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初春薄凉,红窗白雪,窗外,一枝桃花横斜。
魏如意怀里抱着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趴在门边探头探脑,就见门里头,两个衣裳鲜亮如花似玉的丫头正在低头绣着绣活儿,时不时地说着府里的闲话。
无人往门边看,魏如意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表情,将怀里的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小心翼翼地放下,整了整头上的两个包包头,怀里摸出了一枚小镜子来左顾右盼了一下,就见那巴掌大的银镜里照出了一个眉目如画儿的……小小的包子脸来,虽然有肉嘟嘟的脸颊及圆鼓鼓的大眼睛,可是魏如意还是从里头看见了绝代美女的影子!
为自己的美貌点了三十二个赞,才三岁,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包子,魏家九姑娘,悉悉索索地从门口爬进了屋里。
因生得圆润,九姑娘几乎是艰难地滚进来,得亏先把怀里的桃花给放下,不然压一下,真是辣手摧花。
里头那两个丫头还未察觉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此时正在说话,其中一个挑了一股青色的丝线,提着针想了想,隔了针线竟小声儿地叹了一声。
一声少女忧愁的叹息,正贴墙试图入侵的小身影紧张地停住了,随时准备逃窜。
“怎么了?”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丫头一脸好奇地问道。
“太太昨儿又与国公说了,说往西山给咱们世子求平安问姻缘,里头的大师说了,世子的八字浅,不宜迎娶身份贵重的妻室,恐命格叫妻子给压住,要给世子说一个家世低一等的呢。”这丫头有些愁苦,又有些激愤,见与自己问话的丫头愣住了,一张俏丽的脸上就露出气愤,也不绣手上的活计,只拿在手上用力地揉搓,咬牙切齿地恨道,“当咱们都是傻子呢!莫不是害不得咱们世子,她就不如意了不成?”
“她是继母,如今又有了身孕,人人都说这回定是一个哥儿,自然当咱们世子做眼中钉,肉中刺的了。”对面的丫头,怔忡了片刻,苦笑说道。
“都说她出身后族,宫里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呢,竟生得是这般心肠……”这丫头唾了一口,却仿佛恐里头人听见,到底压低了声音。
“你何必在这儿难受?咱们世子名分早定,横竖她也不过是个想头儿,国公爷允了没有?就算国公爷叫她迷得不知高低,还有老太太呢!”
这丫头生得稳重些,见小姐妹这样痛恨,便劝着说道,“莫要在世子面前露出这些来,不然岂不是横生枝节?咱们世子何等的人物?与她计较竟落了下成。况先头太太虽然早不在了,禹王妃却是世子的亲姨母!后族又如何?世子的母家也不是白给的。老太太又护着,只看她上蹿下跳,做个丑角儿,给咱们乐上一会子就完了。”
说完了,这丫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掩着嘴唇便笑了起来。
“你说得倒是有道理,她也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想到府里头这位魏国公继室平日里的做派,那先头还恼怒的丫头也忍不住笑了。
虽然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自家世子自从七年前生母过世,国公爷眼里就多少没了他,只是老太太却是规矩人,早早儿就往宫里请封了世子,给定下了名分。
又有如今这位国公夫人并不是一个聪慧的人,这些年上蹿下跳,徒增笑料罢了。
这府里都是七窍玲珑心的,知道她的图谋,也不过是冷眼看着笑话儿。
既说笑了一回,这两个丫头便都轻松了些,拿着手里的绣活儿头碰头看起来。
角落里那个抖来抖去了一会儿的小肉球儿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见并没有看见自己,抓紧时机急忙慢慢地滚到了里间儿去。就见里头是一间极雅致的卧房,透着书香诗雅之气,一侧雪白的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图画,上头不知多少的鲜红印章,虽然纸张有些陈旧,可是一眼看去,却仿佛有些或恢弘或淡泊的意境在里面。
当然,这什么意境的魏九姑娘看不懂,只觉得云山雾绕黑乎乎一团,不过丝毫不能削弱九姑娘对这几幅山水画儿的觊觎。
虽然看不懂,不过有能看懂的就够了。
能被她堂兄,素来风雅的魏国公世子魏燕青挂在墙上赏玩,显然很值钱。
值钱的,就够了。九姑娘就喜欢值钱的画儿。
吧嗒着嘴儿仰头垂涎地看了一会儿那几幅画,魏如意摸了摸嘴角,见并没有流口水,小小地放心了,艰难地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警惕地往外偷听了一会儿,包子脸上一片严肃,待见那两个丫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这才抖着两只肉嘟嘟的小脸蛋严峻地嘿嘿笑了两声,胖嘟嘟小爪子抓着桃花儿滚向房间里那挂着淡青色软烟罗的红木床榻。滚到了床边,她趴在床边往上头看去,顿时吸了一口口水。
一袭锦被之中,一个穿着雪白里衣的少年静静地侧卧在其中,一把散开的黑发堆在白皙的腮边,唇红齿白,仿能入画。
魏如意呆呆地看着这绝代的美少年,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跟小呆子一样儿,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想到自己今日为何而来,急忙把怀里的桃花放在了这少年的枕边。
人面桃花,相映生辉,仿若人间绝色。
这样世间罕见的美少年,怎么还会有人不喜欢呢?想到自己大伯母,魏国公夫人对堂兄的屡屡祸害,魏如意就心疼地拿小爪子去摸了摸堂兄的眉间,希望自己能叫他展颜。
她生而知之,还是襁褓之中就知道了这世间之事,虽然前生之事已经模糊,然而似乎是因为有上辈子的基础,她这一世都被人赞一声早慧,也觉得自己与跟自己同年纪,走路还不利索的小丫头不同。也因早慧,她就知道这魏国公府里头虽然荣华鼎盛,煊煊赫赫的,然而却并不太平。
她出身三房,父亲是魏国公同母弟,因老太太还健在并未分家,因此都居住在国公府里。
魏如意的父亲魏三还好,娶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江南织造家的千金徐氏,夫妻感情深笃。虽然成亲数年只有魏如意一女,魏三却并未纳妾,后院清净干净。
然而虽然三房并没有多少事端,魏国公府里却还是有许多的龃龉,最多的,就是魏如意大伯魏国公的继室张氏与前头发妻留下的魏燕青的世子之争。
都是有进取心的人,张氏自然不愿意叫前头妻室留下的儿子碍了自己儿子的道儿。
虽然国公夫人这儿子还没生出来呢。
看着还在轻轻睡着,一双睫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美少年,魏如意一颗小色心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眼睛转了转,熟练地蹬掉了自己的一双绣着胖老虎的小红鞋就扭着小屁股往床上爬,意图与堂兄“同睡”。
因生得格外圆润,九姑娘艰难地扒着床沿努力半天,小胖腿儿在下头蹬来蹬去就是爬不上来。
不过魏家九姑娘是个百折不挠的人,嘴里喊着小口号儿,嘿咻嘿咻地扭动,一点一点地蹭了上来,滚在堂兄的锦被里傻笑了一声,呼哧呼哧往美少年的怀里爬。
少年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半分,悄悄地收回了本要拉小丫头一把的白皙的手。
魏如意却并没有察觉,滚到了堂兄的怀里,拱着小肥爪努力做春睡捧心姿势偷看了一会儿,见魏燕青睡得很熟,这才放下心来,又与自己念叨了一下“七岁不同席”,板着胖手指给自己数了一下,觉得自己才三岁,还豁牙呢,很可以同席同睡啥的,这才满意地钻进了因魏燕青微微翻身敞开的怀抱里。
觉得堂兄的怀抱有些微凉,又有些温暖,她将枕边的那桃花也拽到自己身边,掐了一只粉嘟嘟胖胖的桃花儿来,插在了魏燕青的发间。
簪花的少年身上仿佛沾染了桃花的气息,又仿佛带了淡淡的青竹的香气,魏如意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感到特别幸福。
魏燕青虽然生得极好,却不是一个喜欢与女孩儿说笑的性情,这天底下能拱进魏国公世子怀里的美人儿,也只有九姑娘一个了。
她真是红颜祸水!
小狗儿一样趴在堂兄怀里的九姑娘高高地扬起了小脑袋,眼睛得意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九姑娘这样美貌,连世子大人都拜倒在九姑娘的小豁牙下,真是独孤求败呀。
得意得甩着小脑袋哼哼唧唧,为了戴同款,九姑娘一边儿傻笑得直打嗝儿,一边也掐了一朵儿桃花给自己戴上,掏出了小银镜来美滋滋钻研自己的美。
魏三老爷俊秀文雅,三太太徐氏美貌俏丽,自然生出的九姑娘,也是世所罕见的美人呀!
什么?!小肥肉太多,看不出来?!
没有眼光!要知道,这世上每一个肥仔儿,那都是红颜祸水的潜力股!
正觉得自己美得惨绝人寰,美得天打雷劈,以后一定能风靡京中万千少年的九姑娘正要给自己点个赞,却耳朵扑棱了一下,陡然竖起,就听屋外似乎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直奔卧房!小身子一抖,眼见那人脚下匆匆就过来,魏如意恐叫人看见自己出现在堂兄房里回头再挨揍,先扑进了堂兄的怀抱,绝望地发现美少年不能掩盖住自己优雅圆润的身材,只好一低头,拱进了魏燕青身边的锦被中,四肢摊开,屏住呼吸伪装透明。
“世子!太太她要给你……”一把急切的声音随着内室青竹珠帘被挑起的哗啦啦的清脆的响声传来,一个美貌的大丫头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她面上还带着几分惊慌愤恨,正要张嘴告状,就见了对面的床榻上,那白皙俊美的少年张开了一双仿佛映照着流光溢彩光亮的眼睛,在有些昏暗的卧房之中弥散开来,突兀地撞进了她的眼底。那少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伸出一根几乎透明的手指抵在薄红的唇间,叫她噤声,之后微微偏头,看着身边将大脑袋拱进锦被之中,却还露出半个小屁股的肥仔儿一动不动,就弯起眼睛纵容地笑了。
那丫头虽然心中苦闷,然而见了九姑娘顾头不顾腚的小蠢样儿,也嘴角抽搐了一下。
“世子?”她放低了声音,有些纠结地唤了一声。
三太太说了,小色鬼再爬她哥的床,见一次,就往死里打一次的呀!
比起这个,她要与世子说的那点子狗屁倒灶的破事儿……还真的蛮无足轻重的……
见她纠结地看着床上实在不能叫人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肥仔儿,魏燕青挑眉一笑,淡定地挑起了锦被,将妹妹的屁股也给盖上,之后对嘴角抽搐的丫头从容颔首。
那丫头目中透出几分绝望,真的很想告诉自家掩耳盗铃的世子。
虽然九姑娘是被锦被盖上,可是看着那圆滚滚隆起了一团的小被子,想叫丫头昧着良心叫一声“什么都没有看到”……
丫头做不到哇。
要不,咱们先来减减肥?
正文 第 2 章
这丫头纠结得要去上吊的表情娱乐了魏国公世子。
魏燕青皎若明月一般的脸上就泛起了淡淡的笑纹,拍了拍身边那生得太胖不能无视的肥仔儿的小身子,感觉到锦被底下小东西默默地抖了抖,持之以恒地装死,仿佛要将鸵鸟继续到底,想到上一次因撞见了与自己同睡,被气得要命的婶娘扬着小竹板追得满府跑的肥仔儿,魏燕青勉强咳了一声,将笑意与脑海里那只累得直吐舌头的小包子悲惨模样压住了,这才支起了半个身子笑问道,“怎么了?”
他身上一斜,雪白的里衣散开,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透着淡淡的风情。
然而那丫头却不敢多看,微微垂了眉目来。
虽然世子待下人宽和从无苛责,然而却并不是一个好服侍的主子。
这房里头的丫头虽然都是老太太亲手挑的,都是忠心的奴婢,然而世子风华无双,在京中素有美名。与这样风姿皎皎的美少年朝夕相对,说没有一个动心的才是唬人,然而自从前年魏燕青将一个爬上了自己床榻的丫头踹下床去,拖到院子里面无表情地命打了三十仗之后撵出了国公府,这房里就再也没有人敢对世子动心了。
看似温柔谦和,魏燕青实则是一个并不心慈手软的人。
就算是国公府中的姑娘们,除了三房的九姑娘不知是何种缘法与他十分投缘,言行无忌,就算是长房国公爷膝下的几位姑娘,都不大敢与世子亲近的。
因从不亲近女孩儿的世子竟然会对九姑娘更多纵容,这丫头就心中有些好奇地看了那个因趴得时间久了,正忍不住扭来扭去的小身子一眼。
怎么就得了她家世子青眼了呢?
“嗯?”见这丫头许久不说话,魏燕青不由含笑看了这丫头一眼,顺便提起了锦被的一角,免得叫肥仔儿憋死在被子里,却一低头,看见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贼兮兮地往外看,见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圆鼓鼓,和小动物一样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清楚地映照出了他的模样儿来,仿佛想要闭上装死,却还有些舍不得的样子,巴巴儿地往自己的衣襟处看,还有流口水的声音。
魏燕青温柔微笑,心里默默决定今天晚上换被子。
全是堂妹的口水,世子也很为难的。
“大,大哥哥。”魏如意觉得还是不要装透明了,又见堂兄鼓励地看着自己,三下两下爬出了被子,扑进了魏燕青的怀里眯着眼睛拱了拱他细致的面颊。
“玩儿得开心?”魏燕青挠了挠妹妹两层的胖下巴,含笑问道。
“和大哥哥在一起,天天都开心。”见他一笑,天光都压过了,魏如意急忙拱着小爪子很讨好地说道,“送花儿给大哥哥!”
她努力地想了想从前三老爷给徐氏念叨的情话,脸上就做出了亲爹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儿来,捧着堂兄微凉如玉一样的手努力把眼睛努成魏三那双祸国殃民的狐狸眼儿,拐着七八个调儿地捏着嗓子柔声说道,“最美丽的桃花儿,就要给最美丽的大哥哥啊!”说完了,觉得自己很成功,魏如意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期待地看着拿另一只修长的手捂住了脸的堂兄。
堂兄在颤抖,是因为被感动得罢?一定是罢?!
“我,很开心。”魏燕青都要笑死了,心里给倒霉催的说句情话都要被闺女卖掉的三叔点一根蜡,这才抹了抹眼角晶莹的泪水颤抖地笑道。
那丫头呆呆地看着。
九姑娘这样作死,这的好?
她算是知道,前儿三老爷折了园子里头那开得最美的一枝桃花春风满面地回房之后,都与三太太说了什么了……
这眼瞅着九姑娘今天晚上,是要被亲爹亲娘组合双打的节奏呀!
“大哥哥开心,小九儿,就满足了。”不知死活的肥仔儿还托着堂兄的手深情表白。
“可惜了的,小九是个女孩儿。”这若是个小子,还不定得祸害多少无知少女呢,魏燕青笑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再与堂妹说话就要被笑坏了,然而心情却愉悦了许多,转头便心情不错地与那正风中凌乱的丫头笑问道,“你只说,太太又怎么了?”因心情极好,因此哪怕是魏国公夫人张氏又做妖,魏燕青却并不觉得不快,把玩着手边的那枝桃花柔声笑道,“是要给我说亲?”
张氏想给她说一个家中不得力的妻子拖累他,却不知这是妄作小人。
他一个男人,莫非以后的前程还要靠着妻子家族显赫来挣?那才是看轻了他。
“太太哪儿敢给世子的亲事做主,老太太看着呢!”那丫头急忙说道,“只是太太正在老太太面前,谁说世子年纪也不小了,正该有人服侍房中事,因此,因此……”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簇簇的桃花儿上,只觉得这屋里的气息突然停滞压抑了起来,闭着眼睛小声儿说道,“太太挑了两个极好的丫头,说给世子做房里人。”
虽然张氏是继室,到底是魏燕青的母亲,做母亲的给儿子两个通房,谁也说不出什么。
更何况关心继子房中,这是继母有心,都要说一声慈爱呢。
“通房?”魏燕青敛目看着手上的桃花,温和地问道。
“是。”这丫头对张氏充满警惕,只觉得她不怀好意,却想不明白这里头还有些什么。
“大哥哥不要收通房!”魏如意虽然被堂兄迷得五迷三道,耳朵可没聋呢,听见了这个,顿时叫了一声,横眉立目的,就跟自己被人给三了似的。
见她义愤填膺,魏燕青又觉得想笑,忍着问道,“为何?”
“大哥哥以后有嫂子。有嫂子的人,怎么还能理会别的女人呢?!”魏如意觉得自己很该给堂兄上一课,扭着小身子站在床上,腆着自己的小肚腩叉腰训话儿道,“好男子,不纳妾,一生就对一人好!”觉得朗朗上口,深深地感觉到自己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才女的魏家九姑娘顿时挺了挺自己的小肚皮理直气壮地说道,“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家里可开心!”
比起来九姑娘更想拽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来的,只是剽窃人家的诗句耻度太高,才女,才女不屑为之!
至于姬妾无数的九姑娘她大伯魏国公……真是不提也罢!
魏燕青看着严肃脸的肥仔儿,再想想魏三老爷一家和睦和美,眼睛便温柔了起来。
“小九儿说得对,好男子本不该巴望妻子之外的人,叫妻子伤心。”他说这个的时候,神色间仿佛还带了别的意味儿。
“世子……”这丫头是积年服侍的人,听见魏燕青这句,想到先头国公夫人因何抑郁早逝,便忍不住含泪唤了一声。
“无事。”见这丫头垂泪,眼前的小包子自悔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垂头丧气跟隔了夜似的都不新鲜了,便摸了摸如意的小脸笑道,“小九的话,我听了很受用。”
“那这两个怎么办?”如意虽然生得晚并没有见过前头的伯母,然而府中八卦却知道些的,有些心疼自己的堂兄过的艰难,她便对着胖手指小声儿说道,“不好推呢。”
魏燕青若是推辞,就是不知好歹,对继母生分。可若是受了这两个,按着张氏的性子,只怕是要大张旗鼓地宣扬的,到时候魏燕青没准儿就得背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就算老太太不肯听张氏的撺掇给魏燕青娶家门低微的女子,可是正经高门,谁会把爱女嫁给一个宠妾灭妻的人呢?
魏燕青的亲事,就要横生枝节了。
“整日里跟咱们作对,莫非伯娘很清闲么?”如意鼓着胖脸颊抱怨道。
魏燕青却并没有将这么一件小事放在眼里,只是笑了笑。
他这继母只知道这点内宅的小手段,想要坑他,还早得很。
“太太都到了,咱们也去给老太太请安,瞧瞧太太的心意去。”魏燕青柔声哄了怀里的如意开怀,叫外头人进来服侍自己换了一身儿淡青色的衣裳,低头给自己扣上了一条雪白的玉带,风姿卓越,广袖翩翩,带着几分写意悠然,衬着唇边恬淡的浅笑,竟是个超脱世外的美少年。他俯身给如意穿上了鞋子抱在怀里,一个美貌少年,怀里抱着一个一身红衣的白嫩嫩的胖娃娃,又仿佛仙人沾染了尘世的气息。
如意心里一边忐忑,一边默默地拢住了堂兄白皙欣长的颈子。
她娘徐氏说了,再来她堂兄身边招人烦占便宜,是要往死里揍的。
想必徐氏眼下也该在老太太面前说笑了,一会儿见她与魏燕青同来,还搂着兄长的脖子……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似模似样儿地叹了一口气,如意决定做一个饱死鬼,跟魏燕青拱在一起,一同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
魏国公府老太君乃是魏国公之母,是国公府里的宝塔尖儿,如今住在国公府最大的院子春晖堂之中。这位先后诞下了魏国公,如意生父魏三,还有如今就要回京,早年颇有文名高中探花的魏四老爷的老太太虽然年过花甲,却并不糊涂。
因她守着国公府的规矩,因此虽然国公府素来多事,却比别的没有根基的人家闹出的难看的事儿强了许多。她素来待小辈慈爱,其中最偏爱的就是长孙魏燕青与最小的孙女魏如意。当然对别的孙女孙子,老太太也十分疼爱,很少偏颇。
因老太太立身颇正,魏国公兄弟都很敬重母亲,也树立了老太太在国公府的权威。
如意从小儿养在老太太身边,最孺慕祖母的,才到了金碧辉煌的春晖堂,她就从魏燕青的怀里爬了出来,也不必丫头给自己挑帘子的,自己跳进了上房。
她霍然出现,还圆滚滚红彤彤十分醒目,正在说话的几个堂中的美貌贵妇,便一同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其中一个腹部高高隆起,头上插戴得金光灿烂,宝石闪耀的华衣美妇,见了如意,目光一闪就掩唇往上头慈眉善目,见了如意目中就是一喜的老太太笑着说道,“到底九丫头与老太太亲近,这般迫不及待地进来,都懒得叫丫头报一声儿给咱们提个醒儿呢。”
如意仿若不觉一般,仰头一笑,包子脸得意洋洋地奶声奶气道,“就是在自家,在老太太面前,小九儿才这样自在呢。规矩,规矩是给外人看的,伯娘不必为小九担心,出去了,小九最记得老太太教诲,外头太太姐姐们,都赞小九名门闺秀呢。”
她年纪小,却头头是道,叫那美妇脸上一沉。
春晖堂上首,本因这美妇之言微微沉了脸的老太太,眼角就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正文 第 3 章
“九丫头这话,我听着就很好。”
老太太穿着八成新的绛青色八宝贡缎衣裳,头上勒着一道宽宽的抹额,越发慈眉善目,此时就当没有看见下头儿媳那僵硬不快的脸色,招手儿叫如意走到自己面前,俯身摸着小孙女儿白嫩嫩的小脸儿淡淡地说道,“什么是里,什么是外,总得知道得明白,才是礼仪大家。”她微微一笑,搂着如意圆滚滚的小身子温声与下头的几个媳妇儿笑道,“若是在自己家里头还不自在些,这也太没有趣味儿了。”
“老太太说得极是,这丫头得了老太太的教导,才这样明白事理呢。”
魏国公夫人张氏下手,一个穿着一身儿格外娇嫩的鹅黄色衣裙的年轻女子便急忙笑道。
她正是如意的生母三太太徐氏,一开始憋着气看着张氏毁她闺女,暗地里骂如意不懂规矩已然是怒极,此时见老太太偏向如意,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本就年轻张扬些,此时炫耀般的目光往张氏的脸上扫过,果然叫张氏脸上露出了恼怒。
“也是你教得好。”老太太很喜欢爱说爱笑性子活泼的徐氏,见她眉飞色舞,叫屋里都鲜活起来,眼角就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说起来几个儿子儿媳里头,就老三这一家子,最不叫她操心。
虽然不必操心,老太太却只有更疼爱些的。
“老太太只夸母亲,不夸小九儿么?”如意见母亲一边与老太太说笑,一边用威胁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急忙扭着小身子艰难地往老太太的怀里爬。只可怜老太太处的榻沿儿更高些,她挣扎了许久,头上都冒汗了,竟然都没法儿爬上去。老太太却又觉得有趣,只笑眯眯地看着一个小肥仔儿嗷嗷叫往自己身边扑腾,一时间屋里都静了。
魏燕青一边咳嗽一边笑起来,伸出了修长的手托住了妹妹的小屁股,把她放上了老太太的长榻。
屁股被动了土,九姑娘羞涩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转头,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英雄救美了的堂兄。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
“方才,我正与老太太说起你的事儿呢。”就在九姑娘意图用自己潋滟妩媚的眼神打动堂兄芳心的时候,一只乌鸦唧唧歪歪地聒噪了起来。
众人扭头,就见张氏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转身对她恭敬行礼的魏燕青。她见他姿容绝世,广袖翩翩仿佛能随风而去一般的飘逸轻绝,只立在那里就叫人将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下意识地拂过了自己的小腹,目中露出淡淡的阴郁,含笑说道,“你是个哥儿,总得有人在房里侍候。”
“此事,我说了,不必提。”老太太揽着如意暖呼呼软绵绵的小身子,感觉到这个孩子乖乖儿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心都要化了,听了这个,便冷淡地说道。
“青哥儿过来,坐在我身边,我问问你的学问。”有些怜惜此时还敛目退让的魏燕青,老太太心里叹一声孙儿艰难,唤了长孙到自己面前,温声询问长孙这些日子的起居学问,又问琴艺骑射等等。
看着这个叫自己格外骄傲,日后定能振兴家门荣光的少年,她的目光越发疼爱,拍着魏燕青的手柔声道,“虽功课要紧,只是还是身子骨儿更重要些。”她顿了顿,便慢慢地说道,“你是国公府的世子,以后要承袭的是一大家子的兴衰,康健,才是最要紧的。”
“老太太不知,大哥儿身子好着呢,还……”
张氏的脸都白了,见老太太口口声声魏燕青是国公府以后的主子,只觉得不公。
她也出身豪族,家中先后出了两位皇后,这样显贵却嫁入魏国公府做继室,自然是有些委屈的。
若不是爱慕魏国公至深,她怎会叫自己做便宜娘?既然她已经吃了大亏,就不能再叫自己以后的儿子吃亏!
皇后亲给她挑的太医,看了都说这胎是个儿子,既然如此,她就得叫魏燕青靠边儿站!
“青哥儿身子骨儿好不好,我心里有数儿。你如今有孕在身,好好儿歇着,不必理会府里。”长子魏国公什么都好,就是后宅不稳,老太太是断不肯叫魏燕青吃亏的,况魏燕青已经吃了委屈,她就绝不肯叫长孙再叫人欺负。
她冷淡地摆手,目光落在脸色僵硬的张氏的脸上,见她美貌的脸上露出不甘与愤愤,心中一叹方才继续说道,“青哥儿年纪还小,我虽老天拔地的这些年动弹得少了,到底在宫里有几分体面。以后青哥儿的亲事,我自有主意。”
这个儿媳妇儿,到底是娶错了……
“赐婚?!”张氏几乎要尖叫起来。
赐婚这样尊贵体面,魏燕青若日后娶个豪门贵女回来,还有谁能压制得住?!
小腹坠坠地疼起来,张氏一边暗骂老不死,一边强笑道,“还是老太太心疼大哥儿。”
“不说青哥儿,几个孩子哪个我都疼。他们的前程如何,都在我的心里。”
老太太叫魏燕青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长孙与肥仔儿笑着一同去解床上的白玉九连环,十分耐心的模样儿,越发觉得长孙是个能依靠的,便淡淡地说道,“不说青哥儿与四小子,就是二小子三小子,还有几个丫头……只我活着,就断断不会叫别人委屈了他们!”
她这话说出来,面容端肃显然并不是敷衍,张氏气愤,徐氏就如意一个丫头本不在意,下手一个一直十分温柔端谨,眉目安静的女子眼睛顿时亮了,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就带了十分的感激。
她动了动嘴,往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落在扭着帕子目光怨恨的张氏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睛,便又是一副温柔模样儿了。
如意一边窝在魏燕青的怀里玩耍,一边正留意看着下头的动静,见那女子看向张氏的目光一瞬间的锋利,便捂着嘴儿笑了。
这是魏国公府的二太太,虽二老爷是庶子,然而因生母早逝从小儿养在老太太的膝下,与嫡子无异。
老太太对庶子也有几分疼爱,娶回来的儿媳妇儿自然也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只是因二老爷资质寻常,性子有些软弱,不敢娶个厉害的媳妇儿辖制住他,因此老太太当初特意给相看了一个温柔贤惠的。
二太太也确实很贤惠,操持家中,里里外外为二老爷打点,在国公府也十分本分,很得老太太喜欢。
魏国公府里头四个少爷,长孙魏燕青为世子,四公子乃四老爷嫡子,四老爷尚了当今皇帝的爱女福安公主,自然不必担心他的前程。余下的两个,就都是二太太所出。老太太今日这话就是许二太太所出之子一个前程,自然叫二太太感激。
往下看着张氏铁青的脸,看着这伯母不爽,魏家九姑娘心里就爽了,肥嘟嘟的小脸蛋儿笑开了一朵花儿。
对着这张脸,九姑娘今天能多吃一碗饭!
“这么开心?”抱着捂着小嘴儿咯咯直笑的小肥仔儿,魏燕青垂首,一缕长发落在肥仔儿白嫩嫩的脸上,发间传来的淡淡的青竹的香气。
小色鬼被这香气勾得晕头转向,小狗儿一样抽着鼻子往堂兄的怀里拱。
下手与老太太赔笑的三太太笑眯眯地看了这倒霉闺女一眼,含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肥仔儿一抖!
“小九,小九可想念老太太,今儿,跟老太太睡!”魏家九姑娘拧着小身子,伸着小肥爪殷勤地捧着一块儿雪白的点心与老太太,讨好地说道,“老太太吃,吃!可香甜!”她吧嗒了一下嘴儿,见老太太无奈地点了点自己的大脑壳儿,急忙露出乖巧可爱的笑容来,如果有一条尾巴,那一定在飞快甩动,见老太太摆手不吃,却微微点头,这才欢喜地将点心塞进了自己的小嘴儿里。
啃了一下,没啃动,肥仔儿一僵,默默地在堂兄笑得天光失色里把点心从嘴里揪出来,沧桑地叹了一口气。
每一只糯米糕,都是豁牙肥仔儿们心中永远的痛!
魏燕青笑得浑身乱抖,见肥仔儿仇恨地看着咬不动的糯米糕,也不嫌弃,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堂妹手上的点心,慢慢地放进了自己红润的薄唇里。
肥仔儿看着自家堂兄水润诱人的嘴唇吧嗒吧嗒流口水。
三太太已经被这倒霉闺女丢脸丢到护城河了,恨不能掩面而走喊一句“不认识!”,此时还僵硬地与轻笑出声儿的二太太辩解,意图掩饰闺女的形象,坚强地说道,“瞧瞧这为了大哥儿的一颗心!知道大哥儿喜欢糯米糕,她,她都舍不得吃呢!”她说完了,又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娇艳的脸上就慢慢地放松,一边偷看二太太的脸色,一边扬声笑道,“到底心疼她兄长呢!”
“原来,九妹妹如此把阿兄放在心上。”魏燕青迎着肥仔儿垂涎的目光将糯米糕吃了,只觉得甜入心扉,眉目之间越发有淡淡的光彩笼罩,说一句明珠美玉的姿容也差不多了,此时捏了捏妹妹的小胖脸儿,他扬声叫人往外头传了一碗甜甜的八宝茶,见肥仔儿欢呼了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忍不住也轻笑抱着这小肉球儿与含笑看着自己的老太太道,“过几日姨母家的几位表哥与孙儿在京郊宅子踏青,叫九妹妹也去?”
老太太眼角一怔,露出了几分迟疑。
“她还小,只恐叫你们顾着她,竟玩儿得不开怀。”老太太虽然这样说,目中却露出了几分思索。
魏燕青说的正是他姨母禹王妃膝下的几个王府子弟。魏国公府的姑娘里头,前几个正是待嫁花期,只是可惜都是庶女不好高攀,况也不好多与外男相见。如意年纪小,倒是可以做个小妹妹的模样儿。
有魏燕青的看重,禹王府那几个皇孙,该会对如意另眼相看。
虽然并不是为了日后的姻缘筹谋,不过有了今日的香火情分,于如意也是庇护。
到底,她只是出身三房,日后总会分家,老太太是舍不得叫小孙女儿失了依靠的,也是因为这个,见身为魏国公世子的魏燕青疼爱如意,老太太才会这样欢喜。
“姨母处没有女孩儿,九妹妹人见人爱的,谁叫了不欢喜呢?”魏燕青便柔声劝道,见老太太并不是十分坚决拒绝,垂头与仰着头露出思索的小肥仔儿蛊惑笑道,“都是表哥,九妹妹有没有信心,叫表哥们愿意陪你玩儿?”
“有!”颠倒众生的绝代美人儿魏九姑娘觉得这是小意思,洒洒水啦,迎着堂兄一双星辰一样璀璨的眼睛,陡然热血上头,握着肥爪子用力挥下,挥斥方遒仰首挺胸,嘴里嗷嗷叫了几声!
九姑娘出马,真是一见肥仔儿误终生呀!
徐氏表情绝望!
二太太嘴角抽搐,顾忌着妯娌的心情,默默扭头做沧桑状。
只有魏国公夫人张氏,目光冰冷地看着笑吟吟与腆着小肚皮的肥仔儿探讨发愁表哥们若太喜欢她了该怎么办的继子,目中闪过一丝寒意,往身后侧头。
一个衣裳格外华丽的婆子,掩着嘴角的恶意,缓缓地退了下去……
正文 第 4 章
虽然徐氏的心里恨不能把个肥仔儿吊起来打,然而老太太却觉得小孙女儿是个宝儿。
把个肥嫩嫩乖巧巧,生得雪白漂亮的肥仔儿搂在怀里好一顿摩挲,老太太笑得只叫身边儿的丫头给自己顺气儿,眼角的余光就见了张氏的眼神,目光顿时就一冷,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伤感地闭了闭眼睛,这才摸着怀里软乎乎的如意冷冷地说道,“你如今月份大了,到底矜贵……”
说到矜贵二字,老太太的面上就露出淡淡的讥讽,带着几分疲惫地说道,“日后,就不必往我面前来请安。”
再看见张氏一眼,她都能少活十年!
想到魏国公为了与皇后做姻亲,定要娶这么一个丧门星,老太太的心里就说不出的倦怠。
她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功利,也太过……走阴私小道。
大丈夫当光明正大,在前朝自己博功名前程,靠着女人风光,算什么本事?
皇后她侄女婿好听,还是魏国公好听?
可怜她年纪大了,儿子若不听话竟是只能干看着,只是这等祸家的女子,她到底是要看住,不能祸及家门。
“老太太心疼我,我就多谢老太太了。”张氏本也不愿大清早儿就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急忙应了笑道。
徐氏正瞪着在老太太怀里装乖卖巧的闺女,听了张氏这样无礼就要起身,却叫二太太给压住了手。
二太太缓缓摇头。
徐氏到底明白嫂子的意思,忍了忍,只是却是个炮仗脾气,冷笑了一声。
张氏只充耳不闻,谢过了面色冷淡的老太太,顿了顿又急忙笑道,“老太太心疼我,我也心疼咱们家里的哥儿呢。”她到底不愿意叫自己的心思落空,突然拍了拍手,就见门口一个婆子引着两个低眉顺目,面上带着几分喜色的美貌丫头走进来,目光在垂头正拧着妹妹小脸蛋儿仿若不觉的魏燕青身上扫过,这才与老太太笑着说道,“不过是两个丫头,又不是正经的妻室,就叫大哥儿当个使唤丫头就是,也不辜负我与国公爷慈父慈母的一番心意了。”
她自作主张到底心里忐忑,却见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有些古怪,竟叫张氏心里咯噔一声,然到底想不出自己哪里有疏漏,强打精神叫这两个丫头上前。
如意对这两个传说中非要叫伯母送给堂兄做通房的丫头很好奇的,从老太太身后怯怯地探出半个小脑袋来,眼前就是一亮!
左边一个身姿婀娜柔软,仿若春柳一般,弱不胜衣目光流转之间,仿佛含着淡淡的□□。右边那个明眸皓齿美艳夺目,另有一种宜喜宜嗔的风情,动人心魄。
这两个丫头都穿着极鲜艳的衣裳,头上还插戴着几根宝石步摇,步摇晃动间,那美色就在如意的眼前流转,透出了十二分的美色来。如意看了一眼,一抬头,见老太太的目光平静,心里就为魏燕青放心,却还有些疑惑。
她不明白,若只是想用美色勾搭坏魏燕青,张氏只将这两个难得的美人儿送去魏燕青的房里就完了,为何一定要在老太太面前过明路呢?
宠妾灭妻?
看着不像呀。
“倒是两个好的。”老太太并未将张氏这点小算盘放在眼里,见蠢货还在洋洋自得,挑了挑眉,淡淡地说道。
那两个丫头含羞带怯,莺声给老太太福了福。
张氏看向这两个丫头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之后转头,便掩唇与众人笑道,“老太太说是好的,那就是极好的,也不枉我挑了这么久……”她笑吟吟地看着这两个丫头,温声道,“日后跟了大哥儿,也是她们的缘法,好日子呀,那还在后头呢!”她见魏燕青敛目不语,显然少年人并未见过这等姿容风情的女孩儿,被勾住了心神,越发得意地扬声笑了起来。
那两个丫头本正是娇滴滴做羞涩状,听了这个,脸色顿时变了,抬头不敢置信地看住张氏。
如意正留着神看着这两个丫头,见了这模样,心中一紧。
“太太!”那个明艳照人的仿佛更是个胆子大的,张口叫道,“您从前不是这样说的呀!”
“闭嘴!”张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呵斥道。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当年老国公后院儿里头姬妾无数,她早就是这后宅里的祖师爷!见张氏还在与自己装模作样,她只装没看见,引着这丫头慢慢地问道,“莫非太太还不如你的意了不成?说说看看,太太应了你什么,我给你们做主!”见那两个丫头吓得脸都白了,跪在了自己的面前,老太太一抬手止住了张氏的张口欲言,抬手喝了一口茶。
“叫我猜猜,”她刮着手上茶盏里的茶叶沫子淡淡地说道,“莫不是,你们太太将你们许给的,是你们国公爷?”
“老太太明鉴!”还是那个丫头急忙磕了一个头说道。
世子俊美风雅,确实是世间罕见的美少年,可是性子孤僻,听说曾经发卖过爬床的丫头,据说那丫头都服侍他好几年,多年的情分却还这样无情,显然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况虽然这位是日后国公府里的主人,然而到底不是家主,等世子掌一府尊荣的时候,她们花期早过,荣华富贵只怕也挣不着了。不如如今的国公爷,生得也十分英俊不说,还正当年,正是男子最叫人爱慕的时候,听说对得宠的姬妾手头儿也大方,谁不愿意服侍呢?
太太说得好好儿的,她有孕身子沉没法儿服侍国公爷,叫她们服侍,这都跟国公爷说过,今日只来给老太太瞧瞧过明路,怎么事到临头,却换了人呢?
心里不甘,这丫头就越发恨了起来。
“你们国公爷也知道?”老太太慢慢地问道。
“知道!”那个纤弱的一咬牙,忍着胆怯低声说道。
“老太太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本是要给国公爷的,只是……”张氏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见老太太笑了笑,转着手里的茶盏看着自己,急忙便笑道,“只是前儿大哥儿来给我请安,那一日正是这丫头挑帘子……”
她指了指那个美貌的丫头,见她脸儿白了,心里解恨,便越发地笑着说道,“我见大哥儿多看了她好多眼,仿佛心动,心里就犹豫了起来。国公爷处虽要紧,大哥儿却是国公爷的独子,难得有喜欢的丫头,自然要紧着大哥儿些。”
“荒唐!”徐氏听张氏一个一个黑锅往魏燕青的头上扣,顿时冷笑,扬声讥笑道,“府里头谁不知道大哥儿最是个不好女色的。我看不是青哥儿多看她几眼,是大哥看得多了,嫂子心里急了,想要撵了祸水免得日后失了大哥的心呢!”
做儿子的看中了母亲房里预备留给父亲的房里人,这得是什么名声?
何其歹毒!
“嫂子也忒急了些。”二太太也掩唇笑道,“嫂子若担心失宠,何必拿孩子说事儿,只说是我家老爷看中了,送到我房里来,得了这两个美人儿,我竟还要谢嫂子呢。”
“你们!”张氏与两个妯娌素来不睦,听了这样的挤兑,顿时涨红了脸!
不过是两个在国公府靠着兄长吃喝的,竟然敢非议国公府的主母!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张氏这点儿小手段都是早年老太太玩儿剩下的,看着都没意思,老太太本以为张氏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就这么点儿道行,顿时意兴阑珊,摆了摆手便淡淡地说道,“你是个贤良的人,知道自己不能服侍你家国公,还寻了这样的好人儿来,到底是皇后娘娘家里头的女孩儿,当真有娘娘的几分品格。”
见张氏急忙笑说自己不敢,她便懒洋洋地说道,“只是你有孕在身还这样忙碌,我瞧着心疼,不就是为了你家国公么,绿竹……”她扬声唤了一声,一个垂目的大丫头应声进来。
“往园子里挑两个好的,一会儿给你们太太带回去,省得她没了这两个,再挑也费心辛苦。你们太太可还怀着哥儿呢。”
“母亲!”见那名为绿竹的丫头领命去了,张氏没有想到三言两语的就自家后院儿就多了两个长辈赏下来的妾,一时眼睛就直了。
这,这剧本儿不对呀!
“你是个贤良人儿,我身边的丫头就交给你照顾,不要叫我失望。”老太太温和地张氏笑道。
竟还是两个说不得骂不得的祖宗!
张氏挨了当头一棒头晕转向,再一想只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要……
“两个不够?可见我不明白你们国公爷的心,挑不出合心的。”老太太笑了笑,对着张氏扭曲的脸关切道,“如此,这两个……”她指了指下头那两个狂喜的丫头,和声道,“给你带回去。你心里都是你们国公爷的幸福,想必这回安心了,是不是?”
正文 第 5 章
国公夫人叫一棍敲在头上,不是心里素质不错,吐血的心都有了。
就算如此,若不是身后一个婆子拼命地给她顺气儿,张氏也险些背过气儿去。
看着下头那两个感激涕零地给老太太磕头,眉目美艳精致的妖精,张氏嘴里含着一口血勉强忍住了,有心掀桌子,然而想到前些时候往宫中去,她姑母张皇后与自己的告诫,告诫她自己虽然出身后族,然而魏国公府到底是京中的勋贵豪门,老太太的娘家也门生遍地,不是好惹的叫她老实孝敬些,心中就一凛。
恐误了张皇后大事,张氏不得不憋住了这口气,勉强地要跟老太太讲道理。
“可是大哥儿喜欢这两个丫头,如今该失望了。”张氏隐在云袖下的双手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地说道。
如意趴在老太太的身上,见这大伯娘是死不回头,认准了非要坑魏燕青一把,连慈母的模样都做不出来了,心里幽幽儿地给这脑子不好使的伯娘同情了一下。
坏事儿能做得这么蠢,这么人尽皆知,也真是满不容易的。
莫非皇后娘娘这些年,少了教导不成?
“小九儿,小九儿记得这两个漂亮姐姐。”如意歪了歪头,觉得其中一个有点儿眼熟,想了想,见老太太诧异地看着自己,便笑嘻嘻地抓着魏燕青微凉的手指指着那个更美艳些的叫道,“大哥哥还记得没有?前儿大哥哥抱我,抱我给伯娘请安,就是这个姐姐挑的帘子呢。”
魏燕青对女子素来冷淡,哪里记得这个,只是见妹妹圆滚滚的大眼睛贼兮兮地转,便抿嘴儿微微一笑,颔首道,“仿佛是罢?”
虽然如意年纪小,可是魏燕青却信这妹妹,不会在此时坑他。
“你小孩子家家,记得倒是清楚。”老太太见如意鬼精灵的模样,将心里如何把长孙与这两个丫头的关系撇开的法子压在心里,伸手摸着如意的小脑袋笑着问道,“还记得什么?你呀,喜欢漂亮丫头,漂亮的衣裳首饰的,也不知随了谁。”她见外头已经将八宝茶端上来,便和声叫如意喝了一口,见胖嘟嘟的小丫头嘟着小嘴巴吧嗒嘴儿,露出心满意足的小傻样儿,便忍不住笑了。
“还吃!”闺女吃成一枚球儿,走起路来都靠滚的,徐氏真恨自己是亲娘舍不得饿着她。
若也是个继母,天天叫肥仔儿喝西北风!
“这都是老太太,大哥哥的心意,却之不恭啦。”肥仔儿得便宜卖乖,见张氏竖着耳朵等着自己说话,偏不说了,扭着小身子喝甜甜的糖水。
话说九姑娘正长身子长肉呢,可不能饿着!
“九丫头也记得那一日?!”张氏到底轻视如意年纪小,目光就一亮与老太太掩唇笑道,“儿媳可说错了没有?大哥儿看中了这两个,九丫头都记得呢!”
若不是那日见魏燕青多看了这丫头一眼,张氏也想不出将这两个敢趁着自己有孕竟迷住了魏国公,引得魏国公与自己来讨,还叫好好儿收拾屋子抬做通房的丫头这般处置。她想着小姑娘口无遮拦,这回只怕魏燕青再难逃脱,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这个素日不大喜欢的侄女儿。
迎着伯娘殷切的眼神,九姑娘觉得压力很大。
“小九儿记得呢。”她干巴巴地说道。
“然后呢?”张氏决定以后对九丫头好点儿。
“这个姐姐,”如意喝得差不多了,一抹嘴儿十分天真地拉着老太太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装懵懂说道,“那日大哥哥抱小九儿去给伯娘请安,她一挑帘子,小九儿都看呆了,不叫大哥哥走得快,就想多看看这姐姐。”
她这话一出,就将张氏口口声声魏燕青多看丫头的事儿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看张氏一愣正要说话,喝了茶眼下就很有倾诉想法的的魏九姑娘便笑嘻嘻甜蜜地与老太太说道,“还是这姐姐头上的珍珠串儿,可好看!”
“珍珠?”老太太摸着懂事孙女儿的头,含笑问道。
“大大的,莲子一样儿,小九儿可馋莲子糖了!”肥仔儿吞着口水眉开眼笑地叫道。
“原来,竟是为了吃食。”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如意,见魏燕青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个笑嘻嘻的小妹妹,心里觉得有些酸涩,又觉得兄妹情深叫自己欢喜,眼见下头张氏那嫉恨的模样,老太太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抱着如意在怀里摇晃着笑着说道,“小九儿就这么点子喜欢的玩意儿,祖母得好好儿满足是不是?”她扬声叫人进来,点着如意的大脑袋笑道,“去,将我屋里那个描金凤凰图样儿的匣子拿过来。”
那丫头诧异地一抬头,却见老太太抱着如意笑,心中就明了,急忙退了下去。
“是,是糖么?”如意一副小馋像儿地问道。
“祖母没有莲子糖,拿别的与小九儿代替。”老太太见如意听了这话笑嘻嘻地扭着衣角不说话了,这才对脸色骤变的张氏笑道,“瞧瞧,如今岂不是分明了?我知道你关心大哥儿,是好心,只是不问明白了,倒险些误了你国公爷的好事儿!”她见下头那两个丫头轻轻松了一口气,对如意的话并不辩解,便笑了笑,慢慢地说道,“既然是你们国公爷喜欢的,回头侍候好了,我赏你们。”
“奴婢再难有这个体面的!”那个柔弱的也就罢了,含羞带怯不敢在主子面前出声儿,另一个却十分机灵胆大,急忙给老太太磕头赔笑说道,“九姑娘喜欢的那珍珠串儿,还是国公爷赏奴婢的,说喜欢奴婢,叫奴婢打扮得好看些!”
那么大的一串儿珍珠魏国公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赏给她,日后若奉承得好了,那得有多少的好处呢?这丫头心愿得偿,已经恨极了差点儿坑了她的张氏,见老太太仿佛不喜张氏,越发露脸地说道。
“如此,便下去罢。”老太太并不喜欢抬举妾室。若不是打压张氏的气焰,她原是不肯叫长子在后院儿广纳姬妾的,心里喟叹,她便淡淡地说道。
张氏打蛇不死,日后这两个叫她坑过的美貌丫头就该成她的心腹大患,只望她多计较这几个得宠的妾,少往府里几个哥儿身上使劲儿了。
那两个丫头是做惯奴婢的人,极会看人眼色明白过犹不及,急忙退了下去。
张氏恨得小腹坠痛,却不肯在众人面前示弱,强笑道,“小九儿倒是伶俐。”
“不过说一句实话。咱们九丫头,最是个实心眼儿的丫头了。”徐氏就觉得闺女鬼得很,此事却做得很好,决定回头少抽这丫头两下作为表扬。
为了这一句夸赞,魏家九姑娘身后的小尾巴高高翘起,得意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正得意间,方才下去往老太太屋里去的那丫头已经回转,手中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极精致,巴掌大的描金小匣子,奉到老太太面前,见老太太颔首示意,又垂着头捧到了咬着胖手指好奇地伸小脖子的如意的面前,轻轻地打开,就见一道温润的宝光射出来,光芒退去,竟是一匣子莲子大小,温润可爱的润白的珍珠,堆在一起耀得人眼睛都花了。
因珍珠圆润宝气,就叫虽然出身富贵,却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珍珠的如意小小地叫了一声儿。
“给你玩儿罢。”老太太见如意小动物一样好奇地绕着这匣子珍珠爬来爬去,便微笑说道。
既然是祖母给的,九姑娘也就不客气了,况也知道这是老太太因她护着堂兄给的,毫不客气,也不推让就抱着小匣子滚进了后头的榻上,抱着宝贝傻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急忙从老太太身后自己那许多的玩具里头翻出了一把小小的金弹弓来,叉着小脚儿就坐在榻上,取出了一枚圆润的珍珠舔着嘴角塞进了金弹弓里头,往榻的另一侧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弹出!
天知道,九姑娘想败一回家,已经很久了!
不败家的人生,那简直就是不圆满的人生呀!
一道明亮的宝光在半空闪过,落进了榻上堆起来的垫子里头。
老太太见肥仔儿美得眉开眼笑的,就纵容地笑了。
魏燕青已经轻笑出声儿,抱着妹妹的小胳膊把着金弹弓,又取了一枚珍珠指着不远处一个垫子上描着金线的蝙蝠图案笑道,“射它的眼睛!”
“好!好!”败家闺女魏家九姑娘喜得抓耳挠腮的。
张氏见了这一幕,恨不得背过气儿去!
她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这样偏心,明晃晃给三房这么稀罕贵重的珍宝,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丫头这么拿东西不当一回事儿!
这败的是谁的家?败的是她的国公府呀!
“九丫头这么不拿好东西当回事儿,是不是有些奢侈?”张氏气得脸色发青,见老太太不以为意,便急忙说道,“这府里几个丫头,谁有九丫头如此张扬?如今就靡费铺张,日后可还了得?!”她所出长女只比魏如意年长一岁,如今都称一声八姑娘,这才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女小姐呢,都没有这么拿着值钱东西浪费的时候,一个三房女,怎么敢要她的女儿的强?!
“靡费就靡费,咱们花得起。”她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转眼,一个腰悬美玉,风流俊美的锦衣男子,摇着扇子挑了帘子进来。
正文 第 6 章
这男子年不过而立,生得风流俊美,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光芒流转,目光所及之处,便带着一番情意。
任是无意,却也含情脉脉,叫人耳红心跳。
如意趴在魏燕青的怀里正指哪儿打哪儿呢,听见这笑意中带着淡淡慵懒与柔情的声音,一抬头就见了长身玉立,穿着绣银线卷云纹滚边,翠色锦衣,腰间白玉腰带通透的俊美男子。
目光落在亲爹那装潇洒,大冬天还使劲儿摇晃也不嫌冷的扇子上一瞬,魏九姑娘腹诽了一下骚包,却还是放下小弹弓在榻上站起,恭恭敬敬地给亲爹行礼叫了一声“父亲”,又见魏三的身后,一个脸上平淡的英俊锦衣男子缓缓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看着十分老实的男子,便又叫了两声伯父。
前头那个气质威严,一身暗色长衫的英俊男子,就是她的伯父魏国公了,后头那个仿佛隐形人,然而气息却十分安静的男子,就是国公府的二老爷。
见了府中的几个主子进来,女眷们纷纷起身,徐氏与魏三夫妻感情最好,便嗔道,“你怎么不给老太太请安,自己先嚷嚷起来了?”
“得亏我听见了,不然还不知道嫂子对九丫头如此不满。”魏三虽然笑嘻嘻的,然而一双桃花眼里却并无笑意,转头就与脸色冷淡的魏国公笑道,“到底是大哥的贤内助,一心为大哥着想,可担心咱们吃穷了大哥的家底儿!”他抬手握住了徐氏的手,见如意笑嘻嘻没心没肺,显然不把长辈的这点儿龃龉放在心上,心里一松便与魏国公拱手笑道,“弟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大哥与嫂子,可爱惜着些!”
若不是为着老太太,他早就分家走了,还能看嫂子的脸色。
因当年老国公临终前分过一回自己的私房,魏三就觉得自己很不必叫闺女在国公府做出寄人篱下,吃吃喝喝都是吃的国公府的委屈样儿来。说起来,他名下的铺子土地的出息还有俸禄也都归在国公府,并未占了兄长嫂子的便宜。
“你嫂子小家子气,你别在意。”魏国公对后宅女眷并不在意,在意的那个也没他什么事儿,此时便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几枚珍珠,国公府的姑娘,玩耍得起。”
肉都烂在锅里,这珍珠就算滚没了,也都滚在屋里,也没叫别人捡去便宜了外人。魏国公若不是看在张氏身后的母族多少体面,叫她滚蛋的心都有了。
他一进来眼睛里就没有自己,还不为自己撑腰,张氏心里就跟火烧一样儿,看着一旁的魏三微微一动将徐氏掩在了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见魏二懦弱不敢吭声,却知道与二太太坐在一起,一颗心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儿,有心想要与魏国公吵嚷,到底不敢,目光落在面上带着柔和笑容的魏燕青的脸上,只觉得那笑容讽刺,眼睛都恨得红了,忍不住辩解道,“我就是……”
“养移气、居移体。勋贵大族的女孩儿,就该什么都败坏过,什么都见识过,日后嫁了人,才不会眼皮子浅到为了点子微末小事就纠缠不休,叫人笑话娘家的教养尊贵。”
老太太烦死不依不饶,几个孩子都不肯善待的张氏,如今都担心自己若死得早些,自己的儿孙都得叫这个张氏给欺凌,因早知魏国公的心不在张氏的身上,她便与长子温声道,“小子们也就罢了,丫头们若不好好儿教养得尊贵些,日后嫁到别家去,竟叫家门蒙羞!”
“母亲说得很是。”魏国公虽然为人功利,又有点儿冷漠,对老太太却十分尊重,况本就是说得很对,他便皱了皱眉道,“她眼皮子,就有些浅了。”
若说前头妯娌婆婆的挤兑还能叫张氏不在意,然而魏国公这样不为她说话,就叫张氏眼前一黑!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英俊精明的男人,张张嘴,到底忍住了。
她想到从前,她还是花期待嫁,含羞带怯的姑娘家,与家中已有妻室的英俊的魏国公一见钟情。魏国公虽然没有明说,然而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在陪着她在京中赏玩各处的美景,满京城都知道皇后娘娘家里头的姑娘才是魏国公的真爱,不过是因魏国公原配出身也很尊贵,又守过前头老国公的重孝又生了长子,因此不好请她下堂。虽然那时先头国公夫人得了他的人,可是谁不知道,魏国公倾心与她呢?
她好容易求着神佛等死了魏国公原配,心满意足地嫁进来,虽然魏国公后院儿姬妾甚多,还更听婆婆的话,然而张氏却从不在意,每每都能与自己开解了的。
她可是魏国公的真爱!
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呀!
想到这,张氏心里就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又有些不满魏国公愚孝,只是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老太太正留神她的神色,见她眉目舒展起来,心里暗叹了一声蠢货,便与魏国公笑着说道,“你平日忙着前朝,也别忘了后头。你瞧瞧青哥儿,陪着小九儿一起游戏,兄妹情深,不外如是。”她拉着魏燕青的手给送到魏国公面前,见长子目光淡漠,垂头喝茶竟对嫡子不大在意的模样儿,闭了闭眼,又将如意塞进了长子的怀里,看着儿子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肥嘟嘟的小肉球儿,垂头看她。
一只肥仔儿咧着小豁牙抬头看她大伯父。
魏三正在与徐氏嘘寒问暖,见大哥张着手虚抱着自家宝贝闺女,急忙伸出手试图接一把。
闺女掉在地上倒还是小事儿,三老爷只担心给地砸出一个坑来呀!
“数日不见大伯父,如隔三……”肥仔儿迎着自家这倒霉大伯父十分无视的目光,努力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意图散发王八之气,老成地团起小拳头抵在嘴上用力地咳了一声,这才摇头晃脑地掉书包,之后微微一顿,左右看了看,默默地伸出小肥爪儿来数数儿,数完了左手觉得不够,不得不又伸出了右手来,又数了数,这才抬头得意地炫耀道,“是三天不见,如隔九秋!”
哪怕魏国公对小孩子再没有兴趣,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肥仔儿正抹着自己软乎乎的小黄毛儿,做聪颖才女状。
魏燕青本不大与魏国公亲近,见魏国公对自己冷淡,心里也没有什么难过,又见如意撅着小屁股耍宝儿,就忍不住抿嘴侧头笑了一声。
他抿住薄唇文雅微笑的模样,如同春风化雨般温柔,魏国公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目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这神色消散得极快,与他近在咫尺的如意都并未发现,魏国公却有些不耐地起身,将如意放在一旁,正要走却对上弟弟紧张闺女的模样,觉得弟弟婆婆妈妈,却还是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美玉挂在如意的手上。
见魏三眯起眼睛笑了,魏国公才与老太太拱手道,“儿子前头还有些杂务,先回去了。”他看都没有多看魏燕青一眼,也见了张氏因他的冷淡长子重新容光焕发的美艳的脸,却都不在意的,又对有些不乐的魏三魏二扬了扬下颚,自己走了。
他来去匆匆倒是潇洒,魏三却舍不得似的,又与徐氏低声说笑了一会儿,伸手弹了如意的大脑壳儿一记,这才与有些失落的老太太笑道,“大哥这几天是真忙。陛下赞大哥行事稳妥厚重,正想着叫大哥往兵部去主理部中事。母亲也知道,那是晋王的地头儿,大哥才接手,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在位的皇帝世称文帝,登基已经快二十年,膝下皇子如今已经长成,却并未册封太子。
如今诸皇子为了太子位正斗得厉害,晋王就是其中一个。
“晋王?”老太太垂头想了想,便皱眉道,“这是皇家事,咱们做臣子的参合不起,你劝着你大哥些。”文帝膝下皇子乱套得很,不说那些庶子,就是嫡子就两个,还不是一个皇后生的。
皇长子禹王之母是已经薨了的先皇后,还有一个皇七子,生母如今正正位中宫母仪天下。要命的是这先后两个皇后同出一门,是嫡嫡亲的一对儿堂姐妹,据说姐妹情深,先皇后临终前,拉着哭得差点儿晕过去的年轻的堂妹的手,苦苦央求她入宫来,好好儿照顾皇帝与自己的皇子。
乱成这样,老太太是经年的老人家了,就觉得朝中如今不是什么好兆头,见魏国公此时还升官,便有些担心。
“大哥心里有数儿,您就放心。”魏三笑嘻嘻地说道,拿桃花眼儿深情地看着亲娘。
老太太看着言笑无忌的儿子,再看看虽然被伯父冷落,却已经没皮没脸抱着玉佩笑得满脸口水的小孙女儿,不由无奈地笑了。
见了这两个,什么悲伤春秋,都没了。
“罢了,你们在前头有自己的主意,我是没有见识的一个老太太,说多了,叫你们烦。”老太太似真似假地说了,见这个生得格外俊俏的儿子竟然顺着自己一本正经地点头,拍了儿子一记,见他笑嘻嘻地受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指着他与下头的徐氏笑道,“在我面前拖拖拉拉不肯走,这是舍不得媳妇儿呢!罢了罢了,快快与他一起去罢,不然,只怕我这儿,是清净不了的了!”
“母亲大恩!”魏三一抬宽敞的广袖,遮住了半边俊美的脸,目光柔情万种侧头飞了一个眼神与自家红了脸的媳妇儿。
“大恩!”觉得亲爹这眼神儿太招人儿了,魏九姑娘又学会了一招儿急忙现学现用,捂着小豁牙,对自家美得天地失色的堂兄,拧着胖腰肢飞去了一个万种风情皆是妩媚深情的眼波。
倾倒众生!
正文 第 7 章
老太太再觉得小孙女儿乖巧可爱,也觉得对不住儿子了。
将个眼睛抽筋儿的肥仔儿塞在自己的身后,又将腾地跳起来要过来抽闺女的徐氏给叫住,不得不把不大要紧的儿子陪给儿媳妇儿好解救孙女儿,见小两口撞在一起,魏三眉目戏谑地抱着徐氏笑了,老太太这才放心地指着唾了一口的徐氏笑道,“行了,赶紧走,赶紧走……咱们这儿可留不得你们了。”
叫嬉笑的大丫头将这两个给推了出去,老太太这才转身将身后的肥仔儿给挖出来。
魏九姑娘眼神懵懂无辜,十分纯良。
老太太见了这纯真的小眼神儿,心都要花了,又叫屋里的二老爷夫妻都回去,这才点着她的大脑壳儿笑道,“你个小机灵鬼儿!”
“没有小九儿珠玉在前,母亲怎么欣赏父亲独特的美呢?”肥仔儿觉得自己做出了形象上的牺牲衬托了美人爹爹的风姿,振振有词,深深地认为自己为亲爹亲娘的爱情故事添砖加瓦了。
她从小儿伶俐,总是有自己的小道理,老太太听了可乐,一边揉着操心太过生出皱纹的脸,一边叹气道,“真是一刻都不能叫你离了眼前。”
知道如意这是为了叫自己每天笑一笑心情好些,老太太搂着扭着衣角的肥仔儿与笑得浑身乱抖的魏燕青温声道,“今日之事,祖母知道你吃了天大的委屈。祖母不能叫你忍气吞声叫人欺负。你只等着,以后,祖母都给你讨回来。”见魏燕青笑得云淡风轻,她难免怜惜,叹气道,“说到底,都是你父亲的不是。”
张氏凭着自己的肚子就敢诬陷世子,若没有魏国公的纵容,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
子不言父过,魏燕青秀雅温润的脸上现出淡淡的落寞,轻声道,“叫父亲不喜,原是我的过错。”
“怎么能怨你?都是……”老太太知道早年的纠葛,便叹息了一声,摆手无力地叹道,“你母亲大家闺秀,再没有不好的,嫁给你父亲误了终生,是我对不住她。”
她当年看中了魏燕青的生母,爱得什么似的,开开心心地将这个心爱的儿媳妇儿给迎进国公府,本是为了叫她过好日子的,却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有自己的主意,冷落她,疏远她,最后叫鲜活的女子在这后宅抑郁而终。
“早知道你父亲如此凉薄,我说什么都不会耽误你母亲呀!”老太太想起旧事,看着与生母有几分相似的长孙,锤着胸口含泪道,“祖母后悔啊。你父亲,不值得你母亲这样的好女子!”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多年,一直忍着不说,可是今日看着张氏挺着高高的肚子咄咄逼人,儿子又颇为纵容,便忍不住老泪纵横,歪在一旁喃喃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如意见老太太方才还很欢喜,眼下却哭了,急忙拿小手儿去给祖母擦眼睛。
魏燕青再稳重,然而想到早逝的生母也有些黯然,垂头从衣袖里取了绣着青竹的帕子来,塞给如意的叫她给老太太擦眼泪。
“真是冤孽,冤孽!”老太太哭了一会子,恐叫孙女孙子都不安心,又有一旁几个美貌温柔的大丫头劝着,努力收了眼泪叹气道,“你看你们太太,”这说的就是张氏了,老太太还没有脑残到非要魏燕青管张氏叫“母亲”,见长孙沉默,看着如同青竹般挺拔优雅的少年低声说道,“她还以为自己得了你父亲的心意,却不知自己就是个挡箭牌,逼死你母亲的坏名声都叫她背了,你父亲的心肝儿,清清白白仙女儿一样干净!”
“这些都过去了。”魏燕青目中冷光一闪,却只柔声劝道。
“我老了,不知何时一觉睡过去就去寻你祖父,只恐不能长久庇护你。”老太太便与魏燕青慢慢地叮嘱道,“你要多在外头走动,多与你禹王府里头的几位表哥交好,日后就算我没了……”
她见如意的小手捂住了她的嘴,撅着小嘴儿要哭不哭的,便缓了眉眼儿柔声说道,“你父亲定然发难与你,到时候,只怕就得叫你表哥们庇护你。你姨丈禹王到底是皇长子,又是先皇后的嫡子,身份不同,说出的话也有分量。”
“您忘了,那仙女儿,如今就在姨丈身边呢。”魏燕青眉目清冷地低声道。
老太太一怔,之后苦笑了一声,低声骂道,“真是个祸害!”
如意虽然从府中知道些陈年旧事,只是下人们知道得不多,长辈们她又不敢问,听了这些只觉得云山雾绕的,什么都没有听明白。
她唯一听懂了的,就是有一狐狸精兴风作浪,离间伯父堂兄的父子之情不说,连前头故去的伯娘也与狐狸精脱不开关系。只是见说起这个祖母与堂兄都不乐,她却不愿意没心没肺装乖卖巧叫人糟心,静静地歪在老太太的怀里,小手儿轻轻拍着老太太的胸口。
“您安心,孙儿也长大了,不会叫你再操心。”魏燕青见老太太脸色有些白,知道这是年纪大了,又大喜大悲对身子骨儿不好,便将老太太扶在了后头的软软的刺绣垫子上,又亲端了热茶来奉给祖母,侧坐在老太太身边宽慰了一会儿,又掐了掐如意的鼻子,这才起身往外头去了。
老太太看着他翩然的背影到底一叹,见如意眼巴巴地也看着堂兄的背影,便摸了摸她的软软的头发。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也要与你大哥这样好,小九儿知道么?”
“兄友弟恭,姐妹情深,这才是兴旺家族的根本。”如意认真地点头道。
“很好。”见她明白道理,老太太便微笑起来,再也不想糟心的儿子儿媳,心中暗暗记下要给魏燕青更多些保障,面上与如意说笑起来。
到了晚上,府中白日里在后宅学堂功课的几个国公府的小姐便下学来给老太太请安,娇滴滴的几个正是花期,穿戴得光彩照人的美貌女孩儿簇拥在老太太的身边,当真花团锦簇一般,就跟画儿一样。
魏国公府的小姐都生得美貌,如意最喜欢与美丽优雅的姐姐们在一处了,小鼻子嗅着香喷喷的花香,吃着姐姐们亲手喂给自己的点心不知道多满足,得意得恨不能打几个滚儿来。
因张氏独女,八姑娘如玉病了正修养,此时在老太太面前的,便以为长的四姑娘如月领头。
魏国公府九位小姐,前三个都是魏国公庶女,生得比魏燕青还年长一些,如今都已经嫁人。正待字闺中,老太太筹谋今年要嫁出去的,就只有魏国公庶女四姑娘如月与五姑娘如画。因魏国公素来对庶女们并不看重,因此如月与如画儿的婚事如何竟完全不放在心上,全凭老太太做主。此时这两个女孩儿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有些羞怯,又有些欢喜地听着老太太记挂她们俩的前程。
“我听说,今儿伯娘又闹腾了?”坐在如意身边一同吃吃喝喝,梳着简单双髻,衣裳虽然看着简单,却尽是上好的桃花织金锦的正是二太太所出嫡女如馨,取芳馨久传,如馨如德之意,可比魏国公几个庶女如月如画如眉这等不走心的名字好多了。
只是如馨自己却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也没有什么端方馨雅,一边掂着肥仔儿手边儿的点心往嘴里塞,一边小声儿嘀咕地说道,“这府里素来清净,只伯娘天天来闹,叫人看笑话儿呢。”
她今天才十岁,行六,前头有魏国公两个庶女如月如画,后头还有伯父的庶女如眉,夹在中间,很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
当然,孤军奋战什么的是肥仔儿自己想象,同时佩服一下生闺女生出了独特技巧的大伯父。
魏国公生了七个闺女,万倾地里就魏燕青一根独苗儿,这运气说不好听点儿,真是太差了。
“六姐姐在上学,莫非还听见这个了?”如意见眉目柔顺娥眉弯弯的如月与生得一张芙蓉面,粉面桃腮的如画都对着老太太脸红,就知道只怕是说到了实惠的了,眼珠子转了转拍了拍自己的小爪子,将老太太今儿赏的那匣子珍珠给取出来屁颠屁颠儿地捧到几个姐姐的面前,仰着小脑袋叽叽呱呱地叫道,“老太太给小九儿,小九借花献佛,给姐姐们玩儿。”
她素来都不是吃独食的性子,果然就很公平地分了珍珠做几份儿,将自己的眉开眼笑的塞好,这才把珍珠推给几个姐姐。
国公府几个女孩儿都养在老太太的膝下,虽然平日时有拌嘴,然而老太太言传身教,姐妹们的感情都很好。
“九妹妹都舍得,我自然当仁不让。”如馨与如意极好,平日里因自己是姐姐多有照拂,便不客气地收了。
七姑娘如眉是个安静的性子,虽生得绝色绝伦,是国公府姐妹里颜色头一份儿的好,却不大爱出声儿,此时抿嘴儿笑着与如意道谢。
剩下两堆儿比别的多了一倍的珍珠,就叫肥仔儿坏笑地推到了如月如画的面前。
“多给四姐姐五姐姐,以后,以后做嫁妆呀。”一句话叫姐姐们的脸腾地就红了,肥仔儿挤眉弄眼儿地说道,“小九儿都听见了,过些天老太太宴请户部尚书夫人来赏园子,可得好好儿打扮打扮,以后,嫁妆才有用武之地呢!”
她蹦跳了几下,扭着肥嘟嘟的小身子自得地叫道,“小九儿就不要出去啦,不然万众瞩目,都看着小九儿,误了姐姐们的大事怎么办呢?”
“见你那么能吃,喜欢三姐姐四姐姐的,也都给吓跑了!”如馨敲着翘尾巴的小肥仔儿的头凶巴巴地说道。
如月与如画儿本为了姻缘心中忐忑不安,见了摇头摆尾的肥仔儿,竟心情缓和了。
有了肥仔儿做陪衬,那都跟仙女儿似的,再没有不叫人看中的了。
如月性情温柔和顺,已经抿嘴儿笑起来。如画生得颜色极美,也忍不住一笑,之后一顿望了望身边的谦和贞静生的秀雅的姐姐,默默地咬了咬自己的嘴角儿。
正文 第 8 章
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如意把到手儿的珍珠就这么分了。
她想了想,将几个小的都撇在一旁不管,与如月如画温声道,“别听你们妹妹胡说八道,待那日,穿得雅致些,按着咱们国公府中素日的教导,旁的都不必理会。”
见两个姿容秀色出众的女孩儿莺声应了,老太太便正了正脸色和声道,“你们只记得待夫人们尊重,实则也是对自己的尊重。然却不可过于谦卑。尚书府虽然显赫,魏国公府却也是显贵,你们生在国公府中,做着国公府的主子姑娘,从没有半点儿不如人,知道么?”
“孙女儿们明白。”如月是几个女孩儿中的姐姐,软语应道。
“如此,我不是那等迂腐的,就与你们说说。”老太太看着下头如花似玉生得娇花儿一样的几个女孩儿也骄傲得很,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肥仔儿的大脑壳儿,方才温声说道,“尚书府五子,其中幼子乃是尚书夫人嫡出,因年纪小,因此格外得宠些。我见过一回,生得倒是斯文俊秀,虽有些文弱,只是性子倒是不错,很有礼仪。”
尚书府这个嫡子年纪与如月如画年纪都相仿,老太太心里的想头,是要说给如月的。
如月性子柔和,也生得文雅贞静,做幼子媳十分合适。
况也没有越过姐姐,先想着说给妹妹的道理。
“生得好?”肥仔儿还在叽叽呱呱地扒拉老太太的衣袖殷切地问道,“与大哥哥比呢?”
……
老太太沉默地看着坏笑的肥仔儿,机智地没有回答这么个倒霉问题。
生得再好,在清俊脱俗的魏国公世子面前,都得被比成对照组呀!
因肥仔儿太坏了,老太太简直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个天天能作死,圆满地拉足了府里仇恨的熊孩子。若论起熊的程度,老太太这丰富的人生阅历之中,魏九姑娘简直就是保二争一的熊中之熊。见这肥仔儿还上蹿下跳,做祖母的觉得够够儿的了,毫不含糊地只将一步三回头,小背影格外凄凉可怜的肥仔儿给丢出去,关上了自己房中门与年纪到了的孙女儿们教授一些少儿不宜。
被祖母抛弃了的魏家九姑娘在外头哭着挠门半晌,这才控诉着这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走了。
她一路腆着小肚皮走到了老太太后院儿,一处桃花儿盛开开得仿佛花海般的小院子里头,院子里立着一栋二层的精致小楼,雕栏玉砌十分雅致,外头不大的院子中心生着一株大树,因还有些寒冷,叶子落没了有些干枯,树下一个很大的莲花缸,满满的都是水,却也因时节的缘故,里头并没有莲花,只有一盏精巧可爱的宫造琉璃莲花灯从树枝垂落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十分醒目。
小楼的四处还悬挂着小小的铃铛,悦耳的铃声隐隐地在风里传过来。
这天儿还有些阴冷,况天都黑了,如意有些怕,叫身后的大丫头执着灯笼踢踢踏踏地滚进了小楼,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还带着奶味儿的怒骂。
“什么劳什子,苦成这样儿,我不喝!”一声药碗砸在地上的哗啦啦的响声传来,如意一歪头,就见小楼的第二层某个房间传来了带着几分嘶哑的呵斥声,不多时一个掩面的丫头冲了出来,见了如意给她福了福,便往外头去了。
见她是往小厨房去,如意知道这只怕是又要去煎药,想了想,便从身后丫头的手里将自己特意留下的一份儿珍珠亲手捧着,笑嘻嘻地往楼上走去。
老太太的院子很大,却因希望姐妹们能感情好些,因此都住得很近。如意年纪小,便与姐姐如玉同住在这小楼里头。
如玉就是张氏所出的八姑娘了。
走到了门边儿,如意小心翼翼地往房里看去,就见一个与自己年纪仿佛,生着大大杏眼,白皙可爱的小丫头正横眉立目地坐在一架红木雕花儿大床上生气,气哼哼满脸通红,便急忙滚着进了房里。
就看她见了自己抬起头哼了一声儿,头往一边偏去,却时不时还拿眼睛来往自己的方向觑一眼,见如意看过去,又急忙转开目光。如意看着这个纸老虎,鼓着嘴儿哼哼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走远些!”如玉见肥仔儿滚过来了,脸上嫌弃地叫道。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小脸儿往铺着锦缎被子的床里偏了偏。
“八姐姐只说担心将病气儿过给我就好了。八姐姐的一片心,我都知道。”魏九姑娘嬉皮笑脸地往她的面前凑。
“谁,谁担心你了!”如玉气坏了,她只穿着一身儿干净的寝衣,越发显得身上消瘦病弱,却输人不输阵,瞪着眼睛看着天生跟自己犯冲的妹妹。
“下去!”捂着嘴儿不叫自己嘴里的病气往如意的方向飘,如玉就绝望地发现,这肥成球儿的妹妹竟然还挺敏捷,嗖儿地一声就窜上床来。
“你你你!”她指着露出坏笑往自己面前爬的倒霉妹妹,见外头那丫头又将汤药端进来了,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夺了这汤药凶神恶煞地扑到了如意的身上,压住了这肥妹妹,扭曲着小脸儿把汤药往妹妹的嘴里灌,恶狠狠地叫道,“苦死你,苦死你!”
见这肥仔儿吧嗒吧嗒喝了半碗儿该不会病了,她这才夺回来仰头将剩下的喝了,又将药碗给砸在了地上骂道,“也不知哪儿来的庸医,喝了十几天,半点儿都没好!”
因她病了,她母亲张氏恐她过了病气儿给还未出世的弟弟,竟都叫她不必去看望母亲了。
想到这个,如玉的脸上有些难过,却不肯在妹妹面前露怯,愤愤扭头不肯理睬妹妹。
她性子不好很有些霸道不让人,然而如意却知道这姐姐虽然是张氏的女儿,却并没有张氏的恶毒,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如意也不会因长辈的过错,就来迁怒才四五岁的一个孩子。
当然,如玉性子傲慢,嘴巴也不饶人,与兄长魏燕青的感情不大好,如意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当和事老,非要叫堂兄堂姐没有芥蒂地和好。见如玉时不时地咳嗽一声,她转头叫人端了蜜饯上来,又叫人去熬些梨汁来润喉,见如玉吃了一块蜜饯,又摔在她手上一块,拿起来眉开眼笑地吃了。
她生得胖嘟嘟的,吃一块蜜饯都跟吃无上美味似的满足幸福,如玉看了一样,冷哼了一声,却将蜜饯匣子往她手边儿推了推。
她她她,她就是嫌这匣子在身边儿碍事儿,才不是特意叫蠢妹妹吃呢!
“你没回三婶儿那儿?”如意因年纪还小,徐氏多有不舍,老太太养着孙女儿是为了教养性情礼仪,不是分隔母女情分的,因此也不禁着孙女儿跟着母亲住,如意因此更多陪在徐氏的身边。今日见这妹妹回来了,如玉心里就觉得这小楼儿里鲜活热闹了许多。
“八姐姐病了,我在母亲处吃不好睡不好,就担心八姐姐呢。”肥仔儿作为一个未来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努力地点亮甜言蜜语技能。
“哼!”如玉偏着小脑袋不屑一顾,眼睛却弯起来了。
“这个,是特意给八姐姐的。”如意把一捧珍珠推到诧异的姐姐的面前,见她扒拉了两下,便笑嘻嘻地说道,“我难得见这么圆这么亮的大珍珠,见者有份儿,自然要分给几位姐姐。”见如玉抿着嘴角努力不叫嘴角勾起,她素来知道这姐姐别扭性子的,忍不住在姐姐柔软华丽的被子里打了几个滚儿,这才咯咯地笑着拍着手笑道,“等八姐姐病好了,咱们往园子里打弹弓去!”
“你就知道玩儿。”如玉鄙夷地看了不是吃就是睡的蠢妹妹一眼,转身从被子里摸出了通透翠色的翡翠数珠儿来,扭头哼道,“昨儿张家舅母过来看我给的,给了两串儿,又不好看,正好儿丢给你这个没见识的。”
她才不是藏着这串儿数珠儿等了一整天,就为了给这蠢妹妹留着呢!
“好看!”这翡翠透亮碧绿,看着就十分值钱,财迷九姑娘不客气地抓在小爪子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没出息!”如玉又哼了哼,推了蠢妹妹一把,却叫这倒霉妹妹扑倒,不得不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夜里两个小丫头在床上乱滚,肥仔儿使出了六合八荒唯我独尊四仰八叉神功挺着小肚皮占据了大床大半江山,睡得十分香甜。
倒霉被踹了好几脚的八姑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日早上,当前头魏燕青叫来的丫头带着迷迷糊糊穿得跟小红包儿一样儿的肥仔儿走了,深受荼毒的八姑娘如玉黑着眼圈儿指着大门骂了一会儿,方才蔫头耷拉脑地去睡回笼觉。
这厢,被自家美人堂兄笑若春风地塞进了一架奢华马车的肥仔儿,惊恐地看住了面前的大哥。
“大哥哥,你,你要对我做什么?!”肥仔儿仰着头,颤巍巍地闭上眼做圣女状叫道,“我,我不从的!”当然,万事好商量,她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把你卖掉。”魏国公世子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美得嘟起嘴儿往自己脸上来啃,试图占便宜的妹妹的眉间,莞尔一笑,戏谑说道。
“卖掉?”肥仔儿一抖,耳聪目明地握住堂兄微凉的手指占便宜,捧着胖嘟嘟的小脸蛋儿担忧地问道,“本姑娘千金之躯,价值连城……”她一顿,贼兮兮地拱着美人儿的微凉细腻的侧脸,咯咯地叫道,“如果买小九儿的跟大哥哥一样儿美,可以优惠他一两银子!”
再也不能更多了!
“……我就值一两银子?”笑得天光失色的美丽少年看着肥仔儿“吃了大亏了!”的肉疼表情,突然觉得手心儿痒痒。
正文 第 9 章
车窗之外透明的日光透进来,落在魏燕青清冽美貌的脸上。
他慢慢地俯下头去,慢慢接近了正捧着胖脸颊咿咿呀呀烦恼的魏九姑娘。
正在纠结银子问题的九姑娘一抬头,迎面对上了堂兄美得叫人窒息的容颜,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免得流下口水来,阳光之下,竟呼吸都不顺畅。
小心肝儿噗通噗通跳了一会儿,肥仔儿怯怯地往后缩了缩,之后露出了一张悲愤的脸,指责犯规的堂兄道,“大哥哥,大哥哥不带美人儿计的!”她见堂兄眉尖儿戏谑一挑,笑了,便又用很沧桑的声音叹息了一声。
“见了我,小九儿心里不舒坦?”最知道小色鬼的喜好了,魏燕青柔了声音,必要叫堂妹多给便宜几两银子不可。
起码,也得便宜十两是不是?
“非也非也。”肥仔儿摇头晃脑地掉书包。
“那是?”
“小九天天儿跟大哥哥在一块儿,这以后见了谁都不好看,怎么嫁人呢?”才是个圆滚滚小团子的肥仔儿年纪不大,却操着巨大的心,唉声叹气地趴在车里的软软的垫子上,点着自己的小肚皮纠结地说道,“谁都比不上大哥哥,以后小九,小九是要嫁不出去了!”
都被她大哥给比成了对照组,不仅对这天下男子挺苦逼的,见惯了这等美色从此眼光奇高的美少年他堂妹,其实也很苦逼。
“从此,小九儿心如止水呀!”扭着小身子,悲愤着日后的悲剧,肥仔儿滚进了笑得不行的堂兄的怀里,使劲儿占便宜。
真是投错了胎了。
抱着自己这个笑得浑身乱颤的美人儿,若不是自己堂兄,而是表哥,那肥仔儿现在就能把他给拿下!
“不必止水。”魏燕青听着堂妹叽叽咕咕的傻话,只觉得心里的阴郁都慢慢地消散,拍着怀里肉嘟嘟的小胖身子,魏国公世子觉得手感不错,为了这很软乎的手感,世子大人坏心眼儿地将车里小案上一块透着淡淡香甜气的玫瑰糕一点一点地喂给堂妹,看着肥仔儿吃得眉开眼笑的,魏燕青这才笑着说道,“这天底下美人无数,我才算什么呢?一会儿小九儿,只怕眼里就没有我了。”
“凭他什么美色,小九儿心里眼里,大哥哥都是最好的。”听见仿佛一会儿要见的人里还有连魏燕青都自叹不如的美人儿,肥仔儿的眼睛就亮了。
只是魏九姑娘素来是喜新不厌旧的情圣级高手,将心里的小觊觎都给小心地藏好,肥仔儿努力握着堂兄的手安抚他那颗不安恐失宠的心,含情脉脉地说道,“大哥哥别担心,小九儿心里,只有你!”当然了,别的美人儿,有个小边边角角儿的,就不要告诉她哥了。
穿着红彤彤绣金线小红衣的肥仔儿努力露出诚恳脸,魏燕青看了一眼就笑了,认真颔首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若小肥仔儿真的变了心,世子一定很受伤。
“那个……传说中的美人儿……是个什么样子呢……”狡猾的肥仔儿一边伪装不在意,一边小心眼儿地试探问道。
“你猜。”打从一回与堂妹玩儿了一回猜猜看,魏国公世子就觉得这游戏蛮有趣。
果然肥仔儿是不肯猜的,嗷嗷地扑进了堂兄带着青竹淡淡清雅香气的怀里,装乖卖巧。
一对儿兄妹就在车里嬉闹,里头的笑声都传了出来,车轮滚滚一路延着一条小路往城外去了,过了许久方才到了一处占地极广的大宅子前头。就见宅子的大门大开,两个穿着十分名贵衣裳的青年静静立在门口,见了这华丽的魏国公府的车架过来,还听到魏燕青完全没有抑郁的笑声,其中立在右手的那个穿着丹青色刺金锦衣,上头绣着翩然白鹤衔芝花样的高挑青年便扬了扬自己的眼角。
他生得玉树临风英俊不凡,又有与别家不同的尊贵气象,虽口中含笑,却带着叫人不敢造次的威严。
另一个魁梧青年一身玄衣劲装腰佩重剑,气势逼人,立在他的身侧,摸着头憨憨地说道,“表弟这一回,听着挺高兴。”
魏燕青心思虽清澈温和,然而却并不是喜欢说笑的性子,能叫他这样言笑无忌,可见是欢喜到了极点。
那丹青锦衣的青年闻言微微颔首,脸上正露出好奇之色,却见车停下来,外头魏国公府的下人来给他诚惶诚恐地请安,之后一只雪白修长的手轻轻地勾起了车上的帘子,还未露出魏燕青那张明月姣姣秀美的脸,却从里头咯咯地滚出来了一只小红包儿来。
这红包叽叽咕咕地笑着,滚着滚着滚到了车辕上,又滚了滚,往车里扭着小身子伸着两只小胳膊叫道,“大哥哥,抱,抱着走!”
她正在与车里头坏心眼儿笑着却不出来的堂兄嬉闹,一扭头就见了车下立了两个陌生的青年,一缩脖子,之后咳了一声儿,艰难地从车辕上直起身,做出了端正的坐姿。
“这是?”见圆滚滚的肥仔儿一脸严肃地努力将车辕坐出朝堂的感觉,那青年嘴角抽搐了一下。
“表哥。”魏燕青没有想到表兄竟然亲自出来,急忙下车,又见如意因有陌生人在便不肯肆无忌惮,一心一意做老实姑娘不叫国公府丢脸,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儿,抱起来怀里沉稳严肃脸的肥仔儿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这两位是小九儿的表哥,不必如在外头那般拘谨。”
他又叫如意张口唤人,如意迟疑了一下,心中已经猜出了这两个人的来历,便坐在魏燕青的怀里拱着小拳头老实地请安。
若是魏燕青的表哥,就该是禹王府上的皇子皇孙了。
“你……”魏燕青满满一国公府的姐妹,哪个能叫他这样维护,还叫她管自己叫表哥呢?那青年便笑了笑说道,“我听母亲说起,你在府中很宠爱你最小的那个妹子,这个就是?”
他虽然容貌没有魏燕青清丽美貌,却也是个极俊朗清贵的青年,虽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筹谋疲倦,却还是对如意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来,想了想,从手上抹下一个翠玉扳指来,递给了如意。
如意抿了抿嘴角,回头看堂兄。
“拿着吧,表哥给的。”魏燕青见小肥仔儿也不贪财了,规规矩矩的,却觉得不如方才快活,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
这青年乃是魏燕青姨母禹王妃的嫡长子楚白,虽然并未封做禹王世子,却因禹王这十多年一直在外领兵打仗,多年没有回京,因此是禹王府的当家人,打理禹王府中外头的庶务,又与京中勋贵宗室乃至文帝面前,都是楚白在奔走。
因历练得多,楚白目光便敏锐许多,见这个早年没了生母不得不在祖母庇护下在国公府立足的表弟是真心喜欢这个胖嘟嘟的小肥仔儿,便愿意多给她一点体面。
“大哥给了,我也给。”那个魁梧的青年一脸恍然大悟,才知道这年头儿认个表妹还得给见面礼,摸了摸自己的怀里,什么都没有掏出来,迟疑了一下,就开始解腰间的重剑。
“这个二表哥就不必了。”魏燕青看着那比肥仔儿还高两尺,一倒下来能压趴下八个自家肥仔儿妹妹的重剑就觉得压力很大,又见如意的嘴巴都张开了,一脸不可思议,不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与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性子爽直,说不好听点儿就是不大转弯儿呆呆的表哥笑道,“表哥有心就好,若实在想给她点儿东西……”
他垂头看着不知怎么就从他怀里探出一点小身子的妹妹。
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强壮青年,虽然面上规矩,可是熟知肥仔儿性情的世子大人却还是听见隐约咽口水的声音。
仿佛很垂涎的样子。
“表哥素来雕工极好,就给九妹妹雕个小老虎小兔子的,她小孩子家家,就很喜欢了。”还说不变心?!这转眼儿心里就没别人儿了!
临风微笑仿佛能飘逸得随风而去的美少年微微一笑,暗地里掐了妹妹的小屁股一把。
肥仔儿被掐得一激灵,好委屈地看了一眼堂兄,又垂涎地看了那青年一眼。
那什么……见惯了白皙精致,眉目如画的王孙公子型儿,再见着这么英武壮硕,猿背蜂腰的英俊青年,谁不得小小多看几眼呢?
吃多了大餐,总得给换点儿咸菜啥的不是?
“方才,笑什么这么开心?”肥仔儿虽然面上老实,可是那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冒出的光叫楚白一凛,忍不住拉着正连说不妥,放了重剑又在壮硕的身上到处摸索非要寻点儿见面礼的实诚庶弟楚峰推到了自己身后,这才迎着一只肥仔儿纯良的眼神与魏燕青笑问。
魏燕青有心叫如意得表兄亲近庇护,便笑着将自己只值一两银子堂妹还岔开话题再也不肯讨论银子问题的笑话儿说了,果然见楚白脸上也带了笑意。
“原来,是个装老实的。”见肥仔儿被戳破了伪装羞答答地垂着大脑壳儿,仿佛比方才鲜活了许多,楚白便忍不住笑了,顿了顿方才与如意笑问道,“为何表妹不肯多便宜阿青几两银子呢?”
他一声表妹,魏燕青心就定了,含笑对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安抚颔首。
迎着他鼓励的眼神,如意看着楚白含笑的眼睛,心也落下来不再拘束,真的当眼前这个天潢贵胄是亲兄长那样自在,一笑,咧出漏风的小门牙。
“表,表哥不知道,谈银子,伤感情呀。”她摇头晃脑地说道。
所以不管方才堂兄使出什么招数,九姑娘,九姑娘才都不接招儿,伪装忘记优惠。
“既然如此,咱们谈感情就好。”楚白觉出肥仔儿的有趣儿了,笑眯眯地说道。
魏九姑娘听了这话虎躯一震,纠结地看了这才认识的表哥,瘪了瘪嘴角儿,之后低头扭着自己的小衣裳,在完全暴露真面目与保住最后的美好形象上纠结了很久,这才对着自己的胖手指垂着大脑壳儿讷讷地说道,“要不,要不咱们,再谈谈银子的问题罢?”
楚白一怔,继而大笑。
正文 第 10 章
“是个好丫头。”
楚白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赞美魅力无穷,短短时间又俘获一美男芳心的魏九姑娘。
九姑娘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笑点有点儿低的可怜没见识的美青年。
正低头忙碌摸索自己的见面礼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楚峰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抽风了的大哥,觉得这有可能是被这几日王府那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给刺激的,拍了兄长一记,见兄长叫自己拍得踉跄了一下,又有些心虚地收回手,偷看了楚白一眼。
见兄长英俊的脸上没有恼怒,这青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呆呆地趴在美少年手臂上,跟纯良的小动物一样懵懂看着自己的肥仔儿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才从边关回来,身无长物,回头表妹喜欢什么,我给你送去府里!”
他耳边还有一道鲜红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身上还带着一种沙场下来的凛冽厚重的杀气,如意觉得这是自己的菜,急忙笑得又讨好又可爱。
这么健壮,天天抗着九姑娘玩耍,那才叫物尽其用呀!
况狐假虎威怎么说来的?这么威武的猛男跟着自己,魏九姑娘简直是能称霸天下的节奏!
“多谢表哥。”肥仔儿甜言蜜语地恭维道,小眼珠子贼兮兮地乱转,显然没打好主意,“表哥真是一位好兄长呀!”
魏燕青眉尖儿挑起,默默给这见异思迁的妹妹记了一笔。
“你不怕我?”见她胖嘟嘟小小一团还不够自己一只手捏的,就跟小仓鼠儿一样圆润可爱,还拱着小爪子与自己眉开眼笑地讨好,总是吓哭大姑娘小丫头的楚峰突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出头儿了的感觉。
可不是吓得直哭撒腿就跑的姑娘家了。
“表哥看着叫人格外有安全感!”肥仔儿给这便宜表哥竖了一个大拇指!
楚白才笑完,又见肥仔儿甜言蜜语的,又喷笑了一回,只是见如意目中清澈纯良,知道她并没有恶毒的心思,楚白在宫中王府见惯了人精子,对着这有点儿小心眼儿,却一眼就能看透,还翘尾巴的小丫头多了几分喜欢,终于明白表弟为何与这个妹妹走得近了。
因今日本还有些别的要事与魏燕青一同商量想要拿个主意,他便转身带着弟弟们去了宅子里头,在有些微冷的院子里头落座。
如意转头看着这四处开阔的庭园。远处亭台楼阁,山石嶙峋错落有致。近处花树环绕,虽然初春的景色并不十分美丽,却透着与别家不同的清贵风雅。另有小池小桥近在眼前,池边栽满垂柳,如今柳枝柔软透出一点嫩绿,悬在水面之上泛起一点一点的氤氲。十几个穿着嫩黄嫩绿的妩媚的女孩儿抱着琴箫琵琶隔着池水拨弹乐器,袅袅的乐声传来,里头夹杂着女子清越的歌声。
如意觉得这王府表哥太会享受了,软软地趴在魏燕青的怀里,惬意地听着。
“表妹若喜欢,叫她们就按着这个唱?”禹王府也有几个庶女,只是楚白对异母妹妹素来冷淡,头一回与小姑娘亲近,便笑问道。
“好极,好极。”见这表哥看着自己又笑了,魏九姑娘只恨自己魅力太大。
可别叫这表哥仰慕了自己,从此芳心暗许,把九姑娘当成心里的白月光,这可怎么整?
“她呀,也就装老实,在家里头,何曾听过琴呢?”魏燕青琴棋书画都是全才,无所不通的,听了这乐律便赞了一声儿,这才与楚白笑道,“因二表哥回京,因此我才过来与表哥相见,也叫这挂念之情稍缓。”
他见楚峰摸着头笑了,便担忧地说道,“表哥伤得虽然不重,只是却伤在了头上。刀剑无眼,我只想到这一刀若再厉害些,表哥只怕……”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叹道,“叫人心惊。”
楚峰虽是禹王庶子,然而生母早逝,襁褓时便养在禹王妃的膝下,与亲子无异。
他性子爽朗豪迈,又是个护着兄弟的人,魏燕青与他极好。
“二弟差点就送了命了。”楚白正逗着如意吃点心,听了这个,脸上一冷,淡淡地说道。
“莫非还有别的缘故?”楚峰八年前就往禹王的军中去,跟着父亲在沙场厮杀,这么多年说没有受过伤那才是神话故事呢,魏燕青见两位兄长眉目之间都带了郁色,又想到楚峰这一回竟无缘无故地回京,也没说什么时候再回去,便皱眉问道,“还有什么?难道是……”他迟疑了一下,便抿嘴问道,“是韦氏,又生出什么来?”
他说到韦氏,口中就带了厌恶。
“二弟在军中素来不惧生死,因此与父王手下武将这些年下来,修下几个生死之交,韦侧妃在一旁看着,自然心里不乐。”楚白敛目淡淡地说道,“她得父王喜欢,这些年随侍在父王身边,只手遮天。你也知道父王的,心里只有她一人,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儿里,如今父王身边唤她,都唤王妃呢。”
侧妃也是王妃,禹王正妃远在上京,禹王宠爱她,自然能叫她少个侧字,竟仿佛是禹王的妻子了。
“她立得倒是稳当。”魏燕青冷笑了一声,含着怨恨轻声道。
当年旧事他都知晓,自然知道韦侧妃是个什么货色,对他家,对禹王府都干了什么。
“她见不得二弟声望,不知与父王说了什么,竟叫父王命二弟带着几百人马进入蛮族腹地先行探查。”楚白想到那时的凶险就是一头的汗,低声说道,“这是叫他送死。”
“这还好,只是我行军路线不知为何被蛮人知晓,千里追杀我。”楚峰皱眉说道,“我逃回父王面前,父王骂我无能,叫我回京不必回去。”
他是真的喜欢在军中的生活,也并不是想要讨好父亲或是为了兵权。保家卫国,是他做宗室子弟的承担,没有想到却为女子猜忌陷害,差点儿成了孤魂野鬼。想到那韦侧妃,楚峰便为禹王妃不值地说道,“母亲在京中为父王操劳,联络各家费了多少的心血,父王却只宠爱韦氏。”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虽然禹王妃从不许儿子们参合后宅女子们争宠之事,楚峰却还是忍不住。
“她素有手段,我担心日后姨丈有回京一日,咱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魏燕青沉默片刻,伸出修长的手微微一握,笑容有些寒凉地说道,“当未雨绸缪。”
“你放心,这个我自然明白。”楚白哼笑了一声,脸色阴郁地说道,“她一身清白名声,却叫姨母抑郁亡故,叫母妃半生孤单,这些,我都给她记着!”
正埋头啃点心的如意听了这个小手儿一抖,知道这个韦侧妃只怕就是老太太嘴里的狐狸精了,默默记下,一抬头还是一只懵懂的肥仔儿。
魏燕青知道肥仔儿什么都能听懂,却喜欢披着兔子皮卖乖,也不拆穿,与楚白楚峰细细地说了许多闲话,又说了些京中朝中风云变幻,又有谁谁家联姻了等等,待说到禹王的几个兄弟蠢蠢欲动正在京中结党相争太子位,又说了些如何应对之法。
阴谋诡计一条条儿从魏国公世子薄凉优雅的嘴里说出来,楚白已经连连颔首,魏燕青正觉得都圆满了想要收声,却见一只肥仔儿趴在他怀里,仰着头目光炯炯。
“听得懂么你?”楚白笑眯眯地将肥仔儿从表弟的怀里提出来给放在桌上坐着,看着这肥仔儿坐不稳当总要往一边儿滚的样子,便笑了。
“哥哥们希望小九听懂,小九就听得懂。若不希望,其实……点心可好吃了。”肥仔儿转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狡猾地说道。
“这话倒是有趣儿。”肥仔儿正为了自己这么机智的回答翘尾巴的时候,就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慵懒几分傲慢的声音,这声音透着八分的凉薄,却又仿佛含着奢靡的入骨的缱绻,然而□□散去,余音之中全透着冰冷漠然。
只有一股子叫人骨子里酥麻靡艳却含着清冽气的白梅香气由远及近笼罩在了她的周围,不知怎地,如意只觉得逼近了自己的这香气有些危险,正要爬走,却被一只修长优雅的手,提出了小脖子。
“这肥仔儿是谁?”声音很美很销/魂,可是话中内涵,真是叫人很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