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换来的产物 雪樱国庆元三年夏,丞相府的后花园里。 相府的三小姐巩清涵红着两只哭肿了的眼睛,站在花园的莲花池边,回忆着刚才被嫡母打的那个耳光,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也擦不干净。 这不是第一次被打耳光了。 她扶着旁边的假山,脑海里又想起嫡母那一副憎恶刻薄的神情,那张涨得像猪肝色的大饼脸上一张血红的大嘴一张一合把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浪蹄子,这茶那么烫你想烫死我啊!连个茶都不会倒,还不如个下人呢!真不愧是贱人生的野种,我看你除了学你娘勾搭人,就不会点正经事了!整天哭丧着脸给谁看那!老爷真是鬼迷心窍瞎了眼了!才会和贱人生下你这么个没廉耻的野种!” 想到这里,巩清涵越发觉得伤心了。她没理由不命苦的,当初她这个做丞相的老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便用一匹清涵换来了还是奴隶的她娘,而这位生母红颜薄命,生下她就死了。那身为正室的嫡母不好把她丢掉,只好当个丫头养在身边以示贤惠。并恶意的给她起名叫清涵,以示她不过是一匹清涵换来的产物。 而巩丞相这个不负责任的爹,因为家中妻妾众多,子女也众多,所以对这个没了娘的女儿自然也就渐渐不在意了。她的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巩清涵想起这些伤心的往事,哭了一会儿,收回思绪迎天长叹一声,最后绝望的把眼睛一闭,心一横:这黑暗的日子真是受够了,整天被嫡母和她的子女们欺负的不人不鬼,倒不如跳进荷塘淹死得了。 于是她真的纵身一跃,跳入了池塘里。 随着她跃入水中,一条小巧玲珑的金鱼马上无声无息的游了过去,金光一闪,泥鳅般的一下子钻进了她的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巩清涵的尸体一动不动的紧闭着双眼浮上来时,终于有一个路过后花园的丫头发现了,吓得她一下子失手丢了刚摘来的鲜花,哇哇大叫着:“哎呀!不好了!三小姐落水了!快来人那!” 虽然巩清涵是相府最不受欢迎的人物,但是好歹也是巩丞相的骨肉,所以,府中的下人们闻声赶来,七手八脚的把她从水里捞出来,送回了她那间简陋的闺房里。 “小姐,你醒醒那!小姐!” 耳边传来一个少女急切的呼唤声,同时人中好像被谁狠狠地掐了一下子。 巩清涵终于哎呀一声再次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这里已经不是相府的后花园了,而是一间干净明亮的小屋子,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红木床上,盖着暖和舒服的红色被子。 床对面是一个红木格子大窗户,金色的阳光斑斑点点的穿过碧纱照在挡在床铺和门之间的白色水墨画屏风上。 一个穿绿衣服的圆脸少女站在床前,梳着丫头的双环髻,正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你是在喊我吗?” 巩清涵指指自己的鼻子尖问。 “小姐,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那丫头见她醒来,兴奋的声音都提高了许多,但是却对她的问题感到奇怪:“小姐,奴婢当然是在喊你呀,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不开了呢?你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你叫什么名字?” 谁知,巩清涵一开口倒把丫头问了一愣:小姐居然不认得我了?我不是她的贴身丫头吗?这是怎么了? 她又惊又怕的瞪大了眼睛,看看一脸茫然的巩清涵道:“小姐,我是你的丫头夏雪啊,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记得我了?难道是你掉进水里失忆了吗?” “夏雪……?啊!我想起来了!” 巩清涵一拍脑袋做出恍然大悟状:“你是我的贴身丫头,我是你的小姐巩清涵是不是?” “对啊,小姐,你怎么了?好奇怪?” 夏雪惊异的打量着她,有些纳闷。 巩清涵眨眨眼说:“啊,没什么,我不小心掉进水里被淹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了,所以刚才没反应过来。” 她的解释虽然含糊,但是却足以骗住夏雪了,那夏雪见她终于恢复了正常,便道:“小姐真是受苦了,我在外面熬了点姜汤,待奴婢给你端来。” 说完她就转身绕过屏风出去了。 巩清涵望着她推门离去的背影,拍了怕自己的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幸好,她没看出破绽来。刚才的陌生差点漏了马脚。 其实自己哪里是什么巩清涵小姐呀!真正的巩清涵小姐命中注定是这时候被淹死的。 其实她不过是水池里的一条千年鲤鱼精,一直想找个机会上岸体验一下做人的感觉。但是变来变去的太危险,万一碰上道士什么的那不就惨了吗?所以才会来相府等着那巩清涵落水,好借用她的身体变成人。这样外表躯壳是真正的凡人,就能盖住自己的妖气,可以自由自在的体验一下做人的感觉了。 她扭头看看挂在床旁边的一面铜镜,只见镜子里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虽然看起来憔悴无力,却别有一番病美人的娇弱之感,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的有神采,真是我见犹怜那! 看着自己的新形象,她满意的抿了抿嘴:好一个相府三小姐,真是国色天香那!好,从此以后,我就是巩清涵,是相府三小姐啦! 她正臭美得意间,却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夏雪怯怯的恳求声:“二小姐,我家小姐现在身体虚弱,不便见客。有什么事情,还是夏雪代办吧。” 啪! “滚开!” 只听得一声响亮的耳光,同时夹杂着一个女子泼辣傲慢的声音:“没用的奴才,做主人的说话,哪里有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 然后门就被乒的一声粗暴的推开了。 “清涵!你个作死的行货子!你跳水装死给谁看呢!”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襦裙,梳着乌云髻的青年女子怒气冲冲的走进来,绕过屏风径直来到她的床前,趾高气扬的掐着腰盯着她. 巩清涵也抬头看看她。 但见这个红衣女子,生的一张白里透红的大脸,脸上涂脂抹粉的上了很厚的一层妆。虽然看起来很妖冶明艳,但是那高高的颧骨和露着眼白的眼睛却给人一种刻薄阴毒的感觉。 她身后跟着捂着半张脸的夏雪,还有两个穿着绿衣服,却板着张死人脸的丫头。也是那么的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表情。 “二小姐?你就是我姐姐咯?” 巩清涵很有趣的打量着这个二小姐,心里道:从这个二小姐的傲慢态度上看,就可以想象真正的巩清涵过去都过着怎样的生活了。唉,清涵呀清涵,你都自杀了,她们却还有脸来兴师问罪。你放心的去吧,看我来为你报仇! “贱人,谁是你姐姐!你这种野种也配叫我姐姐!” 那二小姐四白眼一翻,扬手就要打巩清涵的耳光,但是巩清涵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毫不示弱的凝视着她的眼睛道:“我叫你姐姐是尊重你,你不喜欢也就罢了,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像个没教养的野人那样只会动粗骂人!” “你!你居然敢骂我?” 二小姐想不到巩清涵今天居然不在唯唯诺诺的等着挨揍了,居然敢反坑了,顿时大吃一惊,同时又怒又气又怕又羞。 她怒的是巩清涵居然没有像过去那样乖乖挨揍,反而知道还手了。气的是,巩清涵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手劲还挺大;像只铁钳一般结实,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她给握断了。怕的是,巩清涵的眼神冰冷凌厉的吓人,仿佛杀人的刀子上闪烁的寒光,只是看一眼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羞的是,自己居然被巩清涵给制服了! 呸!这个人人可欺的野杂种!居然敢恐吓自己了! “我什么我?你来这里,就是来和我这个死里逃生的人吵架的?还敢无缘无故的打我的丫头,我看你才是贱人!” 啪! “哎呀!小姐!” 巩清涵冷笑一声,腾出一只手来飞快的扇了她一个耳光,同时轻轻一推,便把那二小姐推得一个趔呛,幸好被后面两个死人脸的丫头给及时扶住了,才不至于摔倒。 “你还敢打我了?好!好个贱人!算你狠,你能!行了吧?” 二小姐挨了一巴掌,顿时恼羞成怒的一把推开扶住自己的两个丫头,指着巩清涵,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作死的浪蹄子,你……你敢欺负我!你还跳池塘装死吓唬我娘!好恶毒的贱人!你以为这样我们就怕了你啊!贱人!你等着吧!我看你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会儿吃饭时,看你怎么有脸见我娘!” 说完,她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转身道:“金桂,银杏!我们走!” 那两个丫头赶紧答应一声,跟着她走了出去。 巩清涵见她们都走了,满不在乎的收回目光,转而对捂着脸的夏雪问道:“夏雪,你没事吧?过来我看看。” “小姐,奴婢没事。只是你怎么敢顶撞二小姐啊?” 第一卷 第二章 脑子糊涂了 夏雪转身放下手,露出红肿的五指手印在脸上,担心的问:“她可是夫人亲生的,又是老爷和夫人共同的掌上明珠。你这样得罪了她,只怕夫人定要为难你,为她报仇了。” “随她们去,我才不怕呢。” 巩清涵见她不肯过来,索性掀开被子跳下床来,自己赤着脚踩着冰冷的木地板走到夏雪跟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夏雪那被打红肿了的脸:“本来我不想动粗的,但是那个女人出手真狠,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打人。夏雪呀,你为了我,真是受了不少苦啦。” 她说话的功夫,手上隐隐现出一团青光,青光抚摸之处,夏雪脸上的红肿就神奇的消失了。 “小姐说哪里话,夏雪当初是如夫人买下来的,也只有如夫人对夏雪好;夏雪追随小姐吃点苦也心甘情愿……哎?好清凉啊,小姐!” 夏雪说话间,明显的感觉自己脸上的疼痛感随着巩清涵的抚摸突然飞快的消失了,不由得惊奇道:“小姐,你做了什么?夏雪觉得脸上好多了。” “啊,没做什么。只是给你抹了点消肿的药。” 巩清涵含糊的说完,收回手,同时借着话题赶快转移夏雪的疑惑:“对了,我那二姐叫什么名字来着?还有大姐哪里去了呢?夏雪,我从水里捞出来后脑子就有点混乱了,麻烦你帮我回忆回忆相府里的事情吧。我一定是受惊吓后有点脑子糊涂了。” “小姐,看来你真的受到什么刺激了。” 夏雪见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由得用心疼的目光望着她,心里百感交集;“小姐,要不要奴婢再去给你请个郎中看看?” “没那么严重,别担心啦。你一说一提醒,我就会想起来了。” 巩清涵安慰似的冲她一笑,转身坐回床上,歪着头问道:“现在,请你告诉我关于我的那些异母的姊妹们的事情吧。” “小姐,这个相府里出来你,就只有两位小姐了。” 夏雪见她看起来很有精神了,便稍微有点放心了,略一欠身缓缓的说:“大小姐巩璎珞也是夫人生的,四十岁进宫,被当今万岁锁宠幸,封为珍妃,位居明月宫。刚才来的那个二小姐,是她的胞妹,叫巩清云。也是老爷夫人最宠爱的掌上明珠,除此之外,二小姐之下,小姐上面,还有一位公子叫巩勤,现在跟随当朝大将军做帐前先锋,出征在外。只有小姐你是唯一的庶出,所以小姐最好不要得罪他们。” “这个巩清云,脾气真暴躁,过去她没少和夫人一起欺负我吧?” 巩清涵冷笑一声问道。 “嘘,小姐,不要这么说。” 夏雪神秘的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转身关上了门,走过来对她说道:“清云小姐最是小心眼的,平时要是有人敢说她不好,她会记恨那个人一辈子。她的确也喜欢欺负你,但是她对其他人包括下人都很好,很得人心,所以府中上下都称赞她是菩萨心肠,男女老少,拥护她的人很多,不定哪个下人就是她的拥护者,若是被他们听见了,便要全府中都要合起伙来欺负说她不好的人的。” “哟!感情她还是个香饽饽,那么受爱护?” 巩清涵哈哈大笑,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夏雪委屈的有些急了:“你别看奴婢挨了她的打,但是奴婢要是说出去,不是没人信二小姐会这么蛮横,就是有人要说定是奴婢的不是,不然那么善良的菩萨心肠的二小姐,为何从来不打人的二小姐,单单对我动粗?她的人缘就好的这么没道理。” “好,我知道了。夏雪。” 巩清涵笑着听完她的话,摆摆手道:“放心吧,就算她深得人心好了,我也有办法把她拉下来。谁让她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呢?以前的我太愚蠢软弱了,所以才会被人欺负的走投无路。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谁来欺负我巩清涵!” “小姐,你,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夏雪听了她的豪言壮语,吓得白天没合上嘴:一向软弱的任人欺负的三小姐巩清涵,这是怎么了?难道她跳池塘的时候脑子里也进了水,所以性情大变吗?可是,她再怎么要变厉害,到底不是夫人亲生的,胳膊拗不过大腿,只怕这是要招祸事的呀! 想到这里,她赶紧劝道:“小姐,你不要乱来呀,我们在府里根本没地位,都是夫人说了算。若是和她们硬来,只怕我们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夏雪你不必担心,我也知道不能硬来。我自有主意。你只管安心的在旁边看戏吧。” 巩清涵对她招手道:“把我的干净衣服拿来,我猜,很快就有人要来捉我去见夫人问罪了。” 她话音刚落,果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个老婆子粗声大嗓的喊道:“巩清涵!赶紧滚出来到前厅去!夫人有话要问你!” “瞧吧。” 巩清涵轻蔑的冷笑一声,毫不惧怕的对有些不安的夏雪说:“夏雪,为我更衣。你不用怕,天塌下来我也能给它抬回去。” 穿戴整齐后,巩清涵跟着外面那个一脸横肉的老妈子穿过花园,从两排班房中间的甬道里走到了前院,来到了宽敞明亮的前厅。 只见里面中堂下摆着一张黑色八仙桌,左右各有一把美人肩的椅子,椅子上铺着半旧的暗红色坐垫,两边下面各有一排空荡荡的桌椅;大门两边的格子窗户把白色的柔和阳光投在屋子里的光滑青石板上,几个穿紫红色罗裙小袄的丫头分成两排,站在八仙桌后面的云母屏风前。 一个穿着大红金边绣牡丹花比甲,下罩大红绣百蝶杜鹃月华裙的中年妇人端坐在八仙桌的左边那张椅子上,她半黑半白的灰色长发高高地盘在头上,戴着耀眼的赤金点翠飞凤冠,左右耳边一对金步摇在耳朵前摇摇欲坠,和那对红艳艳的珊瑚耳铛交相辉映;一朵碗口大的大红色牡丹花斜插在右边的发髻前,几乎挡住了整个发髻和首饰。 这身打扮很是浓艳明媚;只是可惜了那张又长又方的大饼脸,一张薄薄的大嘴上点着胭脂,嘴角两端都下垂着,反而看起来有些虚伪的造作和说不出的怒气;高高的颧骨比她那尖锐的鹰钩鼻都突出,一双和巩清云差不多的四白眼半眯着,似睡非睡;整张脸给人一种暴戾的感觉,看上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而她身边,正站着巩清云,仰着一张脸,虽然眼圈红红的像是大哭了一场,但是那格外精神的眼睛里分明在说:有我娘给我撑腰,我看你怎么办? “小畜生,真是越发的没礼貌了。见了你娘,为何还不跪下请安?” 那妇人自然就是巩夫人了,见巩清涵只管盯着自己看,迟迟不肯下跪,于是懒洋洋的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道:“冯妈妈,你来教教她,平时她见了我都是怎样行礼的。” “是。” 那个带她来的老妈子躬身答应一声,抬起一脚就狠狠地踢在巩清涵的腿肚子上:“还不快点跪下!做子女的居然敢不跪拜嫡母!真是没娘教养的东西!” “哟,冯妈妈。瞧你这话说的,我亲娘虽然不在了,但是我可是嫡母养大的,自幼也是嫡母教养的我。你骂我没娘教养,岂不是等于骂我嫡母了?” 巩清涵果断伸手架住那老婆子的腿,说完毫不客气的一推,便把那老婆子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 “这……夫人!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请您不要听这野丫头胡说啊!” 那老婆子不顾的背被摔疼了的身子,从地上爬到夫人面前,吓得苦苦哀求。 “冯妈妈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忠心,又岂会上这个小贱人的挑拨离间之计!” 夫人白了冯妈妈一眼,转而凌厉的瞪着眼睛盯着巩清涵拍着桌子骂道:“小贱人!你果然长能耐了不是!先是跳水装死吓唬我,又欺负了你的二姐,如今当着我的面,还敢欺负我的下人!你好大能耐哇!看来我这相府是装不了你这大佛了!等老爷回来,我与他打发你嫁人了便是!” “嫡母息怒。” 巩清涵不卑不亢的对夫人行了一礼,然后站直了身子凝视着她恶狠狠的眼神说:“我不是要跳水吓唬谁,不过是失足不小心掉进了水池。至于嫡母说我欺负二姐姐,谁叫她打了我的丫头来着。打狗还的看主人呢,她分明是来欺负我的,我干嘛不能还手?至于刚才这个老婆子,她分明是在骂你没教育好我,这不是更该打吗?我最看不得别人借我骂嫡母你呀!”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野种!还敢强词夺理的狡辩!想不到半天不见你就这么长能耐了,变得都不是你了!” 这些话说的巩夫人脸都黑成了猪肝色,她一下子把旁边一个倒茶的侍女手里的紫砂茶壶抓过来狠狠地惯在地上,啪啦一声;那茶壶碎片和茶水茶叶便在巩清涵脚前展开了一朵狰狞的黑色花朵,溅湿了她的裙摆和绣花鞋。 第一卷 第三章 小畜生 “小畜生,看来我平时就是对你管教的太宽了,所以你才会变得越发放肆!不要以为你用自杀就能吓唬倒我!告诉你,就是打死了你,那也是你命里活该!老爷也不敢管问我!” 巩夫人说着,站了起来,厉声吩咐左右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拿我的家法来!我要亲自教育教育这个小畜生!” “娘亲,不要动怒,万一气坏了你的身体可怎么好?” 巩清云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她拉住巩夫人的袖子,用十分委屈和温柔的语气说:“娘亲,她虽然不知廉耻,但是我们又何必跟她一般计较?何苦为了一个不知礼数的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如等爹爹回来让爹爹亲自教育教育她。” “清云,你这个傻孩子,就是心地太善良。” 巩夫人爱惜的摸摸巩清云的发髻,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爹爹整天那么多的要务烦事,家里的事情又何必劳烦他费神呢?今天若是任由她欺负咱娘俩头上不管,只怕以后她就越发的放肆,没廉耻了!你不用管,教训教训这个小杂种,为娘心里才舒坦呢!” 巩清涵冷眼看着这对母女,一言不发。 家法是个成人手臂长,拖把杆粗的黄色大棍子,很快就被拿来了。 只见那巩夫人接过棍子,便厉声呵斥巩清涵道:“给我趴在地上!小畜生!” 巩清涵知道她这是要打自己屁股,却也不惧怕,当真二话不说就趴在地上了。 然后马上有两个丫头上前,粗暴的一把掀起她的罗裙,扯下她的裤子。 巩清涵白白嫩嫩的屁股露了出来。 “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强词夺理!我叫你欺负清云!” 巩夫人对着她那对白屁股,毫不客气的狠狠抽打下去。 “哎哟!” 随着她打下去的那一瞬间,站在旁边准备幸灾乐祸的巩清云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屁股蹲了下去。 “小姐,你怎么了?” 旁边的丫头们见了,都吓了一大跳;纷纷上前扶住她问。 “清云!你怎么了?” 巩夫人见状,也慌了神,拿着家法走过去关切的询问:“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的,母亲。” 巩清云双眼含着泪花,捂着自己的屁股说:“我突然屁股疼,好像被谁打了一下子。” “又没人碰你,你是不是得了痔疮?” 巩夫人白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抬起手,狠狠地抽了一下巩清涵的屁股。 她这边一打下去,巩清云那边马上哎呦一声,巩夫人转头没好气的问:“你又怎么了?” “娘!我怎么觉得你一打她,我这屁股就跟着疼呢?” 巩清云捂着屁股蹲在地上,抬着头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了:“真的,我感觉我的屁股都要裂开了!不信你快来看看。” 巩夫人阴着脸,将信将疑的走过去,命巩清云趴在一张椅子上,扒开她的裤子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巩清云屁股上果然有鲜红的两道子印痕,好像刚被谁打了两棍子似的。 “真是见鬼了!” 巩夫人面色铁青的转身走到巩清涵跟前,低头查看她的屁股。 却见依旧白嫩光滑,一点痕迹也没有。 仿佛刚才打的就是巩清云,而不是她巩清涵。 “小浪蹄子!你都做了什么!” 巩夫人不明所以,又恼又怒的厉声质问巩清涵。 “嫡母在上,你看我这半天趴在这里挨揍,什么也没做呀。” 巩清涵狡黠的抬起头来看看她,语气轻松的让人抓狂。 但是她又的确什么都没做,巩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夫人……” 刚给巩清云提好裤子的一个丫头神神秘秘的看了巩夫人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有话只管说!” 巩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夫人,奴婢觉得,小姐莫不是中邪了?” 那丫头压低声音犹犹豫豫的看看捂着屁股的巩清云,又看看巩夫人铁青地脸,快步走过去,在巩夫人耳边压低声音说:“夫人的家法居然对三小姐毫无影响,反而让二小姐莫名的受疼;今个儿恰好是中元鬼节呢,莫不是如夫人回来了,暗中护着三小姐?” “什么?” 巩夫人听了脸色大变,急忙低头看看巩清涵,又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什么异常的东西,最后目光迎上捂着屁股还在吸冷气的巩清云,她沉默片刻,最后把手里的家法使劲一摔,丢在地板上,骂道:“今天真是便宜了这个野种了!今天先把巩清涵关到柴房里去,让她面壁思过三天,待老爷回来再做处置。记住!这期间每天只给她一顿米饭一碗水,冯妈妈你看好她的狗腿子夏雪,每天都严加监管,不许她接近柴房探视!” 巩清涵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服,也不用周围的丫头们吆喝,便顺从的跟着一个老妈子去柴房里关禁闭了。 刚才巩夫人打她的时候,她不过是暗暗用了一点小法术,移花接木的把自己本该挨的打都转移给了巩清云身上,那清涵的母亲早就转世去了,哪里有什么鬼魂作怪?不过这样也好,让她们误会去吧,不然万一被猜测是妖精,只怕会引来捉妖的道士。那就麻烦了。 柴房里黑漆漆的,只有一个高的踮起脚尖都碰不到的木栏窗户。里面倒还干净,没有柴火也没有别的杂物,地上铺着砖头,就是蜘蛛网多了些,看起来很久没有用过了。 当柴房的小木门关闭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黑漆漆的了。 巩清涵抬头看看那唯一明亮的窗户,暗自笑了笑:就这么个小黑屋,也能关住我千年鲤鱼精吗?你们关我三天正好,我可以不受怀疑的溜出去看看人间的街市啦! 她蹲下身来,随手从地上抠起一小块泥土,对它呵了一口气,默念道:“小土块,代替我在这里关禁闭。我要出去玩!” 念完,便往地上一丢,那小土块一下子长大,变成了和巩清涵一模一样的姑娘,穿着一身一模一样的短袄罗裙,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上笑眯眯的:“主人只管去便是。我在这里代替你守着。” “很好。” 巩清涵满意的看看自己的分身,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黑色的蝴蝶,从那高高的窗户栏杆中飞了出去。 变成蝴蝶的巩清涵轻盈方便的飞出了相府高大的围墙,来到热闹的大街上。 她找了一个僻静的死胡同,趁着没人落下地来,依旧变成了巩清涵的样子,然后大模大样的走出胡同,踏入了她向往已久的人间街市。 此时正是午后。 但是天气还不算闷热,因为秋天已经快来了,所以阳光都柔和了许多,金晃晃的穿过路边的树冠,照的地上婆婆娑娑的宁静。 只见这帝京城里十分繁华,每一条街道上都铺着一米宽两米长的干净的白石板,道路两边有深深的下水道,再往外就是沿路栽种的树木,还有白石的石灯笼,几乎每走十步就有一个。 大街上的行人有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也有脚步飞快的轿夫抬着一顶顶或蓝或灰的轿子。买菜的老大娘悠闲的挎着一只篮子,宽大的灰白色罗裙随风摆动着。卖弄风雅的书生们手里握着把扇子,摇头晃脑的迈着方步,引得路边上站在绣楼走廊里的姑娘们一阵欢笑。 偶尔还会有几个小孩子,梳着小牛犄角辫子,从那卖糖葫芦、小风车的货郎担子前跑过去,嘻嘻哈哈的吓跑了路边觅食的黄狗, 巩清涵好奇的四下张望着,人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十分的新鲜。 走着走着,她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围着一个高高的宝塔,抬着头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巩清涵好奇的走进去分开人群一看,只见高高的宝塔上面,依稀站了一个白衣服的女子,由于那塔有十二层那么高,所以她看不清那上面的女子要干什么。 “请问这位大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看不出头绪来,便索性询问旁边一个抱孩子的大妈道。 “嘿,小姑娘,你没看出来吗?” 那大妈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一副看热闹爱卖弄的嘴脸,指着上面的女子滔滔不绝的给她介绍:“那上面有个女子要轻生呢!站在上面不许人靠近。这不,大家都在看。就是不知道那女子为什么要轻生。” 正说着,突然听见背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所有围观的百姓们闻声都转过头去看。 “闪开!闪开!都闪开!” 只见不知何时从东边的岔路口跑来一队队金盔金甲的士兵,他们气势汹汹的分开围观的百姓,把所有人都挤到大路两旁,然后站成两道人墙,挡住了那些百姓,在刚才人满为患的宝塔跟前分出一条大路来。 “镇东王驾到!” 随着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尖细的高喊声,被士兵们推到路边的巩清涵看见,一个由差不多二百多黑衣侍从拥护着的八台绿尼大轿缓缓地从那岔路口走过来。 第一卷 第四章 无法改变的事情 最后停在了宝塔前。 “快点跪下!是镇东王爷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声,一时间所有的老百姓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巩清涵不解的看看左右,四周的人群突然都跪下去了,她有点弄不清楚状况:镇东王?那是什么? “姑娘,快点跪下!” 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娘见她还站着,赶紧伸手一拉她的裙角,巩清涵会意,马上也跪了下来。 “大娘,镇东王是什么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巩清涵压低声音问道。 “你连镇东王爷都不认得?” 那大娘似乎有点吃惊,但是她马上发挥爱八卦的天性,压低声音给她科普:“他是当今万岁的胞弟,也是一位带兵打仗的将军王爷;而且爱民如子,是咱老百姓们心中的贤王呢!不过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也不知道。也许也是来劝那女子不要想不开的吧。唉,千岁可真是个好人那!” 巩清涵听完这老大娘的介绍,不由得抬起头来去看。 只见那镇东王已经不慌不忙的下了轿了: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绣祥云螭龙图案的王服,腰间一条白玉带上左右挂着一对白玉双鱼垂丝宫绦;左边挎着一柄七宝鎏金的短剑,脚上一双粉底朝靴,油光乌黑的头发盘成总角发髻,用一顶漂亮的紫金冠箍着。身材高大,皮肤很白,一张国字脸上高鼻阔目,倒是一位俊朗的美男子。 他从从容容的离开轿子,在宝塔下站定,抱着双手微微仰起头来,眯着丹凤眼只管盯着那宝塔上的女子看。 “如意公主!镇东王千岁来了,您快下来吧!” 旁边一个穿着淡黄色官服的太监马上会意,走上前去,手里的一柄白色拂尘轻轻一扫,像是扫去什么脏东西,然后抬起头来对宝塔上的女子高喊道。 他这句话倒引得周围所有人都很惊讶:如意公主?宝塔上的女子是公主?公主怎么会跑来轻生呢?难怪王爷会赶来啊! “旭尧哥哥!你来了也没用!” 只听得那塔上的女子发话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紧张:“我就是不想去和亲!我不要嫁给那个什么邻国的王子!如果你不能劝皇兄收回成命,我这就从这里跳下去,死给你看!” “胡闹。” 镇东王听了,微微一摇头,看不出表情的脸上低声淡淡的说了句。 但是他的声音并不高,完全就是普通说话的语调,仿佛如意公主就在他身边似的。 这么低的声音,在宝塔上面的如意公主自然是听不见的,所以她见镇东王半天没有反应,便又大着嗓门喊:“你听见了吗?你要是不帮我劝说皇兄解除我的婚约,我就马上死给你们看!” “告诉她,孤王都听见了。但是陛下决定的事情,孤也做不得主。劝她不要闹了。这种把戏玩多了谁也不会再信。身为皇家公主,就该有公主的自觉。” 镇东王冷静的吩咐旁边的太监说。 那太监听了,不敢怠慢,赶紧抬着头扯着嗓门喊:“公主千岁!我们千岁已经听见了。千岁说,公主你身为皇家公主,就应该有公主的自觉,请不要再闹了,快点下来吧!” “旭尧哥哥!你,你,你居然不帮我?你以为我不敢跳下来是不是?” 宝塔上的女子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大叫着,声音几乎失控的高:“你的话皇兄明明最听的,你明明可以帮我的。你为什么要不帮我?我知道了,你!你还有皇兄,你们其实都是在公报私仇吧!你们对我母妃当年逼死了高太后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的!因为你们才是高太后的亲生儿子呀!哼!哈哈哈,那好!我成全你们,这回我真的死给你们看!” 那女子狂笑着,突然真的从宝塔上一跃而下。 “如意!” 镇东王似乎并没有料到她真的敢跳下来,惊愕的忘了一贯的镇定,失声脱口而出道。 巩清涵见状,当下不假思索,飞身一跃而起,翩然飞上宝塔顶,一下子接住了飞快下坠的如意公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缓缓落下地来。 “公主,你命不该绝,但是就此摔残废了可就真完了。” 巩清涵在宝塔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站稳了脚,把紧紧闭着眼睛的如意轻轻放下来,对她说道:“自杀是最愚蠢的念头,好死不如赖活着呢!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你,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如意公主睁开眼,惊恐而又疑惑的打量着面前的巩清涵,眼神复杂。 “我不是救了你,不过是帮你安全着地的路人罢了。” 巩清涵顽皮一笑,顺手擦掉她腮边的一滴眼泪,却见如意公主背后不远处,镇东王带着随从赶过来了,怕风头太大不好收场,便也不顾得说什么,赶紧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唉!那位小姑娘!你且站住!我家千岁有话要问你!” 镇东王身边的太监见巩清涵要跑,慌忙一边追一边高喊。 “别问了!我只是路过的!” 巩清涵转头胡乱敷衍了一句,然后往就近一条无人的死胡同里跑了进去。 镇东王注视着巩清涵的远去,望着她刚才那匆匆的一回头眼睛顿时亮了。 想不到,天下还有这等清丽俊俏的女子。刚才她突然飞起来接住如意的身影没看清楚,只是觉得翩然飘逸的很美,如今见了她的相貌,才发现果然是个仙子般的人物。不知是哪家女子?这般神秘美丽?一定要弄清楚她的来历。 因此,他便吩咐左右侍从们道:“快去追上那个女子,弄清楚她到底是谁家女子,回来复孤。” “诺!” 虎背熊腰的侍从们自然不敢怠慢,答应一声齐齐往巩清涵拐进去的胡同赶去。 呆在原地的如意公主此时早已没了主意,呆呆地望着镇东王,委屈而又窘迫的叫了一声:“旭尧哥哥……” 镇东王转眼扫视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命令几个太监道:“护送如意公主回宫去吧。孤王自会亲自面见陛下,对他说明今天发生的事情。” “旭尧哥哥!你和皇兄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和我母妃是吗!我就知道!这次我虽然没死成,但是以后我还会继续找机会自杀的!我不会让你们如愿把我当做政治筹码去和亲的!” 那如意公主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便挣开那些拉扯自己的太监们的手,扭过身来对镇东王歇斯底里的高声喊道。 但是镇东王却早已无心理会她,他发现旁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支小小的金钗,随手捡起来打量着,却是一支做工十分粗糙的钗子,一头粗一头细,也没有什么花纹做装饰,只是上面刻着一个米粒大小的巩字。 巩清涵从死胡同里变成蝴蝶,急匆匆地甩掉那些追赶自己的人,依旧回到了相府的柴房里。 她落下地来,见柴房的门依旧紧锁着,只有自己的泥人替身还站在原地,知道离开的这一会儿并没人来过问她。便拍了拍泥人,收了法术。 于是那泥人替身马上变回普通的小土块,掉落在地上。 她抬起头来看看窗户外面,外面一片晚霞的血红色。 太阳快要落山了。 刚才真险那!幸好旁边有个没人的死胡同。 巩清涵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庆幸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镇东王的随从们跑的真快,幸亏自己及时的变成了蝴蝶,不然再晚一步就要被他们闯进胡同撞见机密了。 刚才也是,怎么想也不想就一时冲动的去救那个公主了呢?虽然见死不救的缺德事是不能做的,但是胡乱插手人间的事情,也不好。万一被那群爱管闲事的臭道士们发现,自己就麻烦大了! 以后呀,凡事还是多冷静想想再做吧! 她自我总结道,同时下意识地摸了摸不知何时松散了的头发,却一下子跳起来:头上的钗子不见了! 难道是刚才不小心走丢了? 居然都没发现! 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一个钗子罢了,丢了,就丢了吧。 她自我安慰道。 “小姐!小姐!你听见了吗?” 她正在检讨自己,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声音很低很细弱,但是她一听就知道:是夏雪。 “我听见了,夏雪,是你吗?” 巩清涵收回神来,赶紧走到门口,压低声音问道。 “太好了,小姐,你听见了。” 夏雪的声音从外面低低的传来:“小姐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定又渴又饿。奴婢好不容易摆脱了冯妈妈,偷偷去厨房弄了点东西,奴婢这就从窗户外面扔进去,小姐吃完喝完,记得把装水的皮囊和包着饼的荷叶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了。” “夏雪,你不要为我冒险了。” 巩清涵自然不会真的需要这些东西,但是她又不便明说,只好告诉夏雪道:“冯妈妈刚刚给我送过饭了,虽然不好吃,但是倒也让我吃饱喝足了。她送的东西很难吃,我吃饱了但是很恶心,现在看见吃的东西就想吐。你快收回去吧,这三天不用管我,我没事,你放心吧。” 第一卷 第五章 跳河的男子 “可是,小姐,你一天只有一顿饭,哪里够呀!” 夏雪在外面恳切的说。 “夏雪只管听我的就是。我说不用就是真的不用。你快走,万一被人发现了,连你也要跟着倒霉了!” 巩清涵怕夜长梦多,赶紧用有人会发现提醒她。 “那……夏雪走了。小姐,夏雪明天再来看你。你要是需要什么,就告诉夏雪!” 外面的夏雪犹豫片刻,终于走了。 巩清涵蹲在地上,她对冯妈妈会带来的食物自然是不抱任何希望和期待的,但是她也觉得肚子饿了,见天色将晚,便思忖道:估计那镇东王爷应该已经回宫去了。天也黑下来了,我不如再出去逛逛,弄些可口的东西来吃。 主意打定,她马上依旧用土块变了个替身,化作蝴蝶又飞出去了。 只见外面的天色漆黑,明亮的月光照着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千家万户的窗户亮起来了,路边的石灯笼也被人点亮了。 从高空望去,大街小巷两边的石灯笼好像一颗颗排成线的金链子,镶着被月光照的发白的道路。 行人有点提着灯笼,有的觉得月色明亮,便索性什么灯都不用,悠闲的漫步月下。 黑夜的掩护让巩清涵更方便变身了,她落在一处无人的黑暗胡同里,重新变回少女的样子,大大方方的走上了灯火辉煌的大街。 她漫无目的的乱逛了一会儿,路过一条河边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那河上的拱桥顶上,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十分落寞的样子,低着头盯着黑漆漆的河面,一动不动的仿佛有种悲伤的厌世感。 巩清涵不由地驻足桥头,不错眼珠的打量着那个人。 还没等她判断这个人大晚上为什么要一个人站在桥上,却只见那人扑通一声跳下水去,大大的水花激起一片路人的惊叫:“有人跳河啦!快来人那!” “不是吧?又是一个轻生的……这帝京里的人们难道都活的很累吗?” 巩清涵惊愕的眨眨眼,却也不含糊,本着救人的心理她也赶紧跳进河里,虽然河水冰冷,夜黑漆漆的能见度很低;但是这完全是难不倒鲤鱼精出身的她。 没费多大的力气,巩清涵就把那个落水的男子拉上了岸。 “喂!你醒醒啊!” 巩清涵顾不得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难受,把那男子拉到河岸上,使劲挤出他肚子里的水,大声喊道。 “呕……” 那男子被救的及时,很快就吐出几口河水,咳嗽几声醒过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人醒了,估计没什么好看的了,便纷纷散开了。 “你没死啊?太好了。” 巩清涵见他终于醒过来了,很是兴奋的大叫,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我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一定要跳河?活着不好吗?” “姑娘,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迟早还是要死的,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昏暗不明的灯光下,只见这个男子生的粗狂质朴,浓眉大眼的很刚阳,只是面色憔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补丁衣服,应该是个穷苦的百姓吧? “你这话真奇怪。” 巩清涵见他非但不感谢自己,还怨自己多管闲事,便追问道:“蝼蚁尚且偷生呢,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呢?” “唉,姑娘,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 那男子愁苦的叹息一声,从地上做起来,无力的低着头,无奈的说:“我原本是奉了我家主公之命前来帝京为我家老主公送一件救命的灵丹妙药的,但是半路上却不知被哪个贼人偷了去。我无颜见老主公了,唯有一死谢罪!” “你这人真是,药丢了就再去药铺子里买呀。怎么那么轻生呢。” 巩清涵对他的作法大为不解:大男人家怎么这么想不开? “姑娘有所不知,那药是一个道人送给主公的,人间买不着。” 那个男子叹息一声,“他送给我家主公时,就说老主公今年必得一种谁也救不了的咳血之症。只有他留下的丹药可以救人。可是却被我给弄丢了!咳!我可怎么对得起老主公呀!” “你们老主公病了,需要你送药去对吧?” 巩清涵心念一动,不知怎么的起了怜悯之心:“这样吧,我也是学过医的,也最会治疑难杂症。我这里有一颗丹药,恰好就是治咳血之症的。,现在我白送给你,你带回去给你家老主公服用吧。” “姑娘……” 那男子疑惑的看看她,有点不信任的说:“你又没见我家老主公时怎样的病症,如何能确定你的药可以医治我的老主公呢?” “你们那个道士不也没见过你们主公的病症吗?” 巩清涵把手伸入自己的袖子里,默念口诀撕下自己的一片鱼鳞来递给他道;“拿着吧,我的药不管是什么病都能够医治,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你只管去试试,死马当活马医。总比你不声不响的自己跳河里死了好吧?你家老主公可还等着你的药救命呢!” “这……” 那男子虽然有些惊异,但是还是半信半疑的接过她给的鱼鳞,仔细一看,却是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金色鱼鳞,但是却熠熠生辉,不像普通的鱼鳞,一时心里又惊又奇;沉默片刻他从地上爬起来对巩清涵躬身而拜道:“多谢姑娘相救。姑娘,若是我家老主公真的有救,我陈辉定当报答姑娘大恩大德。敢问姑娘芳名?贵府何处?容陈辉日后登门拜谢。”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你不必谢我,我叫妞妞。” 巩清涵胡乱说了一个假名,嘻嘻笑着走远了。 离开河边,巩清涵只觉得饥肠辘辘,便四下观望,寻找顺眼的客栈。 只见道路两旁有不少门前高挂灯笼的酒肆茶坊,巩清涵左看右看,最后选中了一家看起来人不算多,还算干净的酒家,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姑娘,里面请!” 跑堂的店小二肩膀上打折一条雪白的毛巾,穿着一身灰黑色的短衣裤,看见巩清涵走进来,马上带着职业的微笑,殷勤的招呼上来。 “姑娘,想用点什么?几个人?” 那小二哥一边手脚麻利的擦干净就近的一张方桌,一边请她入座。 “就我一个。” 巩清涵冲他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菜名,便说:“你随便给我上两道菜吧,只要好吃可口就行。” “随便上?那就上小店的招牌菜,红烧鲤鱼和清蒸甲鱼汤何?” 店小二一边给她倒上一杯茶,一边思索片刻报上两个菜名征求她的意见。 “噗!咳咳咳……” 巩清涵刚刚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听见他报的菜名马上喝呛了,剧烈的猛咳之后方含着两眼的泪花说:“我不吃鱼,你随便上点别的菜吧。” “姑娘你不喜欢吃鱼?那就上水晶肘子和翡翠丸子吧。” 店小二为难的低声道:“其实小店的鱼做得最好,是整个帝京城里出了名的……” “就要水晶肘子和翡翠丸子,你快去吧,别给我提鱼了,我讨厌吃鱼。” 巩清涵神情纠结的放下茶碗,慌忙赶走了这个不开眼的店小二。 真是混蛋,自己就是千年鲤鱼精啊,让自己吃鱼?这不是等于让人吃人吗?真是恶心! 她无聊的单手托着下巴,斜看着旁边窗户外面黑漆漆的夜色,耐心的等着上菜。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巩清涵却是第一次用筷子,她拿着这两个奇怪的小棍子,横竖看不出什么头绪来,试着握紧筷子胡乱往盘子里的饭菜一插,谁知那丸子又滑又小,插了半天一个没插上来。 再去插那肘子,肥嫩油滑的肘子倒是好插,只是插得动却提不起来。 鼓捣了半天,她狼狈的弄得满桌子都是菜汤子,还是一点东西都没吃着。 “噗!” 邻座的一个男子看了她半天,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巩清涵不满的看看他,只见对方是一个眉清目朗的青年,一身藕荷色的书生长袍,头戴九阳巾;看起来十分的儒雅有气质。 “姑娘别误会。” 那书生见她不高兴了,赶紧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其实,我只是想说,筷子不是这么用的。” “这东西原来叫筷子?” 巩清涵马上会意,拿起筷子看了看,转而对那男子请求说:“你应该会用吧?能教教我吗?” “可以呀!” 书生见她不恼自己了,便大方一笑,起身走到她跟前的桌子,坐在对面,随手从桌子上的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示意给她看:“喏,筷子要这么抓的。这样用才灵活……” 巩清涵虽然不会用筷子,但是她到底是冰雪聪明,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笑着拍手道:“多谢大哥指点啦。我叫妞妞,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哦。免贵姓霍,名二狗。” 那书生大名一报,倒让巩清涵大吃一惊:“霍二狗?你的名字,好,好……” “好?哈,谢谢。你是第一个说我的名字好的人。” 对方听了开心一笑,儒雅的容貌让巩清涵把后半句:好奇葩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二狗……二狗哥,我还是喊你二狗哥吧。” 巩清涵眨眨眼,问道:“你看起来像个读书人,怎么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第一卷 第六章 柴房里的人 “啊,我虽然是读书人,但是我爷爷不是。他觉得男孩子应该有朴实的名字才好养活,所以他亲自给我起的名字。” 霍二狗友好的对她一笑,满不在乎的说。 “你爷爷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巩清涵见他很大方,于是便邀请他道:“二狗哥哥别回你那桌了,反正我看你也是一个人,不如你和我一起吃饭吧!” “好哇,那这顿饭我请好了。” 霍二狗马上欣然应许,随即又要了几个菜。于是这顿饭他们吃得很欢乐,最后告别的时候,那霍二狗问:“妞妞妹,你家住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必啦,二狗哥。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不要送我,我怕碰见我家人会有误会。” 巩清涵自然不敢说实话,所以赶紧胡乱找了个借口,与他分别了。 离开后她才想起来:可惜忘了问霍二狗家住哪里了,好不容易才认识的人间朋友。 她带着这个遗憾,变成蝴蝶无奈的回到相府。 但是她一来到相府上空,就大吃一惊。 只见相府不知何时里里外外的都乱糟糟的成了一片,数不清的士兵粗暴的进进出出,正在忙着搬走相府里的成箱的财物,无数的火把灯笼照的整个相府通亮如白昼,每一个房间屋子,凡是被搬干净了东西,马上就被贴上了黄色的封条锁上了门。 “这是怎么一回事?” 巩清涵大吃一惊:怎么一会儿不见,相府就变成这般模样了?这是传说中的抄家吗?可是谁敢抄丞相府呢?难道是皇帝?丞相老爹犯什么大事了? “柴房里有个人!” 这时候,只听得混乱中有士兵踹开柴房的门大声喊道。 然后,巩清涵停在树枝上借着火光就看见他们把自己留下的那个泥人变的替身拽了出来。 “啊,这是我们府中的三小姐巩清涵。” 一排被士兵们捆绑着的丫头正好路过,有人看了一眼那个替身张口说。 “三小姐?” 那些士兵们粗暴的拉扯着泥人替身,却见那替身痴痴呆呆的,只会一味儿望着他们傻笑,便都面面相觑,最后下结论说:“看来还是个傻小姐,捆起来和所有的女眷一起送往教乐坊!” “哎呀,糟了。” 巩清涵暗暗皱眉:替身不会说太多话,自然看起来痴痴傻傻的。不过,相府到底怎么回事呢?怎么说抄家就抄家了? 她从树枝上飞出了相府,正犹豫怎么才能和自己的替身换过来。她并不在乎是做大小姐还是阶下囚,反正对她来说都一样,只要能看看人间的热闹就好。 这时候,她发现,相府外面挤着许多来看热闹的人。估计这些都是住在附近的百姓。 她想了想,索性借着黑夜的掩护,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小丫头的模样,走到相府大门外那群看热闹的人群里随便拉住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女子问道:“这位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相府怎么突然被抄家了?” “你还不知道吗?” 那位大姐看起来也是个喜爱八卦的女人,见有人问,马上摆出一副相府知情人的权威嘴脸来科普她的那点知识:“宫里那位珍妃娘娘失了宠,意欲勾结她老子和南光王里应外合弑君谋反。幸好圣上英明,识破了他们的奸计。这不,丞相和南光王被判了凌迟,珍妃被赐死宫中,相府里自然免不了抄家。原本这还是灭九族的重罪呢,可是圣上他仁慈,不认过多杀生,又念及相府公子在外杀敌立功的份上,只把丞相府里的男丁都拉去边关充军,女眷全部充入教乐坊去为官奴,听说丞相夫人当场就气死了呢……” “什么?” 巩清涵抬眼望着那府中的女眷们哭哭啼啼的被捆着双手,排着队从相府大门里极不情愿的走出来,心中很是震惊:这好好的相府,说没就没了?也罢,反正我在这里也只是个挂名的小姐,这样大家都和我一样要去伺候别人了。行!我心里平衡了! 想罢,她就赶紧抽身离开人群,钻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巷子里,借着夜色的掩护,依旧化作蝴蝶去追混在侍女中已经走远了的自己的替身去了。 相府里的女眷们哭哭啼啼,一个个都被像拉牲口似的被拉扯到了一座朱门大户的豪宅前。 只见那豪宅大门前有一个高大的白色石头砌成的牌坊,高挂的大红灯笼照着上面用金色油漆书写着:‘教乐坊’三个字。 相府里的所有女眷们都被像赶牲口似的赶了进去。 巩清涵的替身也痴痴呆呆的跟着被赶了进去。 她躲在暗处,见自己变出来的那个替身被挤在一群女眷里,一时不好替换过来,只得耐着性子停在教乐坊的大厅房梁上,耐心的等机会。 好在那替身虽然痴痴呆呆的不太好用,却也会说几句简单的是,对之类的话,也听着官吏的命令行动,虽然行动迟缓却没被人看出破绽。只是惹得见过这个替身的人都以为巩清涵突然傻掉了。 相府里的所有女眷现在都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尊卑区别,不管是小姐还是丫头,她们现在都是一样的婢女了。而丫头们觉得相府里做奴才也比教乐坊里做奴才要高贵得多,一个个都有一种从天上一头栽倒地上的感觉,因此,她们抱头痛哭,闹哄哄的在官吏的呵斥下乱了一夜。 巩清涵蹲在房梁上渐渐地困了,见下面人多吵杂,灯火通明的,知道一时间难以替换回来,索性蹲在大梁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却发现大厅里安静了。 睁开眼一看,只见下面的婢女们已经只剩下两三个了,自己的替身也还傻呆呆的站在里面,她们都被捆着双手,一字排开靠着白色的墙壁站着。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官服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凶巴巴的,他身后站着几个士兵。 旁边还有一个带着三个黑衣家丁的老妇人,穿戴的十分齐整,一脸高傲的样子,神奇的好像相府里以前那种稍微有点地位的老仆人,不过巩清涵可以判定她不是相府里的人,因为全相府里的女人都被当作奴隶带到这里来了。 她此时正一脸的不满,用略粗和尖酸的语气提高了嗓音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清闲王千岁不过是个挂名的闲王,所以也跟着狗眼看人低那?就这么几个货色你让我挑?” 只听那个官吏对这个老妇人很客气的说:“洛妈妈,实在对不住了,您看,您来得太晚了,那些好的全都被人买了去。就剩下这几个了。您随便看,看中哪个,就要哪个吧。我们教乐坊不收千岁的钱,算是赠与千岁吧。” “哟,瞧你说的。” 那个洛妈妈依旧很不满意,不客气的把白眼珠子往上一翻,手里的墨绿色帕子恨恨地一甩,说道:“你当我们千岁府里是要饭的呢?还要你免费送?告诉你,我们千岁爷从不爱占谁的便宜。这次来,我是为了给我们郡主挑选几个可心的丫头的。钱定是少不了你的。只是看这里货色太少了,你叫我怎么挑?” “洛妈妈,您老消消气儿,要不您老明天再来,今天左刺史家也刚被抄了,等下午女眷过来,我给您挑几个好的留着?” 那位官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讨好的问。 “不用了!我家小姐身边可等着用人呢,哪能等到明天?” 洛妈妈鲜藕般的胖手在空中用力一挥,没好气的用手一指说:“那个高挑个儿穿粉色襦裙的长得还可以,凑合着就她吧。” 巩清涵拿眼一看,这个洛妈妈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替身。 “哎哟!洛妈妈,这个姑娘长得俊是俊些,但是她,她痴痴呆呆的恐怕是个傻子,不好做丫头呀!” 那个官吏见了,赶紧解释道:“这都来了好几拨买主了,一开始都看中了她,但是她却空有一张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好像是个傻子。只怕郡主会用不习惯吧。” “不要紧,我们郡主只需要一个漂亮的花架子,不需要太聪明伶俐的丫头。” 洛妈妈却反而更高兴的样子,很果断的吩咐跟随她身后的那几个侍从说:“去付钱吧。我就只带走着一个。” 巩清涵在上面见了,心里暗自道:好奇怪的郡主啊,只要漂亮的,不要聪明的,难道她喜欢女人?这个清闲王我记得好像以前听人说起过,他是一个很有战功的老将,致仕后被皇帝封为什么清闲王,有王爷的待遇却没有王爷的实权,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清闲王。想必在他府里应该会过的很不错。 哈哈,也好!那我就去服侍那清闲王的郡主吧! 巩清涵主意打定,赶紧扑闪着翅膀飞到了自己的替身发髻上,假作一个花钿,暗中操纵着自己的替身随着那洛妈妈一同出了门,坐着等在外面的四轮马车离开了教乐坊。 只见那马车离开教乐坊,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市,最后来到了一处朱门大户前停了下来。 下了车,巩清涵停在自己的替身发髻上打量着这座府宅。 第一卷 第七章 物色丫头 但见那大门宽大朱红,金黄的铆钉一个个都有碗口大,门前一对石狮子,门上一张大匾额,上书金漆大字:清闲王府坻五个大字。 门口白石台阶有五层,朱红的门柱子下站着两排金甲士兵。 光从外面看去,就知道这个王府比相府还要气派。 那洛妈妈领着巩清涵的替身,没有从正门走入,而是从旁边两扇小门里捡了一扇敞开着的,走了进去。 进得门来,只见里面是一道云母石和朱红大门做的影壁,影壁和外面的正大门一样大,正对着那正大门,地上铺着光滑的青石板,显得十分干净整洁。影壁两边栽种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正对着那大门两边的游廊。 踩着青石板绕过影壁去,就看见王府的前院整个庐山真面目了。 正厅飞檐斗拱,青瓦白墙红柱子,正对着影壁,和外面的大门成一条直线。 左右各有两排厢房,走廊用汉白玉石砌成。 青松翠柏,栽种在院子里,却并没有因此遮住日头。 阳光灿烂下,树荫郁郁葱葱很是凉爽。 两边厢房和正厅交界处,各有一个甬道口,通往后院。 几个衣着光鲜的漂亮丫头从两边走廊下来来回回的进进出出,步履轻盈,一个个面带喜色,看起来人多而不乱,十分舒服。 那洛妈妈领了痴痴呆呆的假巩清涵,走近正厅里,却见里面明窗净几,巨大的七宝檀香云母屏风下,有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穿着一身王服端坐在太师椅上,坐北朝南的正对着大厅门,气定神闲的闭目养神。 他就是清闲王洛利斧。 “王爷,郡主要老身物色的丫头到了。” 洛妈妈见了清闲王,赶紧欠身一拜,同时拉了一下呆滞的巩清涵说:“快给王爷千岁见礼!” “奴家拜见千岁。” 巩清涵的替身虽然痴傻,却还能对答简单的问话和做简单动作,她目光空洞机械的对那清闲王一拜,毫无感情的说。 “洛妈妈,你怎么给灵慧挑了这么个傻乎乎的姑娘来?” 清闲王虽然老迈,却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巩清涵替身的不对劲。 “千岁,这是郡主吩咐过的。她说想要一个傻傻笨笨的作伴才有趣,太聪明的她不喜欢。” 洛妈妈赶紧解释道。 “是吗?灵慧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清闲王也想过多追究,点点头说:“她喜欢就好,你赶快带去见郡主吧。” “千岁,这丫头还用给她起名字吗?” 洛妈妈并不急着走,而是依照惯例问道。 “既然是灵慧要的,那就让灵慧起名字好了。然后你再去管家那里领着她登记造册,记下她的名字就是。” 清闲王说完,依旧闭上眼睛,手里握着一串阴沉木的佛珠,沉默的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不再理会了。 洛妈妈知道他这是让她赶紧带着巩清涵走的意思,于是赶紧躬身作别,领着巩清涵的替身,绕过那屏风,从大厅后门直接来到后院,绕过两条甬道,最后在一处花园里的小阁楼下停了下来。 这座小阁楼是粉红色的,整体看上去小巧玲珑又秀气,门上高悬匾额‘清风楼’三个字。 门口一个穿着粉红色珍珠衫,粉红色同花袄裙的少女正在兴高采烈的踢五彩鸡毛毽子玩,旁边两个穿着雪青色罗裙的丫头在给她数数。 那少女虽然穿的华丽,打扮的朱环翠饶,可惜容貌不佳,下巴是个地包天,眼睛又太小,鼻子很塌扁;虽然皮肤很白,但是满脸的麻子,是个只可远观却不可细看的美人。 见洛妈妈领着巩清涵来了,那踢毽子的少女就停下来了,一手接住毽子,转过来问道:“洛妈妈,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替身么?” “郡主,老身办事你放心。” 洛妈妈满脸堆笑,把那鸡爪子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她走上前来对那少女拜了一拜说:“郡主,你看看,这丫头长得虽然不能和郡主你相比,但是却也俊秀水灵,而且她还是个傻子,看起来不是太聪明的人。做个替身正合适。” 听到这里,一直躲在自己替身头上的巩清涵有些大跌眼镜:原来这个洛灵慧郡主她也是要找替身的?难怪她们会选中自己这个假替身。不过这太有趣了,一个郡主要什么替身呢?难道她也要偷跑出去玩?可是看清闲王那么宠爱她,应该不至于要找个替身才能跑出去玩吧? 她正疑惑,却见那洛灵慧把手里的鸡毛毽子胡乱往旁边两个丫头身边一丢,就径直来到了巩清涵的替身面前。 “是很漂亮啊,如果她不是目光呆滞的话,只怕连本郡主都要被比下去了。” 洛灵慧从头到脚的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点点头说:“到底是洛妈妈有眼光。对了,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的话,千岁说郡主要的人,那就郡主给她取名字吧。” 洛妈妈笑呵呵的在一旁垂手欠身道:“郡主喜欢就好,能得到郡主的夸奖,老身真是受宠若惊了。” “洛妈妈又在谦虚了……” 洛灵慧虽然对洛妈妈说话,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巩清涵替身身上,她想了想,最后道:“有了,她长得这么可爱,却少了些灵气,好像有光彩却不太圆润的珍珠,不太完美。不如就叫玓玑好了。” “玓玑?唉,不愧是郡主,取得名字就是好听。” 洛妈妈赶紧恭维着拉了下傻呆呆的巩清涵道:“玓玑,还不快谢过郡主赐名!” “不用那么麻烦了。洛妈妈。” 洛灵慧却是个不拘小节的大方姑娘,她摆摆手,继续说:“你先带她去下榻休息吧,好生调教,明天让她打扮成我的装束去琼花宴好了。记住,你一定要跟紧了,千万别让人接近看出了破绽。” “郡主放心,有老身在,管教没人看出明天的郡主有什么问题。” 那洛妈妈胸有成竹的拍胸口打着包票说。 巩清涵对这个郡主感到很好奇,索性飞离了替身的发髻,停在旁边的一片花枝上,任由那洛妈妈领着她的替身去了,看这郡主说话。 “郡主,明天的琼花宴可是有许多皇亲国戚出席的御宴呢,满京城里的名媛小姐,哪个不想挤进去见识见识,好为自己挑一个可心的夫婿。这么好的事情,你何苦找个替身去呢?” 见那洛妈妈等人走得远了,一个圆脸的小丫头轻生问道。 “你懂什么?” 洛灵慧白眼一翻,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我长的这个样子,不找个替身去,哪个王孙公子会看上我?反正琼花宴上男女是分开坐的,只需要让人远远地看见那个假的我,雾里看花,自会有人前来提亲。到时候再任由我挑选是了。婚前男女各不相见,婚后便是不可更改的。你说这不是个好办法吗?” “郡主所言极是,奴婢等钦佩。” 丫头们便不再询问了,一个个表示佩服。 “嘻嘻,你们知道就好。记得帮我保密,我亏待不了你们。” 洛灵慧随手夺过旁边丫头手里的毽子,往空中随便一丢,继续踢了起来:“来,我们继续踢毽子,刚才给我数到哪了?” 听完洛灵慧的话,躲在花枝间的巩清涵心里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呀。这个郡主倒是会安排。琼花宴这个差事不错,有趣又清闲,明天我亲自替她凑个热闹好了。 巩清涵打定主意,悄悄的飞离了花枝,等到天黑便接着夜幕的掩饰,来到了洛妈妈安排给她住的房子里,正好那洛妈妈不在,屋子里只有她的替身傻呆呆的站着,便赶紧把替身变回土块,自己依旧变回人形,若无其事的坐在屋里的床边上。 不一会儿,那洛妈妈打着灯笼推门进来了。 走进屋里一看黑漆漆的,巩清涵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在灯笼的阴影里显得十分寂静的诡异,不由地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骂道:“你这痴呆的行货!天黑了也不知道点蜡烛,想吓死老娘那!过来,这是你的晚饭,吃完赶紧滚床上睡觉去,明天跟着我不许乱说话,听我的安排行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洛妈妈。” 巩清涵答应一声,心里却在发笑:这老妈子,还真把我当傻子了。不过也好,傻子不用和人多说话,少了许多麻烦。 于是便默不作声的起来接过晚饭胡乱吃了些,大大方方的在那个分配给她的小床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那洛妈妈就把她从床上叫起来,然后叫来几个丫头,用最好的清涵同花粉色襦裙和一些珠宝仔细的把巩清涵打扮了一番,最后面对镜中那个神采明艳,美目顾盼的形象审视了半天后,才满意的点点头:“到此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一打扮收拾,任谁也看不出,你本是一个傻子了。好,玓玑,你跟着我,一会儿到了皇宫御花园里,你不许乱说乱动,只能听我吩咐行事!” “玓玑知道了。” 巩清涵很忠实的演着自己的痴傻角色,麻木机械的点头道。 第一卷 第八章 天公作美 那洛妈妈很满意她的呆笨,于是也不多言,带着她,在几个可靠地丫头陪同下,离开王府,坐上三匹马拉着的四轮马车,往皇宫里去了。 来到皇宫,巩清涵就被宫里那气派雄伟的宫殿和雕梁画栋的建设给镇住了,只见到处都是一片红墙金瓦,大地上铺满了雕刻着飞龙祥云的石板,灿烂的艳阳天下,奇花异草,郁郁葱葱。开阔的视野里,琼楼玉宇,林立遍地。 更不用说那些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令人眼花缭乱的楼阁水榭,单是那周围栽种着的青松翠柏,都是那么的秀美灵逸;那些美丽的宫女、严肃端庄的太监们脚步匆匆,却毫不慌乱的行走其中,越发为这美丽的人间府邸增添了许多庄严和肃穆。此处虽然比不得东海的水晶宫,却也称得上人间第一府宅了。 难怪世人都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 虽然巩清涵做鱼精的时候,也曾东海参拜过龙王,见识过水晶宫的豪华奢侈与瑰奇;但是在人间这气派的皇宫面前,她还是被震撼到了:原以为人间的豪华府宅,也就是相府和清闲王府那种程度了,想不到,皇宫却不输给神仙洞府了。到底是帝王之家啊! 她应接不暇的四下环顾这里的一切美景,好奇懵懂的目光越发显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那洛妈妈只当她到底是个傻子,自然也不在意,领了她跟着几个接引宫女,来到了御花园里。 今天的天气大好。 真是天公作美。 阳光明媚的天气里人的心情也会跟着不知不觉的好,所以巩清涵有种莫名的喜悦感,隐隐地,她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好像前面有什么好事情在等着她的感觉。 巩清涵暗自思忖道:有道是心血来潮有感应,莫不是今天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不过作为一个郡主替身,就算有什么桃花运,也轮不到我身上,全是替那洛灵慧做嫁衣罢了。也许是天气的影响吧。 她收回思绪,跟着洛妈妈和那些宫女,从御花园中间的一条铺着彩色鹅卵石的小路穿过一片漂亮的花树林,最后来到了一处巍峨辉煌的宫殿前。 只见这座宫殿十分的高耸如云,从下面望去,那被太阳刺眼的金光照的看不清楚的金色屋顶仿佛耸立在蓝天白云的深处。 宽大的白石台阶干净整齐,层层叠叠的如同一道白色天梯。 两边站立的金甲士兵看起来好像天宫守卫的天兵天将。 有风吹过,屋檐角上挂着的铁马叮咚作响,屋檐上蹲着的神兽嘲风、狻猊、骑凤仙人等装饰物在寂静中越发显得威严肃穆了。 拾级而上,来到那上面宫殿敞开的红木格子大门里,只见里面更是一片金碧辉煌,金雕玉砌的世界。 铺着白色汉白玉地板的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朱红色绣龙地毯,高高的龙椅在大门对面的丹犀之上,坐北朝南十分威严。但是皇帝却还没到,龙椅上空无一人,只有前面的御案上早已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两边的宫女一个个都穿着淡紫色的宫裙,梳着漂亮的乌云发髻,手里分别拿着翠羽扇、华盖、金香炉等物一字摆开,站在龙椅两边。 从丹犀一下,左右两边围着那宽敞的红地毯边上,分别是文武百官们的酒宴桌子,文武百官们早已端坐在属于自己的酒席座位前,一个个泥胎一般的不苟言笑,动也不动。 再往后紧靠着两边宫壁的,是两层靠着墙壁高高的两道白玉平台,左边的平台上摆满了各种小方桌的酒席,上面坐着的,全都是些衣着华贵的王孙公子,他们表情轻松,完全不似那些文武百官,一个个交头接耳,笑嘻嘻的窃窃私语。 右边的白玉台也是和左边相差无几,但是却垂着一层薄雾一般的轻纱,把右边整个白玉台都罩住了。透过那朦胧的轻纱,可以看见里面坐的都是些朱环翠饶的女子,一个个身边还跪着几个丫头做服侍。 洛妈妈领着巩清涵,轻车熟路的从后面绕过去,走进右边的白玉台上,宫女们揭开轻纱,放她们走了进去。 然后洛妈妈领着巩清涵在一张空的桌子前跪坐下来。 “玓玑,你不要乱说话,只管这样坐着。一会儿我让你吃,你再吃,让你停,你就停。” 洛妈妈跪坐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嘱咐道。 巩清涵不说话,点了点头。 但是她的眼却好奇的四下张望。 只见周围的女子们一个个都像外面那些文武大臣们一样不苟言笑的端坐着,动也不动一下。 这里和对面那些王公子弟们的坐席比起来,显得十分冷清和严肃,空气里都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巩清涵对这些一本正经的大小姐没什么兴趣,她把视线投向前面,只见她前面就是那白玉台的边缘,隔着汉白玉的栏杆可以看见下面跪坐的文武大臣,正观望间,却听见下面似乎有人在轻声喊:“喂!喂!” 巩清涵感觉那声音像是在喊自己,于是赶紧俯身往下看去。 果然,最靠着白玉台下的官员里,有一个穿着黑色官服的男子正跪坐在下面,侧着身子,抬着头对她挤眉弄眼。虽然隔着朦胧的轻纱,但是还是能够看清楚对方的长相的。 不是别人,正是她在客栈里认识的那位霍二狗。 “哎呀!” 巩清涵很是惊奇,想不到霍二狗如此朴素的名字,身份却原来如此的不朴素。他既然坐在这里,必定是一位官员了。能赴琼花宴的,都不是人间的等闲之辈。这意外的相逢让她不由地捂上了嘴:真是有缘无处不相逢那! 只见那霍二狗对她友好的摆摆手,笑嘻嘻的模样似乎在说你还记得我吗? “唉……” 巩清涵不敢随便张嘴说什么,只得笑着也对他摆了摆手,一旁的洛妈妈见了脸色立马黑了,却又不好当众斥责她什么,只得伸出手去一拉,把她的手按了下去,强大的力道带动的巩清涵差点趴倒在地,顿时引得周围那些不苟言笑的小姐名媛们一片掩嘴窃笑,只当是这位洛郡主举止粗俗不懂礼仪。 那洛妈妈见了,越发的恼怒,恶狠狠的白了巩清涵一眼,压低声音道:“老实坐好!” 巩清涵见洛妈妈发怒,自然不敢再理会霍二狗了,只得规规矩矩的跪坐正了身子,低下头来不敢再与下面的霍二狗对视。 那霍二狗见害她被人耻笑,也自知不是,只得悻悻地转过身去,但是他们这边引起的小小骚动在寂静的宫殿里还是显得太扎眼了,连对面的那群王公大臣们都注意到了这边。 端坐在王公席位中的定定西王洛无信见了忍俊不禁的指着对面歪着身子靠近旁边的镇东王洛旭尧说:“王兄哇,你看那边,也不只是哪家王府里的郡主,这般没教养,傻乎乎的不懂得礼节,让自家老妈子给拉扯倒了。还对下面的臣工如此不安分,真是皇家的耻辱呀。” “那个位置是清闲王家的洛灵慧。” 洛旭尧却没有笑,只是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对面,虽然隔着朦胧的轻纱,但是那熟悉的身影他还是很有印象的,几天前那个从宝塔上翩然飞过,接住了如意公主的身影很清晰的与之重合在一起。 他不仅心念一动:莫非是她? “洛灵慧?” 洛无信收敛了笑,意味深长的盯着洛旭尧的眼睛道:“原来是咱老世伯家的妹子啊。孤王记得,先皇在位时,曾有意要将这位妹子许配与皇兄做王妃来着。只不过我们母后不同意所以最后作罢了。如今看来,果然是我们母后有先见之明那!” “话也不能这么说。” 洛旭尧淡淡地看了自己这位异母兄弟一眼,悠悠地说道:“孤王倒是觉得,这个灵慧妹子很是有意思。娶过来做个王妃也不错。” “啊?王兄的品味真是独特……” 洛无信听了有些目瞪口呆,不过他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胡乱打个哈哈道:“也是,灵慧倒也率真可爱了,不像那些想笑不敢笑,想哭不敢哭的大家闺秀般麻烦。这般想来,她倒也有些趣味儿。” “定定西王兄就不必再做解释了,王嫂不就是个大家闺秀嘛,你们夫妻多年,依旧如胶似漆的恩爱,别的女人又怎么能入得了你的眼?” 一旁的平南王洛江右哈哈大笑着插嘴道。 “平南王说的对呀!定定西王弟你真是有福那,取得如此称心可意的一位王妃。” 他的直白惹得周围所有人都一起来打趣那洛无信,话题中心一下子从巩清涵的事情转移开了。 但是洛旭尧却还一直注视着对面那片朦胧轻纱下的女子,笃定的目光自信的笑了笑,心里暗自道:这女子,倒也有些意思。 众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论间,突然听到殿外一声悠扬的公鹅嗓子高喊道:“皇上驾到!” 这一嗓子高昂清晰,仿佛一道冰冷的水柱,压倒了全部乱哄哄的谈论声。 第一卷 第九章 帝王威严 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对那个龙行虎步的迈进大殿里的高大身影跪拜下去。 那边洛妈妈也不敢怠慢,赶紧拉着巩清涵学着周围的小姐们一起跪下。 巩清涵跪在地上,抬眼偷看那个走进来的人,借着轻纱的掩护,她可以很大胆的打量清楚外面的情景。 只见隔着下面那排黑压压的大臣们,再往远处就是正中间的红地毯,一个穿着黑色龙袍,头戴冠冕的魁梧男子,悠闲的迈着矫健优雅的步子,目空一切的昂首挺胸往高高的丹犀之上走去。 他身边跟着两个穿着绿衣服,戴黑色乌纱帽的太监,一左一右的手里捧着白色拂尘,护卫在两边。 那皇帝身后跟着两个走的并肩齐的红衣宫女,都梳着漂亮的百花髻,手里挑着翠羽扇,亭亭玉立的跟着那男子亦步亦趋。 再往后,是六个梳着瑶台髻的宫女,也是穿红色襦裙,最前面两个手里挑着金香炉,中间两个打着金色的华盖,最后两个打着曲柄伞。 这六个宫女身后,跟着一支长长的队伍,都是戴着宝剑的金甲武士。 寂静无声中,武士整齐的步伐声越发的增添了无形的帝王威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山呼声。 巩清涵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只是从侧面,离得又远,她看不清那天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不过好在她也不在乎那么多,作为一个替身,她觉得只要坐在这里就够了。 只见那皇帝走上龙椅,居高临下的落了座,然后声音沉稳的说:“众卿都平身吧。” 不可否认,这位天子的声音很好听,虽然低沉但是充满了威严,给人一种沉甸甸的质感,有一种低调的霸气。 所有人听了,都高呼一声‘谢陛下!’方不紧不慢的都起来依旧跪坐好了。 巩清涵跪坐在自己的席位前,望着那高高在上更看不清楚面孔的皇帝,心里暗自道:这大凡世上的天子帝王,都是上界有来历的神仙贵人转世。刚才看着他走过时那一表非俗的身影,暗中还有千灵随行护身,定然也是一位上界天神了。 我可不能造次,万一走漏了马脚,被过往神灵察觉,只怕会把我当做刺客捉了去。 她正发呆间,却听得那上面的天子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见鼓乐齐鸣,有漂亮的宫女排着队伍,摇动着纤细的腰肢,走进大殿来,踩着红地毯开始翩翩起舞了。 耳朵里一时充满了歌舞升平和人们欢笑言谈的声音,鼻子里飘逸着好闻的香味儿,连周围那些不苟言笑的名媛们也都轻声细语,一边随意和身边的女伴儿谈论着闲话,一边优雅的享用着面前的美食。 刚才严肃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洛妈妈在一旁对巩清涵低声道:“你可以吃点东西了。” 巩清涵便随意拿起一块绿色的抹茶糕点胡乱吃了起来,旁边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女子看起来十分傲慢的样子,也不知是哪家小姐,酸溜溜的瞄了她一眼,轻声嬉笑道:“这位郡主吃相真难看,好像一个下人呢。嘻嘻。” 一旁的洛妈妈听了,顿时脸色一黑,恶狠狠的白眼珠子瞪了巩清涵一眼,然后笑容可掬的转过头去对那女子说:“清城郡主,我们家郡主今天没吃早饭,所以有些饿了。让郡主您见笑了。” 说完,她又转过头去对巩清涵笑道:“郡主呀,你慢点吃,不记得领来时老王妃是怎么交代的了?这里不比我们清闲王府,哪里能那么失礼呢。” 巩清涵听了,刚咬了一半的点心马上吞不下去了。 虽然洛妈妈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的说话,但是那凌厉的眼神凶狠的简直能把她给活剥了,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咦,这是怎么了?” 谁知这一切都被那多事的清城郡主看在眼里,马上尖着嗓子笑道:“怎么,你堂堂一位郡主,还要看下人的眼色?这是什么规矩?” “清城郡主错看了,我们家郡主可是千岁爷的掌上明珠,如何要看老奴的眼色啊。” 洛妈妈见她发问,急忙丢开巩清涵,尴尬的笑笑,想要辩解些什么道理出来,但是那清城郡主却把杏眼一瞪,翘着兰花指微微提高了点嗓音道:“主人们说话,有奴才主动插嘴的份吗?清波,这要是在我这里,你们这些做下人的胡乱插嘴,该怎么处罚呢?” “回郡主话,当然是掌嘴二十。” 跪在她身后的一个青衣丫头低声回答道。 那洛妈妈知道遇上了难缠的主,赶紧跪地,对着巩清涵高声道:“郡主,老奴该死,还望郡主恕罪。根据咱王府里的规矩,老奴应该掌嘴三十。老奴在就自己掌嘴。” 说着,她当真要自己打自己。 “且慢!” 巩清涵赶紧叫住她,却并不是真的不忍心看她自己掌嘴自己,而是怕她回去后把这笔烂帐记在自己头上,所以索性做个好人,拿出郡主小姐的架势来,大模大样的对洛妈妈,其实却是在对那清城郡主说:“你是我娘身边的老人了,一直看着我长大,自然与别个不同。就是偶尔插嘴,也是我纵容的你,哪个管的着?有劳清城姐姐好心,但是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不要吓坏了我家这位老仆人。” “哟,原来是这等缘故,倒是我狗拿耗子的多事了。” 清城郡主微微一笑,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醋味儿:“你是清闲王府的郡主?那就是灵慧妹子了。听人常说,你是个毫无特色的女子,想不到,却原来生得这般标志。” “清城姐姐真是谬赞了,我这等蒲柳之姿,如何能与姐姐您这样的花容月貌相比呀。见到你,我真是自愧形惭了。” 巩清涵不想太惹事,便假意客套的恭维了几句。 谁知道那清城郡主却当仁不让的应了一句:“你知道就好,算你还识相。” 她这句傲慢的没边的话惹得旁边的清波很得意的轻笑几声给她助威,气的那洛妈妈瞪了巩清涵一眼,似乎在说,她是个傲慢的死对头,你假借我家郡主名义恭维她做什么! 巩清涵这才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只好赶紧闭上嘴。 谁知道,那清城郡主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对巩清涵挑衅说道:“灵慧郡主,我听说你虽然长得不怎样,但是却很擅长跳舞。如今你看那下面宫中的舞姬,她们一个个都是全国千万优秀舞姬中挑选出来的,与你相比若何呢?” “清城姐姐真是会说笑,我又不是专业的舞姬,哪里能和皇宫里的舞姬相比呢?” 巩清涵无视旁边洛妈妈脸上复杂的神色,很大方的接过话头说:“我不过是胡乱跳着自娱自乐,算得什么会跳舞呢?却被那不知情的外人恭维了几句罢了。不知怎么却传到了姐姐的耳中。真是让姐姐见笑了。” “什么?这么说来,你是不会跳舞的了?” 清城郡主眼睛突然一亮,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是,是呀。” 巩清涵尴尬的笑笑,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旁的洛妈妈似乎想要提醒她什么,但是却又不敢再像刚才那样随便插嘴;只得用眼睛瞪着她,可是巩清涵毕竟不能和她心意相通,做不得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哟!原来你不会舞蹈呀!” 不等巩清涵反应过来,清城郡主突然很夸张的啊了一声,声音高的有些不像话,一下子超出了周围的鼓乐声,引得周围所有人都纷纷往这边看来。 “那边都在吵什么?” 这小小的骚乱也惊动了天子,只听他淡淡地发话了,虽然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喜怒,但是下面那些跳舞的宫女们全都闻声停住了舞蹈,规规矩矩的分开站立在一旁。 宫廷乐师们顿时停住了奏乐,一时间,整个大殿变得鸦雀无声。 “启奏陛下,是女眷席上的清城、灵慧两位郡主在相互闲话。” 从巩清涵坐的位置栏杆下,传来一个太监冷冽无情的声音。 巩清涵这才发现,下面紧靠着栏杆,每隔一定距离,就站着一个太监,他们似乎负责在旁边观察来往宾客们的言谈举止,好像那些监视人间一切世情的纠察灵官一般。 “闲谈?深闺女子,如何这般大声,不懂礼仪?” 天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沉闷了,好像不大高兴。 “陛下!臣女自知失礼御前,臣女有罪。” 清城郡主赶紧跪地说:“只是因为刚才偶尔与灵慧妹子闲谈,她说起她并不会舞蹈,所以才略有惊讶。臣女曾听说,清闲王爷曾经当着陛下的面夸耀过灵慧妹子舞姿惊人,还以为是真的,现在听了灵慧妹子亲口说不会,所以很是意外。” 这个贱人! 巩清涵终于明白洛妈妈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清闲王爷曾经对皇帝夸口过自己女儿灵慧会跳舞。难怪清城要问这个呀!但是被自己这么一推托,这下变成欺君之罪了。 第一卷 第十章 男女有别 “臣女启奏陛下!” 想到这里,她不敢怠慢,赶紧高声喊了句,也跪下来说:“臣女也不是一点不会,不过是推辞罢了。谁想到清城姐姐当了真,大惊小怪的惊扰了陛下。” “你……” 清城郡主想不到,一向看起来很软弱的灵慧郡主会突然改变刚才的客气,句句不留情面,顿时脸色一黑。 但是她又不敢在天子面前造次,只得干瞪着眼睛凶巴巴的盯着巩清涵。 巩清涵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只顾旁若无人的继续对那高坐在上面的天子道:“陛下,今天琼花宴,臣女有幸能够面见天颜,实乃三生有幸。臣女请求陛下,准许臣女献舞一曲,为陛下助兴。” “哈哈,你们这些小丫头,就为这些小事弄得这般惊砟?也罢,既然灵慧郡主有此心意,那就为朕歌舞一回吧。” 上面的天子听了,语气明显很是愉悦,这简单的准许却让巩清涵心里出了一口气:也好,我既然坏了灵慧郡主的名声,那就让我亲自给她找补回来就是。当初在水晶宫中,为龙王献舞,满堂龙子龙孙,千万水族,哪个不鼓掌叫好?我可是水族第一舞女呀!今天便宜了你们凡人一饱眼福了。 她赶紧扣头谢了恩,傲慢的白了一眼旁边那个清城郡主,大大方方的跟着一个领路的宫女,饶下白玉台,来到了早已屏退所有舞姬的中间红地毯上。 此时她才发现,四面都被一道道的轻纱罩住了。 仿佛一个巨大的轻纱蚊帐,把她罩在了红地毯中间,隔绝了周围所有的文武百官和上面的皇帝。 这才想起来,好像在人间男女有别,如果有身份的名媛千金要当众歌舞的话,男人的席位上也要垂下轻纱做帘幕,不许看清楚了那女子的面孔。这是贵族女子的体面。 面对着四周被轻纱朦胧模糊了的满朝文武百官,巩清涵越发的胆大了。 她很自信的微微一笑,便将手臂轻轻一扬,抖动了羽衣,轻巧灵动的舞动起来。 巩清涵本就是水族精灵化身,水族天生带着灵动和飘逸的天性,她不需要那宫廷乐师们的伴奏,就能很生动的用肢体语言表现出她想要表达的意境,她的脚尖轻挑的旋转着,她的手指纤细灵活的舞动,带动了长长的粉色襦裙衣摆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般绽放在空中。 她长长的青丝秀发和金丝边的淡绿色丝带轻盈地上下翻飞,珠翠璎珞熠熠生辉,发出叮咚作响的悦耳碰撞声。 她美目顾盼,樱桃小口微微含笑带春,如芙蓉出水,又似牡丹怒放。 举手投足中,一片风回雪舞,嫣然巧笑间,尽是荷裾翩跹。 一时间,她灵动优美的舞蹈,竟让在场所有的文武大臣、王孙公子们都看得呆了。 一曲终了,巩清涵盈盈一笑,收回姿势,依旧略整衣冠,对那轻纱幕后,高高在上却看不清面孔的帝王跪拜道:“陛下见笑,臣女献丑了。” 但是却无人回答,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巩清涵心里一阵咯噔:糟糕,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我跳得不好?难道我们水族的舞蹈凡人欣赏不了? 她正心思忐忑间,却突然听得高高的龙椅之上,传来击掌喝彩的声音:“好!” “好?” 巩清涵听见这个字,大大地松了口气:好吧,虽然没有想象中的观众反应热烈,但是好歹也混了个好字。 “好!实在太好了!” “真是精彩那!” “陛下,这等天人之舞,怕是世间再难寻出第二个来了。” 一霎间,天子的一个好字仿佛一个信号,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喝彩赞美的声音。 巩清涵听到这迟来的赞美,难免有点飘飘然了:什么嘛,刚才你们都不说话,吓我一跳。原来我跳的不坏啊。不管怎么说,听见你们夸奖我就感到很高兴。清城郡主,这下你该消停了吧?哈哈!气死你! 她一瞬间,把自己代入了灵慧郡主的状态,得意洋洋的瞄了一眼清城郡主那个位置。 虽然现在隔着两层轻纱更加看不清白玉台上的人面孔,但是她也能够想象的到,此时的清城郡主一定脸都黑了。 “好一个灵慧郡主。真是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只听那天子在上面又发话了,他语气愉悦的问道:“灵慧啊,你的舞技放眼天下,朕还从未遇到过比你更出色的。朕很喜欢你。你——是否愿意,留在宫中服侍朕呢?” “啊?” 巩清涵吓了一大跳,心里暗自道:这下玩大了,如果答应了,那么灵慧郡主还不吞了我,胡乱给她招惹是非。而且如果现在答应,只怕会露馅,听说欺君之罪也是要砍头的。罢了,我还是推了他吧。 “怎么?你不愿意?” 天子见她惊愕半天不语,便紧接着追问了一句。 “回陛下,灵慧不是不愿意。能有幸得到陛下的垂青,是臣女莫大的荣幸。” 巩清涵赶紧跪拜说:“只是臣女自幼粗野惯了,只怕留在宫中反而会很不适应,且爹娘又年迈,臣女舍不得就此别了双亲。臣女还想继续侍奉爹娘几年,所以,只好辜负陛下隆恩了。” “不愿意便算了。朕也不强求你。” 天子的语气听不出感情的起伏,只听他似乎对旁边的一个太监说:“把朕的这枚碧玉扳指赐给她吧。朕还真喜欢这丫头。” “喏。” 只听得太监低声应诺,然后双手高捧着一件小小的什么东西,弯着腰,绕过轻纱帐,走下丹犀,走近纱帐里,把那东西双手奉上道:“郡主,陛下赏赐你,快谢恩吧。” “臣女洛灵慧谢主隆恩!” 巩清涵见了那太监手里小小的绿扳指,赶紧跪地叩头;她心里道:想不到我运气这么好,还白得了一个天子的扳指。这些那洛妈妈和灵慧郡主应该会很感激我给她们争脸了吧? 她跪谢了皇帝,依旧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席位坐下,却见洛妈妈的脸早已拉得老长,比旁边的清城郡主的脸都长,她语气强硬的对巩清涵伸出手来说:“天子御赐扳指乃是至宝,郡主留在身上多有不便。还请交于老奴代郡主保管。回到府里再交还郡主。” 巩清涵见她面色不善,隐隐知道自己好像这么做并不受洛府欢迎,却也算明白,不言不语的把扳指交给了那洛妈妈。 记不清琼花宴是怎么结束的了,等回到清闲王府,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那洛灵慧郡主坐在她的阁楼绣房里的暖塌上,就着旁边明亮亮的满堂红听完了洛妈妈唾沫横飞的对这一天的描述,盯着灯光下站着的巩清涵半响不语。 “洛妈妈,银杏,金桂,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这个玓玑谈谈。” 洛灵慧郡主手里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绣花手帕,不咸不淡的吩咐道。 那旁边的两个丫头和洛妈妈听了,也不多话,都略一欠身,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此时,不算大的秀芳里,只剩下洛灵慧和巩清涵两个人了。 旁边满堂红上的灯烛不停地摇摇曳曳,默默地把两个人的身影投在绣塌后面的那堵墙上和满堂红对面的白色屏风上,无限放大的巨大阴影好像两个怪物,一动不动的潜伏在这两个女人背后。 “原来你不是个傻瓜?看来我真是太大意了,你装得真像,藏的真深。” 洛灵慧坐在灯烛影里,半明半暗的脸看起来好像一副模糊的水墨画,一只眼睛在黑暗中被烛光照的异常明亮。 “郡主,我没说我是傻瓜啊。是你们一见我就自以为是的觉得我是个傻瓜的。不是我藏得深,也不是我装得像。” 巩清涵很镇定从容地回答道:“此番代替郡主出行,是否反而给你招惹麻烦了?” “你说呢?” 洛灵慧语气不阴不阳,带着明显的不友好。 “郡主请息怒。玓玑也不想这么招摇。只是被那清城郡主给逼迫的,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巩清涵清楚她为什么生气,如此一来,以后要让她在人前舞蹈,可就麻烦了,做的不如自己,她会处于被人奚落或欺君的危险境地,做的和自己一样好的话,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因为在舞蹈方面,凡人的天资永远不如水族来的优秀。这是与生俱来的优势。 所以,很清楚的,自己这次给洛灵慧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除非让自己一直假扮她下去。这个更不可能了。 “你说清城?” 洛灵慧啊了一声,点点头,“我明白了,刚才洛妈妈的确也说了,是清城那个贱人先招惹的你。她一直听人说她样样不如我,所以虽未谋面,却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如此看来,也怨不得你。也罢。” 她说完,歪歪头注视着巩清涵道:“现在拜你所赐,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好选了。要么你教给我跳你跳过的那种舞,要么你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我对外告知世人我伤了筋骨,再也不能跳舞了。” “郡主的意思,是在要挟我了?” 巩清涵狡黠的一笑,不慌不忙的说:“我可以帮助郡主学会跳那种舞蹈,但是我教会了郡主,郡主如何又能让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从这个世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