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离婚 争子 亲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别人那么说一说的话,许慕晴是绝对不会相信,萧方舟会出轨的。
  他们两个,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小穿开当裤就一起玩到大的。小时候两个人家里都一样的穷,当然,严格说起来的话,许慕晴家里的情况还要稍好一些,至少老许家的孩子要少一个,且两兄妹都不怎么喜欢读书,所以父母也不需要为了孩子们高昂的学费而愁破了头。
  但是萧方舟家有三个儿子,而且个个都想读书,都会读书,更要命的是,他们三个年纪相差都不是很多,所以萧家父母的负担可想而知有多么重。
  因此在萧方舟读高二,他二哥又考上大学后,萧家父母实在是承受不了了,只得让萧方舟辍学和村里的木匠去学木工活。
  那年萧方舟才十六岁,放下书本拿着新办好的身份证,和木匠一起进了城,在城里一家家俱厂开始了他另一种生活。
  他心里有多不甘,没有人知道,那时候大概也没有人在意,只除了许慕晴。
  许慕晴是自己不想读书,她初中一毕业就跑到城里跟着姑姑学做生意,帮着她守店看店,起早贪黑她也乐意。但她不想读书,不代表不明白想读书而不能的痛苦,所以在知道萧方舟因为家贫而辍学后,就提了从别人那借来的一套书去找他,和他说:“你去读吧,我现在能挣钱了,我帮你。”
  她还记得萧方舟当时的神情,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有很久很久没说话。最后他却只是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说:“不用了。”
  十六岁的萧方舟,比十六岁的许慕晴要高了一个头,他长得很漂亮,五官秀气,眼睛很亮,鼻梁挺直,微抿的唇角略略上扬,像是随时都带了三分讥诮的笑意。
  那时候的他,虽然还带着一点少年人的青涩,但已有了大男孩的清秀俊逸。
  许慕晴仰脸看着他,觉得这样的男孩子,应该是抱着书本脚步轻快地走在校园里,和人讨论“相对论”、“立体几何”或者“牛顿定律”什么的,而不是提着个刨子,在逼窄简陋的厂房里,顶着木屑与灰尘,挥汗如雨。
  许慕晴是真的很想要帮他。
  对此她没有太多的想法,就是单纯地想要帮他而已,因为他毕竟,真的是个很会读书也很喜欢读书的人。
  但是萧方舟却告诉她:“没关系,条条大路通罗马,就是不读书,我也能有我自己的路。”
  
  他是个很倔强的人,说不读,就真的没有再读,哪怕后来他的班主任知道消息后过来找他,说愿意无偿支助他一直到大学毕业,萧方舟也没有再回学校。
  他就那么在家俱厂里做了下来,一做就是五年多,从小小的木工学徒,变成了资深的小师傅,然后在厂长要升他职的时候,却出人意料地提出了辞职。
  辞职那天萧方舟过来找她,他穿了崭新的一套衣服,虽然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白衬衣黑西裤,但许慕晴回头看到站在姑姑店门口的他时,仍旧觉得他帅得令她心跳加速,异常的惊心动魄。
  她头脑昏沉地跟着他跑了出来,两人沿着河边一直走一直走,直走到太阳落到山脚,只能看得到天边一片片灿烂的红霞时,他停了下来,很是突兀地说:“我辞职了。”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问她,“许慕晴,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许慕晴和萧方舟结婚的时候,在家里还很是引起了一番风波,许父许母就坚决不同意她嫁给他。大家都是隔壁邻居,谁家不知道谁家的事?萧方舟兄弟是出色,但那是萧方舟兄弟,不是萧方舟本人。他的两个哥哥是大学生,现在也都留在了大城市里工作,但萧方舟一个小木匠能有多大出息?
  更何况,萧家还有萧母那么一个厉害的老娘。她老子娘之厉害,四方八村可以说都有耳闻,用刻薄、势利、薄情寡恩来形容她,一个词都不过份:牺牲萧方舟逼他交出全部工资来供两个哥哥读书这都不算是什么事,三天两头抢人地皮占人菜地和人吵架大家也都看习惯了,可她和自己两个亲姑子关系都十分恶劣,恶劣到,小姑们回娘家来看自己娘都是宁可住在隔壁邻居家也不愿意往她屋里多踏一步!更有甚者,她连自己年迈的婆婆都容不下,把她赶到窝棚里住不照顾她不给她饭吃也就算了,邻居们偷偷给老人一点吃的她还能跑到人家里去跳脚骂,嫌老人丢她的脸,还干脆把窝棚钉死把老人关屋里活活挨饿……
  许妈妈讲完这些就苦口婆心地劝许慕晴:“就这样的娘,许慕晴你觉得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而且很多时候人家都说子随母性,有她这样的娘,难保她养出的儿子不随了她。”
  可许慕晴却听不进去,只坚持:“萧妈妈是萧妈妈,萧方舟是萧方舟,不一样的。”硬是强着脖子一定要嫁给他,家里人不同意,她就悄悄拿了户口本身份证,和萧方舟登记了。
  没有酒席、没有亲友的祝福,她大概是村里面嫁得最为寒酸的女儿家,以至于萧母在萧方舟发迹之后,时常和人在背地里笑话她,说她这个儿媳妇是倒贴上来的。
  但许慕晴无怨无悔。
  在她看来,婚姻里的事情,和谁都没有关系,除了她和萧方舟自己。只要他们过得好,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太放在心上。
  他对她好,所以她也对他好,这么多年里,他要做什么,她总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他的钱供了哥哥们读书,创业没有钱,她就把她全部的积蓄给了他,不够还厚着脸皮往娘家去帮忙借;他因为年轻不懂难免被人骗摔了跟头,她就笑着扶起他,鼓励他,一句埋怨都没有;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她也帮着出去应酬,一个女人在酒桌上跟个男人似地大碗大碗地喝酒,喝到在路边吐得肠子都要吐出来了,接到萧方舟的电话却还是硬撑着说她很好,她能搞得定……姑姑都曾不止一次替她可惜:“慕晴你真是一点也不懂事,你不把钱拿给他去折腾,听我的话去买个门面,哪怕不是你自己做,就是吃租金,现在也够你们嚼用了。”
  姑姑要她买门面时,市里的门面还没有贵到多么离谱,房子也才几百块钱一个平方,所以亲戚朋友都说她傻,都说她,何苦由着他折腾,何必和他一起瞎折腾。
  她只是笑,什么辩解都没有,可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妈妈说她,死不悔改,不撞南墙不回头。
  许慕晴不知道南墙是什么,她只是认定了萧方舟,然后她也终于等到了属于她和他云开日出的那一天:在经过多年经营,赔赔赚赚赚赚赔赔之后,萧方舟的事业终于有了转折,出现了大的盈利。
  这两年他注册了公司,有了自己的写字间,办起了厂房,他设计的商场专用蔬果架还申请了专利,甚至于,还获得了全球性的大型连锁超市的独家订单。
  如果钱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的话,那么无疑的,在许慕晴嫁给萧方舟的八年后,他是成功了的。
  
  只不过,这时候许慕晴才发现,他也已经不是她的了。
  不,不,不,其实在今日之前,许慕晴大概都还十分坚定地认为,萧方舟依旧是她的,她一个人的,男人。
  哪怕是那天晚上接到了那样一通电话,她依旧还怀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希望是她听错了,或者是,她出现幻觉了。
  她是在犹豫了好几日后,才下定决心跟踪他。
  而他对她,毫无防备,不过也许他也并不怎么惧怕她会发现,要不然,他何以会如此地明目张胆,在这样人来人往,随时会遇到熟人的大街上和另外的女人,一起亲密行走。
  
  许慕晴坐在车里面,一路跟着他,看着他陪着别的女人逛街,互相喂食,在人群里拥抱,情不自禁似地接吻。
  她以为自己会冲出去,会不顾一切地跑到他面前,撕烂他的面皮,扯破他的衣服,像她之前梦里梦见的那样,毫无顾忌地和他大干一架,直打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你死我活。
  但她居然并没有走出去,非但没有走出去,在亲眼目睹他和她走进一家宾馆之后,她还开着车离开了。
  那个时候,许慕晴才知道,原来对于这样的场景,她是做好了准备的,也许在她发现他出轨的更久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摊牌   晚上的时候,萧方舟像平素一样,按时回家。
  这也是很久以来,许慕晴没有对他起疑心的最大原因。他看起来十分恋家,自打公司另外请了业务员后,如非必要,他一般都不在外面多作流连。
  他很爱孩子,至少,他表现得非常爱孩子也爱她,像这会儿,明明不久之前,他或许刚从别的女人床上爬起来,但他面对许慕晴的时候,仍然可以笑得别无芥蒂,凑到她面前来,抱着她的腰带着一丝倦意地问她:“今晚吃什么菜呀?好饿了。”
  他应该洗过澡了,身上的味道十分干净,清清爽爽的。许慕晴回过头来看他,他还冲她笑了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说:“怎么这么看我,是不是觉得你老公特别帅?”
  许慕晴必须要用尽全力,才能忍下作呕的感觉,和往他脸上拼命招呼一爪子的冲动。
  好在,在她忍耐到顶之前,他自己乖乖地走开了,陪着坐在地板上的儿子一起玩。才一岁半的隽东,什么心事都没有,看到爸爸过去,咧着几颗绿豆一样的牙齿,笑得口水横流。
  萧方舟一边帮他揩口水,一边看着儿子傻呼呼地乐,父子两个只要在一起,就会经常没有缘由地,笑作了一堆。
  许慕晴进到厨房和保姆一起做饭,听着那笑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曾经以为,一个男人,如果肯花时间陪孩子玩,那么他即便坏,也是坏得十分有限的,至少他有底线。
  可现在她知道了,萧方舟的确也有底线,不过他的底线之上,没有她。
  
  因为心里太难过,晚上吃饭的时候,许慕晴就没有平素那么多话,只是偶尔会给孩子添一点菜,其他时间,她都是神情怏怏,沉默不语。
  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好,萧方舟问她:“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许慕晴迟滞地摇了摇头。
  萧方舟便把手放她额头上感觉了一会,而后说:“没发烧啊,怎么今天一句话都不说了?”他还笑着瞪了隽东一眼,调侃他,“不会是你惹妈妈生气了吧?”
  隽东听不懂,但他也知道爸爸是在和他说话,小家伙得到大人关注的目光总是很得瑟,坐在高高的属于他专用的婴儿餐前座椅上,身子不停地往前冲的同时,还将手里的勺子拍得啪啪作响。
  萧方舟见状就捏了一下儿子的脸,恨恨地说:“果然是你啊,个不省心的货。”凑到许慕晴面前,故意讨好她,“要不,我帮你揍他一顿?”
  许慕晴看着面前这个人,他心无城府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仿佛那些出轨和外遇,都只是她的错觉。
  这个时候,她就忍不住想,那些是不是她的错觉?而且就算是事实又怎么样,至少他还会回家,还晓得讨好她……如果她能够忍下来,对萧方舟已经出轨的事实视而不见,装聋作哑得过且过,这日子,也未偿不是过不下去。
  但到睡觉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她做完家务洗好澡后,萧方舟早已舒舒服服地斜靠在床头看新闻了。做夫妻已有太多年,他们两个进房后多半都是各做各的事,偶尔聊一聊天,说些有的没的的八卦,却也并不经常。
  不过今天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萧方舟看她进房,就主动将电视的音量调小了些,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
  许慕晴犹豫了一会,还是坐了过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萧方舟抱着她问,“我看你好像挺不开心的,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许慕晴家里也有一本烂账,她哥哥嫂嫂感情不好,三天两头吵得乌烟瘴气的,因为父母在乡下,他们就回回吵到许慕晴这儿来,弄得她一个做妹妹的,倒像是家长一样,还得给兄嫂主持公道。
  萧方舟对大舅子家两夫妻一点都不感冒,应该说,因为他们结婚的时候许家人反应太过激烈,他对除了许慕晴之外的所有许家人都不太感冒,虽说还没到不客气的地步,但其态度也是相当轻忽的。
  他这会虽然是在关心许慕晴,但语气是漫不经心的,甚至还隐隐带了一丝嘲讽的味道。
  许慕晴听出来了,却没有跟他计较,只是淡淡地说:“没有。”
  “那是怎么了?”萧方舟仔细端详着她。
  许慕晴也偏过头去打量着枕边人这张面孔,八年过去了,不得不说时间对男人真是很宽囿,岁月的磨砺虽然让他褪去了少年人的清润,却也让他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了。
  有钱又有魅力的男人,走出去,自然有不少女孩子愿意前仆后继扑上来。
  她面无表情地转开视线,回答了他的话:“我不舒服,恶心!想吐!”
  萧方舟惊讶地看着她,手掌从她衣服底下探进她肚子上,轻轻揉了揉后问:“感冒了?吃错东西了?”见她只是摇头,他便带着些恶作剧似地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难不成,是怀孕了?”
  许慕晴有些悚然地回头看着他。
  “干什么这么看我?”他笑,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语气温柔,“怀孕难道不好么?老婆,我们再生个女儿好不好?你不经常说我和儿子都是男的,将来联合起来欺负你吗?那我们再生个女儿,到时候,我让你和女儿一起来欺负我,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往她身下探去,许慕晴再忍不住,捉住了他的手,将之从她衣服里面抽出来:“……”她想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够刚刚还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回过头来,又对她如此温柔缠绻,但最后,她也只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甩开他的手后她站起来,几乎有些仓促地跳下了床,“我去看看隽东。”
  
  隽东已经睡着了,小孩子没有什么负担,睡得香而且沉,小手很斯文地垫在脸边,唇畔依稀还有一丝残留的笑意。
  他长得很漂亮,一岁多的孩子,有一点雌雄莫辩的味道,刚刚出生的时候,小隽东的眉眼里依稀还有她的影子,但随着年纪渐长,已是越来越像萧方舟了。
  只有他的唇形像足了她,没有萧方舟那么凉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不笑,也带了三分温和。
  许慕晴想起隽东刚出生的时候,她因为产后宫缩疼得在床上打滚,彻夜彻夜地睡不着,萧方舟便也不睡,抱着她和她说:“就生这一个,以后我们再不生了,我已经有了儿子,以后我就把你当女儿疼,好好地疼。”
  言犹在耳。
  慢慢躺倒在儿子身边,她摸着他的小手,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心里头,既疼痛又茫然。
  房门轻轻推开,有外头的光漏进来,许慕晴不动声色地擦掉了眼泪,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肩上落下一只手,萧方舟在她耳朵边轻声唤她:“老婆。”
  她闭着眼睛没有动,萧方舟却掀开被子将她抱了起来,大概是看穿了她的把戏,他略有些惩罚性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坏人,丢下老公不陪来陪儿子,你以为我会准吗?”
  他把她又抱回了他们卧室,两人都躺在床上后,他笑着在她腋下挠了一下:“还装?”
  许慕晴是很怕痒的人,但今日她却硬生生忍下了他的骚扰,不过眼睛还是睁开了,她望着他,他也看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很亲密的姿态。
  不过就算如此亲密,许慕晴也已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的还爱着她,还是其实心里已经厌烦透了她,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作出情深似海的假象。
  她微微退开一些,伸手按住他那只作乱的手,很有些毅然决然地问:“萧方舟,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隔得这么近,又这么突然,萧方舟眼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顿了顿,他笑了一声,“你不会也跟其他女人一样开始胡思……”
  “如果有,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好聚好散。”许慕晴打断他,她自觉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很平静了,但是尾音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情绪。
  那会儿她想,如果萧方舟肯承认,那么她就原谅他,也许她会心痛至死,但她一定不会怪他。有什么关系呢?离婚罢了,分分合合,在这个世界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别把她当个傻子。
  但是萧方舟的回答还是让她失望了,他只是沉默了一瞬后,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有些无奈地说:“你就爱乱想,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爱谁比爱你更多?”大概这样的谈话到底还是败了兴致,他没有再骚拢她,反手关了床头的灯,一把抱住她,“你不舒服,那就早些睡吧。”
  许慕晴看着他极快地闭上眼睛装睡,很恶劣地想,原来他也不是圣人,他的演技也不是真就炉火纯青无懈可击,他也会有心虚,会想躲避的时候。
  
  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反正很快,她就听到了身边传来轻微的鼻鼾声。
  她一直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很多,想如果离婚,她要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隽东肯定是不会给他的,但萧方舟未必就肯放弃,或许这会是一场长久的拉锯,甚至于,还是不死不休的战争。
  只是隽东要怎么办?
  父母离婚造业,大人且不管怎么样,但报应似乎总会落在孩子身上……所以许慕晴不想吵架,哪怕这会儿她心里其实恨到滴血,她也努力地忍着,只是不能再多想,不能去想白日里萧方舟和那个女人的亲密,不能想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也不能想她前不久还傻兮兮地安慰自己父母说,好在你还有女儿呀,女儿女婿感情好,所以我这边的火永远都烧不起来……结果,她这把火就莫名其妙燃起来了,而且一燃还是熊熊烈火,想扑都扑不灭的那一种。
  ……
  
  萧方舟半夜里醒来,看到许慕晴抱膝坐在一边,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怎么还不睡?”他伸手去揽她,很强势地想要把她的手机拿开,却不小心碰到了另一样东西,一把尖锐的,有着锋利的刀锋的匕首。
  他差点被割到,神智终于清醒了一些,直觉地握住了她拿刀的那只手后才忍不住皱眉:“许慕晴你半夜里拿着这个想要干什么?”
  许慕晴也不挣扎,只缓缓地把手机伸到他面前,房间里很暗,屏幕的强光刺得萧方舟的眼睛一阵生痛,他忍不住撇开头,过了一会儿才又转过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她手机里的那张照片。
  尽管拍摄的距离有些远,但萧方舟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他自己。
  他的应变能力算是强悍的了,这会儿也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半晌无言。
  许慕晴看到他这样,终于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会被吓到……”她扬了扬手中的刀,“你刚刚不是问我拿着这个干什么吗?我拿着它,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想,我要不要阉了你……你还记得吧,以前我就和你说过,如果你爱上了别人,你大可以和我说,但是如果你想要瞒着我出轨劈腿,坐享齐人之福,萧方舟,我说过的吧,我一定会阉了你!”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茫然   许慕晴话说得很平静,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格外决绝。
  萧方舟慢慢坐了起来,只握着她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
  两人就那么对坐良久,他才再度开口:“如果我离开她,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认识这么久了,许慕晴是什么性子,萧方舟清楚得很,所以他并没有辩解,而是直接问了结果。
  许慕晴摇了摇头:“不过我不会阉你。你把儿子给我,我们离婚,为了隽东,我可以和你好聚好散。”
  萧方舟这一次,好久都没有说话。
  许慕晴等他的答案终于等得累了,就挣开他,起身下床去了隔壁儿子的房间。
  她心里很不平静,大概只有看着儿子,她才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要真的做出疯狂的,不能收拾的事出来。
  
  其实说实话,她并不想这么早就摊牌。甚至于她都没有切实想过,是不是真的要和萧方舟在这时候离婚。
  隽东还太小了。
  而这个时候的世情,离婚虽然在城市里已很普遍,但在她的老家农村,依然还是桩了不得的丑事,她之所以当时没有冲上去找萧方舟大闹,就是因为,她不想把这桩丑事,变成更大的丑闻。
  自从《牵手》那样的电视剧出来以后,有一些人总喜欢打着真爱的名义,同情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者,而她这样名正言顺的妻子,则似乎成了那只肥头鼠脑妨碍人家追求幸福的过街老鼠。
  她恨到极至的时候想着,她要重新回到萧方舟的公司去,想尽办法抢走他的财产,哪怕抢不走,她也要毁掉他平生最得意的事业,然后看着那对渣男贱女,问他们,后悔吗?
  可她知道她做不到。
  只今日一日她都煎熬得撑不下去了,更何况还要长久地与他斗智斗勇?而且她也仔细想过了,萧方舟的财产她根本就转移不走,且不说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身家有多少,就是知道了,就是她真能全部转走了,那和萧方舟,必然也会有一场漫长的牵扯——他付出那么大心力创下的公司,岂是能轻易给她的?便是她想要毁掉它,怕也没那么容易的吧?到时候,他们为了彼此的利益,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会伤害多少人,就是她自己,都无法去估量。
  可她已经有孩子了,她做不到全然的不管不顾。至少,她是不愿意在隽东面前,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示出人性当中最丑陋最恶劣的那一面的,尤其这丑陋的人,还是他最亲最亲的爸爸妈妈。
  她不想他长大了恨她,让他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不好的种种,然后以有这样的父母为耻。
  
  晚上没睡好的下场是,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憔悴得没法看,浑身懒洋洋的,像是连夜奔了很长很长的路。
  保姆半夜醒来已经发现了许慕晴,所以早起看见她睡在这边也没觉得太惊异,只是笑着问:“怎么睡到这边来了?”还调侃她,“不会是半夜摸错床了吧?”
  许慕晴只是疲倦地揉摁着额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保姆出去做早餐后,许慕晴也起了床,她梳洗过后,外面还只有一点微光,主卧室那边安安静静的,萧方舟似乎半点都没受影响,照旧睡得平平稳稳。
  
  隽东还没有醒,她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抱起来,不管不顾地要替他穿衣。小家伙惯来嗜睡,这么早被吵醒了就很不耐烦,挥着小拳头不停地试图拍开她,闭着眼睛,嘴里哼哼唧唧着不肯配合。
  保姆听到动静就跑过来,见状连忙说:“这么早让他起来干什么?就让他再睡会吧。”
  许慕晴便愣愣地看着她将孩子从她手上抱过去,拿小被子包着抱在怀里又哄了哄,将孩子哄睡着了才想起来,有些尴尬地问:“你这是,打算带孩子去哪里么?”
  许慕晴摇头,看着她将孩子放到床上了才站起来,说:“我出去了,你……隽东就拜托给你了。”
  保姆听她这话说得奇怪,笑了一下:“你这话说得真是奇怪,你们请我来,不就是要我帮忙带孩子的么?你要忙就去吧,不过,这天还早着呢……”
  就是上班也不用这么早的,再说许慕晴自从怀孕后就辞了公司的事,安心当起了全职太太,她这么早出门,的确是很罕见的。
  不过她的话还未说完,许慕晴就已经走了出去了。
  保姆出来,就只来得及听到大门阖上的轻响声。
  
  许慕晴出了电梯,才发现今日冷得厉害,路上的草丛间铺了厚厚一层白霜,树梢枝叶间,还结了细碎的串串冰棱。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尤其是还这么早,小区里寂静无声,除了沉默的树木就只有她自己。
  她茫茫然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才冒着这凛冽的寒意,去了猫猫家。
  猫猫大名叫苗兰,现在自己开了家小外贸公司,她毕业开始创业起租的房子就是许慕晴姑姑的,因缘际会,两人就认得了,然后因为兴趣相投,性情相合,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许慕晴在这个城市里的朋友并不多,便是有,大多也是和萧方舟有牵扯的,以前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可到现在,却觉得,自己把自己忽略得真是太久了。
  她快到猫猫那的时候还接到了萧方舟的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只是问她:“你在哪?”
  许慕晴不说话。
  他就又说:“我想和你再好好谈谈。”
  “不用了。”许慕晴直接拒绝。
  萧方舟似乎拿她的态度很没辄,但语气还是很温和,“慕晴,”他喊她的名字,依然喊得柔情款款,那模样甚至是还有点无奈的,“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可是你不能如此就定了我的罪,再听听我的说法行不行?”
  许慕晴听得想笑,他还有说法。
  男人出轨劈腿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什么说法,总不会是像《牵手》里的那个男人似的,是因为她当了家庭主妇后和他的生活脱了节,在他眼里变得粗俗不堪不堪与他相配了吧?
  她很干脆地挂了电话,再不想同他多说一个字。
  萧方舟却又连着打了几个电话,见她是真不想接,就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慕晴,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许慕晴看着那短信冷冷地笑,笑过才发现风吹在脸上痛得厉害,一摸,竟然满脸满脸都是泪。
  
  猫猫这时候都还没起来,她顶着乱草一样的头发打着哈欠过来开门,看见是她,还颇哀怨地嚎了一声说:“天,许慕晴你还可以再早一些,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会被雷打的啊。”
  然后回过身倒头又接着睡,也不管她。
  许慕晴就当真坐在沙发上等她再睡醒。
  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两个钟头,猫猫醒来后见她还在就很惊讶:“喂,你别不是真找我有什么事吧?”她仔细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脸色这么差……你不会是和你家男人吵架了吧?”
  许慕晴摇头:“不是吵架。”顿了顿,才补充,“是要离婚。”
  猫猫:……
  她随手就将手上的抱枕砸过去:“离你的头!你不跑到我这来秀恩爱刺激我这个单身狗就好了。”
  也不怪她如此反应,主要是,两人认识都快十年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许慕晴和萧方舟吵过架红过脸,有时候几人一起出去吃饭或者干什么,他们老夫老妻的感情,看上去,比那些热恋中的男女还要令人眼热。
  在猫猫那还有着小女孩浪漫幻想的脑袋里,她觉得,就算全世界的男男女女都离尽了,那这两只也应该是长长久久的。
  所以,离婚,开什么玩笑啊?
  
  许慕晴接过抱枕抱到胸前,神情寡淡但是认真地说:“是真的。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所以想你帮我介绍一个靠谱些的律师,我想咨询一些事情。”
  她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好歹也在城市里混了这么久,该有的见识,她还是有的。
  猫猫很是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有些相信了。她皱着眉头,说:“许慕晴,你真不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啊?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慕晴笑了一下,说:“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猫猫:……
  这真是比外星人登陆地球还要更让人觉得惊悚,猫猫一直觉得萧方舟那样的男人不可多得,甚至私心里还有些嫉妒许慕晴的好运,可现在……
  “你确定?”她问。
  “嗯,我亲眼看见了,他也承认了。”许慕晴说。
  猫猫就再一次失语了,她瞪着许慕晴,好半天找不到该说的话。
  许慕晴却很平静,至少,她看起还还蛮平静的,虽然脸色不怎么好。
  “那个……那你还好吧?”
  “嗯,还好。”许慕晴说,她似乎想笑,但却只是无力地扯了一下嘴角,抚着胸口处的位置,“不过大概是太痛了,所以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这样也挺好的,是不是?”
  她后一句话问得很轻,带着一点脆弱的坚强,像是墙角那朵历经风雨后开得楚楚可怜的花。
  猫猫坐过去,想要抱抱她。
  许慕晴却躲开了,想要再说什么,还未开口,手边的电话却又响了。
  猫猫看到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但声音还是平静:“妈妈。”她轻声喊。
  电话有些漏音,猫猫坐得离她又近,所以很轻易就听到电话那边一个急切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说:“慕晴啊,你快去找你哥,他在田婷婷家,出事了,出大事了啊!”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私奔   猫猫以从来没有开过的速度,载着许慕晴赶到了田婷婷家里。
  田婷婷是许慕晴的嫂子,论起来,她和许慕晴的哥哥许慕东也是自由恋爱结的婚,但婚后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整成了一对冤家,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架打架完全就成了家常便饭。
  许慕晴有一回也让他们弄得烦了,就私底下劝他哥:“要是真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吧。”
  他哥却又像是舍不得,犹犹豫豫地拿孩子当借口:“要是真离了婚,那可可怎么办?”
  自此后许慕晴便也就少劝他了,他们吵架再吵到她面前来,她也甚少着急上火,由得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争得面红耳赤,差不多累了愿意消停了,她就再出面一人说一顿,各打五十大板后令他们走人。
  她以为,这两口子大概是要这么打打闹闹过一辈子了。
  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听到田婷婷卷跑家里的钱,和别的男人私奔的消息。
  
  田婷婷虽然是城市里长大的,但家里条件并不太好,唯一的弟弟又是个游手好闲的货,都结婚生子做父亲了,还要田父田母养着。
  因此即便田婷婷现在已搬去了寸土寸金的城中心,田父田母却还住在老城区的城中村里住着。许慕晴穿过狭窄低矮的巷道进到田家时,发现里面已是一片狼藉,许慕明被几个人围压着,像一条被摁在案板上的鱼,一边绝望地挣扎,一边痛苦地嘶吼。
  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挂了一些彩,地板上被摔得稀烂的物事当中,隐约还可见到星星点点的血迹。
  许慕晴跑进去,把那些人一个一个揪开:“放开他!”
  哪晓得他们只稍微松开一点钳制,许慕明就要跳起来继续打打砸砸,许慕晴也是气得狠了,反手过去便是一巴掌:“你闹够了没有?!”
  她力道用得很大,许慕明那么高高壮壮的一个人,硬是被她扇了一个踉跄,扶着桌子角,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就是刚刚还在沙发上哭嚎的田婷婷她妈,也不由得顿住了腔,一个个大张了嘴巴,木呆呆地看着她。
  许慕晴却是神色未动,只是盯着许慕明:“打人有用吗?砸东西有用吗?许慕明,你现在是三十二岁不是二十三岁,做事能不能别那么冲动,拿出一点脑子来?”
  不由分说,拖着他一只胳膊推搡着就往外面走,临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回过头来,和田母说:“我已经报警了,所以不管田婷婷是被我哥打跑的,还是卷了钱跟别的男人跑了,我想,警察那边,会给出一个交待的。”
  说罢,她就头也不回地带着许慕明离开了。
  
  离开田家后,许慕晴一路不言不语,面寒如冰,脸色铁青,弄得许慕明就是想耍混都有些不太敢,只是蔫巴着脑袋,默默地跟着她回了家。
  家里只有许可一个孩子在,小家伙今年才五岁,醒来后看不到爸爸妈妈,赤脚坐在门边哭得肝肠寸断,命都快没有了。
  许慕晴就狠狠瞪了许慕明一眼,抱起许可,给她穿好了衣服,又耐心哄住了她。
  之后没多久警察就过来了,看过现场,录了口供,又拿了田婷婷的一些私人照后就走了。
  不过他们立的案子并非是卷款出逃,而是人口失踪。
  因为人家说了,他们现在并不能确定田婷婷就是卷款出逃了——而且就算她是真的拿着钱跑了,可她拿的毕竟还是夫妻两人的共有财产,换句话说,她拿的还是自己的钱,就算她是拿着这钱跑出去跟别的男人私奔了,那也算不上是什么罪。
  顶多的,许慕明可以起诉离婚,然后要求分割财产,让法院将她多拿去的那一部分,判还给他。
  警方唯一能帮着立案搜寻的就只有报她失踪。
  
  猫猫代他们送人出去,房间便只剩下了许家兄妹两个,外加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
  消化掉了警察的话后,许慕明还埋怨她:“这一报了警,就全部人都晓得了,我以后出去哪还有脸啊……”
  许慕晴听到这话一口气噎在胸口出不来,过了好一会才冷笑道:“不报警,不报警你找得到她么?万一她要是在外面被人杀了埋了,有人推到你头上来,你要怎么办?再担个杀妻的罪名被请进去坐几天?”
  许慕明听了,惊得一副下巴都要掉了的模样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会吧?”
  许慕晴看他这样,忍不住抚额:他还有心情担心别个,人家把家里的现金首饰全卷走了不算,还把房子、车子都拿去作了抵押——要不是昨天当铺的人找上门来说要把房子车子收回去拍卖,许慕明甚至都不知道她跑路了,还以为她当真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他现在已经是穷光蛋了,马上就要被赶出去露宿街头了,他知不知道啊?
  不过本来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的许慕晴,被他这么一问还真有些拿不定了。据说和田婷婷一起私奔的那个男人,两人是在地下小赌场认得的,那人就是个浪荡子的性子,如果说他撺掇田婷婷卷款和他私奔是安着想和她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好心,怎么说,许慕晴也是不会相信的。
  田婷婷又不是什么稀世大美女,生了孩子后还发了福,身材也走了样,指不定那男人就是存了杀人夺财的心思骗她走的。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她只是恨她哥:“你之前就一点也没察觉吗?”
  许慕明滞了一会,才涩着嘴说:“我天天都忙得要命,早出晚归的,哪里晓得她这些事?”
  许慕明是水电工出身,现在带了个徒弟,天天给人装水装电,工作确实是挺忙的,有时人家工程赶得急,连日连夜回不了家也是有的。
  就像她,她都不忙,还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呢,结果怎么样?萧方舟什么时候出的轨,她不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么?
  这样一想,许慕晴莫名就觉得挺悲哀的,他们这算是什么?难兄难妹么?连另一半出轨劈腿都要上赶着凑到一起了!
  为这个,她真还没那个脸皮来指责自己的亲哥哥。
  
  下午的时候,许父许母就赶了过来,彼时许慕晴刚刚从当铺那边出来,接到电话后就直接打车回了兄长家。
  家里头气氛压抑,许母在哭,许父和许慕明各坐一边,俱都脸色难看,很明显是有过一番争执的模样。
  许可明显有些吓着了,看到久违的外公外婆也不敢迎上去,只怯生生地站在一边角落里,手足无措地捏着手上一个玩具。
  许慕晴看得有些心疼,就把孩子抱了过来,先温言抚慰了一番。其余的大人们似乎这才注意到孩子的情况,情绪多少都缓和了一点,倒是许母,见到许可又想起她那个可恼的娘,眼泪流得更凶了,抽泣着说:“这真是这辈子都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许慕晴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很能理解父母的伤心难过,私奔这样的事,不管是什么样的年代,大概都是丑得不能再丑的丑事了。许父许母这一生没什么大作为,虽是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可也很爱惜名声,珍惜羽毛,他们教育自家的孩子要讲良心要有道德,不能作奸犯科对不住人,可没想到头来,却被儿媳妇这么狠狠甩了一巴掌。
  她腾出手来想要安慰安慰老人,许母却拉着她的手哭得更大声:“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一家子这么辛辛苦苦攒的家业啊,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怎么就讨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回来……”
  许父听了也跟着骂,话骂得很难听,许慕晴和许慕明也都听着。
  待得他们发泄得差不多了,许慕晴才坐下来和他们说那些来龙去脉。
  老实讲,她都有些无从启齿的感觉,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父母说。
  
  市价一百多万的房子车子,竟然让田婷婷五十万就当掉了,将将才要了一个零头。
  不过也因为她当得少,现在他们要赎回来付出的代价就不是那么大——当然,前提是她得说服当铺放弃这次典当,愿意让他们赎回来,因为这个当现在已经算是死当了。
  深深吁了一口气,许慕晴才安慰父母:“你们不用急,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然后才委婉地讲了讲事情的原委,又说了后续的处理,“警方那边,他们说会加快搜寻的,然后当铺那边我也去和他们经理谈过了,估计还是有希望能把东西都赎回来的。”
  当然,这是她最乐观的估计,而且这些话也只能拿来哄一哄老人了。事实上警方虽然立了案,但这个案子并不在大案要案之例,全国每年的失踪人口那么多,真正找回来的,又有几个?更何况,田婷婷还是存了心要躲着的。
  所以就目前来看,她报警的唯一的作用,似乎就只有,如果田婷婷真出了什么意外,那经常和她暴发家庭矛盾的许慕明,或许身上的嫌疑会少一些。
  至于当铺那边,很明显田婷婷当初典当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留一条退路,她非但典当金额不高,还特别注明了,如若过期未赎,则房产自动划归典当行所有。
  也就是说,现在这处房子,实际上已经归典当行所有了,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强逼,无非是因为,田婷婷当初办理典当时还存在违规操作的地方——车子虽然是挂在她的名下,但房子毕竟是她和许慕明共有的,她私下典当,冒签了许慕明的名字——可许慕晴下午去典当行的时候,分明看到那上面的签名就是许慕明的!
  也就是说,许慕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田婷婷忽悠着亲自签暑了这么一份典当协议!
  这一点,许慕晴当时打电话回来时许慕明也证实了,他说的是:“她那会说是什么炒股票要签的东西,我正忙着,也没细看,她说签也就签了。”
  许慕晴当时就觉得很崩溃——在这一点上,她也蛮同意田婷婷的说法的,那就是,她哥这个人,太老实,除了埋头做事,似乎就不会别的了!
  她没敢把这个真说出来,包括对许慕明——他现在情绪很不对劲,那种绝望到想要和世界同归于尽的样子,不是她再甩一个巴掌就可以扭得回来的——所以她当时听他这么说后就另外找了个理由含混了过去,这会儿自然也没敢当着老人们的面说真实的情况是,她在典当行跟人家经理磨了这么久,也只得到他一句话:要想扭转乾坤,除非是他们老板亲自发话。
  
  许慕晴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她现在在想,就算她找到人家老板,说服他放弃此次典当,愿意让他们把东西赎回来,他们家又哪来的这么多钱呢?
  许慕明这几年攒下的家当全给田婷婷一把卷跑了,而当初买这房子就已经花光了父母还有兄长的所有,余下不足的以及装修费,还是找萧方舟友情赞助的——虽然他当初拿出钱来说是“赞助”,但也是写了借条的,她和萧方舟不离婚,这借条还好说,一旦离婚,许慕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至于田婷婷,她当然也出了钱,五万块,论起来也是她当时所能掏出来的全部了。若非如此,许慕明也不会感动到把她田婷婷的名字也加上去,甚至还让她当了房主!
  她现在倒有些后悔昨天晚上过早地和萧方舟挑明了,如若没有挑明,她或许还能求着他帮忙把这房子拿回来。萧方舟向来脑子活,交际也广,三教九流,什么样的朋友都有,他托一托人,这事也不是就全没有半点希望。
  现在她和他去说,他也不会不帮,但前提是她必定会失去更多。
  要么是儿子的抚养权,要么是除非他同意,否则她只能放弃和他离婚。
  可是她愿意放弃儿子吗?愿意和他继续这样下去,就这么咽下他出轨的事实,假装他们依旧很幸福地过下去吗?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刺激   父母还不知道她和萧方舟的事,若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着急上火。
  许慕晴自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们挑明,所以萧方舟打电话问她在哪里时,她还好声好气地跟他通了电话,末了他过来,她也配合着没有给他什么脸色。
  虽然没有往日的亲昵和自然,但好在家里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就是举止异常一些,也没有人看出来。
  萧方舟也很识得眼色,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破绽,相反的,他还趁机体贴了一把,跟她的父母兄长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破财免灾了,不然的话,留着这么一个媳妇在身边,指不定还会出大事呢……至于钱没了,这又算什么呢?哥哥勤快,也还年轻,自己又有技术有能力,这损失的钱财,迟早是能赚回来的。”
  他其实并没有许诺什么,但或许是他的态度很沉稳,说的话也足够踏实,因此许父许母包括许慕明情绪都缓和了不少。
  
  因为这事后续太多,许慕晴晚上自然就留在哥哥家了,萧方舟也趁机留了下来。有他在,许慕晴插不上什么话,也不愿意演那种貌合心离的戏码,就干脆躲进房间,专心帮忙带两个孩子。
  一家人自然都无心做饭吃饭,甚至连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也懒怠收拾,萧方舟看着实在是不像样,便把家里的保姆喊了过来帮忙。
  他们在外间商量如何如何办的时候,许慕晴就懒懒地窝在沙发上,看着两个孩子在地毯上爬来爬去。
  田婷婷虽然是个不太靠谱的母亲,但许可却被她养得很乖巧,一起玩的时候,很知道照顾弟弟,隽东有时候抢她的玩具,她也不恼,还主动将东西递到他手上,细声细气地哄着他。
  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和隽东坐在一起,像是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似的。
  许慕晴以为她还小,或许并不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可猝不及防的,忽然见她抬起头来问她:“姑姑,我妈妈是真的不要我了吗?”不等她回答,她又说,“我知道,她是不要我了,姑姑你骗不了我的。”
  许慕晴的许多话就这样被噎进了喉咙里,对着孩子纯净明亮却仿佛洞察了一切的眸子,她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瞒哄的话。
  
  她招招手,将小丫头招到自己身边,替她抿了抿鬓角散下的头发后,温言说:“妈妈是生气离开了,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可可,”她问她:“妈妈不在身边,你会害怕吗?”
  “嗯。”可可点头,眼里慢慢就氤氲出了一片水光,“姑姑,我好怕好怕。我们幼儿园里有个小朋友,她妈妈也不要她了,她就天天穿园服来上学,衣服穿烂了也没人管,还臭臭的也没有人洗,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挨近她……姑姑,我以后也会变成那样的小孩子吗?臭臭的,大家都不喜欢我。”
  许慕晴被孩子流利的表达惊了一下,但她依旧不动声色,很肯定地回答说:“不会的,可可绝对不会臭臭的,因为即便没有妈妈在,你还有爸爸,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呢,我们都很喜欢你,所以绝对不会让你变成臭臭的小孩子。”
  “还有姑父,姑父也很喜欢小可可。”她的话还没落音,萧方舟就推门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恰好隽东也摇摇晃晃着扑到她身上,小家伙这会儿正是占有欲相当浓厚的时候,看到妈妈抱着姐姐就老大的不乐意,趴到她腿上就去推小可可。
  许慕晴便也就趁势没有搭理萧方舟,只是眼疾手快地捉住了隽东肉乎乎的手掌,然后将之放到小许可的手里,说:“来,我们一起握握手哦。”
  隽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笑呵呵地抓着姐姐的手晃来晃去。
  
  萧方舟趁机坐到她身边,作势想要伸手过来握住他们的手。
  许慕晴在他的手到达之前放开了孩子们,萧方舟便只握着两个孩子的小手晃了晃,然后逗弄了他们两句。
  他是个很聪明的男人,晓得这会儿许慕晴心里还膈应得厉害,就也不急着提他们之间的事,哄了会孩子后和她说:“那些文件我都看了,很难办。田婷婷那哪里是典当啊,根本就是把东西贱卖给他们了。”
  许慕晴冷声打断他:“你把这个和我爸妈他们说了?”
  “哪能呢。”萧方舟见她回应,很高兴,就笑了笑说,“我就连这点眼色也没有么?我是觉得,这房子已经是这样了,就算人家同意我们赎回来那也得是一大笔钱,还不如拿那赎当的钱另外买一套,也好安一安老人家的心,省得他们难过成那样儿。”
  许慕晴听到这里,抚着孩子头发的手微微一顿,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问:“这钱你出?”
  萧方舟很爽快地点头:“行,只要你能原谅我,就是白送哥一套房子我也愿意的。”
  果然是这个条件,许慕晴听罢,站起来就走。
  萧方舟叫住她:“慕晴!”
  许慕晴没有停留,拉着两个孩子径直往门口走。
  萧方舟也不拦她,只是很快地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无非是想着这房子就算是赎不回来,也想要他们拿去拍卖,然后把拍卖后的差价补给你们。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许慕晴,你想也不要想,那个典当行的幕后老板我认识,他出手黑的狠,背景也厚,别说这当已经是死当了,就算不是死当,他也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把这当变成死的!刚刚我打电话问过了,你当田婷婷那会儿不想当多一点钱呢,问题是,那个人发了话,就没有人敢高出他给的价!”
  许慕晴终于停了下来。
  萧方舟这时也缓了语气,柔声说,“慕晴,我不是一定要拿这事来提条件,我只是真的很珍惜我们这个家庭,我们两个走到今天不容易。是,我是犯了错,可是那是有原因的,我就想你听我说一说那个原因。”
  许慕晴看了眼懵懵懂懂地跟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抚了抚他们的头,和小许可说:“姐姐带弟弟去外面找杨阿姨拿东西吃好不好?”
  杨阿姨就是她家里叫过来的保姆,想这会儿,晚饭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许可很乖巧地应下,牵着隽东出去了。
  
  等到孩子们出去后,许慕晴也没回头,仍旧站在门边,淡淡地开口:“你说。”
  她没有看萧方舟的表情——亲眼看着自己男人在自己面前努力编瞎话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可让她失望的是,萧方舟就连找的理由也那么敷衍,他说:“慕晴,我是没办法的,她勾引我……”
  许慕晴听着听着就呵地笑了起来,门没有关严实,所以她很容易就能听到客厅那边传来的动静,隐隐约约是母亲在哭,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没多久,许慕明又发脾气了,声音尖锐高亢,濒临疯狂。
  他们是她最亲近的亲人,本来都是她提出离婚的底气和后盾,但现在,他们却都面临着崩溃,还需要她来依靠。
  大概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萧方舟才如此淡定,甚至连说谎都可以这么不走心,因为他笃定,这个时候的她,是不会再跟他闹翻的了。
  许慕晴也的确没想和他闹翻,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刺激一下自己父母。
  所以她笑了那一声后,就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走去的时候,她想起以前,有一次她和萧方舟的一个合作伙伴聊天,那人和她说:“许慕晴,你们家老萧真是个好人,难怪你这么放心,安安心心帮他守着大后方。”
  然后他就跟她说了一件事,说的是有一回他们一群朋友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大家说起那些男人间的爱好,就一致攻击萧方舟,说他不像男人,连小姐都不玩。
  他们使劲撺掇着他去玩一趟,见他不从,还硬是把他扯去了一家夜店,找个了小姐,将两人关到一起。可临了临了,等那小姐出来一问,人家说萧方舟愣是不碰她,还让她离得远远的。
  许慕晴还记得自己听到这个故事后的感觉,有感动,也有惧怕,她怕萧方舟终有一天会扛不住这样的诱惑,最终还是会走出那一步。
  她后来拿这事去问萧方舟,他带着些自得地和她说:“你老公我是那么好勾引的么?家里有贤妻如你,我才看不上外面那些的,所以我的身体我一直都能做主。”
  现在他倒是又和她说“是别人勾引他”了!
  
  许慕晴不知道是他说他爱上了别人,还是这个“人家勾引所以他身不由己”更令她愤怒,她越走越快,脚也越踏越重,心里浓重的不甘和愤怒都快要将她淹没了,终于在快走到客厅的时候,她蓦地回转头,又跑了回去。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萧方舟正准备起身,还没完全站直就被一阵风似地卷进来的许慕晴给推倒了,她动作很粗鲁,直接将他推倒在沙发上,然后曲腿抵在他的胸口,“啪啪”便给了他两巴掌,一边打一边咬着牙齿恨声说:“萧方舟,你让我觉得你很恶心,恶心得想吐!他妈的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有别的男人勾引我,我也和他们身不由己一回,你会怎么做?你会忍下来吗?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说到后面,她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但想到外面的父母,她又生生把那股怒意咽了回去,“萧方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很聪明,挑了这个时机来和我谈,我只能说,你真是个走运的人,连出轨这样的事,老天爷似乎都偏帮了你……所以你赢了,我现在不会和你提离婚的事,但是你也别想我会原谅你,我恨你,而且恨死你了,你知道吗?我只要一想到你做的那些事,我就恨不得拿刀杀了你!而我之所以没有那么做,你要感谢你儿子,你得感谢你儿子在你毁了我们的家庭我们之间的信任的时候,阻止我毁了你和我!”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兵慌   许慕晴骂人骂得很痛快,揍人也揍得特别解气。
  不过那两下打出去的后果是,萧方舟当即就离开了。他黑着脸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和自己家人打招呼。
  好在他恼归恼,却没有打回来,不然许慕晴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大概是萧方舟走时候的气压过于低沉,客厅里许父许母他们都跟着沉默了好一会,颇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味道,许慕晴出来后,他们还暂时放下了田婷婷的事,问她:“你男人这是怎么了?”
  许慕晴眼也没眨,说:“不理他,是公司那边出事了。”
  许母听着那心里就更难过了,惴惴不安地问她:“事儿严重么?”又说,“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地不消停?”
  许慕晴就只好说:“没大事,和他也没太大关系,不过是现在找到他头上来。”
  她随口编的理由,要在平素还不一定能糊弄过去,也是大家都心力交瘁,见与己无关便也没有细问也不愿意多想。
  没多久,许慕晴就又接到了萧方舟的电话,他大概是省悟过来了,又或者是真被她气到了,他跟她撂狠话:“许慕晴,我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男人在外面应酬,难免会犯错。倒是你,你要好好想清楚,现在是不是我们两个决裂的好时候!”
  许慕晴听着,只觉得这男人简直是死不悔改!她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爱了他那么多年,还是掏心掏肺,不顾一切的那一种。
  就是他这一句话,让她觉得不值,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生生挖了一个洞,有大片大片的风刮进来,吹得她从头到脚都凉了个透。
  
  因为疲惫,许慕晴很早就带着孩子们睡了。但也没有睡踏实,辗转半宿好不容易睡下了,却总是在做梦,梦里面,有个人一直一直和她说:“许慕晴,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萧方舟没有出轨,没有别的女人,他最爱的是你,只有你。”
  跟要催她眠似的。
  醒过来后有那么一刹那,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萧方舟外遇,田婷婷跟别的男人私奔,都只是她的一场场梦而已。所以睁开眼睛,她还是原来那个许慕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老公,一场幸福美满的婚姻,父母和气,哥哥虽然老实但肯努力,或许生活里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因为有爱,便是吃糠咽菜,她也觉得是幸福的。
  可她这样的幻觉很快就被打破了,床头柜上,她的手机突然亮了亮,发出一连串极为短促的嗡鸣声。
  是短信提示音。
  她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已经有十来条了,这十来条短信上都写着同样一段话:“本来不想和你联系的,不过我觉着你这人实在是没眼色,脸皮也厚,男人都不要你了,霸着他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该放手时就放手,虽然老了人丑了,但至少,姿态没那么难看样子没有那么丑怪。”
  ……
  许慕晴几乎是自我虐待似地,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些相同的短信都读了一遍,开始看的时候,她还觉得挺愤怒的,既愤怒又耻辱,但慢慢地,她只觉得好笑——一个女人,必须要用这样侮辱对手的方式来和她宣战,怎么看也透着几分心虚。
  至少,在她那里,很显然,她达不成她所要的目的。
  想到这里许慕晴便也不想生气了,看过后便把手机扔到一边,起床穿好了衣服。
  正要去洗漱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许父惊慌失措的大喊:“慕晴、慕明啊,你们快来,你妈妈她这是怎么了啊?”
  许慕晴连忙放下东西跑进父母卧室,许父衣服都还没换,坐在床边,许母躺在床上,情况不明。
  她快步上前,在许母头上摸了摸,问:“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喊她她怎么也不应。”
  许慕晴定睛一看,见许母的脸色很难看,青白交错,眼睛紧闭,牙关也咬得紧紧的。
  她只看了一眼,就说:“先别动她,我打电话喊120来。”
  于是又忙乱着把许母送去医院,揪心揪肺地等结果。
  还好情况不是很危急,老太太三高,昨日里被那事一激,一恼一伤心,就病发了。
  医生说:“不要让老人家再受刺激了,好好养着。”
  许慕晴和许父都垮着脸:现在家里这么多事,不受刺激怎么可能?
  然后她到这时候才发现,哥哥许慕明一直没出现,刚刚只忧着母亲的病她也没在意,这会儿,却不得不有些担心了。
  她打电话回家,是保姆接的,保姆说:“他房里没人。”
  许慕明的手机早被他砸了,他不在家里,就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他。
  许慕晴只觉得很头痛。
  到中午的时候姑姑听到信也过来了,她先骂许父和许慕晴:“出这么大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然后才拉着两父女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姑对他们一家一直都很好,尤其许慕晴,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着。她和萧方舟创业最艰难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还是她姑姑接济的。
  事情很大但也简单,许慕晴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
  姑姑听过就又骂:“我就说田婷婷是个不省心的货,果然就让她造出祸来了!不过讲来讲去,都还是你哥他惯的,当初我就和他说过,女人家不能什么都由着她,你看可可小时候,还那么小呢,下大雨她带着她出去跟人打牌,连把伞都不打,弄得小孩子一身湿湿的,她都不管!那时候我就和他说,得让她做事,把孩子放家里或者请个保姆带都好过就那么养着她,你看,越养心越大了吧?还出事了吧?”环顾四周没看到许慕明,就问,“你哥人呢?”
  许慕晴和许父都答不上来。
  姑姑恨铁不成钢:“真是不省心的货!听说他昨天还一个人跑田家去把她家砸了?受伤了没有?真是猪脑子,他一个人能打得过她们一家?!”
  姑姑性子泼辣,讲话也直,发起脾气骂起人来,连他们老爸都招架不住。
  当然,她也护短护得厉害,这不,巴啦巴啦把田家从上到下都骂了一遍。
  
  等她骂完了,又从包里掏出一叠钱塞到许父手里:“拿去用。我晓得田婷婷这么一弄家里日子会难,但再难能有我们小时候难么?那时候饭还吃不饱,衣服也穿不暖呢。现在至少饿不死人了,孩子们也都大了,便是有损失,只要他们争气,也不是挣不回来。所以你也别光顾着恼,怪这个怨那个,多劝着弟妹一点,想开些,只要你们身体好好的,孩子们没有后顾之忧,才好再继续跑事业打江山。”又说,“至于那个死女人,她跑了就跑了,就当是破财免灾,要晓得她拿着那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天打雷劈她!等缓段日子慕明和她把婚离了,我们再张罗着给他介绍个好的,能实心过日子的,他那么老实又肯干,再有慕晴在旁边帮衬着,以后日子总是会再好起来的。”
  她这么连消带打一翻说,弄得许父眼泪都出来了,恁大一人了,抱着自己姐姐狠狠哭了一场。
  
  许慕晴在一边看着,也觉得心酸。那头许母恰好醒过来了,姑姑进到病房去,少不得几个老人又一起痛哭了一阵。
  许慕晴站在边上,端茶倒水递纸巾,劝了这个劝那个,好不容易这一片兵慌马乱才算过去,待得许母情绪平稳下来后,姑姑才单独拉她出门,和她说:“你要和萧方舟闹离婚?”
  她如此开门见山,许慕晴猝不及防,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有种被戳破心事的难堪。
  她想过如果自己坚持,萧方舟会把这事捅给她家里人,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找上她姑姑。
  难怪姑姑会知道家里的事,还找到医院来。
  姑姑见她那样就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她额上点了点:“笨!这时候你跟他离什么婚,不白白便宜了外面那些狐狸精么?”
  许慕晴听到这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萧方舟居然还敢在姑姑面前实话实说。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一向知道怎么做才对他最好,“勇于”承担错误,不也是他“敢作敢为”的一个优点么?
  她嘲弄地笑了笑,姑姑还在劝她:“要我说,他既然有心悔改,你也就假装没那回事,还和他过下去。横竖你有了儿子,他不愿意离你也别和他争那个气,好好带着孩子,再不用心疼他的钱,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还不多逍遥啊?何必争那口气苦自己呢?”
  许慕晴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但她着实咽不下那一口气。
  如果说她以前还会对他有一点幻想的话,那在昨天他那么气恼而去后她就明白,萧方舟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萧方舟了,他更不是那个需要她的男人,他有了他的脾气,并且,不屑于如何来哄她。
  所以如果她这一回原谅了,那么这一次就不可能会是他的最后一次。
  她或者会在半夜里再接到无数个类似的电话或者短信,会不断有陌生的女人们来用恶毒的词语咒骂她,而萧方舟则快快活活地在外面,搂着别的女人跟他的朋友们炫耀地说:“这是我的二太太、三太太甚至于四五六七八太太!”
  她成了什么?一个他婚姻里的摆设而已,想起的时候疼一下,没想到就永远冷落在背后。
  哪怕她真是坐拥金山银山,吃穿再不会缺,可是,没有人会羡慕她,人家只会同情她,嘲笑她!
  她难道真要为了钱,守着萧太太的名头过一辈子吗?她今年才二十八岁,一辈子那么长,想想就是件很恐怖的事。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潜伏   但这些她没法和姑姑去说,也疲倦于和她分说。很多事情,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永远可以保持平淡的心态和表情,只有自己经历,才发现,一切都那么难以承受。
  晚上她回到兄长家,萧方舟已经把保姆喊回去了,连带着,也把儿子带走了。
  许慕晴初时还想着去把隽东抢过来,但她很快放弃——这阵子她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实在也照顾他不过来。
  保姆杨阿姨是他们村里的老熟人,无儿无女,做事也细致,对隽东有时候,比她这个当妈的还要耐心,她又是从他出生开始就帮忙带着的,便是没有她这个妈妈在,隽东也不会有太多不适应。
  以前的时候,许慕晴会觉得这样很省心,至少她有事去哪儿,不需要太挂记儿子。
  但现在,她会隐隐地担心。
  她想着,哥哥这边的事也应该早些有个了断了。
  
  那天许慕明一直没有回来,许慕晴打了一圈电话没找到他人都几乎要放弃了,没想到他倒是主动和她联系了,说他找到那个男人老家的地址了,他上那人家里看看去。
  然后不待许慕晴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许慕晴又急又躁。
  真是个吃亏不记性的主,在田婷婷家时人家还好歹顾忌一点情面,没有怎么他,现在他单枪匹马杀到别人家里去,又能得个什么好呢?
  可她再急,也不能就把他拽回来,她甚至连他去了哪里都不晓得。
  好在许慕明隔日也就回来了,虽说再回到家时挨了一身伤,但大问题倒是没有。
  除此之外,他身上的戾气好歹减轻了些,只沉郁之气更重,整个人瞧着颓得彻底。
  她不敢把这样的哥哥带到父母面前,勒令他老老实实在家里休养,然后自己开始东奔西跑。
  跑的结果却很令她沮丧,如萧方舟所说,田婷婷确实是被人给设计盯上了,原因,她暂时没有查明。
  而当铺那边,许慕晴开始去找他们经理谈的时候,人家还出面应付她几句,到后来,连面也不露了,只是给她回了一条意味不明的短信:“这事儿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温温和和地让它过去,大家日子也都好过。”
  
  许慕晴也想过要诉诸法律,但是找了两个律师,最后都委婉劝她说:“还是和人先好好谈一谈吧。”
  他们不接她的案子。
  自此许慕晴方才知道那个当铺老板背后的能量有多大,以至于外人谈及都是讳莫如深的样,而她想要和人家谈,更是连面都碰不到。
  后来还是猫猫帮的她,她是本地人,到底知道的人和事都比她要多得多,也费了老大劲打听后告诉她:“我有个朋友的朋友开了家夜店,好像说他是那里的常客,还有个专门的包厢是留给他的呢,你要不上那里去碰碰运气?”
  许慕晴很感谢,猫猫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说:“要是实在谈不下来,也别强求,都年轻,只要努力,什么都能再拼回来的。”
  也就是“守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意思,这些日子,许慕晴没少听这样的话。
  老实说,她也很想放弃。但是她家里人一个两个的都放不下,许父许母不说了,一想到房子车子就跟割了他们肉一样,每天差不多是以泪洗面,以至于许慕晴不得不在许母稍稍病好些后就把老两口劝回了老家,赌咒发誓地说一定会把房子要回来;而许慕明更是,也不知道他那天出去遇到了什么事,回来后整个人都废了,除了吃就是睡,女儿女儿不管,工作工作也不理,就天天喝得烂醉,许慕晴朝他发过脾气,拿冷水淋,拿话激,还恼得打了他好几下,姑姑更是破天荒耐着性子和他讲了大半日的道理,可他全然听不进去。
  他只留了一点血性,就是储了很多很多酒瓶子,一个一个敲碎了摆在床底下,说要是那些人敢来收他的房,他就敢和他们拼死!
  许慕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死,想速死!
  唯一的哥哥都这样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是抓着哪怕一线的希望,也要去努力一把了。
  
  猫猫大概也晓得自己这话讲得很没有份量,陪着沉默了一会后转了话题,问她:“你和萧方舟……还好吧。”
  许慕晴揉着疼痛的额角,没说话,顿了顿后打开手机里的短信递到她面前。
  猫猫只看了一会就脸色铁青,连国骂都骂出口了,说:“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
  许慕晴给她看的,都是那个女的发给她的信息,期间有不堪入目的侮骂,也有没有底线的秀“恩爱”,还有她假模作样的苦口婆心似的劝说。
  许慕晴开始还愤怒,到后来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她麻木了!她没有回过她一个字,只是在律师的建议下,把这些短信都保存了下来。
  所以她也早已没有猫猫那样的愤怒,她之所以给她看这些,也无非是不想再听到有人劝她和萧方舟合好的话。
  也或者是,她不想自己有什么动摇的念头。
  
  萧方舟自那天气恼离开放了狠话后又回缓了过来,这些日子,天天会带着孩子过来找她,有时候,还以孩子为桥梁来试图讨好她,姑姑经常过来,便把他的这些作小伏低看在眼里,因此除了开解她哥,最常的,还是拉着她的手劝她“回心转意”。
  真是好笑死了,他男人出了轨,却要她回什么心转什么意!
  
  从猫猫那得了准信,拿到那个夜店老板的联系电话后,许慕晴片刻也没停就去了那地方。
  那夜店的名字叫作“清吧”,门面不算大,位置却很好,而且里面的装修极尽奢华。许慕晴以前帮着萧方舟做业务的时候来过这地方一回,还没待没多久就被萧方舟赶来替回去了,她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消费忒贵了,便是同样一杯白开水,这里的价钱也格外昂贵些。
  据说曾经在这里驻唱的一位还成了著名歌手,所以清吧的生意很好。许慕晴过去的时候时间还早着,店里面客人不多,只里面幽蓝蓝的灯光,让她很有些不适应。
  因为事先已打过招呼,她很顺利就见到了那家店的老板。那是个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不知道姓什么,只知道大家都叫她红姐。
  红姐穿着打扮十分清雅,眉眼妩媚,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强烈的女人味,让同样身为女人的许慕晴蓦地生出几许羞愧来。
  那一会她想,要是萧方舟找的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大概多少会退得更心甘情愿一些。
  
  红姐是在她的办公室见的许慕晴,基本没有什么寒喧,就很开门见山地说:“秦先生的面不是那么好见的,我也不好安排。不过我欠了关非一个人情,他既然开了口,我就一定要帮你,但帮也有个限度,我会提供机会,至于能不能顺利见到他,那就是你的事了。”
  她说的秦先生就是那个当铺的幕后老板,而关非,就是猫猫朋友的朋友了。
  许慕晴没有理会她话里面的不满,很是诚恳地说:“谢谢您,麻烦您了。”
  大概是看她态度足够真诚,红姐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之后姿态也稍微放低了一点点。
  只许慕晴没想到,她所谓的给她提供机会,就是要她在她的夜店做服务员:“到时候秦先生过来,我会安排你进他的包厢服务,之后能不能跟他搭上话,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事先说好了,你今日过来,就是来面试的,我没有答应帮过你什么。”
  许慕晴听后好一阵无语,红姐对这个秦先生的忌惮,由此可见一斑。
  连她都是这样谨慎小心,许慕晴几乎要以为那个男人是什么妖魔鬼怪变身的了。
  就她在外面打听来的消息是,这位秦先生是某位大拿的私生子,有钱任性,但要说多有劣迹倒是没有听到过。
  主要是,她也打听不出他的什么事迹来,不管是光辉的,还是不光彩的。
  她也因此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虽然她和红姐才初次见面,但她直觉地认为,比起外面人的“高深莫测”,红姐至少在这个问题上,会更接近真相一些。
  果然,红姐笑了笑说:“他不是妖魔鬼怪变身的,他只是,比别人更变态一些。”
  之后,她就不肯再多说了。
  
  许慕晴自此还真就成了“清吧”的一员,第二天还正儿八经被安排了培训。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夜里尽在这边消磨了白天就打不起精神干别的事,因此她实在是懒怠于玩这样的“潜伏”游戏。可她不认识“秦先生”,为了真的避免自己哥哥和人拼上命,她只能留在这里,就为了找到那个人,然后争取一个渺茫的“谈判”机会。
  她还得祈祷“秦先生”能快些出现,因为当铺发过来的文件里,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萧方舟没两日就知道她到清吧上班去了,他脸色铁青地上门堵住她,说:“许慕晴,你这是想帮你哥还是想报复我?你就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了么?”
  作为男人,还是一个因为应酬什么样的欢场都去过的男人,萧方舟无比清楚清吧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所以他说这话时,几乎都有些气急败坏了。
  当然,他没想到许慕晴只是去潜伏几日,他以为的是,她为了帮她哥筹到钱弥补损失,特地去那地方“捞金”。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对峙   许慕晴原本并不想解释,他愿意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正好还能刺激刺激他。
  但她不想有一天,萧方舟拿这个说事,然后剥夺她应该获得的权利,所以她还是说:“我正正当当做事怎么就是自甘堕落了?倒是你,做的事龌龊,想法也龌龊。”
  萧方舟被她气了个倒仰,许慕晴倒又笑了:“真是谢谢您看得起了,没想到在你眼里,我是还可以用身体赚到钱的。不过很抱歉,我不惯于以色侍人,也更不屑拿身体去赚钱,所以你应该清楚了萧方舟,你的钱,我也一样不想赚!”
  她说完就走,萧方舟在后面问她:“许慕晴,你是打定主意了吗?”
  许慕晴头也没回地走。
  萧方舟就说:“希望你有一天不要后悔!”
  许慕晴当时恨不能从地上捡块板砖跑回去拍他一板砖,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眼科,以前是怎么会觉得萧方舟这个男人好的。
  他明明这么自私、恶心,就连犯了错,还能在她面前这么理直气壮,耀武扬威,想威胁就威胁她。
  
  当然,她后来也知道萧方舟为什么要那么说了。
  因为他把自己那个极品娘从乡下接过来了。
  不过他好歹没有把事情做绝,也知道她家父母身体的情况经不起再一次刺激,所以没有把她要跟他离婚的事说出去。
  不过他在通知她他妈妈过来的时候问:“许慕晴,你也知道我妈那嘴巴,你是想她知道你在跟我闹离婚的事吗?”
  许慕晴那天正好被个客人骚扰了,闻言没好气地把那个女人发给她的短信发了一部分过去。
  然后萧方舟就没动静了。
  不过这事很快给她带来了另一个后遗症,那就是,那个女人不发短信了,改给她打电话。
  她打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许慕晴听到这劈头盖脸的一句都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但她紧跟着的下一句让她很快就明了了,她接着说:“他都不爱你了,死缠烂打占着那个萧方舟老婆的名头又有什么意思呢?”
  虽然这样的话她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经常看到,但是听到和看到是不同的,许慕晴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着说:“谁说是我死缠烂打来着?”
  回了这一句,她就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她没有听脏话的爱好,也不觉得自己有和这个女人对骂或者谈话的必要。
  但她没想到,她不接她电话,她居然还找到清吧来了。
  由此可见,她对自己的一切都很了解,至少,比她了解她的要多得多。
  
  她寻来的那天,许慕晴刚好回了她和萧方舟的家里,找了个理由和萧母吵了一架,所以心情有点恶劣。
  萧母那个人,要和她吵架不难,难的是听着她那些话就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很难消化。
  要不是萧方舟还愿意帮她,她大概会控制不住脾气也不管后果摊开了一切。
  当然,她心情恶劣不是因为萧母那些话,而是自己对萧方舟在那一瞬间的心软,看着他脸红脖子粗地为了自己和萧母据理力争,哪怕明知道这是他故意的——他把萧母喊过来,不就是想让她刁难她,然后借她施加的压力来缓和跟自己的关系么?可哪怕清楚明白如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动摇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活得太累,在清吧做事太累,看着哥哥那一心求死的样子也很累,所以便有了想逃避和想找个地方逃难的心理。
  再怎么样,她毕竟也只是个女人。
  她没想到,就在这种纠结复杂又疲倦心累的情况下,她再一次见到了萧方舟在外面找的女人。
  
  那时她端着个盘子,那女人就那么大喇喇地走到她面前,说:“你是许慕晴。”
  她用的是肯定句,这说明,她不但了解她,也见过她。
  相反许慕晴并不太记得她,那天的跟踪,她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萧方舟身上,对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反倒没有那么在意。
  她唯一有的得印象就是,那是个年轻的女人,很水灵,也很有朝气。
  现在近距离一看,只觉得她果然还蛮漂亮的,或许没有红姐的娇娆妩媚,但自有年轻女孩子特有的清纯,和傲气。
  她应该才毕业吧?或者还没有毕业?
  许慕晴想,难怪她一直骂自己是黄脸婆,跟这个打扮青春娇艳一脸容光的女孩比起,穿着清吧职业套装好些日子没有休息好的她,确实又苍老又憔悴。
  她稍微站直了些身子,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是陈雅,是萧方舟现在喜欢的人。”她还和她自我介绍,只是说法很让许慕晴觉得搞笑,她和她说,“我想跟你谈谈。”
  许慕晴将盘子放到吧台上,冷冷淡淡地:“我没觉得和你有谈的必要。”
  “怎么没有?你挡了我的路。”
  许慕晴诧然回头,惊讶于她这副侵略者理所当然又无所顾忌的无耻嘴脸。
  她第一次正色看她,说:“那好,你在那边等我。”
  她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忙完,才过去领着她去了店里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在带她过去的途中,她还遇到了红姐。
  红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一转,调笑道:“你这是想给我们介绍姐妹进来么?”
  许慕晴感觉到身边人的脸都绿了。
  然后一到地方,她就迫不及待地嘲讽地说:“你都出来卖了,还指望着方舟他还要你么?”
  她说话的口气眼光都十分恶毒,令得许慕晴几乎有想朝她漂亮年轻的脸蛋上招呼一巴掌的冲动。
  她沉下脸,看着她:“你的教养就只这样?口出恶言侮骂他人,明明年纪轻轻,却偏要活得像个泼妇?”她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语气比她先前的更嘲弄更恶毒,“果然是偷吃的原因么,所以萧方舟的眼光和口味才变得这么差劲?”
  没有给她反击的时间,许慕晴又接着说:“我不理你,也不想见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我觉得,我根本不需要和你谈什么,也根本没理由见你。你算什么东西呢?就算你书读得比我多,看起来比我更年轻,更有气质,更加文雅,可那又怎么样?你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偷而已!在你瞒着他给我打那一通电话,发那些不堪入耳的短信和诅咒时,你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哪怕我就是个村姑,我是个文盲,那我这个村姑这个文盲至少有一点比你强很多很多,那就是,我至少还有起码的作为人的廉耻心和道德感,明白不是自己的东西不会随便去要,更不会没脸没皮地去抢,甚至于去偷。”
  。陈雅显然是情报有误,没想到对方还是个这么伶牙俐齿的,来之前,她以为凭借着她的美貌还有她年轻的优势,她只要往这个女人面前一站就占尽了优势,然后刺激得她理智全失,最好是对她拳脚相向。
  萧方舟不喜欢泼妇,他喜欢温文尔雅有学识有教养的女人,所以她只需要让他看清楚这个叫许慕晴的女人有多赖多泼多么粗俗就可以了。
  但她居然骂她“泼妇”,居然说她没教养,没道德感,她恼羞成怒,几乎是喊着说:“我没有偷,我们只是相爱了!”
  “爱!”许慕晴闻言鄙夷地啧了啧嘴,“他有多爱你呢?他会在你半夜生病的时候衣服也忘记穿跑满全城帮你买药?他会知道你怕冷冬天睡不热,所以不管多晚都要赶回来替你暖被窝?他会把他全部的存款现金都交给你?还是,他会和你求婚,会在因为穷买不起饭吃的时候,把他自己的面包让给你?别跟我说爱,他也曾经很爱我呢,可我从来不需要为这所谓的爱去跟别人争跟别人抢,哪怕是现在,我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到这边来惹我生气了,你觉得,他会过来骂我还是赶走你?”
  许慕晴说完,便作势拿起电话。陈雅见她这样,忍不住跺了跺脚,红了眼睛说:“你……你也就是凭借着早认识他,陪着他多吃了两年苦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他还爱你呢,他不过是不想你离开他就饿死……就……就像现在这样,还跑到这地方来买X!”
  “我卖不卖X还没定论,但你卖X是肯定的,你从他手上拿走的每一分钱,他给你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你卖X的明码标价。”
  “你不承认吗?不承认你又何苦气急败坏来找我吵架呢?不承认你又何必背着他做那些小动作呢?”
  这击真是直中红心,被戳了痛脚的陈雅忍不住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要挠她,但她伸出来的手被人从后面捉住了,一个穿着黑衣面无表情的大汉冷冷地看她一眼,才抬起头问许慕晴:“要把她丢出去吗?”
  许慕晴:“……丢吧。”
  然后大汉就捂着陈雅的嘴把她扛到肩上丢出去了。
  许慕晴怔愣地看着他们两个远去的背影,她不认得那个男人,但是她认得那个大汉的穿着,那是这个店里,保镖们的统一服饰。
  往往这些人出现的时候,代表着红姐也在不远。
  果然,她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红姐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见她望过来,她懒懒一笑,抽出火机,点燃一支烟,很大力地喷了一口后,冲她笑:“我同意,你男人挑小老婆的眼光和品味确实不怎么样。”
  许慕晴:……
  红姐又笑,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大老婆的气势蛮足的,如果你能把你眼里的泪抿下去的话。”
  ……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初见   许慕晴觉得很丢脸,她并没有把自己的家事宣扬得到处都是的爱好,也不觉得,自己男人劈腿偷情是件光荣的事情。
  告诉猫猫,是因为猫猫和她是很多年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谈是一方面,她也很需要猫猫的帮助。
  她不争不吵也不闹只一味冷着处理,大约也是存着这事实在是太丢人的心理。
  可红姐那人就是个怪胎,她似乎特别喜欢看和听别人的伤心事,在酒吧里溜达时遇到许慕晴,她就会三不三问一句:“哎,许慕晴,你男人真的养小三了?”
  “一点也看不出啊,你脸上半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
  “你是不爱你男人吧?”
  “你男人长得很丑?你是巴不得甩了他吧?”
  “你那天和那个三儿说你男人那些爱你的事都是编的吧?”
  诸如此类。
  许慕晴被她扰得烦不胜烦,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红姐,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感兴趣?”
  重点是,她不觉得自己和她有多熟,想想在陈雅找来之前她对她那态度,那叫一个居高临下冷艳高贵,现在这算什么?
  同情?不是。看热闹?但她脸上也没有多少看好戏的样子。她仿佛真的只是觉得好奇,然后问一问罢了。
  果然,红姐说:“我就是觉得奇怪,所以问一问。”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我以为天下所有的大老婆晓得自己男人出轨后应该都是一种表情,那就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杀心四起,恨不能拿把刀把那些猪男狗女都通通捅了!”
  红姐说最后这段话时,脸上慢慢显露出一种难得一见的狰狞,妩媚的表情甚至都有些难看的扭曲。
  许慕晴一下就悟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红姐也很爽快,承认说:“没错,我说的就是我。我坐过牢,你知道吗?是杀人未遂。我把那对狗男女捅了。可惜那会我年纪小,力气不够大,一刀砍在那人背上,连血都没出来多少。”
  她年纪小……许慕晴默默:“那时你多大?”
  “唔,二十一不到二十二岁吧,那男的三十五岁,二婚。当时我大学还没毕业呢,因为喜欢他就嫁给他了,结果我怀孕还不到三个月,就在我们的婚床上看到了他和别的女人躺在一起。”
  许慕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
  红姐看她那样就笑,有些恶意地:“那会我气得呀,脑壳都要发昏了,从厨房里操起把刀就砍进去了,一边砍一边看着那两个贱人吓得哇哇大叫我觉得特别解气!所以我特别不理解,你是怎么做到的呢?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都能忍住不狠狠挠她一把?还他妈的这么若无其事地待在我这里玩‘潜伏’……”
  由她那热腾腾的八卦一下子转到自己头上,许慕晴有些不太适应,顿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因为我孩子已经出生了。”
  
  红姐没有孩子,她是个单身女人,也没有固定的男朋友,这些东西,许慕晴只进来三天就都知道了。
  结合她讲的过去,许慕晴知道,在那场惨烈的捉奸之后,红姐或许不但伤了“贱男人”,还伤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许慕晴的这个回答算是有些残忍的了,但,这也确实是她在感到难堪和屈辱的时候,唯一坚持不疯狂不变态的理由。
  她可以丑陋,也可以疯狂,但她不能在孩子眼里变得丑陋,也不能让孩子看着她慢慢变得疯狂。
  她很早就有认知,这个世界并不美好,也一点都不干净,但她愿意,给她的孩子看到这个世界尽可能美好、干净的另一面。
  
  这场对话就此结束,之后红姐也再没有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但她对许慕晴的态度却变好了许多,甚至于还会特意关照下面的人,不要让客人骚扰到她。
  在离当铺给出的期限只有一个多星期,许慕晴“潜”得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红姐突然告诉她说:“秦先生要过来了。”
  她让她脱了酒吧waitress的衣服,另扔给了她一件粉色的小短裙:“waitress是进不去那些包厢的,你得换上它。”
  许慕晴看着那件布料着实节省得有些过份的衣服无语凝噎,好半晌才问:“……难道我不能在他进出的门上等着吗?”
  “能。”红姐说着笑了起来,语气无比嘲讽,“但是你能保证你可以倾城倾国到让他隔着老远就能看中你吗?”
  说完,她还随手拿起桌上一面镜子,摆到了许慕晴面前。
  许慕晴很自然就看到了镜子里那个虽然化了妆,但还是姿色寡淡的自己。
  便是她最年轻的时候,也无法面不改色地夸自己一句“倾国倾城”,在清吧里待了这么久,看多了帅哥美女,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店里进来了一批‘新货’,到时候会推荐给他们,你混进去,能够靠到他身边,和他搭上话,你也就算是成功了。”
  所谓“新货”就是新鲜的帅哥美女的代名词,哪怕这些日子已听了很多这样的暗喻,许慕晴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她不能接受将人和货物等同起来,可在清吧里,每个人,都是明码标价的。
  
  而毫无疑问,如果客人也有价,那么那位秦先生一定是价码相当昂贵的。
  也是在见到他出场的排场之后,许慕晴才明白自己说要在他进出的门等他时,红姐那么问她的意思。
  事实上,她觉得红姐当时还说得客气了,因为就算她是真的长得倾国又倾城,也未必就真的能近到秦先生身边去。
  
  秦先生过来那一天,三楼的包厢整个封闭。
  和每一个稍微上了点规模有了点档次的夜店一样,清吧也有贵宾通道,只不过,在清吧做事这么些日子,许慕晴还是第一次见到它打开了门。
  提前清道,保镖随行,秦先生过来时候的安静却又声势浩大,男男女女一二十个将他簇拥在中间,许慕晴和一帮子人候在通道侧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些人就呼啦啦走过去了。
  
  她进去之前偷偷问带他们的阿姐秦先生长什么样。
  阿姐并不知道她过来工作的真相,作为很有职业素养的人,在红姐强硬地把许慕晴这个空降兵放到她队伍里来时,她就已经反抗过一回了,此时闻言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你想干什么?”末了颇是嘲弄地说,“你这样子只怕连下面的客人都招呼不过来呢,就想着捡高枝了?”
  她声音有些大,引得旁边好些人都看了过来,许慕晴便觉很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紫涨着脸解释说:“这不是,也怕自己做不好,一不小心惹到了贵客么?”
  阿姐估计对她这种走后门的行为十分看不惯还是怎么的,随即吐槽:“你也知道怕做不好呀?怕做不好就不要过来呀,都不明白红姐这样安排是想干什么。”说着似乎犹不解气,硬是加了一句,“真是自毁招牌!”当然,恼归恼,吐槽归吐槽,阿姐最后还是点了她一句,“反正你认得认不得都没关系,就你这样儿,八成也是入不了他们眼的,横竖看一圈热闹也就出来了,跟着进去后,别乱看,也别乱说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什么都不要做。”
  许慕晴:……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被打击了一番,许慕晴极度无语。
  不过也不怪阿姐这样看扁她,和身边这些女孩子相比,尽管是一样的衣着,她既不是身材最火辣的,也不是长相最水灵的,甚至连清纯、妖艳、哪怕是妩媚都算不上。
  拘手拘脚的,怎么看怎么觉得上不了台面。
  她穿上衣服的时候,红姐也勾着她的下巴嫌弃她:“别端着一副良家妇女样好不好?真是土得快把我招牌都砸坏了。”
  想到这里,许慕晴赶紧低下头不再说话,唯恐这个阿姐和红姐一样,眼里露出后悔的神色来,然后一把将她扯出了这一圈人之外。
  
  许慕晴她们是各端着一盘酒水进到包厢去的。
  三楼的包厢,许慕晴还是第一回来,不过承续了一二楼的装修风格,三楼要更豪华,地毯摆设更精致,然后暴发户气息也更浓郁一些。
  店里的有些小妹曾笑着和她说,清吧的装修是红姐一手设计的,装修完以后大家都说俗,只有红姐说,她就喜欢俗,越俗越好,于是还就一层一层往越来越俗的路上走,三楼的包厢走道上,很多东西都甚至是用黄金包边的。
  当初秦先生第一次过来,还下死力大赞红姐品味高,从这一点上来说,那两人,也算得上是“品味相同”了。
  
  地毯铺得很厚,赤脚踩在上面,寂静无声。
  裙子很短,胸和领口也开得很大,许慕晴端着托盘,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做出扯裙子和遮胸口的动作
  她跟在这些人后面,小心谨慎地将东西都放到桌上摆好,然后随大流地站在一字排开的中间。
  她没有抬眼看,一开始她还很努力地捕捉室内的信息,想从这些人的谈话中判断出哪一个是“秦先生”,但慢慢地,随着那些人的言行越来越出格,她有些被吓到了。她二十八年的岁月里,或者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也自诩见识过一些肮脏事情,但她身处的环境到底还是正常的,而眼前这些人所作所为已然远远超出她能承受的底线和极限。
  她努力地忍,忍过了被当成货物一般挑选评价的耻辱,也忍下了那些恶心淫邪的玩笑,假装没有看到那些少女为了博取好感而应对方要求做出的各种各样不堪的举动,她把自己想象成是这房里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全心全意只想着,她只要熬过这一关,找到秦先生,和他说上一句话就好……可是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这种坚持十分荒谬,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可以打动他,让他放弃那套房子,和那已经到手的利益。
  这样的话,猫猫说过,红姐也说过。
  只她一直坚持,跟个偏执症患者一样,只想着要见到人,以为见到他就有了希望,却全没想过见到之后,她拿什么来和他谈判。
  她终于难得地又恢复了清明和理智,却已经是身处了这样一个环境,在这样的时候。
  她想要出去,远离这荒唐的一幕幕,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吐槽说:“……那个也算是‘鲜货’?到底鲜在哪里啊?”
  然后就有人指着她:“……那个,就是中间那个,007,脱了衣服,跳一个看看。”
  007,她这才看到自己的腰牌,上面写着的,就是这样一个数字。
  许慕晴当即吓得脸色都白了,心跳得蹦蹦蹦响,有好一会儿,甚至觉得自己都要失聪了,差点就那么落荒而逃。
  阿姐笑着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死死地掐了她一下。
   第一卷 离婚 争子 针锋   进来之前,红姐或许是看她可怜,曾还专门过来问她:“我只最后问你一次,里面不是个好地方,进去了或者就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你还是坚持要进去吗?”
  许慕晴说:“是的
  红姐就笑了笑,说:“那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许慕晴觉得自己当时说“不后悔”的一定不是她本人。
  阿姐已经把她的后路给堵死了,从她表露出来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估计她要是敢逃,她大概是敢押着她帮忙把她的衣服脱得干干净净的。
  许慕晴抬起了头,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房内的景致,就听到有人“嗤”地笑了一下,冲着阿姐说:“阿May做事也越来越敷衍了,红姐居然没有炒掉你,好稀奇哦。”
  许慕晴:……
  阿姐:……
  阿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扯着另一个身材火辣得很能抓人的女孩子上前两步,娇笑着说:“哎呀,这不人参燕窝要有,萝卜青菜也要嘛,三哥要是看不上那个,这个也很好嘛,不要动不动说什么炒掉我的话,人家很怕的啦。”
  她插科打诨,试图把许慕晴这一档事挡过去,眼看着似乎是也要成功了。可最后却有人硬不满意,懒洋洋地突然插话说:“那就把萝卜皮剥了嘛,我挺喜欢这一款的。”
  这一人发声,场上忽然就静了静,但很快就像是真空爆炸似的,气氛一下前所未有地热烈了起来。
  在一片乱轰轰中,许慕晴终于看清楚了最后说话的人,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独自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指间漫不经心地玩着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与那些人或和美女打情骂俏摸胸捏臀或兴致勃勃的挑选不同,他浑身从上到下都散发着疏离冷漠的气质,跟这个奢侈糜烂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会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在看马戏团的小孩子们耍猴戏似的,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残忍的得意。
  阿姐还想要再说什么,就被他一个眼光盯得不得不后退了一步,禁口不言。就是房内的众人也停止了嘻笑,饶有趣味地看着许慕晴,貌似这样逼迫人突破底限和下限,是一件很令人期待的事。
  他是志在必得,必须要她按要求做。
  之前的女孩子,或许会在那些人的要求下做一些令人羞耻的动作,但脱衣服跳舞这样的要求,还是独一个。
  许慕晴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她想要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却来了,还是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在她想要落荒而逃却又退无可退的时候。
  她用力地攥紧了指尖,手臂上被阿姐掐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毫不怀疑,等下下去那里必然是一块瘀青,但她已来不及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在房内越来越令人压抑的气氛中,她把手放到自己衣领处,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将衣服脱下来,而是暗暗呼出一口气,把那点可怜的布料拢得更紧了些,鼓起勇气说:“我不会脱衣服的,我也不是这里的小姐。”在那些人面色陡变哗然而起之前,她又快又清楚地说,“我是来找秦先生的。”
  “典石成金的秦力,秦先生。”
  ……
  房里很诡异地又继续沉默了一会,而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锐的口哨声。
  有人夸奖地惊叫:“哇,竟然是找五哥的!”
  有人则大喇喇地拍着桌子笑:“喂,五哥,这不会是你外面欠的债吧,还追到这里来了?”
  还有人夸许慕晴:“这娘们胆子真大。”
  也不知道是说她胆子大在哪方面,反正许慕晴感觉,站在她边上的阿姐已经快要昏过去了。不过她自己这会儿倒是奇异地放松了下来,那种状态,类似于跳楼的人,也许还没跳下去的时候各种绝望害怕和退缩,可一旦跳下去,反倒是解脱了。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各种起哄闹腾还有玩笑。
  秦力也挺安静的,手上依旧玩着他那把小军刀,唇角挂着散漫的一点笑意,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以后,他才冲许慕晴招招手,平平淡淡地说:“过来。”
  许慕晴便走了过去,或许是站得有些久了,高跟鞋也不怎么合脚,她还差一点崴到了。她没有做过这一行,走过去后完全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就那么有些手足无措地面对着男人们肆无忌惮的目光。
  秦力的目光倒是不淫邪,但也没什么感情,很冷很淡。
  他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得很,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许慕晴很乖顺地照做,不过并没有紧挨着他,而是很克制,或者说是刻意地保持了一点距离。
  秦力也没有在意,他微微俯身向前,一声轻响过后,他用弹出来的刀尖挑起她的下巴,问她:“你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
  她僵着一动不敢动,颌下的刀尖冰冷又锋利,她甚至都不会怀疑,如果她的回答没有让他满意,他会想也不想就那么刺进去。
  她感觉到痛,应该是被刺破皮了,也许,还流了一点点血。
  “……我在这里做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也很随意,甚至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特别斯文和温柔,可许慕晴就是觉得,他这个人,挺狠的。
  她忽然有一点点理解了红姐对他的忌惮。
  听到她这么答,他又笑了一声,偏过头看了阿姐一眼,那一眼看得阿姐忍不住有点发抖,然后他才转过脸来挑了挑眉,朝许慕晴眨了眨眼睛,问:“你是为我来这里工作的……你暗恋我?”
  许慕晴:……
  很明显,他并没有误会,哪怕场上其他所有人都误会了,用满满都是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他却清醒得很,眼里满满都是嘲讽。
  她用力咽了口口水,很轻很轻地说:“不是。”
  她确定他听到了,因为她听到他问:“那你找我干什么?”他终于把那把可怕的刀收了回去,整个人却更往她这边靠了过来,他说话时呼吸喷在她脸上,越靠越近,甚至于,许慕晴都可以感觉得到他脸上的温度。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没有追上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有实质。
  许慕晴很想诓他说自己是来和他谈生意的,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撒谎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有套房子在我不知情的时候被抵押到您当铺里去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秦力就抬起头,冲着那边装死的阿姐说:“把她丢出去,然后让红姐来见我。”说完他还抚了抚额,一副很头痛很烦恼的模样,“出来玩也不得个安宁。”
  他旁边有人立马站起来讨好他:“这玩意儿我帮你打发了。真是的,我以为是五哥的风流艳遇呢,没想到是个不知死活的。”
  那人一边说一边用力捏了捏十指,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秦力没有出声,只随意地摆了摆手。
  许慕晴这才深切地后悔了,在这一帮惯来胡混的二世祖面前,她觉得自己先前的偏执就像是一场笑话一样。
  绝望之中,人总是会生出一些别样的勇气,许慕晴也一样,她转头冲着那个男人吼一句:“不要你!”然后猝不及防地抓起了秦力手上的刀,一刀子扎进了自己手臂上,她扎得又快又狠,血很快地顺着刀尖坠下来,落到她粉红的衣裙上,还有白皙的□□在外的皮肤中,鲜艳得触目惊心。
  有女孩子甚至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其余人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狠,都呆了呆。
  许慕晴将刀在自己衣服上抹干净,用另一只手摁住出血的伤口,仰起脸问:“这样秦先生能原谅我的冒失了么?”
  秦力似乎也有些吃惊,但他很快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扭过脸去跟他的同伴们说:“这个‘萝卜’还蛮有意思的是吧?”
  那些人都随着他一起笑,说了些什么,许慕晴都懒怠得再听,她只是捂着伤口,安静地等待着。
  最初的麻木感过去后,伤口上的阵痛一阵一阵袭来,血水冒过她的手指,慢慢浸湿了她整个手掌。
  血液很温暖,温暖而柔软。
  她垂着眼睛,看着那些滴落的血,想起红姐偷偷告诉她的那句话:“秦力有一把很心爱的刀,他喜欢他的刀见到血。”
  他的确是喜欢的,因为她听得出,他跟那些人说话时,声音里开始有了些别样的情绪,说不上那情绪是什么,但总比刚开始那种平板的温柔要让人觉得愉悦些。
  真是……变态的愉悦。
  
  秦力和那些人拿着她调笑了一番后,便果然没再为难她,非但没有为难,他还很爽快地答应了她谈一谈的要求。
  不过他提了一个条件,他随随便便地指了指一桌子的酒,颇有些漫不经心似地说:“把这些酒都喝了吧,如果你还能直着走出去,我或许会考虑答应你一个要求也不一定哦。”
  许慕晴不由得呆了呆。
  面前那张桌子,是夜总会包厢里常见的大长桌,那一桌子酒……她看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脸色也更加苍白了几分。
  阿姐和那些被带进来的女孩子早已成了背景,就是其余的人也没多话,只懒懒散散地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场笑话。
  或者说是,等着她这个小丑,表演完这出笑话。
  秦力也看着她,看着她就跟个绝望的赌徒似的,几乎是咬着牙光棍地点了头,然后说:“请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好,一分钟,够你安排后事了。”
  许慕晴:……
  她起身就往外走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问:“那如果我喝完了,你会给我一个什么结果?”
  她不是个傻子,不可能拼着醉死一条命只换来和他谈一场不可能成功的生意。
  但很显然,她一点筹码都没有,他闻言挑了挑眉,笑:“哦,不知道。”他笑得特别得意,也特别恶劣,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高傲和凌然,“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说服我的机会。所以,你可以喝,也可以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