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树下无心叶 神叶下凡
(一)
女子眉纤杨柳风,男儿气壮六钧弓。
云梢黄花舞蝶尽,叶落无心却有晴。
“天道变幻,六界轮回,万物枯荣有序。你又有什么本事能逆了这天,改了这命?”
“是么?”叶无心冷笑着。
“那你就且往下看看,我是怎么逆了这天,改了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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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那场大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三足金乌被抓,神界不得已向魔界低了一次头。
魔界大殿
魔界地处地下,那里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一轮血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升起。大殿里灯火通明,毕竟是人皮灯烧恶人油,把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照得犹如白日,就是不知道光亮能不能照进他们心里。
大殿最中央摆着一张挂着黑纱帐的软塌,其他的地方空空荡荡。反倒是布置得越空旷,越使人感觉这里的诡异莫测。若是站在这里说句话,回声会回响很久都不散去。
此时的塌上慵懒随意地斜靠着个人,他是魔君蚩巽离。玉石台阶下躬身站着一男一女两人,他们身形异常高大,要不是躬着身,几乎都要和三阶玉石台阶上的巽离同高。
这两人当中身着粗衣布料的是美景护法,穿着锦衣华服的是良辰护法。据说他们还是龙族,只是平常化作人形,他们当年在海上兴风作浪,被老君收服,不知怎地又逃了下来,不过这都只是传说,至于二人是怎么下来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美景用她温柔的女声说:“魔君,这百年间,我们共摧毁锁妖塔十座,救出……救出被困妖魔近百……”
榻中传来声音:“怎么这么少?”声音幽冷,没有温度。
“因为……因为他们修建锁妖塔的时候修建两层墙并用天池水注入内层,我们破壁而入,天池水涌出,被溅到的妖魔无一生还。还好后来属下改在塔顶营救,这才救出幸存的。”美景越说声音越小。
良辰在旁适时接话道:“神界当年答应放人,现在又反悔。真是上了他们的当。”
“你真当我们能撑到放人的时候?神界在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的援兵一到,我们能否全身而退都未尽可知。能重伤他们元气已属万幸。”
巽离听他们吵了半天,手缩在袖子里撩开纱帐,露出难得一见的面容,魔界收容了各界入魔的人,数量何其多?可见过魔君巽离真面容的却屈指可数。
要说他面貌如何嘛,黑色长瀑下映出一张纸一样惨白的脸。剑眉下的瞳孔没有一点生气,鼻梁下的薄唇没有一点血色。单薄的身体让人不敢相信他的身份,还好魔界不刮风,要不非得一阵风把他吹走不可。
“那道绿光可查清了吗?”
神魔大战那日,魔界放出三足金乌。本欲撤兵之时,神界队伍中飞出一道暗器,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是一道绿色的光影,直接袭向巽离,飞进巽离榻中又径直穿出不见。
良辰答道:“回禀魔君,那道绿光是片绿叶,那日属下追着它飞到人界,它被我打中后,落入一片深山老林,深山老林的树多,一时找不到是哪片。属下又抓三足金乌时受了伤,当时那种情况下就没再继续追。不过属下确实一直派人在寻找。”
听完良辰的话,巽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因他办事不利的生气,也没有因知道绿光身份的高兴。他像吝啬鬼一样从袖筒中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脸颊,又急忙缩了回去,那里有一道血痕,就是被那片叶子划伤的。百年了,竟然还未痊愈。
良辰美景看他已经陷入沉思就小声道了一声告退退下了,心还是悬着。他们是从神界下来的,认识神界大多数神仙,巽离的容貌和天界某位神仙长得何其相似?他们不敢再想下去。
天庭修整了百十来年,恢复了些许元气。
天庭凌霄殿内
天帝不怒自威地坐在凌霄宝殿之上,身后各一名仙婢手摇蒲扇。殿内中央哆哆嗦嗦跪着一小仙,这小仙身着绿纱,内层白衣上绣的尽是绿叶图案,每片绿叶各不相同又均匀分布在白衣上。
这小仙名叫稼轩,掌管神界凡七十八棵神树,也正是因为职责所在这才跪在大殿上听候发落。
天帝正襟危坐,嘴未动,却传出声音来。
“稼轩仙子,你看管神树不利,可知罪?”
稼轩仙子微微抬起头说:“小仙知罪,小仙……”
还不等稼轩仙子说完,老君插话道:“启禀天帝,现在不是处罚稼轩仙子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将神树掉落的叶子找回来。依小神之见,不如让稼轩仙子将功补过,派她去寻找神叶再好不过了。即显得天帝圣明,又昭示天恩浩荡。”
天帝思虑片刻认为老君说得在理,点点头允了。众仙散去,稼轩仙子缓慢地站起,飞身追上老君。
“小仙谢老君方才求情之恩,只是还请老君明示,这神叶究竟在何处?”
老君拉着稼轩走到凌霄殿偏门,小声说:“仙子客气,那日在场众仙都看见神叶飞向魔界的队伍,转瞬不见,就怕……就怕飞到了魔界。”
稼轩一听,脸色都变了,本来绿色的脸现在变得更绿,“那怎么办?难不成还要闯魔界,二界素来积怨颇深,此番弄不好还会惹下祸事,还请老君相助。”
“好,那就陪仙子下趟界。”
稼轩先是回到神树林,摘下另一片神叶。这天界的神树都是双生叶,一枝开两叶。现在拿着另一片,两片神脉相通,定能很快找到遗落下界的神叶。
旋即,稼轩和老君就从南天门下了界。
万寿山崖底,两边的高山将阳光挡住,即使这样,还有阳光从两山的细缝中照下来。天上的云被山缝挤得只能露出头,尽力地遮挡住下面的世界。
这时突然光芒大镇,两道身影从天上落下,正好落在地上,地上有一小团东西蜷缩着,她的衣服破破烂烂,有的皮肤被划破,密密麻麻地渗出血珠。她好像是从崖顶摔下来,好几次像是被树枝抱住一样,但也划得满身伤痕,也正是因为几次被树枝拦下,这才没有摔得粉身碎骨,使得这具身体得以保全。
老君低头看了一眼,问向旁边的稼轩:“这就是神叶?为何是个人形?”
稼轩伸出右手,暗自运力,右手发亮,露出明显的叶子脉络,一片叶子从掌心出现。就见那片叶子竟自飞向地上蜷缩的人,绕了一圈又回到稼轩手心中,消失不见。
稼轩弯腰探了探她的气,“没气了?”又将她翻了过来,摸向心口,喃喃自语:“怪不得。”
老君等着稼轩解答。
“她就是神叶,真是让我们一顿好找。那日她飞向那里,定是溅了那魔头的血,那魔头的血如腐心蚀骨一般,神叶被烧穿了个窟窿。又在各界飘荡了近百年,竟然修出了完整的魂魄,形成了人,只是被烧穿的地方正是叶心,所以她没有心。”
稼轩又抬头看了一眼崖顶,“看来神叶从上面摔了下来,摔死了。”
死了便死了吧。神叶的仙魂还在,只是人魂散了大半。化回原形后还是神叶无误。
稼轩说完就做法欲将她化回原型。老君伸手拦下正要运气做法的稼轩,“仙子且慢,仙子不认为这是天意吗?”
“小仙不懂什么是天意,只是知道奉命寻神叶回去。”稼轩严肃地说道。
“仙子可否容一时三刻看看神叶自己怎么说?”
“可是她已经死了,仙魂不会说话,也没有意识,这让她怎么说?”
“仙子不是带了双生叶下来吗?”
稼轩无奈又翻掌打向她,就见稼轩掌中飞出刚才那片叶子,打进她身体里。神叶划伤的皮肤像树木回春一般迅速结痂愈合,额头出现了绿叶的印记,通体发着暗绿色的光。身体微微抽动了几下,醒了。
老君问:“神叶,你愿意和我们回天庭吗?”
她的眼神空洞,没有生气,冰冷地说:“不愿意,天庭太冷。”说完又倒下了。
老君看向稼轩,稼轩瞪圆了眼直视着老君说:“不行,寻神叶回去是我的职责,看管神叶不利本就是失职,怎可一错再错?”说完欲施法将她身体那片双生叶收回。双生叶现在她的体内,周围散去的人魂已经被聚拢了大半,一旦双生叶被收回,她人魂顷刻便会散尽,化回原形。
突然两支蝴蝶盘旋着从天边飞下来,带起阵阵狂风呼啸。
老君和稼轩突然俯身拜了下去,齐声说道:“参见王母娘娘。”
王母落地,两支蝴蝶飞回她头上的银簪上,一动不动。王母身着普通妇人的衣服,但还是掩盖不了眉宇间的神气。
王母什么都没问,老君却开口说:“回王母娘娘,小神和稼轩仙子寻得神叶。”说着看向了地上蜷缩的小东西。
母娘娘说:“老君怎么看?”
未等老君回话,王母头上的银簪竟自滑落,在离地还有半寸时倏忽飞起,簪头的两只蝴蝶一金一银上下翻飞,崖底的落叶被瞬间卷起,交织盘旋着直冲天际。王母三人被这光怪陆离的景象惊异得说不出话来,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随后,一金一银两道身影卷入落叶,不断上升,直到只能看见两个光点时又从天上直直地俯冲下来,电光火石般直击向地上蜷缩的神叶。
稼轩大惊,来不及想为什么王母娘娘的神器要攻击神叶,但是还不等稼轩出手,双蝶已到神叶身前。最后呼扇了两下翅膀骤然减速,翅膀微张,稳稳地降落在神叶身上。神叶通体泛着金银两道光彩。
王母抬头微微一笑,向着双蝶伸出手,双蝶并无反应。就好像已经不再认识她一般,呼扇下翅膀左右摇晃一下,像是在摇头。
空灵的声音骤然响起。好像是神叶身上的蝴蝶发出。
“这是什么?”银蝶的声音有点奶声奶气,像是个女娃娃的声音。
“不是仙也不是魔。” 金蝶的声音就和银蝶完全不同,像是个尖酸刻薄的噘嘴小妇人。
“你看她没有心,什么都不想,定是个善良的人。”
“凭什么这么说?我还说她是太过阴毒将心腐蚀了个干净呐。”
“你不要以为什么都和你一样坏。”
“我坏?我坏也比你这个恶毒的伪君子偷着坏好。”
它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了没几句便打了起来,现在银蝶被金蝶压在地上,两双翅膀拼命地扇动,就看见一地都是金粉银粉。
突然,银蝶一个翻身,从金蝶身下挣脱出来。金蝶飞起去追打,银蝶飞到神叶身前,猛地一停。金蝶并未停下,横冲着撞上神叶。
神叶被撞得向后摩擦出几米,银蝶本已经牢牢地站在她身上,因为神叶的身体移动,自主的要阻止她移动。却不成想神叶的身体本就受伤,双蝶这么一拉一扯,将神叶的前胸划伤一道口子,胸膛前喷起一道血雾。
阳光从山缝中映下来,血雾和那道阳光重合,分外好看。血雾喷洒了片刻后又落下,直接浇在双蝶身上。本来激斗的它们突然停在半空,像是被定住一般。旋即轻飘飘地落下,最后落在神叶的身上。
王母心中暗道果然是天意。回头和老君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带着一头雾水却又不敢多言的稼轩一齐飞回天庭。
百年前的神魔大战,老君劝王母将此神兵利器拿出,但是神界虽然都是神仙,能使用它的却只有王母,且王母知道对面的敌人首领是谁,不忍心看着这等互相残杀的场面,而且神器威力强大,任用不当会使六界生灵涂炭。若是王母娘娘亲自出战,天下必将人心惶惶。
据仙史记载,这双蝶簪本是天地孕育的两支蝴蝶,生具灵性,生下便跟随王母,一日竟向王母提出想去下界看看。王母同意后它们就飞下了界,这两支本来都是金色的。一只认为世上只有善良,看见善良的人就抖落翅膀上的金粉,最后修成了仙之灵。另一只认为世上只有罪恶,看见恶人就吸取恶人的邪气,最后修炼了恶之魂。所以当它们回到王母身边的时候善良的金蝶已经变成了银色,另一只蝶颜色更金。
它们回来后在王母身边对于善良和邪恶的话题争吵不休。吵得王母心烦得竟然徒生了一根白发,王母拔下白发穿起它们,白发化为簪杆。只是这双蝶一只吸取了太多的善念,一只吸取了太多的恶念。不论哪只都极端到了极点。
至于正手握它们的神叶,刚才化进胸腔的另一片双生叶算是让她复活重生,以前拥有的善恶之念都被化去,只是现在人魂不全所以心智不全,以后慢慢发育,会长出健全的心。正是因为现在重生还没有心,才不会被双蝶所伤。双蝶有思想有灵性,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双蝶会认神叶为主人。
这个问题还是等双蝶以后自己解释吧。
无心树下无心叶 亡命天涯
老君三人离开,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万寿山崖底又恢复了平静,静得连落叶声都能听见。
躺在一棵杉树下的叶无心在睡梦中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片水中,身体像一片小叶子一样被水波推来荡去,肆意游荡。突然,胸膛开始发热,“砰”的一声闷响,胸膛爆开,从里面呼啦啦的飞出无数只蝴蝶,蝴蝶颜色各异,皆大放光芒晃得她睁不开眼。她吓得捂住已经开了口子的胸膛,里面的蝴蝶还在往出挣扎着……
叶无心猛地坐起,满头大汗,忙低头看了一眼身体,看看有没有蝴蝶呼啦啦的从胸膛中飞出,还好是梦。正欲抬手擦汗,竟发现手中握着一根银簪,举到眼前端详起来。看起来很平常的簪子,只是这嵌的两只蝴蝶真是栩栩如生,一眨眼,好像簪上蝶的翅膀扇动了一下。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不对!叶无心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抬起头看向高耸的两岸青山,自己刚才好像是从悬崖上跳了下来,那么高摔下来都没事?想到这……突然感觉心口痒痒的,没有意识的用手挠了挠,一时的错觉,就像是里面有什么猛烈地动了一下。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心,除了这点和常人无异。
无心开始回想之前的记忆,自己是怎么从山上掉下来的?
前日
万寿村外的小树林,树叶被杨柳风吹得“哗哗”作响,偶尔还有几片叶子被风卷起。树林间两个桃粉色的小身影不停地穿梭。
“无心,换你了,你来数,我来藏。”叶无双边跑边喊着,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走进了看可以看出是个男孩,却打扮得像个小女孩。
叶无心身着一条粉色的长裙,转过身趴在一棵树上开始查数:“十,九,八……啊!”她突然大叫一声,睁开眼,正被人掐着脖子拎到半空中。
面前有四五个壮汉,有个上前看了无心一眼,说:“你就是叶家的丫头?”
无心被掐着脖子,说不出来话,脸涨得通红。无双藏起却不见无心来找,就跑出来查看。正好被他们发现,一起拎了来。
无心无双两个人被一路拎着走,走得正是回家的方向。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抓自己又往自己家走是要干什么,却又挣脱逃跑不了。
眼看就快到家,壮汉一脚踹开门,把二人摔在地上,摔得二人呲牙咧嘴。叶氏也就是她们的娘闻声出来,看到这一幕,忙三步两步上前护住二人。叶氏是个普通的妇人,一年前丈夫身染重病而亡,这欠的钱就是借来为了给他抓药。
无心在叶氏怀里哇哇直哭,她今年只有十四岁,见了这阵仗当然吓哭了。无双长她一岁,此刻也吓得不行。
还不等那些人说话,叶氏先开口:“欠你们的钱一定尽快还上,求你们再宽限几日吧。”
壮汉冷哼一声:“宽限几日?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三两银子你们欠了一年了,连本带利一共十两,今日必须给我交出来!”
这壮汉是镇上有名的地痞,号称张爷,带着几个人干的就是这放债的营生。
叶氏满脸都是泪:“说好一日抽七文利息,你们这么算利息还讲不讲道理?”
“什么道理?老子就是道理!今儿这钱必须给,少一文就把你两个女儿抓去抵债!”张爷真是眼瞎,并未发现无双不是女娃娃。
叶氏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好,我给你们钱,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回屋去拿钱。”说完拉起无双抱起无心走进屋内。飞快地收拾了几样东西扔给无双,打开后门。
“快带着心儿走!不要回来!”
叶氏重重地关上后门,又挪了大缸堵住,自己飞身跑向前门,上了门闩。
张爷看她半天的功夫还没出来,上前推门门却不开,因为叶氏用身体堵住前门。
张爷暗骂一句,啐了一口,向后一步,抬起左脚,卯足了劲一脚踹向门。门被踹开,叶氏被撞出几丈远,栽在屋内地上,咳出两口血。
张爷揪着叶氏的衣领抓到院内,重重地摔在地上。叶氏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发出一声闷响。
其余几人进去看了一番,出来禀报说:“不好了,大哥,那俩丫头跑了!”
张爷登时火了,上前又一脚,这院子不大,叶氏人被一路摩擦着踹到门口,门口处立着一砍柴的斧子,斧子上锈迹斑斑。
叶氏看了一眼,站起身抄起斧子没有什么威慑力地挥舞着。
张爷那张狰狞的脸像是被逗乐一样,“噗嗤”一笑然后说:“还来真的?”
叶氏又咳出一口血:“你……你要是敢再上前一步……我就……”
“你就怎么样?”说着,他挑衅地又向前一步,身体前倾。
叶氏眼底泛红,像是要喷出血来,手上挥舞着斧子,眼看着斧子就要砸向他,斧子却被张爷一把夺走,想也不想的就冲着叶氏的头砸去。
叶氏额头被砸出个窟窿,正“汩汩”的往外喷血。张爷就感觉眼前一黑,脸感觉到一股温热,睁开眼定了神知道自己杀了人,连退几步就要摔倒,后面的几个小厮也被这一幕吓傻了眼,有个机灵的向前一步扶住他。
“大……大哥,咱杀人了,咋办?”
“啊……那个……你们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否则……都给我都快跑”他话说得语无伦次,抹了抹满脸的血,几人“哗啦”一声全逃跑了。
叶氏的前襟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身体一下一下地抽搐。双眼睁得铜铃般大。气还没断,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无双擂了半天的门,推后门也不开,因为门这头被大缸顶着。无心无双对视一眼,向西跑了几步,无心蹲下身扒开墙根底下的草,那里竟漏出个洞,直通厨房旁的灶台,这是以前为了溜出去玩偷着挖的,不成想今日还派上了用场。
二人爬了过去,沾了满身满脸的灰,来不及站起身,手脚并用地爬向了院子。就见叶氏直挺挺的倒在门口,身边一大滩血还冒着热呼呼的气,把散落在地上干野菜都染红了。
无心先飞扑上去,奶声奶气地喊:“娘……”
叶氏只剩下一口气,好像就是硬撑着为了看他们最后一面。叶氏试图撑起身子,却没有力气。
鼓足了最后一口气说:“心儿……你虽不是我亲生,却胜似亲生,你的心……咳咳……双儿,你要照顾好妹妹。娘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三个能在一起好好活下去……你们大哥没死,昨日我还梦到他,你们去寻找他吧……”说着就要没气了。
无双虽男生女相,但声音正常:“大哥?我们还不知道大哥叫什么?”
叶氏又好像多了一口气:“你们大哥背后有个太阳胎记……他……他叫……叶无……”突然身子又一抽搐,还没等说完就断气了。
无心满脸都是泪,和着刚才蹭的灰,满脸一道一道的泪痕像是大雨冲刷了土堆。二人拿被裹了叶氏抬着连滚带爬到后山,没有工具就用手挖坑,正挖着,就看见不远处传来火光。无双想着把火拿来火化了娘,一个人向火光走去,那里有个人蹲在地上光着上身正在烧衣服。
那人突然回过头,正是刚才来逼债的张爷,他正在烧染了血的衣服,无双睁大了眼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掉头就跑。张爷也发现了无双几步上前就要抓住他。
无双拼了命的跑,边跑还边大喊。
没几步就被抓住了。其他四个人也围了上来。一人笑着说道:“没想到是个男娃,咋打扮个女娃模样?”
无心没听清无双说的什么,都没听清是什么声音,只是听见了大喊妹妹还以为是叫自己过去,满手泥的就往那里跑。迎面撞上了他们,一时气急也不顾得自己,一头就撞向张爷。
张爷手里抓着无双猝不及防地被无心撞了个趔趄,一时没抓住,无双从手中逃跑了。
无心无双在前面跑,张爷等人在后头追。万寿山怪石嶙峋,山路陡峭。他们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岔路,一侧是老林,老林的树木多,而且常有野兽出没,一般进去的人都出不来。另一侧是上万寿山山顶的大路。无双钻进了老林,无心向山顶跑去。
后面的人眼看就要追上,在岔路却没了踪影,张爷抬手一指,向山顶追去,他赌他们不敢进老林。无心跑上了山顶,在悬崖处停了下来,再向前一步就是深渊,崖口还在“哗啦哗啦”的掉着土块。无心咽了口唾沫。这万寿山虽不高,但是人若是掉下去,粉身碎骨是一定的。
果然,他们很快追来。
“你倒是接着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他们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
无心抹了抹眼泪,一张素净娇俏小脸被哭花,现在更加的脏兮兮。
“你们杀了我娘!”
“那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无心蹭着脚又向后挪了一点,土块掉得更多声音更响。
“有本事就跳下去啊。”
无心瞪圆了眼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眼一闭竟然真的纵身跳了下去。
无心的举动惊得他们面面相觑,张爷挠了挠脸皱着眉说:“哎呀,都死了,俺的债可咋办。”
“大哥,还有那个不男不女的娃娃?”
“不管了,走,下山。”说完就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的下山了。
无心坐在地上想了半天只想起来娘死前交代自己要去寻找大哥,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了。
夜色已经摸黑,崖底的光亮越来越少。
对了!二哥呢?得去找二哥。
远处传来男声:“心儿……心儿……”一声比一声响。
“我在这。”
黑暗中远处跑来个人,上前一把将无心抱住,不太厚实的胸膛将夜风挡住。
“心儿,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现下夜色已黑,一轮弯月已经升起,挂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好像要将树梢压弯。
无心突然想起娘还曝尸荒野,赶紧说道:“娘还在山腰处晾着。”
无双安慰道“我已经把娘安葬好了。”
“只是你是怎么从老林里走出来的?”
无双摇了摇头,“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说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得趁着天黑先离开这里。”
现在他们没有要去的方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当下之急是要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再去寻找那从小就丢失了的大哥。
无心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刚才在手心里攥着的簪子已经飞到了怀里。而她早已经忘记了这回事。
二人又冲着半山处埋葬叶氏的地方磕了两个头,出发了。无双毕竟还是个孩子,徒手埋叶氏埋得不深,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叶氏的尸体就被野狗拖出来吃了,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无心树下无心叶 莨菪女子
(三)
今日的魔界与往日不同,魔界天空升起一轮血月,照得到处都暖洋洋的。这血月升起得没有规律,也不知道会升起多久,从有魔界起,就有这轮血月不定时升起。
美景坐在房里,看着卷书,书的页脚有些卷起,这定是有年头的书了。拿着卷书的手长得修长,手背上还有几片鳞片。她的年纪也挺大了,不过还是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这时门突然被撞开,进来一个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美景也不抬头看他,眼睛还是盯在卷书上。
良辰摘下斗篷帽子,回身飞快地关门,但还是晚了一步,血月已经升到正中央,刚才偏了一点正好照到美景门口,良辰的手冷不丁被烧穿个洞,像烤肉一般正“滋滋”地冒着黑烟。美景足尖一点跃到门口抓住良辰的手。
“手怎么了?快让我看看!”
良辰看着美景关切的拉着自己的手又焦急的问,不禁一时失神。美景看他半天没答话,害羞的松开了手,良辰也回过神来。
美景轻咳一声,“怎么了?血月怎么升起来了?怎么没人来提前通报?”
“这次血月升起,没有预兆,就像是一眨眼就升起的。”
这血月对于普通魔人毫无影响,对于良辰美景这样还保留着仙骨的魔就如腐心蚀骨一般。像魔君巽离终日躲在纱帐后头,众魔以为是他神秘,实则不然,魔君巽离才是整个魔界最怕血月的魔。其中缘由,若是有心的也能猜出几分,巽离作为蚩尤幺女唯一的孩子,血统何其尊贵,可是他却不许别人称他魔尊,只许称他为魔君。
“血月不可能无缘无故升起,定是外界有了什么变动。”
良辰点点头,发现自己还站在门口,抬脚向屋内走去,来到桌前,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低头喝茶时看见桌上的卷书,伸手书就飞到手里,拿着茶杯的手松开,茶杯竟自飞回桌上。
“你在看什么?”
美景回来坐下,垂着眼说道:“仙史。多看看仙史说不准会有什么收获呢。”
良辰翻了两页,“是啊,仙史上记载了太多的神兵利器,只是都是神仙写的,有些的可信有些的不可信啊。”说完刚准备大笑,眼珠子就被书上的一页吸引得一动不动。
美景见状问道:“看到什么了?”
良辰一字一字地念道:“神兵双蝶者,感天通灵,能食心魄,能驱怨灵,且欲与常物等不可得,为善恶相一者所任用。”
美景皱了皱眉:“仙史记载的没什么真话,这神器要是真存在,百年前大战时他们怎么不用?”
“没什么真话你还看?不过这神器要是真存在的话,我们定要抢了来,到时天下怨灵四起,到处都是残魂野魄。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良辰仰天大笑起来。
门口突然有魔兵通传,魔君此时召见他们。良辰美景飞快披上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低着头快步走向前殿。
一路快步跑来,气还没来得及缓一口,齐齐行礼道:“魔君召属下有何吩咐?”
纱帐盖得严丝合缝,来自湖底的声音从这里传出,“冒着血月召你们来也是因为这血月,血月无故升起,天有异象,你们可知为何?”
良辰美景自己起身,良辰答道:“属下愚钝,难不成是有新妖魔出世?”
“什么妖魔能乱了魔界血月?”
良辰一时有些不高兴:“那你说是什么?”
魔君巽离靠在纱帐中听他们争吵,听了那么多年,听都听累了,想他们吵了几百年都不累,这才吵了几句?
巽离适时地打断他们,“去人界查查,为何怨灵大增,是什么东西破坏了百年未变的平衡?”
良辰美景告一声“是”,便退下了,路上低着头疾走,还在争吵不休。
无心无双连着赶了两天的路,翻过了两座山,当了一只镯子才换来了一小包干粮勉强在路上吃,他们此时是又累又饿又困。
无心越走越慢,“二哥……我走不动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无双背起无心,向前一步步艰难地走着。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一声雷响,将趴在无双背上的无心震醒,无心挣扎想要下来自己走。
大雨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将二人拍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无双不禁紧了紧后背的背着无心的胳膊,提起一口气一头跑进了前面的破庙里。
虽已是伴晚,天还有丝透亮,现下大雨倾盆,天也全黑了。
无双发现墙角处有两堆柴草,应该是乞丐睡觉的地方,因为旁边还放着一只破碗。无双也不管那些,现在雨下的这么大,就算这地方是别人的,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上前抱了来隆起一小堆,麻利地生了火,无心往火堆凑了凑。
无双脱下外衣放着火上烤。
火堆猎猎燃烧,映着火光,无心的头发还在滴水。她也学无双的样子,脱下衣服先拧成麻花状再两手抻着放在火上烤干。
突然,门口闯进来一个男人,他满身是雨,极其狼狈。无心大叫一声,紧忙穿上衣服。无双以为是草堆的主人回来了,心虚地把无心往身后拉了拉,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失礼失礼,真是失礼。小生给二位陪不是了。”这男人呆头呆脑一脸书生样子,浑身也被雨浇透,怀中一直紧紧地抱着一匹大红布。
无双并未回话,低下头,转过身在火堆旁坐下,同时警惕地盯着他的举动,就见书生小心地在门口盘腿坐下,用袖子抹了抹怀中红布后将其横放腿上。又打开背上的包袱,从包袱里掉出两根红烛,书生迅速捡起塞回包袱里。从包袱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灰色的小布包,打开后拿出干巴巴的半个蒸饼,放在嘴里嚼。可能是蒸饼有些硬,书生咀嚼的半边脸是狰狞变形的。
无心眼巴巴地看着书生又看向无双,小声地说:“二哥……我饿了。”
无双也向包袱里摸去,暗叫一声不好。包袱在跑的时候划开了,当了镯子换的钱和干粮都掉在路上了。
无双叹口气,站起身说:“我去捡回来。”
无心拉住无双的衣角,“别,现在外面雨那么大,我们跑了那么远,也不知道掉哪了,明天天亮后雨停了。再出去捡吧。”
“不行,干粮丢了不要紧。银子可不能丢!”
争执之际,火堆的火苗忽然窜起,像是要撩到房顶。无心无双吓了一跳,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且静得诡异。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轻飘飘地走了进来,身形带起一阵暖风,与这寒冷的雨夜格格不入。她刚一进来,门口的书生站起身抱住她。
“娘子,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的雨万一淋病了怎么办?”说着,用他本来就湿的袖子给女子擦了额头,可笑的是,女子本来脸上不湿,被他这么一擦反倒留下几滴雨水。
女子将伞收了立在门口,抬手把垂下的几缕发丝掖在脑后,抬起头露出了脸。
无心无双登时呼吸一紧,面前的她约摸十五六岁,一张精巧的小脸上,巧妙地点缀着五官,尤其是那一双杏眼,上下飘忽不定,偶尔眨一眨,就像是要把人的魂儿都吸走一样。如果无心无双的心智再成熟些,就知道这叫做妖媚而不是美。
“奴家看这雨越下越大,一时放心不下,就出来寻官人,害官人替奴家担心了,都是奴家不好。”说着,就跟变戏法一样,眼眶里的泪正滴溜溜的打着转,泪珠子随时都要哗啦啦的掉落一地。
书生晃了晃女子的肩膀,“娘子一哭就不好看了。”
女子听后抬头妩媚一笑就把刚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收了回去,这情绪转换得太快,看得无心无双两兄妹一愣一愣的。
这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了。
夜空露出半弯月牙,月光像水银般洒下来。
女子弯下腰拿起伞准备与书生走出去,回头看见一直盯着自己的无心无双。女子看着他们两个身上衣服未干,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猜想他们要不是逃难的人就是家里私奔逃跑的小鸳鸯。女子想了想自己的身子,就一时心生怜爱,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深浅不一的酒窝。
女子上前两步彬彬有礼地说:“二位若是无处可去,不妨来寒舍用些粗茶淡饭留宿几夜为奴家家里添些人气如何?”
无心点头就要跟着走,无双虽看她没有恶意,只是他们现在孤身二人,怕遇歹人,面露迟疑之色。
女子看出无双顾虑,道出邀请原因:“小兄弟可是怕我们害人?奴家与官人都是老实本分人,两月前成亲,成亲时也没个亲眷观礼,算是遗憾吧。今日在这里与二位遇上定是有缘,也想着能有人陪我们夫妻二人几日,也不至于让新婚的家里那么冷清。”
怪不得那书生跟宝贝似得搂着那匹大红布。无双又突然想起自己点了别人的草铺盖生火,要是那人回来,自己也说不清。要是打起来,也怕照顾不全妹妹。无双随即灭了火堆系好包袱,与无心一起跟着女子回去了。
一行四人,缓步徐行。也不知道从哪钻进了树林,越走树越多越走树越茂密,将雨后的明月遮盖得严丝合缝。
无双有些害怕起来,怎么会有人家住在这种地方?难不成这一男一女就是打扮成老实模样骗人?无双攥着无心的手更紧了。
无心忍不住疼:“二哥,我的手要被你捏断了。”
无双稍微松了松,女子听见无心的话,轻轻笑了笑,未作声,继续和书生在前面走着。
无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茂密的树林,怎么会一声虫响都没有?虽是雨后,竟然连风声都没有,这个时候的树林都应该是树枝被风吹得乱响才对。
无双心中暗自打算,要是再这么走下去,自己就得抱着无心逃跑才行,看那女子和书生都很瘦弱,应该追不上自己。只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分不清方向。一会要是逃跑该往哪个方向呢?
心里正盘算着,女子和书生停下脚步。
“到了。”
突然好像是出了树林,面前是一片开阔地,明亮的月光透下来,照亮长满了到膝盖的小草,有的草还开了黄绿色的小花,草丛中立着三间草屋。
要说这草屋倒像是先有的草丛后建的小屋,这小屋不像是树林中建的小屋,倒像是为了遮掩着小屋建造了树林。
四人一齐进去后,女子将无心无双引到了客房。客房布置简单,无心无双慢慢走进去,无双还是提防地看着女子。
“两位是不是饿了?奴家去给你们弄些饭菜来。”
无双看天色已晚,现下虽饿,但不好意思打扰,刚要婉谢,无心抢先说:“谢谢姐姐,最好弄些热的,我现在又冷又饿。”
女子笑着转身退出去,无双站起身:“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此言一出,四周立马鸦雀无声,女子好像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沉思了好一会才淡淡地说,“奴家名莨菪。”
无双没听清,追问一句:“浪荡?姐姐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女子露出尴尬的面容,“不是你说的那个,是莨菪草,这院子里长得都是莨菪草。”
无心一听来了精神,好像忘了刚才都饿得走不动路,抬腿就要跑出门去看她所说莨菪草。
莨菪拄着腰转身出去,嘱咐一句,“小心莨菪草有毒。”
须臾,莨菪飘着身形用侧身开了门走了进来,端来了两碗稀粥和两碟素菜。无心扑到桌前,端起碗也不顾烫就送到嘴边喝,喝得满脸通红,烫得呲牙咧嘴,本想道句谢,但是噎得说不出话来。无双虽也饿,还是先谢了几句,准备将莨菪送出门去,莨菪走到门口回过身。
“你们早些歇息吧。”
无双点点头,莨菪关门退出去,无心坐在无双身边,嘴里塞满了菜鼓着腮帮子冲着无双笑。无双面漏愁容,为什么感觉妹妹的心智有些下降了呢?以前感觉挺机灵的,现在怎么感觉有些傻呢?现在倒像以前七八岁的样子了。不禁出神想了很久,一抬头无心已经吃光了所有的菜,就剩下一碗粥摆在桌上,现在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无双无奈端起粥吹了吹,却发现粥早已凉透,一仰头喝光了粥。
夜静得有些渗人,无双不敢睡,一直守在无心身边,过了半夜还是忍不住睡意,歪着头倒在床上。
无双的发现是对的,无心的心智是下降了很多。因为她本来跳崖早已摔死,人魂散了大半,要不是双生叶使她重生并重新聚拢少部分魂魄,她早已形神俱灭化回原形。
双蝶从她的怀里偷偷飞出,在空中飞舞着,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图案。在它们的脚上,各栓着一根细丝线,直接连接到无心的胸膛里。无心胸膛里有颗小幼苗,正在偷偷生长,双蝶的细丝线在胸膛里编织成网状,组成个框架,保护着里面的小幼苗。
无心树下无心叶 桃花之妖
天亮了,听见窗外莨菪扫地做饭的声音,无双心生感伤,想起娘还在的时候……
想到这,深吸了一口气,无心还没睡醒。她好像今天特别嗜睡。
无双推开门,“姐姐我来帮你干点活吧。”
莨菪将无双推了回来,无双叫醒无心。
“别睡了,我们留宿几日后就要出发了?”
无心还没睡醒,“去哪?去寻大哥?可是大哥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我们连大哥的名字都不知道。”
无双叹了口气,再次努力的回想下大哥的模样,还是没有印象。
无心嘟囔着:“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找大哥啊?”
“不知道也得找,我记得娘以前还说过一次,咱们三个的名字都是有来头的。你是因为……叫无心,我是因为娘还想再生个孩儿,叫无双,大哥……大哥好像是因为生他那日,晴天白日突然就变黑,那么大哥会叫什么呢?”
无心想了想猜道:“叶无白?叶无日?叶无天?”
平平淡淡的两日很快过去。
现下还是黑夜,无心众人已经睡下。院中有个红色身影,背朝月光,面朝院中开的几丛莨菪花而立。只见她伸出双掌,身体前倾,骤然掌心发出红光打向院中栽的莨菪花,单手一翻,花与她的手之间就像连了一座桥,万缕千丝地输送着它的精华。面前的几丛花迅速干枯萎蔫。那红色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身影刚消失,莨菪花丛的外围冒出一团黑气,黑气渐渐地化为人形,这人拿了一把墨白纸扇,“唰”的一声打开,纸扇上题了“良辰”二字。他摇晃着向三间草屋走去。接近莨菪丛,突然停下脚步。
“有妖气?还有仙气?”
用扇子凭空点了点,嘴角一歪,露出一抹邪笑,抬手就将结界打出个洞,身形一闪飞了进去,稳稳地停在院子中央的一小块空地上,眼神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三间草屋。
良辰蹲下身,用锋利的指尖划破了掌心,顿时血流如柱,淌了满地,地上的血像是被吸引一样流向同一个地方。良辰合上掌心,根据血流向的指引走了过去。良辰本就是得道上仙,虽入了魔,但仙骨还在,仙血对神器还是有感应的。只是现在良辰还不知道是何种神器下凡。
良辰推开门走进去,无双听见响动就要醒来,良辰从袖中洒出些幻迷散,幻迷散奇香无比,无双再次陷入沉睡。
良辰又向前走了两步,眼看就要接近床边。
面前突然飞出两个黑影,卷起外面狂风大作,狂风吹掀了房顶,吹得良辰有些站不住脚,忙施法抵抗。奈何这面前的蝴蝶法力太强,抵抗不过便被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院子中央,双蝶飞回无心怀里。而无心无双还安稳地睡在床上,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莨菪听到响动披上衣服对云郎施了法就急忙跑了出来,就看见良辰倒在院子里,正艰难地站起来。同时,良辰也发现了莨菪,心中暗想:原来是一道行也就几百年的妖,攻击自己的蝴蝶难不成是这妖的法器?
莨菪捏着二指将衣服的衣带系好,一步三扭地走出来,“呦,这不是魔界的良辰护法吗?怎么还在地上躺着?良辰护法大驾光临也不必行此大礼,这真真是折煞奴家了。”这声音像是酥到了骨子里。
良辰有些不悦,自己竟然被一个下等小妖嘲笑,体内运足气鹞子翻身般一跃而起。
“就凭你?”话音刚落,良辰单掌结印,排山倒海般打向莨菪,虽然刚才受了伤,但是对付莨菪那是绰绰有余。莨菪大惊自知抵挡不过,还是勉强做法防御,硬撑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被打得连连倒退,登时眼前一黑,吐出几口鲜血。
莨菪的小脸通红,勉强用手捂住正翻腾不息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小腹,抽出手捂住小腹,面露痛苦之色。
“不知……不知何处惹怒了护法?护法竟下如此杀手?”
良辰收掌回来调息。
“想不到你还怀有身孕?怪不得能接我一掌。”良辰惊奇。
正所谓女子虽弱,为母则强,莨菪能接自己一掌便是这个缘故。
“我问你,那屋里的是什么东西?”
莨菪被发现了秘密,拿开了护着小腹的手。撑着身子向无心的草屋看去,只看见了房顶被掀起。不解地看着良辰,良辰头向屋内一扬。莨菪壮着胆,迈着踉跄的脚步向房内走去,床上只有无心无双那两个孩子在熟睡。
莨菪又向前一步,突然不知从她们谁的怀中飞出两道身影,一金一银,上下翻飞,凭空卷起风来,吹得莨菪睁不开眼。
莨菪回想起刚才看见良辰倒在院子里的情形,他不会就是被它们袭击了吧?它们竟然能打伤良辰护法,那对付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莨菪登时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良辰在外面喊道:“可是你的法器?”
莨菪回过神,还好它们没攻击自己,飞也似的逃了出来,没好气地说:“这不是我的东西,护法也定看出我是妖,而那东西可是沾满了仙气,我有什么本事能有这样的法器?”刚才被良辰不分青红皂白打成重伤,现下正气。
此时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天快亮了。良辰在心里暗暗记下那两支蝴蝶的模样和身法,准备离去之时,看了一眼莨菪。因为良辰本属道家,占星卜相便是基本功,不禁皱了皱眉。
“你这莨菪妖竟然面露桃花,又怀了孽种。只可惜人妖相恋必遭天谴。不如你放下现在与我回魔界,将来共举大计如何?”良辰见她能接自己一掌也算有些本事便有意拉拢。
莨菪的心事被良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了个明白,并不领他的情,心中反倒更加不快,“多谢护法抬举,妖王都没您有魄力。奴家现在只是乡野村妇,不想什么大计,你们各界的战争恩怨于我无半点干系,奴家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求护法给我个成全。”说完低头俯身拜了下去。
良辰冷哼一声移形要走,临走前留下句话:“你日后定有来求我的时候。”
莨菪立在原地思虑了很久。好一个人妖相恋,必遭天谴。自己自修炼起,未害过任何性命,若是能和云郎过完此生,自己愿放下一身来之不易的修为与他重入轮回。现隐居在此,就是不想参与外界的纷扰,难道就连这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吗?她突然有些羡慕寻常人,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度过人生几十载,一碗水又重头再来。想到这,手又不禁摸上小腹。
此时天已大亮,莨菪伸手向地上一指,地上的莨菪草整齐飞起,一根一根的搭好了房顶。她小心的走进去,时刻提防着,屏着气息看向床上,什么都没有。慢慢的走到了床前,见两人一动不动,跟死了一般。莨菪伸出手探了探无心的鼻息,气息微弱。
突然闻见空中一股奇香,顿时明白是魔界的幻迷散,一边凝聚意念念动口诀,一边对着床上二人施法。
少顷,莨菪收回法调息了片刻,莨菪本体是株莨菪草,莨菪草可以解毒。半夜被良辰打伤,此时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只能咬着牙坚持,又不能漏出破绽,自己承受再多都无所谓,但是不能吓到云郎。
不过,令莨菪疑惑的是,是什么引来了良辰护法?难道他是冲着那两个娃娃?他们有什么价值呢?还是那对神蝶?想了想暗自告诫自己还是不要生事,很快他们便离去了,自己还是不惹麻烦的好。
莨菪装作和往日一样,在院子里忙活着。云郎的读书声在院子里萦绕。无心无双没发现昨夜激斗,无双只是担忧着明日就要离开启程。
无心推开门,看到院子里挂了两个红灯笼。走到灯笼下蹦起来用手去抓红灯笼,红灯笼挂得高高的,无心人又小小的,当然够不到。
无双从房里出来,看到此景,走上前抓住无心的肩膀摁了下去,“不可胡闹。”
莨菪露出一副娇羞,“无妨,心儿妹子年纪小爱玩嘛。”莨菪也就长无心一两岁,说话却一副老成。
此时的良辰已经飞快地赶回魔界,他要查清楚这双蝶的来历。良辰怀疑它们就是仙史上记载的神兵双蝶。如果真的是它们,自己要怎么才能拿到它呢?
无心树下无心叶 生死之契
(五)
这魔界的血月升了整整三日终于落下,巽离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整个魔界都在紧锣密鼓的忙活着。每个人都有自己工作。
巽离刚和美景一起视察了一圈,点点头认为一切照常无误便离去了。
在大殿的西北角,有一处暗格,暗格机关的材质是上古琉璃,并由良辰亲自从神界抓下来了十三名巧夺天工的天匠,制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制成,随后十三名天匠全部殒命,机关下建造了十三层,正好每一层埋一个天匠。良辰相信将它的制造者都埋在这里,一定会保这里顺利进行大计。
这琉璃机关只有巽离良辰美景三人能够打开。凡是下去的人,如果没有他们再放上来,那便永远困在下面了。
要说这下面有什么秘密,那便是魔界最大的秘密,机密程度堪比巽离的身份。
遥想还是那一百年前,正是魔界发动大战的前一个月。巽离收到外界的探子来报,说天下有一宝物,名叫生死契。谁能得到它,谁就能统一六界。
当时巽离及良辰美景三人收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去,那时候魔界薄弱还和妖界联盟。巽离当然也通知了妖王凌才。可惜的是,妖王凌才虽是美人,但也好色至极。在这紧急的关头,他还躺在温柔乡美人怀里做着桃花梦。等他梦醒,巽离三人已经千难万险的拿到了东西回来,哪里还有他分享的份?
当时探子说的地址正是千坤山的后山乾坤洞中,百年前的良辰美景下界不久,还不敢显露自己。巽离也刚上位不久,那时候魔界部分人还对他的位子虎视眈眈。出了魔界还是危机四伏,如果他们被千坤山法力高强的五位长老之一发现,他们三人必然不能全身而退。
六界万物,就像是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注定这生死契是巽离他们的,别人谁也寻不去。
千坤洞深不见底,巽离三人在下面挖了整整三日,突然挖出地下水来。要不怎么说这生死契就该让他们得到呢。换做旁人挖了三日还未挖到,反倒挖出地下的泉眼来,必定转身离去。他们不,巽离三人跳下了地下的泉眼。下面果然别有洞天,地下水冰冷刺骨,游了好一会儿看到下面有扇黑门,门很矮,必须弯着腰才能钻过。
巽离身先士卒游过去,打开门的瞬间,看见门后竟然是一片火海,就和这地下水隔了一扇门的厚度。
一扇门能有多厚?也就二指宽而已。中间的二指宽里什么都没有,究竟是什么隔开了这水与火?
巽离拼死冲进火海,进去后竟然也毫发无伤。火海的空间不知道有多大,抬头看不见顶,低头看不见底,远望看不见尽头。自己就像悬浮在半空中,脚下像是什么都没有,不运力不做法也可以悬起。耳边异常安静,只能听见微弱的火花“噼啪”声。
整个火海都被猎猎燃烧的火填满,却也可以看清火中的事物。在不远的前方,悬浮着一个小球,小球通体发着绿色的光,在火海中分外扎眼。巽离身体前倾就向那里移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靠近。巽离双手小心地捧起绿球,中央是一块兽皮,当时情况危急,顾不得鉴定是什么兽皮,拿起它就立刻跑了出去。
火海的空间失去了镇守的小绿球,本安静燃烧的火突然变成熊熊烈火呼啸着向着黑门涌去。
良辰美景在水中早已等得心急如焚,正准备冲进去营救之时,看见巽离出来。随即没有得手的喜悦之情,因为巽离身后的熊熊烈火如巨浪一般扑来。
巽离穿过黑门,烈火也紧随其后,烈火撞碎了黑门,在碰到地下水的瞬间,变成无数粉末,粉末堆砌成山,前仆后继地再次扑向他们。良辰美景一看要逃不走了,“唰”的一声化出原形,良辰驮着巽离,美景缠在良辰身上。两条龙从上方的出口飞出,速度之快带出无数的地下水,地下水直喷到十几米高的洞顶上。
巽离三人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才是真正的死里逃生,命悬一线。几人不禁向下看了一眼,地下水已经消失不见,粉末已经将地上的口子堵死。洞底被挖过的痕迹在自行修复,不知道是什么神秘的力量在控制着这里的一切。
三人回到魔界,不吃不喝研究了七天。终于明白了生死契的奥秘。
说到生死契就不得不说万年前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穷奇作恶多端为祸苍生被众神降服。众神剥其神皮,取其神力,不成想神力承载了穷奇太多的怨念在这块皮上自行显现出修炼心法。
虽然穷奇的神力已经消失,可是天下的怨灵和怒气还在,不论是六界任何一界,都有它们存在。所以生死契就是记载了如何利用怨灵的心法。
生死契共九重,一二三重只能控制行为,四五六可以控制魂魄,七重之后就不仅仅是控制那么简单了,那就是修炼的至高法术。
巽离三人修炼了半月,功力大增。良辰美景都修炼到了第六重,说到底生死契,它只是个心法,没有实物的寄托,所以他们将生死契的心法承载在白磷纸上,所有入魔的人都要将血滴在上面,这样生死契的法力才能将被滴血人联系起来。
当时的半月后也就是现在的百年前正式和神界开战。但是巽离那时候才修炼到第七重,后来那场大战的结果就不必多说了。而且魔界还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至今未离开。
生死契来之不易,但也值得付出。
现在魔界紧锣密鼓的炼制着,巽离几乎没怎么出现过,因为他正在闭关修炼第八重,只有修炼到第八重才能知道完整的第九重是什么,毕竟现在显露出了一半的第九重,这样看来都如此诱人,他们有预感,生死契的第九重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夜色已深,无心缠着无双讲了好一会儿的故事才翻身睡去。莨菪靠在云郎怀里,手中缝制着小衣服,现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都各做一套。她此时感觉像荡漾在一片春水中,真希望能和云郎能够永远在这片树林里恩爱到老,可惜云郎是人,寿命很短,也就只能再活几十年。莨菪心里暗自告诉自己,等云郎老了,自己就续精气给他,自己的修为不低,从未害过性命,精气又纯,给他续个百年之命也不是不可能。
莨菪就这么畅想着未来,眼看着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月,微微隆起。又不禁担心,万一自己生下来的不是胎儿可怎么跟云郎解释,现在摸着肚皮的手感倒真不像是个肉身的孩子。心中还是架不住担忧,听说有仙药能将妖胎变人胎,自己等快生产的时候定要寻来。
忽然,外面响起声音,仔细听过去,竟然是婴孩的哭声!莨菪看向云郎,此时云郎靠着床头有些昏昏欲睡。
莨菪坐起身叫醒云郎:“官人可听见外面有婴孩的啼哭声?”
云郎睡眼朦胧,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是不是娘子想孩子想得着急?”随即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声安慰道:“不急,再过几月我们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莨菪不信,推开云郎,非要出去查看。将云郎的呼喊声扔在身后,径直走出房门,夜深露重,她都来不及披件外衣。刚一走出就看见院中有道黑影擦着格外惨白的月光闪过,莨菪来不及细想就追了上去。她也真是被婴儿的啼哭声冲昏了头,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施法建的,就算真的有人进了树林,那普通人没有自己的帮助下能穿过这结界吗?果然,母亲在孩子面前总是理智低些,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就在这时,无心无双睡的房间窗子被风吹开。
无双可能白天劳累过度,并未被惊醒,反倒是无心醒了。她看了一眼窗子,哆嗦着身体裹了裹衣襟穿上小鞋向窗口走去。走到窗前,月光分外明亮,照得无心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站在窗口的无心突然看见一道黑影在院中凭空出现,直接飞进莨菪的房间。无心并未考虑个人安危直接开门,一头冲进莨菪房间。
无心口中喊着:“姐姐,菪姐姐,我……”
话未说完,就见云郎劈头盖脸向无心扑来。无心大惊,一弯腰从云郎身体左侧钻过,云郎扑倒在地。此时云郎满目猩红,满脸狰狞,双手曲成利爪状。虽被无心闪过,云郎并未停止攻击,从地上爬起,双手前伸,无心夺门要逃,但还是慢了半分。云郎单手抓住无心肩膀,云郎毕竟是个读书人,握惯了笔杆子所以力气不大。无心挪过头挣脱出来,云郎再次被掀倒在地。无心一只脚迈出门槛,突然后脚迈不动,身体前倾也摔倒在地,一回头,是云郎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后脚。
无心在地上一轱辘,脸朝上挣扎要起,云郎再次扑上来,将无心死死地压在地上,双手钳住无心的脖子。无心双腿乱蹬,双臂在空中挥舞,不时的打到云郎身上。云郎似没有感觉一般,双手的力道越来越大。无心的脸涨得通红,双眼外凸,不时有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放……放……”无心从双唇中艰难挤出一个字。
云郎已经失去了理智,无心窒息昏死过去,双脚又蹬了两下不再动弹,空中的手臂重重地摔在地上。
云郎突然松开手,向后坐在地上,眼如死灰,不似活人。他的脑后粘着一张黄符,黄符上龙飞凤舞的画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图形,突然黄符从头上飘下落地,溅起地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门外有个黑影放下吹玉箫的手。夜再黑也隐藏不了他面上划过的冷笑。随着箫声停下,无心怀中揣着的双蝶的翅膀微微扇动一下。
无心树下无心叶 双蝶斗法
莨菪也不知追了那身影跑了多远,黑影在树林消失不见。莨菪停下身落地。
“不知是何方神圣,可否现身?”
除了风卷几片落叶,再无声音答话。
莨菪张口又要问一次,突然回过神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那黑影引自己出来定有阴谋!急忙飞身赶回。
回来一看,院中安然如常,松了口气走向屋内,门口的两盏红灯笼还摇曳着火光,照在莨菪幸福的脸上,都暖到了开了花又喂了蜜的心里。
然而,当她走进了屋内,就看见无心倒在门口,云郎坐在她身后地上,云郎同时发现莨菪回来,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自己,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脖子上伸,身体后倾,足足一副害怕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莨菪向前一步,云郎向后倒去,头磕在床边。莨菪足尖一点过去,抱住云郎,云郎抬起一只手指着莨菪说:“你是……你是……”未等说完,他的手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莨菪双臂将云郎裹在怀里,只摸到了温热的血和逐渐冰冷的云郎,冰冷得就像她现在的心,进门前如被春日高照的心现在则是跌入了千年冰窖,冷……冷得发抖,也分不清是冷得发抖还是哭得发抖。
此时的一切都如静止一般,不过云郎脑后窟窿喷血的声音还是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莨菪自知无力回天,缓缓地发下云郎的身体。还是那道黑影!他擦着莨菪眼角而过,紧接着莨菪的血红色的身影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树林。
“谁?到底是谁?”她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惊散树林结界外飞在夜空上的一群乌鸦,都不顾得自己还怀着孩子。
树林间,不知从何处飞出一道剑气,剑气迅猛,嗡鸣地叫着,直逼莨菪面门而来。莨菪现在怀着胎儿身体反应迟钝,刚刚又痛失丈夫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但是她也因此满目杀机,杀气萦绕着她的身体,硬生生将这道剑气弹了回去,身体也同时被杀气弹出,栽倒在地。
莨菪飞起,冲着飞出剑气的方向连连打出数掌,掌掌都灌足了真气,几掌打完,莨菪落回地面。这时,树林中又接连飞出数道剑气,莨菪迟缓地闪躲着,猝不及防被剑气击中,向后飞出几米远,撞上身后的古树,树叶被震落,将地上的莨菪险些埋没。她尝试站起来反击,又再次被剑气击中。
“到底是谁!”莨菪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喊了最后一声,突然感觉小腹传来剧痛,疼痛直击她脆弱的神经。她手捂着小腹蜷缩在地上,左右翻滚了两下,就感觉到下身流了血。
莨菪带着哭腔:“孩子……我的孩子……”
整个树林都回荡着莨菪的哭声,伴着漫天号叫的乌鸦,这混杂的声音像是把尖锉在刮着人的耳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莨菪终于有了一丝理智,她要回去,她要报仇,她要替云郎和还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红色身影变成了绛红色,是她的妖性发生了变化,颜色代表的是五行,而现在的她可能算不成五行了,因为她快要成魔了。
莨菪接连失去丈夫与未出世的孩子,神智恍惚。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是场噩梦该多好,梦醒了,她继续给做上饭,掌上灯,缝好给未出世的孩子的小衣服。
莨菪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三间草屋,那里的每一处都是她一点一点修建的,无数的心血也比不上对云郎的真情。这是天谴吗?是对自己罔顾道法与人相恋的惩罚吗?
不,错的是自己,是自己看中了云郎是自己迷惑了云郎,有什么冲着我来好吗?云郎是无辜的,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此刻莨菪怀里抱着的云郎已经僵硬了,他就靠在床边,床头的针线簸箩里还放着未缝好的小衣服。相比刚才那个发疯得没有理智的她,现在的她有了一分报仇的理智。
院外传来响动,莨菪以为是杀害云郎的凶手来了,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现出了原形,人面草身,脸皮下的草根从皮下穿出,在脸上密集的编织起来,横七竖八,看起来狰狞可怖。忙化回人形后闪身飞出。
只见良辰挺拔着身体负手站在院中,看到莨菪出来,抽出一只手掏出骨扇,“唰”的一声打开,好不惬意地摇晃着。他面上挂着一丝笑,嘴角似乎还挂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莨菪此时不管他是谁,就算是天帝到了,她心中也只有报仇。莨菪浓浓的杀气在草屋上空徘徊,笼罩着这一片树林,杀气竟压得周围异常肃静。
良辰慢悠悠地说道:“一日未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杀气外露,还挺唬人的嘛。”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听着真让人不舒服。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莨菪只剩下了这句话。
莨菪突然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良辰:“是你!是你杀的云郎!”说着就要扑向良辰。
良辰的扇子反手一扇,莨菪再次重重摔在后方地上,带着满身的血污。
良辰诡谲一笑:“放肆!本护法岂会陪你玩这小儿科的游戏?你要报仇?冤有头债有主,你报仇就去找仇人啊。”
“我……我不知道是谁……”莨菪泪流满面。她已经接近崩溃,自己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何来报仇?
良辰上前几步,靠近莨菪,此时的她早已没有往日的妖媚,不过楚楚可怜的样子也怪让人心疼的。
“那你是不知道我们魔界有个玄银镜,能看见任何过去发生的任何事情,你求求我,本护法说不定一高兴就把神器借给你了。”
莨菪想都不想:“求求你……”
良辰笑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我记得你昨天还拒绝了加入我们魔界,你是有多大的本事?”良辰突然怒喝,“让本护法三番五次的来找你!” 声音如夜空中的一声惊雷
莨菪疯了一般点头如捣蒜,作势就要跪下去,“我愿为护法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良辰伸手制止,这种话听得太多,当然会不耐烦。
“只求告诉我是谁杀了我丈夫孩儿……”莨菪求道。
良辰一道气指将莨菪扶起,从他的袖筒中飞出一张白纸,那是魔界的生死契,签了之后就会被魔控制。莨菪立刻就咬破手指摁了上去。白纸迅速烧穿个洞,火星不规则的向白纸四周延展,最后火星依次停下,烧穿的地方刚好形成个圆形。
纸被收回袖筒中,良辰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要你先帮我把那小丫头身上的蝴蝶拿来,我才能把玄银镜借给你,要不凭什么白借给你呢?”
莨菪飞身跑回,见无心那丫头不知何时从屋内出来,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中央。低头看见一金一银两只蝶各拉住无心的一只裤脚拖拽,原来是它们将她从房间中拖出,它们要将无心带到哪里去?
莨菪不管双蝶要做什么,她的任务就是把这两只蝴蝶带走,交换玄银镜报仇雪恨。
莨菪上前伸手就去抓它们,双蝶放开拉着的裤脚,“呼”的一声交织着盘旋直冲天际,像是要把这黑夜撕开个口子。转瞬又从天际流星陨落般俯冲下来,落地前莨菪再次飞起去抓,银蝶一闪就轻巧避开,金蝶却向莨菪靠拢了几分。
莨菪运气再次向前,眼看就要把金蝶抓在手里,银蝶翅膀一挥从中阻隔,撞了莨菪一个趔趄。莨菪大怒,身形一矮,盘坐在地,双掌做法,她身体泛着绛红色的光芒,周围的莨菪妖都感受到了召唤,排山倒海般赶来。而倒在地上的无心和在房内睡着的无双都如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院中登时妖风大作,周围树林的树齐齐折断,几百只莨菪草成精的妖以逼人的气势强压过来。妖的灵性远大于人,不需莨菪下令,众妖就知道要做什么,冲着银蝶的方向一涌而上,银蝶被困在组合成球状的众妖中间,尝试开个缝隙随时撞出。此时的金蝶已经被莨菪抓在手心。金蝶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就像是只顺从的小鸟。
莨菪将金蝶放到怀里,从地上站起,准备全力攻击已经被团团围住的银蝶,银蝶失去了金蝶在旁,气势有些萎蔫。只见银蝶在空中像画符一样飞舞,脚上的铃铛铃铃作响,这是这铃铛第一次响,声音清脆,晨钟暮鼓一般的效果。众妖纷纷在地上抱头打滚,皆乱了心物感知,金蝶听到铃声,从莨菪的怀里竟自飞出。莨菪不甘心,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铃声越摇越响,突然,躺在院子中央的无心猛地睁开双眼,像只狸猫一般窜起后落地。金蝶也开始摇铃,莨菪恢复了一点的神智又消失了。金银双蝶互相盘旋着缠绕在一起,从空中斜着俯冲向地上躺着的无心,无心的眼神空洞。双蝶忽然光芒大镇,化成一柄长剑,长剑通体泛着熠熠星光,映得月光惨淡。剑柄处是金银双蝶落在上面,它们此时眼珠泛红,翅膀微张,随时准备振翅飞起攻击。
长剑被握在无心手里,隐隐约约能看见双蝶的身体栓着两跟细丝线,直直地扎进无心的身体里。无心被双蝶控制着攻击一众小妖,身形变化,剑法无常,剑未到剑气到,凡是剑气所及之处,妖皆魂飞魄散。
一时间,惨叫声剑气嗡鸣声和着周围狂风呼啸声不绝于耳。房顶再次被掀走,场面甚是混乱。
莨菪一看情势不好,双蝶竟有如此本事能控制人来反击。她化出内丹,内丹立在胸前空中,莨菪修炼了几百年,道行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只见她伸出双臂,内丹被圈在手心中,外面的妖风越来越狂,响动刮得越来越大,方圆百里内她建的树木全部拦腰折断,无一幸存。
无双还躺在院子左侧的草屋里熟睡,外面这样大的响动都叫不醒他?但是为什么银蝶的铃声却能叫醒无心呢?
眼看莨菪就要打碎内丹准备和无心拼个鱼死网破,这时,上空飞下一张黄符,轻飘飘的落地,几只侥幸没有被无心杀掉的妖作鸟兽散,黄符大放金光,晃得莨菪睁不开眼,内丹红光一闪出于本能自主地飞回莨菪体内。
莨菪昏死过去。无心也因为被双蝶强行控制过渡而昏倒,毕竟她是人身,现在想要御用神器还是能力不够,刚才是银蝶意识到金蝶被抓,双蝶有自己的思想,一时迫不得已召唤了无心,让她来呼唤回金蝶。
无心倒地都后眉间闪过绿色的叶子印记又转瞬消失不见。长剑凭空消失,双蝶又再次飞起,两根细线从无心身体里分离出一部分,再次穿起它们。最后化为银簪飞回无心怀中。
远处看着一切的良辰从黑暗中露出身影,看了一眼阻挠之人,不禁叹了口气,魔君曾下令不可随意出手伤人,尤其是仙家之人。虽然良辰大可以立即出手打死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但是刚刚自己可是亲眼看见神器的威力,且自己已经和它交过手,若是自己杀了现在神蝶的主人,反倒惹怒神蝶,以后神蝶得手后如何再能任用于它?
毕竟自己能力有限,且天已快亮,自己不宜在人界太久。自己还是需要想个万全之策,既能使神蝶自动离开那个小丫头,又能使神蝶归顺自己,为自己所用。
良辰将玉箫揣好,拿出一个白瓷瓶端详一番。从良辰的眼神可以看出这白瓷瓶里定是装了什么宝贝。
他回想起自己靠近双蝶时,两只都向自己靠拢却不靠近,显然自己善恶两全,注定无法拿走,所以自己需要一个善恶相一者把它拿来。可是这又谈何容易,所以自己找到了莨菪,新婚不久又连失丈夫孩儿再加上自己的蛊惑,恶念就会占据整个灵魂,这样再以条件作为交换,就不怕她不为自己所用。
也许想到这,良辰心中好像闪过了一丝不忍,自己杀了莨菪最重要的两个人,还千方百计的利用于她。但是转念再一想,自己做的一切又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大计,成就大事本来就需要牺牲,牺牲她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将来大计成功,就算她为一功臣吧。
这样想来,良辰便认为自己做的都是理所应当了。转身从房里抓出个人就飞回了魔界。
虽然良辰步步为营打算得非常精妙。可是他忘了一点,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双蝶可是神器,虽然无心现在是凡身,可她的仙魂还在。同等条件下,双蝶怎么可能离开无心去跟着一个小草妖走呢?而且双蝶争论了千百年的话题眼看就要从无心身上得到答案,未得到答案的对错之前,它们又怎么会自主离开呢?
这不是良辰太自负太自以为聪明,而是神器是天机,任凭良辰是何方神圣也定无法勘透天机。
无心树下无心叶 千坤弟子
刚才莨菪与双蝶进行了场大战,孰输孰赢未尽可知。
此时的莨菪眼底猩红,像是随时都会喷出血来。此时天刚蒙蒙亮,莨菪人在院中,抬起头看清来人,面前是两个白衣道士,他们身着道袍,束发盘髻,年纪也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后都各背了个大袋子,看来像是下山去采办的。
莨菪见有人搅局,当即大怒,杀意泛起,刚欲飞身上前。耳边凭空响起良辰的话:
把那小丫头身上的蝴蝶拿来……
她自知自己现在的状态未必能打过两个小道士。况且云郎已死,自己这条命活着就是为了给云郎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仇。大仇未报,自己怎能先以身试险呢?随即隐去身形抱着已经冰冷僵硬的云郎逃走。
现下正好天已大亮,道士已经赶到院中。看着这面前狼藉的场景,还有这个躺在地上的小女孩。心生疑惑,突然察觉到周围妖气大涨。一个道士从后背的布口袋中掏出一面八角铜镜,铜镜每个角下面都栓了铜铃。道士单手一摇,铃声大作,周围五六只还来不及逃跑的小妖随即飞出摔在他们面前,皆抱头蜷腿在地上打滚。
另一个道士拿出个金色小葫芦收了惨叫着的它们。此时妖气还未散去。
“没想到这几只小妖竟能制造这样大的混乱,还好我们听大师兄的话带上了法器,这才阻止了祸事。”
道士看见地上的小女孩,见她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发髻也松散开,不过长得倒还清秀。
初一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无心的脸。
“姑娘……姑娘……醒醒。”
无心的眼皮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你们……你们是谁?”
不等道士回答,无心突然一个鹞子翻身从地跃起,登时感觉到浑身酸痛。手揉了揉肩头,抬起头狐疑地看了面前的道士一眼,口中大声喊道:“二哥,二哥你在哪?”
突然回想起二哥在房间里熟睡,便一头跑进房间里,床上什么都没有,几步飞扑到床前,一摸被褥,还有温热。
二哥去哪了?
门外院中的两个小道士此时走进屋内,初一皱了皱眉抽了下鼻子,自言自语道:“幻迷散?”
无心回过头,质问道:“你们是谁?你们把我二哥弄哪去了?”
稍大一些的道士抬手施了一礼,道:“姑娘,在下是千坤山弟子初一。”手指向旁边那个呆头呆脑的,“这是我师弟初二。我们下山采办,看到此处妖风大作,妖气大涨。还好及时赶来,这才阻止了祸事。”
“我问你把我二哥弄哪去了?”无心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初一彬彬有礼再一拱手,随即道:“姑娘误会了,我们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了你一人啊。而且此处妖风大作,说不定你二哥被妖怪吃了。”
无心不相信,这世上哪有妖怪?
无心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二哥,你去哪了……”
初一见她大哭,不禁怀疑起来。刚才这里的妖气这样暴涨,她一个单薄的小丫头是怎么活下来的?
于是初一身后拿出八角铜镜摇了两下,见无心没什么反应还是在地上哭,就将铜镜递给初二,初二将铜镜收回布背包中。
“那我们便离去了,姑娘你保重吧。”说完背后两把长剑飞出,悬于地面,二人跳上长剑,手中捏着剑诀,嘴中阵阵有词,随即飞走。
他们在无心面前就这么飞走,留下她一个人在地上抽泣。
突然,两个小东西从无心的怀中飞出,在无心的面前飞舞。
无心没有注意到它们是从自己怀中飞出的。
“哪里来的蝴蝶?”无心一时忘记了哭。
“小姐姐,你哭什么呀?”银蝶发出奶声奶气的声音,倒是和无心的声音很像。
“你……你怎么会说话!”无心吓得瞪圆了眼,眼珠子瞪得要掉出来一样。
“我是神蝶,会说话不是很正常吗?”银蝶咯咯的笑起来,像串质地纯正的银铃一般好听。
“看看你说话的那个样子,就不会好好说话吗?”金蝶在旁说道,声音刁钻刻薄,仿佛撅着小嘴,没有一点好气。
“你这么恶毒的说话,小心吓到小姐姐。”
“别小姐姐小姐姐的叫得那么好听,自己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大岁数了,说话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我都替你害臊!”金蝶恶狠狠地说道。
银蝶被金蝶呛得说不出话来,忧郁地盘旋一圈后飞回无心手中。无心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触碰到的瞬间,再次感觉到心口痒痒的。
无心的脑中隐约闪过几个片段,刚才好像自己和一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再想仔细看看时,回忆的片段消失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无心突然想到刚才那个道士说这里有妖。
“你们是妖怪!”随后将手心中落着的银蝶摔到地上去。银蝶被无心甩出,独自在空中飞着。
“我们可不是妖,你可以认为我们是小精灵。”银蝶这样解释着。
无心在地上向后蹭,“我不信,我不信,你们是妖怪!是你们吃了二哥!”
金蝶飞到无心的面前,本想吓她一下,却被半空冲出的银蝶撞翻。
“小姐姐,你没有心也可以活,我们怎么就不能是小精灵呢?”
无心大惊,它们竟然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连心都没有还能活,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以前总听娘讲山海经中的故事,所以自己和二姐经常想这世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妖怪。现在见到蝴蝶说话,真是惊异。
不过两个道士说二哥被妖怪吃了。无心此刻好像相信了些,要不然二哥是不会抛下自己的。
“那,你们为什么跟着我?”无心问向它们。
“是因为……”金蝶刚要说却被银蝶打断。
无心也不明白它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要跟着我啊。”
双蝶向后飞去,转了一圈又偷着飞回无心怀里。
无心跑到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菪姐姐和云哥哥,难道他们也被妖怪吃了?
无心失魂落魄地想收拾些东西离开,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关上院子的竹栅栏,临走前又留恋地望了一眼,钻进了已经混乱不堪的树林。在她离去后,三间草屋和院中所有花草瞬间坍塌后消失不见。
在无心的心里,那颗小幼苗成长得很快,毕竟有双蝶帮忙。所以她的心智恢复了很多。
此时的莨菪抱着云郎的尸体飞到了山顶上,她满身血污,面容憔悴,披头散发,呆坐在地,怀中人早已死去多时。但更令莨菪心寒的是云郎的魂魄竟然散得这样快,自己赶回时只剩下一具躯壳,云郎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他的眼神如此惊恐,他临死前到底看见了什么?
莨菪将云郎埋葬在山顶的一棵老槐树下,亲自刻上墓碑,每一笔都强劲有力,磨得手指流血不止。血珠落地,皆长出一株株的小草。
她心中再次发誓,自己定要为云郎报仇血恨。大仇报完自己就随云郎而去,来世,她还要和云郎在一起。
魔界
良辰将无双抓回了魔界,这无双就是个普通人而已。要说他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有些分不清他是男是女而已。他对良辰来说有什么用处吗?
大殿上,巽离还是躲在纱帐后。美景手持一本书坐在台阶下认真看书。
良辰扛着无双来到巽离面前,施了一礼后,将无双随手扔在地上。
美景问:“这是谁?”
“启禀魔君,这是属下在人界发现的。他身上有着和那道绿光一样的气息,所以属下将他带回。”
美景放下书,走上前。弯下腰,两根手指搭上无双的手腕。闭上眼听了片刻。
“抓错了,这就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巽离在榻中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抓错了?怎么可能?他身上的气息确实是那道气息,怎么会错呢?”良辰有些疑惑,像他这样机关算尽的人,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做错的时候。
就在这时,黑纱帐被撩起一角。巽离飞出,落在无双身旁。良辰美景见状立刻退到两侧。
巽离很少出来,他虽然瘦弱,却很高大,足足有九尺多高。巽离伸出右掌,一提气,便都运到右掌中。掌心朝下,在空中探了片刻。又突然飞回纱帐内,并未做声。
美景摇摇头,“错了,不是他。”
良辰开始回想,自己明明感觉到的。当时在场的还有谁?对了!还有一个小丫头,看来便是她了,当时都抓来好了。
但是那个丫头好像有着神器的保护,自己该怎么抓来她呢?还是等莨菪将神器拿到手时,再顺便将她一并抓来即可。
不知是良辰想得太过简单还是太高估莨菪的实力。
“那他……”美景问道。
巽离轻轻发出一声,“嗯”
美景单手抓起无双的身体,走了出去。随便把他丢在外面就好了,反正他一样会被其他妖魔吃掉的。
无心树下无心叶 言福公子
无心独自走了半日,现在是正午,正午的日头真是毒辣。她从未离开过二哥,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二哥突然失踪,在没看见二哥尸体之前,自己是不可以相信二哥已死的。想到这她突然感觉好饿,也没有任何食物,摸了摸前胸贴后背的肚子,心中的悲伤漫延开去。
终于走出了树林,来到一个镇子。镇子门口挂着有些掉漆的牌匾,上书:玲珑镇。
无心提起一口气,涌进了热闹的集市。
集市上人头攒动,贩夫走卒沿街叫卖,好不热闹,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看得无心兴奋异常。
无心深吸了口气,放眼望去,满眼都是蒸蒸冒着热气的食物。自己好饿,但是没钱怎么办呢?无心撩开自己的袖子,看了看又将袖子放下来。自己的镯子是娘生前给自己戴上的。之前已经当掉一个了,这可是最后一样娘留给自己的东西了。
无心忍不住就要哭出来,强忍着抽泣两声,心中安慰自己道:以后有钱了再赎回来吧。
这两只银镯子是无心十二岁时叶氏亲手给她戴上的,现在的胳膊已经长大了一圈,自己摘了半天也没能拿下来。
无心无奈,放下袖子。穿过一片叫卖声来到当铺前,当铺的柜台很高,柜台里面坐着个老先生,他那矮小的鼻梁上驾着个圆眼镜,眼镜的链子栓到耳后。
无心够不到柜台,于是蹦起来手抓住柜台上的栏杆支撑着身体,“我……我要当东西,您看看能给多少钱。”
当铺老先生不屑地瞥了一眼,“东西呢?”
无心未松手,回答道:“在我手上戴着,拿不下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拿下来?”
老先生有些不耐烦,看了眼她身后并没有排队的客人,所以从里面走出来。此时无心松开手落地,脚面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有些发麻,但也顾不上这些。
老先生上前打量了无心一番,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而已。
无心撩开脏兮兮的袖子。
“就是这个,您给看看吧。”
老先生弯下身子,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将无心纤细的胳膊举起来端详一番。老先生还以为搞得这么神秘会是什么稀世珍宝,原来就是个普通的银镯子而已。
当即有些不耐烦,他冷不丁使劲一拽,将镯子拽了下来,本来就不容易拿下来的镯子直接擦着无心的手背一路摩擦,无心的手背被划得通红,几颗血珠从皮下显现,眼看就要渗出血来。
无心一看自己的手背皮肤都被磨坏,颤抖着说:“你……”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小姐姐不要冲动啊。”
无心这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自己是来当东西的,怎么能惹怒了他呢?惹怒了他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无心的手背火辣辣的疼,小心地将手托起,放到嘴边轻轻地吹。
“那您看……能给个什么价钱?”无心小心地试探道。
“这个嘛……”先生轻蔑地说,“五十文。”看她年纪小便随意给个价格打发了就好。
“什么!五十文?”上一只镯子还当了二两银子,两只是一模一样的,怎么会差出这么多钱。无心不知道,她的那只镯子也就值一两银子而已,上一次是当铺老板喜得贵子,看他们可怜又恰逢喜事便多给一两。
老先生将镯子丢回无心手中,“就五十文,当不当?”
无心一气之下就要走出,刚要迈出去又有些后悔,走了那么久就看见这一家当铺,能当多少就多少吧。于是又磨蹭着转过身,踮起脚双手举上镯子。
“您再看看吧,能不能多给十文?”
就在这时,门口处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响起献媚声和倒茶水的哗啦声。
“呦,这不是言福家的大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两个伙计十足的奴才相。点头哈腰的招呼着这面前的公子,面前的这位公子身着月牙色的长袍,用一根金色的宽腰带紧勒腰间,一块羊脂玉玉佩悬挂于上。头发随意梳到后面,还未及冠。
无心回头去看,突然跑到他面前,用她的小手抓着言福公子的长袍,大喊一声:“大哥……”
在场众人惊呆,首先是当铺老先生,这小丫头是镇上言福家公子的妹妹?自己怎么没听说过这一号人?
言福公子旁边的小厮妄言推开无心,“你这野丫头,谁是你家大哥?你看好了,这位可是……”
言福公子从后背掏出一把纸扇,纸扇上的挂件还在空中摇晃。言福公子随意抬手一指,便阻止了妄言,然后低下头看向无心。无心被妄言一推,吓了一跳,眼珠直直地盯着言福。
老先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真是言福家的妹妹。转瞬又笑自己蠢,言福家财大势大,怎么会放任这样的妹妹在外流浪不管呢?
老先生拉着无心回到柜台下,回身取了五十文,丢给无心,同时欲拿走镯子。无心接过钱,拿着镯子的手却未松开,“再多给十文吧,求您了。”
老先生不耐烦,一甩手推开无心并抢下镯子,无心接连后退几步。转身就要回去纠缠,一双手却摁上了肩头。
言福公子及其小厮已经上前,看着老先生,质问道:“这只镯子起码值一两银子,你五十文就把她打发了?”
妄言在言福公子身后小声嘱咐,“老爷交代过,让我们不要惹事。”
言福厉声喝道:“本公子就是看不惯有人做出欺负人的勾当。”
妄言讪讪闭嘴。
老先生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怎么会被他吓住?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这样说:“您说的是,我这给她包一两银子,请随我入后堂吧。”说着眼神会意了无心。
无心真以为要带着自己去取钱,抬脚就要跟上。
言福大怒,这种伎俩见得多了,“不必,一两银子而已,有什么非要去后堂拿?莫不是到了后堂又不是这个价钱?”
无心恍然大悟,停下脚步,老先生又怎会敢抓着无心走?
“怎么会?公子真是多虑了,我这就把钱拿来。”回身取了一两银子,将无心手上的五十文取走,无心伸手接过了银子。
老先生看没宰到钱有些不高兴,但也不表现在脸上,回到柜台内坐着去了。
无心一直盯着言福发愣,突然指着言福道:“你是不是就是我大哥?”
众人再次愣住,言福问道:“为什么说我是你大哥?我和你大哥长得很像吗?”
无心未答话,她都没见过自己大哥,更何谈像不像呢?
“你是不是无家可归了?”言福见她不回话,便开口问道。
无心刚要点头,突然耳边响起细微的声音,就像是在耳朵里发出的。
那是金蝶在说话:“小主人,这世上的都是无功不受禄,无利不起早。你与他非亲非故,非交非友。他为什么要帮你呢?我看小主人还是不要告诉他实话的好,免得被他骗走。”
无心认为说得有点道理,刚欲开口。左耳又传来声音:
“小姐姐不要听它迷惑你。世上怎么就没有好人?我看他眉宇间全是正气,若无福气护体,怎么会有这样的迹象?如果小姐姐骗他,岂不是和坏人一样了?”
言福见面前这小女孩的眉头一皱一松,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好生奇怪。
于是言福又问了一次:“你是不是无家可归了?”
无心听着耳朵里的声音,听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突然金蝶飞进无心的心里,在嫩芽上狠咬了一口。
无心在金蝶下口的同时说:“不,我在这镇上有亲戚,我是来投奔亲戚的。我……这就去找亲戚了。”说完便抬腿跑了出去。
一行几人走出当铺,转过头看向妄言,妄言赶快把头凑过来。
“妄言,你说……这个小女孩是不是骗我?”
妄言谄媚地回答:“怎会?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敢骗少爷您呢?”
言福一扇子打上妄言的头:“以后少说这种奉承话。”
妄言连连说是。
“找两个人跟着她,看看是不是找什么亲戚?”
远处的无心已经跑远,无心回想刚才那句话好像不是自己说的。就像是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说出了那句话。
无心疑惑自己怎么会这样,突然想到是那两只会说人话的蝴蝶。
翻了翻袖口也没找到,最后摸进怀里,掏出那跟银簪,不过它现在光秃秃的,上面的蝴蝶不见了。
“你们出来!”无心大叫一声。
两道身影从她裙下裤筒里飞出,它们还在争吵着。
“你真卑鄙,竟然飞进小姐姐心里控制她!”银蝶说。
“我卑鄙,如果小主人被他骗走,到时候就晚了。”金蝶说。
“晚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是坏人!”
它们又开始争吵,无心见它们还跟着自己,有些害怕。害怕很正常,以她现在一个凡人的认知,想要接受会说人话还会打架的蝴蝶,确实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于是,无心转身欲跑。双蝶没有意识到无心要逃跑,无心跑到五步开外,突然心口乍痛。痛不欲生,像是被钝刀子在胸膛里搅来搅去。她捂着心口蜷缩在地,左滚一下右滚一下,发出连连惨叫。
双蝶现在脚上的细丝线和她的心相通。无心跑远了,双蝶还留在原地吵架,心失去了支架,当然会痛,而且心刚才还被金蝶咬了一口。无心不敢相信,因为她没有心,为什么心还会疼?
双蝶飞了回去,它们一靠近。无心感觉心口立马不疼了。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无心怒问。
“小姐姐,我们现在和你的心连在一起,你不要跑远了哦。”银蝶笑着说道。
无心大惊,“心?我有心?”说完手摸上心口,抬头看向它们,目光呆滞,“没有啊。”
“你当然摸不到,总之不要偷着跑远就好。”
无心虽然不太相信它们说的,本来无心就很怕它们,但是这句说得好像是真的,要不然,无心刚才的疼痛从何而来?
无心树下无心叶 同上千坤
现下无心有了盘缠,不禁思考到最严重的问题,现在二哥不知去向,难不成要自己一人去寻大哥?接下来自己该去哪呢?挨家挨户的打听有没有见过自己大哥?还是挨家挨户打听他家有没收留自己大哥?这怎么说都说不通啊。
看起来当铺的那位很有可能是自己大哥。至于无心为什么认定言福是大哥嘛……只是感觉言福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说不出来的熟悉。
市集上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无心看什么都新鲜。她来到小摊前,买了五个包子吃,这包子不是白面,是黑面,无心吃得满手是油还合不拢嘴。
付了五文钱后,无心接着走。
无心看到前方围了一大圈人,不时发出喝彩叫好声,便跑了过去。
无心刚一过去,前方的一大群人一哄而散。无心小心的身体被挤到老远。
无心又走了几条街,看到卖糖人的,便拿起一个孙悟空的糖人问:“这个多少钱?”
“一文。”
无心张口就咬了上去。顺便一只手在怀里摸钱……
不好!钱呢?无心回过头看向刚才人群的地方,人群已经散去,地上空空如也 。无心挠了挠脑袋,脸上泛起潮红,深吸一口气将刚被吃没了半个脑袋的糖人
推到小贩的面前,上面还沾满了口水。
“您看能不能退了……”
小贩气得瞪圆了眼,这吃了半个脑袋还有退回来的道理?
“姑娘,没钱就不要买,你连一文钱都没有吗?”小贩嗔怒道。
无心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钱刚才丢了,真是对不住,您看我只吃了一点点……”后面的话,无心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无心突然从头上“唰”的拔下一根木簪子,小贩当即吓一跳。她不会为了一文钱和自己拼命吧,刚要开口说这一文钱不要了。
“您看这跟木簪子值一文钱吗?”
小贩松口气,还好不是和自己拼命,他将攥着草把子的右手倒到左手,右手抓住无心的肩头。
“你这东西一文都不值。走!我们见官去,看看你有没有这一文钱!”
“一文钱,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身后传来懒散的声音,无心回过头。
“大哥。”
妄言立即上前给了小贩一文钱,小贩离去。
无心说:“谢谢大哥。”
言福说道:“你不是去寻亲戚了吗?”
“我……”
言福笑道:“果然骗我,年纪不大,说起谎来倒是眼睛不眨。”
无心尴尬地笑笑,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刚才的话不是自己说的?想来就是说出他也不会信的。
双蝶隔着无心的衣服打量着眼前的言福,看他也不大,说话却要装得一副看透一切的老成样子。
“看在你叫了我几声大哥的份上,不如与我回府如何?”
妄言再次在言福身后嘱咐:“公子,老爷交代过不要带来历不明的人回府。”
“闭嘴!闭嘴!”
妄言不敢再多嘴,反正自己已经提醒过少爷了,惹了麻烦也不算自己没提醒过他。
无心有些顾虑,自己前几天留宿莨菪家,他家两口被害。虽然看着面前的人不像是坏人,一是二哥不在,自己不要随便跟别人走,二是怕他和菪姐姐家一个下场。
无心刚要开口拒绝,左耳响起声音:
“小姐姐,快去吧,快去吧。他也不是坏人,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啊。”
这次还不等金蝶说话,无心就自己跟着言福走了。
几人一同走在街上,不过这妄言走起路的姿态好像比他家少爷言福还要威风许多。
一路上,行人见到他们则自动避开。无心不禁好奇起来,他家到底是什么势力?
无心这一路可没闲着,不光好奇,还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个不停,听得好像这言福真是她大哥一般。
很快走到了言福府。
紫金牌匾上嵌着“言福府“三个大字。笔法写得强劲有力,可能无心不知道,这块匾是朝廷敕造的。
妄言上前叩门,大喊着:“公子回来了。”
厚重的紫金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里面四四方方的天地。
无心的手还攥着言福的长袍,已经将他的长袍攥得皱皱巴巴,像块用久了的抹布。
妄言趴在言福耳边小声地说:“公子,老爷不在家。”
言福的嘴角笑了笑,最喜欢他不在家了。
随即吩咐道:“瑾花,带她去安顿一下。”
无心被瑾花引着走,这瑾花是言福府的丫头。一路走去,绕过院中摆的铜鼎,穿过回廊,走到一片莲花池。现在是二月末的初春,莲花还未□□,大片的绿叶铺在水中。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片花草,那还成想下面竟还有水?
“水里有鱼。”无心大喊。
“嗯。”瑾花低着头。
“那鱼是红色的。”
“嗯。”瑾花还是低着头。
“这个可以捞上来烤了吃吗?”
瑾花猛地被口水呛住,涨红了脸咳了几声。
这言福府真是大,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后院。
无心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素白的长裙直接及地,裙摆底部和袖口绣了两只红色的锦鲤。衣服有些宽大,比起原来那套已经破破烂烂地衣服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无心重新将头发绾了个髻,一根木簪子插在上面,好像还插歪了。
无心换好衣服,瑾花又引着她去了言福房里。
未等瑾花通传,无心几步跑上前,用她的身体撞开门。
“大哥,大哥。”
言福抬起头,无心这才看清了言福的脸,言福的脸没有富家人的富态,却是一副病秧子的样子。脸色有些发灰,整个眼眶有些青紫。他竟然这样虚弱?刚才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
无心还在言福身旁围着他上蹿下跳,“大哥叫什么?”无心等着他说名字,自己只知道叶无两个字,如果他能说出这两个字,那就一定是大哥无误了。
言福大笑:“复姓言福,我名茂竹。”
是夜,莲花池。
言福茂竹从黑夜中走出。脚步有些踉跄,边走边咳虚弱得随时会倒在地上。
言福茂竹突然抬起右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声音清脆,毫不留情。
“你还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他像是在对自己说。
“纠缠?何来纠缠?这具身体本来就该是我的,你才是该离开的人。”两句话语气不同,声音却一模一样。
“离开?你怎么不离开?”
“你……”说着,言福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喂,你不能死啊,这具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死了我去哪啊?”
黑夜,夜里的风很大,尤其是吹起水面上的风。
翌日晌午,今天的天气很好,天上的云飞得很低,低得就好像一踮脚就能够到。
现在的言福看上去还是一副病秧子一般,不光脸色不好。眼眶还有些发青,眼睑处还有几处擦伤,伤口不长也不深,伤口已经开始痊愈,像是刚受伤不久。
此时几人坐在花厅中
言福斜靠在椅子上,左手支撑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头举在脖子上嫌累,懒散得像是没有骨头。
“我明日要去那个什么千坤山了,都是我家老头子的主意,本少爷可不想去受那个罪,哪里能比得上家里舒坦?万般不情愿也没办法啊。”言福玩笑着说。
无心在旁问道:“千坤山?好像在菪姐姐家就是……”
言福惊异得打断她,“难不成你知道这千坤山?”停顿半刻后,像是对自己说:“也是,天下谁不知道千坤派的大名呢?千坤派屹立在千坤山之上,迄今已是百年有余。”
无心大叫:“哇,大哥知道百年前的事?大哥今年几岁了?”
言福狂笑,笑得上不来气,“百岁了。”随即正了正脸色,“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问,你有没有兴趣同本少爷一起上千坤山啊?”
提到千坤山,无心不禁为了二哥感伤起来,“千坤山好像是修仙的地方难不成大哥也想飞升成仙?”
言福说:“成仙?成仙有什么好的?哪得人间逍遥快活?怎么跟你们说呢?本少爷有隐疾,高人指点让我十五岁志学之年去千坤山找元灵道长,他能帮我治这隐疾。”
妄言在旁听了半天,听到这,还是忍不住在言福耳旁唠叨:“少爷,老爷交代过,您有隐疾的事,不能随便说出来。”
言福每天都被妄言在耳边唠叨个不停,但还是任由妄言在耳边唠叨,可见言福为人虽然有些乖张,但极其和善。
“怕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妄言退到言福椅子身后。
无心耳中响起声音:
“小姐姐,和他去,千坤山是好地方啊,很多人想留下来都不能呢。”
“那里有什么好的?小主人,你不要听它的,千坤山一点都不好……”
“千坤山怎么不好了?千坤山仙地都是善良的人。”
“仙地就都是好人了?我就知道千坤山不是好地方……”
双蝶在耳中又吵起来了。
无心想了想,自己左右也没地反可去,还不如就和言福一起上了千坤山。而且无心心中有个声音,那并不是双蝶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自己,上了千坤山就能找到大哥。
有一点好可疑,言福为什么要带无心上山呢?无心只会哭闹,她看起来一无用处。言福可能有着自己的打算,他要带无心上山可不止是要照顾她那么简单,至于他的目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无心树下无心叶 血染竹林
夜里,整个玲珑镇陷入了沉寂,偶尔有几声蝉鸣伴着打更的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响起。这混杂的声音伴着冷风将夜晚的睡意吹向人们。
无心已经睡熟。
门外刮起了风,吹得莲花池的莲叶散开。风大得卷起池中几滴池水撒在岸边的青石板上。
一夜很快过去,言福府上上下下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忙活,言福家唯一的独子要出远门,当然得忙碌起来。
无心已经收拾好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等她到了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言福这是要把家搬到千坤山上去吗?
整整十辆马车,抬了二十个红木箱子,带了三十人。队伍铺了整条街。几个老妇人拉着言福的手,在门口说了许久的话。甚至有个哭得晕倒在地,被人抬了下去。
无心自知不能添乱,早早地坐在马车上。等了很久,他们还没说完话。
她没什么事做,偷偷从车帘后爬出,伸手去抓马尾。马怎么可能让她抓自己的尾巴?马打了个响鼻,马尾“唰”的一扫,登时吓得无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府门口的嘱托终于说完了,说了整整半日,已经是正午了,马都被日头烤得左右摇晃,不停地甩头。
千坤山距离玲珑镇不远,只需三日就可到达。一行人已经出发,马车颠簸,言福在队伍最前的车中坐着,无心坐的马车紧随其后。不知道走了多久,众人都有点昏昏欲睡,几次下车吃饭,已经走了两日多。
现在接近黄昏,太阳在不远的天边已经落下,附近的云都被烤红。队伍走到一处小道,道路两旁都种着大片竹林。竹林生长得异常茂盛,可能是仙地脚下,仙气萦绕,所以树木都生长得很好。
突然,所有马车齐齐停下,拉着无心的马车在这时开始疾奔,马夫双手拉住缰绳也没拉住,马没跑几步就一头栽进树林,马车被撞散,马夫一个跟斗从车上跳下落地,无心从车上滚落下来,马挣脱了缰绳长啸一声,抬起前蹄如人立一般。
众人都被惊住,言福率先反应过来,吩咐妄言道:“快去看看。”
妄言及几人跑上前去查看,找不到她人。他们又弯着腰在草丛里找,脚下一边探着路一边用手拨着草寻找。
妄言脚下突然踢到了个东西,回过头,是无心滚成个团。
“找到了,少爷,找到了,还活着。”
无心身上皮肤被树枝划伤,将白衣染成一道一道血痕。
无心站起身,走了过去。
言福问:“你没事吧?”
“没事,马不知道怎么了。”无心回答。
话音未落,小道上登时狂风呼啸。一股奇香伴着狂风一同吹来,狂风吹过,马纷纷跪倒在地。
妄言大叫一声:“不知是哪路英雄?我们是玲珑镇言福家的人,有什么事不妨现身,我们好好商量……”
“咻”的一声,树林间不知从什么方向疾飞出半截细绿竹,直接贯穿了妄言的喉咙,妄言身体向后飞出了几米远,越过小路,身体斜倒在路旁的树林中,喉咙上串着的绿竹正在一滴一滴的滴着血。眼珠瞪得铜铃般大,好像是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保护少爷!”声音嘈杂,众人围在言福的马车中央,无心吓得咽了口口水。
瑾花上前,大喊道:“哪位英雄?敢不敢现身一见!好让我们死个明白!”瑾花的声音虽响,还是止不住声音的颤抖,抖得都有些嘶哑。
肃杀的寂静,伴着妄言喉咙上的滴血声。
瑾花张口刚要再次大喊,树林间射出无数根细竹。
不停的有人来不及躲闪被射中后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言福躲在马车中,无心在马车下蹲下身。
“趴下”无心耳朵里发出的声音。
被疾射出的细竹像是有方向一般,竟绕过了无心和言福,并未射中他们。
很快,声音再次恢复了平静。
刚才一路上众人还有说有笑,顷刻变成了满地的尸体。唯有言福和无心二人还在大口的喘着粗气。
无心突然站起了身。
言福大惊,伸手去拉。空中那股奇香又飘了过来,昏睡过去。
从茂密的树林中,走出个人影,脸上带着邪笑,笑得脸都变形了。本来巴掌大的瓜子脸,现在看来……却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
无心盯着她看,就在马上就要看清她是谁的时候,好奇心还是撑不过幻迷散的药力,倒地睡去。
黑影抬起头,莨菪将斗篷的帽子放下。
“费了我好大的功夫!走到装着言福的马车跟前,此时的马车被细竹穿得像刺猬一般。
莨菪一抬手,马车的棚顶被掀翻,车帘粉碎成末来不及落地就被风吹走。
言福脸朝地倒在马车里,莨菪弯下腰靠近了看。
“没想到堂堂金乌竟然和一个凡人共生在一起,真是可笑至极。”
莨菪心中腹诽道:还好他离开了金乌的本体,要不然现在自己离他这样近,非被他烤得魂飞魄散不可。
莨菪发完了牢骚,走到无心面前,用脚踢了踢见她一动不动,于是蹲下身向她怀中摸去。果然摸到了。莨菪突然抽回手,食指上两个血孔还在滴血。
“竟然咬人!”莨菪气得翻手一掌打向无心,无心的身体飞出,直奔身后的树而去,眼看就要撞在树上。突然,她的身体在空中悬浮了一下,轻飘飘落地,像是片落叶一样。
莨菪上前,怎么回事?
“呼”的一声,地上的叶子被卷起,双蝶两道身影从怀中自行飞出,盘旋了片刻飞了下来。
莨菪冲着它们伸出手,金蝶向她飞去。莨菪脸上的开心再也压制不住,铃声陡然响起。铃铛拴在它们脚上,铃铛很小,但是响起的声音分外刺耳。
莨菪当即捂住耳朵。
“过……来……”莨菪腾出一只手伸向它们。金蝶呼扇着就要飞去,银蝶好像不同意它的做法,它们俩打了起来,身形太快,看不清是怎么个打法。就看见两个光点飞来飞去。
就在这混乱的时候,天边飞来了几人,他们御剑而来,衣袂翩翩,神光异彩。飞近落地,可以看清他们身着道袍,千坤山脚下的道士定是千坤山的弟子。
莨菪此时已经双耳流血不止,忙隐去身形逃回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