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1、美女陶小敏 两套换洗衣服,一双劣质皮鞋,外加一个破旧的旅行袋。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带着这些家当,我要去深圳。 深圳于我,既遥远又尽在咫尺。 说它遥远。毕竟我们隔着两个省。说它尽在咫尺,因为在深圳,我有一个小学同学苟胜利,并且知道他混得风生水起。 我去深圳,就是投奔苟胜利来了。 我在高考失利后放弃复读的欲望,因为我知道,连初中都没读过的苟胜利,现在西装革履,能随随便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色的老人头。 拿着苟胜利给我的地址,我在深圳布吉火车站下车。找个公用电话打过去,得知他不在深圳,跟着他老板去珠海出差了。 我捏着话筒骂:“苟麻子,你不在,我怎么办?” 苟胜利就笑,说他会派一个美女来接我。 深圳这么大,除了苟麻子,我不认识一个人。 站着等难受,我买了一包红双喜烟,将挎包扔在一块广告牌边,人坐在挎包上,开始抽烟。 我本身不抽烟,抽烟的学生不是好学生!这条人生格言在我决定不再复读的时候就打破了。 我已经不是学生了,我必须要学会抽烟。 抽烟最有男人味!这句话我是在公交车上偷听几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学生说的。我记不住英语单词,却将这句话根深蒂固的根植在心底。 一支烟还没抽完,我的眼帘里就映入两条浑圆的小腿。 我首先看到两只夹板拖鞋,随即看到拖鞋里露出的十个小巧玲珑的脚趾头。脚趾头上涂着鲜红的蔻丹,像十个小巧玲珑的胡萝卜。 顺着小腿看上去,触眼便是短到屁股的小包裙,再想往上看,就听到一个声音在问我。 “你是王者?”我抬起头,就看到笑意盈盈的一个女孩子,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我慌乱地站起身,将烟头扔在脚边碾碎,紧张地问:“你是谁?” 女孩子爽朗地笑,介绍自己说:“我叫陶小敏,是苟胜利叫我来接你的。” 苟麻子没骗我,来接我的果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我哦了一声,不敢去看她,低声问:“你是苟麻子女朋友?” “放屁!”陶小敏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盯着我质问:“是不是苟胜利说的?” 我点点头,对她突然发火有些手足无措。万一这女孩子甩手不管我,人生地不熟的,我该怎么办? 我暗暗地责备自己,为什么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张口就得罪人。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慌乱,抿嘴一笑说:“苟胜利是胡说,我会是他女朋友?做梦去吧,不要脸。” 我不敢接她的话,心里却想着上次我打电话来,接电话的不正是她么?当时苟麻子可是在冲凉,要是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她怎么会在苟麻子冲凉的时候在他家? “走吧。”她说,随即弯腰来帮我提行李。 她弯腰的时候根本不避开我的眼光,因此我很自然就看到她宽松的上衣里的两个浑圆的球。 我慌乱地想要拒绝她,也赶紧弯腰下来提行李,紧张加慌乱,我的头嘭的一声撞在她的头上。 她哎呦叫了一声,一只手去摸额头。 太阳光下,我看到她的手不但白皙,而且纤细。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似乎隐隐能见。 我连忙道歉,她揉着额头,白我一眼道:“你力气真大呀!” 我嘿嘿地笑,尴尬地提起行李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痛死我了。”她嘀咕着,我似乎看到她的眼里有泪珠儿在莹动。 我想替她去揉揉额头,最终没敢造次。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她又与苟麻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一个地方不得体,得罪的人就不仅仅是眼前的陶小敏,我还要得罪苟麻子。 她看出了我的局促,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说:“王者,你可要赔我医药费的哦。” 我诚惶诚恐地点头,站在她身边一声也不敢吱。 “还愣着干嘛呢,走吧。”她催促着我。 我低声问:“去哪?” “回家呀。”她移动脚步往前走。 我不敢与她并排走,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看着前面的她,屁股包裹在短裙里,随着脚步一起一伏,恍如清风微澜,波光点点。 只要有落脚的地方,我就不怕找不到一口饭吃。我暗暗地想。 “我们走路回去啊!”陶小敏站住脚等我,指着不远处的一片高楼说:“也不远,走走就到了。” 我只有点头的份,说:“走路好!锻炼身体又看了街景。” 陶小敏扫了我一眼,抿着嘴巴笑,说:“王者,你还挺会说话的啊。” 我陪着笑脸说:“我说的是真心话。” 陶小敏说:“我又没说你说的是假话。” 过了两条马路,陶小敏还在不紧不慢的走。我跟在她身边,迟疑地问:“苟胜利住哪里?” 陶小敏撇了我一眼说:“花街。” “花街?”我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一片花团族锦的样子,无限羡慕地说:“这地方,一定美如天堂。” 陶小敏又抿着嘴巴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苟胜利不在深圳?”我试探地问。 “他没告诉你么?”陶小敏惊奇地问我。 “说了,他说出差去了。” “他能出什么差?搞得跟公家人似的。”陶小敏鄙夷地说:“不就是去讨债去了么。”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只要说到苟麻子,她就满脸不在乎,甚至鄙夷与嫌弃齐飞。 她是如此的嫌弃苟麻子,我开始怀疑跟着她走,会不会是个错误。 “要不,你把苟胜利家的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我说:“免得你也麻烦。” “又不是去他家。”陶小敏回过头来说:“去我家。” “去你家?”我迟疑了,跟着一个女孩子回家,而且素不相识的女孩子? “怎么?不敢去?”陶小敏看我犹豫着不走了,也站住了脚,深深看了我一眼说:“怕我吃了你?” “不是。”我慌乱地摇着头问:“你不是跟苟胜利住在一起吧?” “滚!”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甩手一个人往前走了。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2、果然是个帅哥 陶小敏年龄不大,看起来却比我成熟。 到了她家才知道,她与另一个女孩子合租。一人一间小卧室,客厅小得仅放得下一张沙发。 我提着行李不知道放哪,犹豫了一会说:“我去苟胜利家里住。” 小敏启齿一笑,我看到她有两排洁白的牙齿,在淡淡的灯光下,居然熠熠生辉。 “他三天后才回来,我又没他家钥匙。你要去,我也不拦你。”小敏在沙发上坐了,将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眼睛看也不看我。 “他就住我们楼下,你要去,我送你。”小敏站起身,带起一丝淡淡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刚才一路过来,我像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诚惶诚恐,根本没心思去打量她。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房门一关,与世隔绝。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居然很好看。眉眼弯弯,嘴角边一颗淡红的痣,平添更多妩媚。她的头发被一块丝巾扎成马尾,却荡漾着微微的波浪,可以看出她平常的头发都是披散开来的。 她的身材很好,玲珑凸翘,薄薄的衣衫能看到里面红色的内衣带子。 她似乎发现我在打量她,微微一笑,扭转过去身子,不让我直视她的躯体,问我说:“王者,你还去不去?” “你没钥匙,我怎么进门?”我小心地说,生怕说错话被她赶出门。 “这么说,你不去了?”她歪着头看我。 “去还是想去,只是进不了门,麻烦。” “你本来就是个麻烦。”她格格地笑起来,丝毫不掩饰身体的颤动。我仿佛看到一面平静的湖水,突然在微风里波澜起伏。 “王者,苟胜利又没叫你来,你怎么还来?”她奇怪地问我。 “他不让我来,我就不来了?”我突然感觉心底升起一股怨气,没有苟麻子,我现在最差也是个三流大学的学生。就是这个苟麻子,一顿酒毁了我终身! “你来准备干什么?” “打工呀。”我信心满满地说:“苟麻子都能混得好,我还怕混不到一碗饭吃么?” “你好自信呢。”陶小敏微微笑了笑,问我:“你有什么学历?” “高中毕业。” 她摇了摇头说:“这里大学毕业的遍地都是,高中毕业的能算什么学历?” 我一时语塞,差点破口而出说,苟麻子还是个小学毕业的呢。 “你有什么技术?” 我茫然地摇摇头。 “这么说,你既没文凭,也没技术了?”陶小敏盯着我问。 我认真地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体还是很结实的,于是说:“我身体好,有力气,能干活。” 陶小敏打量我几眼,满意地点点头说:“这倒是实话。你这条件,确实有一个工作适合你做。” 我一听,顿时心花怒放,赶紧问她道:“什么工作,你跟我说说。” 她却不说了,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让我感觉到她的莫测高深。 突然,她掩着嘴笑起来问我:“你叫苟胜利什么?苟麻子?” “他不就是个麻子吗?”我没好气地说:“叫他苟麻子又不是我一个人,我们哪里的人,都叫他苟麻子。” “苟麻子!”她沉诵着这三个字,突然毫无遮拦地大笑起来。 “他还真是个麻子。”她停住笑,盯着我看了几眼后说:“你比他帅多了!” 听到别人称赞自己,再淡定的人也会飘飘然起来。 实话说,我对自己的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一米七五的个子,因为喜欢打篮球,将一身的肌肉练得骨骼均匀,虽然寒窗好多年,视力却一点也没坏。不但没坏,反而格外清澈透明。 “苟麻子这几天回不来,你只能住我这里,或者你去开个房住,等他回来。”小敏改口也叫苟麻子,而且叫得比我还顺溜。 我赶紧说:“要是你不嫌弃,我就住你这里,等苟麻子一回来我就走。” 我口袋里没钱,我拿什么去开房?就算我有钱,也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我没问题啊。”陶小敏眉头一皱说:“只是我还有个合租的姐妹,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我心里一顿,又开始惶恐起来。陶小敏让我住,是给苟麻子面子,她合租的姐妹,不见得会给苟麻子面子。 “要不,我还是去苟麻子家吧。”我迟疑着说,这一招叫置死地而后生。 “进不了门啊。” “我就在他家门口呆着就好了。”我说着,提着行李转身准备出门。 “算了,你就在我这里住着吧。我合租的姐妹出门去了,说不定不回来。”陶小敏叹口气说:“我要是把你扔在他苟麻子门口不管,他回来还不找我麻烦呀。” 我心里想笑,口头却认真地说:“这样不方便吧?” “不方便就不方便了。反正也就三天,忍着吧。”她又坐了下去,指着浴室的门说:“你去洗洗吧,一身的馊味了,臭死了。” 我的脸腾地红了一大片。 “里面什么都有,不过,你用红色瓶子的,千万不要动绿色瓶子的啊。”她招呼着我,想了想说:“洗好了我们出去吃饭,算是我代表苟麻子为你接风洗尘了。” 我还想推辞,可是一想到口袋里只剩下几个铜板,底气顿时云消烟散。 “我自己有。”我说,放下挎包,从里面摸出一块香皂朝她扬扬。 她扑哧一笑,掩着嘴说:“现在谁还用这么古老的东西呀?去吧,红色瓶子都是我的,绿色的是谭茗茗的。” “谭茗茗是谁?”我没忍住,信口就问了一句。 “合租的姐妹,重庆美女呢。”小敏突然没来由地叹口气说:“可惜了。” 我弄不明白她为何叹气,又不好去追问,只好背着她从挎包里掏出换洗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进了浴室去洗嗽。 等我洗好出来,小敏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瞪大一双眼看着我。 我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赶紧顾自打量自己,小敏突然笑了起来,在我手臂上轻轻拍了一掌说:“王者,你果然是个帅哥。” 我谦虚地笑,摇着手说:“我不算,苟麻子现在穿西服,打领带,才是帅哥。” 小敏嘴一撇说:“他呀,在你面前,就是一坨屎。” 她显然感觉到自己说话粗鲁了,话一出口,一张脸就莫名其妙地红起来。 我不在乎这些,在我们老家,每句话不带个器官都说不出口。 “好啦!”她收敛了神情,偷偷看我一眼说:“我们出去吃饭,为你接风洗尘。” 她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门一打开,我就听到一声尖叫。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3、同居女孩 发出叫声的不是小敏,而是站在门口的另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 她惊恐地看着我,一张脸因为生气而扭曲得几乎变形。 “陶小敏,你不是人!”她冲着陶小敏吼,眼光在我身上溜过去,恶狠狠的停留在陶小敏的脸上:“你违背了我们的合约,我要搬出去。” 陶小敏起初被她一惊一乍弄得慌乱,听得女孩子这么一说,反而笑嘻嘻地说:“你要搬走我不反对,但我要申明两点。第一,我没违背合约,你不需要那么尖叫。第二你确定要搬走,按照合约规定,你得付清三个月房租。” 女孩子一楞,本来扭曲的脸复归原位,居然好看得出奇。 我以为风平浪静了,悄悄推了一下陶小敏说:“我们走吧。” 陶小敏甩开我的手骂道:“走个毛线,不说清楚,我才不走。谁错谁买单。” 女孩子白她一眼说:“陶小敏,你还嘴硬,人赃俱获了,狡辩还有意思吗?我们是说好过的,谁也不许带男人回家。” “他是男人吗?”陶小敏哈哈大笑,从背后拖出我来,拍打着我的后背说:“谭茗茗,你看清楚,他最多就是个小男孩而已,何来男人?“ 谭茗茗斜着眼看我,轻声说:“反正是男的都不行。” “你上次不是也带了男的回家了?”陶小敏反唇相讥地笑。 谭茗茗心虚地说:“我带来的可是我弟弟,亲弟弟。” “他不也是我弟弟吗?”陶小敏过去一把搂住谭茗茗的肩头,压低声音说:“他是苟胜利同学,来找他的。苟胜利去珠海了,我们总不能把人家丢在街头不管吧?” 我看到谭茗茗的眼光又瞟了过来,赶紧目不斜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谭茗茗没好气地说:“我不管,你爱留谁留谁,要是干扰了我,别怪我不给面子。” “废话少说,走,一起去吃东西。”陶小敏不由分说拉着谭茗茗就往外走。谭茗茗挣扎了几下,没挣脱陶小敏的束缚,只好叹口气说:“我不管买单的啊!” 一场暴风雨在几句话之后云开雾散,两个女孩子亲亲热热在前边走。陶小敏回过头朝我一笑说:“别走丢了啊,我可赔不起。” 她的话让谭茗茗抿着嘴巴偷笑,我陪着讪讪地笑,随着她们走进一家小店。 坐在店里我打量着外面的小街,这条街不长,躲在高楼大厦之间。小街似乎没有规划,房屋显得凌乱无章。街面上到处都能看到垃圾,有几家做餐饮的小店门口还留着污水。这与我老家的小街如出一撤,根本看不出这是号称最开放城市的深圳。 街上来来往往走着很多人,大都是些年轻姑娘,花枝招展的,莺声燕语。 陶小敏点了几样菜,叫老板上来几瓶啤酒。菜还没上,她已经打开了啤酒瓶盖,每人面前放了一瓶,敲着桌子说:“包干啊。” 喝啤酒我不怕,虽然一场啤酒改变了我的命运,改写了我的人生,但我始终不会因噎废食,不会因为苟麻子的一场啤酒而从此不再喝酒。 “喝!”陶小敏豪爽地举起瓶子递到嘴边,看我没动,斜着眼说:“王者,你不敢喝?” 我淡淡一笑说:“不是,等菜上来再喝吧。” 陶小敏将酒瓶子往桌上一墩,嚷道:“唉哟,你还是看菜下酒的人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眼光瞟了一下旁边的谭茗茗,发现她始终紧抿着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看什么看啊?”陶小敏显然发现我在偷看谭茗茗,继续嚷道:“王者,有点男子气好不?想看,就大胆看,酒都不敢喝,偷偷摸摸看女孩子,看来你很在行啊!” 我尴尬至极,遇到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女孩子,我半点办法也没有。 好在谭茗茗及时为了解了围,她亲启朱唇,温言软语地说:“人家根本不是看我,是在看街景,好不好!陶小敏,你这辈子就是话多,要不,拿酒瓶子塞住嘴巴呀,免得胡说八道。” 陶小敏嘻嘻一笑,将头凑到我面前来,故作神秘地说:“王者,你看什么街景?我给你介绍一下吧。你眼前的这条街,叫花街。为什么叫花街呢?不是因为这条街种了很多花,而是因为这条街上住了许多漂亮的女孩子。女孩子是什么?不就是花吗?所以叫花街了。” 我正想追问,这些女孩子怎么都聚在一起住。话没出口,被谭茗茗抢先说了:“陶小敏,你又乱说。这里叫花街,不就是因为都是农民房,房租便宜,所以大家都来住的么。” “是吗?”陶小敏故意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看看谭茗茗,又看看我,叹口气说:“就算是农民房,这个租金也是要人命的。” 刚好菜端上来,我们三个各自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各自伸筷子夹菜。 陶小敏夹的菜没送到自己嘴里,她径直往我碗里送。我想推辞,被旁边的谭茗茗掩着嘴笑说:“喂,你这个王者,还要女孩子来照顾你吗?” 一瓶啤酒下去,肚子里开始暖洋洋的舒服。别人喝酒胃寒,我喝酒胃暖。眼前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她们并不比我少喝,而且从她们喝酒是架势上看,真喝起来,我绝对不是她们对手。 她们是做什么工作的呢?这个疑问从一开始就没休止过,一直在心里纠缠着我。 可是我不好开口问她们,人家女孩子没主动说,我即便问了,未必人家会告诉我。就算告诉我了,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对我一点作用也没有。我是奔着苟麻子来的,我就不相信一个小学毕业的苟麻子,会比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混得还好。 谭茗茗的责问让我惊醒了不少,我赶紧给她们两个夹菜,端着酒瓶子像是捏着一枚地瓜手雷,四处找她们碰杯。 我突然的活跃让气氛好了许多,第一瓶酒刚见底,陶小敏又大呼小叫老板再来三瓶。三瓶酒送来了,陶小敏干脆一摆手说:“三瓶拿走,送一箱来。” 一箱啤酒二十四瓶,除开已经喝掉的三瓶,每人还要再喝八瓶。我心里盘算着,开始发虚。 八瓶啤酒,就是八斤冒着泡沫的水,我的肚子再大,也不能装下八斤水。我想一头牛一口气喝八斤水也要喘口气,何况她们还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陶小敏似乎不在乎八瓶酒,就连谭茗茗,我丝毫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她们的这个态度让我多少有些吃惊。像这般喝法,就算是老爷们,未必敢。 陶小敏看我在迟疑,笑道:“王者,你要不敢喝,早说。我们不勉强你。不过,我们两个,是一定要喝的。” 谭茗茗笑而不语,她们的这些神态顿时激发了我的斗争欲。 老子大男人,还能怕两个小女子不成?我在心里暗暗想。于是将筷子丢在桌子上说:“美女们,我舍命陪君子了。” “陪不陪,你看着办。”陶小敏递给我第二瓶酒,感叹地说:“其实我们今天能聚在一起喝酒,本身就是缘分。佛说,五百年修行,换来的只是回首一眸,像我们坐在一起喝酒,不知道修行了几千年。” “你说,我们像是修行了几千年的人吗?”谭茗茗突然幽幽地问。 “我觉得是。”陶小敏笑嘻嘻地说:“是人,都得修行,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修成了神,有的修成了人,还有的,修成了牲畜。” 她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笑声未毕,她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4、寄人篱下 电话是苟麻子打来的,我本来浮躁的心顿时一片温暖。 陶小敏冲着电话大喊:“苟麻子,你什么时候死回来?” 我不知道苟麻子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我看到陶小敏的脸阴沉了下来,她捏着电话不耐烦地听了一会,一声不响就挂了,举起啤酒瓶说:“来,我们喝酒。” 我小心翼翼地问:“苟麻子什么时候回来?” 陶小敏白了我一眼说:“你们什么狗屎朋友?” 我纠正她说:“不是朋友,是同学。” 陶小敏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浑身上下居然笑得颤抖起来。 “狗屁同学。”她放下酒瓶,挑衅地看着我说:“王者,你被你同学卖了,晓得不?” 我摇摇头说:“怎么可能?苟胜利不会是那样的人。我们两家都在一条街上,他卖我,以后还怎么回家见人?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谁会买我?” “我买。”谭茗茗突然抛出一句话来,她并不看我,手指头在桌子上划拉几下说:“王者,你希望卖多少钱啊?” 我一时无言以对,遇到这么两个女孩子,我像一条京巴狗一样,被她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你买个毛线!”陶小敏瞪了谭茗茗一眼说:“你以为他是东西呀,还买。你买他干嘛?做老公?” 谭茗茗骂道:“管你屁事。” 陶小敏就笑,盯着我看,半天幽幽吐出一句话说:“王者,苟麻子说了,他老板的事还没处理好,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三五个月才回来。” 我哦了一声,心顿时跌入冰窟。 苟麻子不回来,我就没落脚之地。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三五天,我也无法支持下去。在深圳这块地方,口袋里没钱,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总不能厚着脸皮去街上乞讨,也不能去垃圾箱里找吃的吧?就算现在有陶小敏,我也不能老呆在人家家里不走吧!关键是没地方住,总不能住到桥洞里去! 苟麻子在就不一样,这狗日的欠我一个前程。我的一生都被他毁了,就算吃住他一辈子,他也不能有什么想法。否则,我跟他翻脸! 可是他不回来,纵使我有天大的理由,现在一样的一筹莫展。 我知道苟麻子不怕与我翻脸。这狗日的连我电话都不接,就是要跟我翻脸的架势。我在没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投奔他来,本来就让他措手不及了。现在他刚好有个最好的借口,我能拿他怎么办? 心情灰暗,胃口就差了许多。我几乎是机械地与陶小敏她们碰着瓶子,机械的一口一口往胃里灌着啤酒,机械地一趟一趟往厕所跑。 喝啤酒尿多,尿得越多,喝得越没感觉。 一箱啤酒终于喝完,地上横七竖八的滚了一地空瓶子。桌上的菜已经凉透,散发出来不再是美食的诱惑,反而有令人恶心的气味。 陶小敏她们显然已经喝醉,各自斜睨着眼睛看着对方,哈哈大笑起身出门。 两个女孩子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就好像陶小敏从车站接我回来一样,我亦步亦趋,丝毫不敢乱走。 街上来来往往很多人,没有一个人来关注喝了一箱子啤酒的我们。 突然走在前面的陶小敏站住脚,回头招招手让我过去,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笑。 我迟疑着不敢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王者,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花街吗?”她问我。 我狐疑地摇摇头。我才不管你叫花街还是叫死街,这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来这里就是过个度,借着苟麻子的地盘住几天,等找到事情做了,一定拍屁股走人。 毫不恭维地说,这条所谓的花街根本不能与老家的小街相比。虽然老家的房子没有这里漂亮和高大,但老家的街道却是处处能感觉到温馨与随和。人走在街上,几乎逢人都会点头打招呼,哪像这里,每个人都是陌生的,见面就好像根本没人一样。 “花街这名字,是香港人取的。”陶小敏又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她拍了一下谭茗茗的肩膀说:“是不是呀?香港农民取的名字,一听就很邪恶。” 谭茗茗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回斥她说:“你发酒疯吧?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当然知道。”陶小敏认真地说:“你那个人,不就是香港农民么?” 谭茗茗脸一红,眼光扫了我一下,甩开陶小敏的手骂道:“癫婆子,我懒得跟你说话,胡说八道。” 她顾自往前走了,走了几步回过头对我说:“王者,你照顾一下癫婆子,别让她发癫乱跑。” 我点点头,目送着她往前走。 陶小敏看她走远了,撇撇嘴说:“还说我是癫婆子,自己是好人呀?香港农民!” 我狐疑地问:“她是香港人呀?” “屁!”陶小敏恶狠狠地骂道:“她不就是想做个香港农民么!” 我不好再问下去,看着歪歪倒到的她,想伸手扶她一把,又怕被她误会,只好跟在她身边干着急。 快到楼底下时,陶小敏不走了。 我催着她说:“我们上楼吧。” 陶小敏虚弱地朝我笑笑,有气无力地说:“我走不动了。” 她走不动了!我心里顿时着急起来。虽然她们租的是农民房,却也有十几层高。十几层的楼,居然没有电梯,需要人一步一步爬楼,这是一件多么不人道的事。 陶小敏住在九楼,楼梯逼仄,平常两个人错身,都得各自侧开半个身子。 “怎么办?”我几乎是自言自语。 陶小敏根本不在乎我的急,她靠在一根廊柱上,微微闭上眼睛。 我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六神无主地守着她。 “我们慢慢走。”我说,声音放得很轻。 “要走你走,我不走。” “你总不能呆着不上去了吧?”我小心地说:“慢慢走,多走一步,离家就近一步。” “我一步也走不了了。”陶小敏睁开眼睛看着我,突然笑了一笑说:“除非你背我上去。” 我一楞,当即无比坚决地摇头。 “你不背我,我就上不去了。”她叹口气说:“你先回去吧,我就呆这里。” “不行。”我坚定地说:“你一个女孩子,还喝醉了酒,一个人呆着不安全。” 她淡淡地一笑,好奇地盯着我看,说:“咦,王者,你还有怜香惜玉的心态呀。” 我尴尬地搔搔头,我心里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我只是本能的觉得,让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留在外边,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何况还是个喝多了酒的女孩子。 就算她没喝醉酒,她不回去,我又怎么好意思登堂入室她的家? 她的家里还有一个谭茗茗在,扔下她一个人我独自回去,她会怎么看我?谭茗茗会怎么看我?我自己又会怎么看自己? 最主要的是,苟麻子不在,我就得寄人篱下。而篱下就是眼前这个醉了的女孩。篱下都不在,我怎么寄存自己?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5、走投无路 陶小敏不走,我丝毫没办法。 我靠着墙壁站住,从兜里掏出在火车站买的红双喜,抽出一支来还没点上,陶小敏朝我伸出手来说:“给我一支。”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递给她一支烟。 从内心来说,我很反感女孩子抽烟。抽烟是恶习,坏了身体,污了环境。但烟的好处就在于,当人极度无聊的时候,烟能给人一种淡淡的安慰。 我给她点上火,看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后,仰着头开始吐着烟圈。 不可否认,陶小敏吐烟圈的动作很优雅,而且吐出来的烟圈大圈套小圈。这点让我有些羡慕,对于吸烟,我也是个新手,还没学会吐烟圈的技能。 陶小敏看我在看她,她扮了个鬼脸说:“王者,你看什么看?还不去给我买瓶水来!我都要渴死了。” 我赶紧扔了烟,一溜烟去找小卖部,花了三块钱买了一瓶矿泉水,又一路狂奔回来,扭开瓶盖递给她。 陶小敏却不伸手来接,微微张开嘴唇说:“喂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瓶口递到她唇边。陶小敏喝了一口水后,仿佛人站不住了,顺着廊柱就开始往下溜。 我慌乱的想要扶住她,她神情萎靡地一笑说:“让我坐会,我胃里难受。” 话未说完,她突然张口吐出了出来。 这一吐,简直就是晕天黑地。我甚至看到她的眼角流出了泪痕。 醉酒呕吐的经历我有过,是一种想死的感觉。 我忍住恶心,蹲在她面前,关切地问:“好些了没?好些了没?” 陶小敏无力地看我一眼,凄然笑道:“我没事,真没事。”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几片纸页,漫天飞舞。 这样的风深圳并不多,在这座海滨城市里,即便有台风光临,也被蜂拥的高楼削去了所有的凌角,化为温柔的季风,流淌在高楼之间。 陶小敏已经不吐了,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动也不动。 我心里一阵乱跳,她不会吐出问题来了吧? 我试着去推她,推了几下不见反应,又叫了她几声,还是没搭理我。心里顿时茫然起来,看着风渐渐大了许多,空中不仅飞舞着纸屑,还能看到几件女人的内衣裤。空饮料瓶子被风刮得在地上一路翻滚前行,发出一连串叮叮啷啷的声音。 大风过后,必定会来一场大雨。如果大雨过来,我们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我迟疑了一会,终究低下身去,将陶小敏的双手搭在我肩膀上,一弯腰将她背起来。 陶小敏不重,趴在我背上就像婴儿一般的乖顺。我感觉后背传来一阵阵的软绵与温热,甚至能感觉到脖子上她吐出来的温热的气息。 我双手托着她的身体,不让她乱动滚落下去。沿着漫无边际的楼梯,我开始爬楼。 九层楼,一百多级楼梯。平时空着手上去,未必就是件很轻松的事。现在背上背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仿佛压着一座无边秀色的山峰。 上了四层,我气喘起来。 陶小敏似乎醒了过来,她轻轻地惊呼了一声,身子动了动,似乎想挣脱下来。 我的双手用了一点力,站住脚回过头说:“陶小敏,你醒了,下来吧。” 她嘤了一声,却突然伸出手来,搂住了我的脖子,坚定地说:“我不下来!” 我无奈地苦笑,只好继续背着她往上爬。 终于站在陶小敏的家门口,我的双腿已经颤抖得要站立不稳。 这一路上来,可是我平生还未有过的力气活。 陶小敏慵懒地吐出一口气,在我耳边轻声说:“王者,你真厉害。” 我笑了笑,想要放她下来。她却丝毫没松开搂着我脖子的手,突然伸出舌头,在我耳垂上轻轻舔了一口。 我浑身一激灵,差点要将她扔下去。 她格格一笑,松开手,跳下地来,歪着头看着我笑。 我尴尬地转过头去,不敢与她对视。心里在默念,她是苟麻子的女朋友!朋友妻,不可欺! 陶小敏根本不在乎我的尴尬,她掏出钥匙要开门,捅了半天没打开。 我只好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钥匙打开门。 屋里很安静,我们进去没看到谭茗茗的影子。她的小屋门紧紧关着,里面阆无人声。 陶小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轻手轻脚走过客厅,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 我站在客厅中央,茫然无助。 陶小敏进屋不一会,从里面抱出一床薄薄的被子出来,指着沙发对我轻声说:“王者,你只能睡这里了。” 我连忙点头,有一个地方落脚我已经很感谢了。至于睡哪里并不重要,哪怕在地板上躺着,我一样的能睡得香甜。 陶小敏歉意地微笑,伸个懒腰说:“我也要睡了。你早点休息。” 看着陶小敏进了她的房间,我在沙发上轻轻坐下来,扯过被子盖住一双腿,眼睛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璀璨的夜空,心里默念着:深圳,我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随即又被眼前的事实活生生压了下去。 苟麻子归期未定,过了今晚,明天我去哪里还是个未知数。没有苟麻子,我仿佛寸步难行。 深圳很大,能容我的地方在哪? 我轻轻地叹口气,摸出红双喜来,想点,抬头看了两扇紧闭的门,摇摇头,悄然起身走到阳台上。 屋外赫然开朗,远处一栋高楼上的霓虹灯将夜空映照得无比绚丽,流光溢彩的城市在夜色里催生出无数的悲欢离合。 我所在的地方是城中村,灯光相对暗淡,甚至透出颓丧的味道。 看着夜景,我想,这就是我将来要奋斗的地方? 我要在这里放飞梦想?我要在这里寻找自身价值? 可是现在的我,茫然而无助,离开这套充满女人气息的房间,我能走到哪里去? 倘若苟麻子真如他所言,十天半个月才回来,我该怎么办?就算苟麻子回来了,我靠着一个仅读完小学六年的他,又能有多大的发展? 突然,我心里萌生了回家的念头。我在想,也许我当初出来就是个错误,我的未来应该在学校,我只能跃过龙门,才能成为一条真正的龙! 心情无比的杂乱,一个接一个的念头纠缠着我。 突然,我背后的房门一响,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尖叫。 “谁让你抽烟的?”谭茗茗一脸怒气质问着我。仿佛我吸烟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我小心地陪着笑脸,赶紧将烟头掐灭,站在阳台上东也不敢动。 “你比梁大地还农民。”她轻蔑地撇了我一眼,径直进了洗手间。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6、香港农民梁大地 见到梁大地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我已经兵尽粮绝,孤立无援。 苟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音讯全无,他仿佛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样,连个电话也没打过来。以至于我这几天根本不敢与陶小敏的眼光接触。我害怕她会一眼看到我心底去,让我仅存的一点自尊荡然无存。 三天时间,我白天随着陶小敏她们出门。她们去上班,我去找工作。 她们上什么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们回来都会很晚。 三天时间,我从布吉到罗湖,沿着街道一步一步丈量,只要看到外面贴着招工的告示,我一定会满怀希望进去。每次我都会灰溜溜的出来,不是因为我不会粤语,就是因为人家只招女工。 唯一有家招洗碗工的餐厅,我本来打算先稳下来再说,结果看到洗碗的都是与我娘差不多的阿姨,我断然拒绝了老板的挽留,继续我的寻梦之旅。 口袋里仅存的一点银子,这几天也花光了。我甚至连水都不敢买一瓶,渴了就找个无人管的水龙头,痛痛快快喝满一肚子水。吃的全部是面包,两块钱一个。我发现有家面包店,每到下午七点准时会打折,原本五块的面包只要三块,两块的面包打折成两块两个。 即便如此,钱依旧如流水一样流了出去。 我在公园的一条长凳上坐下来,看看四周无人,将口袋里的全部银子都摸了出来,连五分钱的硬币都不放过,一统计,三十八块八毛,也就是说,我现在想买一张车票回家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当然,我不会回家。我出来就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我要以实际行动告诉我爹,读书不是人生唯一的途径,条条道路都会通向罗马! 我还要告诉我爹,我出来是做人的,不是做狗的。 可是现在,我快连做一条狗的资格都没有了。 狗没有吃的,还可以摇尾乞怜找人要东西吃,或者堂而皇之地撅起屁股到垃圾桶里找东西吃。我能找谁要饭吃?陶小敏,还是谭茗茗? 我唯一的靠山是苟麻子,可是苟麻子远在珠海,归期渺茫。 收好了钱,我叹口气站起身,准备继续去寻找运气。 走在路上我暗暗地想,找不到工作不要紧,要是捡到了钱,未必也不是好事。 心里有这个念头,走路的眼光就有了出处。我开始盯着路边的花丛草丛里看,有时候被草丛里露出的半张红色的纸张弄得心头狂跳,结果每次都失望地叹气。这年头,谁都将口袋捂得紧紧的,谁会不小心掉下钱来给我捡? 到水库新村的门口,我掏出面包咬了几口。这地方昨天我来过,找工作的机会几乎没有。这里面住着的都是如我一般的外来人口。但能住这么好地方的人,大都有一份收入不菲的职业。 再往前走,沿着高架桥的引桥下去,就到了东门北路,从东门北到东门中,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只要到了东门中,就将汇入人山人海里东门步行街里去。 我对步行街一点兴趣也没有。人家逛东门,买吃的买穿的,我逛东门,就像失魂的人一样,漫无目的。 我在街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茫然地看着街上车流如鲫。 在我不远处,几个农民工一样的兄弟,面前摆着一块纸板,写着“装修、搬运”。我朝他们笑笑,他们也朝我笑笑,各自相安无事。 其实我的打扮,与他们几乎毫无区别。我们都是从内地来的人,举手投足都带着内地人的影子。要是我的面前也摆着一张与他们一样的纸板,谁能看出来我是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书生呢? 看到他们,我的心情无端地好起来,我甚至想过去与他们坐在一起聊聊。 就在我鼓足勇气准备抬屁股凑过去的时候,一辆漂亮的小车停在我面前。 车窗玻璃放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的女人脸。 我没敢再去看第二眼,这些有钱女人,似乎别人多看她一眼都好像身上会掉一块肉一样的矫情。 “你,过来。”她颐指气使地喊我。 我楞了一下,抬眼去看四周,确定再没其他人。于是指着自己问:“你叫我?” 她面无表情地说:“除了你,还有谁?过来。” 我脚下半步也不敢移动,疑惑地问:“你找我干嘛?” “你不是搬运吗?有个活,干不干?” 我开始想拒绝,突然想起目前的境地,便小心地问:“什么活?” 女人不耐烦地撇了我一眼,说:“啰嗦!干就干,不干拉倒。” 我眼光瞟到几个农民工兄弟正蠢蠢欲动要凑过来,他们一来,我到手的生意一定会被抢跑。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说:“干!我干。” 话音未落,他们几个果真凑了过来。 女人眉头一皱说:“上车。” 我还在犹豫,女人提高了声音说:“上不上?不上我走了。” 我只好拉开后车门,小心翼翼地坐进去,却不敢全部坐实屁股,侧起半边身子。 我一上车,女人便启动汽车,留给农民工兄弟们两道尾烟。 “等下到了,我叫你搬什么就搬什么。”她说,顺手甩给我两张百元大钞。 、我连忙接住钱,一叠声地说:“好好,我一定听您的安排。” “要是有人阻拦,你给我揍他。”她双眼平视前方,目不斜视。 我心里一顿,迟疑着问:“还要打架呀?” 她眉头一皱,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问我:“你不敢?” “可是我总不能无缘无故跟人打架吧?”我嗫嚅着说,感觉手心里的两百块钱,像两团炭火一样,烫得我欲罢不能。 她又甩过来两张大钞,不容置疑地说:“你必须按我的要求去做。” 我不敢争辩。管她要不要打架。先收好钱再说。有了这些钱,我腰杆子就会硬一点。毕竟像我这样缺粮断水的人,一块钱都是爱啊! 她不再说话,沉默地开着车。 我坐在后边打量着她。她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浑身上下穿着很得体。她微微敞开的胸口,我能瞄到一线滑腻的白色肌肤。她下面套着短裙,一双漂亮的腿包裹在黑色的丝袜里。 黑丝啊!我心里猛地跳了几下。像我这般青春年华正当头的男人,黑丝就是致命的诱惑。 她的一张脸很光滑,居然在阳光下能看到一层淡淡的绒毛。但我看不到她整张脸,不过从侧面我能揣摩出来,她一定是个美人儿。 “看够了没?”她突然问我。 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赶紧将目光转到车外,一声也不敢吭了。 “刚来深圳吧?”她问我,语气很友好。 我嗯了一声,还是看着窗外。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刚来深圳的人。”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说:“我的眼光是很准的!” 我笑了笑说:“您确实很厉害。” 她扔给我一张照片说:“等下要是他阻拦你,你就给我打他的脸。” 我捡起照片一看,这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从面相上看,不会低于五十岁。我的目光停留在照片背后的名字上,顿时惊得张大了嘴。 梁大地!没错,他叫梁大地。 我突然想起谭茗茗来,这个梁大地就是她的香港农民吗?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7、搬走保险柜 我们的车进入一片豪华别墅区,守门的保安看到我们的车来,早早迎出门来,谦恭地取了门卡,双手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随口问了一句:“先生在家吗?” 保安毕恭毕敬地回答:“梁夫人,我没看到。” 她是梁夫人?应该就是梁大地老婆。 我又偷偷打量她一眼,心开始噗噗乱跳。她叫我打梁大地的脸!哪可是她老公啊! 车在一栋三层别墅前停下,女人回过头,朝我嫣然一笑说:“下车吧,他人不在,不需要你打他脸了。” 她的笑容很精致,恍如偌大的花瓶里只插着一枝花一样的孤单与冷清。 我脚一落地,顿感头重脚轻。像我这样的人,第一次坐豪车,那种感受确实无语言可以表达。 “跟我上去。”她命令我,自己蹬蹬地上了台阶。 看到我没跟上去,她站住脚,回首说:“还傻站着干嘛?上来呀。” 我调整一下紧张的心情,心里想,就冲着四百块,干一次搬运怎么说都划得来。 她家无比豪华与宽敞。这样的房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站在客厅门口,我被屋里的繁华惊得挪不动脚步。 她径直上楼,我亦步亦趋。 在二楼的一间宽大的卧室里,她站了大概几秒钟,然后走到一个巨大的衣柜前,拉开柜门。 我看到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回过头来对我招招手说:“你,过来。” 我赶紧过去,一眼看到衣柜里放着一个保险柜。 “把它搬出来。”她指挥着我说:“搬到我车上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进去,试着挪动保险柜,才发现柜子稳如泰山一般。我暗暗使了一点劲,它还是纹丝不动。 这一下可把我的较劲心惹出来了,我憋足一口气,闷吼一声,双臂搂着保险柜,想把它搬出来。 保险柜依旧撼动不了半分,我尴尬地直起身说:“老板,这东西太重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啊!” “我来帮你!”她毫不犹豫地放下手里的包,弯下腰去扮住柜子,冲我说:“你快来呀。” 我们四双手一起用劲,柜子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我喊着号子:“一、二、三、四。”两双手一起发力,柜子只是动了一个角,要想搬出来拿到车上去,凭我们两个的力量,根本办不到。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难度,直起腰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盯着保险柜自言自语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那么重!” 我惊疑地问:“这柜子是您自己的,你还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么?” 她瞪我一眼,叱道:“多嘴!” 我讪讪地笑。实话说,我就是别人叫来干搬运的,别人柜子里有什么东西,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再说,我一个打工的人,问这些是很忌讳的。 当然,如果事先我知道她是叫来搬保险柜,给再多钱我也不会来。我估摸着保险柜不同于平常的柜子,既然是保险柜,首先必须是重,否则,能被人轻飘飘一把提走的柜子,何来保险功能? 她也感觉到了难度,看了几眼保险柜后,她回到一张沙发上坐了,微微地喘着粗气。 “我干不了这活。”我从身上掏出四百块钱,抽出一张,其余的递给她说:“对不起,我真的干不了。” 她没接我递给她的钱,摆摆手说:“我们再想想办法,总有办法的。” 我能想什么办法?总不至于拿把焊枪把柜子割了。就算有这个打算,我又从哪里找来焊枪?就算找来焊枪,谁来切割?我可是一窍不通。 我看她不接钱,只好又收回来,捏在手里问:“老板,你钥匙呢?” 她抬起头盯着我看,突然笑了起来,说:“傻瓜,我有钥匙何必还花一肚子力气?我告诉你,这柜子是梁大地的,不是我的。” “梁大地?”我咀嚼着这两个字,疑惑地问:“梁先生不是你老公么?” “是!”她咬牙切齿地说:“他确实是。但现在这人要变心了。” “您老公要变什么心呢?”我还是疑惑。 她瞧了我几眼,轻轻一笑道:“你小屁孩,说了你也不懂。” 我就不好再问,再问下去,惹得人家毛了,我未必会有好话听。 僵持了一会,我再次递给她钱说:“老板,这活我确实干不了,退你钱。” 这次我把四百块都递给她。 她摆摆手说:“算了。钱你收起来,干不了也不怪你。你走吧!” 我蒙大赦一般,赶紧往屋外走。 这里虽然豪华,但我总感觉到阴森森的没半点人气。一个老婆要搬走老公的保险柜,想起来这里面一定藏着无数是非。 远离是非地是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一句金玉良言。 我前脚刚迈出门,后面就传来她的喊声:“小弟,你等等。” 我站住脚,头也没回地问:“您还有事?” “没事。”她起身跟了过来,说:“你一个人是出不了别墅区大门的,我送你走吧。” 我心里一阵感激,她想得多周到。要是我一个人就这样走了,到了大门口一定会被保安逮住的,我又说不出是谁带进来的,这样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事,人家要是把我当小偷办了,我能拿块石头去打天去? 保险柜没搬走,她的目的没达到,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我这样想着,随着她往楼下走。 我一定不会再来帮她搬保险柜!我心里暗暗想着,尽管他们是夫妻关系,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故事?搞不好我就会不知不觉犯了罪啊! 下到一楼,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秃顶的男人从车里出来。 他一眼看到我,再看一眼我身后的她,一张脸顿时就布满了杀气。 “你来干嘛?”他厉声问她。 她轻蔑一笑说:“梁大地,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家,我也有份的。” “他呢?”梁大地指着我吼道:“你还找了一个鸭?” 我听不懂什么叫鸭,于是纠正他说:“梁先生,我不是鸭,我是搬运工。” 梁大地楞了一下,随即咆哮起来,他冲到我面前,恶狠狠地盯着我问:“说,你来我家搬什么了?” 我看看站在一边淡然的她,欲言又止。 “不说?老子送你去公安局。”他掏出电话要报警。 我顿时吓了一大跳,梁大地一报警,警察几分钟就会赶到。到时候被带到公安局里,我能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我对她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几步跨下了台阶,沿着刚才进来的小路,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梁大地追了过来,他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大吼道:“还想逃跑?” 我挣扎着去看她,她也过来了,淡淡地站在一边,淡淡地说:“梁大地,你放开他。跟他没半点关系。你有事就冲我来。” 梁大地就放开抓住我的手,撩了一下几根稀疏的头发说:“孟小冬,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她叫孟小冬!我心头浮现一个民国时期京剧名伶的模样,发现她跟她还真的有点像。只是她身上的俗世脂粉味更浓一些罢了。 孟小冬淡淡地说:“我什么也不想干。梁大地,你要找小三,就找个正正堂堂的女人,你连坐台的小姐你也要,我还能跟你过得下去吗?” 梁大地双肩一耸,摊开双手说:“是我非要找吗?我堂堂一个大老板,后继无人,我不找个继承人?” 孟小冬脸上一红,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说:“你也不能怪我。又不是我不愿意,人生来就是这样子,我变也变不出来一个孩子给你。” 梁大地轻蔑地说:“没错。我不怪你。你不下蛋,我得找个下蛋的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避讳我就站在一边。 “滚!”孟小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这是我家,我能滚到哪里去?要滚你滚,老子不走。”梁大地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说:“小子,还不快滚。要等老子叫警察是不?” 我一听他这话,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8、特别助理 门口的保安果然拦住了我。 他警觉地打量我半天,疑惑地问:“你,什么人?” 我陪着笑脸说:“搬运工,我是搬运工。大哥。” 保安搔搔头皮想了半天说:“我没见你进去,你从哪里进来的,给谁家搬运?我怎么没听说谁家要搬家?” 我知道一时解释不清楚,想起梁大地来,脱口而出说:“我是梁老板叫来的。” “胡说!”保安大喝一声道:“梁总刚进去,没带人。” 我叹口气说:“我是他夫人孟老板叫来的。” 保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突然暧昧地笑起来,挥挥手说:“你还不能走,你要叫梁夫人来证明一下才可以走。” 我心里窝着一股火,我草你奶奶的!我在心里骂,爷刚才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现在回头找他们证明,万一梁大地心血来潮要找我麻烦,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大哥。”我哀求道:“我真的是好人,是帮梁夫人来搬东西的。” 保安笑嘻嘻地说:“我没说你是坏人啊。你只要找梁总他们来证明了,我就放你走。” 我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找不来他们。” 保安声色俱厉地指着岗亭的一个角落吼道:“找不来人,给老子老实蹲在一边。等老子有空了,再来收拾你。” 我心头跑过千万只草泥马!却不敢与他顶撞。只好蹲下身去。 这一蹲,就蹲了半个小时。孟小冬没出来,梁大地也没出来。 保安显然不想把我送公安局去,毕竟,我在别墅区里又没闹出什么事来。他一个值班,肯定是想找我的乐子。 我越想越气,偷眼打量一下他。要轮打架,他这样的身板子,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我知道,只要我一动手,他对讲机一喊,我就是插个翅膀也飞不出去。 保安终于来找我说话了,开口就问:“赚多少钱了呀?今天。” 我摇摇头说:“没赚到钱。” 突然想起孟小冬不要的四百块,心里一动,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双手递给他说:“大哥,这点钱,你买烟抽吧。” 保安瞄了一眼,黑着脸说:“你这么一点?” 我翻出口袋底说:“全部家当都在了,大哥。” 他伸手接过去,笑道:“小子,不错,懂事。走吧!” 我低着头从保安岗亭出来,站在路边的一颗树下,想哭。 好不容易赚到的几百块,转眼就送到别人手里去了。我又成了一个穷光蛋。 本来想着晚上请陶小敏和谭茗茗吃宵夜,现在也成了泡影。 我垂头丧气地沿着小路往外走。别墅区在梧桐山里,从这里走到外面去,最少要半个小时。平时很少看到出租车,就算有出租车,我又敢坐吗? 走了十几分钟,远远的已经看到了大路。到了大路,我就能坐上公交车,回布吉陶小敏的家里去。 突然,一辆小车在我身边停下来,我抬眼一看,就看到孟小冬惊愕的眼神。 “你还在这里?”她问我,示意我过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不打个车走?”她问我,脸上没半丝笑容。 “没钱。”我硬邦邦地说:“孟老板你给的钱,都被门口的保安拿走了。” “是吗?”她脸上浮上来一层寒霜,指着车门说:“上来,我带你去找他。” 我坚决不肯上车,现在我们不是雇佣关系了,我没必要上她的车。孟小冬一看就不是坏人,但她背后的梁大地,显然不是好人。 “上来呀!”她催着我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样,眉头一跳说:“我还有事要雇你做。” 既然是雇主,我就没办法推辞。 上了车,孟小冬递给我一瓶水说:“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正口渴,仰脖子先灌了一通,抹了一把嘴唇说:“我叫王者。” “王者?”她回味着我的名字,眉开眼笑地说:“你爸妈怎么给你去这样的名字?” 我惊疑地问:“不好么?” “好!非常好!霸气!”孟小冬又递给我一张纸巾,示意我擦擦下巴上残留的水迹:“王者,王者归来!” 她沉吟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厚。 我打断她的沉吟说:“按我的理解,古文翻译成现代文,者,就是什么什么的人。我的名字,就是王的人。” “王的人?”孟小冬饶有兴趣地又沉吟了半响,突然大笑起来说:“什么的人,干脆就叫敌人,你就叫王敌人。” 我心里大声叫苦,王的人是属于王的人,而她说的王敌人,就是王的敌人。意思完全相反了! 我不想去反驳她,反正我们是雇佣关系,雇佣一过,谁还认得谁?管我是王的人还是王的敌人。 正说着话,车已回到岗亭边。 保安看到我跟着孟小冬从车里下来,赶紧屁滚尿流滚了过来,双手捧着我给他的四百块,低声下气地说:“梁夫人,我跟小兄弟开玩笑的啊。” “谁跟你开玩笑?你跟他很熟吗?”孟小冬冷冷地说:“叫你们领导过来。” 保安双手作揖说:“梁太太,梁菩萨,你就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小兄弟过来,随时随地,我愿意效劳。” 保安当然知道,只要他的领导一来,他的这个饭碗算是彻底砸了。 孟小冬还不想罢休,我拿着保安送回来的钱,心里一阵高兴。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但是保安饭碗砸了,他的境遇可能会与我一样。恻隐之心一起,我没拦住自己的嘴,小声地说:“孟老板,算了吧。” 孟小冬瞪了保安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看在他的面上,饶你这一回。下次再敢有这样的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保安感激流涕,赶紧替孟小冬打开车门,又跑回来替我打开车门,谦恭地说:“两位慢走,慢走。” 车一过保安岗亭,孟小冬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敌人,你很善良啊!” 我一下没听明白,奇怪地问:“孟老板,谁是敌人?” “你呀!”孟小冬快活地笑起来,她将车在路边停了,说:“你坐前面来。” 我迟疑着不敢去,我就一搬运工,怎么能与老板平起平坐?我还是坐在后排自由得多。 “来呀!”孟小冬有些生气地喊:“我叫你来就来,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婆婆妈妈?” 我只好到前排坐了,刚坐稳,孟小冬说:“王者,以后我就叫你敌人了啊。” 我摇着手说:“不要,我不是敌人。” “是不是敌人,要看对手是谁。你跟我,当然不是敌人,但你与梁大地,就必须是敌人。” 我顿时气结。我与梁大地无冤无仇,怎么会成为他的敌人?我一个在深圳连根都没有的人,绝对不想与任何人成为敌人。 “孟老板,我不想是别人的敌人。”我固执地说。 “记住,第一,以后没人的时候,你不要叫我孟老板,更不要叫我梁太太或者梁夫人,你就叫我姐。第二,从现在开始,我决定聘请你作为我的特别助理,月薪八千。等你表现好了,工资还有得加。” 我心里一阵狂跳,八千块! 我没把惊喜表露出来,反而迟疑地问:“孟老板,我主要做什么?” 孟小冬显然不高兴了,黑着脸说:“刚才我怎么说来的?” 我赶紧改口说:“姐,我主要做什么?” “有你做的事。”孟小冬冷冷地说:“从现在开始,你要跟在我身边。” 我犹豫着问:“晚上呢?” “一样。” 二十四小时跟着一个女人?我心里突然萌生出反感来。 “不行!”我断然拒绝说:“孟老板,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你。” 孟小冬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她侧过脸来看我一眼说:“二十四小时?你还想得真美。难道我睡觉的时候还要你旁边看着?” 我和她的脸同时红了起来,大家都心照不宣里面的含义。 “我的意思是,只要我出门,你就要跟在我身边,明白吗?”她柔声说,眼睛平视着前方,沉稳着开着车。 “这个可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 “你现在住哪里?”她问我。 “布吉。”我说:“一个老乡的家里。” 她哦了一声说:“现在我们就去,把你的行李拿出来,你住到我哪里去。” “不方便吧?”我犹豫着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孟小冬瞪我一眼说:“小屁孩子,名堂还挺多。你不跟我住一块,我要出门到哪里找你?” 我没出声了,其实解决了住的问题,我就不需要寄陶小敏的篱下了。苟麻子回不回来,已经不能影响我在深圳这座城市的生存了。 心里窃喜,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这种滋味也是令人草泥马的! “过段时间你去把驾照考了,总不能我一个做老板的,天天给你开车。”孟小冬笑道:“你说是不是?” 我连忙点头说是。 “你住布吉哪里?”她问我。 “花街。”我说,眼光去看她。 “花街?”孟小冬脸上罩上来一层寒霜,她撇撇嘴巴说:“你怎么住这样的地方?这可是香港农民的天堂啊!”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09、孟小冬的故事 孟小冬嘴里也蹦出一个香港农民的词,这让我确信香港确实有农民存在。 孟小冬是香港人,这是她聘请我为特别助理的时候,我出示我的身份证,她同时也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我知道的。 车到陶小敏楼下,我兴冲冲爬上九楼,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陶小敏她们肯定不在家!我下了结论,准备下楼。 孟小冬在车里等我,看我空手出来,问我道:“行李呢?” 我解释说朋友还未回来,估计要等很久。不如她先去,等我拿到行李了,再给她电话。 孟小冬表示这个主意不错,她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反正都饿了。” 我不好反对,跟着她出了花街。 孟小冬似乎对花街很熟,她轻轻松松就将车开出了花街,找了一家装修得还不错的餐厅,叫了几样点心和茶,安静地看着我狼吞虎咽。 这几天肚子里全是面包伺候,我一张口就能感觉到面包的酸味四处飞散。现在摆在面前的美食,不但色香俱全,而且味道好得不可言语。 我的吃相引起了孟小冬的注意,我在偶尔的一瞥间感觉到了自己的不雅。于是讪讪地一笑,放慢了速度。 孟小冬优雅地喝着茶,她的眼光并不停留在我身上。这让我有些失望,毕竟我现在是她的特别助理,如果她不在乎我的存在,我这个特别助理就好像是个空心的架子一般。 等我吃饱了拿纸巾擦了嘴角以后,孟小冬才微笑着问我说:“王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聘请你不?” 我不安地摇摇头,我是个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人,刚入江湖,一切都不懂。 “因为我们是老乡。” 我大吃一惊,盯着她使劲地看。眼前的她,漂亮而精致,从外形上以及她的口音,她与我简直不在一个空间。何况我已经看过她的身份证,她就是个香港人,怎么会与我是老乡呢? “我们真的是老乡。”孟小冬幽幽叹出一口气,轻轻笑了笑说:“十年前,我与你现在一个模样,也是从老家过来的学生。” 我哦了一声说:“姐,你也是高中毕业?” 孟小冬瞪我一眼说:“我才不像你,我可是正牌大学生出身。” 她让我自惭形秽起来,一个女孩子,读到大学毕业,这是需要多大的恒心与毅力。知识改变命运,果然如此。倘若孟小冬如我一样,能成香港人? 她似乎看到了我的心思,叹口气说:“不过,我成为香港人,走的也是一条与其他女人走的一样的路。” “什么路?”我好奇地问。 “嫁给香港人啊。”孟小冬笑道:“当然,这个嫁,可是有很多讲究的。” 我疑惑地问:“姐,这里还有什么讲究?门当户对,还是两情相悦?” 她叱了我一声说:“王者,你小心思还挺机灵的啊。我实话说,姐知道你是老乡后,先就放了一个心了。现在好了,我们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你现在又是我的特别助理和弟弟,你就要记住,不论什么情况,我们都是亲戚。亲戚就是一衣带水,血脉相连的一代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诚惶诚恐地点头说:“我懂,姐。” “既然你懂,有些事,我先跟你说说,免得到时候你不知道该怎么做。” 孟小冬娓娓道来,我才知道她出身在我老家市里的铁路系统。因为她爸与在深圳做高官的某人父亲相熟,因此在大学毕业后,她就投奔某人而来。 某人对她倒也不错,毕竟是青春年少的姑娘,人长得漂亮,又是父辈委托的,便在她来之后,安排到了一家国资企业。 孟小冬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三年时间就将企业运作的一切摸得一清二楚。她学的是经营管理,算是对口。又有某人在背后撑腰,因此她在企业里简直如鱼得水。刚好遇到企业改制,原先的领导就把她拉出来,让她成为企业改制领导小组的一员。 企业改制就是将国家的财产改到自己的腰包,谁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孟小冬又岂能不明白?只是她年纪尚小,对财产的欲望不是很大,反而在她心里,还处处充满为人民服务的思想。 这样一改制下来,孟小冬除了拿了几万股股票,什么也没看到实际的。改制的方案是她亲自找某人批的,所以一帆风顺,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只是后来她发现,原先与她一起在改制小组的人,改制后大多数移民去了国外,最不济的也送走了家人。 当然,孟小冬万万不会想到,这几万股的原始股,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改制小组看她工作勤奋,奖励给她的。更不是谁有这个好心,赠送给她的。 孟小冬手里的原始股,是有来头的。 孟小冬在深圳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没有人安排去国外,她也没有实力去国外生活。刚好遇到一个朋友,提醒她说,改变不了国籍,难道还改变不了身份? 孟小冬在看到他们移民后,隐约感觉到这里面水很深。只有改变身份,才是今后规避风险的唯一办法。 可是孟小冬要到哪里去找一个香港人结婚呢?依她个人的条件,无论是个人形象,外在美貌,以及社会地位和社会经验,能配得上她孟小冬的香港人也不多。 但没有一个香港人结婚,孟小冬手里的股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只有天晓得。 结婚的唯一目的就是将手里的股份转移过去,她孟小冬手里什么也没有,即便东窗事发,与她何干?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与香港人结婚,过五年就能在香港落户,成为一个香港人。 梁大地的出现纯属偶然! 梁大地确实是香港农民,是香港乡下的一个靠给建筑工地干小工的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梁大地在香港算是最底层的人,想娶个老婆的奢望犹如我们普通人要登上月球一般的遥遥无期。 香港客喜欢来大陆寻芳,深圳和东莞都是他们常来的地方。 梁大地不去东莞,他有个朋友就在深圳布吉租了个小房子,养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梁大地见过朋友的女友,梦想着有一天也能实现。 一个人但凡有了梦想,生活起来就格外的阳光。 梁大地学朋友的,也在布吉租了一套房子,每到星期天,必然来租房里小住。时间长了,也认识了不少的大陆人,其中就有孟小冬。 梁大地第一次向孟小冬求爱时,孟小冬哭笑不得。单从形象来看,梁大地就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态。好在梁大地脸皮厚,穷追猛打,又有着一层香港人外衣罩着,时间一长,孟小冬突然想明白了。 梁大地起码能给自己一个身份,不像其他的香港农民,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养个女人只能是小三。 孟小冬就约梁大地谈,两个人谈了一下午,最终达成协议。 孟小冬下嫁梁大地,梁大地为她申请香港居民身份。孟小冬与梁大地的财产各自所有。只要梁大地能给孟小冬婚姻证明书,孟小冬就必须付给梁大地五十万块钱。 这算是协议婚姻,各取所需。孟小冬需要一个身份,梁大地需要钱。 换言之,他们的婚姻只是个形式,不能有实际的结果。再直白一点,就是他们是假结婚,不是真正的夫妻。 起初梁大地老实答应,等到结婚这一天,宾客都散了,梁大地就进了孟小冬的卧室,讨要事先说好的五十万块钱。孟小冬早就直白好了,一点也没含糊就给了他。谁料到拿到钱的梁大地却打死也不肯出去了,非要跟孟小冬睡。梁大地打的就是财色双收的主意,如今美色当前,又有着一纸婚姻证明书,说破天也没人会来干扰他的夫妻生活。果然在纠缠了一整个晚上之后,趁着孟小冬疲倦之机,梁大地上了手。 梁大地如此胆大,也是他明白一个道理。不管怎么样,孟小冬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他与妻子之间的私房事,外人谁也不好干涉。 果然,孟小冬吃了这个哑巴亏后,也没声张。毕竟苦果是自己种的,再苦也要吃下去。孟小冬就收起了过去的想法,想一心一意跟梁大地过日子。 梁大地这个香港农民不简单,他看准了老婆孟小冬有事瞒着他。他又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凭自己的条件,打死也不可能抱得孟小冬这个美人归。 梁大地在半年之后来大陆投资办了一个加工厂,厂子就在龙华的一个工业园区。梁大地办厂,身边没一分钱。他打着孟小冬的牌子申请了一笔不菲的贷款,他是个香港人,所以有个外商的身份,各种政策都优待,所以厂子办下来,不到两个月就盈利了。 刚好那几年制造业很红火,随便拉一台机器就能接到单子做。银子像水一样哗哗流进口袋,这样的日子让梁大地几乎乐不思蜀。 孟小冬看梁大地虽然年纪大,办事倒还实在,加上两个人已经住在一起了,也就认了命。于是找了个机会将股权全部转移到了梁大地名下。 孟小冬手里的股份在过去还不值几个钱,几年后翻了十几倍,转到梁大地名下的时候,价值已经达到了千万。 拿到了股份的梁大地生活无忧,就开始想着传宗接代,两个人折腾了几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便一起去国外查了查,得知毛病出在孟小冬身上。原来孟小冬小时候生过一场病,病好了后,什么都在,唯有生育能力丧失了。 不能生育的孟小冬本想好好过日子算了,没孩子的家庭又不是她一个,因此心安理得。 梁大地就不同了,他有着根深蒂固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过去他梁大地没这个思想,是因为他自己养活自己还有点困难,现在他梁大地大小也是个老板,手头还握着价值千万上亿的股份,没有后代,他这么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梁大地就想着朋友那一招了,要找个小三生孩子。 孟小冬自然不肯,两个人大吵几次后,各自分了居。 孟小冬想着婚姻结束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股份要拿回来,于是便找梁大地商量,干脆好合好散,各找各妈。 梁大地的条件很简单,离婚可以,股份是他的,不可能给孟小冬。 孟小冬又不敢找法院打官司,这样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孟小冬一口气说完这些故事时,我刚好将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卷一 深圳向左,天堂向右 010、豪宅与美人 孟小冬的故事不亚于一本小说,精彩纷呈之外,留给我一丝淡淡的忧伤。 女人总是在生活里吃亏,而且有苦说不出。我义愤填膺地说:“姐,你不能放过梁大地!” 孟小冬浅笑,起身说:“你朋友应该回来了,我们去拿了你行李,回家。” 又转回到花街楼下,刚好看到陶小敏低着头过来。 我赶紧下车喊她:“陶小敏,陶小敏。” 陶小敏抬头一眼看到我,咧开嘴笑了笑。 我走到她身边说:“我找到工作了,想现在搬走。” 陶小敏一楞,随即惊喜地问:“恭喜你呀,王者。你们有知识的人,找工作还是简单。说说,什么工作,在哪里?” 我犹豫着不好说出来。转头去看停在不远处的孟小冬的车。 陶小敏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我就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好几遍颜色,最终回复到刚才的样子,略显疲惫的状态。 “你从这车里下来的?”她问我,站住脚。 我点点头说:“豪车吧?我第一次坐,很舒服。” 陶小敏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她白了我一眼说:“王者,你交到好运了。富婆啊!” 我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富婆?你认识她吗?” 陶小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当然认识,而且很认识。她不就是梁大地的老婆么?” 我吃了一惊说:“你怎么知道?” “傻瓜,看车牌啊。”陶小敏指着不远处的孟小冬的车说:“人家是粤港两地牌,很容易认啊。” 我迟疑着说:“我是问你,梁大地是谁,你怎么那么熟悉他?还熟悉了人家的老婆。” 陶小敏嘴角一挑说:“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是谭茗茗。谭茗茗的香港男朋友就是梁大地啊。” 我啊了一声说:“谭茗茗是小三呀?” 陶小敏瞪我一眼说:“什么小三呀,你情我愿的事。何况人家梁大地,对谭茗茗是真的好。” 我冷笑说:“好个屁!谭茗茗也真是,明知人家有老婆,她怎么还去插一脚?她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陶小敏叹口气说:“王者,你还刚出社会,天真一点也能理解。现在的社会啊,笑贫不笑娼,只要有钱,谁管你什么来路。” 我点点头说:“说的也是。我发现现在的男女,只认钱不认人。现在是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可是做人,总得有些廉耻心。要是连廉耻心都没有了,活着也就是具行尸走肉,没意思的。” 陶小敏伸个懒腰说:“我懒得跟你啰嗦了。既然你找了个富婆,就祝贺你天天开心。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天上不会掉馅饼下来。好运是伴着风险的。” 我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陶小敏,没想到你说话还好有哲理的啊!” 陶小敏不好意思地笑,说:“是感悟来的。” 我随着陶小敏上楼取行李,半路上我问:“谭茗茗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陶小敏笑道:“人家现在是有主的人,没必要天天像我一样,劳心劳神还劳身。说不定过不多久,人家就是阔太太了,跟我们住在花街的人,要拉开距离的。” 从陶小敏家里拿了行李,临走的时候,陶小敏将自己的电话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我说:“记得有事给我电话。还有,苟胜利回来了,我好告诉你。” 我点点头,准备出门下楼。 站在楼底下,我抬头去寻找陶小敏的窗子,发现窗户里一片漆黑。刚才我在的时候,我们是开灯的,现在我离开了,她居然关了灯。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孤独的坐在沙发上,还在站在阳台上看我。心里漫上来一丝淡淡的忧伤。 这个地方我前后住了四天了,四天后,我居然莫名其妙的有些想念。我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机会会来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陶小敏。 毕竟大家都如浮萍一样,某个时刻聚在一起,一场大风或者一场大雨,我们必定会各自散去,浪迹天涯。 失落的心情一起,人的情绪跟着悲哀。 孟小冬微笑着问我:“刚才那是你女朋友?” 我连忙矢口否认,说自己才刚来深圳,认识的人还不到五个,怎么会有女朋友? 孟小冬没再追问下去,沉默地开着车出了花街。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欣赏着车窗外的城市夜景。 深圳的夜景非常漂亮,处处流光溢彩。街上来往的车,大多是豪车。 到了孟小冬的住所,原来又是一个非常豪华的小区。保安看到我们车过来,赶紧打开栏杆,孟小冬取了门卡,拿了一包烟递给保安。 保安双手接过烟,眼光却在我身上转动。 孟小冬说:“哦,忘了提醒你了。他叫王者,我表弟。从今天开始,他是我的助理了。以后你们物业有事,可以直接找他。” 保安连忙颔首,又仔细看了看我,脸上的笑我却能看出暧昧与怀疑来。 车从几栋高楼间穿过,一条幽幽暗暗的小径直通伸出。 转了几个弯,突然一片柔和的淡黄灯光映入眼帘,随即就能看到几排整齐的别墅。 孟小冬将车在其中一栋前停下,熄了火对我说:“这是联排别墅,小区里只有十排。我们住五排三号。” 我打量着高低起伏的别墅,心里一片激动。 到底是有钱人,每栋楼住的都是别墅。 而且眼前的这栋别墅,与梁大地的比起来,丝毫不逊色。反而在地理位置上,比梁大地的要好很多。 梁大地的别墅在梧桐山里头,而这片别墅却在闹市区里。这样的闹中取静胜地,别说在寸土寸金的深圳,就算在我老家的小城里,也很难觅到。 联排别墅还是三层结构,没有梁大地的别墅大,却有着比梁大地别墅没有的温馨和人气。 孟小冬按了门铃,就在我惊讶屋里难道有人的疑问里,门打开了,出来一个看似温柔的中年妇女。 她双手接过孟小冬手里的包,温柔地笑着问:“小姐,吃过了吗?” 孟小冬还没回答她,她的眼光已经看到了我。 她惊奇地咦了一声,满脸露出警惕的表情。 孟小冬笑笑说:“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她指着我说:“他叫王者,是我的助理。”她又拉过中年妇女的手,我看到她轻轻抚摸了一下说:“她是甜姨,我们家的管家。” 甜姨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浅浅笑了笑说:“欢迎欢迎。” 我赶紧叫了一声:“甜姨,以后请多关照。” 一楼是个大大的客厅,分布着餐厅和佣人房。孟小冬让甜姨安排我住的房间,甜姨想也没想说:“就住我隔壁,也不用收拾,干净着。” 孟小冬似乎楞了一下,问道:“合适吗?” 甜姨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是她私人的。再说,她也不住,总空着也不好。” 孟小冬就没再说什么,站了一会,说要上楼去去冲凉,让甜姨带着我去房间。 我不知道她们所说的她是谁,干脆不去问了,随着甜姨去了我要住的房间。 房间不算大,除了一张床,还放着一张写字台。只是房间墙壁刷着粉红色的墙漆,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 甜姨似乎感觉到了,轻声说:“你要是不喜欢这颜色,我让人刷一个你喜欢的颜色。”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谢谢甜姨。这样很好的。” 甜姨抿嘴一笑,眼光扫视一遍房间,轻轻叹了口气。 等甜姨一出去,我将身子往床上一摔,使劲弹了弹身体,感觉身下的席梦思床温柔无比,幸福感突然生出来,我差点就要感伤。 昨日我还在寄人篱下,在陶小敏小小的客厅里大气都不敢出,今日爷已经住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拥有自己的专属房间,这不是天堂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