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 这是一个烽火连天、风起云涌的动乱时代;这也是一个政权频繁更迭、群雄逐鹿的分裂时代。 这里经历了近四百年的五胡乱华,被历史上称为最黑暗、动荡、血腥的——南北朝。 无数灿烂的流星从这片动乱不堪的大地之上划过,抒写下英雄美人的爱恨与情仇。 我们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南北朝末期:北周、北齐、陈国三分天下、三足鼎立的后三国时期。 那一年,他十七岁,登基为帝,然而却亲眼目睹长兄被把持朝纲的奸臣宇文护毒害,而无能为力。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东有齐国虎视眈眈,南有陈国频频侵扰,内忧外患,不得不求娶突厥公主阿史那结成联盟,共同抗敌。 那一年,他二十九岁,终于在长达十二年的韬光养晦之后,亲自诛杀宇文护,实现亲政。 那一年,他三十二岁,亲率大军进攻北齐,世人方知他是运筹帷幄、胸怀远志。 那一年,他三十三岁,北齐灭亡,他在殊死搏杀的血泊中将她抱起,世人终明了他的怒发冲冠、兵临城下只为红颜。 他是谁,他就是北周武帝宇文邕。他统一北方,为后来隋唐统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这一年,他二十六岁,外有邻国欺扰,内有奸佞篡政。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她的出现,犹如黎明破晓前的一道曙光。本以为从小的磨难早已将内心打磨得如磐石般坚硬,却不曾料想红颜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正文 第一章 梦里已知身是客 当黎瑾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淡紫色的帐幔,头顶是一簇簇的粉色流苏,随风轻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檀木床上,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她努力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可挣扎了半天,只觉得整个身体疼痛难忍,根本就爬不起来。 天哪,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在哪?生平最爱冒险的她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变得格外的紧张。 既然身体不能动,那光动眼睛总可以了吧! 她迅速转动着眼球,四处张望,细碎的阳光穿过镂空花窗照射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一把瑶琴置于一侧的几案上,而另一侧放置着檀香木的梳妆台,这样的古色古香,真感觉是在梦里。 “梦里?对,我一定是在做梦。”黎瑾瑜不停地安慰自己,她试图闭上了眼睛,期盼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回到了现实。 “郡主,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九月了。”不知何时进来一个手里端着汤药的女子,喜极而泣。 “你、你是谁?”黎瑾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着一件橘黄色齐胸交领襦裙,梳着高高的偏髻,瑾瑜惊骇非常,顿时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郡主不认得九月了?九月是郡主的贴身侍女啊,定是郡主从马上摔下来,磕坏了脑袋。不过没关系的,宫里的御医说只要郡主醒了,就无大碍了。” “贴身侍女?”黎瑾瑜目瞪口呆,紧张地质问:“你是侍女?哪国的侍女?” “郡主,您在说什么,九月没听明白。不过郡主别担心,九月已经派人去给兰陵王送信了,估摸着王爷这会儿应该在赶回京的路上了。” 兰陵王?黎瑾瑜瞠目结舌,越听越离谱。若不是常年在外奔波,见多识广,又爱冒险,此时的她早被这周遭的环境吓晕过去了。她尽量平复心底的恐惧和不安,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明明是跟公司请了年假,到北周武帝宇文邕的遗址参观一下,这位历史上有着雄韬伟略、英明神武的帝王,历史看似给了他机遇,却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最终没能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三十六岁的黄金年纪就驾崩了,黎瑾瑜相信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是意外还是谋杀? 在看完宇文邕的传记后,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来到了位于陕西咸阳郊外葬于宇文邕的孝陵。 可自己又是怎么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呢?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莫不是许了那样的愿望,才会被带到这里? 黎瑾瑜突然想起在她看到宇文邕的碑文时,突发感慨,如果能穿越到北朝,和沉毅有智高深莫测的北周武帝宇文邕谈一场恋爱该多好啊! 该不会、该不会愿望成真了吧? 她心中一紧,收回思绪,惊疑中带着期盼地看向九月,希望她能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这只不过是某个电视台搞的恶作剧,给她开的玩笑而已。 “郡主,您该吃药了。” 黎瑾瑜顿时晕厥。 最后,黎瑾瑜不得不接受她的确穿越到古代的事实。 就算是真的穿越了,黎瑾瑜也就认命了,可穿越到哪里不好,偏偏穿越到历史上最短命的北齐大将兰陵王高长恭的府上,还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表妹上阳郡主,大名澜叶。 自小热爱历史的她,对北齐皇家的那点儿荒唐事了如指掌。这一家子姓高的皇朝,涌现了一大批荒唐暴虐的皇帝,且个个荒淫无度,叔侄兄弟之间的相残毒辣程度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不过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就换了五位皇帝,被称为史上最禽兽的王朝。 好不容易出了个文武双全、骁勇善战,为高家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战神高长恭,最后还莫名其妙的被皇帝拿一杯毒酒给赐死了。 不得不感慨一声: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到白头啊! 黎瑾瑜巧妙的从九月的口中得知如今的年代是天统五年,距离兰陵王被赐死的时间还有四年。她可不能坐以待毙,在这儿等死。 再说了,齐国和周国如今是死对头,两国之战正打得火热。她既然已经穿越到了北朝,那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去的。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白跑一趟,不去周国见识一下武帝宇文邕的风采,也枉来北朝这一遭。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黎瑾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手里把玩着几片叶子,心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逃离这里。 “可是逃离了这里就真的能去周国吗?如今的天下,战火连天,硝烟不断,我这瘦弱如林黛玉的身躯估计前脚刚踏出齐国的城门,就会被乱箭射死了。甚至连周国的城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见宇文邕了。顶着兰陵王表妹的头衔,宇文邕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黎瑾瑜自言自语,“可是不离开,命运会不会如高长恭一样,最终也被齐国皇帝折磨死啊?” 听九月说,澜叶是跟随皇帝高纬外出行猎时,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才受的伤。皇帝当时紧张的要命,派了最好的宫廷御医来给她诊治。 如今听说澜叶大病初愈,传话来说明日就亲自到王府上探望她。 “不行,不行,绝不能见高纬。”黎瑾瑜早从书本上得知齐国皇帝高纬和他那亲生父亲脾气秉性一模一样,都是生性风流荒淫无度的皇帝。如今她穿越到这具郡主的身子里,要说这郡主的模样,才满十六岁,竟然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外出行猎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打死黎瑾瑜都不相信,更何况齐国皇族本就是鲜卑族,是个骠悍好战的游牧民族,她又听九月说澜叶自小跟随兰陵王学习骑术,马上技术也不差,所以据她推测,肯定是那个色胆包天的狗皇帝对澜叶起了贼心。 “我得赶紧逃。”黎瑾瑜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又从柜子里取了两套换洗的衣裙包起来,刚想要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古代也得需要有钱才能混下去吧,不带银子就上路,过不了两天,我没被乱箭射死,也被活活饿死了。” 于是,她后退了几步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几个比较精美的首饰盒子,顿时,反射出的流光溢彩亮瞎了黎瑾瑜的眼睛。 和田的玉器挂件、金累丝嵌宝石蝶恋花簪、金镶玉嵌珠宝手镯,还有各种名贵的水晶、珊瑚、玛瑙配饰,琳琅满目,多彩多样。 黎瑾瑜不禁啧啧感叹,这位郡主可真是受宠啊,藏货还真不少,这些东西如果拿到现代去变卖,我下半辈子就不用再看别人脸色,给别人打工了。 一面感慨着,一面小心翼翼的拿了这些东西往包袱里塞。 等等,我这……不算偷吧?黎瑾瑜拿着珠宝的手突然悬在了半空,犹豫着。 不算不算,这怎么能算偷呢?你的灵魂既然已经到了这具郡主的身体里,那么她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总不能说这具身体也是偷来的吧?常年的在外打拼使得她练就了一副厚脸皮的“好本领”。 子夜,一道黑影悄悄爬上高墙,偷溜了出去。 正文 第二章 纵然相逢不相识 黎瑾瑜扛着包袱,一路上哼着小曲连蹦带跳地出了城。 她是一刻都不敢在邺城内逗留,所以星夜赶路,必须赶在九月发现她失踪之前出城。 几日后的清晨,黎瑾瑜迈着轻快的步子游走在崇山峻岭之间,有水从山上流下。朦胧的远山,在飘渺的云烟中,像是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影影绰绰,若即若离。面对着如此美景,黎瑾瑜的脚步自然慢了下来。 现代可再难找这样浑然天成雄伟壮丽的景致了。PM2.5达到300以上的重度污染,每天呼吸在雾霾的环境里,各种疑难杂症层出不穷,还要时常担心会不会得绝症。 看来还是生在古代靠谱点儿,说不定还能长寿。 黎瑾瑜捧着从小商贩那买来的地图仔细观察了一下,翻过前面两座山就是周国的天下了。 如此壮丽秀美的大好河山,哪个胸怀天下的君主不想征服?时代赋予了某些人使命,必定会给他创造时机去实现,更何况那个人是她日思夜想的宇文邕。 一想到这里,黎瑾瑜就兴奋不已,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冲着对面的大山情不自禁地大喊:“宇文邕,我来了,宇文邕,你能听得到吗?” 喊完之后,黎瑾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这可是在齐国境内,公然大喊敌国国君的名讳,这不是明显在找死的节奏吗?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没人,这才平复了自己激动地心情。 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前进,既然上苍将她带到了这里,那就是上苍注定的,怨天尤人或者挣扎反抗都是没用的,她只能默默接受,休想浪费时间寻找穿越之法,再返回去。 更何况宇文邕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是她好奇的,她迫不及待想要一探究竟。 “我这样是不是像个花痴?万一他不喜欢我呢?他能从一个庶出之子一跃成为一国君王,绝对不简单,我可不能拿现代的那些屌丝跟他比。”黎瑾瑜边走边念念叨叨着。 虽然这位郡主的容貌的确够倾国倾城,可宇文邕也不是一般人,更何况她还顶着个兰陵王表妹的身份。 如今兰陵王府的人应该都知道澜叶失踪的事情了吧,估计连那朝三暮四的皇帝高纬也得知了。她很难想象高纬去府上看她,结果扑了个空,会是个什么表情?吹胡子瞪眼睛?有气又没地发?亦或者是随便杀几个人撒气?凭史书记载,这齐后主绝对干得出伤天害理的事。 “啊——”,黎瑾瑜忽然一声惨叫,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并没有太多的疼痛感,反而觉得软软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恼怒的直接拿脚狠狠踢了一下“罪魁祸首”,心想着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把自己绊倒了,可定睛一看,吓得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脚下分明躺着一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趴着一个人,黑漆漆的一团,衣衫褴褛,脏发披面,满身都是污泥,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却一动不动的。 黎瑾瑜的嘴张的都能装下一颗大鸭蛋了,惊恐的眼珠子瞪的老大,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死、死人?”半天反应过来后,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跑,能有多远跑多远。 虽然她在现代也经历了不少,见识了不少,可像这样光天化日之下碰到个死人,她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以前总听老人们念叨遇到死人不吉利的话,所以谁家办白事,她从来都不会去凑热闹,除了伤感之外,还是会恐惧害怕。 再者,她出身中医世家,爷爷是当地出了名的“妙手回春”老中医,却也曾对某些疑难杂症束手无策,每每有病人因无药可医而被判了死刑,望着病人黯然离去的身影,黎锦瑜都会难过上好几天。 更别说死人了,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唯恐害怕碰到死人。 当她拔腿要跑时,突然觉得脚下很沉,根本就走不动,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地上的乞丐竟然抓住了她的一条腿,黎瑾瑜注意到乞丐的表情,虽然满脸污垢,但还是能看得出他很痛苦,显然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原来他还没死,黎瑾瑜紧张地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拢了拢挡在他额前的长发,捡去发间夹杂的枯草,看到一双期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嘴唇努力地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微妙的声音,“救我。” 黎瑾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是受伤了吗?” 因为乞丐全身黑漆漆一团,黎瑾瑜分辨不出他究竟伤在了哪里,更准确的说她不敢看他,穿越到这里的她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刚从王府逃出来就遇到奄奄一息的乞丐。她曾看史书上记载,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分裂最长的时期,狼烟战火、烽火连天,常有尸体横尸遍野。 乞丐努力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指向胸口的位置。 原来伤在这里。 黎瑾瑜皱眉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发现不远处的半山腰有一间篱笆围起来的小木屋,她迟疑了一下,将乞丐从地上扶起来,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这才发现男子好高大,足足高了她一头,她单薄的身体扶着他一步步艰难地朝木屋走去,边走边朝木屋喊:“有没有人在啊?过来搭把手啊。” 结果气喘吁吁地喊到木屋门前,都没人回应。 原来是间闲置已久的屋子,黎瑾瑜小心翼翼地拨开门上的蜘蛛网,推门而入。 好不容易将乞丐放在榻上,黎瑾瑜自己也累趴下了,可她知道此刻她最需要做的就是赶紧找药草为乞丐疗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生命面前,她一点儿都不敢马虎。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去哪里找药草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去附近的山谷里转一圈吧。 此时的黎瑾瑜很庆幸自己出身中医世家,从小就耳读目染各种医书,在爷爷的悉心教导下,也能称得上是半个小医师了。 更何况她之前还参加过关于野外求生的实地训练,对于急救药草的辨别本就在行。不过那个时候的她还天真的想,如今社会这么发达,到处都是药店,户外旅行备齐了药品就行了,干吗还要多此一举跑到野外顶着毒辣火热的日头来听课啊。当时上课的老师却不以为然,告诉她并不是在所有情况下你都会将急救箱背在身上的。 如今她真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位老师,他教的本领黎瑾瑜终于派上了用场,可恐怕再也没机会了对他说一声谢谢了。 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黎瑾瑜终于凑齐了当归、川芎、白芍、甘草、茯苓、白术这几种常见的消炎止疼补血药草,如果再有一味人参就更好了,可惜这中原之地,根本就不可能会产人参。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些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乞丐终于有救了,看来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黎瑾瑜一刻也不敢耽误,忙往回赶去给乞丐熬药。 帮乞丐处理完伤口,喂完药,黎瑾瑜又烧了一壶热水替他清洗了一下面部和手上的泥巴。 黎瑾瑜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清楚男子的模样。这哪里是个乞丐,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墨黑的长眉,深邃中蕴藏着锐利的眼眸,高挺的鼻子,削薄清抿着的嘴唇,光洁白皙的脸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虽然身着破旧的衣衫,却难以掩饰他华贵的姿态和气度。 天哪,古代的男子都长的这么英俊帅气吗?原来小说里描写的那些并不夸张,只能说比小说里描写的还要让人着迷。 那一刻,黎瑾瑜竟看呆了,拿着热毛巾的手悬在半空良久,男子突然咳嗽了一声,才将黎瑾瑜的思绪收了回来。 “那个,我救了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就在这时,男子的身体忽然一阵躁动,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冷冷地目光移向门口探起身子往外张望。 黎瑾瑜见状,忙跑出去一探究竟,不远处,竟然有一队人马往这个方向急速而来,由于距离还有些远,黎瑾瑜分辨不出这是一群什么人。 正文 第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立刻跑回屋子,看到男子冷静的脸上有明显的紧张,便问:“这些人是冲你来的?” 男子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引开他们。”说完,黎瑾瑜就要提裙离去。 男子却一把抓住了黎瑾瑜的胳膊,冷峻的眼睛里透着怀疑紧紧地盯着她,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黎瑾瑜意会,清澈的眼睛与他对视,“你怀疑我?你竟然怀疑那些人是我引来的?”一阵火气腾地涌上心头,从小到大,她最恨别人冤枉她。 她使出全身力气扛着他走了好几里的山路,顶着夏日的毒日头在山谷里花了两个时辰给他找药草,又给他熬药喂他吃药,帮他烧水擦拭脸上的脏东西,现在他有了一丝气息,便反过来咬她一口,看来她真不应该多管闲事去救这么个白眼狼。 “好,既然你怀疑我,那我现在就把你扔在这里,不再管你的死活。”黎瑾瑜使劲挣脱他抓着的手,快步跑开。 跑出来后,黎瑾瑜这才注意到门前竟然有两棵高大的木槿树,美丽的花儿正在盛放,粉白粉白的。黎瑾瑜喜欢木槿花,不仅因为它好看,更因为它能入药,还能做菜。 这两棵木槿树突然勾起了她对家的思念。 “家乡老院子里的木槿花应该也开了吧,好怀念妈妈做的酥炸木槿花,我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爸妈一定担心死了。”黎瑾瑜喃喃自语,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回头再去看屋子里的白眼狼,他正要挪动着受伤的身子往外爬。 “他也有家人吧,他的家人此刻是否也在为他担心?” 山林里的人马在一步步逼近,如果这些人真是冲他来的,那么他的命危在旦夕,黎瑾瑜根本没有时间闹情绪,转身走进屋丢给男子一句话:“要想活命,就乖乖呆在这里。” 多余的解释一句也没有,她疾步离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黎瑾瑜风尘仆仆的冲进屋子,手里还拎了些瓶瓶罐罐和一条还在垂死挣扎的河鱼,她兴高采烈地对男子说:“我已经把他们引开了,你不必再担心。” 说完,便将生火的工具挪进了屋子,开始点火烧菜。 男子不解地蹙眉望着黎瑾瑜,黎瑾瑜边忙边说:“想必是刚刚我烧水的时候在外面点了火,搜索的队伍寻着火冒出的烟气找到这里的,我刚才又去其它地方引了火堆,队伍自然朝那火光而去了。而且我还去山下用耳坠子找村民换了些食材,现在给你这白眼狼做顿好吃的。” 男子看着黎瑾瑜忙进忙出,一会儿笨拙地爬到树上摘木槿花,一会儿又是烧水宰鱼切肉的,越看越疑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木槿花和做饭有什么直接联系。 可能是药物起了作用,男子的眼皮忽然变得沉重,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男子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时分,满屋子的饭菜香,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了。 黎瑾瑜知道男子行动不便,便在榻上临时搭了一张小食案,可口的饭菜就在眼前,唯独还差一双筷子。 黎瑾瑜将筷子拿在手里,就是不给男子,转动着眼珠子想要戏弄他一番。 这个家伙真是有够冷的,自己替他做了这么多,难道一句谢谢都不会说吗?古时候的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回答我,我才给你饭吃。”黎瑾瑜眨巴眨巴眼睛,调皮地看着他。 男子眼神犀利,面无表情,听黎瑾瑜如此一说,便扭过了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真不识逗,一个名字而已,有那么为难吗?再说了,你告诉了我,我又不会去告诉别人。难不成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还是越狱出逃的囚犯?我看刚刚那一队人马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却又不像是土匪山贼,而且他们步伐一致,有条不紊的,这气势很像是朝廷的禁卫军。” 黎瑾瑜托着腮分析着,男子细细听着,手却下意识的朝自己的衣袖里摸去,全身再次进入防备状态。 “所以,你应该是被朝廷通缉的要犯,我猜的对不对?”黎瑾瑜转头拿筷子指向男子。 男子忙收回自己的手,眼中一片冰冷问道:“你烧的菜是用来摆设的吗?” “原来你会说话啊,我以为你是哑巴呢。好了,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就叫你白眼狼吧,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早知道这样就不多此一举了。”说完,很不情愿的将筷子扔给了他。 男子接过筷子,突然皱眉看着这一桌子菜,怎么每一道菜里都有木槿花,这能吃吗? 黎瑾瑜看得出男子的不解,笑眯眯地说:“放心吃吧,木槿花不仅可以观赏,更有很大的药用价值,吃了这些,对你的伤,只好不坏。我从小就熟读医书,听我的没错。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菜吗?” 男子点点头。 “这一道菜叫酥炸木槿花,是用面粉和一些佐料调好,下油锅,炸出来的,食之松脆可口,可让你开胃;这一道呢,叫肉丝木槿花,是将鸡肉先下锅炒,然后放入佐料和木槿花,食之甘而不腻,润滑爽口,可开胃健脾、温阳补血;这一道呢,是木槿花鲫鱼,做法比较复杂,就不跟你细说了,功效是能清热解毒,最后这一道是木槿花粥。怎么样?口水都流出来了吧,赶紧动筷子吧。” 黎瑾瑜一面说着,一面开动筷子,而男子依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你该不会怀疑我在这饭菜里给你下毒吧?”黎瑾瑜再一次动气了,这个人可真是怪,虽然长得的确英俊了点,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也太多疑了吧。 黎瑾瑜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她自己都没想到能做这么丰盛的一桌子菜。以前可是很少下厨的,即使想吃了,也是直接下馆子,像今天这么认真做菜,还是头一回。 一筷子下去,味道还不错,看来还是很有做菜的天赋的。 再去观察面前的男子,喝了她的药,一觉醒来后的确气色渐好了不少,看来自己这半斤五两的医术还不错,如果暂时回不去现代,那就在古代开个医官悬壶济世也不错,起码得自力更生啊,再者适逢战乱,伤痛、病灾频繁发生,这个职业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子民之福。 男子看黎瑾瑜吃的津津有味,终于忍不住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他冷冷地看了黎瑾瑜一眼,暂且再相信她一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黎瑾瑜收拾完碗筷,平静地坐在屋外的石阶上托腮仰望浩瀚星空。 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和传说很多,总相信在星星的另一端,一定住着神仙或者外星人。可盼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有神仙或外星人出没。等长大后再观星,更多是为了寻找一种宁静。幽蓝寂静的夜空,留给了人们太多的遐想,让人们思想神游,冲破禁锢,直上云霄。 突然,一阵火光从不远处的丛林传来,火光耀眼,乍眼一看,还以为是丛林里着了火。 黎瑾瑜身体一震,急忙收回思绪,如此浩荡的队伍,难道又是冲那个白眼狼而来? 正文 第四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黎瑾瑜急忙进屋,刚想要叫醒沉睡中的男子,没想到他像是黑暗中的厉鬼,猛地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你、你没睡?” “外面是不是又有情况?” 黎瑾瑜点点头,是这个人预感太强还是他的耳朵太好使了呢?他没有出屋,就能凭直觉判断外面的形势,实在是高。这一刻,黎瑾瑜对这个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你究竟是谁?你不告诉我,我如何帮你?” “我不想说时,没有人能勉强我。”男子瞥了她一眼,冷冷回答。 好样的,你爱说不说,本姑娘还不稀罕知道呢。如果不是你耽误本姑娘的宝贵时间,这会儿我都到周国了,这么冷冰冰的白眼狼,活该被那么多人追杀。黎瑾瑜在心中暗骂道。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男子一把抓住黎瑾瑜的手,“这附近可还有其它藏身之处?” “没有。”黎瑾瑜回答的很干脆,明显是在跟他生气。 男子松开她的手,过了好半晌才淡淡道:“你走吧,他们要抓的是我,你留在这里,只会被连累。” “你知道来者是何人?” “齐国官兵。” “你不是齐国人?” 男子点点头。 “你是周国人?你是周国宫廷的人?”黎瑾瑜似乎有点兴奋,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地问道。 男子见她反应异于常人,眼神中立刻闪现出明显的戒备,似乎以为黎瑾瑜得知自己是周国人,想要把自己绑了交给齐国朝廷邀功。 黎瑾瑜早已经猜到男子的那点小心思了,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是那种爱占便宜的市井小人呢,如果你是周国宫廷的人,那么你一定认识宇文邕了。” “大胆,你怎么敢直呼我朝天子名讳?”男子一声怒吼,眼中带着怒火紧盯着黎瑾瑜。 “一时口误,一时口误。”黎瑾瑜忙解释,但也能感觉到宇文邕对这个白眼狼的重要性,于是继续道:“我救了你,你能否带我去见你们的皇帝陛下,我可是在很久之前就对他崇拜有加,而且我也知道他现在深受奸臣宇文护的困扰,告诉你哦,我有办法能将宇文护铲除,让你们的皇帝陛下提前亲政。” 男子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动容,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能说出这样的话,除了胆识,更添了几分智慧。 虽然这是宇文邕内心最渴望实现的事,但他又怎么会让一个齐国小丫头干涉周国内政呢?如果他会这么做,那说明他真的疯了。 于是,男子再次用鄙视的眼神瞥了一眼黎瑾瑜,“别做梦了。” “怎么会是做梦?自周朝建立至今虽有十二年时间,但是一直都是宇文护这个老奸巨猾的奸臣把持着朝政,你们的皇帝陛下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兄和三哥死在宇文护的兵刃下,为了斩草除根,连他们的嫡系子女都不放过,难道他会甘心一直做宇文护的傀儡?杀兄之仇不报,他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又怎么对得起整个周朝的百姓?宇文护残害忠良、滥杀无辜,你们的皇帝早就恨透了他。” 男子愣了一下,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就是我啊,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本来也不打算告诉你的,反正你这么冰冷的人很难与人相处,我也不喜欢和你打交道,可你说你是周国人,索性我就把我的名字告诉你,虽然不见得能指望你能把我引荐到你们周国皇帝面前,但你等着瞧吧,只要我还活着,我肯定有办法见到他,并说服他相信我。你听好了,我叫黎瑾瑜。” 黎瑾瑜当然有这个自信了,早就从书本上得知宇文邕求贤若渴,更何况自己这个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对这一时期将要发生的事有大概了解,让宇文邕相信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齐国官兵的步伐越来越近,黎瑾瑜跟这白眼狼聊得也太投入了,竟然忘记了正事。 “木屋的后院里有一间柴房,我扶你先过去避一避,齐国的官兵我来应付。” 说完,黎瑾瑜扶起男子朝后院走去。 “屋内的人给我听好了,我们是齐国的禁卫军,来搜查周国奸细,还请村民全力配合,如果发现有故意藏匿而不报者,格杀勿论。” 齐国的禁卫军,会不会认识澜叶呢?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究竟值不值得?黎瑾瑜沉思着,可是不管值不值得,齐国军队就在屋外,她根本就是插翅也难飞。 当黎瑾瑜装作气定神闲的站到齐国禁卫军面前时,她注定再也没法淡定了。 一张凶神恶煞的黄金鬼脸面具映入黎瑾瑜的眼睛,不用猜黎瑾瑜也知道骑在马背上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是谁,早年她翻阅《南北朝历史》的时候,就有文字记载:兰陵王因长相柔美,故每次上阵作战时都会带上狰狞的面具,以吓退敌人。 想必眼前这位就是齐国心性柔善的不败战神兰陵王高长恭了吧,世人都说兰陵王长得美,黎瑾瑜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去揭开那张鬼脸面具,一睹其俊容。 “小叶,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陌生又激动的声音传入黎瑾瑜的耳朵。 她循声望去,只见高长恭左侧的男子从马上一个翻身跃下,快步走到黎瑾瑜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九月说你出事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从王府跑出来?” 黎瑾瑜不知所以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英俊男子,满脸的尴尬,半天吐出一句:“请问阁下是……” 男子有些丧气地怨声道:“小叶,现在你五哥我正在执行任务,别捣乱。” 五哥?安德王高延宗?不会吧?这高家的遗传基因可真是优良啊,个个都生的这么美?怎么以前书上没记载这位五爷的长相呢? 黎瑾瑜再次仔细观察了安德王的容貌,棱角分明的轮廓,黑曜石般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暖意,双唇如樱花般怒放,勾出半月形的弧度,在柔和的火光照耀下,更显得温柔如流水,天哪,五爷都美成这样,也没入得了中国古代十大美男之一,那入了古代十大美男之一的兰陵王得美成什么样啊。 “小叶,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等长恭哥哥就独自跑了出来?” 黎瑾瑜正沉思着,一声温柔如水的声音传入耳内,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高长恭已经摘下鬼脸面具,站在了她的面前。 正文 第五章 别有忧愁暗恨生 那一刻,黎瑾瑜呼吸一紧,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双眼睛。 好一张撩人心怀的脸! 要说“美”这个字,一般都是形容女孩子的,可高长恭的确是美,而且是一种不真实的柔美。虽身着金黄色战袍,却无法掩盖他那高挑秀雅的身形。一双温柔得似乎要将眼前人融化了的澄澈眸子钳在这张俊逸的脸上,英挺的鼻梁,如玫瑰花瓣般迷人的唇形,还有白皙的皮肤,并没有因为长期在外征战而变得粗糙。美得如此妖娆,这哪里是人,明明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 “小叶?小叶?四哥在跟你说话,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是谁让你受委屈了吗?”高长恭温柔如水的眼眸盯着黎瑾瑜,带着疑惑问道。 “没、没受委屈,我、我……我只是在王府里呆烦了,想出来走走,对,出来走走。”黎瑾瑜呵呵干笑了几声,自认为编的理由还说得过去。 只听身旁的高延宗“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叶,从小到大,你最粘我和四哥了,可从未独自出来过。你觉得我和四哥能相信你说的鬼话吗?”高延宗冲高长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原来真正的澜叶是如此依赖这两位表哥啊,看来这次出逃计划要失败了,谁让自己徒有澜叶这一身皮相呢。 为了能赶紧让齐国的将士撤退,黎瑾瑜冲高延宗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回过头来对高长恭撒娇说:“既然你们找到了我,我乖乖跟你们回去便是了。” “等等——” 黎瑾瑜刚要提步朝兰陵王的战马走去,一个穿云裂石的男声响起,循声望去,是巍然而立于高长恭右后方的一个男子发出的。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黝黑的肌肤,活脱脱一副硬汉的模样。 “王爷,我们此番目的是来搜寻周国奸细的。”硬汉看了黎瑾瑜一眼,冲高长恭颔首抱拳提醒道。 高长恭看向黎瑾瑜,“小叶,我问你,你在这里可否见过什么陌生人?” 黎瑾瑜摇摇头,干脆地回道:“没有,这里就我一人。” “报——” 一个骑兵从木屋内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似乎发现了什么。 “刚刚卑职在木屋内发现有两副碗筷和一些止血药草。”骑兵单膝跪下,将手里的东西递到高长恭面前。 高长恭一如既往温和的面庞,硬汉却立马拉下了脸,分析道:“王爷,这一定是周国奸细用过的,还请王爷赶紧下令包围四周,进行严密的搜查。” 高长恭看向黎瑾瑜,似乎在等着听她解释。 黎瑾瑜心中一抖,目光游离,吞吐道:“我、我自己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饭量,四哥、五哥,你们不知道,外出游历是件多么辛苦多么耗费体力的事情。”她试图解释着,眼睛不敢与高长恭直视,不过这么没水平的谎言,怎么可能蒙的过骁勇善战、敏感睿智的兰陵王呢? “那这些药草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郡主受伤了吗?”硬汉不依不饶。 你爷爷的奶奶的爷爷的,黎瑾瑜用余光瞪了硬汉一眼,这个人究竟是谁啊,别让我知道,让我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没办法,谁让这些将士是齐国人呢,手上又证据充足,只能任凭他们去搜了。 黎瑾瑜也是尽力想要去救白眼狼的,可是现在形势所迫,她只能在心中祈祷他自求多福了。 前山后山,里里外外搜查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没找到所谓的周国奸细,高长恭道:“斛律将军,看来此人并未藏于此处,再派骑兵去其他地方搜寻。” 原来那个硬汉是斛律家的啊,不过他是斛律家的老几呢?那斛律家的几个公子可都不长命哦。 黎瑾瑜似乎有些得意,可当斛律硬汉说出下面一句话后,她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回禀王爷,周国奸细一事,兹事体大,决不能出半点差错。属下从周国得来的消息一向可靠,为以防万一,还请王爷下令焚烧此山及木屋,以绝后患。” 靠,天杀的斛律小兔崽子,黎瑾瑜在心中骂道。烧山?这不是明摆着要白眼狼的命吗?她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用期盼的眼神看向高长恭,摇了摇头,希望他不要这么做。 “事不宜迟,还请王爷立即下令——”斛律硬汉单膝下跪步步紧逼。 “四哥,不要。”黎瑾瑜轻轻拉了一下高长恭的战袍,清澈明亮的眸子向他请求。 高长恭面不改色地看向不远处的木屋及后山,似乎在思索什么,一动不动。 高延宗见势,将黎瑾瑜拉到了一旁,“小妹乖,回家你怎么闹情绪都好,现在别妨碍四哥办公事,否则留下什么把柄,回朝后四哥又要被皇上骂了。” “可是、可是我喜欢木屋门前的两棵木槿树,你看花开的多好,你们就真的忍心将它们都烧掉吗?”黎锦瑜抬手指向前方噘嘴道。 “嗨,不就两棵树吗?末将知道郡主心地善良。这样吧,郡主,回头我多送你几棵。”斛律硬汉听黎瑾瑜如此一说,看来烧山是有戏了。 “斛律将军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白眼狼,看来我这次真的救不了你了,黎瑾瑜突然指尖微凉,心中有种莫名的难过。 烧山这种事,交给那个斛律兔崽子做就可以了。高长恭与黎瑾瑜共骑一骑往山下行去,身后是随行的百余骑兵,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与他接触,他的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轻轻环着她的芊芊细腰,温柔地将她保护了起来,似乎生怕她会摔下去。黎瑾瑜能很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突然高延宗驱使着战马追上了他们,然后侧着头好奇地冲高长恭小声问道:“四哥,那个奸细真的是周国的皇帝宇文邕吗?” 什么?那个白眼狼是宇文邕?黎瑾瑜心中一抖,顿时感觉一股寒气逼人,只听高长恭回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须达说他的消息不会错的。” 天哪,黎瑾瑜再也坐不住,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宇文邕,那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四哥,你说我们真的就这样把周国皇帝给杀了?太有点儿不可思议了。”高延宗的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激动。 黎瑾瑜的脑子嗡的一声,乱作一团,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能穿越来到北朝,就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宇文邕的风采,难不成历史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她改变了?宇文邕会在天统五年死于一场由齐国大将兰陵王点燃的火海里? 这也太坑人了吧?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宇文邕死去,如果他因我而死了,那么历史将会改变,格局也会改变,最终我估计再也回不去现代了。 我要去救他,黎瑾瑜在心底呐喊。 正文 第六章 不问生死且惜缘 黎瑾瑜心中急切,可又想不到脱身的好办法,整个人开始变得躁动不安。不管那个白眼狼是不是宇文邕,那终究也是一条生命啊,她既然来到了这里,还出手救了他,就说明上天冥冥之中就注定了让他们相遇,这就是佛教所讲的缘分。如今他有生命危险,她根本就没办法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小叶,你怎么了?为何一直动来动去的?是骑在马背上不舒服吗?”高长恭疑惑的侧头问道。 “我、我想下马,我……我内急。”黎瑾瑜心一横,豁出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先下马再说。 高长恭微蹙了一下眉头,这还是他那个乖巧淑女的表妹吗?怎么说话如此口无遮拦。他用眼睛观察了四下的环境,抬手做了个停止前进的动作,紧随其后的骑兵立刻勒紧了马缰。 高长恭侧身跃下马,再将黎瑾瑜温柔地从马背上抱下来,指了指一侧的林子,道:“荒郊野岭的,就委屈你一下去那里吧,会害怕吗?我陪你过去。” 黎瑾瑜急忙摆手,尴尬地拒绝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语毕,一溜烟没了人影。 夜晚的山林寂静无比,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丛林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唯独能看到不远处的火光在一点点变大。 黎瑾瑜走进丛林就后悔了,应该拿支火把进来的。算了,趁着现在兰陵王没发现,还是赶紧溜去木屋救白眼狼的性命要紧,再晚过去,恐怕他就要被烧成粉末了。 当黎瑾瑜越靠近木屋时,扑面而来的热浪温度就会越高,炙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放眼望去,木屋附近的火已经在熊熊燃烧,夹杂着山林里肆意妄为的呼啸声和燃烧的嘎巴声,黎瑾瑜有种快要窒息了的感觉。 她一刻都犹豫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艰难地朝木屋跑去。 当她想要冲进漫天火海中去营救白眼狼时,斛律须达和众将士拦住了她。 “上阳郡主,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疯了吗?火势如此凶猛,郡主是不想要命了吗?”斛律须达挡在她前方,试图阻止她。 黎瑾瑜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了,硬着头皮直接闯吧。人命关天,更何况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宇文邕。 “郡主,末将正在执行公事,还请郡主马上离开此地,否则出了差池,皇上怪罪下来,末将可担待不起。”斛律须达单膝冲黎锦瑜跪下请求道。 身后的众将士见状,齐刷刷也跪了一大片。 黎瑾瑜没想到澜叶的身份如此特殊,一个将军除了给天子和最高统帅行跪拜之礼外,还没见过会给一个皇室外的郡主行如此大礼的。不过暂时没时间思考澜叶的身份为何如此特殊,既然斛律须达都奈何不了她,还是先冲进去救人吧。 想到此处,黎瑾瑜再不管跪了一地的将士,直接冲进了熊熊大火燃烧的柴房。 火势迅速蔓延,黎瑾瑜用一只胳膊捂住鼻子,另一只胳膊挡在头上,巧妙地避开了燃烧的障碍物,进入柴房后,发现白眼狼正瘸着腿努力往外挪动着身子。 漫天火海中,黎瑾瑜定睛一看,原来他的左腿上已经被烧伤,她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了他,“我来救你。” 谁料白眼狼竟使劲将她推开了,满眼杀气望向她:“不用你假好心!” 黎瑾瑜一愣,他终究还是误会了她。可现在危机重重,根本就容不得她做任何解释。于是,任凭他再怎么挣扎和拒绝,她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去扶住他,“有什么事,先从这里出去再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定会确保你的生命安全。” 就在此时,悬在房梁上的一根燃烧着的木头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砸向白眼狼,黎瑾瑜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了出去,自己的背部却受了严重的烧伤。 白眼狼怔了一瞬,不知所以。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一会儿要害他,一会儿又要救他的。一向沉着冷静、敏感睿智的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此时的黎瑾瑜身受重伤,啊呜地叫了两声,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熊熊烈火已经全部包围柴房,滚滚浓烟中,她看不清出口在哪里,额头的汗珠一颗颗犹如雨下。 难道刚刚穿越到北朝,就要面临着被大火烧死的命运吗? 慢慢地,黎瑾瑜不再挣扎,心想,她可能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最失败的人了,说出去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她转过头,看向白眼狼,在生命即将结束的那一刻,她有一句话特别想问他。 “你真是的周国皇帝宇文邕吗?”她的眼中满是期待。 白眼狼冷着脸,一言不发。 死亡就在眼前,她关心的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他的身份,白眼狼更加觉得奇怪了。 黎瑾瑜嘴角努力溢出一丝笑容,“如果你真的是宇文邕,那么这场大火绝对要不了你的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你还得留着力气去对付宇文护那个大奸臣呢。”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她将自己在半路救起,他早就被齐国官兵抓到了。暂且先不管这场大火是否真的和她无关,她对他来说,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况且她明知返回这里救他有生命危险,却依然义无反顾的来了。 于是,他冰冷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温和之色,一瘸一拐地挪过去,将她扶起。 “看来你也并不是纯粹的白眼狼嘛。”黎瑾瑜脸色被火光烧的发红,却嘿嘿笑道。 就在这时,火势越来越猛,从天而降的悬梁也越来越多,发出嘎巴嘎巴地剧烈声响。为了活命,他们要时刻提防着飞落的悬梁,还要回避着地上蔓延开来的大火。 就在他们相互扶持着一步步挪动着身体寻找出口时,一阵山风吹来,火势剧增,将两人再次扑倒在地上。 黎瑾瑜因背上的伤口再一次遭到袭击,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看这形势,两个人根本无法冲出火海,可拯救黎民苍生的大业还落在宇文邕的肩膀上,虽然他并没有亲口向她承认他就是宇文邕,黎瑾瑜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她心一横,使劲将他往外推,脸上还不忘勉强地笑了笑:“你自己一个人走吧,不用管我了。天下百姓还在等着你拯救于水火之中,你记得,要做一个爱护百姓的好皇帝。” 白眼狼心中一抖,为何世间竟有如此了解他之人?这个神秘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句句都能说中他的要害? 如果此女真的懂治国安邦、统一天下之策的话,那么他绝不能眼睁睁看她活活烧死在这里,究竟她有何本领,先带回去再说。 就在他艰难地再次将她扶起时,门外响起了一个温柔中带着急切的男声:“小叶,你在里面吗?你快点回应四哥一声。” “小叶,小叶,你怎么这么傻,五哥这就来救你。” “五弟,你留在这里,我去。” 正文 第七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高长恭接过护卫拎上来的一桶冷水,毫不犹豫地提起,往头上一浇,果断地冲进火海,迅速弯身将黎瑾瑜打横抱起就往外跑,甚至连看都没去看一旁的男子。 黎瑾瑜嘴唇干裂,面色苍白,两只手却紧紧抓住高长恭的胳膊,颤抖着双唇乞求:“四哥,救他。” 虽然身受重伤,可她的眼睛却一如明镜,那种单纯的干净令世间任何男子都无法拒绝。整个房子哔啵作响,熊熊燃烧的火焰由内部倒卷而上,高长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男子,将黎瑾瑜由抱着改为背起,弯腰扶起白眼狼,道:“今日看在小叶的面子上,暂且救你出去。” 就在他背着一个,扶着一个就要艰难地跨出火海时,一根悬在屋檐的火红梁柱飞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向黎瑾瑜,高长恭反应敏捷,迅速转身,将黎瑾瑜和白眼狼推了出去,自己却被飞落的柱子砸中了肩膀。 “小叶,快走。”高长恭因脊梁受伤,再加上火势凶猛,重重倒在了地上。 黎瑾瑜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平白得来的表哥对这个妹妹倒是极好的,竟不惜舍命相救。她黎瑾瑜更是讲义气之人,别人救她一命,她定会涌泉相报。本来已经从火海逃出的她又果断返回去救高长恭。 白眼狼却将目光移向了不远处,才一眨眼的功夫,燃烧的房屋外已经陷入了一片兵刃相见的厮杀中,他的嘴角顿时勾起一抹诡异地笑。 如他所料,他的援军终于到了。 黎瑾瑜本想求他一起救高长恭的,可见他一动不动,自知他是不会那么好心去救自己的敌人的,所以也就懒得与他白费口舌了,自己冲进了火海,回避开从天而降的燃烧物,艰难倔强地要将高长恭救出。 火海外,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年轻将士向白眼狼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行礼道:“微臣宇文神举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宇文神举平身。”白眼狼忍着腿伤,镇静地看向不远处的刀光剑影沉思。 “陛下,您受伤了?”宇文神举心中一紧,眉头紧皱,注意到了白眼狼腿部的烧伤。 白眼狼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担心,随后冷冷说道:“朕这次遭到突围,全军覆没,一定是朝中有内奸策应,朕把此事交给你,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主使。” “微臣领命。”宇文神举双手抱拳颔首道。 周国的援军此时已经杀出一条血路,在白眼狼周围列阵紧紧保护了起来。 “陛下,事不宜迟,微臣这就护送您回宫。” 宇文神举一面说着,一面接过身后将士牵过来的战马,白眼狼将目光移向正在费力将高长恭拖出来的黎瑾瑜,对宇文神举吩咐道:“把那女子和兰陵王一起收押回宫。”吩咐完,跃身上马,在众将士杀出的血路中,快速穿过。 当黎瑾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柔软华丽的床榻上,四周金碧辉煌,殿中宝顶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十五的圆月般又大又亮。地铺白玉,内嵌金珠。水晶珠帘逶迤倾泻,随风而漾。珠帘两侧各站着一名貌美如花的侍女。 经常游走在各朝帝王宫殿遗址的黎瑾瑜看到这些,自然猜出了这是周国的宫殿。 背部的伤口似乎直穿心脏,竟然是刺骨钻心般的疼,她努力回想着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模糊记得她刚将高长恭从大火中救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两个粗鲁的将士带上了马背,因失血过多,便昏迷了过去。 如果在这之前她还不能确定所救之人是宇文邕的话,那么在她被强行带入周国宫廷的此刻,她相信了,那个冷若冰霜惜字如金的白眼狼就是她曾经一直想要去了解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此刻,她最关心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兰陵王高长恭,当时混乱中他也受了伤,恰巧齐军那个时候正在拼力与周军作战,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兰陵王也受了伤,那么趁着混乱,他是不是也被周军带到了这里? 天啊,黎瑾瑜心中一惊,顿时觉得周遭寒气逼人,不敢再往下去想。本是怀着仁慈的心救了宇文邕,没想到反倒被他利用,让他一箭双雕,不仅自己得救,还擒拿了齐国的战神兰陵王。 他早就以自己的方式通知了周国援军,所以才一直待在山中未动。如果他真的想要逃命,绝不会因为身上有伤而停滞不前。原来这一切,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宇文邕。 “来人,我要见你们的缺德皇帝。”黎瑾瑜忍着背部的剧痛,咬着牙用两只胳膊硬撑着从床榻上坐起来。 “姑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站在水晶珠帘一侧的侍女急忙走过来,又转身对另一个侍女道:“你快去去回禀陛下,就说姑娘已经醒来。” “有水吗?我口渴。”黎瑾瑜冷冷地问。一想到刚穿越到北朝,就被宇文邕利用了,心中又气又怒,却无处发泄,只好将气撒到侍女头上。 侍女匆匆而去,返回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只粉白色的木槿花状琉璃杯。 木槿花实在抢眼,黎瑾瑜心下一颤,不由的将目光移向杯子。世间竟有如此精致漂亮的杯子,实在难得。 她接过侍女手中的杯子,仰头咕咚几声将水喝完后,又仔细观察了几眼,才恋恋不舍地将杯子递给侍女。 从小到大,她就独爱木槿花,自然也是收藏了不少与木槿花有关的物件,可唯独没见过把茶杯烧制成木槿花的样子,如此巧夺天工的雕刻,制作之人应该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陛下驾到——” 当黎瑾瑜正在怔怔出神时,宇文邕大步走来,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神色,身后还跟着一名近身护卫。 “奴婢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侍女急忙下跪行礼。 宇文邕将宽大的衣袖一挥,淡淡道:“都退下。” 侍女们纷纷退下,只留下那名近身护卫。 “神举,你也退下。”宇文邕目光深邃冰冷,却一刻都没离开黎瑾瑜的身体。 “可是陛下……”显然,宇文神举担心宇文邕的安危,犹豫着不肯退去。 宇文邕回过头来,看向他:“这里是周国的皇宫,难道朕还会怕一个手无寸铁的黄毛丫头?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宇文神举不放心的又看了黎瑾瑜一眼,这才退下去。 正文 第八章 不惧生死巧舌辩 “兰陵王呢?你把兰陵王怎么样了?”黎瑾瑜并未向宇文邕行礼,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高长恭的情况。如果战神兰陵王因为救她而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她肯定会被齐国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的,更何况兰陵王是不惜舍命相救。 宇文邕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字一顿道:“你倒是挺关心他,齐国的上阳郡主?” 如果不是宇文邕忽然提起这个名号,她几乎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我再问你一遍,兰陵王在哪里?”黎瑾瑜也不示弱,紧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他。 可话音刚落,宇文邕猛地一只手紧紧掐住了黎瑾瑜的脖子,力度越来越大,他脸色十分难看,眼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狠狠地问:“你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吗?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骗朕?你知不知道朕杀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黎瑾瑜神色黯然,双手紧紧抓着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用力反抗,可宇文邕的力气太大了,她渐渐地呼吸变得困难,嘴巴张的大大的,想要咳嗽却又发不出声,大脑正处于严重缺氧状态。 原来历史上的宇文邕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看来后人编撰的书籍也不能完全当真,此刻的黎瑾瑜觉得十分可笑,一个荒唐的念头把她带到这里,她做梦都想见到他,渴望一睹他的风采,没想到来到了他身边,却是让他来杀自己的。 罢了,说不定死了就能穿越回去现代了。 想到这里,黎瑾瑜放弃了挣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不反抗?”宇文邕收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问道。 黎瑾瑜猛咳嗽了几下,显然是刚刚被掐的太狠了,气息平缓后,她憋的发红的脸上溢出一丝讥笑,冷哼道:“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周国皇帝竟然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简直连路边的小狗都不如。路边的小狗,你见了,怜惜他,喂食物给它吃,它还懂得感恩,向你摇尾巴以示感谢。更何况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还是个人人爱戴的好皇帝,我几次舍命相救,你却还要杀了我。还有兰陵王,如果不是他的仁慈,你又怎么能平安返回周国?如果不是他的心善,你又怎么能高高在上,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 说完,黎瑾瑜紧皱眉头,脸上有痛苦的表情,显然刚刚话说的太多,受伤的身子已经吃不消了。 宇文邕寒气逼人,冰冷的目光盯了黎瑾瑜一瞬,缓缓道:“你胆子真不小,竟敢骂朕是小狗?” “我才没骂你是小狗,我是说你连小狗都不如。”古代的人都惧天颜,总觉得天子高高在上,威严不可侵犯,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天子要了他们的脑袋。 可黎瑾瑜偏偏就不信这个邪,她不相信胸怀天下拥有远大志向的宇文邕会如此小肚鸡肠,跟一个黄毛丫头斤斤计较。 而且他能将自己从火海里不远千里带回周国,必定是对她之前说的话上心了,否则干嘛浪费那么多兵力呢? “朕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不要试图挑战朕的底线。”宇文邕紧握拳头,因为太用力,指尖泛起微白。 “陛下你贵为一国之君,如果想让天下百姓对你心服口服,就在战场上与兰陵王一决高下,而不是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致兰陵王于死地。如果你用这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杀了兰陵王,那么你和朝堂上那个老奸巨猾的宇文护又有什么分别。” “大胆,宇文护乃我三朝元老,对大周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岂容你一个敌国的黄毛丫头在这里说三道四。”宇文邕冷冷看向她,眼中有两团火苗在燃烧。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黎瑾瑜心中只想笑,这个让宇文邕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宇文护,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在偏袒他?看来之前宇文护是派过很多眼线来试图接近宇文邕了,而宇文邕把她也当做了他们其中一位。 想到这里,黎瑾瑜露出很自信很诡秘的一丝微笑,“不管你信不信,终有一天宇文护会死在你的剑下。你要问我为什么如此自信的说,我只能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 宇文邕心中一震,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表情,他身边的人分为两派,一派是全身心站在宇文护左右,鼎力维护支持宇文护那只老狐狸的,另一派是小心翼翼站在他这边,可公然场合又不敢得罪那只老狐狸的。这一派虽然私下也会力荐他要忍耐,等待时机,可公然如黎瑾瑜这般大胆说要斩杀宇文护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甚至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都在心中呐喊,杀了他,杀了他,却也从来没敢将这句话说出口过。 这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女子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除了是受兰陵王所影响,他再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如此了解他的一切。可转而一想,他平时对宇文护是言听计从,从没公然忤逆过那只老狐狸的意思,朝堂的大臣们都明白他们有一个很听话的皇帝,那么兰陵王又是如何得知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呢? 正出神着,宇文邕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什么拽了一下,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黎瑾瑜拉住了他衣袖的一角,她眼眸清澈,带着恳求的语气道:“陛下贵为一国明君,我相信你绝不会对身处险境的人落井下石的,所以,求陛下放过兰陵王吧。更何况,陛下内有奸臣虎视眈眈,外有齐、突厥两国蠢蠢欲动,兰陵王如果就这么死了,齐国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到那个时候,定会引起一场中原大战,而如今周国的形势,内忧外患,实在经不起大战了。” “大胆。”宇文邕突然脸色骤变,起身将衣袖猛地一甩,喝道:“你一个敌国弱女子,有何资格在这里评判我大周的国力。先不说你挑拨我君臣之间的关系,光听你刚刚那一番话,朕就能将你以扰乱军心之罪把你就地处死。朕看你这伤不养也罢,来人——” 话音刚落,宇文神举带着两个护卫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宇文邕面无表情,紧紧盯着黎瑾瑜下命令:“将这刁民暂且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是!”宇文神举领命抱拳道。 黎瑾瑜的身子一震,脸色苍白,他不能这么对她,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可是他的福星,而且能为他的治国之路助他一臂之力。 宇文邕,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后悔的! 黎锦瑜在心底呐喊,天杀的宇文邕,姑奶奶我看错你了,你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过河就拆桥。 “你们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我自己能走。”黎锦瑜嫌弃地瞪了两眼抓着她胳膊的护卫,狠狠的甩开了他们的手,又恼怒地看了宇文邕一眼,径直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黎锦瑜突然停住:“敢问两位大哥,大牢往哪走?那个……我是路盲,还是你们带路。” 侍卫愣住,相视一望,面面相觑,什么是路盲?他们当差还从未遇到这么有个性的犯人。 黎锦瑜被侍卫带走,宇文邕就莫名其妙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弯了弯嘴角。偷瞄了一下站在一侧的宇文神举,强作严肃吩咐道:“看着她,别对她用刑,毕竟是她救了朕。” “是。”宇文神举颔首,刚才陛下在笑吧?已经多久没笑了呢?其实若这名女子不是敌国的,也不错。 唉…… 正文 第九章 地牢患难见真情 黎瑾瑜怎么也没想到,在现代连派出所都没进过的她,会直接被关进了古代的地牢,还是在一国之君的命令下,被关进了国家最高级别的地牢。她黎瑾瑜这古代一游,可真是命运多舛啊! 为啥人家一穿越,要么是穿成了公主,金枝玉叶;要么是穿成了格格,人见人爱,享尽荣华富贵。她黎瑾瑜的命怎么就这么惨呢?一朝穿越,就被打入了地牢。 地牢内密不透风,阴暗潮湿,空气里似乎都能氤氲出水汽来,而且还泛着糜烂与腐尸的味道。护卫押着黎瑾瑜走进地牢,两旁的牢房里引发一阵骚动,各种冤枉声、哭泣声、嘶吼声响起。本来是阳光明媚的夏日,却让黎瑾瑜感到一股寒风吹来,像是进了地狱般,恐怖的寒气扑面而来。 真没想到宇文邕竟然动了真格,黎瑾瑜突然一阵害怕,低着头捂着耳朵不敢去看去听两旁丁零当啷的锁链声和不甘的呼喊声。 “小叶?你怎么样了?宇文邕有没有欺负你?” 当黎瑾瑜被护卫推进牢房后,便听到一个很熟悉很亲切的声音。 兰陵王?原来他被关进了这里。等等,宇文邕竟然将他们两个关在了一起?这是临死前让他们留给彼此机会,做最后的诀别吗? 果真是个没心没肺又心狠手辣的白眼狼,黎瑾瑜在心底暗骂道。 “那个……你的伤怎么样了?”当初为了救黎瑾瑜,高长恭肩上受了伤,她一直耿耿于怀。 “宇文邕派了医官送药给我,已无大碍了。你呢?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高长恭仔细打量着她,眼眸里全是温柔的关心。 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她有没有被欺负,黎瑾瑜的心猛然一颤,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战神,中国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的兰陵王莫非喜欢自己的表妹? 天啊!这可是重大发现,震惊古今的大新闻。若真是这样,那她也不枉来北朝走一遭,被这么一位高大上的帅哥喜欢着、呵护着,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吧。 想着想着,黎瑾瑜不禁笑出了声。 “小叶?小叶?你怎么了?四哥在叫你呢!”高长恭摇晃了一下她的胳膊。 黎瑾瑜这才回过神来,重重叹了口气,还被喜欢、被呵护呢,如今关在这密不透风的地牢里,插翅都难飞。 她忙敛了思绪,岔开话题问道:“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她一面说着,一面上前去扯高长恭的衣服。 高长恭本想拒绝,可话还没说出口,早就被她的一双有力的手掌给摁住了。当她小心翼翼揭开他包裹在肩上的纱布,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大片烧伤时,既震惊又心疼。 “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一定很疼吧!”黎锦瑜腾起一阵心酸,眼中有泪珠在打转,带着愧疚低声说道。 “没关系了,四哥久经沙场,流血受伤在战场上是常有的事情,经历了那么多,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黎锦瑜紧咬着嘴唇小心谨慎地将他的伤口包扎好,幽幽说道:“你的烧伤很严重,需要尽快治疗才能避免留下疤痕,可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烧伤最忌讳的就是拖太长时间了,时间越久,越难消除疤痕。 她暗暗在心中发誓,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她一定要将他的烧伤给治好。 一想到这里,黎瑾瑜神色黯然,一脸的愧疚抬头问高长恭:“那个……你还在怪我吗?” “怪你?怪你什么?” “毕竟是我救了宇文邕,如果当初我不跑回去救他的话,你也不会被他带到这暗无天日的周国地牢,是我害了你。”黎瑾瑜是重情重义之人,谁对他好,哪怕这个人跟她刚认识一天,她都会“涌泉”相报的。 说着说着,“涌泉”马上像决了堤的洪水,哗哗而下。 高长恭这下可心疼坏了,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泪,那表情似乎比自己流泪了还难受。 “别哭了,你忘记姑母临死前说的话了吗?她叮嘱我们一定要相扶相持,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五弟和你,我再没其他亲人了。你当时情况那么危急,我不救你,不就又失去一个亲人了吗?而且我也知道,就算是我遇到了危险,你也不会弃我于不顾的,对不对?所以,小叶,不要再自责了,四哥从来都不会怪你,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四哥永远不会怪你。” 越是这样说,黎瑾瑜心里就越不舒服,哭的更凶猛了,一下子扑进了高长恭的怀里。 她多么想告诉他,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澜叶,她只不过暂时借用了澜叶的身体。而真正的澜叶,早就死在了与高纬外出行猎的草原上了。 高长恭以为她是在害怕死在这阴森恐怖的地牢里才哭的如此伤心,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四哥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我们绝不会死在这里的,你要相信四哥。而且,小叶,四哥发现你变了,你这次见了四哥,为什么都不叫哥哥呢?” 黎瑾瑜这才回过神来,是啊,一进地牢,她对他的称呼就一直是“那个”,其实她很想叫他哥哥,可真的叫不出口。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又不是他真的表妹,哥哥……实在难以启齿。 可看到高长恭那双勾人魂魄的迷人眼睛,黎瑾瑜怦然心动,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温柔地声音:“四哥,哥哥。” 高长恭神色复杂,将黎瑾瑜紧紧揽在怀里,似乎生怕她再受一点委屈。 黎瑾瑜心中烦闷,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自古都说帝王心,海底针,实在难测。她自以为读了那么多历史,对宇文邕这个人物了解颇深,可没想到真正遇上了,她却茫然不知所措了。 他最后说的要杀了她的话,是认真的么? 她又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逃离这个鬼地方呢? “小叶,你又在想什么?”高长恭看她坐在木板上,双手托着腮出神,好奇地问道。 黎瑾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对他回道:“我在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这可是周国最严密的地牢,关的都是死囚,想逃?没那么容易。” “那你还能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不怕死啊!” “你放心,虽然咱们被关在了这里,但宇文邕是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的。” 黎瑾瑜满脸疑色,“四哥这么自信?” “四哥几时骗过你?”高长恭爱怜的刮了一下黎瑾瑜的小鼻子,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如今宇文邕被宇文护牵制,宇文护早就想要我的命了,而宇文邕虽然表面上很听宇文护的话,可实际却不然。所以,你等着看吧,明日朝堂上宇文护就会逼迫宇文邕尽快杀了我。只有这样,除掉了我这个心腹大患,他宇文护才有信心将齐国一脚踏平。如此一来,所有的功劳全是宇文护的,宇文邕便会顶着落井下石的骂名,世人也会以为周国皇帝无能了。他宇文邕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将这江山拱手让给宇文护那个大奸臣呢,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杀兄之仇。唉!说了这些你也不懂,总之,四哥向你保证,我们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只是如今需要等待时机逃走,而不是硬碰硬。” 黎瑾瑜冲高长恭笑了笑,如果她真的是澜叶,那么有可能她不懂这些帝王权谋,可她是来自有思想有学问又有发达技术的现代,这些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她早见识过不少了。 既然兰陵王都这么有自信,那么她也只能坐在这满地老鼠蟑螂乱窜的地牢里,静静等待了! 黎锦瑜在心中呐喊:我出去一定要好好的洗澡!一定要用牛奶加玫瑰花瓣泡澡。我还要吃烤羊排!这古代的地牢也太没人权了吧……怎么能这么脏?各种嫌弃接踵而来,不过也只能这样了,唉! 清晨,莫名地有一缕的阳光照进阴暗的地牢,黎锦瑜有种梦想照进现实的的感觉,偷偷看看侧面躺着的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兰陵王,这棱角也太分明了点吧,如果不是对宇文邕的先入为主,也许兰陵王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兰陵王的脸庞,“亲,你长那么帅,你母亲知道吗?”黎锦瑜不小心脱口而出,兰陵王警惕的睁开眼,看见是澜叶,放下心露出暖暖的笑。黎锦瑜怔住,不会吧,原来兰陵王还是暖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