙活捉。不否认,那家伙逃得太快了。
要瓮中捉鳖,首先要引蛇出洞。蛇都不出来,怎么把鳖赶进瓮里?
要引蛇出洞,就要有饵……诱饵!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向前排认真听课的友人瞟去。眼前就有一个绝佳的活体妖怪探测仪,而且还是魅力独特的灵芝仙果。用千粉作饵再好不过了……
沈千粉突然回过头,眯着眼斜他,“你刚才在想什么?”颈后发寒,肯定不是好事。
他懵懵半天,咧嘴一笑,憨态无比。
“你又在计划什么?”沈千粉的脑袋凑过来。每次又思露出这种万物无害的表情,就表示有人要倒霉。
“捉老鼠。”
沈千粉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到,不要算我。”
“放心放心。”他甩甩手,笑眯眯,“这次的诱饵不是你。”
“真的?”沈灵芝显然有点不信。
“真的。真的。”俊容挂上真得不能再真的表情,手指一竖,指指前面,“教授在看你。”
沈千粉拧腰坐正,薄薄的脸皮上染了些粉红。他是好学生,好学生……
燕又思撑着下巴,貌似认真。考虑考虑……又考虑考虑……他掏出手机给五师兄发了条短信。
是夜,万籁俱寂。
一名满手戒指的男生和一名气质骄纵的女生并肩走在林阴道边。两人越走越深,男生笑嘻嘻的,女生却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耐烦。林道深处有座六角亭,两人走进亭子,女生坐下,男生抬头看看天空,突然一拍掌,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他伏身在女生耳边说了几句话,转身跑远。
只剩女生一人在六角亭里。
林叶幽幽,凉风阵阵,天际半轮孤月,真是幽会的好地方。
阴影中,一道银芒悄然划过,渐渐逼近六角亭。
包裹在及膝牛皮靴内的长腿悄悄踏上粗石台阶,手指间利刃一闪,正要袭向背对他的女生……一张大网从亭顶直坠而下,将悄悄靠近的人彻底兜住。偷袭者眼见不妙,正要逃走,却发现六角亭外隐隐生光,赫赫然是缚神咒。
“这次逃不了了吧。”原本离开的男生从暗处走出来,笑嘻嘻,笑眯眯,从风雷小鬼手中接过网绳用力一拉,将缩成一团的偷袭者带到自己脚底下,“说,你为什么要杀池红薇?”
偷袭者看向背对他的女生,女生仿佛水中花镜中月,夜风吹来,转眼消失,只剩一张粘了头发的纸人在石凳上飘飘摇摇,微微一掀,乘风而去。
偷袭者惊恐无比地瞪着抓住他的人,一声不吭。
“喂!”男生——也就是燕又思,用脚尖踢踢他,“说话啊。”
偷袭者露出一双秀丽的眼睛,对视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开始飙泪,一边哭一边指控:“你不要仗着天帝给你们撑腰就不给我们奥林匹斯神面子,人类欠账还钱,白纸黑字,我依据契约要账有什么不对……呜呜呜呜……我有什么不对嘛……”
我说……燕又思懵了。
六个头上角尖尖的小鬼头从他腿边探出来,“哭了!哭了!哭了!哭了!哭了!哭了!”
“这位……先生……”他在偷袭者前面蹲下,托着下巴叹气,“如果你愿意解释清楚,我就放你出来。”说着提了提网绳。
“呜……人家是死神啦……”
“没见过你这个品种的。”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自称死神的偷袭者却不懂得察言观色,缩在网里哭哭哭,眼泪直比孟姜女。
“你是女人吗?”他不得不试着问了句。
“我是男神。”哭泣的死神像尾巴着火的猫,“呼”地站起来,手握双拳,隔着网冲他大吼,“男神男神男神!该死的人类,你听好了,我是死神安德菲列特·聂鲁达·友友·范德西。目前是……目前是……”声音突然弱了下去,死神开始点手指。
“是什么?”燕又思掏掏耳朵,没听清楚他那像烧烤串似的名字。
“是……”死神竖起一只手,指缝里夹了一把小小的……
飞刀?燕又思眨眼,确定自己没有视觉误差。嗯,是飞刀。
“目前我虽然是二级死神,但我……我很快就会恢复为镰刀死神。”不过死神的话听起来有点气弱。
燕又思盯他半晌,手一松,将灵气织出的网收回,玉面生狞,“我是脑水肿了才会听你这个白痴在这里放屁。闪电!”一声怒吼,银剑曜曜在手,直接架在分不清状况的死神脖子上,“给你三分钟,说!”
“说……说什么……”二级死神的秀丽双眼又开始聚泪。
“前因后果!”他吼,“现在过了30秒,再不说我劈了你。”
“我说我说!”二级死神本有些苍白的脸上更见苍白,颇有“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味道,“池红薇和我签了死神契约,我给她毁灭仇敌的武器,她给我染色的灵魂。”
“什么武器?”
“言……言灵。只要她以最纯粹的欲望说出来的话,都会成真。”二级死神在金刚王宝剑的威胁下可怜无比,“可是,那个女孩不守信用,签契后她得到我的能力,可她却反悔了。她还找你来阻止我勾取她的灵魂,结果害我被降级……”第一次被燕又思击退后,上面一个公章盖下来,他从死神镰刀降为死神水果刀。第二次,上面又一个公章盖下来,他从死神水果刀降成死神飞刀。这次再失败,上面再一个公章盖下来,他就只能用死神螺丝起子了。
为什么他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才升回去,现在又要重新开始……
陷入自怨自艾的二级死神悲切莫名,一时也顾不得害怕金刚王剑,抬起袖子抹眼泪,抽抽泣泣地放狠话:“人类,这件事不关你的事……呃……你最好……少管……不然我就……我就……”
剑锋一震,立即收声。
燕又思慢悠悠将闪电从他脖子上移开,努嘴,“呃……你叫什么?”
“安德菲列特·聂鲁达·友友·范德西。”
“……”
“你可以叫我Ann。”二级死神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细声补充,“安友友,我的……嘿嘿,中文名……是一个东方朋友为我起的。”提到那位朋友时,他的语气扬起,非常的以友为傲。
“……”
“……”
相对无言,一片落叶从枝上旋落,似在叹息,唯有泪千行。
静了半天又半天,燕又思收回闪电,认真地对这个二级死神说:“你想不想再被降级?”每见他一次,他的勾魂刀就等比缩水,他不敢想象下次再见到这位死神,他手中会拿出什么勾魂刀来。
安友友(……姑且这么叫他吧)用力摇头。
“那就把你和池红薇之间的签契消除。”
安友友面露难色,低头点手指,“那个……人类,我们死神和人类的契约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她既然赌上了自己的灵魂想得到某样东西,她就要有坠入地狱的觉悟。买了东西就要付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签契的时候我就解释得很明白了,我发誓,我绝对童叟无欺。”
“你说得也有道理。”燕又思点头,“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是吐不出来的。”
“就是就是……”秀美的眼里浮现感激,二级死神抹了下眼角,弱弱一笑,“你能明白实在太好了。”
“好在她还没吃下去。”
二级死神的笑冻在脸上。
“请你解除契约,收回池红薇身上的言灵力。这样她就不必将灵魂付给你,你也不必因为收不到账被降级。皆大欢喜,就这样。”说完,扯了安友友就走。
“等……等一下等一下!”安友友大叫,“解除契约会被反噬的。”
燕又思停下脚步,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瞟了安友友一眼,“反什么噬,你唬我不知道吗?由死神解除契约,对神体根本没有任何损害,不过人体就会有些影响,可能失去部分智力,也可能失去部分健康。”
“……你……原来你知道啊……”二级死神讪笑着别开眼,乖乖被他拉着走。凉风微掠,送来二级死神的声音——
“那个……人类,我还没有请教你高姓大名?”
“燕又思。”
静了一会儿,安友友发出尖叫:“燕又思——你是燕又思?你就是那个燕又思?真的真的真的?”
“哪个燕又思?”
“夜飞常常提起你耶!”
“……你就是夜飞说的那个经常抽筋的死神朋友?”
“是我是我。等等……人家哪有经常抽筋,夜飞真是,怎么可以在背后这样说人家!真不给我们奥林匹斯神面子!”
“……”
“嗯,又思啊,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呐……”
“……”
翌日,一年级生上课中,坐在中排的池红薇突然抱头大叫,倒地昏迷。送到医院后,医生里里外外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只能归于身体虚弱。此后,池红薇的健康开始下滑,完全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从一年级社员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沈千粉神秘兮兮地凑到燕又思后面,“你怎么办到的?”
燕又思漫不经心瞟他,“多事。”
“你说不说!”沈千粉突然一个后颈锁,卡住他的脖子逼问。
燕又思伏腰过肩摔,将沈同学放倒在地,无奈沈同学的两只胳膊死死卡住他的脖子不放,顺势在地上一滚,侧骑在他身上。他扣住沈同学的腰,一个后肘击,利落地将沈同学重新放倒,并且以绞锁压抑他的双手,让他没办法再偷袭。
嗵嗵嗵!沈同学在挣扎中踢倒椅子。
下一秒,刷刷刷几颗脑袋从门边探出来,表情又惊又喜。
室内的画面是:沈千粉伏在地上挣扎,双手被制服,满脸通红,燕又思以绝对的优势压在他身上,眉头沉锁,俊容微喘……这个……让人不要想歪都难。
半晌,不知谁飙了一句:“果然……燕学长和沈学长是最YY的一对啊……”
仿佛被人隔空点穴,两人同时石化。
“你看我像脑水肿吗?”他们火大地一起吼。
“不要学我说话!”又一起吼完,沈千粉从松开的禁锢中挣扎出来,先对探头的莫沾温柔一笑,“沾沾你不要误会。”扭头时,笑脸一抹,吼燕又思:“你到底说不说?”
燕又思被他烦得无与伦比,撇嘴,“池红薇喜欢她的邻居哥哥,但她的邻居哥哥因为上大学后爱上同班女生,池红薇嫉妒,于是召唤死神,以灵魂为交换签下契约,得到‘言令’,她命令她的邻居哥哥这一生只能喜欢她一个人,结果那个邻居哥哥在理智和情感的双重矛盾下挣扎,神志失常。医生查不出什么病因,邻居哥哥的父亲以为是风邪上身,就找到五师兄,请我除秽。我解决了池红薇,让死神解除和她的契约,她的言令失效,那个邻居自然就正常了。”
“就这样?”沈千粉怀疑。
他睨,“你还想怎么样?”
“可池红薇……”
“她以私欲为前提,又不遵守约定,自然会受到相对的反噬。能有一条命在,算不错了。”唇角勾起一搂冷笑,俊容似讽似嘲。
抽筋的死神解除契约后轻轻松松滚蛋了,临走前还摇着他的手说:“下次再见面时,我一定会是镰刀死神,如果遇到夜飞,请代我向他问候一声,多谢关照……”
扫了卡CO社这票看热闹的人一眼,他努嘴,“你们今天叫我来什么事?”
“哦!”沈千粉飞快从地上跳起来,逃之夭夭。
“哦!”门边的脑袋一致缩了回去。
他瞪着空荡荡的门,无与伦比的纠结。
莫沾小心翼翼探出半片身子,小心翼翼说:“又思,下周全体社员要参加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他歪头。
“表演。”说完,脑袋缩回去。其实她也很怕冰着脸的又思啊,为什么没人相信?
“……”
正文 第二章 狂童
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着耳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燕又思不耐烦地咧了咧嘴。
表演?
对,他正处于动漫汇的现场,为了他那该死的“应尽的义务”。
从两个星期前的道具制作开始,他的眼皮就一直跳,结果是他必须穿上花边衬衣和紧身黑外套被社员摆弄四十多分钟。等他站到镜子前面,他都不知道自己这身COS到底像什么。古堡吸血鬼?中世纪绅士?燕尾服管家?还是走错场的罗密欧?
他可以容忍自己这身打扮,至于……嗯,女社员扮成的猫耳娘很可爱,沾沾是斗型猫耳娘,视觉效果不错,但沈千粉的打扮他不敢恭维。
紫色眼影,蕾丝长裙,水袋假胸,蓝色卷卷发……他只能说,千粉的底线非常之低,低到不能再低了。
除了道具秀,他们还有两场COS情景剧,好在他的“义务”只是从高跳到低,然后配合对手摆几个动作。详细过程……捂眼……他就不细述了。
一年级社员兴致勃勃他可以理解,为什么他家的巫山女仆也跑了来?一手拐着何有,一手拿着单片机,从这头喀嚓到那头。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光他站在表演台上的几分钟,巫山女仆扯着她的情人已经在他眼皮下跑过了四五次。
她的智商到底有没有二两半?
就算他努力将他们视为空气的一部分,可看到师魁出现在拥挤的人群中时,他还是情不自禁撇了一下嘴。拜托,那条红龙的外貌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他偏偏还要挤在一群鸡里面扮鹤,仗自己个子高是不是?
他怎么不知道纯种的神类对人类动漫汇的兴致也这么大?
终于轮到休息时间,他飞速溜到后台。吐口气,刚坐下,小手指触到一簇毛茸茸的东西。他偏头,竟然是……
半小时后——
“又思呢?”莫沾从休息室外探出两只灰色猫耳。
来自不同时空的社员一致摇头。
“那,有没有人跟我一起去拍照?”
继续摇头。
他们的眼睛已经被无数闪光灯轰炸得快瞎掉了,休息,要休息。
莫沾嘟嘟嘴,猫耳缩回去。
拿着相机,她一排排走一排排拍。最后,她不得不说,还是自家社员形俊一些。虽然有些摊位人气旺,不过却是依赖露沟沟的性感外形炒起来的。经过一处擂台,她也不知道是哪所学校的,但台上的COS造型不错,也有不少人围在台下要求合影。她小心翼翼挤过去,每次都在快要靠近时被旁边的人挤到外圈。
继续挤……
被挤……
努力三次,被挤三次后,她叹着气放弃。
拐进二号厅,听见不少人议论一位抱着猫咪的帅哥,还惋惜地说没有合到影。她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经过休息区,突然发现侧面长椅上有一道熟悉的毛色。
猫!
银白色皮毛,因为背部的毛尖带有黑色,看上去像染了渐变层的黑披风。腹部纯白,两耳之间的黑色毛尖颜色略深,宛然覆了一层俏皮的刘海。此时,它趴在一人的腿上,爱娇地用头颅轻蹭那人的胸口,爪子时不时搭两下,正好搭在那人逗弄的掌心上。
“好口爱呀……为什么这么口爱……”逗猫的人发出意义不明的奇怪感叹,害她以为自己是不是认错人。
她的近视不深,虽然那人脱了外套,她还是能认出逗猫的俊男正是燕又思。不过,现在怀中抱猫的又思和以前好像有点不同。
怎么说呢,又思的性格属于那种微微有点冷但又不会让别人太过难堪的类型,平时的他不会主动去逗玩什么,简单说就是微酷,眼前的人却完全打破了包围在又思身上的冷漠,180度的大转变,俊男变Q男。
她不觉扬起笑,慢慢走向一人一猫。
人和猫同时看向她,心有灵犀似的。
“沾沾!”燕又思笑容开满脸。
她突然想起千粉提到过,又思对猫科动物最没抵抗力。眼前所见,的确如此。坐到他身边,她看了猫儿一眼,表情有些责备。猫儿“喵”了一声,缩头继续在燕又思怀里蹭蹭蹭。
她气嘟嘟鼓起腮,喃喃自语:“难道帅哥的魅力比主人还大吗?你是公猫耶,公猫……”
他听清她的话,惊讶地睁大眼,“这是你的猫?”他还以为是谁不小心走失的。
“……旗鱼座。”她嗔瞪缩在他怀里爱娇的猫,“它叫旗鱼座。是我妈养的猫。因为老妈今天没空,所以我把它顺便带来。本来是在休息室的……”
“嗯,我是在休息室发现的。”他任猫儿趴在怀里,一只手温柔地抚过银白染黑的被毛,光洁的指尖与绒毛缓缓交错。恬淡的神色,眼眉的笑弦,让人感到他从心底发出的喜爱和宠溺。即使,怀中的猫并不是他亲手所养。
“你很喜欢猫?”她举起相机捕捉他难得的吸引。
“嗯……”他眯着眼睛微笑,仿佛畅游在春日海边的沙滩上。听到相机的咔嚓声,他瞧了一眼,随意。
过了好一会,他偏头问:“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啊,我想拍些合影。”说起自己光荣被挤三次的苦衷,她吐舌,“想不到小女生的力气那么大,我上高中的时候都没狂热到她们那种程度。”
可是你现在已经资深了……他把话含在嘴里,绕了几圈,还是决定不要说出来。旗鱼座的爪子在他肩上搭了一下,他拉着她站起来,“走。”
“咦?”她莫名,“去哪儿?”
“你不是想拍合影吗?”他一手抱猫一手牵她,往擂台方向走。
“喵——”旗鱼座从他肩上伸出小脑袋,咧嘴喵呜,绿色的猫眼冲她眨了两下,转而去蹭他的脖子。
娇憨的喵喃,媚眼如丝,真是爽得不得了。
谁每天喂它银鱼拌饭?谁给它洗澡梳毛?这只色猫,从看到她到现在,居然一点亲近主人的意思都没有……
郁闷……她不知不觉被他牵到擂台前。突然感到他停了脚步,她抬头,见他盯着擂台边围了一圈女生的擂主,表情恢复了平常模样。
擂主的COS很一般,像上世纪初的民国武生。她见一名年纪相仿的女生跑到擂主耳边说了些什么,擂主的视线立即向他们的方向投过来。甚至,拨开人群向他们走来。
“喂!”擂主冲他们抬了抬下巴。
她呆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正好,你可以合影了。”燕又思偏头冲她一笑。
“喂,叫你。”擂主站到他们前面。
两人同时望向擂主,还没开口,身后飙出一道火力十足的声音——
“燕又思!”
小宇宙完全燃烧的精致美人冲杀过来(气势上)!
跑到,正好燕又思回头,一双手揪住他的衣领,霹雳咆哮兜头罩过来,“半小时休息,你跑到哪里去了?还不回来,你是不是想开溜?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咦,谁的猫?”
“……我的。”莫沾怯怯举手。
“很可爱。”美人扬起笑,摸摸莫沾的猫耳,扭脸刷变,“你现在跟我回去。摊前都忙不过来了你还到处乱跑!”
燕又思啧声,脚一勾,让美人趔趄前扑。而且,他没有搀扶的意思。
“哇——”美人眼看就在扑地,一道身影英雄救美,及时抱住摔倒的美人。
“谢谢!”美人一站稳,跳起脚就找燕又思,“你——”后面的话还没开吼,肩头被人拍了拍。
回头一看,居然是刚才那名擂主。
“有事?”美人皱起眉头。
“那个……我叫微子开,今年21岁,理工大三年级,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Q、M、E、T。”
“……”QMET?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美人的眼睛睁到极限,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这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家伙是不是脑水肿?
偏偏旁边传来忍俊不禁的扑哧扑哧,美人扁了嘴,怒瞪公然嘲笑的燕同学,一记直拳教训过去。但燕同学的手更快,他扯过微子开的手往美人胸口一放,再用力按下去。
全场寂声。
美人的一张脸突一下青突一下白,就像双色摩卡冰激凌,无比混乱。
微子开呆了五秒,惊慌地收回自己的手,急道:“对……对不起……”
“燕又思!”涨红脸的美人一拳打出,却被燕同学轻轻松松拦下来,反臂一扭将美人推向微子开,嘴巴快要咧到耳朵边了。
“喂,你没摸出来吗?”他那么用力地按下去,微子开的脸怎么比千粉还红?
微子开扶着美人飞快瞄了他一眼,羞怯地垂头,“摸……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后面一句是对怀中的美人说的。
燕又思眯平了眼睛,“他是男的。”
“无所谓,我相信一见钟情。就算她是男的我也无所谓。可不可以请你做我的女朋……男的?”大叫,自说自话的微子开终于明白了字面意思。他看看努力站正的美人,再看看表情怪异的燕又思和莫沾,嘴角抽搐。
“你脑水肿啊!我沈千粉哪点像女人?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老子是如假包换的男人!男人!一见钟情?见你的鬼去!”沈千粉气得粉面生辉,口不择言。若问在场任何人他的性别,谁都不会说他的性别是XY。不过一通狂吼之后,明显属于年轻男性的清质嗓音让所有人情不自禁抬起手揉眼睛。
完美的COS啊……
燕又思扯扯莫沾,示意他们趁早离开这个是非地。莫沾点头,两人刚要走,沈千粉却拦住两人,“你又想跑哪里去?”
“我和沾沾去收集资料。”
“喵——喵——”旗鱼座在他怀里挺直腰,似在回应沈千粉的问题。
“好可爱哦……”沈同学冲旗鱼座灿烂一笑,抬头板起脸,“沾沾可以走,你不行。”
“为什么?”
“你要回去守摊。别忘了,你的打扮是我们漫画书的活招牌。”
燕同学努起嘴,“你是想去买BJD吧?”所以才要他回去守摊。
一语中的。神准!
被揭露心思的沈同学讪讪一笑,燃烧的小宇宙即刻熄灭。
“燕又思?”
被叫的人回过头,一脸Q式微笑,旗鱼座在他怀里安逸得可以。
“台上说话?”微子开翘起大拇指比比身后的擂台。
微笑。微笑。他摇头,还抬起旗鱼座的前爪向微子开摇了摇。
微子开嘴角一勾,空中一道黑影袭向燕又思。旗鱼座受惊跳开,燕又思看着接下的黑手套,眉心蹙起。
没了旗鱼座在他怀里,他的气息霎时转变,仿佛熔岩吞没庞贝城,一前一后,两个世界。
这么明显的挑衅战书他不是不懂,可是,他和微子开素不相识,就算传说中有“男人的友谊是在战火中诞生”这一默则,但他对打架没兴趣,特别是无谓的打斗,更没兴趣。
他举着手套,歪头转左转右,俨然是意兴阑珊。
“赢了我,你就可以离开。”微子开跳上擂台,似乎不是开玩笑。
“你看我不顺眼?”他只能这么猜,原地不动,没有上台的意思。
身后有些嘈乱声,他听到莫沾的轻呼,然后,后背被撞到。回身,一群人已经将退路完全封闭,渐渐收紧包围圈,莫沾就是被他们挤退得没办法才撞到他。千粉拦在莫沾前面,也被挤得向他靠拢。
其中一个小个子男生嚣张道:“小子,我们开哥想跟你玩玩,你最好老实点。”
真是一群欠礼貌的家伙。俊容覆上冰霜,他看向微子开,“他听你的?”
微子开耸肩。轻松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下一秒却神色大变。因为燕又思毫无预兆一拳击向小个子男生,那名男生叫都来不及叫出口就晕了过去。
“没礼貌。”他冷眼横扫,忘了自己还是一身COS装扮。在观众眼中,裹着皮靴的修长美腿,解开两颗纽扣的花边衬衫,放拳后眼角不及收回的微微狰狞,统统衬出他的孤傲独绝,无与伦比。
刷啦啦,柳毅分海,给了他一条直通擂台的路。
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恭敬不如从命,上台。一到台上,立即察觉出不对劲。
擂台有蹊跷。而且,是他熟悉的符文结界。在结界里无论发生什么严重事件,在观众看来都只是平常的COS表演秀。似乎,这个微子开不是常人啊……唇角不觉勾起,他突然有了不妨会一会的冲动。
两人在台上静立不动。台下,莫沾和沈千粉却紧张得不得了。他们怕……怕又思一个火起打趴了微子开。
“又思,淡定,淡定!”莫沾手圈小喇叭对他叫。
“没用的,沾沾。”沈千粉掏出手机,“还是先打120保险一点。”
两人在台下担心微子开,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喂,你们不要小看我们开哥啊。”
“呃?”两人扭头,身边挤了一个瘦高的男生,正用鼻孔看他们。
“你们太没见识了,连‘斗战’微子开都没听过?哇,不是吧!开哥从小学一直打到大学,不管走到哪里,那些老大小弟都要给开哥一点面子。你们那个燕什么的,不要被开哥打到满地找牙就不错了。你,你你——”瘦高男生一指沈千粉,“快打120,正好把那个燕什么的送去医院。快打啊,我怕你打迟了,那个燕什么就没得救了。”
这么说微子开应该很够打……两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喝彩,原来台上的两人已经动了起来。
两个都是有架势的人,又不似街头阿飞的混战,只见两道身影时而长拳弹腿,时而近搏过肩,一连串的动作既有行云流水之态,又有密不透风之谨,圆润华美,滴水不漏。
分开时,微子开的神色略有变化,不再像刚才那样嚣张凌人,眼角凝聚,双唇微抿,是重视对手和重新估计的表情。
“你修道?”他眯眼问,也自信结界可以阻止外人听到声音。适才他以小结界挡下他的拳头,显然是同道中人。
燕又思撇嘴,看向自己的手腕。佛珠手链安静地伏在肌肤表层,仿佛与生俱来。
微子开的视线也随着他的牵引一起看过去,大悟——
“你是和尚?”
“……我还没剃度。”师父是和尚,但他不是。
“喂,认真点,今天至少要分个胜负。”
燕同学不耐地啧牙,“我已经很认真了。”
说完,两人身影瞬闪,台下观众只看到两道黑影飞快移动,其速度,其效果,一点不输瞬间移动。渐渐,两人打斗的动作慢下来,似彼此都有些点到即止的味道。
莫非已然惺惺相惜?
其实不然。
莫沾抱着旗鱼座,蓦地感到左手手背有些异感,瞥目细看,手背上竟然出现红色的阵图,是又思收退东正教骸骨时画在她手上的,因为没什么异感,她也没有在意,今天突然启动,难道说厅内有那种怪东西?她急忙抬手仔细端详,好在血色阵图只是隐隐一闪,极快平静下来。旗鱼座抬起爪子在她手背上搭了搭,喵呜着仰头看她,晶莹的眼瞳因为厅内过亮的灯光收缩成两道狭长的核粒,妖异又美丽。
大概是什么灵气对阵符造成了微小的牵引,她猜测着可能性,并不觉得人气旺盛的厅内有哪里不对劲。台上,缠斗的两人分开数十秒,似在各自平息。但沈千粉的眼睛却越瞪越大,差不多要弹出来。倏地,他飞身缩到她背后,高高的个子蜷成虾米形。
“你看到什么了?”她悄悄问。
“又思遇到对手了。”沈同学双手搭在她肩上,一副怯怯美人状。停了停,他竖起食指挠挠脸,有点痒。跟又思朋友久了,他估也估到擂台上有结界。在观众眼中只有两人的擂台,在他眼中却是两个人和四个风雷小鬼。微子开的风雷小鬼皮肤褐红,一小鬼执双节棍,一小鬼执长棍,将又思的两个黑肤小鬼逼得连连后退。如果不是脸上痒的话,他真想感叹对峙的双红双黑风雷小鬼根本就是小罗汉的COS。
“哎哟!痛!”受双节棍一击的风雷小雷抱着墨黑的小手臂躲到燕又思身后。另一个风雷小鬼躲着长棍,也跑到他身后,不敢迎战。
红肤的风雷小鬼“喝哈”两声,拉棍,屈膝,摆起了少林童子功架势。
沈千粉眯了眯眼,表情微微扭曲。
燕又思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发什么神经在这里浪费时间?一时火大,见微子开踢腿攻来,他转掌一推,地狱昧火应运而生,眼看就要击上微子开的膝盖。一道黑影蓦地串上台,冲到两人中间,身姿敏捷,猫眼可爱。
旗鱼座?
一念闪过,火掌瞬收。
微子开飞踢的利腿也在看清处于攻势下的猫儿后强行偏移,踢空。
“喵呜——”旗鱼座翘起后腿蹭蹭自己的脖子,左瞧瞧,右看看,欢快地扑进燕又思怀里。
燕又思瞪了眼微子开,俊目浅垂,突然咧开笑,“好乖哦……”
微子开脚下一趔。南辕北辙的表情,让争斗的气氛荡然无存。他悻悻甩手,走到台边坐下。燕又思抱着旗鱼座跳下台,戴着狐尾的美女主持上台圆场。
一场突来的争斗就这么无疾而终。
莫沾担忧地跑上前,沈千粉确定他们的风雷小鬼都收回之后才慢慢走近,“回摊啦!”他扯了莫沾就走,燕又思跟在两人后面。
临走前,微子开口叫住他,迟疑地问:“他……是你的人吗?”
“嗯?”燕又思莫名其妙。前方的沈千粉和莫沾也停下步子回头。
“我是说……”微子开低头点手指,“我是说千粉……是你的人吗?”
等候回答的短暂时间,对微子开而言却是一个命运攸关的时刻。
愣、呆、怔、傻、雷!半晌之后,燕、沈两位青黑了脸,同时竖起食指点自己,齐声大吼:“你看我像脑水肿吗?”
“对不起,走了走了……”莫沾慌忙推着两人离开事非地。
微子开目送三人远离的身影,表情有些哀伤。他的初恋啊,来得快去得也快,对象居然是男人,有点不甘心……
这段突发插曲后,卡CO社下半场的COS剧倒也平安顺利,人气旺盛,自编的漫画和小说一概售罄。散场后,燕又思和旗鱼座耳鬓厮磨了好一阵才舍得将它还给莫沾,也因此,莫沾从沈千粉那里得到一条小道消息——
“你知道又思家里为什么没养猫?因为他一见猫科动物就没抵抗力,形象全无。为了保持他的对客形象,他家师兄不准他养猫,并且严禁他在工作时靠近任何一只猫科动物。”
原来如此。
过了一段时间,一年级社员发现旗鱼座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卡CO社,当然还有他们那对猫爱不释手的二年级燕学长,一有麻烦事,燕学长即刻出马摆平。这让他们的社团生活即顺利……又丰富啊……
这日周末,财务学长和沈千粉在一边咬耳朵。财务学长感叹:“沾沾最近喜欢把旗鱼座带到学校来啊……”
“废物利用……我是说能用就用。”
“我发现又思这个月来社团的时间变多了。”
沈千粉瞥了逗猫的友人一眼,“沾沾领导有方。”知道又思的弱点是猫,却时不时把旗鱼座带到社里来,原来,沾沾也有恶劣的一面呢,嘻嘻……
“千粉,我昨天从跆道社那边听到一个消息。”财务学长拍拍他的肩,眼睛弯得像狐狸,“理工大赫赫有名的‘斗战’微子开会作为社团交流生到我们学校学习一个月。他说他一见钟情的美人就在我们学院,而且扬言这次无论有多麻烦,他都会势在必得。”
“……”
“嘿嘿!”
“学长,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说笑话。”
“又思知道吗?”
“他一向不关心这个。”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他也不关心这个。
“跆道社那边正拿了照片打听某个COS美人。”
沈千粉磨牙,“你们要是敢出卖我,我就对你们下全世界最凄厉最悲惨最地狱的诅咒!”
财务学长听若罔闻,挂着奸笑走开。
十月的午后,阳光灿烂,天地人神学院内一片风和日丽。
“乖啊……”燕又思躺在沙发上睡觉,润圆的指尖轻轻摩挲猫儿柔软的银黑色被毛,恬淡的表情仿佛卧船听雨眠。
旗鱼座趴在他胸口上,表情爱娇又惬意。
午睡的猫咪,午睡的人,谁说不是一道动人的风景?
正文 第三章 狂喉
无事不登三宝殿,卡CO社今日来了一位客人。
在客人敲门之前,社员们正缩在房里吹水打屁。
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渐渐转凉,长袖小背心成了日常服饰,在没有社团活动的闲暇日里,穿得像哈佛优质生的社员们最爱窝在一起看卡通吃东西,顺便瞎聊。
一入秋,人都懒了……
在享受知识共懒惰齐飞的日子里,燕又思回家的次数少了很多。一是家中无事,二来,全身心地投入大学生活也是他读书的初衷——其实是想对智商没有二两半的瑶姬和动不动就“come on”的师魁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过今天他不在社里。在哪里呢?在院教导长的办公室里。
话说回来,只怪他今天倒霉,上课发呆,又刚巧被巡院的院教导长看到,叫他的名字提问,连叫几声没反应,院教导长面子挂不住,斥令他下课后来自己办公室。而今,正老生常谈地向他灌输神国PHD精神,苦口婆心,当为教育界之表率。
冥冥中自有天意,燕又思不在社中的这段时间,一位客人的到访很可能就是某个事件爆发的导火索。但在客人敲门的时候,室内看卡通的一票社员起了小小争执。
“好像有人敲门?”只说不动。
“这个时候,谁会来啊。”只说不动。
“我好像也听到了敲门声。”只说不动。
“真的?我没注意。”还是只说不动。
叩叩叩!这次的敲门声重了一些,清晰了一些,由不得他们听不到。
“真的有人敲门耶!”财务学长缩在沙发上不动。前辈开口,自有后辈挪动双腿去开门。
进来的是三位气质型的美人,穿着秋冬季的校裙,艳丽无比。三人身上好像洒了发光物质,并立在室内,四周的墙壁都在放光,真是……
“蓬荜生辉啊……”财务学长叼着一块薯片从沙发上站起来,“三位美丽的同校找谁?”
中间的美女微微一笑,“请问社长在吗?”
众人突然无比默契地闭上嘴。
话说卡CO社的社长……众社员望向目前资历最深的财务学长,盼望他的回答。财务学长咔嚓嚓嚼了薯片吞下肚,捂嘴低头,仿佛海棠花一笑的温柔。
回忆起来,自从入社至今,卡CO社好像没听过“社长”这个词,反正后辈听前辈的,前辈就听那些有统筹能力的。在他们的印象中,社里举凡大小事情的统筹好像是……
财务学长叫了一个名字:“沾沾。”
“唔?”正要偷偷换下一集的莫沾被突然点名,咬着一颗青梅从电视边探头,满脸茫然。
“沾沾,莫沾,她就是卡CO社今届社长。”财务学长说完,满目警告地扫了众人一眼,眼神在说——你们给我照子放亮点,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众社员迫于他的淫威之下,点头了。
卡CO社的社长就在众志成城其利断金之下诞生!今天!
言归正传,三位美人选择在这个时间光临这个地点,目的何在?
她们仅仅用了五分钟就清晰确凿地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事情是这样的——
话说天地人神学院歌舞团每年都会招一批新社员,这些新社员经过一年的练习和排演,将会在升上二年级时的圣诞推出首场表演。而且,每个年级的社员在校四年之间只表演一部音乐剧。即是说,每个年级编排的音乐剧都不相同。他们不求多,只求精。久而久之,这成了神学院歌舞团的硬规则。就目前来看,大四的社员主演剧是《悲惨世界》,三年级是《蝙蝠》,二年级是《东周列国记》,一年级目前排练的是《歌剧魅影》。每年圣诞、元旦、新年,是院歌舞团最忙碌的时候,表演的效果务求灿烂华丽,精致完美。高年级的音乐剧则作为校际之间的交流表演,在各个院校之间颇有口碑。三位美人正是负责训练二年级排演的歌舞团前辈,分别是历史系的来杪杪、哲学系的史桂岚、建筑系的邱米兰,她们都是四年级生。
剧团近来怪事频频,眼看圣诞表演临近,她们迫于无奈,又不想将怪事张扬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只好来卡CO社寻求帮助。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帮助?”被推上社长宝座的莫沾笑脸僵硬地问。
“我们希望贵社的燕又思能帮我们查清那些怪事发生的真相,能解决当然最好。”来杪杪满怀希望地凝视她。
“呃……你们怎么知道又思一定能帮到忙?”
“是肖放告诉我的。”来杪杪浅笑,“他说如果事情实在麻烦的话,可以试着请卡CO社的燕又思帮忙。”
“……”
“不知贵社能不能借出燕又思,请他帮我们查清剧团怪事的原因?”
“……是什么怪事?”
“说起来……”来杪杪与其他两位交换了一下眼神,眉头皱起,“不知道为什么,剧场里的道具总是无故损坏,有几次吊灯落下来,砸伤了五名排演的同学,升降系统在半夜会无故开启,吊钩时上时下,还有怪异的呻吟声,吓得同学晚上都不敢去排练。”
莫沾以眼神询问众社员。众社员心有灵犀,轻微地摇头。基于同袍之爱,他们是不会出卖自己人的。何况,他们可没胆子替又思承诺什么。
OK,明白。莫沾用力地揉了揉脸,微笑,“这件事恐怕要等又思回来你们亲自和他商量才行。”
来杪杪又与两位眼神交流,转道:“社长不能做主将燕又思出借给我们吗?”据她们所知,入学第一天就造成校园轰动的燕又思,行为奇怪,特立独行,高傲不羁,一骑单车叱咤校园,对人爱理不理,性取向成谜,唯一能让他听话的就是卡CO社成员。学校里很多人怕他,也有很多人喜欢他,但是要想请动他,很难。
“这怎么行……”莫沾僵笑。
“如果贵社肯借出燕又思,除了必要的社团经费,我们另外加送陶陶居优惠券半年。”
“这……”莫沾向社员寻求意见,却见他们个个都在迟疑。老实说,有社团经费,又有陶陶居优惠券,真的很有诱惑力。
“如果你们有兴趣,还可以给你们安排三名角色,出演圣诞档。”
正统的表演……近似于百老汇音乐的殿堂啊……
条件如此丰厚,大家又是同校,如果不答应有点不近人情。基于社社矛盾和团结友好之问题,他们点头了。
歌剧……又关他事!
燕又思瞪着低头排排坐的一票社员,火大得差点把闪电叫出来。
为什么不幸事件的主角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自己成了不幸事件的主角呢?好嘛,社团经费加优惠券,他又被卖了。
一剑劈了他们!
“喵喵——”旗鱼座在他腿边蹭了蹭,银色皮毛犹如高贵的圣骑士,半闭半开的狭长核瞳满是娇憨。顿时,熊熊燃烧的小宇宙熄了五分。
新上任的“社长”被不知良心为何物的社员推到万恶深渊的最边沿,他们由衷希望莫沾能扑熄剩下的五分小宇宙。
莫沾盯着他弧线优美的下巴,小声说:“又思,因为是肖学长介绍的,而且我们也很期待圣诞的音乐剧,都排演一年了,如果因为怪事影响表演的话……”
“肖邦?不会让我上台表演吧?”他抱起旗鱼座,认命地叹气。卖都被卖了,难道真让他拿闪电教训他们吗?如果只是以学习者的身份去解决怪事,他可以接受,如果要他上台表演,他就直接结出咒界把舞台架上半空中,让他们震撼个够。
莫沾摇头,嘴角慢慢掠起微笑——没有反驳,也就是答应啦!
“好,我去看看。”他搂着旗鱼座往外走。
莫沾被社员推了一下,她不解,回头见财务学长挤眼努嘴:看场,看场啊。她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赶紧追上,“又思,我……我也去。”
目送两人走远,一直大气不敢吐的社员面面相觑,突然欢叫击掌,“耶!”
果然是“一招鲜,吃遍天”的啊!
“你先试唱一首。随便唱。随便唱。”来杪杪将燕又思引到麦克风前。
旗鱼座还缩在他怀里,瞪着麦克风,他有点不适应。
刚到校剧场,来杪杪就向他展示了无与伦比的热情。因为一路上沾沾有交待,歌舞团对怪事的处理比较低调,他是去“学习”而不是解决怪事。也就是说,他不能明目张胆,只能暗中观察。调音师见了生面孔,又听来杪杪介绍他是新来见习的,立即张罗他试音。
试……他个屁啦!
瞥到莫沾在角落处微笑,似乎对他的试唱兴致勃勃。
他摸摸头,控制了一下情绪。见调音师向他招手示意音响准备好了,抿抿唇,放下旗鱼座,深吸一口气,静了三秒,三,二,一,“那摩嗒嗒亚,那摩萨啦……嗒笛呀嗒翁,达啦达啦……提力提力,嘟噜嘟噜……易笛威,易笛加列,加列不啦加列……”
全场扭曲。
这是什么?唱的什么?
“又思,又思,停一下!”来杪杪打着手势跑近,“你……你可不可以唱一些……嗯,通俗一点的?”
“好。”他从善如流,等调音师再度肯定他可以开唱之后——“小兔儿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调音师脚下一滑,差点亲吻地板。
喵——旗鱼座趴在第一排椅子上,昂头长长叫了一声。
他酷下一张脸,不爽。那个调音的什么意思,唱《大悲咒》不行,唱《小兔乖乖》不给面子,难道要他唱狮子吼?
再看那些非人,多给他面子啊,《大悲咒》唱第一句,天顶上的脑袋全部缩回去了。
“又思……”来杪杪跑上台,笑容比刚才还扭曲,一看就知道摆笑摆得很牵强,她吸了一口气,慢慢道:“通俗的意思是……你会唱现在流行的哪一首歌?”
他沉默……
来杪杪以为他在思考,耐心等待。
他继续沉默……
来杪杪美丽牵强的笑容开始僵硬,有点撑不下去。
就在这团凝滞的空气中,他绕过来杪杪,跳下台,弯腰抱起旗鱼座向莫沾走去,牵起她的手,目标大门。
“又思?”来杪杪回神追下台。
他转身,淡淡扫了一眼,以平直的语气道:“作为社团友好帮助,我没意见。但是,想听我唱歌,出场费要另算。学姐,我想你们先要搞清楚一件事,我的出场费不低。”说完,拉了莫沾头也不回地走掉。
“又思……”莫沾不敢留,跟在他后面小声说,“学姐那边……”
“他们想解决麻烦,就要拿出解决麻烦的诚意。”他回头,笑得没有半点芥蒂,“我不会为难他们,只想让他们拿出一点诚意和尊重。”
莫沾惭愧地低下头,“又思,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答应学姐把你借出去。”
“没关系,既然借都借了,就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咦?”她头上浮问号。
“把筹码提高一点,沾沾。”绿阴下,俊朗的青年迎风浅笑,怀中一只慵懒大猫。
第二天,来杪杪和史桂岚再次来到卡CO社。这次的态度诚恳很多,差不多等了一个半小时才等到燕又思回来。价格方面,她们给的社团经费比原来翻一倍。
燕又思将自己扔进沙发,很随意地说了两个字:“三倍。”
社员们倒吸凉气,很怕两位美女甩头走人。意外的是,她们苦笑着对望一眼,竟然点了头。
两人走后,社员围上来,“又思学长,你怎么知道她们一定会答应?”
“问他!”燕又思指指财务学长。
财务学长推推假想中的眼镜,清清嗓:“你们要知道,天地人神学院最不缺的是什么?是神国的PHD。除鬼解戾大把人在,你都会,我都会啊。你们以为她们没找过其他人?就是因为其他人没办法不管用,她们才会找上又思。”
“哦——”恍然大悟。
在诚意和价格都大大提升的情况下,燕又思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要解决麻烦,首先要知道麻烦是什么。非人的活动时间和人类正好相反,要找他们只能在半夜。如果你大白天跑去画符念咒找非人,只会被非人中的“夜游族”嘲笑——白天对非人来说就是“夜”,熬夜游荡也不是人类的专利。
燕又思曾想过会不会和肖邦遇到的情况一样,为了让异象明显一点,他特别要求歌剧排演持续到凌晨一点。虽然来杪杪说服大家坚持坚持坚持……可那晚屁鬼影也没一只,结果第二天大家都成了熊猫吊梢眼。
没关系,他隔天把沈千粉扯了去。
活体诱饵一进大厅,满场皆惊。沈千粉气急败坏,一边抓痒一边往大门逃,要不是他扯得快,诱饵也许真的会跑掉。
“燕又思!”暴跳如雷的沈千粉一个过肩摔……摔……居然得手?愣愣看着被自己摔到地上爬不起来的友人,沈千粉脸上血色尽退。
老天,他把又思摔成功了?
如果地上这个又思不是假的,那以后等着他的肯定只有凄惨……吓得一颤,他赶快跪坐到一直没爬起来的友人身边,讪笑,“又思你怎么样?没事吧?我都没想过我的过肩摔会这么厉害,嘿嘿……啊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不是故意的,你想要诱饵是吧?没关系,能用到我的地方尽管用……”内心泣血啊,明明被欺负的人是他耶,他还帮人数钞票。
燕又思不动。
“又思,又思,怎么回事,不会摔成脑震荡吧?”沈千粉又拍又摇。
燕又思倏地睁开眼。他看的不是沈千粉,是前方的舞台。
沈千粉的嘴巴张成O形。他……他看到一圈白色丝线出现在又思腿上,然后越来越多,就是这些丝线将又思捆缚住,害他不能动弹。丝线的另一头慢慢向舞台延伸,一时光芒大盛,光芒中出现一道人影。
待光芒减弱,众人看清舞台之上的画面,全部震撼得不能言语。
女神临世。
芒心中央坐着一名天姿绝色的女子,座下是藤木盘旋的椅子,榴色罗裙在腿边散开,如水波浪。她肤色雪白,从眉心到额角有两片斜飞的鸟冀图案,紫红色。最令人惊撼的是她的头发,白如天山雪,仿佛有生命般漂浮在她周身四侧,形成似网似纱的一层界面。
缚住燕又思的白色丝线正是她的头发。
女子灵目微转,视线定在沈千粉身上,缓缓开口:“孩子,你叫什么?”
“沈千粉。”
“过来。”女子向他伸出手。
沈千粉慢慢走过去,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脑后一痛。他回头,燕又思双手已经挣脱白发的捆缚,穿着一只鞋坐在地上。沈千粉抽抽脸皮向脚下看去……很好,另一只鞋。
他弯腰,拾起敲过他脑袋的鞋,用力向某友扔去,“燕又思!”
“谢了。”缚脚的白发早已用地狱昧火烧断,燕又思接过鞋穿上,单掌撑地跃起,动作一气呵成。
“过来,到我这里来,沈千粉。”白发女子低唤。
沈千粉眨了眨眼,第一动作是揉脑后的包。你佛祖的硬了这么大一块,要打醒他不会轻一点啊。
“过来,沈千粉。”白发女子声音尖锐了些。蓦地,火焰沿着一缕白发燃烧,一瞬间便蹿至女子面前,她不慌不忙,白发突然震甩,火焰熄灭。
“站到后面去。”燕又思按着拳头越过沈千粉,双目凝重。这女人什么来头,地狱昧火居然对她无效。而且,她身上有一种纯和之气,要么是真妖,要么是贬神。
几缕白发突然发难,卷起燕又思甩向空中,又在他要防御的一刹那放开,发似灵鞭狠狠抽甩,将他甩到墙上,重重落地。
“又思!”沈千粉大叫,下一秒却头晕眼花,被一缕白发倒吊着提了起来。好难受……眩晕……他抱住脑袋不敢出声。
燕又思从地上爬起来,俊脸铁青,转掌暴喝:“闪电!”
嗞!仿佛一道闪电撕裂空气,银芒冷耀的金刚王剑应声而出。
他银剑在手,女子美目一睁,眼神起了微微变化。不过须臾之间,他跃空劈剑,斩断吊住沈千粉的白发,下落时横剑侧斩,逼退那些窜如蛇头的白发。
芒刃爆起,他闭目躲光,随即感到光芒急速敛回。他睁眼再看时,那仿佛女神临世的天姿女子已不见踪影,舞台上道具陈列,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
“呜……”地上传来哀叫,“燕又思,你就不能接住我?”好痛,他的腰肯定摔断了。
燕又思四下一扫,将闪电抛向半空。银剑在空中旋出美丽的光弧,剑芒暴闪暴灭,隐入他的手臂。
“什么东西啊,搞清楚没有?”沈千粉还躺在地上哀叫。
他伸手拉起友人,淡道:“没有。”
“很厉害吗?”沈千粉扶腰扭脖子。
“不知道。”他看向震惊的来杪杪,“这几天你们不要排练了。”
来杪杪盯着舞台方向,对他的话半天没反应。直到他重复一次,来杪杪才以梦幻般的语调轻喃:“女神啊……”
女神?燕又思沉着脸在室内结下符咒,转身离开。她不怕地狱昧火,对闪电却有所忌惮,退得也快,一下子气息全无,可她究竟是神是魔他却完全分不清。他要回去查资料。
口哨声起,一辆单车自己滚着轮子跑过来。如果不是夜半三更,这种诡异场面要是被常人看到,不昏倒也会尖叫。
“你回校舍吗?”他问缩在一边抓痒的沈同学。
沈千粉眨眨水亮大眼,可怜兮兮,“可不可以拜托你把我送回去?还有,你要风雷小鬼不准摸我。”
立即,两只可爱无比的黑小鬼冲他龇牙,另两只转过身翘起小屁股,拍拍。
被蔑视到这种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沈同学气得头顶冒烟,“呼啦”一下坐上单车后座,缩起脚小心翼翼,“走……走啦!啊,死小鬼,叫你不要摸我。”
他被迫的,他没得选啦,躲在四周的非人已经虎视眈眈了,要是不坐又思的车离开这样,他肯定尸骨无存。
“呀——燕又思,叫他们不要摸我脚啦!”
“喂喂喂,你叫什么?不准咬我裤子!”
沈同学的惨叫伴着风雷小鬼的嘻嘻笑声,一路飙向背云寺。
背云寺,深夜。
白发,藤座,额上紫红飞翼纹,燕又思翻遍了师父留下的电脑资料库,完全找不到与女子相似的非人物种。
“也许你师父也没见过。”跟车回来的沈千粉猜着。
鬼鬼祟祟,一颗睡眼矇眬的脑袋从门边探出来,“又思,这么晚了,你找什么?”
沈千粉吓得跳起来,燕又思只是随口叫了声“五师兄”,继续翻他的资料。
“白发……藤座……紫红飞翼纹……紫红……”五师兄念经似的在他身后转了几圈,一拍掌,“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燕、沈二人同时扭头看他。
“你们找的东西。”
“是什么?”
“子曰:不可说。”
“……是佛曰。”燕同学揉揉眉心,“五师兄,你以前见过那个女人?”
“没有。”五师兄很干脆地摇头,“你知道啦,师父和师兄、师弟都云游在外,他们隔半年就会寄些资料回来让我收录,师父寄的资料里好像提到过你要找的东西,我想想……”
“电脑里没有!”燕同学满脸不耐烦。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录进去。”
燕同学伸手,“师父的资料呢?”
“在藏经阁。”
Good,燕同学和沈同学从没如此齐心协力过,一人一边架起五师兄,直冲藏经阁。
藏经阁内。
“是什么?是什么?”一颗脑袋在燕又思背后摇晃,是沈千粉。
“是什么是什么?”第二颗脑袋浮在燕又思背后摇晃,是……师魁?
“是什么是什么呀?”第三颗脑袋在燕又思前面,身体漂浮,美人托腮,小腿翘起两边摇啊摇,是……瑶姬?
“你们、不用、睡觉、吗?”燕又思一个一个瞪。
瑶姬笑眯眯,“你回来了,不睡。”
师魁点头,“我是你的式武神,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燕又思没空理他们,盯着师父的手绘资料,眉心渐渐拧起。
居然是“忘帝女”。
手绘图没有明显的容貌特征,只有一张姣好的女子脸形,又几笔画出长发长裙,奇怪的是长发散成圆形。而且,也只有额上的飞翼纹与白发女子相同。
太抽象了……
他转目看向师父的手迹——
忘帝女,杜鹃公主。传闻,杜鹃公主爱上自己的父亲忘帝,败坏伦常,被罪罚打扫王母瑶宫,她假意顺从,偷了孽魂镜,趁守门白虎不备的时候逃了出去,捉拿她的天兵在忘帝宫外挡住她。她呼唤自己的父亲,可是忘帝不忍见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啊……杜鹃公主悲伤欲绝,割破手腕,将自己的鲜血全部洒在孽缘镜上,以血为咒,得不到父亲的爱,她将永不轮回。最后,杜鹃公主血尽而死,孽魂镜落入凡尘,至今不见踪影。
沈千粉咋舌,“上面也太水了吧,一块破镜子都找不到。”
瑶姬扭头看左边,师魁扭头看右边——都假装没听到。
燕又思注意到下方一行小字:不可收服,不可感化,必须封印,若为害世人,散其魂。
啪!他用力合上资料。
瑶姬和师魁都盯着他的动作。
“千粉,走了!”
沈千粉的脸皱成苦瓜,“现在凌晨三点半耶,大哥,睡饱了再回学校行不行?”
“回学校睡。”他走到门边,见师魁跟上来,意图非常之明显,立即瞪眼,“罪神不能妄动杀念。”
“Come on!我……”
燕同学霎时黑脸,“不准去!”
白发女子似乎过于忌惮金刚王剑,燕又思连续守了两天都没有动静。
“我来!”沈千粉拍着胸脯站到他前面,脖子上挂着一圈干蒜,颈上戴着佛珠,胳膊上涂了药水,小腿绑着两只猪血袋。
燕又思抽抽嘴角,别开眼。
“我去把她引出来。”沈千粉豪气干云,手一挥,一股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他捂鼻子,“你手上涂的什么?”
“驱风油。”
他直接转身,眼不见为净。沈白痴,驱风油能驱妖吗,还有挂什么大蒜,又不是吸血鬼。
“我去了!”拍拍他的肩,沈同学一溜烟冲进排演厅,视死如归,充分证明了友谊的珍贵——为了朋友,他可以投身虎口,两肋插刀。如果两刀不够,他还可以多插几刀。
直到里面白光闪烁,燕又思才惊觉沈白痴真的跑去当诱饵了。
龇龇牙,他甩头跑进去,其实心里有点疑惑,千粉有那么好吃吗?
排演厅里,沈千粉被白发缠腿倒吊了起来,那些所谓的干蒜猪血袋全部被抖落在地,而且,女子并没有显出害怕的迹象。她将沈千粉拉到藤座前,自己缓缓站起来,将他慢慢放上藤座,再以白发为绳将他捆坐在上面。
“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如此问着,纤指在他脸上抚过,没预由地,轻唱起来:“上帝春宫思丽绝……夭桃变态求新悦……便是花中倾国容……牡丹露泣长门月……”其歌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和幽怨,缥缈遥远,好似经过重重群山回音反射后传到他们耳中。
燕又思皱眉,身后蓦地响起一道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是《绯桃花歌》。”
“回去!”他头也不回。
“Come on,我什么都不做,只在一边指点你好不好?又思,你不觉得我指点你直接处理掉她比你乱打一气挂闪又挂血的胜利要节约时间吗?又思,怎样?怎样?我是你的式武神,你总要让我有点用才行啊……”
“Shut up!”他实在不想理这条红龙。
“她的歌可以慑魂,你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听歌上。其实要打散她很简单,你直接把闪电刺进她额上的紫红色飞翼就OK了。你冲过去吧,我会帮你把她的头发挡住,她伤不了你的,放心……”师魁还在一边絮絮叨叨。
翻个白眼,他叫出闪电,以手为轴,以剑为扇,帅气地在手中轮了一圈,当银剑竖起时,舒活筋骨也一并完成。
他冲向女子,白发霎时疾射过来,发尖银芒一闪,密密麻麻竖成一道针墙。与此同时,两道淡淡的红光从他身后扩散而来,射入白发内,白发瞬间干枯成粉,萎靡掉落,只一会儿,便开出一条扇形通道。发墙靡退,露出女子苍白惊慌的脸,他趁机冲进去割断绑住沈千粉的白发,歌声遽停,银剑反手一划,横上女子的脖子。
“刺她的额头!刺她的额头!”师魁挥着拳头大叫,兴奋得像看足球比赛。
“杜鹃公主!”他叫她的名字。
女子怔住,“杜鹃……公主……”她喃喃自语,“那是谁?杜鹃……杜鹃公主,杜鹃公主,杜鹃公主……好熟悉……啊,那是我,我叫杜鹃,我叫杜鹃……名字是父亲取的,我的父亲……”她转眼看向燕又思,“你……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他……不不,你不是他,你是谁?”
千年来,这是人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
是的,是的,她记起来了,她叫杜鹃,她是杜鹃公主。
她逃出瑶宫,历尽艰辛只为见父亲一面,可父亲不见她,不肯见她啊……她羞愤自绝,魂入孽缘镜,落入人间。
人间易过,多少年了,呵,她已经不记得,似乎中途有醒来过,又好像昏沉沉睡了去,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还在这里?死前以血为咒,得不到他的爱,她将永不轮回。她还在这里,说明他……不爱她。
这么久……
这么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抱头痛叫,杜鹃啼血。
悲伤的声音刺入耳鼓,燕又思心头一震。
与其得不到,不如一起毁灭。她已是不神不魂,这般境地,倒不如……倒不如……
成妖!
心随念动,白发动荡如波,一层层,一圈圈,开始突破燕又思设下的咒界向外侵略。师魁皱起眉头,加固咒界的效力后,见燕又思仍然举剑不动,不由气得大吼:“快点灭了她!你在等什么?”
燕又思不及反应,又听师魁大叫:“快点,她要吃了沈千粉。”
他骇然一惊,只见白发紧紧裹住了藤座上的人,已经缠成茧形。心火大起,他以手臂缠起一缕白发,用力绞了几圈,趁杜鹃公主吃痛回头的一刹,金刚王剑脱手而出,直射她额上飞翼。
剑入眉心,一切白发都停了下来,慢慢委顿,慢慢失去光泽。
瞪着杜鹃公主,燕又思冷道:“他不能爱你,你逼他太紧了。”召回闪电,扛起蛹态的沈千粉,他抽身离开。
白发开始变色,水红,浅红,梅红,血红,白发中的杜鹃公主仿佛泥人落水般开始融化,与红发盘缠一团,由慢到快旋转起来,最后形成一道红色漩涡,由大变小,最后“刷”地射入地面某一点,再无声息。
地上有一块镜子。
将沈千粉扔给师魁,燕又思拾起镜子,正反看了看,镜的反面以阳文铸了三个字:孽缘镜。(阳文:指平面上凸起来的文字或图案)
倏地,镜面从中心开始龟裂,仿佛被子弹射中,不规则的裂纹很快蔓延整个镜面,“咔。”镜子粉碎,连同镜框一起化为齑粉。
本来已经结束了,可学院内突然有了一道传闻。这传闻不是在学生之间流传,而是在非人类之间。
这传闻是——燕又思会出演今年的圣诞歌剧。
从哪里传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此事,不知道。不过,学院那帮非人类一传十,十传百,总之全都知道了燕又思会出演今年的圣诞剧。
“又思表演啊,何等的大事!”表演当日,所有非人类倾巢而出,万鬼空巷。
据说那一晚异常寒冷,很多人得了重感冒。
[【补记】
传闻是从调音师那里传出来的。他无意提起今天新人试音,又见来杪杪看重此人,后来又知道了他就是校园传说中的燕又思,便猜测是不是燕又思要出演今天的圣诞歌剧。
此话一出,加上他又在人多嘴杂的地方吃饭,SO,传闻,就这么传开了……]
正文 第四章 丝龙
圣诞之后,新年之后,寒假之后,二年级下学期开始了。
燕又思才走进校舍,一道黑影扑过来,很低矮。
“又思救命!”
他看看趴在床上看漫画的沈千粉,再瞅瞅外面和瑶姬依依不舍的何有,最后视线下落,定在抱住自己大腿的同室——李月画身上,扁嘴,“有事?”
“是这样的——”李月画保持猫低姿势,一手揽在他腿上,手舞足蹈,“我寒假回家的时候,家里出了一件怪事。最开始是有两三个人失踪,到后来,附近的村子也开始有人走失,而且隔两天就失踪一个,警局虽然立案调查,可完全找不到线索。那些人全部在路上失踪的,地点不固定,他们好像走着走着就这样消失了。”
他微笑,“人间蒸发。”
“我家今年过年都过得心惊胆战。我妈都不准我出去,闷死我了。”
听,这句才是重点——燕又思努嘴,“你想怎样?”
李月画按按眼角,“我知道你出场费不低,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情分上,你可不可以给我打点折。我妈也说了,如果可以请个道行高超的法师将村子里的秽气除走,找到失踪的人,全村都愿意集资付你的出场费。”
燕又思额角爆青筋
“又思你给我打一折好不好?虽然一折还是有点贵,不过总比……”在沈千粉的眼神暗示下,李月画终于看到头顶上那张玉面生狞的脸,吓得后面的话全部吞进肚子。
“比什么?”燕又思用力抽回自己的腿。
“比……”李月画灵机一动,一脸的狗腿,“你比神国的PHD还要PHD,你根本就是终极PHD!”
沈千粉捂眼,不忍看接下来可能的血腥场面。又思软硬不吃他又不是不知道,月画真是笨到家,拍马屁都不会,居然好意思说全村集资付又思的一折出场费,又思有那么掉价吗?
果然,尖叫响起,李月画双腿仿佛涡轮加速,一阵风冲出校舍,惹得楼梯上都是鸡猫子鬼叫。
被风雷小鬼甩出去了吧——沈千粉探头往下来,飙下楼的李月画很“不小心”拌到垃圾桶,“哎哟”,“哎呀”,“哎哟”,翻了三个跟头,在地上撞成一个“大”字。
两只顽皮小鬼头还在李月画的肚皮上踩了三踩,害沈千粉想忍笑都不行。
三天后,一行人轻装简从,坐上了去李月画家乡的列车——其实很近,才两小时车程。
因为是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假期后的心情还没有进入学习状态,加上受不了李月画完全没有男儿自尊的哀求,燕又思只得答应去他家乡看看。
先申明,人口失踪他绝对不管。
他一点头,大家纷纷开始收拾行李。
大家……喂,千粉和何有是他同舍,想跟去看看没什么,卡CO社又是怎么回事?春日踏青?他们就不怕自己成了失踪对象?更离谱的是他家那个智商没有二两半的巫山女仆,说什么何有去她也要去……好,他忍。
师魁听说他要出外,也嚷着要跟,还说全程负责“托运”,保证平衡安全没有逆空感——他以为自己是过山车吗?
有这些家伙跟着,没事都会变有事……怀着黯淡无力的心情,他和他们一起上了列车。
原计划下车后将行李扔给李月画,他直接去出事地点巡查,不料一位富态的大婶迎面扑来,如果不是他让得快,现在被大婶抱住的就是自己。
沈千粉站在他后面,SO,被大婶吃尽豆腐。
“月画,这位就是你那个厉害到终极的同学吗?”大婶笑眯了眼。
“不是啦,妈,这个才是。这个。”李月画指指闪过边的燕又思。
大婶——也就是李家妈妈——放开千粉,盯着他左看看,右看看,赞了句“长得真漂亮”——只这一句还好,停了停,后又开口:“如果是女孩子就更好了,正好给我们家月画当老婆。”
轰——集体后倒。
大婶调转视线,意欲二度扑向燕又思。
管你是长辈还是晚辈,燕又思一眼瞪过去——你敢扑过来,老子引雷劈了你!
长辈就是长辈,经历过风雨,也见过彩虹,知道什么人碰得什么人碰不得。李妈妈瑟缩了一下,忠实地站在原地,“好,好,果然一表人才。”
“……”他长得很柴吗?
短暂的迎客闹剧收场,燕又思仍然将行李扔给李月画,让他们先随李妈妈回家休息,自己去最初失踪的几个地点查一查线索。
他拿出标有明确失踪地点的地图时,李月画大大感叹了一声,“又思你怎么弄到这个的?”
燕又思背着他甩甩手,充耳不闻。
半小时后,他躺在草地上,卧看白云过天。
失踪地点他走遍遍,完全没有共同点。据说,这些人有的是散步失踪,有的是回家失踪,还有一个居然是踩单车踩到失踪……无力。
也许是人体器官贩子也不一定……正想着不太专业的东西,头顶一声轻响,黑影闪过。他抬腿跃起,直接往草丛后的目标踢去,草丛里的黑影灵捷闪避后,一拳挡开他再度踢来的腿。
一抹暗蓝飘过,分立,相望。
“燕又思?”对方很吃惊。
“……”燕又思打量。满是口袋的裤子,白衬衣,V领毛衣,脖子上系了一条蓝色围巾。看脸,他觉得眼熟,不过名字……歪歪头,他认真回忆。明明记得嘛,就是上次动漫展惹他上擂台的家伙,养了两只红皮肤的风雷小鬼,对千粉一见钟情,后来成了学院转换生,有事没事就和千粉来一次“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这家伙叫……
“别告诉我你不认识我?”对方被他脸上明显的“我在想你是谁”激怒。
“……微子开。”
“你怎么……”微子开突然顿语,眼角往侧方的树上一移。
两人同时动作。但他们快,有人比他们更快。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轰”——响雷砸下来,震得他们倒退三尺。
树上跳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音线低沉,揶揄之意显而易见:“好久不见……燕同学。”
微子开不认识这人,燕又思认识。他怔了半天才嚅道:“华教授?”居然是神学院的符文学教授。
华教授向他们走近几步,俊美成熟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我记前几天刚开学,燕同学,你不好好在学校学习,跑到这里干什么?”句末,隐隐开始施压。
燕又思不怕教授,但怕教授那些比长江还要滔滔不绝的理论长篇,他立即转问微子开:“你在这里干什么?”
微子开看华教授,“教授在这里干什么?”
华教授意味深长地眯起幽然迷人的眸子,突然笑出声,“看来燕同学是受人所托来查失踪人口的?”
微子开飞快扭头看向燕又思,“你也是?”
也——燕又思瞥了他一眼,突然很想抽身离开。
“华教授也是?”微子开转问走下草坡的男人。
华教授回头,“对,我是警察局长请来调查这件事的。”
“我是村长请来的。”微子开玩味地勾起嘴角,“那么,又思呢?”
“李月画。”他也不隐瞒。
华教授转身,背向下坡,“既然我们目的相同,这次就看你们的表现了。燕同学,我期待你的实战表现。还有这位……”
“微子开。理工大三年级。”某微立即自报家门。
“嗯……”华教授点头,“微同学,想必你实战经验丰富。我也期待你的表现。”突然倒纵跳下草坡,华教授冲两人摆摆去,再不说什么,沿着小路往前走。微子开正要开口叫住他,却因为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哑口。
华教授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在走路。
他走得也不快。
可是,三秒钟的时间,他已经走不见了。
“燕又思!”微子开大叫,“你家教授不错哦,好想和他打一架。”拳头咔吱咔吱响。
“他不是我家的。”燕又思往回走。
微子开追上去,蓝围巾在肩头飘啊飘,“你一个人?”
燕又思勾起唇角,非是开心或笑,只是勾起唇角,一个面部动作而已。
“千粉有来吗?”
“……”
事情总是出人意料。回到李月画家,卡CO社的家伙们跑到外面“侦查”地形说是为晚上的篝火晚会做准备,何有和瑶姬不知去向,想来也是躲藏到哪里卿卿我我,师魁居然说遇到朋友一阵风跑不见了——这些情况,燕又思是从李妈妈那里听来的。
他坐下不到30秒,有人敲门。李妈妈在厨房里忙,他吹口哨让风雷小鬼开门,进来的居然是微子开。
后面还跟了一人——华教授。
“决定和你们一起住,这样比较热闹。”微子开大咧咧坐上沙发,对从厨房探头出来的李妈妈摇手,“阿姨好。我叫微子开。今晚有没有晚间给我住,如果没有,我打地铺也可以。”
“有,当然有。月画的同学怎么可以打地铺。”李妈妈很自然地接受了新加入的同学。
燕又思盯着华教授的行李包。
“哦,我和你们一起住。”华教授转看李妈妈,笑得粉红飞又飞,“李太太,不知道我方不方便和我的学生一起打扰你们几晚?”
李妈妈被他电成梦幻少女,除了点头还能怎样。
一分钟不到,他们就搞定了李妈妈。秒杀!
解决了这些琐碎事情后,华教授向燕、微两位同学勾勾手指,转身走到院子里。两人对视一眼,跟出。
“警方在山林深处发现一个洞,洞里挂了很多大型丝蛹,现在他们已经封锁山路,不过发现的警员不敢随便搬运这些丝蛹,所以调派了一组生物专家过来。”华教授言简意赅,“那组专家应该在四小时后到这里,我们现在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去解决这件事。”
“我们?”燕又思挑眉。
“燕同学,现在的重点不是我或是我们,而是丝蛹。”华教授沉下脸,“从传来的图像看,每个丝蛹都和人类等大,数量正好等于失踪人数。”
“有华教授在,应该用不到我这个学生出场。”燕又思并无合作的打算。
微子开却兴奋地跳到华教授身边,“教授,我们打架吧。”
华教授轻轻瞥了他一眼,叫住转身的燕又思:“你不想知道人蛹是什么东西造出来的?”
“不想。”进屋的脚步不停。好奇心害死猫啊。
华教授缄默,直到他的脚迈进门槛,华教授才轻轻说了句:“无名和尚教出来的不过如此。”
迈进去的脚收回来,他眯起眼,“你认识我师父?”
华教授偏头望了一眼,径直向深山走去。微子开一心想打架,追了上去。燕又思在门边站了半天,绞尽脑汁的矛盾,敢把师父抬出来压他,华教授应该有点来头,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真是个问题。
啧了声,他旋步跟上。
原以为华教授用的是托运术,跟在他后面走,才知道他的速度不是驱使坐骑或神使魔奴造成,他用了空间撕裂。直到进了山洞,华教授设下结界让外面警卫看不到,他还在思考他们只用两分钟就走到深山的奥秘。
“盘丝洞耶……”微子开的惊呼引他回眼。
环视打量,果然有盘丝洞的架势。洞壁上细细密密、丝丝絮絮爬满了白色细丝,洞顶上倒悬着很多丝纺形的丝包,的确是人类的长度。如果说里面包裹的全是人类,那么,满满一洞顶的人蛹看得人鸡皮疙瘩啵啵冒。
好恶心……
“还有心跳。”微子开按按拳头,“可以直接救人吗,华教授?”
华教授昂头盯着壁顶的白丝,没说可不可以,却道:“你们知道符文和原字的关系吗?”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两位同学的眼睛里闪起问号。
华教授托起一缕垂落的白丝,微笑着,“原字的宫殿是瑶宫。”
燕又思听明白了一个词,“瑶宫?王母的瑶宫?”
“对。”华教授瞥了他一眼,“它们住在王母的瑶宫里。”
“教授!”微子开举手,“什么是原字啊?”
“原字就是原字,没有什么词能够解释它们。它们千姿百态,变化莫测,可以是意,可以是情,可以是物,可以是气,它们最初的发音就是咒。无数咒联合、交错、混搭在一起就成了具有约束力的命令符,也就是符文。可以说,原字是符文的始祖。”华教授拈拈手中的白丝,丢开,“现在的符文,由最初的原生态融合了后世的一些其他元素,所以变为‘符’和‘纹’两种。符文可以是字,可以是画,也可以是人间的任何东西组成的具有约束力的形态。”
“……教授你上课啊?”微子开听得一头雾水。
倒是燕又思扯出淡淡笑意,“这些好像没有在课堂上讲过,教授。”
“有些东西,并不是每个人类都有资格去了解。”
“那你还告诉我们?”
“燕同学……”华教授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眸底仿佛藏了些什么。盯他片刻,华教授蓦尔一笑,“只要修为够高,任何东西都可以成符。”拾起一颗石子在空中用力划过,有什么东西在他掌心炸开,微微银光沿着白丝飞快蔓延,就像高压电流过境。当微光遍布白丝形成电网一样的景观时,洞壁深入传来一声尖细的惊叫。
三人循声跑到,只见隐隐约约有一道黑影正要逃走。微子开一马当先冲上去,原以为有一场好打,不料他的拳头才举到一半,黑影立即缩了身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提到明亮的地方一看,居然是个衣衫破烂的瘦弱少年。
是少年,又不是少年。
杂草一样的头发,污黑的小脸,散发着酸味的破衣服,四肢完好,赤足,像人类的小乞丐。他的眼睛很大,衬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明亮而带点可怜。但是,他的眸子是银灰色,中是的瞳孔甚至还没有完全幻化成人类的模样,保留着原始的纵长形。
“你……”微子开刚开口,外面突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三人同时偏了一下头,只这一秒时间,乞丐似的少年倏地跳起来往洞内跑,等他们再追去时,那名少年已匿去踪影。
“先救人。”华教授折回,嘴里不知念了什么,悬在壁顶的丝蛹“噼啪噼啪”断开,那些蛹一个接一个落下来。银色电光在丝蛹上游走,丝线着电光的闪烁一层层断裂,渐渐显露出它包裹的东西
果然是人。
好在这些人只是长期昏迷并无生命危险,制造声响让洞外的警察注意后,三人悄悄离开,将营救交给警察和医生。
接下来,找出那名少年。
但山林的幽深为找寻带来一定困难。月悬树梢时,山精幽魅纷纷出来活动,他们捉到几个打听,也是一问三不知,只会抖着声音说“我没有害人啊请三位道长大发慈悲”。而到月上中天时,他们仍然得不到关于少年的一点信息。
音乐声突然响起,燕又思掏出电话,才“喂”了声,那边就传来李月画焦急欲哭的大叫:“又思,又思啊,沾沾不见了!千粉也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心头一跳,“沾沾不见了?”
“是啊,不见了,刚才还在的。沾沾说去捡石头,可是捡了半天没回来,我们就去找,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她。千粉明明去拿烤肉,可我一转身他也不见了。又思,你说他们会不会……”
他咬牙隐忍道:“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树林里……”
“这么晚你们跑树林里干什么?找死啊!”他大吼。
“我们……我们在办……篝火晚会……”那边越来越低声。
这种理由气得他差点扔电话,“你们……你们脑水肿啊!”
“我们看了新闻,听说在深山里找到了所有失踪的人,没有生命危险,我们以为……以为你们已经把它搞定了……”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他只能让那些笨蛋原地不动,自己和华教授、微子开赶回篝火会地点。他知道让瑶姬和师魁保护那些笨蛋完全是大材小用,所以他也完全放心地丢开那些笨蛋,全神贯注搜寻莫沾和沈千粉的气息。
“你现在就能找到他们?”华教授颇有趣味地开口。
“千粉身上有师父的佛珠。沾沾手上……有我的血。”他凝视幽暗的树林,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气场层层扩大。
东正教剩下的14名狂信军团封印在莫沾手背上,封印的符阵是用他的血画成的。找一个少年困难,找自己就一点也不困难。
蓦地,俊目睁开,微微一笑。
找到了!
莫沾和沈千粉被困在一个小山洞里,洞外杂草丛生,异常隐秘。
“嘿嘿……吃了他们,比吃一百个……不,比吃一千个人还要好……”污脏的少年蹲在两人前面傻笑,自言自语。
少年的嘴里吐出无数条白丝,从脚到头,一圈一圈缠住两人,很快,两只巨大的丝蛹成形。
“嘿嘿……”少年将丝蛹吊上洞顶,抱了抱,将脸贴上蛹上,爱不释手地轻抚,仿佛怀中是什么宝贝。
一道火焰突射而来,吓得少年转过身,背抵丝蛹,惊恐地睁大了纵长眼眸。看清是白天在深山洞中遇到的三人时,少年脸色发白,缩缩缩,缩到丝蛹后面。
燕又思弹指一甩,一道地狱昧火自指间喷射而出,烧断垂悬的白丝,微子开和华教授一人一个接下。
将蛹放下,微子开按按五指,狞笑着向少年走去。少年突然张嘴,一道白丝射出缠住他的腿。趁微子开不能动的一瞬间,少年猫低了腰欲向洞外跑,但他只跑出四步,再也无法动弹。
一圈冰冷的火焰将他禁锢在洞口,逃不了,退不掉。
燕又思眯眼打量少年,只将地狱昧火圈住少年,不再有其他杀伤动作。少年不知他冷峻的表情代表了什么,在焰圈内蹲下,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肩头瑟瑟轻抖。
华教授将莫沾和沈千粉从丝蛹内救出来后,拦住一心想打架的微子开,“看好他们。”说完,自己向少年走去。
少年抱着脑袋,偷偷拿眼觑他们。
华教授不受地狱昧火影响,居高临下睨着少年,缓缓探手……
少年闭上眼睛,惊恐大叫:“不要杀我!”
华教授的手并不是伸向少年,而是少年身后的影子。在华教授掌下,一道淡淡的黑影挣扎着显现出来。倏地,华教授用力一捏,空中仿佛传来一道细微的尖叫,淡影霎时消散无踪。
“吊影鬼……”微子开轻喃。
华教授蹲下身与少年平视,放轻了声音:“你是谁?”
少年摇头。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少年愣了一下,还是摇头。
华教授也不气恼,转头道:“又思,把昧火收了。”
燕又思配合地弹了一下响指。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少年具有攻击性,既然是吊影鬼在背后操纵一切,再为难这个非人类少年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
“龙?”燕又思瞪着师魁,有点接受不了。
少年已经被他的同学押到浴室洗了个干净,衣服也换了新的。长长的头发湿漉漉搭在肩上,身子单薄瘦小,乍看去像时下营养不良的高中生。而今,他缩在沙发一角,蜷在莫沾身边,抖得比刚才还厉害。
原因很简单,龙孙子见了龙祖宗,不怕才怪。
师魁瞥了沙发上抖个不停的身影,很肯定地点头,“他是一条龙。”
燕又思转看少年。如果说眼前的非人是龙的话……有没搞错,他吐的不是火,不是水,居然是丝?!
“你是蚕变的吗?”他有点无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缩了缩肩,轻眨泛满雾气的无辜大眼。
莫沾见他害怕,不由往他前面挡了挡,“你们……要怎么安排他?”
燕又思脑中一炸,还不及开口,只听华教授道:“他就交给你们了。忙了一天,好累……好累……我要洗澡睡觉。”就这样,拍着屁股置身事外。
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微子开直接看他。
少年捏着长长的袖子,抱着膝盖觑他。
师魁斜着眼睛睨他。
——好像大家都在期待他说出某句话。
为了不负众望,他大势所趋地开口了,四个字,干脆之极:“就地放养。”
咚咚咚咚!众人扑地。
沈千粉扶住椅背,以崭新的眼神注视他,“你以为是养鸡啊?”
“不然呢?”
“不能有第二种方法吗?”沈同学不想放弃,尤其看到少年那双雾蒙蒙的大眼。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站在少年身边的时候,皮肤完全不痒。
“有。”燕同学俊目一飞,“杀了他。”
“不要……不要杀我……”少年嘴中发出小兽似的呜咽。
“那你同意被放养?”燕同学瞪他一眼。
少年被他瞪得瑟缩了一下,抿紧嘴唇,摇头。
燕又思刷地站起来,满脸不善,“不能放不能杀,你想怎样?”
少年被他的凶神恶煞吓到掉眼泪,见他往自己这边走来,以为他要伤害自己,想也没想跳起来楼上跑,好死不死正巧撞到沐浴完的华教授。他见华教授面色和蔼,赶紧躲到华教授身后。
燕又思一手将他提出来。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呜呜呜……不要杀我……”少年死扯华教授的浴袍当救命稻草。
一拉一扯,华教授的浴袍被扯掉半边。白皙的肌肤,诱人的线条,春光乍泄,看得卡CO社一票腐人倒吸冷气。
华教授眼疾手快,在沐袍被扯离的五秒之内快速抽回。结果,少年被燕又思提着衣领扔下来,浴袍重回华教授身上。
只那画面一闪的时间,微子开眯起眼——教授的腰上有一道疤痕?
趁着少年东躲西藏逃避燕又思的靠近,他不动声色地站到华教授身边。正迟疑着,突然听莫沾发出惊呼。移眼看去,原来那名少年被又思追得无路可逃,情急之下竟然吐丝缠住又思的腿。
全场安静。
沈千粉最先动作。捂住眼睛,他不忍目睹即将发生的血腥事件。
燕又思的确被少年吐出的丝定住了身形,不过,他低头瞧了一眼,地狱昧火随相而生,白丝瞬间断裂。无声抬头,星闪的眸子徐徐移向少年,面无表情的俊容蓦尔一笑。这一笑,玉面生狞。
“闪电!”一道冷喝,金刚王宝剑应声在手,“继续跑啊!”俊美的青年满目煞气,“老子灭了你!”
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了……沈千粉在心里为少年默哀。
莫沾被财务学长推了一把,反应过来时已经条件反射地架住了他拿剑的手。她咽咽口水,讪讪道:“又思,又思……他……他蛮可怜的,用不到……这么厉害的……”
“是啊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莫沾再劝:“杀鸡焉用牛刀,是不是?”
“是啊是啊是啊……”附和半天,慢半拍的一票人明白过来,齐吼:“沾沾!”
“叫沾沾也没用。”燕又思冷笑,“你们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活了多久?能干什么?不放养,你们难道想收留他?”
“燕同学……”华教授慢条斯理地出声了,“没名字可以取。从哪里来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他既然是条龙,活得应该很久了。至于能干什么,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知道。”
燕又思瞥去一眼,“教授你想收留他?”
“No,不是我!”华教授歪头,“他们都希望你能收留他。我说得对吗,龙君?”末一句竟是对着师魁说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尊谦之意。
师魁唯笑不语。
燕又思甩都不甩,“我为什么要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他是龙。”
“他吐的是丝。”
“那就是。”
“……我要他何用?”
“我看这孩子天资纯朴,想必久居深山,不识人间疾苦,燕同学你就大发慈悲,给他一个安身之处岂不美哉?”
“匈奴未灭,无以为家。”你要绞肠子说话是吧,他,奉陪!
“身边多个端茶倒水的人也好。”
“他不是人。”
“我看龙君也有此意,你又何必拆散人家。”
“……”燕又思收了闪电,气冲冲站到少年面前,斥问:“你想不想留在这里?”少年没反应。燕同学笑起来,“很好,看来你愿意……”衣袖被人扯了扯,他低头,只见少年抓着他的袖角,很用力很用力地甩了两下头。
燕又思提起他的衣领向旁边一扔,“你以后跟他混。别来烦我。”
师魁轻轻松松伸出一只手指,勾住被扔飞过来的少年,提着衣领摇了摇,轻轻放下,没有反驳燕又思的话。他不出声,也就是默许了。少年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运在前后两秒的间隔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众人松了口气,围上来正要从头审到尾,不料微子开却被华教授一脚踢飞,滚了好几圈才定住。
突来的变化将众人吸引去,就连少年也缩到师魁腿边揉揉眼睛准备看热闹。
落地站定后,微子开大叫:“让我看一下会怎样!”原来,他趁人不备想偷偷掀开华教授的浴袍。
“微子开,想不到你真的有那种兴趣……”沈千粉瞠目。
“不是!”微子开急道,“我只想看看他的腰。”
华教授笑呵呵,“微同学为什么要看我的腰?”
抿抿嘴,微子开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我一直在追寻一个腰上有刀疤的男人!”
哦——倒吸凉气声,显然是想歪了。
华教授别有深意地一笑,“你真的想看我的腰?”
“想。”
“好吧。”华教授点头,开始解浴泡腰带。
微子开凑过来。然后……沈千粉凑过来,莫沾凑过来,李月画凑过来,财务学长凑过来……
盯着一颗颗像雨后蘑菇似的好奇脑袋,华教授的笑更开怀了,“呵,你们对美男腰这么有兴趣吗?”
美男腰……远在沙发上的燕又思恶寒了一下。
“又思的腰也不错啊。”华教授将炮口转向他。
燕又思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沈千粉却嘘声,“又思的腰我看过啊,一般般。”
他滚下沙发。
刚撑起来,却听到微子开的声音:“怎么,你看过又思的腰啊?”
“是啊。”沈千粉点头,还很不屑地丢了他一眼,“没什么特色。”
“那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腰?”
“我为什么要看你的腰?”
“作为回报,你也让我看看你的腰。”
“你干吗要看我的腰?”
“这关系到荣誉和信心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看又思的腰?”
“他的腰很好看吗?”
“虽然很一般,不过比一般人应该好看些吧……”
微子开吼起来:“你刚才明明说没特色!”
沈千粉也不耐烦,“我说没特色不代表别人看就没特色啊!”
……
燕又思受不了地逃到屋外——他的腰从来不是重点好不好?
檐下早已经站了一人,满身沐浴露的香气——不是别人,就是那金蝉脱壳的华教授。
腰上到底有没有伤……眼睛向华教授的腰扫去。
“怎么,你也对我的腰……”华教授抱臂转过头,长眸一挑,笑得奸诈极了,“有兴趣?”
“没有。”他肯定。
无声片刻,他感到旁边的人将一团柔软的布料扔到他肩上,拿下来一看,居然是浴袍?没穿浴袍,岂不是说华教授现在裸着上身?
“又思……”渺弱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
将浴泡利落地往后一扔,他咬牙一字一字:“我对你的腰没兴趣,华、教、授!”说完,直接跳回二楼房间。
“腰!”微子开像炮弹一样从窗口射出来,却见衣衫完整的华教授在檐下捂嘴闷笑,手弯上挂着一件浴袍,“华教授……”他捏着浴袍,眼巴巴死盯教授身上的纯白长袖棉衫,就差没亲手去扒。
大方地将浴袍挂到微子开肩上,华教授好抱歉,“同学,你来迟了。”甩手,进屋。
少年满脸惊奇,胆怯之情退去不少。他甚至不知不觉向师魁靠近了些,手也不抖了。
小村庄的人口失踪事件,似乎,就这么解决了?
回学校前,因为纠结腰上是否有刀疤这个问题,微子开寻机和华教授过了几招。从他不死心的样子看,显然没有胜算。
华教授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学校,不过送他们到火车站。若不是火车要开了,只怕微子开还要缠住华教授撕他的衣服……没有其他意思哦。
“其实他可以不用坐车。”当莫沾在火车上嘟噜这一句时,众人一致认为沾沾越来越没心没肺了。
至于微子开为什么执着于华教授的腰,卡CO社那票腐人YY出了无数个版本,并且讨论是出小说好还是出漫画好。对此,燕又思已经习惯了。
少年随着师魁回到背云寺,怎样去适应,是师魁的问题,燕又思懒得去理。他很怕自己家成了非人收容所。
拜托,他的出场费明明就不低好不好,怎么到了这个学校,他却越来越掉价?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正文 第五章 扫除
夏杀的时节。
二年级下学期无惊无险过去了。悠长假期的到来,神学院培养的未来PHD们兴高采烈开始了酝酿已久的暑期计划,燕又思却不得不回家面对增多的成员。
天方,没错就是那条丝龙,已经完全习惯了背云寺的生活。初到时还是有点怕生,为了让他适应人类的生活,五师兄首先想到的是给他一个名字。至于怎么取,五师兄的办法是扔了一本字典给他,让他自己选几个字。他抱着字典抬头看看天,再吐出一把丝将字典裹成了砖头——完全是理解错误,他以为五师兄扔字典给他是让他裹起来。
天,方,五师兄很爽快地组合成了丝龙的名字。
从胆怯封闭到厮混熟悉当然有个过程,这种过程燕又思懒得理。大概是他太凶的原因,最初的一个月,天方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出现。其结果就是他放假回家后,看到一个很开朗很白皙很清秀很阳光的少年——趴在佛楼上吹泡泡。
见到他,少年的脑袋立即沉下去,没一会儿又浮了上来。冲他露齿一笑,少年跳下佛楼主动帮他推单车。他霎时有点眩晕,等他知道天方跟着瑶姬晒衣服吹泡泡,跟着师魁听音乐看剧集时,他彻底将希望抛弃掉。
家里就像多了一个打杂的少年,有时候害他不得不怀着罪恶感挣扎——要不要送天方去读书。
向五师兄提起这件事,五师兄居然嗤笑,“又思,你是人类,天方是非人。你不必用人类的模式去苑囿他。”
“那我也可以不读书啊。”他没好气。以他现在的能力,出场费就够养活自己了,还读什么鬼书。
“又思,你是人类。你不是一直在规划你的未来吗?小时候你总是想着长大了要做什么,现在读书,你不是也想着毕业以后你要做什么。你的人生就是按照人类的规划来走的,难道你想抛弃人类的身份,成为非人?”五师兄意味深长地说完,拍拍他的肩,走掉。
留他一个人在原地郁闷。
人类。人类。其实人类有什么好呢?
人类真的没什么好,自以为是的美满幸福,自不量力的热血英雄,自吹自擂的真慈善美,自我陶醉的朋友亲情,还有自编自导的勾心斗角。丑陋,肮脏,人类的世界早已满目疮痍。
然而,就算这是一个神鬼不享的世界,他仍然不舍抛弃人类的身份,仿佛……
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眷恋蛰伏在心底。
人呢,血腥的身体,无尽的欲望,贪嗔痴怨,比魑魅魍魉又好到哪里去?
可他就是舍不得……
是人。他是人。
为什么心底的眷恋比他以为的还要深……
“我是人……”站在清晨的佛楼下,他轻轻收拢掌心,用力一捏,指甲陷进肉里,微微的痛麻让他涌起强烈的满足感。
赤足,沿着廊道走了一会儿,仿古的建筑给人一种时空的错觉,伴着高大的古木,幽静而深邃。
从阴影走到阳光下,立即感到夏阳的炙热。无声退回阴凉地带,他想到一件事。该是清理储物间的时间了,天气这么热,要的东西拿出来晒晒,不要的东西统统扔掉,可要可不要的……就暂时留着吧。
这种清理行为,他称之为“夏杀”。
沈千粉坐在后院佛殿的地板上,白皙的小腿被他抓出无数道红印。
“燕又思我诅咒你!”沈同学欲哭无泪。
佛殿内还有一人,对此时发生的事有点状况外。他是微子开。
“你跟来干什么?”沈千粉不耐烦地瞪了跟屁虫一眼。
美人就是美人,不管男女……被含怒带怨的水汽大眼瞪得闪了闪神,微子开急忙移开眼佯装打量佛殿,其实是平复自己突然加速的小心脏。
他也很想知道沈千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大约十多分钟前,他在超市遇到千粉,当时不知多惊讶,刚打过招呼,千粉在货架后面一拐弯就不见了,只剩推车,他以为是哪只路过的大妖将千粉捉去,当下寻着气息追踪过来,不料却看到这么奇怪的一幕。
“微子开?”前一分钟才被诅咒的人不知何时靠在殿门上,背光的脸上看不到表情。
微子开不及开口,一张蒲团“呼啦”从他耳边飞过,伴着冲天怒吼——
“燕又思你混蛋!没事你让风雷小鬼把我搬到你家干什么?”
燕又思稳当当接下扑面的“暗器”,掏掏耳朵,笑着吐出四个字:“帮手打扫。”
“打扫——”沈千粉尖叫跳起来,“No way!”
燕同学挑眉,“帮我打扫一下你又不吃亏。”
沈同学一脸的唾弃,“我宁愿去扫大街,也不要打扫你家。”什么破差事。
“如果扫我家和扫厕所呢?你选什么?”他凉凉盯着他,就像毒蛇盯青蛙。
沈千粉不假思索,“扫厕所!”
“扫厕所……”向来自号菩萨心肠的燕同学挂着狞笑捏响拳关节,“不如把你送到赤道几内亚去守坟地好不好?风雷小鬼的速度你最了解。”
“你、你你你、你敢!”沈千粉缩到墙角。
燕同学猖狂大笑,“我有什么不敢。”
“你你、你、你是出家人,你要慈悲为……为怀……”沈小朋友抖得像电动按摩器。
“度你升天就是慈悲。还有,我没剃度!”燕又思冲上去。微子开只知道一阵电闪雷鸣,烟花灿烂,缩在墙角的沈小朋友可以媲美发酵面粉了。风雷小鬼嘻嘻呵呵从地下跳出来,抬起这块人形面粉就要开运——
“等等!等等啦!我扫,我扫可以吧?”沈面粉投降。你个苹果的,他怎么交了这种恶友?
“这才乖。”
“呜……我要割席,我要割席可不可以!”沈面粉捶墙。
微子开同情地蹲到他身边,“你还好吧?”
“你看我像还好的样子吗?”
“……你们的朋友模式……很特别。”微同学安慰着,小心小肝又被那双水亮大眼害得扑通扑通。
“我们不是朋友!”沈千粉和燕又思同时呛声。两人视线交汇,一阵电火霹雳,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时调开视线,重重一哼。
沈千粉扭头冲微子开大吼:“你的眼睛是水晶做的吗,没看到他是翅膀带钩的?谁会跟他是朋友。”
“活体妖怪探测仪会比我翅膀带钩强多少?”
“你……地狱炸弹!”
“BJD狂徒!”
“你脑水肿!”
燕又思嗤笑,“我仪形德馨。”
馨……沈千粉差点吐血。
他的恶劣,罄竹难书!
例如他晚上睡不着却发神经起来泡茶喝,凌晨两点半咧!他自己泡也就算了,居然念咒把好梦的他炸出被窝,命令风雷小鬼把他快递到他家,睁着两条眯成缝的眼睛陪他喝茶。他是越喝越精神,毕竟,又思虽然行为恶劣,泡出来的茶却是一手好水,不喝白不喝……
每次回忆他都忍不住捂眼睛大大叹气。而那个恶劣的家伙,茶过两巡后,打个哈欠冲他咧嘴一笑,抱着桌腿呼呼大睡。剩下可怜的他自己动手继续泡茶。
“你可以自己回家睡觉啊?”好白痴真是——微子开皱起求知的眉头。
沈同学惨白着一张脸瞪他,鬼气森森,“你以为我不想吗?风雷小鬼把我快递来,没有他的命令就不把我快递回去。再说,那茶才泡了两巡,隔夜太浪费了。”
“……这算什么恶劣?”是你自己贪茶喝。
沈同学咬衣袖,“呜……你不知道,他炸醒我之前给风雷小鬼下了两道命令。”
“什么命令?”
“如果他成功入睡,就让风雷小鬼督促我喝完茶后给他打扫屋子。如果不打扫,他就让风雷小鬼把我运到沙漠去。”每当想起这件事,他就狂躁得想杀人。
微子开呆呆盯他半晌,突然迸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让……哈哈哈哈……谁让你不会驭风雷术,噗——哈哈哈哈!”咚咚咚!他甚至快乐得捶起了墙。
沈千粉三叉神经严重抽筋。他不要认识这些人可不可以啊,老天?
听着咚咚咚捶墙声,燕又思眸子一动,斜向不请自来的某微,“来我家有事?”
“……没事。”沉思了一小会儿,微子开决定摇头。
“你今天有空?”冷冷的语调。
微子开直觉地认为,如果他说没空的话肯定会被雷劈。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爽快地点头了,“有……”
“好,帮忙打扫。”主人发话,没人敢反对。
就这样,微子开度过了他充当钟点工的一天,真是难忘又……珍贵啊。
看到一排排五米高的柜架,微子开终于明白千粉为什么不愿意帮又思打扫屋子了——那是一打人的劳动量好不好?
所谓打扫,就是将潮湿的东西搬到太阳下晒,再将室内除尘去污,最后将搬出去的东西搬回来。师魁已经开始搬箱子了,天方坐在房梁上扫蜘蛛网。
沈千粉叽叽咕咕走到柜架边,不用听也知道他唠叨的对象是燕又思。微子开伸伸筋骨,搬起手边的箱子往外走,才转身,双眼遽然一瞠。
外面,黑漆漆的风雷小鬼东一个西一个漂浮在院子里,有的仰卧,有的侧伏,遇到后院飘过来的巨大肥皂泡,他们还会哧溜哧溜爬到泡泡上,四肢大张,随着泡泡慢慢升高,眯着眼睛的表情不知多惬意。
如果泡泡破了,他们会手忙脚乱地在空中乱舞,等遇到下一个泡泡升起来便飞快扑上去,继续升空。如果运气不好没有泡泡,他们会在距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刹住落势,手脚并用向上游。狗刨式、蝴蝶式、蛙式、自由式,个个有模有样,俨然是一群游泳小健将。
微子开的表情渐渐凝固,“他们干什么?”
燕又思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瞥了一眼,随口道:“日光沐。”
“……”微子开嘴角抽搐。
风雷小鬼的能力与其主人成正比,寻常的法师养一两只风雷小鬼已是不易,所用也不过是跑腿送信打探消息,像他,尽管也养了两只,但当宠物好玩的成分居多。他的风雷小鬼不怕阳光,但不能在太阳下晒太久,因为风雷小鬼本身属于阴冷生物,晒久了会伤元气。没想到燕又思居然养了六只,而且,六只都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太阳下嬉戏。
还日光沐……
晴、天、霹、雳!他扶住门框,自尊受到严重打击!
燕又思抱了箱子走出去,不明白他挡在门边扮西施什么意思。沈千粉走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打击状。
“你怎么了?”沈同学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他有气无力指指院子,无言以对。
一只风雷小鬼悄悄游到柱子后面,无声无息穿过柱子,探出他黑黑圆圆长尖角的脑袋,小手指正要碰到沈千粉的衣服……
“离我远点!”沈同学蓦然大吼。跳转身,扯过微子开的手猛推那颗小脑袋,怒冲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偷袭我!是不是又思的命令?是不是?我警告你,你已经变白了,快去快去,晒黑一点再来。”
“黑!”风雷小鬼咧嘴直笑,倒也被微子开的手推出了柱子,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
目睹沈千粉的动作,微子开被打击得更严重了。
千粉的体质有够奇怪,遇到阴暗属性的生物就全身发痒,难怪被又思叫成“活体妖怪探测仪”……还有,风雷小鬼不是晒黑的好不好?
时间很快过去,当他们将最后一箱东西搬到三点以后的太阳下时,又要开始将第一批搬出来的东西搬回去。简单说,搬出去,搬进来,这就是钟点工的一天。
等到彻底搬完,晚餐时间也到了。大家排排坐,吃着瑶姬煮的美味,感叹人生的美好……累了一天,能坐下就够美好了。吃到一半,沈千粉突然开口:“又思,我今天住你这里。”
“嗯。”燕又思无可无不可。
微子开闻言,夹菜的动作霎时一滞,咬着筷子闷闷道:“千粉你为什么要住这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沈千粉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那些住在快乐疯人院里的人,“今天7月15。”
哦……微子开恍然大悟,“原来是7月15……7月15……”小小声念叨叨,最后熄了声音。
农历7月15,古时称为中元节,又是鬼节。
佛家的说法是:释迦牟尼的弟子目连在成佛后想渡化自己亡故的母亲,却发现他的母亲身堕地狱,被投入饿鬼道,终日想吃东西却又无喉下咽,痛苦不堪。目连不忍母亲在地狱受苦,便向释迦牟尼求救,释迦牟尼告诉他,他母亲的罪孽实在过于深重,单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救他母亲脱离苦海的,必须联合其他僧众的力量。而十方僧众通常会在七月十五这一天一起出门做最后的修行,以便功德圆满。释迦牟尼让目连用百味五果在当日供养十方僧众,这样不但能解救他的母亲,也可以解救其他深陷厄难的鬼魂。此后,七月十五以百果供状僧众的习俗便传了下来,只不过后来由供养僧众变为祭祀祖先亡灵和超度那些无家可归的游魂。众鬼知道七月十五可以享用祭品后,自然涌入人间,实实在在地吃个饱。
道家的说法是:当年地藏王因为一时心软,在七月十五人间月圆的这一夜让阴间守卫打开了通道阳间的大门,以便能让自己的母亲去人间享食烟火功德,不料大门一开,群鬼疯涌而出,有后人的跑回家看自己的重子重孙,没有后人的就满街乱串,顺便吓唬人。地藏王见众鬼如此高兴,以后便每一年的这一天将通往阳间的大门打开,让鬼众狂欢一夜。从此便有了“七月十五鬼门开”这一说。
两教的传说大同小异,总之就是——万鬼狂欢。
但真正的事实却……
算了,谁会去追究那么久远的事呢?既然是狂欢,那就狂欢吧,在七月的满弦之夜。
燕又思轻轻勾了勾嘴角。
“我讨厌7月15。”沈千粉咬着酸辣鱼皮嘟哝。
众人(和非人)不约而同看了他一眼,非常之理解。
万鬼狂欢,人间就是舞台,时间虽然短暂,却总会发生一些令人类不太愉快的事情。毕竟,人鬼殊途。所以啦,像沈千粉这种灵芝仙果又吸引妖怪的体质,在中元夜会很麻烦,非常麻烦,除了自求多福,就只有找棵大树好乘凉。
显而易见,燕又思就是那棵大树。
只看今日太阳下的六个风雷小鬼,微子开对燕又思的认知又进了一步。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是,燕又思的厉害已经超越了“非常”的程度。
天花和师魁记着正在播出的新一季CSI,埋头吃饭,准备第一时间坐到电视前。瑶姬满眼粉红泡泡,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情人,五师兄秉着“食不言,睡不语”之良习,默默吃饭,无声无息。
众人各怀鬼胎,饭菜很快见底。
当燕又思捂着肚子满足叹气,蓦地,心头一跳。
他怔住,整个人的气息一刹那变了。
心动,必然有事发生。
会是谁遇到麻烦?父母?还是师父师兄?从以往的经验看,两方都不可能。千粉就在他手边,肯定没事,那还有谁和他的联系足够强到引来他的心动。
“……沾沾!”他低叫。
沈千粉酒足饭饱之后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沾沾怎么了?昨天在Q上都见到沾沾啦。是哦……”想起什么,沈同学摸摸脸,“沾沾说她今天要去文化街,今晚有嘉年华。”
“嘉年华?什么?”天方的脑袋凑过来。
“就是商家借助某个节目举办的大型促销狂欢活动,有COS,有节目表演,有一堆美食,琳琅满目的商品,便宜的,奢侈的,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是有很多消费者。”
燕又思起身走到门边,穿鞋(风雷小鬼送上),戴手套(风雷小鬼送上),他的单车自己滚着轮子从后院跑出来(风雷小鬼推的)。
“你去……”哪里二字卡在微子开舌尖上。
人已经走了。
文化街,五光十色的霓灯,不分节奏的音乐。
站在文化街的分岔路口,莫沾踮起脚在人群中寻找一起来的朋友。可惜不管她回首多少次,朋友的身影就是不在灯火阑珊处。
在与主文化街分离的岔路口不远处,有一间卖烧烤的小店,店外挂了两盏灯笼;再往里看,也是人声鼎沸,好像还有店家在COS表演。她忍不住好奇,决定暂时抛开朋友,先取材拍照。
往岔路里走了几步,经过烧烤店,她听到女老板的吆喝:“客人,客人,试试我们的烧烤吧!保证你吃一口忘不了,吃两口还想要!”
店外排了四五个人,她走近瞧了瞧,眼底是满满的新奇。铁板小鬼烧!什么东西?
“小姐,来一串吗?”秀气的女老板冲她微笑。前面排除的客人突然一起回头看她,好像她不应该站在那里似的。
闻着香辛料的气味,她不否认自己有些嘴馋,小小声请教了一下:“小鬼烧……是什么?”
女老板愣了一秒,因为太快,笑容看上去就像没变一样。她微笑着扬高了声音:“鱼!是鱼!”
“好,我要一串。不加辣。”
“好嘞——”女老板取了一串黑黑扁扁的肉片放上烤架。
等候中,她后面又多了几个排队的客人,而前面的一对情侣取了小鬼烧后没有离开,站在店外直接享用起来。他们一边吃还一边拿眼角瞟她,不要以为她没有看到。
当前面只剩一位客人的时候,她无意看向路口,似乎看到朋友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向女老板说了声“我等一下回来”,立即追向岔路口。
女老板眼巴巴看着她跑远,跑出岔路,怔了半天才懊恼无比地大叫:“啊……这么好的客人居然让她走掉!”
一直站在店边的那对情侣冷笑,“只怕以后都没有像刚才那么好的客人了。”
女老板从窗口探出半边身子,冲那对情侣低咆:“你们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快点走,别站在这里挡我做生意。”
那对情侣正要反斥,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想说什么也忘了。
女老板和其他客人顺着那对情侣的视线望去,只见莫沾一路小跑回到烧烤店,一边掏包一边问:“老板,多少钱?”
“……”女老板像被人点了穴。
“老板?”
“啊……哦,八块……八块……”回过神,女老板又扬起笑,似乎比刚才更艳丽了些。
付了钱,莫沾举起相机,“老板你介不介意我在这里拍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女老板笑得像一朵怒放的牡丹,殷勤又热情。
拍照后,莫沾往街道深处走去,因为被街心的仿古小楼吸引,也就没注意在她转身后女老板和排队客人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流。
凉皮旦旦面,多舌蟹黄包,孟姐姐粥坊……走过一间又一间小食车摊,她手中的相机完全没有机会休息。不知不觉,来到岔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是台阶。站在第一层台阶上抬头,可以看到一座辉煌精美的古堡式大门,像影院,又像游乐城。
“哇!”她欣喜地叫了声,掏电话准备让走丢的朋友过来瞧瞧。
“小姑娘,要不要买个手机坠子呀?”一名婆婆蹒跚走过来。
坠子是夜光闪闪的Q版小鬼脸,她一见心喜,从婆婆手中接过一只,“好,多少钱?”
婆婆脸上笑出一朵大菊花,还来不及说价,一道暴喝从侧方响起:“莫沾!”
她寻声望去,有点惊讶,“又思?你也来了?”他踩着单车,一脚撑地,额角有些薄汗。她想起手中的坠子,正想还给婆婆向他走去,却发现婆婆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子,然后……有些什么不对劲。
静!
是的,太安静了,原本热闹的人群全部收了声音向他们这边望过来,那些应该站在台阶四周的小摊贩拼命缩缩缩缩,全部挤到角落去。她四下找了找,没看到巡街警察啊。
“沾沾你白痴啊!”燕又思夹着狂风走过来。
盯着那张铁青色的俊脸,她实在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眨眨眼,她移眸看他的腰,再往下滑,看他的腿……
“他们……在叫你?”她点点站在他腿边的小黑人儿。六个耶。
他低头看了一眼,倏地抬起头,瞪大眼,“你看得到他们?”
我又没瞎——她嘟起嘴表达自己的不满。那么俏皮的小孩子,虽然皮肤黑了点,头上还戴着奇怪的尖角小帽,不过,她是真的看得到他们啊,其中两个扯着又思的衣服,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另外四个在单车边张望,咬着小嘴的馋馋表情,显然被不远处的灯光和美食吸引。
他突然捂住眼睛呻吟:“到底哪里出错,你怎么会……”
她却蹲下身对扯他衣服的小人儿说:“想不想吃烧烤,我带你们去?”
风雷小鬼一齐转过头,满怀希望地看了她一眼,再眼巴巴瞅向燕又思,捧着小脸等他点头。
“走啦!”她可不理会他有没有点头,率先向小食坊走去。风雷小鬼你看看我,我瞄瞄你,抬头冲自家主人嘻嘻一笑,迈着小腿呼啦啦跟上去。没一会儿,每个小家伙手上都捏了十多串章鱼烧,蹦蹦跳跳走回来。
燕又思移开手,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他动动唇,眼神犀利地遥望远远的岔路口,杀气全开,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滚!”
呼啦呼啦,叭达叭达,一时间鸟兽散,莫沾四周霎时空无一人。就连刚才还笑嘻嘻的风雷小鬼也躲到单车后,缩头缩脑不敢吱声。
莫沾皱起细眉,“怎么了,又思?”
他不答反问:“沾沾,你以前看得到这些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啊——你是说……”
“非人。”
“我不知道。”她干脆地摇头,不知焦急为何物,“不过在学校,在庐山,在你家……看到过一些。”
也就是说,都和他有关?他记得蓬山洛公也是她带来的,但神祇的法力与妖鬼不能相提并论,如果他们存心想让普通人看到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可眼前的一切却不是普通人可以看见的——这里,整条街,根本就万鬼狂欢的大本营。她所听的,她所见的,其实是她不应该听的,不应该见的。诡异的是,她竟然向他们买东西?
她还真是大方呐……
心头火大,素来晶亮的眸子染上阴霾的黯沉,他深吸一口气,以轻柔得近乎诡谲的声音道:“不要让我说两遍,离她远、一、点。”
那些意图靠近的人(真的是人吗)吓得停住脚。
她再笨也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了,想了想,扯扯他的衣角,“又思,他们都……不坏。”到现在为止她还好好的,不是吗?
他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开始捏拳头。
那些移近的人(?)哗啦退得更远了。就莫沾看来,半条街全空。
“怎么啦?到底什么事把我扯到这儿来?”一道清亮的嗓音自人群后响起,众人刷地让出一条道,恭敬无比地请那人出场。
莫沾看到的是一名高级军官穿着的男人。他背着手,军帽下的脸庞俊美光滑,笔挺的身形俊直优雅,包裹在及膝长靴里的脚迈出缓慢的步子。
“飞哥,有人砸场!”一名小贩串到军官身边。
砸场……莫沾嘴角一抽。居然说又思砸场,他们不想活了是吧……
“是啊,那么重的杀气,根本不把飞哥你放在眼里。”
“就是就是,他是谁啊?到底知不知道今晚是飞哥哥罩我们。”
“这是我们的地盘耶!”
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议论,一名妖美的女子趁机挤靠到军官怀里,声音娇嗲:“飞哥哥,你看他……咿嗯,凶神恶煞的,杀气又重,把他赶走啦!”
军官懒洋洋抬起头。因为帽沿的遮挡,他最先看到的是一辆单车。
嘴角的笑瞬间僵硬。
军官飞快将头低下去,注视自己的鞋尖,深呼吸,深呼吸,久久之后才调起视线顺着单车前轮的方向看去,果不然……他近乎呻吟地叹气,“又思,你今晚怎么有空啊……”
燕又思拧起眉心,“夜飞?”
夜飞瞟到站在他身边的莫沾,见她脸色苍白,明白燕又思为什么这么大杀气了——莫沾的生气被这帮鬼众吸食过多,还好没有生命危险,不然又思放的可不单单是杀气,早就开杀戒了。不过,他更惊奇的是,“沾沾,你居然能进来?!”
肉身直入鬼道,真是……
“把碰过她的家伙交出来。”燕又思冷冷开口。
“那可不行。”夜飞摇头,主动向他走近,“今晚这一区的安全由我负责,看在她安然无恙的面子上,又思,你可以直接带她离开。”
燕又思迸出冷笑,“交还是不交?”
“讲点道理好不好。”夜飞扶额,“又思,今天是七月满月日,人类都知道今天是万鬼狂欢的夜晚,他们一年也只有这么一天。阎君已经加强治安和巡夜,确保他们不会做太出格的事。今晚,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又思,你没资格在这里闹事。”
“没资格?”燕又思轻笑出声,张张五指,指尖闪出微微火焰。
夜飞神色一凝,低叫:“燕又思!”
“我没资格?”
“他们没有伤人,你不可以伤害他们。”
“我高兴。”
夜飞也冷下脸,“又思,朋友一场,希望你别做傻事。人类可以恣意过他们的新年元宵中秋圣诞,我们也可以享受我们的狂欢。沾沾是自己走进来的,他们没有邀请她。她人身直入鬼道,对他们而言本就是上好的美味,沾沾能站在你前面就表示她并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我,不会允许你伤害他们。”
“你可以试试。”燕又思不甩他的警告,火焰在指尖成形,一颗旋转的焰橙色弹珠。
“又思……”莫沾捏住他的衣角不放,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开打,“我没事,我没事啊,我们走吧!”
夜飞皱着眉头看他半晌,突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一向不会滥杀无辜。”
飞速旋转的焰色弹珠在指尖慢了下来。
火气得到压抑后,他感到衣角被人扯了几下,不轻不重。偏了偏头,那双扯他衣角的手正紧紧捏成拳,捉着他的衣角不放。
他在生什么气?沾沾的确好好的,就是缺失了一些生气,脸色苍白了些,其他,好好的……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生气,是因为他不容许沾沾受伤,不容许非人伤害她。
不容许,是因为他紧张。
他紧张,是因为……
五指遽然一捏,焰弹消失于无形。
杀气亦在焰弹消失之后得到收敛。
夜飞挥手,后方的人群立即让开一条大道,直通岔路口。
“沾沾……”他回头,神色大变,飞快张臂接住倒地的身影。
“她留在这里,生气会流失更多。”夜飞向路边移去,让路比个“请”的手势。
他瞪了夜飞一眼,抱起莫沾向街口疾走。风雷小鬼赶快推着单车跟上,手上还拿着没吃完的章鱼烧。
一阵风过,再回头,刚才的岔路灯火仿佛昨日流云,无影无踪。
黝黑的深巷里,什么都没有。
莫沾睁开眼,看到一张漂亮得过分的俊脸。
那张脸距离自己的鼻尖不足三公分,如果她没看错,俊脸上的表情居然是激动和羡慕。
“千粉?”她撑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佛殿凉床上。显然,这里是又思的家。她记得自己在文化街,又思出现,夜飞随后出现,他们争吵……她记得夜飞,可她不知道夜飞居然也是非人,想当初,她还请他去家里做客……
“沾沾我好羡慕你啊……”沈千粉握起她的手,“你居然在猛鬼大街和一群非人泡了一个多小时皮肤却一点也不痒!为什么我没有你这么强壮的体质?为什么啊?”
“我……”
“放心,又思说你没什么大碍,昏倒是因为生气一时丢失太多,好在你体内封有东正教狂徒,那帮鬼怪没敢把你怎么样。”
“他……”
“他不敢把昏倒的你送回家,所以只好带到他自己家来了。他刚才出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哎哟!燕又思!”抱头大吼。
“我已经把你吃进去的鬼气清除干净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阴沉着一张俊脸的燕大帅哥拧起沈同学扔到一边。
她眨眼,“我……吃进去的鬼气?”
“你知不知道七月十五向非人买东西,其实是默认了对他们的奉养。”他有点气急败坏,“每一次交易,他们就从你身上得到一定的生气。遇到猛厉一些的非人,他们会直接取走你的神魂。”
她低头找鞋子,偷偷咕嘟:“教授都没教过……”
“有很多东西教授是不会教的!”他的眼底开始聚闪电,气她忽视自己的安全。
“……为什么不教?”她有点闷。
“因为那些白痴也不知道!”他一句话骂翻一船的神国PHD。
她垂眸,穿鞋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极快将凉鞋套上脚,站起来,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谢谢你救我!太晚了,再见!”
冲其他人摇摇手,她说走就走,完全不理会他的存在。瑶姬赶紧追上前,“我送你。”
他被她突兀的举动搞懵了,好一会儿才见沈千粉挪到他面前,捧着不像男人的脸说:“第一次看你对沾沾发脾气。”
“怎样?”
“我感觉好点了。”将心比心啊……
“……”
“不过沾沾生气了。”沈同学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他怔住,隔了一会才弱弱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沾沾是我啊?”沈同学白了他一眼,“像我这么宽宏大量不拘小节即有牺牲精神又有奉献品质的朋友已经很难找了。你如果把沾沾当钓妖虫子没事吼一下脑水肿隔三隔五炸来给你打扫屋子我相信不用一个小时沾沾一定把你列为疏远对象以后再也不理你。”一口气说完,白天积累的怨气好像减少很多。
“……说简单点。”他咬牙。
“好,简单点就简单点。”沈同学骄傲地昂起头,“你关心沾沾我们都知道,不过你不能把吼我的那套放到沾沾身上。”
“……”
“你关心她可以用温柔一点的方法吧。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温柔两个字怎么写。”
“……”
“就像你看到猫儿没脾气一样。”沈同学横眉冷对,怒其不争。
他眯着眼睛瞟了沈同学一眼,飞快追出去。跑近大门,听到莫沾和瑶姬的笑声。
这个时间段,在他家门口怎么可能有出租车——心中回答她问瑶姬的问题,他涡轮加速似的冲过去,“沾沾,我送你。”
她侧身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忽地,眸子一移,视线转到他身后某件事物上。他回头,单车正自己滚过来……是说风雷小鬼推来啦!
五师兄已经将大门四周的灯全关了,只有远远殿门传来的一点光线,在这个背景下有辆单车自己滚过来是有点阴森……他赶快推过单车,讪笑,“我送你……”
她盯着轮子不说话。
难道还看得见风雷小鬼?他一时忐忑不定……天知道他有多久没体会忐忑这种情绪了,“沾沾?”他歪头叫她。
“是他们在推车吗?”闷闷的声音从她低垂的头下传来。
“呃……是。”
“千粉可以看见他们?”
“嗯。”
“其实看见也不错啊。”她抬头深呼吸,伸个大大的懒腰,微笑,“你说送我回家,谢谢。”
“啊……是!”他踩上单车,等她坐上后座。感到她轻手轻脚坐上后,他等了一会儿,见身后没动静,他偏头,“扶好。”
单车后面,除了他的腰还有哪里可以扶?
他的单车她只在奶奶家的时候坐过一次,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家了,好像……有抱他的腰吧……她瞪着他的后背,瞪瞪瞪,瞪了十多秒才慢吞吞伸手揪住他的衣角。
“抱腰!沾沾,抱腰!”瑶姬在门边圈着手做抱腰的动作。
她偷偷吐舌,迟疑了半天才将手扶到他腰上。他的单车速度已经嚣张跋扈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她其实有点怕自己被半路甩下去。
扶在腰间的手握成拳头,其实只是捏紧了他的衣服轻轻搁在腰边。他调回头,并起食指和中指在空气中向下按了按,示意风雷小鬼稳一点、慢一点,确定他们明白之后才轻轻踩起单车。
满月的微风拂面而来,带着林木夜间散发的迷离香气,引人眷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多了人和非人让他染上倨傲,不管是谁,惹火了他都不会有好下场。正因为如此,他才甘愿窝在学校学习正常的人类相处和普通社交。千粉说得对,沾沾不是他,他可以提了千粉去钓妖怪,可以看他因为全身发痒而放声大笑,可以半夜炸他过来喝茶,也可以在暑假的时候搬他来家里……沾沾却不行。
他刚才的火大是因为紧张,紧张却是纠于保护。
因为珍惜,所以才想保护。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沾沾……
沾沾不怕他,接受他的真面目,而结婚生子又是他人生计划的一部分,不如现在就开始培养……想着想着,单车的速度慢下来,慢得连莫沾都觉得惊奇,以为自己家已经到了。可是转头看看,还在路上。
他停下单车,单脚踩地,一动不动,静了半晌才说:“沾沾,以后不要这样吓我,我那颗玻璃做的心……”
她从后坐滑下来。
“沾沾!”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转身,却见她正慢慢后退,以谨慎戒备的表情问——
“你是谁?是人是鬼?”鉴于她刚才走错了路,现在有必要搞清楚一点。她知道的又思才不会说这种让人抽筋的话。在卡CO社里,又思会看神幻漫画,每次都笑趴在沙发上,她也不知道他是笑漫画情节呢还是笑漫画作者,但他绝对、不看、少女漫画。
“我是谁?”他被她问糊涂了,“燕又思啊。”这有疑问吗?
她断然反驳:“又思才不会说那么奇怪的话!”
“……”他百口莫辩。
“你到底是谁?”她举起拳头,“你最好快点离开又思的身体,不然,我放狂信者出来……”
“你敢!”她的小拳头被他握住,表情狰狞,“我在关心你,你可不可以给我小心一点!还有,谁敢占用我的身体!”他偏问低吼,“你们敢吗?”只有稀稀落落几只行人的路上蓦然起了风,然后是隐隐约约飘远的鸡猫子鬼叫,“我拜托你,少给我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你以为你突然昏倒急的是谁?是我这颗纤细的玻璃心……”
她睁大眼,伸出那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按上他的额头。
“我很好!”他拉下她的手,气急败坏,“我的意思是……”
“嗯?”她洗耳恭听,确定眼前这人是又思不换。
“我是说……”
她点头,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是说……”他定定凝着她,一鼓作气豁出去,“你要不要和我交往?”
她:“……”
他:“……”
也不知道他抄的哪条近道,明明凉爽的夏夜,行人却越来越少,只听到呼呼风声。
静了半天,她才缓缓开口:“你……喜欢……我?”
“有问题吗?”他的表情严肃得可以吓走一票非人。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好不好——她在心里叹气,如果现在有镜子,她一定会举到他鼻尖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那不是表白应该有的,倒像是解决某个妖孽前他放出的最后一句话。例如——你安息吧!
“很难决定吗?”他摸摸后脑勺。
“也不是啊……”她觉得脸有些烫,大概是夏风过于凉爽的缘故吧。在她以为,如果对他说“不”,那等于是在说“我不要安息”——岂非自找死路。但是如果说“好”,又像是“我愿意安息”……才不要咧。
所以,她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如果他喜欢她,就不要挂着那种解决某个妖孽的表情好不好?
他却还在那边硬邦邦,“你不是只要说好或不好就可以吗?”
她叹气,放弃。调整了一下心情,她尽量以平静的语调说:“又思,你知不知道每次当你听到有麻烦而且麻烦很大的时候,你的眼睛都会发光。”
“嗯?”他不太适应她突然调转的话题。
“你其实很喜欢非人。”
“……”
“承认吧。”
“……”
“还有……”她轻轻退了一步,“如果你要追女孩子,就一定要给她矜持的时间。Be——patient!”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只有两个学年,但她知道,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很帅,身形容貌都不失俊美,所以他的举止总是那么引人注目,仿佛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人了。但他的脾气……怎么说呢,他的脾气就像无人驾驭的旋风,处事全凭自己一时的心情,火大的时候狂风肆虐,席卷方圆五百里,让你头昏目眩,人与非人无一幸免,平静的时候则危机四伏,让你心惊胆战,时时警惕他不知什么时候会袭来。
如果和他交往……
啊!她捂住脸颊,目不转睛盯着他。
老实说,她也很少看少女漫画,接下来的对白是什么她也不太确定。
在她的注视下,他居然觉得局促。心跳加快,不自然地,他竖起食指轻触额心,别开眼。谁知往她身边一瞥,却见他家六个风雷小鬼排排蹲在路边,双手支起下巴看热闹。
正要瞪眼,却听见她的声音,两个字:“好啊!”
他刷地瞪向她,“你说什么?”
“我说:好!除非你想收回刚才的话。”
他怔了怔,明白了。霎时,俊脸扬起春风化雨般的笑,那么阳光,那么灿烂,那么满足,那么温馨,让人有一种想要去拥抱的冲动。
“快!”他转身跨上单车,“我送你回家。”
风声霏霏,几片叶子落下来。
已经知道他脾气不好了,现在她知道他也不是个浪漫的人。算了,算了,算了……她自我安慰着坐上后座,彻底无言。
单车重新移动,正常的速度。
得到她的肯定,燕同学的心情不是一般好,“沾沾。”他悠悠开口。
“嗯。”她在后面轻轻应了声。
“你以前看不到非人,对吧?”
“……对。”他非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不相干的事情吗?
“我猜可能是上次将东正教狂徒封在你手上造成的影响,也有可能……是我的血造成的,如果你介意,我把他们从你身体里解放出来……”
她立即反问:“怎么解放?”
“大概就是设一个符界,在你手上扎一下,滴几滴血……”
“不要!”
“……”
“就这样,挺好的。”她松了松手,原本轻搁在腰边的手慢慢向前,圈住他的腰,“就这样……看到他们也不错……”
她一点也不讨厌,真的。
他没了声音,默默踩单车。过了一会儿,他感到有什么轻轻贴上他的背。
……是她靠着吗?
从来没人敢从后面抱住他,她是第一个。
心口有些涨涨的痛,那是以前从来没有的感觉,“沾沾……”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什么?”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改。”
身后静悄悄,她没说什么,搂在他腰间的手却紧了些。嘴角,是微笑。
他们交往的第一天,感觉不错。
正文 第六章 权使
“你们给我站在这里,不许动!不许说话!不许吵架!”将燕又思、沈千粉拉到阳伞下,莫沾下了严厉的命令。
两人斜视彼此,不出声。
走开两步,莫沾不放心又走回阳伞下,将旗鱼座放进燕又思怀里。
看了两人一眼,确定他们暂时不会吵翻天后,她转身离开。
他们的第三个学年正式开始了。这意味什么?意味上一辈的学长学姐们开始淡出社团,更多的责任落到三年级生肩上,并且,卡CO社需要招募大量的新血——所以开学第一天他们总是忙得头晕目眩。
忙什么?
当然是向新一批菜鸟展示学院的社团文化,顺便吸引菜鸟的加入。
人人都在忙,可是,前几天定好的社团活招牌——燕又思和沈千粉,居然迟到。偏偏跆拳社招募点就在卡CO社对面,人家的前辈上台舞了几个花腔,立即吸引一干菜鸟围观,入社报名表更是填了一大叠。当然,也不是说他们没有新社员填表,但相比之下,他们的人气比跆拳社可是差了一大截。不服气是肯定的,所以,燕又思和沈千粉一出现,立即被她拉到阳伞下当招牌。
“你故意迟到惹沾沾生气。”燕又思抱着旗鱼座开口。
“你才是故意迟到惹沾沾生气!”沈千粉不服。
“沾沾才没那么小气。”
“……你的意思是我小气?”
“伪娘。”
“燕又思你再说一遍!”沈同学黑了脸。
“你聋子啊,我发音这么清晰你没听见?”
“嘣!”沈千粉听到自己忍耐神经断裂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轰”的一下子炸开,“如果不是你昨天把我丢给那只想超生去杀人的家伙,我会睡眠不足吗?我又不是钓妖虫子,燕又思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是再敢拿我去引诱那些非人,我迟早勒死你!”
“我哪次让你受过伤?”
“就算没受伤,你也不应该让我跑了十二层!半夜两点钟,从二楼跑到十四楼耶,你当我体能一等一啊?”
“你自己跑不快,怪谁!”
沈千粉铁青着一张俊脸大吼:“不要把我和你这个运动神经末梢异常肿大的人比!”
渐大的声音吸引了一些视线,莫沾怒冲冲回头——不要以为我没听到!
两人被她凌厉的视线震住,乖乖消了声音。
转回头,莫沾捂住眼睛呻吟。怎么办,她觉得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坏了。
阳伞下,戴着银戒的闲散青年背靠阳伞柄,怀中抱一只毛皮水滑的大猫,另一名五官俊美得仿佛女子的青年与其相背而靠,负手于胸,争吵的怒气染红了双颊,在九月干爽的阳光下别有一番风情。
优美的画面立即造成吸引效果,来卡CO社招募处的新生渐渐多起来。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随之而来的一星期是新学期的心情调节时间。之后,卡CO社多了十二名新社员。
说起新社员,莫沾有种扶墙的冲动。
先说那位叫“珍贵”的一年级学妹。
开学当天,这位有着天使面孔和埃及艳后气质的女生一靠近招募点,千粉就开始抓脸跳脚。千粉一痒,又思自然觉得不对劲。然后,珍贵和又思的眼神第一次交汇,她被又思的眼神吓得倒退五步,无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向她袭来,她惨叫着飞了出去,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有那么两三秒,她真的感叹过又思的强大,眼神都能杀人……等等,现在不是抒怀的时候。
她禁止又思再有动作,跑上去扶起艳丽的女生,还没开口就听她哭诉自己多么喜欢学校、多么想读书学习,难道这点机会也不给她吗?她见女生一边哭一边拿眼角觑又思,立即明白她是哭给又思听的。照此推断,这位学妹有点来头。
事后,又思的解释是,这位叫“珍贵”的学妹居然是一只人面鱼身的妖怪,而且,喜欢勾引年轻俊美的男子。她来读书是因为她想学习更多的人类文明。
“那她是什么妖怪?”她想知道学妹的原形。
“艳鱬。”又思答得很快,显然不陌生。
“什么艳鱬艳鱬的,人家叫珍贵啦!”被批准成为卡CO社新血的学妹昂头大叫,如果埃及艳后在世,想必会伏首让贤。
再说比较显眼的另外两人。
他们是一对小情侣,还是一对“巫祝”。
要她怎么解释呢,对于主修西欧神学的她来说,“巫祝”真是一个古老的名词,好在千粉给了详细的解释。
巫,《说文》记载:“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
祝,《说文》记载:“祭主赞词者。”
用现代语言解释,“巫”是以舞蹈取悦神明并可以降神的人,也就是学妹韩写写。“祝”是祭祀的主持者,也就是主持全局的人,需要优美的口才与神明交流,即学弟阮画画。
写写画画,听他们的名字就知道是受诅咒的一对……肯定是一对。
事实也是。
另一个事实……
她想哭啦,明明只想招募一些热爱漫画和COS的新生,怎么就成了灵异社的感觉?偏偏他们都喜欢漫画,写写画画负责新故事的架构,其他社员辅助绘图,珍贵负责外交,一个学期下来,卡CO社的自创漫画居然卖到断货,她这个挂名社长不得不惊叹……奇迹!
新生个个都很有潜力,栋梁啊,栋梁。
此外,校园八卦之一:华教授现在有了一个狂热的追求者,每一次出现都想、且只想脱掉华教授的衣服……光是想象就很香艳。不过等他们弄清楚八卦的另一位主角是微子开时,什么香艳画面都没了。
他对华教授的腰还没死心……
以上这些她都可以接受,并且没什么难度。但是,三年级仍然有些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有了一个恋人。
成为又思的同学,不需要理会太多的人、事、物。
成为又思的恋人,她就需要慢慢去接受和他相关的一切人、事、物……还有非人。
莫沾很明显感到自己的第三个学年与已经成为历史的两个学年相比有了不同。
要说他们交往之后多了什么,大概是……她更多地去留意又思的一切。
例如天方,住在他家的那条丝龙,他的皮肤很奇特,顺摸很光滑,逆抚就会有点刺手,因为是龙鳞的缘故。好在天方的皮肤白皙又细腻(是说他的鳞片微小),如果只看不摸,那就是一张完美的少年肌肤。
约会,坐他的单车,到哪里都很快。
有时候在路上他会发出一道冷哼,然后告诉她:刚才站在她左手边的那个男人被非人强吻了……如果她写一本《非人轶事》,不知道能不能配成漫画?
此外,在社团活动范围内,只要他一准备发火,她就送上旗鱼座。
……好像没什么不同啊。
有时候她也会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又思。父母知道她和又思交往是在一种很意外的情况下。当时千粉去买BJD,她也想去看看,又思则无可无不可。刚进商场,没想到一名穿着得体的男人上前缠住千粉,一时说千粉适合当明星,一时又说千粉适合当模特,只差没在脸上写“我是色狼”。原本她和又思退到一边偷笑,渐渐,又思眼神变了。
因为千粉惊恐无比地向他们跑来,手在抓脸。
千粉扯了她的手往柱子后面躲,完全当又思不存在。等他们从柱子后面探头察看情况,只见又思一脚将男人搁倒在商场大厅内,玉面生狞吼出一个字:“滚!”
好在男人的轻浮行为早就引起很多人的鄙视,他们将又思的教训视为理所当然,随后保安出面解围,没有引起太大麻烦。
“那个男人被非人附身了,因为是肉体靠近,所以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千粉在她耳边唠叨,“刚才又思一脚将那只鬼魂踢飞,男人现在还有点混沌,出去走走就会没事的。”
她有点同情千粉,“每次都这么麻烦,千粉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
“沾沾你终于理解我的苦衷了。”千粉满眼泪花地抱住她。
但她被又思扯了过去,结果千粉抱住的不是她,是又思。
两人一起石化。
“伪娘!”又思咬牙切齿。
千粉也是一脸打击,“我抱只猪也不想抱你。”扭头又来找她,“沾沾……”
又思一掌撑到千粉胸口,“你给我离她远点。”
“我和沾沾情投意合,你眼红啊。”千粉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冲她大叫:“沾沾,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追你。”
轰!外面劈下一道雷,好像背景音响似的。
她微笑,并没有将千粉的话当真。不过等她转身抬头看到自家父母瞪大眼睛站在二楼围栏边时,她笑僵了。
呃……要怎么解释才合情合理呀……
好在父母没有责难过多,父亲只是轻轻对他们说了一句:“年轻人要学会去控制自己的脾气,沾沾,今天早点回家。”
话虽然含蓄,背后的不赞同却也不是听不出来。
让她啼笑皆非的是,她不怕父母的轻责,却怕又思听了这话瞬间脑爆。赶快牵住他的手,直到父亲安全出了商场她才敢放开。
就这样,三年级过去了一大半。等到寒假来临之前,卡CO社接到一场商场秀。为了社团经费,他们岂有拒绝之理。
其实从学年一开始,他们已经将社团工作慢慢转嫁给一年级生,为四年级的淡出做准备。看到一年级生这么有潜力有活力,她是深感欣慰……不要说她早衰啦。
在珍贵宣布各人的职能和位置时,又思居然爽快点头,吓得珍贵躲在墙角反思有没有做错什么得罪了他。
“你做得很好啊!”身为挂名社长的她给这只艳鱬鼓励。
“真的?”珍贵眼角含泪。
她叹气,又思真的要好好收敛一下脾气了。瞧,才一个没有杀伤力的眼神,却把艳丽无双的非人学妹吓成小蝌蚪,这像什么话。江山代有才人出,卡CO社以后可是要靠他们的啊……
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城之一,卡CO社众人早早到场为表演做准备。
等搭好特效吊架,莫沾发现刚才接待他们的大堂经理正恭敬地站在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身边,而中年男子向大门方向张望,表情焦急,似在等什么人出现。
“今天会有什么大人物来吗?”她紧张地扯了扯珍贵。
“不知道耶!”珍贵抬起妖艳的脸,“沾沾学姐你放心,我去八卦一下就知道了。”
“……”
珍贵甩了甩腰,才迈出一步,后面有人清嗓。顿时,珍贵不动了,对着前方虚无的一点讪笑半天,丢下一句“我去那边帮忙”,一阵风跑远。
她回头,果然是又思。
有时候她都不太明白珍贵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肯定是妖怪的回路和人类不一样。珍贵有才有貌,大可以参加舞蹈社、刺绣社、花剑社、艺体社之类,何必委屈自己在卡CO社?还要天天面对不给好脸色的又思。
他见她瞪过来,比个“我去那边”的手势,向大堂经理的方向走去。
中年男子见他过来,便停止了与大堂经理的交谈,不知他有何事。
“哪里有问题?”站在中年男子前方,他的头向上抬起45度,睨眼看人。
中年男子迟疑地皱起眉,“你是……”
“你请我来的。”
“你就是那位高人?”中年男子的声音高亢起来。
他挑眉,“你还有请其他人吗?”
“不不不,没有,没有。”中年男子摇手,“这个……不知高人……怎么称呼?”他知道有些世外高人青春永驻看不出年龄,不过这位亮眼俊逸的青年和他想象的高人还是差很多啊……
“你只要告诉我哪里有麻烦就行了。”他并不介意中年男子的迟疑,又道:“如果你觉得我不可靠,换人吧。”
“高人留步!”中年男子追步上前,搓着手比个“这边请”的手势。他侧目向她的方向瞥来一眼,微微一笑,转身跟着中年男子进了电梯。
就这样,扔下他们自己走掉?
她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他为什么不反驳社团活动了——根本是有预谋!
不是她要小心,就算他出场费很贵,提前告诉她一下又会怎样?
他们……他们是情侣不是吗?他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掉?
“沾沾学姐……”珍贵蹭到她身后,小心翼翼扯她衣角,“经理说要和我们讨论一下细节。”
“好。”她转身就走。
生气吗……珍贵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电梯里,燕又思一直在想莫沾在梯门闭合前看来的一眼代表什么意思,中年男人在他耳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但是,他沉思的表情在旁人眼中却有高深莫测的意味。
直到一股刺鼻的恶臭撞进空气,他警觉回神,才发现已经来到中年男人的办公室。
中年男人的身份很高贵,泰海地产的总经理,秦信男。
秦信男请他来,是为了消除大楼的煞气。因为这间地处市中心的商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踪一些保安。他们报过案,警察虽然立了案,却查不出什么东西,没有血迹,没有破坏,什么犯罪线索都没有。加上秦信男这半年来总是小病小灾不断,他请风水先生看过,请算命先生批后,都说他事业受阻,煞气冲顶,如果不消灾解厄只怕今年会有性命之忧。
沿着装修精美的办公室走了一圈,他来到落地窗前,原本是受不了室内的恶臭想开窗透气,不料窗一开,不仅恶臭扑鼻,更有一股腐腥的气味迎面冲来。“该死!”他低咒一声,探身窗外察看。这一看,倒吸冷气。
外墙是一片平滑的玻璃,肉眼看不出什么,可在他眼里却是玻璃上布满密密麻麻如丝状的厉气。这些含着阴怨恶毒的厉气不知从哪里流泻出来,已经将整幢大楼的顶部完全覆盖。默念符咒延展气场,他想寻着这些丝末试找总巢的所在。凝神半晌,终于在东北角发现一道破口。
他倏地转身,“我要大楼结构图。”
“啊……”秦信男愣住。不愧是高人啊,这么快就开始了……
“如果你想请我除煞,最好五分钟内给我结构图。”说话的同时,他右手在腰间结出香华印。印纹一出,念随心动,室内的恶臭霎时扫除干净。
洁净的气息令秦信男精神一振,他见燕又思表情冷峻,立即打电话通知秘书取大楼结构图。
取得结构图后,燕又思从顶层开始,一层一层往下走。来到十五层时,他停住。站在电梯边,他注视另一根大柱。从八层以上开始是写字楼结构,除了电梯和走道,所有空间都被分成一格一格。慢慢抬起手,他将掌心贴在墙上,漫不经心地沿着墙线向往前。
一圈绕回来,他又见到那根大柱。这次,他绕着柱子走了一圈,只到自己的脚印走出一个标准的圆,这才伸手扶上柱体表面。
掌心与柱面贴合的一瞬间,一道火焰自掌心浮现。
是这里了……唇角不觉扬起讽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三个字:“同、心、圆!”
吱吱吱吱吱——随着尖锐刺耳的叫声,柱体内钻出一只佝偻丑陋的鬼。腿短臂长,佝偻如骨,尖耳利牙,鬼眼狰狞,此时正张着它的尖尖箕指冲他龇牙咧嘴,样态恐怖。
见了鬼形,他松了一口气,随之却又紧了一口气。
松一口气,是因为他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打散这只鬼。
紧一口气,则是鬼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能够引来它,此地必然存在强烈的怨气,而它的到来,会将怨气更加扩大。
这只可是彻彻底底的恶鬼,释佛神系下微不足道的一种败类,以啖食人类精气来取人性命,其名——
鸠盘荼。
好在以前打散过这种恶鬼,这次也应该驾轻就熟。他闪过飞扑上来的鸠盘荼,被它鬼牙上的唾液恶心了一下,“唵!萨婆菩陀,菩提萨埵耶,SA诃!”一串咒语出口,双掌结出大忏悔印,地狱昧火盘旋而出,以掌印的形式击向鸠盘荼。
“吱——”被烧去半只胳膊的鸠盘荼惨叫想要冲出他设下的符界,但每撞一次,它的手就冒一次烟。倏地,它蹿进大柱,露出颗鬼头向他龇牙示威,“呵呵呵……呵呵呵……”
敢嘲笑他?冷冷撇嘴,心随意动,这次咒都不用念,直接一个大忏悔印击向大柱。
鸠盘荼吓得将脑袋缩回柱内,意图以大柱为媒介向下逃跑。他感到自己布下的符界一荡,竟然真让这只鸠盘荼撞出一个缺口来。
他凛然一惊。从以往的经验看,小恶鬼绝对冲不出他的符界,而且,一个大忏悔印就能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死到不能再死。今天这只不但让他结了两次大忏悔印,而且效果差到他自己都惊讶。现在更好,连他的符界都撞破了,要是让几个师兄知道他连一只小恶鬼都关不住,颜面何存!
这只鸠盘荼身上一定还有其他东西……他转身往消防通道跑,就不信追到。
从楼栏纵身跳下,若以大楼3D图来影射,那道灵敏的身影与逃命的鸠盘荼始终处于同一水平面。一追一逃,转眼来到三楼,人群多起来。
人多意味着麻烦,燕又思以地狱昧火为圈,飞快紧收,想将鸠盘荼逼出水泥柱,可每次在地狱昧火快要圈住小恶鬼时都被他滑开。反复几次,他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偏偏小恶鬼的嘲笑时不时在他耳边响一响,更是加快了耐心的磨损。
吱呵呵呵……
吱呵呵呵……
吱呵呵呵……
吱呵呵呵……
嘣!他听到自己神经纤维断裂的声音。
耐心告磬,一丝来自极地冰寒的笑徐徐浮上唇角。既然大忏悔印打不散它,他就换个更厉害的。
将双手中指压上大拇指,手腕在前方交错成十字形,咒语脱口而出:“三千世界,天龙八部,come on!”
此咒可以招令四方天龙八部和游走神鬼,是为“天龙八部神鬼印”。
轰隆!轰隆!天空阵阵响雷。
噼啪!一道闪电劈下来,高能电流穿透大楼顶端的避雷针,在建筑体内部飞快游走。人们只以为天气突变,但在非人眼中,却能看到大楼顶部盘缠的黑丝在闪电劈下来时消失殆尽。更甚至,在燕又思眼中,不但鸠盘荼聚集的怨戾之气一涤而空,就连鸠盘荼本身也被炸得干干净净。
然而,在小恶鬼散魂的前一秒,有一缕几不可见的影子从它体内飘出。
影子不逃走,竟向人群密集的一楼飘去。
一楼……糟了!燕又思撑住栏杆从三楼一跃而下,不顾他人的惊呼直冲卡CO社表演的秀台。他差点忘了社里还有一对巫祝小情侣。
鸠盘荼用大忏悔印打不散,显然是影子在背后作祟,如果影子的目的是……
他不敢想象。
绕是他快,影子仍是快了他一步,就见站在秀台边准备上场的韩写写肩头一动,慢慢扭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一种噬血冰蚀的眼神,绝非韩写写能有。
韩写写身边站的人是……
“千粉闪开!”他大叫着拦下影子的动作。不料影子并不是扑向千粉,却抱住了台上报幕的莫沾。
“小儿,看不出你还有点能耐。”韩写写口里发出娇娆妩媚的声音,说话的语气却像长者对毛头小子。
燕又思张嘴……
“写写,你怎么了?你是何方神圣,未经允许怎可随便侵占别人的身体!快给我从写写的身体里滚出去!”阮画画叫得比他还大声。
影子(韩写写啦)瞟了焦急的男生一眼,妖绕一笑,却看燕又思,“别以为你叫来天龙八部我就会怕。我劝你最好还是让他们早点回去,免得难看。”
他见沾沾神色不惊,心头定了定,对影子反笑道:“我劝你最好快点离开,免得难看。”
“小儿可知我是谁?”
“小朋友——”莫沾突然将来不及放下的麦克风放到嘴边,“下面是突发事件节目,考验小朋友们在遇到坏叔叔坏阿姨时要怎么对付他们,好不好?”
“好!”台下一片嫩稚的叫好声。
燕又思脚下一滑,这才看清状况——韩写写挟持莫沾居然冲到了秀台上,而台下,居然是一票青黄不接的小朋友。
卡CO社到底接的什么性质表演?他愣愣地将视线移向莫沾。
就知道你没听——莫沾瞪他,似乎被人挟持比不上对他的生气。
“你这小儿倒也有趣。坏阿姨?”影子的双手长出尖利的指甲,轻轻抚过莫沾的脸,“呵呵呵……我叫炙匿,记住啦,小儿!”
炙匿?炙匿是什么鬼神?
别说阮画画不知道,就连沈千粉也没听过。照理说,作为灵性天生的巫女,没有韩写写本身意识的认同,神鬼是无法借用其身体的,更别说随随便便地上身了。炙匿仅凭一道虚影就轻易占据巫女的身体,要么是法力高强的神鬼,要么便是不守规则的神鬼。
燕又思慢慢吐出三个字,让众人僵住:“鬼子母……”
“鬼子母不是佛家二十护法天之一吗?”沈千粉不置信地低喃。相传鬼子母喜欢以他人子女为食,却非常疼爱自己的幼子冰伽罗,佛陀释迦听闻城中父母丢失子女,知是鬼子母作怪,便故意藏起她的幼子冰伽罗,鬼子母回家后找不到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悲痛欲绝,向无所不知的释迦救助,释迦说你失去一子尚如此痛苦,那些被你吃掉孩子的父母又何止百人。说完,把冰伽罗还给了她。鬼子母重得爱子,从此大彻大悟,改恶向善,成为护法天。
燕又思在台上退了一步,指结法印,双臂交叉成十字,赫然是想再度施展天龙八部神鬼印。
沈千粉脸色大变,冲上前拉住他,低吼:“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在三楼干什么!沾沾在她手里,还有写写啊!你顾一下她们好不好?”
冷眸瞥过去,“谁说我没顾她们?”
“你顾她们?怎么顾?”沈千粉气得俊脸通红,“我虽然结印结得缠手指,但至少我知道你那个什么天龙八部神鬼印有多厉害。你到底是想劈鬼还是劈人啊?你眼珠子是水晶长的吗,都说她占了写写学妹的肉身,沾沾还在她手上,你想连她们一起劈是不是?”
燕又思抽回手,再度交叉……
“到底怎么顾你解释一下又怎样?”沈千粉恨不能自己结印劈一下他的脑袋。有些印法对人类无害,OK,可有些印法却强大到破坏人类肉身,天龙八部神鬼印就是这么一种。如果让又思召令,沾沾和写写一定会受伤。
他知道又思不会让沾沾受伤,可是……
怎么突然觉得背后凉凉的……
“多谢你的八卦。”燕又思阴森森看了他一眼,“如果沾沾误会我,我一定让你痒一个月。”
“沾沾误会……什么……”沈同学回头,只见莫沾以同样阴沉的眼神盯着他,就像要用雷劈她的是他一样。他大叫:“沾沾,要劈你的不是我啊……”
燕又思将他推到身后,“要对付丧心病狂,你就要比他更丧心病狂。”一边去一边去……
“可是……”沈同学不放心。
“你脑水肿啊!”原本就被鸠盘荼磨去耐心的燕同学霎时炸开了,“我会在结印的最后冲上去护住沾沾,大不了我自己被劈一下。这样你满意吗?”
“……”沈同学变小白兔。
“你知不知道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你满意,我不满意!”即是说,现在解释其实就是给了鬼子母机会,攻击将会无效。
瞥到鬼子母肩头一动,他快如疾电冲向韩写写,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表情下迅速出拳击向韩写写腹部,看似打中,实则以拳带气推开韩写写,同时扯过莫沾护在身后,双臂交叉,咒语出口:“三千世界,天龙八部,come on!”
八部听令,神鬼聚合,楼外“轰”地又炸响一道闷雷。
人眼所及,只见天顶的电线突然闪过几点惨银色火星,“噼”的一道银线伸到秀台上,在韩写写原来的位置烧出一片黑。
莫沾在燕又思身后,呆了。沈千粉在台下,也呆了。
画面仿佛定住。
“好耶——王子打飞坏巫婆,救公主!救公主!”台下响起惊喜的尖叫,观看的小朋友一个比一个兴奋,又拍掌又跺脚。
莫沾赶快谢幕,请出下一个节目后,急扯燕又思下台。
社员纷纷醒过神,阮画画去察看自家小女友,该表演的即刻上台,作后备的马上去准备,珍贵则藏得头发都不见一根,显然又被又思吓到。
站在幕后,莫沾盯住沈千粉,喃喃自问:“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沈同学毕竟久经沙场,不到一分钟就镇静下来,瞪了燕同学一眼,注视莫沾的眼睛,“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看到又思冲过来,写写学妹摔出去,两个黑皮肤的小孩捉住写写学妹的腿……不是,那不是写写学妹……那是……”莫沾僵硬地陈述着,仿佛声音不是自己的。
“炙匿。”沈千粉记得刚才的名字。
“啊……是炙匿,她说她叫炙匿……鬼子母……然后,电线落下来……又思说‘回来’,黑皮肤的小孩化成两道白光飞回他手上……”
“他们是风雷小鬼……”突然停语,沈千粉眨眼,眨眼,问:“沾沾,你刚才看见风雷小鬼?”
“嗯?”
“怎么又看见了?”燕又思扳过她面向自己。
“因为你在我前面只顾着灵力全开,猛放杀气。”言下之意,就是受他波及所至。
他张张嘴,被呛得不知怎么开口,她则含着薄嗔昂视他。彼此默默凝视,如果从旁人角度看真有些脉脉含情的味道。
沈千粉往侧后方移了几步,转过身,捂住嘴——又思难得吃鳖的表情,他会牢牢记在脑海里,以后时不时拿出来缅怀一下。
他知道千粉在笑,在她的注视下却不敢移眼瞪他。手指在腿边动了动,轻轻抬起,似想抱住她,却又有点迟疑。只这一点迟疑,莫沾的注意被角落发出惊叫的社员吸引去。
“怎么了?”她转身问。
“学姐……”围住角落的两名社员转身,惨兮兮地指了指一堆垃圾似的小山,“道具……都坏了……”
“道具?”她跑上前,看清那堆垃圾物是什么之后,石化。
“怎么办……要到压轴了。”社员看向燕又思。
莫沾慢慢、慢慢、慢慢地转过身,冲他勾手指,“又思。”
他乖乖走过去。
她指着垃圾小山,“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箱东西怎么会碎掉?”
“……因为里面有根铁棍,大概是轰雷的时候不小心吸引到电路,所以炸碎了。”
“嗯。”她点头,“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是压轴秀的道具?”
他摇头。
“以前——”她甜甜一笑,一片春暖花开,“我会请你或其他社友帮忙急救,现在,我要行使身为你女友的权力。”她一边说一边逼近,“你,给我搞定压轴!”
沾沾好像很生气……他摸摸后脑勺,俊脸一片局促,“原来的压轴节目是什么?”
“魔术。”
“……”
她看看秀台,提醒:“你有两分钟时间准备。总之,交、给、你、了!”甩下斩钉截铁的一句, 她站到幕边,等着台上节目的结束。
他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借着幕布的遮掩向外瞟了一眼。魔术……魔术……他拉几只非人出来也算完成魔术了吧……蓦地腰后被人一推,他踉踉跄跄冲上秀台,莫沾则站在幕布边隐形报幕——也就是只出声音不出人。
他愣在台上。
燕又思愣,台下却有几十双小朋友的眼睛目不转睛,期盼他拿出新奇的魔术节目来。
他终于知道鸭子被赶上架是什么心情了……
挺腰,空拳放在唇边咳了声,他弯起嘴角,“小朋友,现在请你们帮我数数30秒。从30开始,好不好?”
“好——”小朋友们乖乖叫数,“30,29,28,27,26……”或许魔术比较有吸引力,外围除了家长,普通游客也渐渐围过来。
他转身背向小朋友,对风雷小鬼下了几道命令。
“……6,5,4,3,2,1!”小朋友集体发出最后的尖叫。
三十秒的时间对风雷小鬼来说绰绰有余。在“1”的叫声中,燕又思左手侧展,旋脚转身,当他直面台下时,手中多了一只小提琴。
除了千粉和珍贵,没人看清那只小提琴是从哪里出现的——其实他们也不知道风雷小鬼从哪里偷了一只小提琴来。但他们知道在数数的同时,另五个风雷小鬼则忙着在又思身后化装穿衣服,等偷小提琴的伙伴回来后,五个小家伙团团围上去,十只小手一起动,还咕哝着:“快点快点!表演表演!”
丁!冬!
丁丁冬!
琴音响起,仿佛山涧灵泉流泻。与琴音相称的,是从天而降的一个又一个尖帽红衣白胡子小人儿……圣诞小公公?
“他们……”莫沾睁大眼。
“风雷小鬼。”沈千粉在她身边悄悄说。
莫沾只觉得琴音熟悉,努力回忆之后记起这是又思在音乐会上表演过的《骷髅之舞》。
灵幻炫韵的琴曲中,六位圣诞小公公在秀台上一下跑左一下跑右,一下打拳一下踢腿,一下浮在空气里扮游泳,一下又踩着肩膀一二三,展现滑稽可爱的扇子形状。
曲终时,圣诞小公公正好三二一,你踩我肩我踩你头,堆出一个金字小塔,还齐齐一声:“喝!”
静止。
如果这样便结束,当然有失魔术的本色。
拉琴的美青年抬臂一抛,小提琴飞向半空,并在半空失去踪影。美目斜斜瞥向幕布,看了音响台一眼。莫沾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打开音乐播放。她也只是按了开关,不及选曲,外面已经响起了劲爆舞曲。她正要换,却听台上响起清亮的歌声——
“大路直又长,轮子转啊转!”
“直又长!直又长!”六道合音。
“欢呼!”
“欢呼——”
“愉悦!”
“愉悦——”
“兴奋!”
“兴奋——”
“欢喜!”
“欢喜——”
“突然大路拐了弯,轮子怎么办哟,轮子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六双小脚跳起踢踏舞。
踢踏,踢踢踏!
踢踏,踢踢踏!
一串节奏感超强的踏脚后,声音瞬间止息。
安静,然后是六道更为欢快的大叫:“哟——赶快弯腰去拐弯!”
踢踏!
踢踏!
踢踢踏!
踢踢踏!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踏!
“耶!”圣诞小公公用力跳起,在半空打个筋斗,燕又思弹指,一道火焰从指尖飞射而出,从六双小腿下划过。
一闪一灭,等台下的眼睛看到圣诞小公公落地里,台面上只剩六套轻飘飘的衣物,衣服里面的小人儿凭空消失。
完毕!他向台下鞠躬。抬起身,却见台下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是一副震惊表情。
喂,他表演很差吗?
他的表演当然不差。
与其得到结束之后的随意喝彩,倒不如得到宁静之后的猝然欢呼。
商场秀得到的支票让卡CO社全体笑开了花。尾声工作告一段落,众人心中的疑问也冒了出来。
比如阮画画问:为什么又思学长把炙匿叫鬼子母?
要燕又思乖乖解释肯定不可能,答案从莫沾那里出来。她也是被又思的解释绕了半天脑神经才明白因由——释佛神系里有一位神,名为“罗刹”。虽名罗刹,却是一位神容优雅心怀宽广的神,她还有一个名字:欢喜母。她是佛界二十护法天之一。但罗刹神最初并不如现在这般慈悲,她心中亦有恶念,为了彻底消除自己的厄业,罗刹神将她的恶念从本体抽取出来,化为分身,也就是炙匿。对炙匿,罗刹神本意是加以教诲感化,但效果似乎不太好,炙匿性格时好时坏,就像人格分裂。后来发生食人子女事件,炙匿在人类史书上留下一个恶母印象,从此被人类称为“鬼子母”。而且鬼子母本身也具有罗刹神的一部分神力,安详的时候尚好,若是发起凶性,诸护法天都拿她没办法。
通常,神灵下入人间需要借助一定的媒体,附上韩写写肉身的便是炙匿的一缕念魂。又思借与千粉的争吵分散炙匿的注意,让风雷小鬼从地底扣住她两脚,再以拳气击向韩写写,让她的肉身与炙匿脱离。天龙八部神鬼印只是将她击退,因其本尊并不在人间,其实也无法彻底消灭。
随后,莫沾偷偷问:我怎样才能再看到他们(指风雷小鬼)?
他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她站站左边,站站右边,牵他的手,挽他胳膊,搂他的腰,趴他肩上,背靠背……以他为圆心绕了几圈后,她垂头丧气。
什么都看不到……
头顶传来笑声,她抬头,那张灿烂怡悦的表情像导弹般撞进眼底。
又思很帅,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心跳有些快,空气好像有点闷。他的头低了些许,气息喷到她脸上,暖暖的,痒痒的,给了她原本就跳快的心一剂加速度。
慌乱地移开眼,蓦地又移回他肩上——刚才好像有两道影子在他肩头闪过,难道是因为他的气息拂到她脸上的关系?
没多想,她赶快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
“沾沾……”
“嗯?”还贴近一点,更贴近一点……
“你在我后面看到什么?”她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他很高兴就是了。如果没有墙角偷看的那些非人,他就更高兴。
“啊,看到了!” 踮脚环住他的脖子,她的脸完全贴到他脸上。而他,已在低语之间不经间吻上她的耳垂。
看到什么?
她看见两个小家伙抱着小胳膊浮坐在他身后,笑眯眯,憨态可掬。扭头,又发现另外四个其实在她身后,两两抱在一起,像是……
“喂!你们!”怎么可以模仿她和又思?
“嘻嘻!”六个小家伙贼笑窃笑嬉戏笑,一溜烟跑不见。
她突然放开他退开一大步,他以为她害羞,不料她点头,“果然,离远就看不见。”不等他反应,她又上次搂住他,嗯,又看见了,六颗小脑袋一个叠一个竖在墙后面。
“我找到可以看见他们的方法了。”她兴奋得跳脚,“谢谢你,又思!”看时间,对他摇摇手,飞快向课室冲去——上课时间到。
被抛弃在芒果树下的燕同学嘴角一阵扭曲。
树叶飘落。不远处,有笑声传来。
[【补记】
表演结束后,燕又思来到秦信男的办公室。
“高人,那个……”秦信男焦急迎上前。
“解决了。”燕又思深深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你最好看看十五楼A座电梯外的柱子里面藏了什么。”
秦信男怔了怔,急道:“那……高人不能一并帮我解决吗?价格不是问题,不是问题。”
燕又思冷视,“不是价格的问题。”转身走人,不多理会。
一周后,媒体报道,在商厦柱体内发现一具人类尸骸,因为水泥的保护和空气隔离,尸骸除了水分脱失,其他保存完整,警局已立案,调查死者身份,并从源头建筑公司开始追查。
那条水泥柱其实是中空的,原是建筑时工人使用的简易电梯,大厦完成后,施工电梯被封包起来,成了每个楼层的柱体装饰。那具人类尸骸就是在停于十五层的电梯里发现,更诡异的是,当调查人员升起电梯,竟然在它下面又发现多具成年男子的尸骸。
一石激起千层浪,市内媒体纷纷开始关注此案。
真相如何,那是神探应该纠结的问题。
天地人神学院里,卡CO社一票人翻着报纸,猜测纷纷。
背云寺,五师兄夹着报纸问师弟:“又思,你可以查清楚一点。”至少满足一下他的八卦好奇心啊。
“我又不是警察。”燕又思瞟都不瞟。
管那么多干吗,会烦的。]
正文 第七章 大黑天
“我们住这里?!”
林风微薰,天际一朵白云,卡CO社一票人站在仿古庙建筑的森林小客栈前,昂头大呼。
导游小姐做完自己的职责后早已挥帕告别,他们回头,只看到盘山公路上一道尾部喷烟的小灰点。客栈老板是一位肤色微蜜、年纪约三十的斯文男人,姓田。对于他们的入往,田先生显得很高兴。
“进去吧。”莫沾刻意忽视某些东西,率先走进森林小客栈。
要她再有什么伤春悲秋的感慨,她自己都觉得烦了。
不知从哪一代开始,每个学年的暑假卡CO社都会有一次大规模出游,这也是他们重视社团经费的原因。对三年级生而言,出游还有另外一层意义——迎接即将到来的四年级和淡出社团。对一、二年级生,他们可以尽情COS,同时也锻炼了他们的组织力和领导力。
三年级生占据的社团职位,早已有意识地转移给低年级的社员,就像她,莫名顶了一个“社长”的帽子,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不过最高兴的大概是又思,他一听四年级要淡出社团,笑得不知多灿烂,“可以退社啦?”
……淡出和退社完全是两个概念好不好?
昨天她收拾背包的时候,老爸故意旁敲侧击问她是不是还和那位脾气火爆的年轻人在交往。老实说,自家双亲对又思的观念还停留在商场撞到的那一面,但不要以为她没看到,又思每次送她回家,他们都躲在阳台上偷偷往下看。
很多同班都觉得她有一个俊气又风云的男友,她当然只能谦虚地说“还好还好”,做人总要低调是不是?
自从发现被他吻到她就能风雷小鬼,她时不时就会吻他一下……亲脸颊啦。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慢慢地,她发现自己面临诡异事件的次数增多了,首先是看到更多,其实是吸引更多。
她都不敢告诉又思,即使他离她远远的,她也能看到一些非人的模糊影子,形态不是很清晰,但她的眼睛的确感到有什么晃过……
“沾学姐,现在离晚餐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先下去探险好不好?”和她一间房的珍贵在露台上建议。
她点头,无可无不可……其实还是有点担心啦。这里毕竟是深山,景色虽美,非人也多,想起庐山旅行的前车之鉴,她衷心希望可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
两人出门,下楼拐过一个弯,就见不远处的古槐树下坐着一个沉迷游戏的俊美青年。然后,珍贵学妹扔下她一个人跑掉。
好霸道的坐姿——树下唯一的一张石桌被他当椅子,而本应该坐人的凳子成了他的脚踏。
她垂眸浅浅一笑,走过去,“你怎么坐这里?”
他微微勾唇,移出位置给她,手中游戏不停。她刚坐下,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心中默默数数,数到五,千粉一阵风地跑过来。
“我知道我知道!”漂亮的脸上已是红痕交错,他溜地一下子坐到又思身边,狂喘着说:“我不想当飞利浦或欧司朗,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只坐一会儿!你们继续,可以当我不存在。”
她抿嘴偷笑。山中大妖多,大概千粉脖子上的法珠效力不够,所以才这么狼狈。探过又思瞥了他一眼,她笑得更不掩饰了。
“沾沾!”沈同学发出警告的声音。
“哈哈哈!”燕又思的声音。
“你……”
“我。”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她忙问:“你和又思是怎样认识的,千粉?”
问题一出,两人齐齐定住,随即默契十足地扭头看她,齐齐大叹:“往事不堪回首。”
说完,沈千粉飞快补充:“这句应该我说才对!”
“你脑水肿!”燕同学闲闲地呃他。
“你才脑水肿!”
燕又思不再理他,倒将头贴以她耳边,轻笑着说了句:“伏魔小笼包。”
“呃?”她讶。
“我们是因为一笼伏魔小笼包认识的。”
“我恨死伏魔小笼包了!”沈同学纠结又气闷。
燕同学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居然开始认真地回忆他们初识的过程,倏地,嘴角向上一弯,大大的嘲笑,“沾沾,我们可能是8岁的时候认识的。我记得那天我下山买早餐,那时候有一家小笼包特别香,偏偏我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笼,他,千粉,很巧排在我前面。他有包吃,我就没有,如果他没有,我就有。”
“偏偏当我掏钱的时候有个非人混蛋摸过来,害我全身发痒,结果,最后的伏魔小笼包被他卑鄙地抢买了。”沈千粉狠狠瞪向所谓的“朋友”。
“我有分你半笼啊。”燕同学澄清,“然后我发现他可以吸引很多非人,不管是有道行还是没道行。当时师父正教我驱鬼符,为了得到更多的练习机会,我决定保护他。”
“你那是保护吗?”沈千粉炸起来,“你所谓的保护我,就是画个圈把我扔在里面,让我眼巴巴等着被一群非人拆骨入腹。”
“通常在你被拆之前他们都被我消灭了。”
“你就是把我当钓妖虫子增加自己的练习机会!”
燕同学的眼睛从游戏画面移向他,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莫沾说:“沾沾,千粉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但是又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重要。可以明白吗?”
“明白。”她点头。
“必要的时候,我还要哄哄他。”
“嗯。”
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道轻吻,放下掌机,从颈上取下一道刻满符文的银链扔给沈千粉,“特别给你做的,戴上,三米范围内他们都不会靠近。”
沈同学黑着脸接过来,一边戴一边抱怨:“你早点给我不行吗?为什么是三米?又是圆……对了,你干吗自己戴在脖子上?”
“为了增加它的法力。”
沈同学扭曲嘴角,忍不住恶声,偏偏燕同学喜欢冷嘲热讽,结果两人又开始对呛。适时她手机响,走到一边听电话,居然是老爸。
一堆叮嘱,在她连连保证注意安全之后,家中老父才不甘不舍收了线。将电话塞进口袋,抬头便看到他正盯着她,表情韵着淡淡的温柔,眸光幽深遥远,仿佛眼前是他追寻多年的奇珍。
她受不了地捂住脸。
又这样,他又这样!前一刻还是狂风过境,后一刻却流露出让人心动的温柔,就像肾上腺毫无预兆地扎进心里。
她不想年纪轻轻就得心脏病啊。
“千粉呢?”
“滚了。”等她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他突道:“你爸很担心你。”
“啊……还好……”她坐在空凳上,两手撑着脑袋,昂头看他,“你呢,很少见到你父母,他们工作很忙吧?”他的双亲在国外,她也是三言两语从他那里听来的,零零碎碎,不尽全。
他轻轻应了声,目光放远。天际一片红霞,火云灼灼燃烧,变幻多姿,宛如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我不能主动联系他们。”他倾颜一笑,“我从小多灾多病,师父说我和父母在一起一定会有一方受伤害,小时候是我,长大了,可能会是他们。”
“你可以保护他们……”她的话被他温软的指腹压下。
“我保护不了他们。”他的脸被霞光镀上一层橙金色的光,垂眉的浅笑,带着无奈的眸子,无一不似烙印印在她瞳孔最深处,“小的时候,他们想过各种方法去保护我,希望能和我一起生活,但是没用,结果总是最恶劣的那种。到最后他们不得不放弃。他们离开我,是为了让我平平安安长大。我想保护他们,不过我宁愿相信我保护不了他们。”
不去靠近,将损害降到最低,或许这就是保护。
她恍然有些明白,可她更喜欢此时眼前的风景,镀了霞光的他,唇边似有似无的微笑,柔和如水的双眸,风吹竹林似的声线……色不迷人人自迷,安静下来的他百分百有让人尖叫的本钱……她最近肯定是爱情小说看多了。
尽管心头有点羞愧,她还是不想移开眼睛。
盯着盯着盯着……直到他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才凛然清醒,她赶快擦嘴,讪笑,“怎……怎么?”
他捧住她的脸,“你刚才是不是看到奇怪东西?”
“没……没有啊……”
“沾沾?”
“没有啦!”她扯下他的手。
“真的没有?”他有点不相信。千粉一见风雷小鬼就发狂,她却千方百计想看到他们,为了六只小鬼,她可以一见面就扑上来吻他,可以搂着他的脖子一小时却不对他说一句话,因为忙着逗风雷小鬼。
“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四周看了看,窃笑着扑进他怀里,飞快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他们呢,把他们叫出来好不好?”
……
还说没有?
莫沾是被风声惊醒的。
下床,却发现四周静得诡异。
哪来的风声?
珍贵不在床上,门外走道上有些响动。她踩了拖鞋,穿上外套,叭嗒叭嗒走过去拉开门……她忽地睁大眼——又思不知和谁在打架。
见她走出房,两人都吃了一惊。燕又思飞脚踢开那人,护到她前面。那人退开几步,呵呵发笑,面容在路灯下也明朗起来。如果她记忆无错,应该是这间森林小客栈的老板田先生。
“沾沾,进去。”燕又思不回头。
她知道有点事不对,很听话地退回房,关门。
在门后站了一会儿,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抱起一只枕头再挪回门后,感觉这样偷听比较有安全感一点。从门缝瞄出去,她有些奇怪,为什么那票社员像睡死了一样?
“我以为你的目标是千粉。”燕又思的声音很冷。
“你说那个灵芝人?哈,哈哈……”夜里听田先生的笑,有些肌肉痉挛的感觉,“他的确比较可口,但我更想要的是她。”
“她有什么好?”千粉才是非人觊觎的对象啊。
田先生被他的话问住,静了半晌突然迸出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原来……原来你不知道……哈哈,真是荒谬!荒谬!”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鬼,”燕又思动动脖子,“小爷今天免费送你一程。”双掌合拢,拉展,一柄昧火焰剑徐徐在他掌中显现。
透过门缝观看的莫沾突然想起他们闲聊时又思说过的话——
“我也不知道我擅长哪种方法,不过我喜欢用地狱昧火。因为我可以随心所欲控制它的硬度、强度、速度,还有形态和穿透力。”
田先生似乎并不怕他掌中的昧火剑,竟以好奇的语气问:“你真的不知道?”
“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知道。”他甩甩剑试手。
田先生愣了一下,又抽筋似的大笑起来,“你居然真的不知道!哈哈,你是他,你竟然不知道……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咬字越来越狠,隐隐透出一丝阴戾愤恨之气。
“是自己滚,还是我帮你滚!”他满脸不耐。入住的时候还不觉得,夕阳下山后,他立即觉得这间仿古建筑开始不对劲。等众人睡下,他绕着客栈走了一圈,只觉得气流一动,整间客栈竟然被拉进鬼界与人界的混沌地带。并且,他和沾沾的肉身也被带了进来。
“你以为我会怕地狱昧火。”田先生咧嘴一笑,眼角在夜色的描绘下向上勾起,有了狰狞之态。
燕又思静了片刻,以认真的语气问:“你知道什么?”
“怎么,现在有兴趣了?”
“……燕又思和莫沾有血缘关系吗?”淡淡的调子,仿佛问的是其他人。
“血缘关系?哈!”田先生狂笑,“你真的是他吗?居然白痴到问这种蠢问题。”
燕同学居然点头,“也对。”将昧火剑往空中一抛,剑尖直冲田先生。他两指并拢,以指驭剑,横、竖、斜挑,霎时将田先生包围在昧火里。
田先生大喝一声,昧火瞬间熄灭,而他分毫未伤。他呵呵桀笑,“我说过,地狱昧火对我没用。”
又思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诧色。这家伙似乎不是普通的逃鬼……转念之间他收回昧火剑,求证般地问:“你和我……有仇?”
门后传出莫沾的叹气声。
“我今天的样子都是你害的!”田先生大吼起来,“我杀不了他,可是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哈哈哈,你就是他。你就是他。”
“他是谁?”
“嘘——”田先生将手指竖在唇边,神经兮兮地向上看了一眼,“他在上面,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不要吵醒他。”
燕同学叹气,瞟瞟左边,瞄瞄右边,寒眸霎时睁大,蓦然暴喝:“闪电!”——耐心一向不是他的专长,通常他会直接把非人打到说真话为止。
“金刚王剑?”田先生惊异地叫了声,“想不到你还能找到金刚王剑……不过,就算你找到这把剑也没用,它伤不了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燕又思轻握剑柄,眼帘在片刻之间垂了下来,极快便抬起,似乎刚才有什么触动他却又被他压下。
“哈哈哈哈!你大可以试试。”昂天大笑,田先生的外表开始发生变化,肉体急剧膨胀,骨骼的抽长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毛骨悚然的咯啦咯啦声。
莫沾抱紧枕头将门缝拉开一些,这一看,倒吸冷气。田先生哪还有人类的样子,身高至少五米,皮肤黑过又思的风雷小鬼,全身肌肉贲起,像打了催化剂。头发卷在头上,眼睛大过铜铃,眉毛倒竖,半身赤裸,一串骷髅头系在腰间,垂如璎珞,下面穿着一条七分布裤,脚上裹着鳞甲状的鞋子,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莫沾为自己的分心小小汗了一下颜,危急时候,她怎么乱想有的没有的。
这张脸……她记得在又思家里翻书时看到过,当时只当神怪轶事,想不到书上的画相与真身居然一模一样。她相信又思肯定也知道。
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
!
战神嘞!
准确地说,他是战神的一种。书上说,他天生神力,喜欢在夜晚于林中散步,喜欢以隐形药和长生药与人类做买卖。但与他交易有个危险——他好食生人血肉。每次交易时,“唯取生人血肉。先约斤两而贸药等”,“若不加持,彼乃自隐形盗人血肉,令减斤两;即取彼人身上血肉,随取随尽,不充先约,乃至取尽一人血肉,斤两不充药不可得。”
虽然作为战神他得到人们的供养,可他食人过多,自惹罪孽,被上神惩罚,后来……书上就没记了。
“黄泉无邸店。今夜宿谁家!”咆哮着一拳砸向燕又思。客栈剧烈震动,土石横飞,拳头移开时,地面凹下一个大坑。
房门和墙都被波及,燕又思抱起莫沾躲到更远的角落,飞快在她四周结出符界,叮嘱:“留在这里。避开危险。如果有必要,可以把他们唤出来。”
他们,指的是封印在她手上的东正教狂信者。
她头上粘着木屑,怀里还抱着枕头,见他转身要走,急忙伸手拉住,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没事。”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将闪电竖在身后,回身搂了她一下,“我会带你回家的。”
“又思!”她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还要抱住枕头,飞快说,“我知道现在问怎么回事不合适,不过回家之后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他拍了拍她的背,放开。
等他转身时,她想到什么大叫:“你可以用菊花党!”
“……”迈出一半的步子停下,嘴角不合时宜地撇了下来,他弱弱地说:“是黄巾军魂……”
“哦!”
“不能用他们。”他向远方咆哮着找人的望去一眼,“是堕神,他现在是纯粹的恶鬼,在人鬼交界的混沌地带,他的驭魂能力绝对比我强。”如果贸然唤出黄巾军魂,他可能会遭到反噬。狂信者却不同,他们唯一效忠的只有牧首,而且只剩下14名,沾沾可以控制到。
在她额上吻了吻,他跃上屋顶。
她在原地默数,数到59的时候,远方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她抱紧枕头,突然眼前一花,出现一只圆圆脸的黑肤小娃娃,短胳膊短腿,很像又思家的风雷小鬼。她见他冲她咧嘴笑了笑,转身往前走两步,回头看她一眼,又走出一步,再回头瞅她,似乎是想让她跟上。她拍拍头屑……是说头上的木屑啦,没多想跟了上去。
小娃娃将她引到一处树丛后,指指前面,转身跑掉。
她向前一看,倒吸凉气。又思全身是血,站在不远处喘气,一脸凶悍,从头到脚没有一点伤痕。
握紧拳头,她感到手背一跳。蓦地,又一跳,热热的,似有几股气流在手臂里流窜,全部涌到手背的皮肤下突跳突跳,似想冲破皮肤的束缚。
背后有风吹来,背上好像有人突然推了一把,她只感到自己被风吹得飞了起来,不受控制地飞向前方。前面有股浓烈到令人晕吐的腥气,她不及反应怎么回事,又感到腰间一紧,又思的气息扑面包围住她。
平时,又思身上其实没什么特殊的香气,和他在一起,一呼一吸的感觉总是清爽而干净。别告诉她那是阳光、清风、海浪的味道,她闻不出来。
就如她靠近他闻到的那样,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气息。
即使——
即使带了浓浓的血腥,那也是一种温暖的……不可替代的血味芬芳。
她拼命吸了两口,将鼻中残留的恶腥驱除。落地站定,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是被吸了过去,那股腥臭正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见趁他们落地之际又要扑来,她赶紧念出符咒打出,赢得了一点时间。
“要召唤他们吗?”她举起拳头。
他不答反问:“你怎么到这里来?”
“是……”她瞪向,刚才引路的小黑人正站在他头顶上窃笑。她大怒,“他居然装成你家风雷小鬼!”
“吼——”一声咆哮,强大的风力将两人吹翻,撞到破墙上。
她昏沉沉的,后背痛得要命。迷迷蒙蒙之间感到又思拍她的脸,焦急地叫她的名字。她想睁开眼睛,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力气好像从身体里蒸发了,一丝不存。等她终于有力气撑开眼睛,却听到张狂的笑声,他嘴里叽叽咕咕念了几句,又思手中的金刚王剑突然泛出红光,仿佛蛰伏在剑里的什么苏醒过来。随后金刚王剑挣脱了又思,在半空旋转一圈,竟然调转剑头向又思刺来。
又思明明就站在她前面,为什么不躲?
她想大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银剑穿过又思,将他狠狠钉在墙上。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她拼力抬起手想触碰他。似感应到她的焦急,他缓缓扬脸,俊眉紧皱,那般神情竟是狂怒多于疼痛。他将两手握在剑身上,竟然就这么直接往外拔,“不……”她不知哪来的劲扑上前,想阻止他的自残。
指尖触到他的手,脑中飞速闪过一些陌生画面,两人同时一愣。
她看到……
茫然天际,巍巍入云的重重宫殿,宫殿里侧卧着一名衣袍繁复的男子,仿佛古人打扮。那道背影支额侧倚,卷衣而卧,明明一动不动,却有一股难以言唯的威仪。甚至,她敢肯定那名男子自己完全陌生,却也肯定他俊美到无词可叹。
他是谁?
燕又思看到的却是一张哭泣的脸。
袅袅雾气,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听得出是女子的哭声。他走近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然后,他看到一双极美极美的眼睛,从那双眼眸中淌下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水里,可每一滴都如炼油般滴在他心上,一阵阵的痛。
她是谁?
一时恍惚,仿佛千年岁月弹指惘过。
“哈哈哈哈……”的狂笑震醒他们,痛感袭来,两人清醒了些。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不过是来这里度假,怎么就引来无妄之灾?莫沾由痛到怒,第一次有将人剁碎的冲动……管他是人是鬼啦。
她要把他们放出来!她一定要把他们放出来!握紧拳头,感到手背灼热的跳动。怒气从血液深处迸放,手背上出现血红色的阵图,一句召唤脱口而出:“你们效忠谁?”
“我们效忠牧首!”十四名狂信骸者已经悄然立在了两人前方。
她听到自己愤怒得近乎颤抖地声音:“你们刺杀谁?”
“我们刺杀叛徒和恶棍!我们毁灭谣言和谄媚!”乌黑战刀高高举起,“我们让鲜血沾染牧首的金边圣袍!我们低头!我们臣服!我们效忠!我们起誓!我们起誓!我们起誓!”
狂信者咆哮着冲向。被狂涌的杀气惊住,飞身跳离狂信者的包围,一只剑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那剑……燕又思眯起眼。
的剑为三摩耶剑,他在书中看到过,但没料到这柄剑的实相与金刚王剑如此相似。想到金刚王剑,他忍着胸口的痛感,聚一口气将剑抽出来。哐当!宝剑落地,银光黯淡,像一块失去生命力的废铁。
吃里扒外!他狠狠瞪了一眼金刚王剑,想扶墙站起来,却被莫沾一把按住,“你在流血。”
“我要带你回家。”他在胸口点了数下,算是完成止血符。狂信者现在虽然拖住了,可他不保证他们能拖多长时间,他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可是他忽视了一点,失血过多会令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见狂信者一个一个被甩得远远的,他脸色铁青,额上红光一闪,鳞纹隐隐。
心头一跳,他飞快握住她的手,手上的血拭到她手背上,对狂信者大喝:“回来。”
强大的水汽涤荡而来,仿佛有一种更为强大、纯正的力量进入了这片混沌地带。
神情一惊,直冲两人扑来,他要赶在那股力量到达前杀掉他们。两人都无力动弹,眼见利剑劈到头顶,莫沾将脸避到他肩上,紧紧闭上眼睛。
燕又思盯着,微微一笑。
如期的疼痛没有传来,三摩耶剑被一只手——准确地说是一根食指——轻轻架住。
“Asshole!”来人冷冷斥骂。
听到骂人,她飞快扭头,果然,满头红发,俊美凌人,不是师魁是谁。
一根指头掀开利剑,师魁竟然连剑带人将推出几十米。放眼望去,一道由肉体推出的大道真是壮观啊……
“老子的主人是你够格砍的吗?”师魁脚一跺,地面巨震。
从烂木烂土中爬出来,瞪着师魁,半晌才道:“式武神?果然是他。你果然是他。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狡猾,哈哈,真是狡猾!”
“问清楚。”燕又思给师魁下了第一道命令。
师魁明白他的意思,甩甩头飞上半空。水汽爆涨,一条红龙盘旋而下,狰狞龙头喷着粗气打在脸上,龙尾隐在混沌之上,那神情仿佛眼前的堕神不过是一条小虾米。
“说!不说我吃了你。”龙嘴大张,獠牙醒目。
瑟缩了一下,恨恨道:“他自己做过的事会不记得?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想不到他还留了你这条长虫当棋子,哼,他就是……”
“顽劣之辈,不得妄语!”四道身影从天而降。
四人各有神俊,对燕又思和莫沾而言却是陌生人。诡异的是他们穿着某种古老的长袍,窄袖银边,袍色鲜明易辨,分别是青、白、黑、黄四色。
师魁见了四人,眼珠一定,龙头一扭化出人身,立在燕又思前方。又思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见他双拳垂在腿边,五指紧紧攒住。
“多年不见,师魁!”青袍男子尔雅一笑,先出声打招呼。
“……”
青袍男子向他身后看了一眼,眼角向白袍人瞥去。白袍男子意会,身形一闪来到燕又思身边,抬手从他胸口抚过,剑伤的疼痛立即消失。见他撑掌想站起来,白袍男子立即出手相扶,等他站稳之后便立刻松了手,退到侧方站立,神容恭敬。又见他欲扶起莫沾,白袍男子赶紧又上前一步扶起莫沾,将手在她脑后微微一探,减去伤痛。莫沾冲他道谢,他腼腆一笑,摇了摇手,又退到一边。
“师魁!”燕又思并不看白袍男子,“问清楚,我要知道为什么会找我和沾沾的麻烦。”怎么听都像寻仇的。
四人看了他一眼,青袍男子落地,向他一揖,“我等乃是天帝侍者。本是堕神,他原本应该在地府服刑,不料他私自脱逃,扰乱人间,天庭得地府急报后,特派我等前来擒他。”
一番话卷舌得要命,燕又思瞥了青袍男子一眼,淡淡问道:“你哪位?”
他当然知道“天帝侍者”四个字代表了什么,只是,他们一出现就阻止说出真相,刚才那段脑水肿的话也是说了等于没说,他们想隐瞒什么?
青袍男子怔住,张嘴想说什么,双唇开开合合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莫沾不忍见他尴尬,轻道:“他的意思是,你们……怎么称呼?”
四人一起沉默。
“他们是神仙。”开口的是师魁。
蓦地,黄袍男子肩头一动,身影消失。原来,见他们的注意力放在燕又思身上,正想趁机逃走。方转身,眼前便是一张温和的笑脸,“想去哪里?”黄袍男子淡笑在唇,掌中却银光闪烁,一张大网铺天落下,将兜头罩住。那网越缩越紧,越缩越小,直到缩成一颗黑玉珠子,黄袍男子才摊开掌心,让黑玉珠落到他手上。五指一合,收入衣内。
燕又思突然笑出声,眯着眼睛吐出一个字:“说。”
师魁扫过四人,对青袍男子道:“你们最好把真相说出来。”
四人的视线聚集到师魁身上,面有难色。
“你说。”燕又思直视黄袍男子。刚才是他把收进玉珠里,总要有个交待吧。
黄袍男子低头不语。
莫沾赶紧扯他衣角,悄悄声说:“又思,他们是神仙。”
“那又怎样?”他满不在乎地安慰她。等了片刻,听不到任何人开口,他啧声不耐,“师魁,今天你不给我找到答案,以后你都不用找答案给我了。沾沾,我们回家。”抱起她,他向搜寻到的出口走去。未料,四人一起拦在他前面。
她扯他衣角,示意他把她放下来。
他挑眉。
给我点面子行不行,有外人在耶——她瞪眼,颊上染了淡淡的桃花色泽。见他笔挺笔挺抱着她就是不放下,她气了,伸手捏他的脸。放下放下放下……
四人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俊脸被她捏捏扯扯得有点变形,他终于还是不弗她意将她放落地。一沾地,她抬腿对他就是一脚。当然,她也只是意思意思踩在鞋面上,真要踩痛他,她也舍不得。
四人的眼睛瞪得更大,只差下巴没落地弹一弹。
师魁对两人的亲昵早已习惯,耸耸肩走到四人前面,“你们不说,那我说了。他们是天帝侍者,青、白、黑、黄四族的龙王。一个小小的堕神,应该不必劳动你们四个一起下界。难道说……”师魁沉吟片刻,“又思也是堕神?”
四人眼神交换,最后仍是青袍男子开口:“本是释佛那边的神,但他吃人过多,又被天帝撞见,天帝要罚他,他不服,搬出释迦牟尼来压天帝。天帝震怒,亲贬为堕神,然后才通知释迦牟尼。释迦牟尼没说什么,但却怀恨在心,多次想寻机报仇。找上你们,是因为……”
师魁突然扭头看向燕又思,眼底情绪波动。
莫沾也忍不住看向他。他眯了眯眼,心底不做任何假设。
“你我都知,天帝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青袍男子瞥了师魁一眼,缓缓移动视线,注视燕又思,“自从封天之后,神要进入人间,只有经过某种契约才能将元神落下凡尘,你眼中看到的我们只是元神的一部分。你,则是天帝元神的一部分。你和她……”他的视线移向莫沾,摇头,“若能不见,便是最好。”
燕又思脸色一变,“说重点。”
“我来解释吧。”白袍男子迈前一步,“天帝心上有一位女神,可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天帝可以娶任何一位女神,就是不能娶她。天帝可以思念她,可以保护她,却不能见她。前不久,那位女神不知动了何念,将自己的元神抽出一缕投身为人。天帝得知后,竟也学那位女神抽了一缕元神出来投入人间。在天界不能相见,在人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白袍男子沉入自己的回忆,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那位女神投身人间,就是你。”他看了莫沾一眼,转目望向燕又思,“天帝,是你。”
“所以才找我们报仇。”燕又思总算明白了一些。难怪刚才那家伙一直在说“你就是他”,他为什么有种替人背黑锅的感觉?
白袍男子颔首,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沾沾我们走。”他又准备拦腰抱起她。
她怔怔看着他,满脑子是突然爆炸的八卦,冷不防问:“天帝和那位女神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有女神转世的感觉吗?”他反问。
“……没有。”她只觉得有点倒霉。
“我也没有。”
“所以……”她歪头。
“我们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行了。”他微笑,“别忘了,我们是来做退社旅行的。”
好像也对……她找不出反驳的话来,等等……是淡出,不是退社旅行啦!
四龙见他完全不当一回事,集体怔住。这人明明就是天帝一缕元神,怎么与天帝完全不同?他们的天帝威仪神俊,高高在上俯视万物,这人却……
“告诉你家天帝,”进入出口前,燕又思停下步子,“他是他,我是我。他是神,我是人。我做的一切与他无关,他想要的东西也和我无关。”不要把他当成某位的代替品。
身影消失。
师魁拾起黯淡无光的金刚王剑,跟着消失。
四龙面面相觑。就这样?没有大惊没有大讶,就这样走掉?
蓦地,青龙呵呵一笑,徐徐摇了摇头。
“这样好吗?”白龙询问。
青龙咳了咳,了悟低叹:“难怪天帝当初要将师魁的真身贬下来。”
龙气一荡,四道身影了然无踪,只剩破败的虚影在混沌中慢慢被吞噬。
“别再让我看到这把破剑!”燕又思凶神恶煞地瞪去一眼。
莫沾委委屈屈瞅了他一眼,抱着剑挪进珍贵学妹搭起的帐篷里。
他们回来的时候,卡CO社一票人正坐在草地上六神无主,奇怪刚才明明睡在客栈里怎么现在居然在野外,而且客栈连影子也不见一片。见他们出现,大家团团围上来。她简单解释他们被恶鬼拉进混沌地带,又思带她逃离,略去了和四龙的事。听完,大家齐道好彩。
幸好他们有露营的准备,遇上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大家都有点怕,于是将帐篷搭成一个圆,珍贵也暗暗结出结界保护大家。
师魁将剑给她后,自己走掉。她消化了一下,将师魁也归为神仙一类,便不再多想,一心回忆刚才看到的四人,比如发型怎样、带了什么饰物等,为以后的COS做参考。
师魁说这柄剑和三摩耶剑出自同一块玄铁石,大概是同卵双胞胎的意思,驾驭这柄剑肯定比又思熟,剑被反控在所难免。但师魁却把剑扔给她,让她还给又思。
被闪电刺到,又思肯定不高兴……唉……
“沾学姐,你打算抱着这把剑睡觉啊?”珍贵缩进软毯里。
她看了看,将剑压到软垫下。躲下后,侧身盯着珍贵目不转睛,盯得珍贵怕怕地将头缩进毯下,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珍贵。”她轻叫。
“怎……怎样……”
“你为什么想到学校读书?我是说……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不用过这种生活。”
珍贵拉高毛毯,闷闷道:“我喜欢人类的校园生活……”
“为什么?”
“……很有趣。”
“那你觉不觉得知道得越多,会越困惑?你有没有困惑的时候?”
毯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她以为珍贵已经约会周公的时候,闷闷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有吧……”
“比如呢?”她兴致勃勃地撑起脑袋。
“比如……你问我有没有困惑的时候。”她其实很想知道沾学姐在困惑什么啦。但如果和燕又思有关,她宁愿不知道。
“……”
“……”
“……晚安。”
“晚安。”卷卷卷,珍贵将自己裹成蚕蛹。
一夜无事。
第二次天没亮,导游小姐的车就来了,卑躬屈膝向他们道歉,说她自己都莫名其妙怎么会把他们送到这种野营地来。大家一致缄默,暑期旅行如期进行。
行程结束后,大家背着行囊道别,各自回家。
黯淡的金刚王剑成了她行李的一部分。和社员道别后,她转身,看到早已等在树下的单车,不由叹气。
“叹什么气?”他凑到她鼻尖前瞅了一眼,余光瞟到剑柄,眉心没由得浅浅一皱。
她乖乖坐上单车后座,搂紧他的腰,立即看到他那六只可爱的风雷小鬼站在单车边小跑。盯着他们,她有点发呆。
她一直觉得宿命是个很虚无的东西,如果说龙族王者都屈膝甘为天帝侍者,那他们所说的天帝是个怎样的存在?她是完全没办法想象的。而这样一个不可想象的神,竟然也有委曲求全的时候,只为一个他思念却无法得到的女神。
“又思……”她冷不防问,“你说天帝娶了几个老婆?”问完,明显感到他身体一僵。
“不知道。”他的声音有点勉强。
“为什么他娶不到那位女神?”她的八卦精神突然觉醒了。
“人家不喜欢他吧。”
“又思你喜欢我吗?”
他不出声,踩单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任风雷小鬼托着他们往前走。
将耳朵贴在他背上,她轻轻开口,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思,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抱着旗鱼座的表情很可爱,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就算发脾气也会小心保护不相干的人,我喜欢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和其他原因没关系。”
他怔了数秒,嘴角在风中徐徐扬起。
他们是人,不需要背负太多他们不必关心的责任。是不是谁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就是他们。
送到她家楼下,他支起单车,坐在后座上向她勾勾手。等她靠近后,他发出暧昧不明的笑,将唇凑到她耳边,“沾沾,我们只要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近亲,结婚生子是没什么问题的。没有道德压力,没有伦理压力,天经地义。而且,他得不到的,我得到了,他肯定恨得牙痒。”
“嗯?”她睁大眼,脖子被他的气息吹得痒痒的。
手缓缓勾到她腰上,他的气息移到她唇边,欲言又止,欲吻却静。然后,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触了触,退开,手中是她系在背包上的金刚王剑。
“你老爸在后面。”他皮皮一笑,将金刚王剑卡在后座上,踩车离开。
她呆了半天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急忙转身,果然看到父亲满脸的指责。惨,她忘了父亲对又思的印象还没有改观,他们刚才的姿势肯定让父亲误会了什么。可是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难道她希望他做点什么?
呀!她捂住脸,拼命将绮丽的泡泡赶出眩晕的脑袋。
才没有,她才没有希望他刚才有做什么……
正文 第八章 雨曼陀
升上四年级后,社团活动的淡出让人有点不适应。同学之间更多的话题变成了理想和工作。偶尔经过操场,看着下年级生们的青春飞扬,竟生出些许负面情绪来,例如——羡慕和嫉妒。
莫沾不知道以往的四年级是什么心情,但她现在就是了。
“喂,说说你的那一位。”身边的女同学撞撞她的腰。
“呃?”她回过神,发现课室里的讨论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恋情大搜查。
“燕又思啊。”一位同班笑呵呵的,“有很多学妹向我们打听他哦。快点啦,别那么小气嘛,说说,他有什么特殊爱好。我们听说跟他在一起总能发生诡异事件。”
才不是,和千粉在一起才会有诡异事件——偷偷在心里反驳同班的话,她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词语说:“他……没什么不好。”
“哦——”四周的同班眼睛开始飞粉红泡泡。
“就是有点恶趣。”
“……”
“脾气有点坏。”
“……”
“还有点傲慢吧……”估计别人会这么觉得。
“……他对你不好吗?”提问的女生只能这么猜。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先扬后抑。”这种反差通常都是用来贬低人的。
“没有啊。”
“莫沾,”同班猛地拍了一下课桌,“你要小心哦,别让低年级学妹横刀夺爱。”
“……什么意思?”
“很多学妹对燕又思都兴趣高昂。你有情敌了!”
“呃?”
下课后,莫沾沿着围墙向前走。春末时节,校内的花草争相斗艳。一路走一路看,心情渐渐开阔。她的目标地是拐角的花圃,然后去又思家找资料准备毕业论文。
别问她为什么不去图书馆,因为她发现又思家的藏书比图书馆里的更权威……是说稀奇古怪的比较多。
近午的阳光投在身上,暖洋洋的懒。整片神学校都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无论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或非人,都会因为珍惜而去守护。
看到等在花圃边的人,嘴角不知不觉勾了起来,她加快脚步。
他坐在单车后座上,注意力集中在掌机上,长腿伸得又直又帅。气温晴爽,他今日穿了件黑色窄肩风衣,衣领竖起,里面是一件米白色高领紧身棉衫,下着蓝色牛仔裤和短皮靴。微风吹动衣角,身后是一片新种的兰草,手上花纹诡异的银戒随着游戏急速移动,气场全开,傲慢又专注。
心头一动,她又放慢了步速,眷恋着前方的风景。
从来没见他为功课着急过,但也不是年级排名的佼佼者。从知识课角度来说,教授的评语是中等,从神史学和实战角度来说,教授给他的就非常高了,高到他们自己都有点不情愿。
他身后的花圃边蹲着一个不知是拔草还是种花的身影,头上戴着草帽,看身影依稀是女生。她走了两步,蹲在他身后的人站起来,转身,细腻的小脸,甜甜的微笑,的确是名女生。
女生手里拿着两支紫兰,站在他身后说了几句,说话的时候她时不时用手拉拉草帽,神情局促。他好像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几下。随后,女生绕过单车跑到他前面,郑重其事地将两支紫兰举到他手边,羞羞怯怯瞅了他一眼,赶快低下,小手抖啊抖啊将花举高了一些。
他停下掌机,抬头看了女生一眼,爽快地接过紫兰,再附送一个鼓励的微笑。女生被他的微笑迷住,呆呆盯了他半天,突然醒悟似的捂住脸,按着草帽转身跑掉。如果加点想象,可以看到女生头顶上浮起来的一个个心形粉色小气球。
她驻足,想起同班开的玩笑。
情敌……
她没有认真啦,只是……他干吗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目送女生离开?
当他结束目送扭回头的时候,眼角瞥到她,便顺手将紫兰塞进风衣口袋,迎向她站直。黑色风衣向后荡开,衣角勾啊勾啊,拈花惹草不自知。
她抿抿嘴走过去。
学校其实不乏有权有势的学生,品学兼优的王子骑士类也很多,各院校的风云人物更是成堆数,但是——燕又思只有一个。
“等了多久?”两人并肩后,他们顺着花圃往前行,她问。
“不久。”他笑着摇了摇头。
她突然停下步子。有什么不对劲……她试着走了两步,停,再走,停,偏头看他。
“怎么?”他被她怪异的举止弄糊涂了。
她打量他——掌机在左手,右手正在她眼皮下晃,单车在他左侧。
她继续走,他跟着走,单车随行。单车……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他两只手都不在单车上,单车却滚得稳稳当当,谁在扶?
她当然知道是风雷小鬼,可别人不知道啊!
“把手放到单车上!赶快!”她低叫。
他乖乖照做,再冲她展颜一笑,笑得堪称天怒人怨,神鬼皆愁。
瞪了他一眼,她继续往校门走。自从坐他的单车开始,她禁止他在校园内狂飙。搞清楚,后座上还有个她耶,她才不要成为校园八卦的头条。要飙,可以,出了校门随便他。
“那个……花很香啊……”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花?他被问得一愣。刚才他正在偷偷研究她的表情,听她突然提到花,以为她指校园内的花草,不由摇头,“不好闻,腥的。”
腥的你还塞进风衣口袋——她吸了几口气才将这句吞进肚子,还要说服自己,别在意别在意,也许是她误会,何必小题大做,何必……何必……
“又思,毕业后你准备做什么?”
“我要当……”他皮皮一笑,“神棍。”
她没想歪,居然给他点头,“也对,你有当神棍天师的本钱……”
“开玩笑啦!”他扁了嘴,“乱说你都信。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给点建议吧,沾沾。”
她自己都没方向,怎么给他建议啊……郁闷地看了他一眼,她低头看脚尖。出了校门,她叹气,“真羡慕千粉。”
才说完,脸就被他扳了过去,俊眉高高挑起,“他?”
“他目标明确。”她从脸上拉下他的手,玩起他的手指头。千粉说要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趁四年级淡出社团活动,整天在宿舍里画草图练笔触,还和住在宿舍里的某位非人成了朋友。微子开有时会来看他,据说是拜访华教授顺道过来瞧瞧他。他们都知道微子开还没放弃华教授的腰,因为他一直在追寻一个腰上有刀疤的男人……大家由嘲讽到好奇他为什么执着于华教授的腰,追问后才知道微子开小时候常被非人纠缠,偏偏他人小体弱打不赢,危急时候有人救了他,但他不记得那人的长相,只知道那人转身离开时,腰侧的刀疤触目惊心。
让他们跌眼镜的是,微子开毕业后居然跑去考警察,还真让他给考中了。更让他们集体滑倒的是,他居然进了重案组。
人人都这么有活力,为什么她却提不起劲来?难道说……
她还没进入社会就已经跳到倦怠期?
“听说了吗……好恐怖啊……”
“就是,以后小心点。”
“还好我们快毕业了。”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什么,她偏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出校门后他一声不吭陪她走了一大段,她也捉着他的手指玩了一大段。
“她们在说什么?”她讪讪放开他的手。
淡淡瞥向她缩回的手,眸底有些意犹未尽,他随意道:“社会新闻。”
“分尸?”她猜。见他跨上单车,单脚支地,似笑非笑看着她,哦了声,赶快坐到车后,揽住他的腰,再冲风雷小鬼问好。
“沾沾!”风雷小鬼一起向她摇小手。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迎面驶来,迅速飙过他们冲进校大门。车里坐的……是微子开。
“肯定出事了。”她在后座上踢踢腿,“你们说是不是?”
“是!”六声娇嫩的肯定。
无声一笑,他揉揉鼻子,似想将某些难闻的气味驱赶掉。
事,的确是出了。
燕又思和莫沾回学校时,黑轿车还停在教学楼边,微子开斜靠在车门上,双臂大张扶着车顶,抬头60度角望天,忧郁气场全放,电得所有路过的女性生物晕晕乎乎。
他停车的地方是入校必经道,显然有备而来。见两人迎面走来,他立即跑上前,“又思,有事请教。”
莫沾见他停下步子,非常理解地准备先行离开,不料他牵紧她的手,横了微子开一眼,绕过他继续走。
微子开一步闪到他前面拦住,“警察办案,配合一下吧。”
俊目浅浅一撩,“我按秒计费的。”
“想打架是不是?”微子开也火了,拳头一捏,骨骼轻轻作响。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点和又思倒是很像。
莫沾摇摇他的手,对微子开笑道:“出什么事了吗,学长?”不要那么呛——眼神对自家男友如此说着。
他勉为其难地开口:“什么事?”
“上车说。”微子开向轿车方向偏了偏头。
燕又思放开单车,径直往花坛边走去,吓得莫沾赶快跳前一步扶上,以免多出一段校园鬼谈。虽然……已经很多就是了。
原地站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推着单车向说话的两人走去。停好单车,慢慢挪啊挪啊挪到又思身边,正好听见微子开说:“……三名四年级女生失踪。”她吓了一跳,支起耳朵努力听,以防万一。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查这件案子。”他直视燕又思,“从现在查到的资料看,一人在广告公司实习,一人最近为了找工作在外租了房,还有一人在校图书馆兼职。三人除了性别、年龄相近,她们的系别、习惯、喜好、交友、接触没有重合点,但巧合的是,她们的尸体都在地下排污管道里发现。”
她瑟瑟缩缩举起手。
“怎么?”微子开和煦地看她。
“你刚才不是说失踪吗?”
“嗯,最初是以人口失踪立案的,昨天有市民发现尸体,所以就成了谋杀案,转到市重案组。而我作为交换生在神学院学习过一段时间,上面觉得我比较熟,就将这个案子交给我了。”微子开撇嘴,见燕又思以极度不屑的眼神瞟他,只得解释道:“你听我说完,鉴证科解剖了尸体,体表没有发现任何伤口,针孔都没有。任何部位。”他强调,“但她们体内的血被抽干了。一滴不剩。”停了停,他追加一问:“要看照片吗?”
多余!燕又思瞟他都懒了。既然是警察办案,那就是人类的职责,人类的事情,找他有个屁用。
“解剖时,”微子开压低声音,“法医在三具尸体的心脏里面发现了类似植物根茎的东西。”
燕又思拧了拧眉心。
“尸体上感觉不到妖鬼的气息,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造成这种效果。”微子开正要说出自己的假设,眼睛看到不远处跑来的女生,下意识收了话。
那名女生是直冲他们跑过来的,手里拿着三朵紫兰,长茎用一根绿草系成一束。
跑近,女生先冲微子开羞怯地一笑,再冲莫沾点了点头,便直接将花举到燕又思手边,嗫嗫嚅嚅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头垂得更低,脸羞得更红。
莫沾盯着紫兰发怔。情敌……已经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了吗?
女生又嚅嚅唇嘟噜了一串音节,三朵紫兰举高再举高。
紫兰上还沾有露水,花瓣新鲜柔嫩,显然刚从枝上摘下来。燕又思盯着露水,脸上没什么特殊表情。在女生的头快要垂到胸口时,他伸手接过花束,“谢谢。”
女生抬头,红彤彤的脸上扬起愉快的甜笑,弯弯脸,跑开。等女生跑到没影之后,他将紫兰扔给微子开,眼底有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
微子开接过花后放在鼻下嗅了嗅,“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要用这种表情打击她啊。”
燕又思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住在快乐疯人院里的人一样,“你感冒吗?有腥味闻不出来?”
“腥?”微子开又仔细闻了闻兰花,深嗅几次后才皱起眉头,“是有一点,很淡。”
她凑到紫兰前也想闻一下,结果被他捂住口鼻一把带进怀里。
“腥的。”他眉心拧得比麻绳还麻绳。
“可那个女生……”闷闷的声音从他指缝中透出来。
他撇嘴,“不用理她。”她嗔瞥一眼,对自己刚才的小心眼有些心虚。他放开捂嘴的手,曲起食指和中指夹夹她的鼻尖,指上的银戒在她眼前闪啊闪啊,笑意满脸,甚至将头微微前倾,低了一下。但他也只是低了数秒,极快便抬起来,在旁人看仿佛只是因为微笑而点一点头。
微子开看着两人的动作,眼底隐隐有些羡慕。
如果燕又思怀里不是莫沾,他相信他刚才绝对只是点头。可他怀里是莫沾,方才那微微的一倾,是想吻她吧……看看时间,快四点了,他咳了咳,“有没有提示,又思?”
燕又思垂眸想了想,抬眼,“我要看尸体。”
“没问题。”他指指不远处的黑轿车,“我们现在就去鉴证科。”
燕又思刚想说什么,她举手抢道:“单车我先推回宿舍。”他不置可否,在她的半推半拉中上了微子开的车。车轮启动后,他按落车窗,胳膊往窗口一放,脑袋搁上去,一只手垂在车外摇摇晃晃,百无聊赖的样子就像一只西伯利亚哈士奇。
目送轿车开出校门,直到拐弯看不见,她才笑着推起单车。
推……不动。
她用了点力……还是不动。
“是你们吗?”她看看四周,不觉得风雷小鬼还在。自从大黑天事件后,她完全可以看见一些实体比较强的非人,就算又思不在身边,她也能看见风雷小鬼。因为上个月她在佛殿(又思家啦)帮他们平分一块巧克力被五师兄看见,十秒之后,又思火烧眉毛似的冲进来问东问西,在她反复强调自己没有哪里不舒服之后,他却跑去上网打电话,她就听到“大师兄你给我滚出来”、“一秒钟给我离开那只花精,二师兄”、“接电话,不然我炸你城堡”之类的话。然后,她真的听到几声爆炸,还有惨叫。五师兄却气定神闲地说:“大概你的体质被又思的气场影响到,要和他在一起,能看见也不是坏事,没事,没事……”
又思的大惊小怪让她有点气闷,好歹她也是神学院的啊……虽然她对PHD没兴趣。
“……”单车后似乎有人说话。
她回头一看,睁大眼,是刚才送花的女生耶。
“帮帮我……”女生抓着单车后座,瞅她一眼,嗫嚅地嘟哝了一句,又赶快低下头。
情敌挑馆——这是她的第一意识。再看女生,细细的小手紧紧抓在车座上,穿着一套淡紫色运动衫,一副清灵的脸蛋,两条粗黑的辫子绑在胸口,用紫色丝巾扎出两个蝴蝶结,清纯到萌。
COS起来也不错哦……她走了一下神,宅腐的习惯冒上来,嘴角一弯,笑眯眯,“学妹几年级啊?”
女生伸出另一只手指指燕又思消失的方向,“他……”
“你喜欢他呀?”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假假的。
女生红着脸点头,想到什么似的又摇摇头,小心翼翼瞅了她一眼,又猛力点了几下头,“帮帮我,请……你……”
帮你接近又思啊,才不要!她心虚地嘟噜了一句,努力让自己表情正常,“这种事,我恐怕帮不到……那边?”她看向女生拼命指的方向。女生指的是花房,拉着单车,似想带她去看什么东西。
在校园里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她迟疑了一下,调转车头跟着女生向花房走去……
风景倒流。
“车不错。”趴在车窗上吹废气的人突然出声赞美。
这句赞美让微子开有点不习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啊,是警局的。”
俊脸从手臂上移下来,燕又思瞥了充当司机的微同学一眼,放平座椅躺下去,闭目养神。
他可不是称赞这辆车不错。他只是将轿车和单车相比,觉得轿车更适合两个人一起座。沾沾不许他飙单车,如果买一辆轿跑他是不是就可以飙了……想着想着,嘴角勾起漂亮的弦度。
突然,他睁开眼,坐直。
微子开以为他发现什么,好奇询问:“怎么?”
“太慢了。”
微子开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微笑,“我现在是警察,太诡异的事会引来过多注目。”意思就是他不会用风雷小鬼给车加速。
燕又思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说:“你的小鬼攻击性比较强。”
“呵呵……”微子开干笑。
燕又思不再说话,静了片刻,他又道:“你天生就能看见非人吗?”
“嗯。”
“为什么毕业后你会想当警察?”
微子开笑出声:“你想听官方原因呢,还是想听私家原因?”
“都想。”
“官方原因就是,除暴安良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当警察可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脑水肿!”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私家原因是可以堂而皇之地打架。”
燕同学懒得理他。
一路无语,十多分钟后来到鉴证科。一群拿肢解当兴趣的人见微子开带了新面孔来,纷纷投以好奇视线。鉴证科的老大是一个肤色白皙的眼镜男,身形高瘦合度,五官带有一种阴柔的美丽。他见微子开带人看尸体,并没有给太多刁难手续,直接引他们进了陈尸房,掀开白布,三具干缩的尸体赫然入目。
燕又思绕着三具尸体走了一圈,在第一具尸体旁停住。面无表情盯着尸体,一动不动。半晌,他开口:“出去。”
阴美的男人噙着笑注视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毕竟,人家才是这里的老大。
微子开看了鉴证科老大一眼,希望他能通融通融。阴美的男人耸耸肩,留下一个暧昧不明的笑,扭身出去,并顺手将门关上,“咔啦!”门锁扣起,冰冷的金属撞击声将室内温度足足降了八度。
注视尸体上的Y形缝合口,他伸手,将掌心覆上尸体的心脏部位。因为死者是年轻女子,他的动作未免有不敬之嫌。微子开抬高下巴眯起眼,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只见他以食指和中指在皮肤上夹起什么,然后慢慢抬高、抽离。他的动作很慢很慢,就像从土壤里抽取植物根茎一样。当他的手距离尸体皮肤大约三四寸的时候,一丛枯黑的杂草状根茎出现在他手上,约有巴掌大一团。
微子开心头一惊。他能看到的只是几缕粗茎缠在心脏上,却不知道那东西原来这么大一团。
夹着枯茎的手蓦然升起一团昧火,不过数秒,枯茎从空气中消失。随后,燕又思以同样的方法从另两具尸体的心脏部位取出枯茎,以地狱昧火焚毁。
“什么东西?”微子开一脸的厌恶。
“导管。”
“你是说……”
燕同学动动手指,陷入沉思。片刻后,唇角浮起一缕玩味的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花要开了。”
“什么花?”微子开有不妙的预感。
呵呵一笑,燕同学开始打量陈尸房,“有一种生长在混沌地带的花,只在下雨之后才会开放,因为它开放的时候需要极大的湿气。只有当空气吸饱水分之后,它们才会开得美丽鲜艳,而且……非常、非常香。”
微子开表情大变。他曾经听说过这种花,可他并没有亲眼见过。
见他表情凝重,燕同学笑得更开心了,“你知道这种花。”肯定的语气。
微子开瞪着尸体,吃力地吐出三个字:“。”
“答对!”燕同学已经走到门边,拉开,微笑,“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别来烦我。”
“又思等等!”微子开跑上前,“警民合作怎样?”
“你付得起我的出场费吗?”他走了出去。
微子开并不放弃,和他并肩而走,“这种事不在警方可以解决的领域内啊。”
俊目含笑,“所以你打算私家付我出场费是吗?”
“……又思,你不缺钱。”
“哦?你又知道?”
微子开拦住他,竖起一根食指,“我们比一场,我赢了你就要无条件警民合作。”
燕又思抱臂睨他,“如果我赢呢?”
“……我付你出场费,不过你要给我打一折。”
燕又思盯他半晌,迸出一道嗤笑,懒懒地别开眼,摇了摇头,绕过他继续往外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怎么这家伙比千粉还要脑水肿?
阴美的男人靠在大厅的石柱上,以文件掩住嘴,正和下属轻声交谈着什么。见两人走出来,他并不上前招呼,只以一种寒凉彻骨的视线目送他们离开。
“老大,那人是子开的朋友吗?”下属的视线定在燕又思身上,感叹着好帅啊好帅。
“不知道。”鉴证科老大的笑意渐渐加深,状似随意地问下属:“你信不信鬼神之说?”
“不信。”下属连连摇头,握起拳头努力状,“我只相信科学!”
男人昂起头,一串清亮动听的笑声逸出喉。笑歇,他拍拍下属的肩,拿了文件回办公室,也不知是鼓励还是其他意思。
“啧!”燕又思不知自己第几次按掉电话。
莫沾看了他一眼,放下漫画挪到他身边,“如果你觉得这里无聊,可以不用陪我。”此话一出,立即引来强效附和声——
“是啊是啊!”
“对啊对啊!”
“又思学长一定很忙。”
他一眼扫过去,瞪都不用,那帮家伙老实了。
“没事。”安抚地笑了笑,他将手机电池卸下来,懒得去理微子开发来的邮件。那家伙不仅脑水肿,还肺气肿,都说自己的事自己搞定了,他还发些警方实时资料过来,也不怕他捅到媒体那里去。
他已经把根源告诉他了,自己查不就好?
倒是沾沾,最近总是在叹气。如果说她焦虑的问题是毕业论文,可他知道她的电脑里已经洋洋洒洒几十万字了,有理有据,真是好学生的典范。而他,只打算让天方帮手炮制一篇出来交差。天方一直跟着师魁修炼(嗯……不要问他他们在修炼什么),最初的胆小怯弱蜕化成温柔体贴,学习力和理解力也大大增强,站出去完全就是一个俏皮活泼的美少年(沾沾说的)。
四年级下学期开始,没课的时候沾沾喜欢缩在卡CO社里看漫画,有时一缩就是一下午。社员各忙各的,非常适应她的存在。如果五师兄不来电话,他也会缩在卡CO社看漫画。不过只要他在,这帮家伙不是撞墙就是撞桌子,不知道在怕什么。拜托,他又不吃人。
他待在这里,只是想离她近一点,只是想……
抬眼的时候能够看到她。
耳边听到叹气,他抽走她手上的漫画,“你不舒服?”
“有点闷……”她毫无预兆地倒在他怀里。
“沾学姐!”珍贵大叫。巫祝小情侣扔了纸笔冲过来。其他社员也围上前。
抱着她,他怔住。
“送医院,快送医院!”有人叫。
他怵然惊醒,并起两指放到她颈脉上,有脉搏,但不规则。扫视全身,并没有看到浑浊之气。抱起她,顾不得诡异不诡异,弹指之间来到医院,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居然给出“贫血”的结果。
盯着医生,他没接诊断书。
这种结果他不接受!
幸好她幽幽醒过来,不然,这间医院肯定被非人闹成报纸头条。据说这位被他盯了一分钟的医生倒霉了半年:病人久治不好,换个医生却很快痊愈;晚上值班总会听到阴森森的笑,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家里遭了六次小偷,警察找不到任何入室线索……当然,这是后话。
看了诊断书,她不觉得是多大的问题,也就没有告诉父母,直接回了学校。他一路无语,不知想什么,送她回宿舍时经过花坛,她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想了想,扯了他往花房温室走去。来到最深的一间温房,她轻轻推开门,开灯。
当她推门的时候,他嗅到一丝异味,眉头皱起来。待看清温室中心的植株,俊脸霎时沉下来。
一株半人高的单茎植物竖在温室中央,四片大叶舒展开,茎头是一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那是一株雨蔓陀。
一株即将开放的雨蔓陀!
“这是那个女生……想要送你的。”她低头绞手指,“她为了你……也蛮认真的。”
“哪位女生?”他沉声问。
“就是送你紫兰的女生啊。”她捂住脸。虽然女生拉她来这里看花她有点嫉妒,不过看在女生为了他种出这种漂亮的花,她就觉得不应该浪费,至少要让他知道女生的努力……好惭愧,仔细想想她都没为他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他突然从背后搂住她,掌心按上她的胸口。
“又思?”她吓了一大跳,被他暧昧的动作惹得满脸通红。我拜托,你手放哪里啊?
“混蛋!”他低咒,放开她开始卷袖子,脸色铁青。
“怎么?”她状况外。
“谁让你跟她来这里!”他难得对她冷下脸。
她委屈地用脚尖蹭蹭土,小声说:“她喜欢你嘛……”
“她敢!”他咆哮起来,“一只小花精喜欢什么,修她的行就好。她有给你说她喜欢我吗?”
她缩缩肩,“你有收她的花……”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收她的花?”他整张脸都黑了,“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送紫兰给我?因为她就是一只刚成人形的紫兰花精。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闻到紫兰上的腥味他就知道这只花精找他没好事,但人和非人都有自己的成长磨练,遇到一点困难就寻求外援,当他是幼儿爱护咩?他没去理会小花精,想不到她把主意打到沾沾身上来,好大的妖胆!
也因为那只花精的鲁莽,害得沾沾被这株雨蔓陀种下了“导管”。
所谓“导管”,其实是雨蔓陀吸收湿气的原根。
这种植物的原根以孢子形态存在,散布在花茎四周,一旦遇到新鲜甜美的猎物,孢子便轻轻落在猎物身上,然后,潜入心脏,等待成形。它的成形,也就是在充足的湿气下破膜而出,密密麻麻缠住整颗心脏。沾沾突来的晕倒正是导管成形所至。成形的导管会向花株输送养分,也就是——抽血。
当猎物的血液被抽干,结果就是陈尸房三具尸体的样子。
让他火大的是,雨蔓陀虽然是混沌地带的植物,其本身却没有任何湿阴之气,以至于他没办法发现导管侵入沾沾的心脏。现在,导管已经开始输出养分,最慢不过两天这朵雨蔓陀就会开放。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心随念动,他曲指成印在她胸口结下符界护住心脏,丢下一句:“站在这里不准动。”转身蹲到雨蔓陀前。
莫沾被他吼得眼角一红,闷闷站在原地踢土块。她怎么知道小女生是花精,只看到小女生拼命指着花说“给又思给又思”,她只能理解这朵花是小女生特别种给又思的啊。
燕又思将手捏在花茎根部,艳红昧火“呼”的一声从掌心串起,受炼的植株开始颤抖、扭曲,仿佛人类濒死前的挣扎。昧火突然烧向莫沾胸口。
利箭般的火舌疾射而来,却在她胸口一公分处停住。
火焰一闪即收,燕又思手中剩下一棵焦枯的植物。用力一提,将枯茎连根拔起,他甩手抛起,弹指射去一道符咒,枯茎霎时变成一缕灰烟,渐淡渐失。
他转步移到她身边,盯着她的胸口目不转睛,神色恐怖。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被他凶狞的神情吓住,小心翼翼向后退……
“别动!”他低吼,将掌心覆上她胸口。导管还缠在她心脏上,而且该死的完全没有枯萎的痕迹。母株已经毁了,照理导管不可能保持鲜活状态,到底还有什么他没注意到?如果就这么抽出鲜活的导管,势必会引来导管的挣扎,对她的心脏也会造成伤害。可如果不取出导管,她就有生命危险。
混蛋,到底是什么被他疏忽了?
夹着茎头试着往外拉,蓦地,她吃痛捂住胸口向前倒去,脸色苍白,“沾沾!”他僵在原地不敢动。
“好痛……”她慢慢蹲下去,只感到心口一阵阵抽痛,脊椎发寒,冷汗层层浆出。
搂着她,感到她的颤抖和苍白,他的心也随着颤抖不安起来。
“砰!”温室门突然被人从外踢开,微子开扯着一个男人冲起来。看清眼前情况,微子开满脸惊诧,被他扯进来的男人却疯了似的扑向种了雨蔓陀的土壤,大叫:“花呢?我的花呢?谁?是谁拿走了,把花还给我!我的花……我的花……把我的花还给我……我的花……”叫到最后,竟哽咽起来。
“你的花?”燕又思轻轻挤出一句话。
男人抓着土低泣了一阵,倏地扭头,咧出一个诡异恐怖的笑,“哼,不怕,我还有,我种了很多,她一定会回来的。等花开了她就会回来,一定会……我不会让你们阻止她回来!你们休想!休想!”
种了很多——捕捉到这个信息,燕又思隔空一抓,男人就如被空气捏住了脖子,瞪大眼睛,张大嘴拼命吸气,“种在哪里?”冰寒的声音,五指一缩,男人的嘴张得更大。
“我……我不告诉你……”男人脸上浮起神经质的笑。
他一把甩开男人,掌心贴地,周身灵气霎时荡漾开,汹涌澎湃,一圈一圈仿如怒涛。
“同心圆!”随着他的暴喝,整个神学院为之动荡。受其灵气影响,非人们吓得四处逃窜,放眼处一片鸡猫子鬼叫,更有受不住的家伙全身发软,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找到!
将莫沾交给微子开,他冲出温室,目标是后山的花棚。
微子开此时也顾不得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疑犯,抱起莫沾跟在他身后。来到后山,他轻轻放下莫沾,却见又思站在花棚外一动不动,“怎样?”他跑过去,看清花棚内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
满棚的雨蔓陀,而且,花苞已经打开,正缓缓绽放。
雨蔓陀,又称为混沌之花,黄泉彼岸花。
它们开花需要大量的湿气,可这些湿气对人类而言却是血腥。当空气中的血腥达到饱和,它们就会绽放,每一朵每一朵,都那么妖艳美丽,芬芳无比。
它们因血气而绽放,它们也会因为绽放去吸纳血气。可它们盛放时,不但不含任何血腥,花蕊还会散发出一种浓烈迷离的香气,这些香气将引导那些迷失的亡灵回归地府。可是,如果在人界种出这种花朵,却会因为它吸引过多的亡灵而形成时空交错的鬼道。裂开的鬼道会让亡灵进入地府,也会将一些凶神恶煞留下来危害人类。
同时,鬼道还有另一个危害——让地府恶鬼有机会逃离到人间。
这么大一片雨蔓陀,那家伙到底怎么种出来的?
微子开眼看着妖花盛放,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又思!”他冲发呆的人大吼。他知道又思发呆不是因为这片花海,而是花海之上那缓缓裂开的巨大幽洞。
鬼道!
不少学院里的游魂因为嗅到雨蔓陀的香气开始聚集,一行一行向幽洞深处走去。
莫沾感到胸口越来越凉,就像濒临死亡的前兆。靠在树干上,她无声叫了一个名字,仿佛感应到她的声音,燕又思肩头一震,急步跑到她身边,轻轻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指尖在食指上一划,一道血口出现。随后他抬起她的手腕,也划也一道血口。因为以符界护住伤口,她的血液被凝表皮上,并没有滴落。他将自己的血滴在她手腕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五滴。
刚才切断的导管已经自动与这片雨蔓陀连接起来,妖花正在盛放,他等不到这些导管枯萎了,现在就要将它们拔离心脏。
五滴血流入她体内,腕间伤口转眼愈合。
血液带着他的灵力流入她的心脏,扑通,扑通,随着心跳渐渐与她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缠绕在心脏上的茎蔓瑟缩了一下,开始不安。
“会有点痛,沾沾……”他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抓住埋入她胸口的杂茎,缓缓往外拉。
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却因为突来的疼痛清醒了些许。靠在他怀里,刚才的寒凉因为他的体温消失不少。胸口一阵阵的痛,痛得她想哭,可她却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微微偏头,唇角轻易就触到他的脸,有点冰。她轻嚅双唇,“又……思……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会死。”他的声音像溪水一样清澈。
“痛的……又不是你……”她没好气地叹了叹,濒死的感觉仍然存在。一想到自己要死,她觉得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可是胸口的痛感却一直在加强,仿佛有只手在生生挖出她的心脏,痛得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想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是不是空了,头微微一动,他的脸贴上来,肌肤摩挲,在她耳边轻轻说:“没事……没事……”
意识渐渐模糊,她大口喘了喘,抽泣道:“又思……我是有点嫉妒……送你花的女生……”
“为什么嫉妒?”他轻吻她的耳垂,借着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因为……我都没有送过花……给你……”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在笑,“送花是男人的事。”
“那……我没有送你巧克力……”就这么死掉,她非常不甘心啦。
“以后送吧……”他的气息吹在脸上,水般温柔。与语气完全相反,拳心攒得青筋暴起,巢状的导管已从她体内拉出一大半。
她只感到胸口霎时一凉,空空的,浮浮的,痛感消失,意识……也渐渐消失。
“又思,你的脸……好冰……你冷……吗……”她凭着脸上的触感无意识地轻喃,奇怪他的肌肤怎么比她还冷。明明就记得他的体温很高,冬天也暖暖的。
“不冷。”他轻声答着,眸底青焰一闪,拉出的巢状导管瞬间焦黑。
骗人——这是意识消失前浮在她脑海中的最后两个字。
轻轻搂了一下失去意识的躯体,在冰凉的额角印下一吻,燕又思结出一层雾化的符界,将莫沾护在里面。一声口哨,风雷小鬼齐齐站在了前面。
“送她回去。”
“是!”风雷小鬼和莫沾一起消失。
微微抬头注视裂开的鬼道,额心红光一闪,他轻叫:“师魁。”
俊绝无俦的红发天神已然立在他身后。
“下雨吧。”仍然是轻轻的调子,声波平静如直线,听不出一起喜怒。
龙行雨,本性使然。
“Yes,my lord!”师魁微微倾身,身影瞬间隐去。
他抽抽嘴角,实在不想吼“这种情况下你偏要给我搞笑吗”,如果他吼了,搞笑的就成了他。
天空中,浓云以奇迹般的速度层层涌现,不过数十秒,城市已经完全笼罩在浓云之下。银红色的闪电在云中时隐时现,雷声震耳惊心。
双手自然垂落身侧,一道咒语飘然溢出:“三千大千世界,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大雨倾泻,他的声音本身就具有灵力,如今混在雨水中,竟让那些雨线宛然有了生命一般,不是直落,而是弯然洒向幽黑的鬼道。花、叶、魂、土,世间万物皆浸淫在雨水中,迷蒙不清。
“统统给我去死——”地狱昧火在右手凝成一把枪形,一颗冰银透明的子弹疾射而出。
微子开一直盯着他,清楚地看到他将子弹射入鬼道。弹道在雨中擦出火花,雨水所到处,焚尽一切的地狱业火奔腾而起,不仅将一片妖花化为灰烬,甚至在鬼道另一端也能看见长长的火光。那些徘徊在鬼道上的亡灵无一幸免,只来得及发出最后的凄厉尖叫,彻底消失,永无轮回。
火雾中,一颗狰狞的龙头悄然出现,低垂在燕又思上方。
人类,自古以龙为尊。什么人,竟能让真龙天神也甘愿垂下高傲的头?
微子开只见燕又思跃上龙头,下令:“进鬼道。”
红龙慢慢抬头,巨大的身躯在云雾间游走,若隐若现,消失在鬼道的另一端。
雨越下越大,裂开的鬼道却开始慢慢闭合,直到完全消失。进去的一人一龙在里面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莫沾恢复意识的时候,身在背云寺。
打量四周,发现是又思的房间后,她撑起身想寻找他的身影,可是,坐在床边的是师魁。
静静盯着她,师魁没说什么,可眼底却闪过些许的情绪。
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她心头毛毛的,吃力坐起身,感到全身酸麻,她将头枕在膝盖上,回忆了一会儿,轻问:“又思呢?”
师魁不出声,静坐良久之后,才道:“你对他的影响很大。”
“嗯?”她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以你的身份,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什么,可是……”师魁对她的态度有些疏离,“无论是在天宫还是在人间,你都能对他造成很大影响。为了你,他将千万亡灵打得魂飞魄散,人类在未来的几千年里都不用担心人口问题了。”
“……你在讲冷笑话吗?”她抱脑袋。
师魁瞥了她一眼,“如果我说为了你,他将雨蔓陀全部焚尽,你还会认为是笑话吗?”又思的命令他不会反驳,可当他看到又思将地府里最后一株雨蔓陀捏成粉末时,却开始担心地府未来的秩序和人界的安宁。没有混沌之花,没有惑香的指引,那些游荡的亡灵就找不到回地府的路,如此一来,徘徊于人间的亡灵之数将越来越多,地府神职者会越来越忙,而人间,将多灾多难。
这一切,只是为了她。
“焚尽?”她果然呆了,“你是说……又思灭了一个物种?”
悠悠叹息,师魁为她的无知感到幸运。不知道未必不是好事。他轻轻站起来,准备离开。拉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回头说:“你知道吾皇为何不能娶那位女神吗?”
“为何?”她眼睛一亮,八卦精神上来了。
师魁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几乎冲到舌尖的话,轻易就能吐出,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算了,转身走人。
她眼巴巴盯着一开一关的门,摸摸胸口,热的。六颗小脑袋从门上冒出来,像雨后小蘑菇。
“又思呢?”她招招手。
“外面!”六个小家伙趴趴go,抱着小膝盖坐到她身边。
她抬手试着触摸他们头上的鬼角,指尖传来的明确刺感让她骇然瞠目。不但能看到,现在还能摸到……
是因为……又思的血吗?
将六只小鬼角一个个摸遍,她突然一笑,捏住黑黑的小脸。嗯,很有肉感。
“呀,好痛!”离她最近的风雷小鬼捂着脸跳起来,大眼里水光闪闪,荡啊荡啊,小嘴嘟得高高的,委屈的样子好不可爱。
鬼也会痛啊——她恍然大悟,伸手去扒他们的小裤子。
风雷小鬼被她……呃,越界的动作吓傻掉,回过神时小裤子已经被拉下一半,黑黑的小屁股若隐若现,Q得要命。
“哇!”五个小家伙一溜烟跑到没影。剩下倒霉的那个被她捉住小腿跑不掉,只能拼命守护自己的小裤子不让她得逞。
一拉一扯,一拉一扯。
“沾沾!”小家伙带上哭腔。
“乖啊,让姐姐看一下!”将风雷小鬼抱在怀里,她完全不怕他跑掉。
被子,卷成乱糟糟的一团,枕头,扔到地上,床上,美丽的女孩与黑肤小娃娃缠在一起。小家伙手脚挣扎,女孩则利用自己的手长脚长拼命压制乱动的小家伙。
“沾沾色狼!”
“啊,你有哪里可以让我色吗?”
“不可以啦!”
“我都摸到了,有什么不可以。”
“呜……只有妈妈才可以……”
“乖啊乖啊,大不了我以后把你生下来!”素手色色地摸上圆圆的小黑腰。
小家伙呆住,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
“真的真的!”
“那……”
推门进来的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鸟语花香……的凌乱画面。
纠缠的两人(……泛指啦)循着锁声偏头,风雷小鬼趁机从她的魔爪下逃出来,抓着小裤子躲到来人身后。
她眨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家,赶快拉平被单,勾起枕头,然后粉饰太平地在床沿拍了两下,微笑,“又思……”
“……你比千粉更让人不放心。”关上门,轻轻靠在墙上,他的脸上浮起微微的倦。
“嘿嘿……”她局促地找鞋子下床。
“就算很熟,也不要随便对非人做出承诺。”他叹气,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蓦地,腰被她抱住,整个人扑进怀里。他抬手回抱住她,轻轻在她背后摩挲,安慰。
“对不起……”她的头直往他怀里钻,闷闷的声音带着哭意。不要问她为什么哭啦,情绪来了谁挡得住?一想到那种再也见不到他的感觉,她的眼泪就往下掉。
他没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出言劝慰,就这么任她靠着自己,抚着她的背,一直,一直,直到她肯抬起脸。
这天发生的事,他也只字不提,还是后来她从天方那里知道了原委。种花的男人是学校的花匠,三年前妻子车祸身亡,他思念亡妻,深刻的执念引来恶鬼,并将雨蔓陀的花种送给他。恶鬼欺骗男人,告诉他花朵盛开时他的妻子就会复活,男人相信了。刚种下的时候,那棵花种怎样也发不了芽,直到他有一次割草受伤将血滴进花盆,却惊喜地发现出芽了。此后,他便常常找些狗血鸡血浇在花盆里,又将花苗移进花棚,可喜的是花牙长出一大片,可悲的是花苞长出一年也不开花。执念越来越深,怨念越来越重,恶鬼趁机在他耳边唆使,要用人血,要用人血……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微子开查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崩溃,和疯子没区别了。
后来,她在花圃边又遇到那个小女生。小女生已经可以流畅地用人类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向她道歉,又向她道谢。因为又思焚尽了雨蔓陀,紫兰的成长再也不必受混沌之花的影响。
小女生将一大束紫兰送给她,踮起脚尖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隐入花丛。
她抱着这束幽香的紫兰,呆站在路边,不知如何处置。
受之有愧啊……
踯躅半天,灵犀似的抬眼,一身单衣的他正掩着嘴向她走来,哈欠连连,是昨晚半夜出场的后遗症。
将脸埋进花里,及得满腹幽香,再抬头,他已经站到她前面。
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同样,他也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如果他不想管一件事,那就肯定有他的理由,这一次,是她多事了。
错在……那个……
好吧,她承认不应该随便吃醋。可是他这么优秀,她没有危机感怎么行?古人有说过,居安思危嘛。
“我以后……会小心的。”她挪啊挪啊,挪到他身边。
他揉揉眼睛,困困地向她靠近一些,“谁送的花?”
“小女生啊!”她笑着挽起他的胳膊向校外走,一大束紫兰抱在怀里,惹来校园里不少情侣的羡慕眼神。
任她牵引自己的方向,他又掩嘴打个哈欠。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月之后就到毕业季了,不能总是徘徊在校园的生活里放不开不是吗。她憧憬过两人的未来,但绝不限于校园。既然期待两人的未来,她又何必纠结在工作的烦恼中,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是,校园生活总令人怀念,像绿藤爬满操场的围墙,他们看过花开,看过花萎,也曾满怀希望,等待第二年的花开。
然而,若有他在身边,她相信无论身在何地,她都会看到花开的艳丽。
两个月,不长。
毕业季,有些期待呢……
正文 第九章 守护
从静谧的专属电梯里走出来,入眼的是精致豪华的休息室。当然,从电梯直通来看,休息室也是专属的。
室内偏左是沙发,不知什么皮打造,配着一室的讲究,想必价格不菲。
沙发上坐着一位头发斑白衣衫考究的老者,五十岁左右,早在梯门打开时他便站了起来,迎向信步走出的两人。
“叶伯伯好。”莫沾含笑点头……其实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长者啦。
“你是沾沾!”老者很肯定地竖起食指向她点了一下,转看陪在她身边的俊绝青年,“你……就是小君说的那位能干学弟,燕又思,对不对?”
小君?燕又思看向莫沾,哪位?
她歪歪身子,用手背挡着嘴小声说:“成学姐啦!”
他惊奇地睁大眼,“成学姐的全名是成小君吗?”他现在才知道耶。
“……你千万不可以在成学姐面前说这种话!”她无力地扶了扶额角,呻吟。好歹大家也相处了几年,如果让学姐知道又思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后果……她还是不要假设比较好。
他撇撇嘴,撩眼冲她一笑,无辜极了。
俊美纯真又无辜的笑,让她忍不住牙痒痒,自然而然伸手去捏他的脸。
他肆无忌惮地张嘴咬她,算是她抽手再快,却也被他含住了食指。牙齿咬合处传来的压力让她瞪大眼,他竟然真的咬……
老者意趣盎然看着他们的小动作,见她抽不回手指涨红了脸,呵呵笑出声。这一笑惊醒了她,想到今天来此的目的,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在他刻意松口的情况下抽回自己的手。
两个牙印……看着指尖,她欲哭无泪。
偏偏老者像是加强音响效果似的叹了句:“年轻真好啊……”
她的脸烫到100度,始作俑者却毫不自觉,笑得一片天怒人怨。
“成学姐呢?”她赶快导入主题。
“啊!”老者恍然拍掌,向另一边的豪华双推门比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说:“来,跟我来!这边。看不出来啊,燕道长年纪轻轻……”
她脚下一滑,急道:“他不是道长啦!”
推开门的老者回头,“那是法师?”
“不是!”她跳脚,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那……”老者皱了皱本来就很皱的额头,勉为其难又说了一个词:“高僧?”
“又思我们走!”她拖了他直接往门外的电梯方向走,心里气着老者的胡言乱语。年纪大不代表可以乱说话,又思哪里像高僧啦?
老者怔住,尚不及开口,侧面响起一道兴奋的高分贝:“沾沾——”呼,人影像12级台风冲过去抱住她。
“成学姐——”她回抱住冲来的美丽女子,摇摇跳跳,跳跳摇摇。转了一圈后,两人分开,嘴对嘴,隔空飞吻,啧啧有声。
四周的工作人员好奇注目,燕又思别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成学姐放开她后转向老者,腐宅族瞬间升华为得体粉领,“叶先生,这就是我的学弟燕又思。董事长的问题……他绝对能帮到。”
老者点头,“为舟呢?还在开会?”
“刚开完,现在应该在办公室。”
“好,好,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老者急急转身,带他们往董事长室走去。
成学姐招手示意他们跟上,等燕又思走近时,笑眯眯地说:“又思越来越帅了。我好想念你和千粉啊……”
燕又思霎时黑了脸。
她低头闷笑。
他们来这里,全是因为成学姐两天前的一通电话。大概就是——
成学姐现在是海炽集团董事长的助理,而海炽集团不仅是市内十大黄金集团之一,更是全国五百强企业中的佼佼者。海炽集团现任董事长叫叶为舟,30岁,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基因又不错,是一只标准的钻石龟……呃,这不是他们来这里的重点。
事情又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当时叶为舟在拍卖会上以天价拍下了一尊明朝玉佛,可是拍下这尊玉佛后,叶家不安宁起来,叶为舟也几次遇到危险事件,不是过马路差点被飙车党撞到,就是晚上开车回家刹车失灵,半夜还常常做噩梦,吓醒之后再也睡不着,从而导致白天精神状态奇差,上星期还差点被自己办公楼的吊灯砸到。
叶为舟父母早逝,长辈只有一个叔叔,也就是眼前的老者。知道侄儿诸事不顺之后,叶叔叔除了加派保镖,还特意到庙里求神拜佛,本想请个法师回来看看风水,偏偏叶为舟是个不信鬼神的无神论者,不准任何怪力乱神的东西出现在公司。叶叔叔忧心忡忡,上周开董事会之后向成学姐抱怨了几句,不外是侄儿不听话之类。成学姐见老人家担心,便聊到读书时的学弟,光辉事迹说了一通,叶叔叔立即心动,请她打电话联系,拍胸脯说“要多少钱我出”。
成学姐打电话给她而不是又思,就是怕他拒绝(在卡CO社养成的坏习惯)。
反正只剩十天他们就毕业了,时间完全空闲。就这样,他们来了。
四人走进办公室,埋首文件的男子立即抬眼。
十九楼,近午的阳光从落地窗折射进来,将男子笼罩在一片金光下,侧面线条可圈可点,不愧媒体报道的“年轻有为,事业有成”。
他正是海炽集团董事长,叶为舟。
“叔叔?”叶为舟冷脸靠向椅背,傲慢地抬起下巴,对突来的客人非常不满意,“成助理,我说过这个时间不准打扰。”
成学姐低头,正准备退出去,叶叔叔却虎起脸开始训斥:“怎么,我要进你的办公室,你的小助理还能挡我啊?”
叶为舟脸色一沉,却不能反驳长辈的话,只得黑着脸问:“什么事?”
“我请人来看看你买回来的玉佛。”叶叔叔的脸色不比他好看,“现在就要看。”
“叔叔!”叶为舟一巴掌拍上桌子,“我说过,不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出现在我的公司里。”他正脸看向自进门以来一直不出声的两人,“你们?就任你们?趁我没报警之前,你们最好赶快消失。”
喝,好嚣张哦!莫沾在背后冲成学姐比个“鄙视他”的手势,成学姐回以相同手势,头垂得更低,以免自己的窃笑被上司捉包。
燕又思当他是空气。
“没礼貌!”叶叔叔也生气了,“他们是我请来的,你是不是也要报警拉我啊?”
叶为舟的气焰瘪了几分,不敢拿自己的叔叔发火,索性将一肚子气发到两位陌生人身上,“我不管你们是谁,总之在我的价值观里,经济学家等于掮客,银行家等于刽子手,神棍天师……”轻蔑的眼神狠狠瞪过去,“等于骗子!”
这个世上,他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神棍天师。
又思不是神棍也不是天师,所以,他的话等于放屁——莫沾在心里默骂。
燕又思动了动。
他一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他。
其实,他只是将手插进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口袋。
从进门开始,他一直盯着叶为舟肩上一点,就连莫沾也能看到叶为舟肩上浮动的淡淡白影,但她看得不是很清晰,所以选择忽略不计。说到“看”,她自己也抱脑袋。能力越高强的非人她就看得越清晰,相比之下,那些三流四流不入流的非人在她眼里却是雾蒙蒙的。这样也好啦,可以免去看一些“断瓦残垣”,也不用吓到自己。
感到众人的视线,他淡淡抬眼,俊目凝流一转,轻道:“神棍和天师是两个类别。”
叶为舟一怔,脸色更难看了,“那请问阁下是哪一类?”
“我也不知道。”他实话实说。事实也是,他还没确定毕业后找什么工作,兼职不算啦。
他的不确定在旁人——特别是有先入为主观念的人眼里——就成了狡辩。叶为舟冷哼:“叔叔给你们多少钱?”
“为舟!”他的语气过于伤人,连叶老先生都听不下去吼起来。
莫沾鼓起脸,不爽。成学姐偷偷擦汗,又思的脾气她又不是没见过,自己老板肯定要倒霉了。
“说到出场费……”燕又思一脸平静,视线仍然定在叶为舟肩上,“先说明一下比较好。你们谁付?”
两位叶先生缓了三秒才回过神,叶为舟刚要吼,叶叔叔抢先一步开口:“我付。”
呵……嘴角微微勾起,仿如春夜细雨般的笑在脸上一荡,俊目移向叶老先生,“你可以付多少?”
“……你想要多少?”叶老先生心头开始打小鼓。这孩子的眼神……
“我说……”他将手抽出口袋,放到脖子后面,压压肩,“你请我来的时候没打听行情吗?”
“8000块。”成学姐赶紧上前调节气氛。老实说,又思这种语气可不是心情好的标志,“学弟,叶先生是我老板,你怎么也要打打折,8000好了。”
“8000?”叶为舟倒先吼了起来,“要我花8000块请个骗子?No way!”说完拿起电话准备叫警卫。
“不不不!”叶老先生跑上前按下电话,转头对燕又思说:“只要能保证为舟的平安,8000我付。”
“叔叔!”
“你给我闭嘴!”叶老先生虎啸。
“我绝对不会请他!”
“我请!”
“叔叔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我哪里不清醒?我没病没痛,哪里不清醒?”
“这个世界上哪有鬼神,根本是无稽之谈!”
“我不管,自从你买了那尊玉佛回来,哪天安宁过?”
“事有巧合。现在是科学时代!”
“科什么学?我吃的盐比你喝的咖啡还要多,你给我讲科学?”
“我……”
啪!啪!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打断叔侄二人没营养的争吵。叶氏叔侄扭头看去,只见衣着闲适的俊美青年抚掌含笑,清冽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异常醇灵——
“我有说过让你们请吗?”
完了。成学姐捂了眼睛偷偷对莫沾说对不起。
“我请!我一定请!”叶老先生暂时丢开侄子。
燕又思努嘴,“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可以付多少?”
“你开价。”叶老先生豪爽了一把。不就是多于八千块吗,他付得起。
燕又思将视线移至叶为舟肩上,突然捂嘴笑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他摆摆手,以类似“天气不错”的语气说了句:“九个零。”
不愧是商人,叶为舟一下子反应过来,冷嗤,“八十亿,好大的胃口。”
叶老先生亦在心里惊讶,这么一个年轻人居然叫价八十亿,难道真的比那些声名在外的法师还厉害?
“付不付?”他笑着瞥向莫沾,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得心情大好,情不自禁抬手去捏她的脸。在叶老先生开口之前,他淡淡瞥去一眼,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撑不了多长时间。”
“八十亿……”叶老先生面有难色。是贵了点啊……
“要不然这样,”他扭扭脖子,“我介绍一个人给你们,以他的能力,这种小事应该可以解决,收费也便宜。”
叶老先生皱眉,“谁?”
“微子开。”他说得好快乐。此时,远在警局的微某人突然打了个寒战。
“他很厉害吗?”叶老先生完全陷入急病乱投医的状态。
“我不知道。”他撇得干干净净。
成学姐听不下去了,苦下脸哀求:“又思,别玩了。少几个零可不可以?”
“成玟君!”叶为舟一巴掌拍上桌子,文件震三震。
燕又思以新奇的眼神看过去,“成学姐的全名是成玟君,不是成小君?”
莫沾赶快捂住眼睛,从指缝偷偷往外瞄。果然,成学姐变脸了,顾不得老板就在眼前,狞笑着走向又思,嘴里念着:“我的全名……你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全名……信不信我把你COS成万人受!”
腐宅族生起气来也是蛮可怕的……燕同学只感到脊柱一阵阵恶寒,连连后退,“八个零。”
“太多了!”成学姐低吼。
“七个。”
“多了。”
“六个。”
瞪。
“五个。”
继续瞪。
“四个。”
……
可以接受,不瞪了。成学姐转过身,脸上瞬间扬起白骨精式的笑,“叶老先生,八万可以接受吗?”
“可以可以。”叶老先生赶快点头,怕他后悔似的,然后对侄儿说:“就这样,我说了算。”
在叔叔凌厉的眼神下,叶为舟悻悻收了声,铁青着脸带他们去看他天价拍来的那尊玉佛。
经过层层智能钢化门,又经过视网膜扫描后,他们终于在一间密室里看到这尊天价佛。叶老先生当场两眼放光,合掌大拜,拜完还念念有词“有灵性有灵性为舟拍得好啊”,莫沾只觉得这尊佛像雕得有点恐怖,特别是表情,青面獠牙,眼睛瞪得像铜铃,眉毛还是倒八字,说是地狱恶鬼倒比较贴切。
绕着放玉佛的柱台走了一圈,燕又思笑得玩味,“大怒天?”
莫沾立刻凑过去。
端详玉佛,她不解。大怒天?和大黑天有什么不同?难道说是两兄弟?
听到她的嘟噜,他失笑,“他们都是释佛神系下的神,大怒天的职责是人间,防止恶鬼进入人间捣乱,一旦恶鬼撞上他,除了消失没有第二条路。因为他很凶,恶鬼光是看到他的外貌就吓得胆战心惊,更别说有胆直接面对他了。师父曾说过:人间净土,凶神。”
“好!”叶老先生如遇知音,大叹,“好一个人间净土,凶神!”
燕又思扳起玉佛,看到底座下刻着十二字铭文——“屈伸之义,废兴之行,无忘自过。”他反复念了几遍,眸子一移,看向叶为舟,“你既然不信神鬼,为什么要拍下这尊佛像?”
“它的价值在工艺上。”叶为舟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懂什么!
他也不介意,放下玉佛向叶为舟伸出手,“过来。”
叶为舟以看疯子的眼神瞪他,一动不动。
他的话显然不是对叶为舟说的,展掌等了数秒,五指微微曲起,仿佛在虚空中握起了什么人的手。他的手一点一点向怀里移,掌心倏然荡开一股气流,在场四人眨了眨眼,下一秒就发现他手中多出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端庄却脸色苍白,甚至可以说虚弱的女子。
叶氏叔侄满脸震惊。
“你已经没有能力再保护他了。”他轻轻对那苍白虚弱的女子说。
女子张张嘴,无声,泪如泉涌。
“去你该去的地方,他不是你的留恋。”另一只手在空气中画了几笔,不知写下什么字,众人只看到空气中有一道金光闪过,射入女子的眉心。
吱!墙外传来刺耳又清晰的刹车声。
现在几楼?怎么会有刹车的声音?叶氏叔侄对视一眼,不敢想。
从这名女子出现的一刹那,他们就不敢想了。
女子向墙的方向飘看一眼,回头,泪眼转转凝着叶为舟,万般眷恋不舍。泪水滴在地板上,那么真实,那么伤心,那么……不可思议。燕又思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叶为舟只见她的唇动了两下,似乎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当女子低头往墙的方向走去时,叶为舟迈前一步,嘶哑叫出声:“妈咪!”
女子停下脚步,回头,眼角含泪,脸上却扬起淡淡微笑。
一步,一回头,渐渐隐入墙内。
“妈咪!妈咪!”叶为舟大叫扑上前,却只是撞上冰冷的墙壁。他僵在墙边,半晌无语,突然转身大吼:“混蛋,你做了什么?”
燕又思的脸完全冷下,“原来她是你妈咪,我还以为她是你的情人呢。她为你挡了很多危险,已经没有能力再留在人间了。如果不去投胎,她只能魂飞魄散。”
莫沾在一边点头,原来刚才那句“她撑不了多长时间”是这个意思啊。
叶为舟脸色苍白,“你是说……”
“对。你近期遇到这么多麻烦还能活蹦乱跳,全靠她的保护。”
“你……你胡说!这一切都是你制造的幻象。”这种事,叫他怎么相信?
“随便你。”燕同学不在乎,只问:“你是不是对佛像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叶为舟一脸的混乱,“做过什么……我……我做过什么……”
“比如拿走它身上的某样东西,或是让它失去了一点什么。”
“啊——我、我想起来了。”叶老先生大叫,“为舟,你不是请玉匠补过底座上的瑕疵吗?我记得佛座下有几道划痕,你不太满意就请人来修补。”
“嗯……”燕同学走到佛像前,伏腰,双眼注视佛像的眼睛,笑意冰寒残忍,轻言:“出来吧,要我请吗?”
寂静……
没反应……
他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叹气,“给你一次机会。”
寂静……
仍然没反应……
敬酒不吃是吧?俊目狠狠一眯,挺直腰的同时,悠然吟语猎猎而出:“三千世界,天龙八部……”
佛像双眼蓦然闪过一缕红光。转瞬之间,一只青面獠牙的半身恶鬼出现在佛像上方,巨大的尖爪罩上他的头,似乎一用劲就能捏碎人类的脑袋。
燕又思抬头,任鬼爪扣在脑袋上,静静与恶鬼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半身恶鬼像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下来,鬼之形态开始怵人地扭曲、收缩、变形,全身冒起黑烟,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浮在佛像上,头发很长,衣服的式样很古代,但是,仍然只有半截身体……是说魂体啦。
俊目恍然,“腰斩?”
半魂的少年缩肩抱头作鹌鹑状,可眼底依然是浓浓的怨恨。
“你怎么会被封在玉佛里面?说。”后一个字俨然是命令。
少年抖了抖,半推半就把事情的原委交待出来。原来,他是明朝的一个小太监,生前性格懦弱,常常被宫里的其他太监欺负,后来被一群太监诬赖偷了贵妃的凤玉坠,落得腰斩下场,尸体也被扔进乱葬岗,无人安葬。他心有不甘,半截魂体一直徘徊在皇宫里,又不知怎么被这尊玉佛吸了进来。刚开始的时候,他只觉得玉佛里面很温暖,渐渐,他发现自己可以做一些令人类害怕的事情,想到自己生前的软弱和被人欺负,他的怨恨就一天比一天强,终于,他也开始害人。皇帝将玉佛赏给一个老臣,那老臣有一个年纪和他并不多大的孙子,他想霸占那名少年的身体,正想害死少年时,老臣却请来一名法力高深的天师,没花多少工夫就将他封在玉佛里面,直到今天。然后,是叶为舟拍下玉佛,请工匠修补玉座下的划痕。当划痕补平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自由了。所以,他决定占用叶为舟的身体,可惜他的诡计都被一直着儿子的母亲给挡掉,害他不得不另想方法。
听完,燕又思抬手在空中写了一个字。
“哇,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你再把我封印起来好了,不要杀我……”半魂的少年抱头痛哭,“我只想找回我的半截身体,我不想害人的。”
“我恐怕你找不到了。”燕又思向他伸手,“隔了这么久,你的下半截魂体早就烟消云散。与其被封印起来,不如去投胎做人,你可以得到一个完整的身体。”
“完整……”少年被这个词吸引。完整的身体,完整的身体啊,他自幼入宫,净身的痛苦难以言语,受尽欺凌,被人冤枉,最后的一点奢求不就是埋进土里时能有一副干净、完整的身体吗?
“过来。”优雅的掌心就在少年一尺不到的地方,静静等着。
少年战战兢兢将手放到他掌心上,哆嗦道:“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弹指之间,一道金光射入少年眉心。并且,墙外又传来不可能的高速刹车声。
十九楼啊,外面怎么可能跑车?叶氏叔侄面面相觑,让他们更惊讶的事还在后面。
“燕又思!”随着暴喝,一道长发的身影从墙里钻出来,幽蓝盘扣长袍,形俊异常,不过给人的感觉是阴气过重,阳气不足。
他是冥差,要阳气有个屁用啊!
阴美的脸上全是怒气,“你当我是召唤兽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是无常夜飞耶,怎么可以被这个人类召来唤去的。
“刚才是一个,现在还有一个啊。”燕又思牵着少年的手走到夜飞面前。
夜飞瞪了半魂少年一眼,吓得少年又缩成鹌鹑状,“叫什么名字?”他没好气。
“叫……沉香……”
“走啦!”夜飞甩甩手指头,一根淡蓝色的丝线从他指尖射出,缠上少年的手腕。少年的魂体受到丝线的牵引,晃晃悠悠向他飘去。夜飞正要原路返回,突然睁大眼,看向一直盯着他的四人——叶氏叔侄,成学姐,沾沾。安静三秒,他跳脚大吼:“燕又思!”
燕同学掏掏耳朵,懒懒应着:“又怎么啦?”
“他们看到我了!”夜飞捂脸尖叫。他是专业级的冥差耶,居然被人类看到,还是在工作的时候。
“那又怎样?”大惊小怪,他不是经常被人类看到吗?还拿棒棒糖引诱小朋友。
“这不合规矩!”
“你可消除他们的记忆。”燕同学双手一摊,事不关己。
要你说——狠狠瞪他一眼,夜飞竖起两指,眸星卷起漩涡般的光芒,口里念的却是:“屏蔽!屏蔽!给我屏蔽掉!”
燕同学叹了口气,将莫沾拉进怀里,食指靠在唇上比个“嘘”的动作。等她从他怀里抬头,室内只剩下懵懵怔怔的三人,也不知夜飞抽走了多少记忆。
“呃……他走了吗?”叶老先生小心翼翼地开口。
燕又思颔首,“走了。”
“为舟!”叶老先生突然转身,“你现在信了吧?科学科学,以后不要开口闭口给我说科学!”
叶为舟滞着一张脸,显然难以消化。半晌,他走到墙边,抚着女子穿过的地方轻轻说:“出去。”
“好好,出去。”叶老先生松了口气,冲燕又思招手,“来,我去给你们写支票。”
莫沾牵了又思跟在叶老先生后面往外走,回头,却见成学姐静静站在叶为舟身后,垂着头,散发搭在眼角,看不到表情。在钢门闭合的一瞬间,她看到成学姐从背后轻轻拥住抚墙的男人,美丽的脸上有着淡淡悲伤。
原来学姐喜欢他啊……她才感慨了一句,脸被他扳回去,他的清冽响在头顶:“你比她好。”
“嗯?”
他没再说什么,牵着她跟在一步三跳的叶老先生后面——拿支票。及到叶老先生送他们出电梯,难掩好奇地问了句:“燕大师,你这么简单就能把不干净的东西消除啊……”没有起坛,没有作法,轻轻松松就搞定啦?
他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效率问题。”
告辞。
走在阔叶树下,六月的阳光从叶缝中射下来,陆影斑驳。
出了海炽大厦后,一直沉思的女孩突然昂头,“又思,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他笑眯眯。
“你是不是和尚?”严格来说,他家是座寺院,他的法术不是佛咒就是道术,而且他常吼“我还没剃度”,是说他迟早有一天会剃吗?
那她怎么办?
俊脸贴过来,双眼危险地眯起,“再说一次。”
她沉浸在挣扎中,没看到不善的脸色,鼓起脸再问:“你是不是准备当和尚?”
停下步子,他抬起下巴睨她良久,指腹似有似无在她唇角轻轻摩挲,重大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地球要不要被毁灭。半晌,他问:“我让你误会什么了吗?”
“……”他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嘛。
“沾沾?”
她闷闷嘟嘴,小小声说:“你都没说毕业后准备找什么工作,我以为你……真的要当天师吗?”他真的很在行。
他歪歪头,轻笑着勾起她的脸,无比认真,“我不说,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可能要试一试才知道什么工作适合我。还有,我从来不打算当天师或神棍,你可以把刚才看成是兼职,只是兼职。”他强调,“另外,沾沾你很天师耶!”
“……什么意思?”她捏紧拳头,不觉得他这是赞美。
“可爱又搞笑。”他退开几步。果然,她举着拳头追上来——
“你是说我白痴又搞笑对不对!”
他笑着跑开,躲避她的绣花小拳头,却总在她追不上来的时候放慢步子,等她靠近。
他不知道天上的那位女神是谁,他也不想知道。现在印在他眼中的人是她,有点腐有点宅,有点天师又有点多愁善感,喜欢他,接受他的一切以及他看到的一切,不许别人侮辱他,就算能力有限也会想要保护他……
朝朝暮暮,让他情不自禁……
赏心悦目……
(中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