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借尸还魂

留都，城南，应天府府衙后院。
  后院中最北的一重院落，静谧昏暗，远远看去，只有窗里透出一点灯光。
  狭小简陋的房间内，微弱的烛光随风而颤，岌岌可危。
  夏家四小姐夏倩儿平躺在床上，一身素白，比衣服更加苍白的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就在一个时辰前，夏倩儿不小心失足溺水，断气身亡。
  如此晦气，前院的长辈们谁也没来看她最后一眼，只传话说明早直接下葬。此时此刻，守着夏倩儿尸身的人，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奴婢。那老的一直照顾夏倩儿长大的苏嬷嬷，那小的是夏倩儿的贴身丫鬟，名叫秀娥。
  苏嬷嬷抹着眼泪，喃喃自语道：“小姐，您的命好苦啊……这辈子您受委屈了，望您下辈子能多享点福……”话未说完，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什么味？有点呛鼻子啊。
  哦，是蜡油的味道。
  嗯？哪来的蜡烛？
  夏小星的嗅觉很灵敏，那是天生的本事，难得换了副身子，还是一样的灵光。
  她动动眼皮睁开眼睛，看了又看，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怔怔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心情犹如一万只草泥马从眼前颠颠跑过。
  坏了……
  “啊……”苏嬷嬷和秀娥被她吓得差点没了魂儿，哆哆嗦嗦道：“四…四……小姐……”
  夏小星转头看向二人，打量了一下她们的衣着打扮，便知自己穿越了。
  天啊噜，谁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真是倒霉到家了。”
  夏小星又吐出一句话来。
  苏嬷嬷轻呼一声，拽着秀娥下意识地往后退。
  夏小星见她们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忍不住叹气道：“别怕，我不是鬼。”说完，她慢悠悠地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新身体，整个人都瘦得干巴巴的，好像长期营养不良似的。尤其是一双手又细又长，皮肤白得发青，指甲再长点，估计能练九阴白骨爪了。
  得，瞧她现在这副鬼样子，还不如鬼呢。
  夏小星又叹了一口气，转头再看，苏嬷嬷不知何时悄悄凑了过来，满眼泪光，颤颤开口：”“小姐……您活过来了？”
  夏小星知道她是谁，点一点头。
  她们已经吓成这样了，要是说出真相，只会更麻烦。
  “小姐，您真的活过来了？”
  苏嬷嬷瞬间老泪纵横，一旁的秀娥也抽抽搭搭起来，喜极而泣。
  “是啊，我夏小……我夏倩儿又回来了！”
  夏小星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白布，正要下床，肚子突然咕噜噜一响，而且，动静很大。
  仨人皆是一怔，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的肚子。
  丢人啊。
  夏小星眉头微蹙，捂着肚子，看着苏嬷嬷，尴尬地问：“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她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饿。到了饭点不吃饭，整个人立刻没电。
  眼下的情况很棘手啊，她必须先填饱肚子，然后再从长计议。
  苏嬷嬷闻言忙抹了把脸上的泪，心情由惊转喜：“小姐，您想点吃什么？”
  夏小星想也没想，直接回了一个字：“肉。”
  看来，小姐是真的没什么大事了。一睡醒就喊饿，和平时一模一样。不过，厨房里没有肉啊……
  夏小星见苏嬷嬷一脸为难，眼里又泛起泪光，忽然想到自己的新身份。
  她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又是个傻子，身边除了苏嬷嬷和秀娥，没人关心她。长辈们对她不问不闻，知道她“断气”了，也没来看上一眼。更不用说，那个三番四次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嫡长姐了。
  自己处境如此艰难，还是低调些的好。
  夏小星放弃了吃肉的念头，下床道：“我自己去厨房弄点吃的就行了。”
  “啊？”苏嬷嬷被她这话吓得一跳：“可使不得，小姐，您好不容易醒过来……得赶紧找大夫来看看，还有通知老太太和夫人……”话还未说完，夏小星就柔声打断她道：“别，不急不急，咱们先吃饭，有事吃完饭再说。”
  她说完抿唇一笑，冲二人眨了眨眼睛。
  苏嬷嬷和秀娥愣眉愣眼地看着面前的四小姐，只觉她好奇怪，说话利索了很多，还会做俏皮表情。
  “小姐，您……真的没事儿吧？”苏嬷嬷颤颤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胳膊。她的身体已经变温和了，不似方才那般冰凉。
  夏小星笑意盈盈，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嬷嬷，您放心，我好着呢。”
  难得她们肯为夏倩儿这么难过悲伤，可见都是忠心可靠之人。
  甭管怎样，她还是赚回了一条命！活着比什么强，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
  夏小星不信，自己一个聪明智慧的现代人，搞不定眼前这点状况。
  等她吃饱，有了力气，再给她们点厉害尝尝！
  “嘿，蛋炒饭，饭要粒粒分开，还要带着蛋！”
  夏小星拿着木勺，哼着小曲儿，不断翻炒着大锅里的炒饭，气势十足。
  这副身子虽弱，好在，她有经验会使巧劲儿。
  苏嬷嬷和秀娥蹲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看得目瞪口呆。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四小姐吗？没错，是她，可为何她变了？
  金灿灿的鸡蛋，翠绿的葱花，颗粒分明的米饭，完美。
  待到喷香的锅气溢出来，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火候，色彩，气味，皆是上佳。
  夏小星深吸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对着秀娥道：“来，上碗。”
  秀娥闻言一个激灵，差点坐了个屁墩儿。
  苏嬷嬷忙起身，找出一只白瓷小碗拿过去。
  夏小星摇头，抹了一把鬓角亮晶晶的汗珠：“太小了，拿三只大点的来。”
  对于美食来说，餐具的选择也是很讲究的。吃炒饭，一定要大盘大碗的才好看。
  苏嬷嬷只好又找来三只海口的大碗，一一摆好，夏小星挥动着木勺，将三只大碗都盛得满满的。
  秀娥看着闻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夏小星见状，笑盈盈道：“香吧，快吃吧。”
  苏嬷嬷见她亲自端饭过来，又劝道：“小姐，可使不得……”
  就算再不得宠，她也是夏家四小姐。
  夏小星不听，硬是拉着她们俩去到桌旁坐，放好炒饭，道：“我能没事，多亏了你们。难为你们照顾了我这么久。”
  苏嬷嬷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小姐，你……”
  夏小星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想问她为什么不傻了？
  “嬷嬷，秀娥，我现在的脑袋很清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啊？”
  夏小星伸出手指，指了指的脑袋瓜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再是个傻子了，这里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什么事都清清楚楚。”



正文 第二章 我吓死你

前世，夏小星死得很憋屈，她是被噎死的。而现在的“她”，更是个悲催得不能再悲催的可怜女子。刚出生就没了娘，嫡母不疼，长辈不爱，活得憋屈不说，身边还有个三番两次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嫡长姐。
  这什么仇什么怨，暂且不提。夏小星心里明白，自己要应付的这一家子都不是善茬。
  “老天保佑！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夫人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一定也安心了。”见苏嬷嬷激动得又要哭，夏小星回过神来，忙劝道：“别哭，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谁知，此话一出，苏嬷嬷和秀娥都哭得更厉害了。
  夏小星心生不忍，忙催促她们道：“好了，赶紧吃饭，炒饭趁热才好吃。”
  苏嬷嬷用袖子抹干眼泪，端起碗来，含泪称赞道：“小姐真厉害，这饭真香。”
  夏小星微微一笑：“这算什么？以后我还会给你们做更好吃的。”
  “那可不行……”
  外面突然又了动静，悉悉索索，远远地有人正在说着话。
  夏小星知道有人要来，忙扒拉几口饭，补充体力。
  “哪来的香味啊？”
  “北院传来的？”
  “四小姐都死了，大半夜还开火啊？”
  “哼！不要命的东西，主子没了，还敢半夜开小灶，回头让夫人揭了她们的皮！”
  那说话声由远及近，夏小星的鼻子灵敏，耳朵也很灵光，听得七七八八。
  苏嬷嬷有点紧张，忙道：“小姐，我还是出去迎一迎吧。”
  夏小星摇一摇头：“不用管，让她们来，我要吓吓她们。”说完，她端起碗来，等在门口，正好是灯下黑的位置。
  说话的二人迈步进院，见厨房果然亮着灯，还有个人影站在门口，登时开口问道：“谁在那？”
  夏小星没吭声，鼻尖动动，闻到一股夹杂着汗臭的浓郁脂粉味，不由皱起眉头。
  啧啧啧，不爱洗澡只擦粉，又懒又臭美！
  来人是大夫人身边的两个粗使婆子，膀大腰圆，平时吆五喝六，十分厉害。
  她们缓缓走近，一时没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的脸，不由破口大骂。
  夏小星放下筷子，晃悠悠地上前一步，整个人暴露在光线之中，特意先露出自己的脸。
  此时，她身上还穿着白衣，头发披散着，瞪圆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小嘴沾着油光，鼓鼓囊囊，一动一动地嚼着饭。可谓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刚刚还骂骂咧咧的二人，看见死了的四小姐，竟直挺挺地站在眼前，当即吓得嗷嚎一声，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鬼……鬼啊！”
  夏小星咽下饭，故意咧嘴一笑，冲她们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啊……鬼啊，救命啊……”
  不用说，那二人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路上叫个不停，惊动后门看守的狗也跟着一起吠，吵吵闹闹的。
  苏嬷嬷忙道：“小姐，她们回去又要乱说话了。”
  “不怕，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会怕几个长舌头的婆子吗？”
  夏小星这会儿吃饱了，说话也是底气十足。
  凭那两个粗使婆子的大嗓门，估计用不了多一会儿，夏家上下都知道她“诈尸”了。
  死而复生，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可夏倩儿是真的活过来了。
  上京述职的夏海还在返程途中，只剩下一大家子的女人，战战兢兢。
  夏老太太担心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紧紧攥着佛珠，派人去请道士过来。
  近来留都城内，邪门的事情可是不少。
  众人惶惶不安，其中，最害怕的人，莫过于夏家嫡长女夏雅音。
  她是亲手把夏倩儿推下去的，也是亲耳听到大夫说她断了气，救不活了。
  明明是死了的人，怎么会活过来呢？难道她不甘心去死，化成怨鬼回来报仇？
  不，不会的。
  夏雅音坐在灯下，紧紧咬住下唇，心里七上八下的，越想越害怕。
  丫鬟端来茶碗，发出的声音稍微大了些，也惹得她吓了一跳。
  夏雅音拉下脸来：“你会不会做事？”
  被诈尸一事，吓得够呛的丫鬟忙低头认错，默默退到一边。
  这会儿，大家都很害怕，因为四小姐突然活了过来。
  夏雅音坐不住了，起身去到母亲房中，见母亲一脸阴沉，不禁轻声道：“娘，怎么办啊？”
  慕容氏见她慌里慌张地过来，还以为她也被吓到了，忙道：“北院的事儿你别管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儿可是你的大日子。”
  明儿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邢夫人设下百花宴，留都城内有头有脸的官家女子皆要出席。
  慕容氏很清楚，那是女儿的机会。她今年都十七了，婚事绝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娘……”夏雅音颤颤开口，看了看周围的丫鬟，欲言又止。
  慕容氏一个眼神，让她们退下，望着女儿问：“你是怎么了？真被吓到了？”
  夏雅音咬住下唇，迟疑一下，道：“娘……是女儿把她推下去的。”
  慕容氏当即脸色一变，拽住女儿的手腕，质问她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夏雅音刻意压低声音，生怕再让第二个人听见。
  “是我把夏倩儿推下去的。”
  白天的时候，她故意遣走众人，只留她们二人独处。因着夏倩儿是个傻子，见了点心就肯乖乖听话了。她用点心骗她去到池塘边上，然后趁其不备，一把推她下去。原本处理得干净利落，不料，她居然又活过来了。
  “你这孩子。”慕容氏轻斥一句，一脸责备地看着她道：“你何必非要和她过不去？”
  她已经是个废人了。
  夏雅音一脸委屈：“我就是讨厌她！明天的百花宴，一想到她也有份，我就……我凭什么要带着她去，那个傻子，只会害我在众人面前丢脸。”
  其实，夏雅音最介意的，不是自己的小妹是个傻子，而是她的容貌。
  一个庶女，凭什么长着那么一张招摇的脸！只要有她在场，旁人就只能落得个配衬，黯然失色。
  从小到大，夏倩儿就像是被吹进她眼里的一颗沙子，细细地磨着，让她难受，让她无法容忍。



正文 第三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慕容氏重重叹息：“雅音，你也太冲动了，万一这事闹大了，怎么办？”
  夏倩儿的生母秦氏，和御史夫人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的远亲，但也是出了五服的。所以，这次御史夫人回娘家探亲，邀请她们的时候，顺带提起了夏倩儿，让她们母女很是不满。
  夏雅音心慌意乱，不知所措道：“娘，我有点担心。”
  慕容氏眼眸一转，“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就是个傻子，命再大也没用。明儿的百花宴，她自然不用去了，你可以放心。”
  夏雅音知道母亲会替她周全，又问：“那她万一……”
  慕容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不会有什么万一。你记住，白天的事，只是一桩意外，一切与你无关。”
  夏雅音心虚地应了一声是。
  “往后莫要做这样的事，白白浪费功夫。”
  “可是娘，夏倩儿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昨日，那看病的大夫定是个草包！那傻子命硬，算她运气！”慕容氏并不是不信鬼神之说，只是不愿小题大做罢了。在她眼里，夏倩儿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值一提。
  “娘，明儿您会陪我一起去吧。”
  慕容氏缓缓地喝了口茶，表情恢复如常：“那是当然。”
  为了这件事，她提前大半个月就开始忙活，选礼物，挑衣服，费尽了心思。
  慕容氏一心一意，只想女儿能早点嫁到京师的世家名门去。
  吃饱喝足的夏小星，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前院的长辈过来。丫鬟婆子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打着送东西的借口，鬼鬼祟祟地偷偷打量。
  夏小星不悦地翻了个白眼。
  看什么看，当这里是动物园看猴呢？
  苏嬷嬷还在战战兢兢地等着消息，心想，好歹老夫人和夫人能传个话过来，可惜一个字都没有。
  夏小星困得眼皮打架，对苏嬷嬷和秀娥道：“时间，不，时辰不早了，都休息吧。”
  苏嬷嬷服侍她睡下，连被角都给她掖好了。
  夏小星心头一暖，眨眨眼睛，轻声道：“嬷嬷您真好。”
  苏嬷嬷闻言莫名眼睛一红，只道：“小姐，您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她用手指替她梳理长长的头发：“小姐您能好起来……”
  这世上没有比四小姐更可怜的人了。
  夏小星抱着被子，轻叹一声：“嬷嬷，其实我是被夏……是被长姐推下池塘的。”
  “什么？”苏嬷嬷当场一惊，双手微微哆嗦起来。“大小姐她……”
  “长姐，她一直都不喜欢我吧。”
  夏小星故意问道。
  苏嬷嬷垂眸，只用叹息回答了她的话。
  “嬷嬷，以后咱们得小心一点了。如果她们发现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会更加讨厌我的。”
  夏小星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苏嬷嬷为难道：“小姐，那您准备怎么办呢？”
  夏小星眨一眨眼，神情认真道：“容我想想，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苏嬷嬷诧异不解：“小姐，您不会是想要离家出走吧？使不得啊，一个姑娘家离家在外，像什么话啊？”
  家？这算什么家啊？
  自己再这么呆下去，保不齐又要遭遇什么暗算呢。
  夏小星闭着眼睛，摇摇头：“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她最大优点就是心大，打从娘胎里就是个乐天派，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先睡一觉……我睡！
  硬邦邦的木板床，薄薄的被褥，睡起来并不怎么舒服，亏得现在是夏天，要是冬天的话，睡一宿就能把人冻僵。
  堂堂府尹大人家的四小姐，日子也过得太艰难了。
  一番唏嘘过后，夏小星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只见梳着双丫髻的秀娥迎了过来，掀开纱帐，冲她笑道：“小姐，您醒了。”
  夏小星对着她的脸看了两秒，反应慢了半拍，轻轻点头。
  秀娥端来清水给她洗漱，十分周到。
  夏小星打着哈欠，低下头去，看着水里倒映出来的脸，不觉微微一怔。
  “咦？”夏小星突然轻呼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小姐，怎么了？”
  夏小星盯着水里的倒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夏倩儿的嫡长姐要一直一直欺负自己这个庶出的妹妹，甚至，还想要亲手杀死她……一定是因为这张脸吧。
  水中的人儿，娇娇弱弱，有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和一张顶顶美丽的脸。
  秀娥想不明白，小姐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木盆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夏小星对着脸盆里的自己，突然笑了一笑，那张脸巧笑倩兮，娇态毕露，果然更美了。
  夏倩儿啊夏倩儿，就因为你长着这样一张脸，才会招人嫉妒啊？
  “小姐……”秀娥轻轻唤了一声。
  夏小星回过神来，只问：“嬷嬷呢？”
  秀娥回话：“嬷嬷去前院见老夫人去了。”
  夏小星微微意外，只觉苏嬷嬷过于心急，匆忙到了那边，肯定又要看她们的脸色，听上一番冷言冷语。
  “秀娥，我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没有？”
  夏小星有点不放心。
  “啊？”秀娥稍微迟疑了一下，回身去箱子里翻找，拿出来几件半旧不新的衣服来。
  算起来，小姐已经两年没做新衣了，好在，身高没长，过去的衣服还能接着穿。
  夏小星无奈摇头，选了件还算素净的裙子，收拾收拾就往前院去了。
  一路上，大家看着她就像是见了鬼似的。
  夏小星挺胸抬头，目不斜视，懒得多看她们一眼。
  苏嬷嬷这会儿正跪在老夫人面前请罪。为何？因为老夫人认定，夏倩儿失足落水，都是下人们看管不力的缘故。
  “老奴知错了。”苏嬷嬷跪地低头，责备自己。
  夏老夫人因着昨晚的惊吓，闹得一夜没睡好，脸色不善道：“回头领了月钱，你就出府去吧。我们夏家不养闲人。”
  苏嬷嬷当即脸色一白，语气急切地道：“老夫人，求您大人有大量，原谅老奴这一回吧。四小姐不能没人伺候啊……”
  夏老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府里多的是下人，不差你这一个。”
  苏嬷嬷连连磕头。
  此时，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丫鬟道：“老夫人……四小姐来了。”



正文 第四章 被动变主动

夏老夫人闻言先是一愣，跟着攥紧手中的佛珠串，蹙眉道：“让她回自己的院子去。”
  话还没等吩咐下去，夏小星已经径直走了进来。
  丫鬟婆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没人敢上前阻拦。这会儿，大家都怕她，不敢碰她，怕她身上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夏老夫人横眉怒目，看着好端端走进来的傻孙女，只觉晦气得很。
  夏小星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嬷嬷，竟哭得满脸是泪，不由心中暗叹。
  何必呢！
  跟着，她的鼻尖动了动。
  这屋里的檀香味甚重，还有一丝烧纸的糊味儿。看来，自己这位“祖母”还是个信佛的。可惜，她的面相太凶，一点祥和之气都没有。
  夏小星见夏老夫人瞪了自己一眼之后，又匆匆别开视线，嘴角一勾，越发往她的身边走去。
  夏老夫人的脸色变了一变，故意拍打桌子，呵斥道：“你过来做什么？”
  夏小星刚一张口，忽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傻子，不宜多言，忙又闭上嘴，只伸出手指指了指苏嬷嬷。
  苏嬷嬷忙让她跪下行礼，夏小星没听，故意抓住她的手，微微攥住。
  她要苏嬷嬷回去，这意思够简单明了吧。
  夏老夫人目光转了一转，沉着脸，半响不说话。
  夏小星见状，直接伸手抓住苏嬷嬷的胳膊，让她站起来。
  苏嬷嬷不敢，忙小声劝道：“小姐，不可以，不可以的。”
  夏小星也不撒手，一边拽着苏嬷嬷，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夏老夫人。
  她的眼睛又黑又圆，明亮亮的，让人心里发憷。
  夏老夫人别转面孔，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苏嬷嬷闻言如蒙大赦一般，忙磕头道谢。
  夏小星皱眉，拽着她就往外走，待到廊下无人跟随之处，才轻声问她：“嬷嬷为什么要过来？”
  苏嬷嬷含着泪，一脸无奈：“小姐已经没事了，老奴理应过来向主子们交代一声。”
  “嬷嬷，您觉得这个家里，还有人会在乎我的死活吗？”夏小星犀利的发问，让苏嬷嬷瞬间没了话说。
  夏小星和她一起回院，又让秀娥把院门房门都关上，正襟危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苏嬷嬷和秀娥莫名有点紧张。
  不知为什么，小姐的脑筋变清楚之后，总是给人很有气势的感觉。
  夏小星没兜圈子，直接了当道：“我问你们一件事，你们可要认真答我。”
  “是……”
  “我想要尽快离开夏家，你们可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苏嬷嬷和秀娥张大了嘴，答不出话来。
  一个闺阁女子，竟要离家出走，这是礼法所不容的事情啊。
  苏嬷嬷踌躇不安：“小姐，您想要去哪儿啊？难不成，您想要去投奔夫人的娘家？”
  秦氏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不是轻易可以去到的地方。
  夏小星摇头：“不，我想要离开夏家，自力更生，不依靠任何人，只靠自己。”
  苏嬷嬷噫地一声，表情更加困惑了。
  “靠人不如靠自己，继续留在这个家里，早晚还会遭人算计。与其，惴惴不安地任人拿捏，还不如出去闯闯。”
  “可是……小姐您离开这里，要怎么过日子呢？”苏嬷嬷说完这话，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转身从装衣服的箱笼里面摸出一只锦袋。
  她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一只金钗，一只玉簪，一对细银手镯，还有些细碎的银子。
  “小姐，这些首饰是夫人留下来的，银子是从月例银子里一点点攒出来，这是您所有的积蓄了。”
  苏嬷嬷看得出来，小姐是铁了心要走，可难关摆在眼前，她们没钱。
  夏小星明白苏嬷嬷的担忧，忽然笑了笑：“钱的事情，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黄昏时分，夏雅音跟着慕容氏一起回府，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今日的百花宴，她玩得并不痛快，满脑子都在想着夏倩儿的事，偏巧，御史夫人还无意间提起她，问她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害她惊慌不安。
  慕容氏见女儿闷闷不乐，劝道：“心思别那么重，今儿你表现得很好。”
  夏雅音神情倦怠，只想回房休息，不想过去请安。
  慕容氏点点头，独自一人去老夫人房中说话。
  夏雅音一回屋，就见二妹夏雅洁三妹夏雅雪，等在自己的屋里。
  夏雅音不悦地瞪了她们一眼：“出去。”
  夏雅洁和夏雅雪，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只道：“长姐，四妹的事儿……”
  夏雅音现在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夏倩儿的事儿。
  “给我出去！”她突如其来的烦躁，让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夏雅洁和夏雅雪委屈巴巴地离开，丫鬟们也都退了出去。
  夏雅音慢慢坐在梳妆镜前，赌气似的，把头上的首饰全都摘了下来。
  正心烦着，门外又有人敲门：“大小姐，四小姐来了……
  夏雅音闻言愣在当场。
  她来做什么？她还敢来？
  夏小星见众人怕她的样子，只觉好笑。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方便了她。
  她直接推门进屋，看着夏雅音那副吓傻了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哼！你也知道怕？活该吓死你！
  “啊！”夏雅音惊呼一声，随手抓起桌上的发簪，朝她比划了两下。
  夏小星冷冷一笑，开口唤她：“长姐。”
  夏雅音惊慌失措地瞪着她，不知她要干什么，手中使劲儿，差点把发簪给掰断了。
  “长姐，别害怕，我不是鬼。”夏小星故意慢吞吞地说。
  夏雅音强压下心底的惊惶，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来干什么？”
  夏小星深深地凝视着她：“我来和长姐说件事，昨天的事。”
  夏雅音愕然。
  “什么意思？”
  夏小星压低声音道：“长姐，这话不方便让下人们听吧。”
  夏雅音只知道害怕，还没有察觉到她说话比平时利落了许多，迟疑片刻，才吩咐下去道：“你们都出去。”
  丫鬟们提心吊胆地退了出去，不敢偷听偷看。
  夏小星大喇喇地坐在了椅子上，一点也不拘束。
  夏雅音离她远远的，不敢靠前一步，
  夏小星嗤一声笑，不由得讽刺起来：“长姐，你也会怕我？如果你真怕我的话，怎么还敢把我推下池塘呢？”



正文 第五章 封口费

夏雅音双腿发软，咚地一声跌坐在地。
  夏小星继续说：“昨天的事，我都记着呢，长姐应该也没忘吧。”
  夏雅音后知后觉，察觉到她的异样，白着一张脸，问道：“你……你怎么会……”
  “长姐，没听过一句话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亏了长姐，让我因祸得福啊。”夏小星说完这话，故意“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是吓得夏雅音哆嗦起来：“不可能，你不是千儿，你一定是鬼……”
  “呵呵，我是人是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姐你想要杀了我。”
  “不，不是的，你胡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夏小星突然站起身来，朝她一步一步逼近，吓得夏雅音又“呀”地一声。
  “嘘……”夏小星弯下身子，把脸贴到她的脸旁，道：“别喊，你想让家里人都知道，你是个谋杀亲妹的恶毒女子吗？”
  恶毒……
  夏雅音被戳到痛处，涨红着脸和脖子，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那个傻妹妹吗？
  她很怀疑，又不敢乱想。
  不是本人，那就真的是鬼了？
  夏小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挺直后背，叹息一声道：“我知道，长姐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愿一直讨你的嫌。所以，不如这样吧。昨天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对人只字不提，只要长姐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夏小星微微一笑，对着她伸出二根手指头：“给我二百两银子。”
  一条人命，一个秘密，这个价钱的封口费，已经很公道了。
  “什么？”夏雅音讶异，立刻反问道：“二百两？”
  夏小星点点头，轻轻地说：“对，二百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能少。”
  只要有了这笔“封口费”，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夏雅音被她吓得不行，手心一直冒汗，吞吞吐吐道：“胡闹，我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
  夏小星叹一口气，似是嘲弄，又似自语道：“长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原想拿了银子做盘缠，然后去外婆家住上一阵子的……算了，我看我还是等父亲回来之后……”
  夏雅音听了这话又慌张起来，抓住她的手腕，用力道：“等等……你真的肯走？”
  夏小星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然，只要有了盘缠，我立刻就走。”
  这个家当谁稀罕呢。她要和苏嬷嬷还有秀娥，离开夏家，过自己的小日子。虽然，她也曾经一度想要以牙还牙，狠狠地报复回去。但继续留在夏家，她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更加危险。
  “好。”夏雅音眼睛转了又转，压低了声音，“我给你二百两。”
  夏小星点点头，微微一笑，却听门外有人传话道：“夫人来了。”
  说话间，慕容氏推门走了进来。
  夏雅音脸色煞白，看见母亲，犹如看到救星一般，扑进她的怀里，小声抽泣。
  “娘……”她张张嘴，什么话也说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哭。
  慕容氏看着哭泣的女儿，再瞅瞅夏小星神情清冷地站在一旁，当即脸色一变。
  “谁让你来的？”
  夏小星看了慕容氏一眼，能感受到她眼神里的厌恶，自己也没什么好脸色，道：“给母亲请安。我今儿是来找长姐谈事的。”
  “谈事？”
  “对，就是我昨天落水的事，毕竟，我差点丧了一条命，总要讨个说法才是。”
  看她毫不吃惊的样子，自然也是知情人了。
  慕容氏闻言，眉头紧紧的皱到了一起，近距离瞪着夏小星的脸，心底亦是十分困惑。
  眼前的人，目光清亮，说话头头是道，完全不见了平日里傻乎乎的模样。
  怎么回事？她怎能一夜之间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昨儿的事，只是意外，你少在这里放肆！”慕容氏突然提高音量，却是吓得身旁的夏雅音浑身一颤。
  夏小星闻言微微抿了抿唇，冷哼道：“母亲说我放肆？那好，请您现在问一问您的好女儿，她昨天为何把我推下池塘？”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容氏心知肚明，自然不会问什么，只对着她恼火道：“你敢污蔑长姐，真是好大的胆子！再胡说八道，我就上家法！”
  夏小星毫无惧意，上前一步，道：“你凭什么对我动家法？做错事的人是你的宝贝女儿，不是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夏雅音见她喊了起来，当即满脸羞愤道：“你不要再喊了，我都答应你了，我会给你银子。”
  慕容氏一时闹不清楚状况，看向女儿，不解发问。
  “银子？”
  夏雅音抓住母亲的衣袖：“娘，我们给她银子，让她闭嘴好了。”
  她实在不愿把事情闹大，万一让下人们听见，七嘴八舌地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慕容氏显然明白点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问女儿道：“她管你要了多少？”
  夏雅音凑了过去，对母亲耳语几句。
  慕容氏听完不由脸色一沉。
  这丫头是在威胁她们吗？
  “二百两，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夏小星微一挑眉：“母亲，一条人命，难道还不值这点银子吗？”
  慕容氏道：“我要是不给你呢？”
  “那我就只好去到祖母和父亲的跟前诉苦了。当然，长姐硬是不肯承认的话，事情倒也不会怎样。可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有多大闹多大！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闹到最后，丢脸的是你们，而不是我这个傻子。”
  这里毕竟是古代，一个女子的名声，事关重大。
  在慕容氏的眼里，她和夏雅音乃是云泥之别，没道理为了一只不起眼的瓦罐而伤了自己宝贝的瓷器。
  “好，我答应你。”
  果然，慕容氏还是遂了夏小星的意。
  “不过，我凭什么信你？”慕容氏望住夏小星的脸：“你若是拿了银子，真的肯乖乖走人？”
  秦氏的娘家早都对她不闻不问了，怎会轻易收留她！万一她又回来耍什么手段，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的银子！
  夏小星见她还有心防备自己，不由笑出声来：“母亲无需担心，我夏倩儿既出了这个家门就不会再回来。”
  这里并不是什么安乐土，她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正文 第六章 脱离苦海

慕容氏盯着夏小星那双极其精明的眼睛，暗暗打了个激灵。
  眼神如此犀利，难不成真是鬼上身？
  身为一家主母，区区二百两还是拿得出来的。当然，这对她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百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五十两的细碎银两。
  当着她们的面，夏小星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数目，确定无误之后，方才笑了笑：“多谢母亲和长姐成全。”
  “你既收了银子，那事情就此作罢。往后你不许再提……”
  夏小星掂掂手里的银子，冲她自得地笑笑：“二位放心，明儿一早我就启程，从今往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慕容氏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确认问道：“明儿一早就走？”
  “是，若是等到父亲述职回来，事情只怕会变得更麻烦。我早点走，你们早点安心。”她通情达理道。
  夏倩儿的父亲夏海是个极有城府之人，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见为好。
  夏小星收好银子，乐颠颠地离开。
  慕容氏稍微缓了一下，转头看向女儿：“这件事已经了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夏雅音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望，心中仍有不安。“真的好可怕，她怎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刚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根本就是不是庶妹夏倩儿，那不是她。
  其实，慕容氏何尝不是这样怀疑，她眼神微凝，压低声音：“管她是人是鬼，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
  “明儿一早，咱们就走。”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苏嬷嬷和秀娥震惊不已。
  小姐醒来不过才两日的光景，就已经给了她们太多的意外。
  夏小星掏出怀里的银票和荷包递给苏嬷嬷，心平气和道：“放心，咱们不会饿死的。”
  苏嬷嬷怔了怔，忙接过银票和碎银子认真地看了又看。
  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秀娥在旁也是张大着嘴合不上。
  “小姐，这是哪来的？”苏嬷嬷诧异地问。
  “母亲给的。”
  “夫人为何……”话到一半，又收住了声。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昨日落水一事。
  “我收了银子，她们就心安了。明天咱们离开之后，再也不用回来了。”夏小星美滋滋地笑了一笑。
  苏嬷嬷抬起头，却是满含泪光。这些年，她苦苦努力积蓄银子，为的就是能有一天替小姐解燃眉之急。
  夏小星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抚几句，苏嬷嬷很快便止住了泪，道：“老奴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小姐去到哪里，老奴就跟到哪里。”
  秀娥也是忠心耿耿，点头附和。
  三人齐心，相视一笑，只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到脑后。
  次日清晨，夏小星携着苏嬷嬷和秀娥，早早地去到正院给慕容氏请安辞行。
  慕容氏侧侧头，不愿多看她一眼。
  夏小星故意吓唬她道：“母亲，临走之前，我还想要向您求一样东西。”
  慕容氏微微一诧，以为她又想要银子，情急之下，不禁脱口而出：“放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夏小星似笑非笑：“母亲莫要动气，我只是想要苏嬷嬷和秀娥的卖身契而已。”
  她们既跟了她走，那她也要负责，让她们二人永无后顾之忧。
  慕容氏堪堪松了一口气，忙命人取来，一并交给她。
  夏小星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出了门，当着苏嬷嬷和秀娥的面儿，她把卖身契给撕了，只道：“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我的奴仆，而是我的亲人。”
  苏嬷嬷垂泪不止，秀娥也是双眼通红。
  夏雅音几乎一夜没有阖眼，躲在月拱门后，偷偷地看着她们主仆三人的离开的声音，谁知，待到转角处，夏倩儿突然回头看了过来，目光如钩，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夏小星早觉察到了身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她眼神如钩，心道：夏雅音下一次你的运气可就没有这么好了。但愿，那枉死的夏倩儿能成为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出了夏府大门，苏嬷嬷连忙找了辆马车过来。
  夏小星第一次坐古代的马车，难免兴奋。不过坐了一阵，方觉颠簸辛苦，揉揉屁股道：“嬷嬷，这马车太慢，咱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歇吧。”
  外面的街市那么热闹，吆喝声此起彼伏，不去逛逛实在可惜。
  苏嬷嬷吩咐车夫，先找家客栈。她们随身的行李，并不多，大大小小几个包袱而已。苏嬷嬷很宝贝那些银子和银票，不想揣着它们，在大街上招摇地走来走去。
  出了夏家，夏小星对所有的一切都觉得很新鲜，很好奇。
  入住客栈之后，她让苏嬷嬷去给她置办一些衣物，她要女扮男装，改头换面，这样才方便出门走动。
  如墨的长发束成发髻，整洁利落，一身湖绿色的男衫，素净风雅。焕然一新的夏小星，俨然变身成了一位温润俊朗的翩翩少年，尤其是那张精致的面孔更显光彩。
  苏嬷嬷满意地点一点头。
  秀娥目瞪口呆，盯着她看了半响之后，竟莫名地羞红了脸。
  真没想到，小姐稍作打扮，就变成了一位俊俏风流的少爷，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勾人似的。
  夏小星叮嘱她们，从今往后要唤他为“少爷”，而她的名字也不再是夏倩儿，而是夏小星。
  苏嬷嬷有点不解：“小姐，您连名字都要改掉。”
  “是啊，我从现在开始是“男儿身”了。”夏小星一脸认真道：“咱们既离开了夏家，往后就不会再回去了。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我夏小星，再无夏倩儿。”
  其实，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名字多一点，而且，她也不想再和夏家扯上一文钱的关系。
  苏嬷嬷也有打算，她想用五十两银子买下一处小宅子，让小姐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嬷嬷，买房子的事情不着急，且再看看。”
  苏嬷嬷闻言明白了小姐的心思，她还有别的打算，并非想留在这里。
  小姐大难不死，已是奇迹。如今的她心思通透，凡事自然想得更加长远。



正文 第七章 关家惨案

稍事休息过后，主仆三人去到楼下吃午饭。
  还未等下楼，夏小星的鼻尖一动，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是酒香。
  她跑下来楼来，问伙计这香味是什么酒？为何有桂花的香气？
  那伙计显然被她吓了一跳，急促道：“小店今儿早上刚到的桂花酒，掌柜的带人启了酒封。正在装瓶呢。”
  夏小星微微一笑，故意粗着嗓子说话道：“给我们来一瓶，再上几道你们店里的招牌小菜。”
  伙计又是一怔，更觉眼前这位小公子不是寻常之人。
  苏嬷嬷小声劝道：“少爷，您怎么能喝酒呢？”
  “脱离苦海，总要庆祝一下。”
  待到饭菜上齐，夏小星一一动筷品尝，跟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看来，往后的生计也不用愁了。这间客栈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客流稳定，生意不错，不过这饭菜的质量，实在是有待提高。说起优点的话，刀工还不错，丝儿够细，片儿够薄。
  夏小星自己有两样引以为豪的长处，第一个就是她灵敏的嗅觉，说白了就是天生的“狗鼻子”，她可以用嗅觉来分辨食材的新鲜程度。还有一个就是跟着妈妈学来的一手好厨艺。
  凭着她的手艺，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夏小星放下筷子，闲闲地看其他客人。
  邻桌坐着两个中年男子，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嗓门还不小。
  “关家惨案那件事儿，传得越来越邪乎了。官府的人查来查去，什么查不到，简直就是些酒囊饭袋！”
  “可不就是饭桶，要是让锦衣卫来查，不出三天就能有结果。”
  “小声点儿，别给自己惹是非！关家的案子，本来就邪门，要我说杀人的就是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鬼啊？”
  “就是鬼啊！你想想，一夜之间，整整齐齐三十六口，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死了。”
  “唉……也可能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
  “一个卖书的，能有什么仇家？再说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啊。”
  夏小星原本无心多听，只是听到“闹鬼”二字的时候，她用手托着腮帮，突然起了点兴趣。
  “人不可貌相。听说那个关老板很喜欢收藏古玩字画，手里有不少好货，都是些宝贝呢。”
  “你说是为了钱？杀了一家三十六口，什么人啊，这么狠心，要钱就算了，还要一家子陪葬，定是穷疯了吧。”
  二人说得越来越详尽，越来越精彩，惹来好几个邻桌的听众激起谈兴，一起加入。
  “其实，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听说是，那关老板是收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结果这才送了命！”
  他们口中的那位关老板，正是灭门惨案的当事人。他在留都城内，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了。听说他是秀才出身，可惜，没考上什么功名。后来因为丈人家的帮扶，他开了一间书画坊，附庸风雅，买卖字画。
  其实，他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生意人。不过这两年来却突然发迹。听说是因为他开始做古董生意的缘故，所以，赚得盆满钵满。
  关老板收集古董字画，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确有点缺德，但还不至于厌恶到被人灭门的程度。
  “前阵子，关老板花了一大笔银子买了一本古书，听说是宋朝真迹，很是珍贵。”
  “对对对，我也听说这事……”
  “传言说，那是本“鬼书”，很不吉利，之前转手倒卖的人都死了。”
  “哪有这么邪乎？”有人害怕起来。
  “就是这么邪乎啊！那本书到了谁的手里，谁就没有好下场，家破人亡。”
  “听说关家出事之后，那本书又不见了。官府的人搜了好几天，翻个底朝天也没见到……”
  “啊？真邪了门了。”
  “那本书一定是在找新的主人！想要继续害人呢。”
  “哎呀呀，别说了，真渗人。”
  听到这里，夏小星微不可觉地蹙眉，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一边慢慢品着，一边琢磨着他们口中那件诡异的“灭门惨案”。
  古代人难免封建迷信，误以为是鬼神作祟。其实事情未必那么简单，一个古董书贩被灭了全家，三十六条人命，总要有个真相。
  苏嬷嬷有点听不下去了，连连摇头：“这事儿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是沸沸扬扬，没个消停。”
  秀娥最怕鬼神之说，压低声音道：“是啊，好多人都说是闹鬼。”
  “这世上哪有什么……”夏小星话到一半，又突然止住。
  现在的她，说起这话，怕是有点不太合适。
  苏嬷嬷道：“关家的灭门惨案，风风雨雨传了好一阵子了，闹得人心惶惶。大家伙儿心里害怕，免不了要胡乱猜测。”
  夏小星有点不解：“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害怕？”
  苏嬷嬷和秀娥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因为出事那天，正是七月十五那一日。”
  夏小星眉角微挑。
  七月十五……中元节，难怪说是闹鬼呢。
  苏嬷嬷心里有些避讳，毕竟，小姐刚死里逃生，提及这些晦气的事情，很是不好。
  “少爷，咱们别听了，好好吃饭吧。”
  吃完饭，夏小星想去街上走走，让苏嬷嬷上楼休息，看管包袱，只带了秀娥。
  离开夏家之后，她有大把大把的事情需要打算。不过，她不想难为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傻子的身份，且让她先看够了风景，尝尽了美食之后，再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溜达到街市，夏小星负着双手，一路追寻着美味的香气，东瞅瞅西望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刚出驴子的驴肉火烧，又香又脆，就是烫手。
  秀娥掏出手帕，递过去道：“少爷，仔细烫手。”
  面对美食，夏小星难免心急，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地吹着气，只想快点尝一口。
  谁知，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突然抢走她手里的火烧。
  夏小星吓了一跳。
  那人全身都脏兮兮的，把烫嘴的火烧直接往嘴里塞，眼睛瞪得老大，像只饿急了的小狗。
  摊上的食客都被他吓了一大跳，那摊主冲过去就要打，忙被夏小星阻止了。
  夏小星看着那狼吞虎咽的少年，他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可掩不住清秀的五官，若是清洗干净，定是个小小美男子。



正文 第八章 锦衣卫大人

“你慢点吃。”
  夏小星给那少年要了一杯茶，让他顺顺。小摊主嫌他太脏，坏了自己生意，将他踢到墙根底下。
  少年端着茶碗，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炉子上的火烧，蠢蠢欲动。
  夏小星让秀娥又买了两个火烧：“这些都给你吃，往后不要再抢东西了，会挨打的。”
  少年伸出黑黝黝的手，抓起火烧，大口大口地吃着。
  摊主生怕他噎死在自己摊位跟前，忙道：“真是饿死鬼投胎！你不怕噎死？”
  少年瞪了他一眼，眼神甚凶。
  好厉害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整张脸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夏小星毫不介意他那一身酸臭，蹲下身子问他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那少年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秀娥嫌弃道：“少爷，咱们别管他了，不过就是个小叫花子……”
  “我不是叫花子！”少年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很清亮。
  夏小星微微挑眉：“你可有家人朋友？”
  少年闻言停住咀嚼，低头不语。
  夏小星瞬间明白点了什么，又道：“那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少年仍是不语，眉眼低垂，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夏小星站起身来，对秀娥小声说了几句话。
  秀娥一脸诧异，还是乖乖招办，从荷包里数出几枚碎银子来，喃喃道：“少爷，这银子可是拿命换回来的，不能浪费啊。”
  夏小星没接话拿过银子递给那少年道：“这点银子你拿着，且能让你吃一阵子的饱饭，不挨饿。”
  那少年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我的手头也不宽裕，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往后你自己好自为之。找个落脚的地方要紧，别再抢吃的了。”
  那少年迟疑着伸出手，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她。
  “多谢……”
  夏小星笑笑：“不客气。”正转身欲走，那少年突然唤住她道：“等等……”
  他低下头从褴褛的衣衫里摸出一个包得好好的布包，双手呈上道：“我不能白要你的钱。”
  “啊？”夏小星拢了拢眉，神色间略有一丝疑惑。
  “这银子就当是我换来的，我不是叫花子，更不是乞丐。”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胸脯突然拔得高高的，隐隐透出一股傲气。
  夏小星看着那小布包，“哦”了一声，摇摇头道：“不用了，银子是我自愿给你的。”
  “不行。”少年不听，直接把布包塞到她的手上，转身就跑。
  夏小星还在发愣的功夫，他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小叫花子……真奇怪！”秀娥跺跺脚，一脸嫌弃地将布包扔到地上去：“少爷别沾手，保不齐是什么脏东西呢。”
  夏小星并不那么觉得，那少年全身都脏兮兮的，这小布包看起来却很干净。
  看来，这应该是他很宝贝的东西。
  夏小星鼻尖微微一动，拿起布包打开一看，发现竟是一本旧书。书本泛黄，扉页残破，勉强能看清几个字“康氏墨谱”。
  夏小星小心翼翼地翻看几页，纸张发皱，字迹工整，只是写得都是文言文，就算看清，她也只能读出个五六分懂。
  “一本破书而已，定是包起来唬人的。少爷，咱们也别要了。”
  夏小星摇头：“别扔，若是还能再遇上的话，咱们把它还给他。”
  她有种直觉，这本书对那个少年来说很重要，否则，他不会这么宝贝地包着。
  秀娥闻言无奈，只好又用布包好了。
  “少爷，咱们回客栈吧，免得嬷嬷担心。”
  她有点担心，万一小姐又遇上什么可怜人，又心软掏银子。
  夏小星知她的心思，点一点头。
  主仆二人顺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却不知，就在街对面的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正有一群人在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你们两个跟上，把人看住，我这就去禀报大人。”
  “是。”
  这群人的气势很不一般，虽是寻常百姓的装扮，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为首的那一个，迈着大步，匆匆下楼。待出了门，直接跃上一骑快马，急驰而去。
  半炷香后，他来到一处萧索冷清的大宅前，利落地从马背一跃而下，快步跑到正院。
  这处宅院，正是关家大宅。一个月前，这里曾经遍地横尸，关家三十六口，全都死在这里。因为尸体腐败发臭，惹得邻居起疑，跟着便引起了这满城风雨。如今，关家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凶宅”，没人敢靠近一步。
  “大人，有线索了。”来人一提袍摆，单膝跪地。
  “说。”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前厅内响起，一男子背负双手，步履极轻地走出来。
  他年纪甚轻，不过二十余岁，身穿华服，腰间系着一块蟠龙腾云的白玉佩，眉眼极冷，且不怒自威。他的肩上蹲着一只头褐颈白的猎凖，它目光如炬，观望四周，收拢双翅，安静而警觉。
  此人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抚使大人，厉麟。当朝厉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御前的大红人。
  “鬼书刚刚被脱手了。”凌云上前回话。
  “何人接手？”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
  “什么来头？”
  “是张生面孔，模样俊俏，看着像个小门小户的少爷。”
  厉麟看他一眼，追问一句道：“有多俊俏？”
  “这……属下不好说。”凌云有些迟疑。
  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有点像个女人。要么是男，要么是女，大人最容不下他们办事模棱两可的态度。
  “人，现在何处？”
  “属下派人跟着，逃不掉的。”
  厉麟当然知道人丢不掉的，这条线放了已有十日，终于有了点动静。
  他一心想要快点查清，尽早回京。
  他伸展左臂，轻呵一声，肩上的猎凖立刻展翅而飞，直上云天。
  关家灭门惨案，论理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案，交给应天府来办，也就足够了。无奈，这事前前后后太过诡异，闹得满城风雨，那些闲言碎语飘到京城，催生出不少事端。
  厉麟此行就是奉长姐之意来彻查此案，以解京师众人心里的不安。
  关云山，一个半吊子的古董商贩，既没有家财万贯的财产，也没有显赫的名声，不过就是个小角色罢了。
  这几日，厉麟亲自将关家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听说，关云山为人胆小怕事，很少得罪人，家中有一妻一妾，五个儿女，皆是安分守己之辈。既如此便不是仇杀。关家的财物完好无损，看起来没什么缺失，似乎只少了一本不知名的古书。而这本书正是众人口中的“鬼书”。



正文 第九章 莫名其妙被袭了胸

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是因那本“鬼书”而起。
  厉麟来到留都城内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鬼书”的下落，然后顺藤摸瓜，找出背后故弄玄虚之人。
  他问手下道：“关家的案子，你们也查了几天了，有什么看法？”
  “属下不敢妄断。”
  “让你说，你就说。”
  “是，属下觉得，关家命案，绝非什么“鬼书”所为。”
  “照你这么说，我让你们去查“鬼书”的线索是做无用功了。”
  “属下不敢。”
  厉麟环顾关家大院，幽幽道：“甭管是人是鬼，他犯上了咱们锦衣卫，就只有万劫不复的份儿。”
  他专理诏狱，落在他手里的人，十有九死，剩下的那一个也是生不如死。
  “走吧，咱们会一会那位俊俏的小公子。”
  饱肚睡觉，十分惬意。悠悠一觉醒来，已是近黄昏。
  夏小星坐起身来，斜倚着枕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咦？奇怪，苏嬷嬷和秀娥哪儿去了？吃饭去了？
  她眼皮发沉，抱起薄被，又躺下来，想要寻周公去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味道。
  夏小星的鼻尖微微一动。
  很清凉的味道，混着一点点香料，闻着心旷神恰，是什么呢？哦，对了，是麝香和薄荷。
  夏小星没有随身携带香包的习惯，苏嬷嬷和秀娥的身上更不会有。奇怪，这是哪来的味道？
  一瞬间，夏小星恍然意识到这屋里有什么东西，又或是有什么人。
  她激灵地坐起身来，睁眼望去，登时吓了一跳。
  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陌生男子，高大的身影，宛如一座大山压在眼前。
  “啊……”短暂的呆滞过后，夏小星一声惊呼，伸手指向那人，大声质问：“你是谁？”
  坏了坏了，难道这是家黑店？要打劫？
  她匆匆打量了那人一眼，心中更觉疑惑。
  他衣着考究，通身气派，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劫财的贼人。
  厉麟不言不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人，早已识破了她的伪装。
  什么俊俏公子，分明是个女人。
  巴掌大的小脸，腻白的皮肤，一双幽黑发亮的眼睛，还有……他直接抬手验明，果然触碰到女子独有的柔软，确认无误。
  这男人是谁？混蛋！他居然敢摸她的胸！
  夏小星愣了下，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一个陌生男子稀里糊涂地袭了胸。
  她立刻跳起来要打人：“你这个臭流氓！”
  厉麟一抬手，快速地毫不留情地锁住她的脖子，那纤细的脖颈，脆弱又不堪一击。
  夏小星急中生怒，顾不上害怕，瞪了他一眼，装腔作势道：“你这淫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良家公子！你知道我是谁吗？赶紧松开我，否则，往后有你好果子吃！”说完，直接抬起脚来，朝他的要害踢去。
  厉麟怎会给她机会，只用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控制下来。
  细胳膊细腿的，没想到还有点胆子！
  他一脸的冰冷，眼神中的兴味一闪而过。
  “你是什么来头，我会查清楚的。至于有没有好果子吃，且看看再说。”他幽幽开口，尾音微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早已经下令，让手下查查这女子的底细，不出今晚就会知道结果。
  “你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干嘛？”
  夏小星心里不安极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家的那本书在你的手上。”
  “什么关家的书？我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厉麟的手指长而有力，稍一用力，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你不说？”
  “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赶紧放了我！”夏小星的喉咙再次一紧，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突然有点害怕。
  这人似乎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而是想要找什么东西，想要杀她。
  “你再不说，门外的那一老一少可活不成了。”
  夏小星这才想起苏嬷嬷和秀娥，她们一定是被人控制住了。
  “不要！”她轻呼一声，瞪着那人，软下语气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咱们把话说清楚，这一定是误会，你何必白白害了我们的性命！”
  她忽闪着弯长的睫毛，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做出一副软弱可怜的表情来。
  他望着她，这女子有些不妥。
  她定不是寻常女子，性情与外表不符，懂得随机应变，沉得住气。
  “今日在街上有人给了你一本书，可有此事？”
  夏小星眨了下眼睛，想起那小布包来，微微点头：“那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给我的。”
  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个少年和那本书，也许是个祸端。
  “书呢？”
  夏小星动了动身子，道：“放在柜子里。”
  厉麟闻言突然松开了她。
  夏小星双脚发软，扶着床柱堪堪站稳。
  厉麟命令道：“把书给我。”
  封锁这间客栈之后，他没有碰过这房里任何东西，以免有什么机关算计。
  夏小星揉揉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目光幽幽看向门口，想要立刻逃出去。
  不过，她不能冒这个险。
  眼前这个男人，绝非善类，还会武功。
  她慢慢踱到柜子前面，拿出布包打开，将那本旧书递过去道：“就是这个。”
  厉麟睨了一眼，并没有接，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副极薄的银丝手套，不紧不慢地戴上双手。
  夏小星吃一惊，不知他在防备什么。
  厉麟见她发愣，直接拿过书来，慢慢翻开。
  “关家的灭门惨案，你可知道？”
  夏小星没有做声，点一点头。
  “那鬼书呢？”
  鬼书……夏小星想起白天听闻的那件诡案，不由后背一凉。
  不会吧，自己居然这么倒霉！
  “我不知道。”
  屋子里一片寂静。
  厉麟翻看了几页后，又把书合上，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查出线索的。
  无妨，不急。
  厉麟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夏小星的脸上，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闪烁，故意上前一步：“这本书，乃是从关家消失不见的，如今落在你的手里，你怕是难脱干系了。”
  他高大的身躯，逼得夏小星本能地后退一步。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过是给那少年买了吃的，还有点细碎银子，是他硬要把书给我的。”
  夏小星有点心焦，自己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看来，你得跟我走一趟了。”
  厉麟并不觉得她是无辜的，最起码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书在她的手里，又是女扮男装，疑点的确不少。
  夏小星连忙说：“不要，你这样很不礼貌，我凭什么跟你走！”
  厉麟一脸阴霾：“我不习惯对女人动手，你最好识趣点。”



正文 第十章 麻烦大了

这什么人啊？摸她的胸，还敢威胁她。
  俩人对视一刻，夏小星杏目圆睁，瞪着厉麟，不客气地嚷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要的东西，我也给你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厉麟推门出去，将那本书交给手下道：“小心收起，待我回去慢慢再看。”
  夏小星忙望向门外，只见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身着飞鱼服，挂着佩刀和长弓。
  苏嬷嬷和秀娥被他们五花大押在门外，双膝跪地，眼泪汪汪，一看就知吓得不轻。
  “嬷嬷，秀娥……”夏小星咬咬下唇，这帮人忒可恨了。
  等会儿，他们身上衣服看起来有点眼熟……管他们是什么来头呢。
  “混蛋！”夏小星忍不住骂了一句。
  厉麟脚步一顿，转身看她：“什么？”
  “我说，你是个大混蛋！”夏小星提高嗓门。“以强欺弱，以多欺少的人，最是混蛋。”
  众人闻言瞬间变了脸色，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向大人。
  厉麟的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转身打量这个敢怒敢言的小女子。
  她的眉眼之间，有一股肆无忌惮的倔强意气。
  若是寻常女子，此时多半吓到双腿发软，偏她还有气量抵抗。
  有意思。看来，她还不清楚，自己掺和进了多大的麻烦之中。
  “把人都给我带走。”
  厉麟下了命令，外面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夏小星也被捆了个严实，和苏嬷嬷秀娥一起带上马车。
  她们的嘴巴被堵住，眼睛却没有蒙上。此时，天还未黑透，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她拼尽力气求救，可惜并无用处。
  她根本喊不出声来，马车又跑得极快，根本没人注意得到车内的异样。
  待到筋疲力尽，夏小星瘫坐喘息，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了那些飞鱼服的出处。
  天啊，他们是锦衣卫！
  原来自己穿到了大明朝……锦衣卫，东厂，只听名字就会让人觉得胆寒畏惧。
  夏小星深吸了口气，只觉自己真是闯了大祸了。
  厉麟来到留都之后，一直掩人耳目住在这间“鬼宅”之中，他不惧妖魔鬼神，只想尽快找出真凶。
  留都，作为皇朝的建国之都，意义重大。如今虽是陪都，不比京师重要，却也是攸关社稷之重地。迁都后，这么多年，留都城内从未有过如此大案，此番有人借此兴风作浪，背后定有阴谋。自从迁都之后，关于留都的流言蜚语一直没有断过，皇都异位，乃大凶之兆，这谣言足以动摇人心，而妖魔之说，最乱人心。
  厉麟心中有数，关家惨案的真凶，所图的绝非几条人命，而是更大的阴谋。
  夏小星看着这处陌生空荡的宅院，心里突突直跳。
  这里想必就是那鬼书谣言所起之地。
  一阵微风吹过，四周薄弱的烛光，随风摇曳，如鬼火般颤栗不安。
  关家大宅出事之后，被官府查封，除了搜集物证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原封未动。
  因为发生过惨案，很多地方还残留着大块大块的干涸血迹，地上，墙上，字画上，斑斑驳驳。
  夏小星注意到了那些血迹，不由皱起眉头。
  虽不见尸体，也可以想到当时的惨状。
  夏小星被带进书房，双膝跪地，动弹不得。苏嬷嬷和秀娥没有跟来，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夏小星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这算什么啊？开玩笑简直……好不容易离开夏家，偏又遇上他们，真是倒霉透顶了。
  厉麟坐在书案后的紫檀木的椅子里，眉眼低沉，凝神而注，他开始翻看那本鬼书，仔细而认真，一边品味着笔法，一边阅读上面的内容。
  他深沉的目光，片刻不离那本书。
  书页上的边角皆有破损，纸张泛黄，微微发脆，受过潮气又被风干。
  笔迹看起来的确有宋朝遗风，笔锋潇洒劲逸，气势贯通。
  书上的内容，多半讲得是制墨之法，墨锭形状和花纹图样的来历注解，还有一些地方传说和趣闻，并无半点可疑之处。
  厉麟合上书本，再度看向对面的夏小星，她有些跪住了，挣扎着要站起来，却不得要领。
  夏小星见他看过来，嘴里呜呜地发出声响。
  厉麟知她想要说话，只从紫檀木的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拿出赛在她嘴里的布团。
  夏小星活动一下自己僵硬酸痛的嘴巴，嗓子干得难受，仰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放了我的下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厉麟背着双手看她，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办案多年，早已经见惯了各色各样的犯人，可以很容易地辨认出谁在说谎。这一次的情况有点复杂。
  眼前的这个女子，来历不明，疑点多多。可她似乎没有说谎，又或是，太善于伪装，令人无法轻易分辨。
  “你和关家有什么关系？”他冷冷的看着她，冷冷地问。
  夏小星恼道：“我和关家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这位大人，您不要在我这里白费时间了，放了我和我的下人，赶紧去找真正的凶手吧。”
  她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又引起了厉麟的怀疑。
  关家的命案，死无对证，连个疑犯都没有。
  人人都说是“鬼书”所害，是恶鬼所为，她的口中说出的却是“凶手”二字。
  没有人会把“鬼神”称之为凶手。
  “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你却知道关家惨案的背后另有真凶。你来历不明，又不说实话，看来要过过刑了。”
  夏小星瞪大眼睛，心里一凉。
  不会吧，就算他真的是锦衣卫，也不用非得学电视里那一套，动不动就要严刑逼供吧。
  “这位大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她也不是真正的好汉。
  厉麟看着他朝自己眨巴眼睛，似是动了一番心思的样子，便等着她说下去。
  “我和关家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书是个落魄的少年给我的，说是还钱用的。我没想要，是他硬塞给我的。至于，关家的案子，我也是听大家传的……我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小老百姓，出门探亲的。”
  前一秒，还瞪眼睛要咬人似的，这会儿却温顺得像只猫儿。
  厉麟薄薄的唇角，勾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低沉道：“你姓谁名谁？为何女扮男装？”
  夏小星有些心虚，垂眸道：“我名叫夏小星，女扮男装只是为了出门方便。”
  夏小星？
  这名字有点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