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卷楔子   《完美情人》
  
  桑玠著
  
  上卷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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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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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箱子呢,我就帮你放在门边上了,里面的东西因为怕放错地方,所以就不帮你整理出来了。”翁雨靠在卧室的门边,看着言侨边把箱子放下地,边细心地叮嘱她,“所有的线和插头我都已经帮你标记过了,你记得别看错。”
  
  “在你家里的时候看着东西挺多挺乱的,真的打包整理下来倒是还好,”言侨这时环顾了一下卧室,看向她,“……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小雨?”
  
  “唔,”她这才回过神,微微一点头,“嗯,我听到了。”
  
  言侨观察着她,微微簇起眉头,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总是这样迷迷糊糊的,我真的很担心你从现在开始一个人住,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晚上睡觉的时候,门窗一定要关好,出门前要检查所有家电的开关,然后最重要的,不要因为犯懒,就不吃饭。”
  
  翁雨始终安静地听着他说话,过了一会,才不着痕迹地悄悄朝后退了一步,“你怎么和我爸妈一样,总觉得我一个人生活,就会把自己活活饿死似的……”
  
  “我的确是这么担忧着的,”言侨挽起衬衣袖口,英俊的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而且,刚刚伯母还跟我说,比起让你一个人住,他们可都更希望你搬去和我一起住。”
  
  “怎么样?”他望着她,温柔地继续说道,“我很早就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当时你跟我说伯父伯母可能不同意,现在他们都这样放话了,只要你一点头,我们立刻就过去我那里。”
  
  翁雨站在他面前,都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如此温柔地覆盖在她的脸颊上,炙热满满。
  
  “……那个,你饿不饿?”
  半晌,她特意错开他的问句,抬起头一笑,匆匆忙忙地就走出了卧室,“你为了我搬家的事忙了一天了,我去楼下超市买点食材上来做晚饭,等我会哈。”
  
  身后的言侨看着她一阵风卷走一样的背影,以为她是害羞,也没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跟在她身后叮嘱,“外面冷,快把外套穿上。”
  
  她应了一声,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穿上,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出了电梯,一路走出大楼,冷风迎面而来灌进脖颈,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了戴围巾。
  
  真冷啊……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迎着风往小区门口走去。
  
  十二月的上海,真的是很冷,南方城市的湿冷,比起有暖气的北方的干冷,只能说是有过之而不及。
  
  脑海中此时不自觉地掠过之前言侨把她的箱子一个一个从车里搬上楼时冻得通红的手,她的眼底微微一黯。
  
  在一起三年了,其实言侨对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关怀备至,照顾到最微小的细节。
  他是个非常好的男朋友,爸爸妈妈也都对他赞不绝口。
  
  而那件事情的错,也的确不在于他,他甚至根本都不知情,只是她是个太过诚实的人,在上个星期发生过那样的事后、今天再面对他,她真的没办法做到像以往那样轻松自在。
  
  就这么忧心忡忡地想着心事,等到她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篮子的食材、准备付钱时,她才发现,她的钱包落在家里忘记拿了。
  
  “小姐,你要不然,先让后面的顾客结账?”收银员见她翻口袋翻得满脸通红,神色也有些微妙。
  
  身后有一长串的人在排队,众目睽睽之下,翁雨囧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到地底下,只能低着头道歉,一边退让给后面的人,“不好意思……”
  
  “我可以先帮忙垫付。”
  谁知,她刚要递给收银员她手里的篮子、回去拿钱,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温雅的声音。
  
  翁雨诧异地看过去,只见说话的人,正是下一个排队结账的顾客。
  
  对方是个眉目清俊的年轻男人,相貌生得非常好,就这么站着,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十分出众。
  
  完全对得起美男这个称呼,她这么想着。
  
  不对,问题是,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美男啊……
  
  “那个……谢谢你……”
  嘴上胡乱道着谢,当她还处在万分惊讶和脑袋一团乱当中的时候,收银员已经满面红光地将她的购买金额告诉了那个男人,男人自己只买了几瓶水,很快便将两人的账一并结去。
  
  翁雨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将她的东西提过来,几乎是完全机械地在说话,“实在是太谢谢你了,我回家拿了钱马上还给你,我家就在旁边,很近的……”
  
  男人观察着她窘迫的脸色,有些不自觉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绅士地提着她的东西、示意她离开收银台。
  
  直到两人一路走出超市,翁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出超市明明有两条路,向左是车站,向右是小区,这个男人怎么什么都没有问她就知道她的家应该往右边走?
  
  “你是不是住在月心小区?”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已经先一步说话了。
  沿路安静,她这才听清他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好听,低低的,又很有磁性。
  
  “嗯。”她愣愣地点头。
  
  “刚刚我走在你后面出的小区。”他温和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她反应过来,才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发出声感叹,“好巧啊。”
  美男原来是和她住在一个小区的邻居,还能有这样帮忙陌生邻居垫付的素质,实在是太难得了。
  
  说着,两人很快也走到了小区大门,她连忙接过男人手里的东西,不好意思地再次道谢,“真的麻烦你了,我现在上去拿钱,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可以吗?”
  
  “稍等,”他此时低咳了一声,“你住在几号楼?”
  
  “啊?”她回过头,指了指不远处,“11号楼。”
  
  男人勾了勾嘴角,“我也住在11号楼。”
  
  翁雨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那你住在几楼?”
  
  “15楼。”他薄唇轻抿。
  
  ……这也实在是太巧了吧?翁雨惊讶得连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真是不可思议,她和这位仗义的美男,不仅住在一个小区,还是同一栋楼,同一层……
  
  男人观察着她脸上极富喜剧色彩的表情,终是忍不住,笑容更扩大了些,“看起来,我们好像是名副其实的隔壁邻居了。”
  
  两人这时并肩一同朝11号楼走去,她算是尽了很大的努力,才稍许恢复平静一些,“我……我今天刚搬过来,租住在1501。”
  
  他点了点头,“我住在1502,不过是很难得才回来住的。”
  
  “嗯?”她疑惑地看向他。
  
  男人笑了笑,边伸手去按电梯的按钮,“我平时都在英国的大学教书,这次是因为圣诞假期才回国来休假的。”
  
  “喔……”
  原来美男不仅长得好看,素质高,竟然还在英国当老师,翁雨脸上很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了崇拜,走进电梯,她想了想,“那你教什么学科?”
  
  “数学。”他侧头看她。
  
  “……我数学最差了,”她听闻,立即吐了吐舌头,“从小到大,我数学好像从来都没及格过……我记得有一次考试,我一拿到试卷,就直接给交白卷了……”
  
  “老师当时站在讲台前,气得连脸都发白了,她以为我是在挑衅,其实我是真的一道题都看不懂啊……”翁雨越说,越觉得一把辛酸泪,“我爸爸妈妈数学都特别好,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基因变异了……”
  
  “我只能说,”听她说完,他忍不住发笑,朝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幸好你不是我的学生。”
  
  两人这么说着话,电梯已经到了楼层,翁雨这时指了指自己的房门,对他摆手,“那个……我现在就进去拿钱给你。”
  
  “不急的。”
  他朝她摆摆手,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低笑,“一墙之隔,我可不怕你欠债不还。”
   正文 第一章 初识的他(一)   第一章初识的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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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邻居美男告别后,翁雨按响了自家的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言侨站在玄关迎着她进来,立刻关切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我忘记带钱了……”她拎着东西快步走进厨房,“幸好碰到隔壁的邻居帮忙垫了钱,才没来回再跑一趟。”
  
  “隔壁邻居?”言侨皱了皱眉,“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之前来看房的时候从来没见到过,今天特别巧、恰好在超市里碰到了。”她把食材放到厨房的流理台上,回过头问他,“你想要吃什么?面还是饭?”
  
  言侨看着她的脸,刚想要温柔地和她说什么,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我妈。”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翁雨准备拿食材的手下意识地一顿,放下袋子、几步就从他的身边离开了厨房,佯装轻松地说,“那你先接吧,我去卧室拿钱。”
  
  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卧室,她猛地顿住脚步、握了握拳。
  
  厨房离卧室不远,言侨打电话的声音她就算不想听,也能很清晰地听到。
  
  这个电话,轻而易举地就让上个星期发生的画面浮现在了眼前,无比真切地提醒着她去正视。而从小到大,只要一遇到问题,她的第一反应,总是选择去逃避。
  安逸随性的生活已经过了太久,她没有料到这一天会到来得那么快。
  
  那么,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做?
  ……
  
  “小雨?”
  不知何时,言侨竟然已经打完电话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浑身一紧,立刻回过了头。
  
  “你怎么了?”言侨略微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人不舒服还是什么?我总觉得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没事,就是太困了。”她立刻摇摇头,勉强笑道,“大概是这两天忙搬家的事情没睡好,我一缺觉就是这样。”
  “你电话打好了?”为了错开话题,她问。
  
  “嗯,”言侨闻言,收起了手机,“我妈要我现在就去外滩的餐厅找她吃晚饭,好像她朋友一家也在,催得还挺急的。”
  
  她心里轻轻一沉,扬了扬嘴角努力对他笑,“嗯,那你快去吧。”
  
  “抱歉,不能陪你吃晚饭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等我到家就给你打电话。”
  
  “没事,下次还有机会的。”她这时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我送你下楼。”
  
  …
  
  目送着言侨开着车离开小区,翁雨的心底终于说不出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放松之余,那种闷闷的难受,也随之再次萦绕在了心头。
  
  慢吞吞地拿钥匙开门回家,她刚想去床上躺一会,才想起来要去给隔壁的美男邻居还钱。
  
  匆匆在钱包里翻了翻,她打开门走到1502,轻轻按了按门铃。
  
  等待开门的过程里,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焦味。
  咦?是不是哪家的晚饭烧焦了……
  
  正想着,面前的门终于从里被打开,刚刚分别时还衣着整洁的美男邻居这时却看上去分外地狼狈,一手拿着铲子、一手端着个焦黑的锅,衣服上还沾着不少油渍。
  
  两人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美男轻轻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我刚刚烧菜烧焦了,是不是味道传你那边去影响到你了?”
  
  “这倒没有……”翁雨望着他,“我是来还钱的。”
  
  “那你稍等会可以吗?”美男估计是手里实在忙不过来,“厨房现在还一团糟着,我先去处理一下。”
  
  他说话的同时,翁雨也看到他背后干净整洁的室内正不断地飘出不少烟。
  
  “让你见笑了,”美男回头看了身后一眼,轻咳一声,“我实在是……很不擅长做菜,难得尝试一回,却还是失败了。”
  
  “那……”翁雨看着他犹豫了几秒,这时竟然说出了一句令自己也十分诧异的话,“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对方显然也是听得一怔,一时都没有回答。
  
  “额,那个……”她脸颊迅速泛上红,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就是觉得,你在超市里帮了我的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家里刚好有点食材,而且我做饭……也做得不是太难以下咽。”
  
  他听了她的话,再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半晌、突然微微一笑,“谢谢你。”
  
  “那么这样,你超市的钱,也不用再还我了,”沉吟片刻,他又从容地朝她略微颔首,“我收拾完厨房后过来,麻烦你了。”
  
  “噢,”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红着脸点头,“好。”
  
  “我的名字是傅郁。”
  美男最后关上门前,望着她、低笑道,“师傅的傅,郁郁葱葱的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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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家厨房做菜的时候,翁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是出于善意与友好,自己几分钟前好像是真的邀请了一个陌生男人,来自己家吃晚饭。
  
  她的闺蜜曾经不止一次吐槽过她的反射弧长得可以绕地球三圈,言侨也总是担忧她走在马路上就会随便被人拐走,所以,能干出这种缺心眼的事情来的,估计也只有她了吧。
  
  不过……
  她边切菜,边绞尽脑汁地用自己仅剩的脑细胞分析,看她的新邻居长得这么一表人才,又是长期居于海外的教育人士,应该不会是坏人。
  
  翁雨晃了晃脑袋,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新邻居、归为了无害的一类。
  
  用购买的食材随便炒了两个家常菜,再很快下了面条,家里的门铃也适时地响了起来。
  
  她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跑到门边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傅郁此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只见他脸上带着淡而得体的笑、对她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甜食,这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饼干。”
  似乎是猜到她会很不好意思,他还淡淡补上一句,“给新邻居的一点小小见面礼,无足挂齿。”
  
  “……谢谢。”
  她本来是真的犹豫着觉得以这样的身份收礼也很牵强,可作为骨灰级的甜食爱好者,再加上他淡然又镇定的气场,让她只能接过他手里的点心,匆忙迎着他进屋,“你请在餐桌边等我一会,我马上就把菜端出来。”
  
  “我帮你。”
  他却没有依言坐等,而是选择跟在她身后走进厨房。
  
  两人一同进了厨房,翁雨多少有些慌乱,看他在身边一副等着她随意差使的模样,她只能指了指盛着面的锅,“那就麻烦你,端这个出去就好。”
  
  “需要锅垫吗?”他看着她。
  
  “嗯。”她点了点头。
  
  餐桌上很快摆好了菜和面,翁雨转身再去拿了两双筷子的功夫,他却连面都已经帮她盛好在碗里,工整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光就懂礼节和细心这一点,已经完完全全在她的新邻居身上体现出来了。
  
  起身开了客厅的空调,她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些不娴熟地招呼他,“那个,趁热吃吧……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坐在她对面的傅郁闻言勾了勾嘴角,拿起筷子,淡声说道,“对我来说,回到中国后,就算是一碗白米饭都能让我吃得感激不已。”
  
  她“噗嗤”一笑,“那么夸张?”
  
  “软炸鱼、炸土豆条、烤牛肉……在英国的家常大致就这些?我是一直觉得,哪怕牛扒再好吃,也不如一碗小馄饨。”他用筷子夹了一管菜到碗里,“再说你也看到了我的厨艺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所以只能去食堂吃,自己根本下不了厨做中国菜。”
  “你烧的菜味道很好。”他尝了一口菜,低笑道,“不是存心夸赞,真的很不错。”
  
  翁雨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个,你不嫌弃难吃就行,面的味道呢?”
  
  “嗯,”他尝了几口,点点头,“很有弹性和嚼劲,也不黏糊。”
  
  “我从小就特别爱吃面食,以前在学校里,我差不多有一年每天早上的早餐都是小馄饨。”为了避免尴尬,她托着腮帮找话题,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所以我平时的爱好,除了睡和吃,就是仔细研究怎样做面食味道最好。”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在美男邻居面前,已经瞬间把自己吃货加懒货的本性给暴露了。
  这样真的不太好吧?又是缺心眼又是反射弧过长的,估计他会对自己特别鄙夷……
  
  可她没料到的是,傅郁倒是听得饶有趣味,还提了问,“美食家,那你现在大学毕业了么?”
  
  “嗯,毕业了,”她说,“我现在是东航的空中乘务员。”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是高中毕业后去的英国,读完博就在帝国理工留任做老师了。”
  
  帝国理工。
  翁雨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想起来闺蜜陈涵心曾经和她提起过,这个大学好像是英国排名一等一的好大学,理工科声名远扬,基本和美国麻省理工同级。
  她的新邻居,可真是个才貌双全的稀有男人啊……
  
  良久,她叹了口气,低声感叹道,“我觉得我们俩的职业层次相差好大一截……”
  
  她的语气里多少带上了些低迷的情绪,傅郁听了她的话,此时突然抬头看向她,声音不高不低的,“我觉得你的职业很好。”
  
  “是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我的职业……最多只能说是谋生计而已,毫无诉求可言。”
  
  “我一直尊重每一个职业的人,无论这个职业的诉求是高或者低,每个行业都需要人去做,社会才能运转起来。所以,记得永远不要看低自己的职业,”
  他这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才低下头继续吃面,“无论别人怎么说。”
  
  这些话,其实他说得简单而平常、一点也不刻意,但翁雨却听得整个人都怔住了,心底里瞬间有种种的情绪涌了上来,几乎塞满了整颗心脏。
  
  她从小懒惰,不爱花心思念书,整天基本就是趴在课堂上睡觉,爸爸妈妈宠爱她、不舍得批评她,可她却听过不少亲戚或者周边人的流言蜚语和指责。
  脑子笨、念不好书、没出息、拿不了高薪水、以后只能做一门专业技能……类似的话,太多太多了。
  
  后来,她也是随意填的志愿,大专毕业进入了空姐这个行业,在工作时认识的言侨,言侨是上海本地经商的商人世家的独子,家境殷实,她也曾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言侨却是一条心都牵挂在了她的身上,屡屡付出,她又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人,便也终于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但是跟他在一起的这三年,那些流言蜚语也依旧包围着她,空中乘务员这个行业本身就很复杂,所以她从他的朋友那里,还听到了些更难听的意味。
  
  甚至最严重最可怕的,她在前天也经历到过了。
  
  可今天,是她这么些年第一次听到有一个人告诉她,尊重她的职业,并让她永远不要看低自己。
  
  翁雨呆呆地捧着碗,半根面条还在嘴巴里,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啪踏”一声从眼角边滑落了下来。
   正文 第二章 初识的他(二)   第二章初识的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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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在她情绪失控的第一时间,坐在她对面的傅郁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他看着她的脸庞,这时神情淡然地放下了碗,起身离开了餐桌。
  
  而翁雨低着头,也没有留意到他的行为。
  她向来是个被戏称没心没肺、糊涂随性过日子的人,她自己也乐于过这样简单不多虑的生活,可其实,有些情绪和影响,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被压抑着压抑着,她因为怕他们担心,没有去告诉爸爸妈妈或者闺蜜。
  她也更不能告诉言侨。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傅郁才回到了她的对面坐下,并在她的手边放了一包纸巾,“如果你愿意说。”
  
  她点了点头,泪眼朦胧地放下碗,去拿纸巾。
  
  傅郁就始终这么安静地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直到她的情绪稍微控制住一些,他都一直这么等待着。
  
  “前天……我刚飞了新加坡的航班回上海。”她胡乱擦了擦脸,攥着纸巾,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沙哑,“我是晚上到的,可没想到我一出关,就看到了我男朋友的妈妈等在外面。”
  
  “我之前见过她几次,是在我男朋友的生日宴会还是生意酒会上?记不清了,不过基本都没有怎么说过话,我一直觉得她应该不太喜欢我。”
  她抿了抿唇,自己也没想到这些事情、说出来却也不是那么难,“然后那天,她一看到我,就直接气急败坏地抓着我的手臂告诉我,让我马上离开她儿子,有多远滚多远。”
  
  “她说我不要脸,不知道使什么手段一直缠着言侨,她本以为言侨跟我在一起只是玩玩,最终会甩掉我、和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可是她没想到言侨跟她提要娶我……反正都是些不太好听的话,她的声音特别大,我所有同事都听到了。”她这么说着,苦笑了下,“我当时完全傻眼了,那个场景,我也是头一次碰到。”
  
  “你给她回应了吗?”听完后,他淡淡问道。
  
  “我什么都没有说,”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这个人一直不怎么会说话,我怕多说多错,她最后告诉我,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让我自己跟言侨提分手,这样。”
  
  傅郁淡然地点了点头,“能想象到整个流程,湖南台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这么淡淡的,又加上点说不出的幽默轻嘲,却让她的情绪也渐渐被感化得恢复过来。
  
  “言侨妈妈这样找过我之后,第二天我就听到了同事之间类似我傍大款、做小三之类的各种传言,你知道这个行业□□,这种情况是不太少,但我和言侨从开始在一起时就很清白、更没有任何利益牵扯,我绝对不愧对自己,也不愧对他。”
  她这时垂下眸,声音低低的,嗫嚅着重复,“我问心无愧。”
  
  这么些年,无论她心里对言侨的感情是不是能和他对她的同等,她都在尽自己的全力对他好,希望他开心。
  
  “我一直觉得感情是一件挺简单的事情,没有必要把它弄得很复杂。”她闭了闭眼,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我和言侨在一起,不去考虑家境的悬殊、职业、朋友圈的差异以及他家人的意愿,我的确是过得很开心的,但是我现在发现,我好像不能不去考虑那些。”
  
  她很想一直这么简单平静地生活,但其实这个地雷从最开始就已经埋藏在了她和言侨的关系里,是她自己拖拉鸵鸟、不愿意去正视。
  
  “人成长后,有些需要面对的事实的确是残酷的。”他沉吟片刻,“但最终还是能够归于平常简单,所以,该放的放,该拿的拿。”
  
  翁雨听了他的话,想了良久,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含义。
  他没有给她提供建议,也没有给她安慰,只是用一个很冷静的侧面来告诉她,她应该以怎样的心态去处理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她压抑了几天的心情、好像渐渐也好受了许多。
  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神色从容的傅郁,她真的觉得,从今天她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给了她一种值得去信任的安稳感觉。
  
  她很意外于这种眼缘。
  
  “……谢谢你听我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
  沉默了一会,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顿饭……好像还是还不清人情。”
  
  “邻里之间,来日方长。”
  他耸了耸肩,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敲桌面,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对了,”她这才发现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有告诉他,“我叫翁雨,上公下羽的‘翁’,下雨的……”
  
  “我知道。”他这时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下巴。
  
  她惊讶地望着他。
  
  “我前面看到了你放在茶几上的送水单。”他此时看着她,平静地回答,“上面有你的名字。”
  
  “哦……”她点头,心里想着,他真心是个特别细腻的人。
  
  当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时,却没有看到他正坐在她对面,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个“翁”字,解释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翁”,似乎更好一些。
  
  ...
  
  傅郁帮忙她一起洗了碗之后,很快便告辞离开,翁雨去浴室洗了澡,拿着手机躺到了床上。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手机屏幕上却还是没有半点来自言侨的消息。
  
  她不禁想着,可能他妈妈今天叫他回去,就是想给他下最后的通缉令,让他和自己结束吧?
  就像前天给她的那当头一棒,可能这种世家的长辈,总是会以一种强硬到近乎蛮横的态度,去处理这种关系。
  ……
  握着手机,就这么想着想着,她很快就枕着枕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闹得醒过来的时候,手机屏幕上还是一片空白。
  没有时间再多想什么,因为搬家休息了两天,今天还是要继续上班的,她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行李,换上衣服,跑出门打车去机场。
  
  到了机场,其他同事一看到她,就立刻围作一团神情怪异地开始窃窃私语,唯独和她关系最交好的周若朝她迎了上来,将她拉到一边。
  
  “小雨,”周若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两天没事吧?”
  “嗯,没事。”
  周若看着她,“……我还担心你今天会不来上班,因为上周的事情。”
  她一怔,既而弯了弯嘴角,“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呢。”
  
  “那就好,”周若关切地望着她,语气有些急,“你千万不要去理会那些在你背后嚼口舌的人,她们就是一群长舌妇,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根本没资格说你这样清白正当的恋爱关系。”
  “嗯,我知道。”她也轻轻拍了拍周若的手背,“若若,谢谢你。”
  她一直很庆幸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结交到周若这样正直交心的朋友,当她现在遇到这样的困难时,也愿意依然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
  
  两人这时走在其他同事的后面准备登机,周若边走,边压低声音、愤愤地和她说,“言侨他妈妈就仗着家里有权有势,逼迫你和言侨分手,她怎么没想过这三年你是怎么对言侨的?言侨能娶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是他的福气才对。”
  “对了,”周若突然说,“你这件事情告诉言侨了没有?”
  
  她摇了摇头。
  
  “我觉得吧……”周若看着她,“他这么喜欢你,估计会跟他妈妈杠到底,坚持要娶你回家。”
  “三年呢,”似乎为了让她开心些,周若还调侃起她来,“言侨有多喜欢你我可是太清楚了,他可真就愿意吊死在你这棵歪脖树上。”
  
  翁雨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一看,是言侨的名字,她心一颤,立刻接了起来。
  
  “小雨,”停了两秒,言侨才开口说话。
  “嗯,”她应了一声,担心地问,“你昨晚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昨晚发生了一些事情,”言侨的嗓音莫名压得很低,还有丝迟疑以及压抑,是她从未听到过的,“非常多的事情,我现在脑子很乱,小雨,我……”
  她握着手机,只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说。”
  
  翁雨的手一颤。
  
  “是……关于我们的事情吗?”半晌,她垂了垂眼眸,这时轻声问道。
  听了她的话,那边的言侨瞬间陷入了沉默。
  翁雨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心里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她虽然性子迷糊,可对身边熟悉的人,却还是有着相当的了解与机敏。
  
  “小雨,”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即将要走入机舱的时候,才听到言侨说道,“……等你回来再说吧,今天晚上我来找你。”
  她愣了愣,还没有回答,电话却已经应声挂断了。
  
  “小雨,言侨怎么说?”一旁的周若看她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问道。
  
  翁雨咬了咬唇,想着可能是自己太多虑,一时笑笑搪塞过去,“他现在可能在工作,想等晚上再和我谈这件事吧。”
  
  周若刚应了一声,便被其他同事叫去说飞行的事情,她独自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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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的往返飞行结束,晚上翁雨人一到机场,和周若告别后,便坐车回家。
  其实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就觉得人有些不太舒服,喉间有痰的感觉,鼻子也塞塞的。
  这两天上海的气候特别冷,因为搬家忙碌出汗,容易造成一冷一热,照这么看,可能是要感冒的征兆。
  
  上海的晚间交通实在是拥堵,她靠在车上,紧了紧大衣,闭着眼睛想稍微睡一会,就听到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半闭着眼摸出手机,她看到闺蜜陈涵心的名字闪烁在屏幕上。
  
  “喂。”她咳嗽了一声,接起来,“心心?”
  “小飞侠,”陈涵心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头传来,似乎略有些冷硬,“你现在人在哪儿?”
  “我刚飞完航班,现在在车上、准备回家了。”她直起身。
  “嗯。”陈涵心说了这一个字后,就不说话了,像是在思考什么。
  
  翁雨和陈涵心做了十多年的好朋友,彼此一个简单的表情或者一句话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很显然,她能感觉到陈涵心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心心?”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柯印戚又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去了?”
  陈涵心是少见的夫管严,丈夫柯印戚也和她认识多年,把陈涵心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结婚后也经常会干出类似将妻子圈养在家不让其出门这种事情。
  
  “不是,”陈涵心回答得很干脆。
  
  翁雨伸了伸腿,故意轻松地道,“那难不成是想我了?对了,要不要来我新搬的家玩,我跟你说,我邻居长得特别帅,还是数学老……”
  
  “昨天晚上,”没等她说完,陈涵心却已经扬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和言侨在一起吗?”
   正文 第三章 安心的温度(一)   第三章安心的温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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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雨听到言侨的名字,也竖起了耳朵,“没有啊,他昨天帮我搬完家,晚上和他妈妈吃饭去了。”
  
  顿了顿,她问,“怎么了?”
  
  “你听着,今天凌晨我和柯印戚去MUSE酒吧找郑韵之的时候,看到言侨了。”
  
  她攥着手机的手指猛地一紧。
  
  “因为忙着拖郑韵之出去,我也没时间多去确认,不过,你知道,我的视力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5.0的,”陈涵心的声音此时变得愈加冷厉,“要是我真的没看错,那么那个搂着其他女人举杯甚欢的人,肯定是他言侨本人没错。”
  
  翁雨呆呆地僵着身体,一时还没能消化这段信息。
  
  “喂,小飞侠,你还听着吗?”陈涵心的声音很急。
  “喂?!”
  ……
  
  那边陈涵心焦急等着她的回答,翁雨却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他昨天晚上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是去酒吧通宵了?他在早晨的电话里还说,昨晚发生了很多事情、非常复杂、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她讲……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扯了扯嘴角,勉强回复道,“大概是他的朋友聚会吧……”
  
  陈涵心冷笑一声,“深更半夜在酒吧聚会?兴致真好,翁雨,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找他问清楚,他要是敢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绝对要他好看。”
  
  咄咄逼人地放完话,这边翁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陈涵心估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稍微重了些,才缓了缓语气,“……我是已经被郑韵之气得焦头烂额了,她和穆熙不仅继续纠缠不清,还要往死里作践自己,谁知道现在连你这边也出状况了,我一直觉得言侨是不会背着你做这样的事情的。”
  
  陈涵心的这些话,听在她耳里,却又像根本没有进入她的脑子,越来越严重的头疼和不知所措,已经让她的思维都停滞了。
  
  “心心。”
  沉默了一会,她缩了缩身体,轻声说,“我现在头有些疼,等我和言侨谈过之后,再打给你,好吗?”
  
  她的声音很沙哑,那头陈涵心听得心里也不是滋味,想再说点什么,可还是暂且忍了下来,“……好,那我等你电话,你注意不要感冒。”
  
  将挂断的手机放回包里,车子也停在了家门口,翁雨神色木然地付了钱,拖着行李箱慢慢上楼。
  
  勉强用钥匙打开家门,进了屋,她把箱子往墙边一推,踉踉跄跄地走回卧室,连衣服也没换,就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
  
  等到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她是被自己的额头硬生生烫醒的。
  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冷得发抖,再加上她的卧室朝北,这种天气不开空调简直冷得像冰窖,她哆嗦着、半眯着眼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发现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以她现在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发烧了,估计温度还不低。
  翁雨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绞尽脑汁地想……之前整理箱子的时候,药箱到底被她放在哪里了?
  
  强撑着从床上下来,她摸着黑打开灯去翻床头柜,找来找去,却还是找不到。
  眼前一圈圈泛着黑,她扶着墙壁走到客厅的储物柜,拉开来,再一层一层地翻找。
  
  眩晕感越来越严重,甚至还有种想吐的感觉,她晃了晃、想要找个支撑点,一不小心就把之前靠在墙壁的行李箱给推翻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在这样安静的半夜显得尤为突兀,她连忙气弯下腰去扶行李箱,腿却一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地板冰凉,翁雨只感觉自己快烧熟了,就这么手撑着地板、不断缓着气。
  
  “咚咚——”
  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还有些神智不清,这时却听到玄关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大半夜的,怎么还会有人来敲门?难道是言侨?
  
  “等一下。”
  她勉力从地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
  
  “是我,”一门之隔,她很快听到了一个温雅的男声,“傅郁。”
  
  咦?邻居美男?
  翁雨晃了晃脑袋,开了门,就看见傅郁一身居家服,还戴着一副眼镜站在她的门前。
  
  “我刚在隔壁,听到了几声巨响,”他看着她,温和地说,“就想你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她刚想要说什么,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头疼引起想要呕吐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站在她面前的傅郁蹙了蹙眉,望着她绯红的脸颊和不断冒着虚汗的额头,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你是不是发烧了?”
  
  “嗯……”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半闭着眼回答他,“我刚刚……就是在找药箱。”
  
  傅郁定定注视了她几秒,这时将门开得大一些,不由分说地将她扶到沙发边坐下。
  然后,他折返到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储物柜前,很快在左下角的角落找到了药箱。
  打开看了看,里面却没有退热片和消炎药,他回头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烧得快要晕过去的人,心里很快做了一个决定。
  
  “翁雨,”他走到她身边,为了让她听清楚,半弯着腰对她说,“你等我一会,我换下衣服,现在就开车带你去医院。”
  
  “嗯……”她整个人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意识,只是出于惯性地回应,连他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拿了她包里的钥匙锁上门,扶着她坐电梯去地下室上车,都完全不知道。
  
  “再坚持一会,马上就要到医院了。”
  靠在副驾驶座上,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她依然能感觉到,这只手有力的温度。
  
  **
  
  到了医院,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挂号、看医生、配药、申请病房……直到把翁雨安顿在病床上打点滴时,傅郁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刚从英国回来在倒时差,他这两天一直睡得比较晚,在隔音效果不佳的房子里,很容易就能听到她在那边翻箱倒柜的声音。
  幸好,在她昏迷在自己家里没人知晓之前,能赶上把她送来医院挂水。
  
  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要休息一会,就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
  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低声道,“阿郁。”
  
  傅郁一怔,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熟人,这时抬了抬手掌,示意男人出门说话。
  
  两人一同出了病房,来到走廊上,那男人才笑看着他,对他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这个男人名叫戴宗儒,是他高中时期关系最交好的朋友,现在是瑞金医院的著名妇产科医生,即使他在英国,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络,他回国时也会见面叙旧。
  
  “好久不见了,”他拍了拍戴宗儒的肩膀,“今天在医院值晚班吗?”
  
  “不值班,只是这台手术时间长了,现在准备回家,”戴宗儒点了点头,“你呢?放圣诞假期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
  
  “刚到没两天,想先休息休息,再联络你的。”他淡声道。
  
  “刚刚在走廊里看见你抱着一个女孩子进来,还以为是手术时间太长看花眼了,后来问了护士,才知道你在这里。”戴宗儒看着他,笑得略有深意,“女朋友?一年没见,我发现我好像有点跟不上你的近况了嘛。”
  
  他摇了摇头,看了眼病房,“不是女朋友,是邻居。”
  
  “邻居?”戴宗儒听得显然有些意外,“我没听错吧?最不喜欢管别人闲事的傅郁,竟然会照顾邻居?”
  
  “别把我说得冷漠得不近人情似的,”他拍了拍戴宗儒的手臂,“她发烧了,我就帮忙把她带来医院挂水。”
  
  “噢……”戴宗儒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不过,我刚刚看那个女孩子,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不是说她大众脸,真的是脸熟。”
  
  傅郁沉吟片刻,“你应该是在陈涵心和柯印戚的婚礼上见过她,她当的伴娘。”
  
  “对!我想起来了,”戴宗儒一敲手掌,“她是心心的闺蜜吧?”
  
  “嗯。”
  
  “奇怪,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会是邻居?”
  
  “刚认识,”傅郁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次回来,才发现她搬来我隔壁租住的。”
  
  “有缘千里来相会。”戴宗儒一脸的意味深长,“这事儿真是巧,我得回去告诉我老婆,说你突然在她们这堆发小圈里,撞上心心的闺蜜做邻居了。”
  “阿郁,你都老大不小了,别再整天盯着一堆数字了,也是时候该找个好姑娘成家了。”感叹了几句,戴宗儒又说。
  
  “啰嗦。”他耸耸肩,“你怎么变得跟我妈一样。”
  
  戴宗儒笑了起来,挤兑了下他,“哎,这姑娘看上去真是挺可爱的,你不如拿下?我跟你说……远亲不如近邻,这可是真言。”
  
  “她有男朋友。”他淡淡回了一句。
  
  戴宗儒望着他的脸色,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阿郁,你不是还想着夏夏吧?”
  
  傅郁闻言抬了抬眼眸,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戴宗儒,“夏夏都快要结婚了,我还想着她做什么?陈年老帐也翻出来,我看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婆妈了。”
  
  “这就对了,要展望新生活!”戴宗儒朝他打了个响指,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我老婆没睡、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过两天见面再聊。”
  
  他朝戴宗儒摆了摆手,也转身回到了病房。
  
  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坐了下来,他抬眼望向翁雨毫无防备的睡颜,很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再探了探她的额头。
  点滴打下去,烧应该会退得快一些。
  
  他靠在椅背上,就这么注视着她。
  
  她熟睡的时候,模样安静又乖巧,不像平时醒着时总是一副迷迷糊糊、随时都准备要脱线放空的样子。
  
  他记得,他第一次在陈涵心婚礼上见到她时,她似乎不会穿太高跟的高跟鞋,最后导致被长礼服和鞋子搞得一屁股摔坐在会场门口时的场景,惹得所有人捧腹。
  自然的,脑海里这时又回想起前天在她家里吃饭、她流着泪和他说话的模样,他其实从最一开始,一直以为她真的是个迟钝到不行、又有些笨拙的女孩子,却没想到,她也有这些真实的情感,自卑、难受或者隐忍,只是习惯性地把这些隐藏在迷糊的外表下,不想让人看到。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这两天才会特别去留意她的情况,否则,他也不会在听到她家的声响时,立刻就能出现在她家的门前。
  
  虽然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从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
  
  总觉得不照顾好她,她就会随时出状况,让人没办法不去担心留意啊。
  有点像小兔子,他这么想着,又笑着摇了摇头。
  
  就像戴宗儒说的,他傅郁,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爱管别人闲事了?
   正文 第四章 安心的温度(二)   第四章安心的温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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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雨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眼皮能感觉到被明亮融暖的阳光覆盖着。
  告别前几天的阴冷,暖洋洋的冬日早晨,随之渐渐恢复的,还有她昨晚浑身发麻的虚软身体。
  
  感冒发热真是可怕,她从小到大身体都还不错,可是只要偶尔一感冒,基本接踵而来的就是高烧了。
  是因为这两天身心都太疲惫了吗?
  整个人舒服多了,思维也随之变得清晰起来,她这么想着,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白色墙壁,还有自己正在挂的点滴。
  
  咦?她怎么现在……人在医院里?
  
  一时还没回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病房的门已经被推开,她抬眼望去,看到一个护士端着换药的盘子走了进来。
  
  “嗯,看你的样子,烧应该是彻底退了。”护士这时走到她床边,熟练地帮她换了一瓶点滴药水,笑着道,“再挂一瓶就能出院了。”
  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护士忍不住又说,“小姑娘你真的是福气好,其实也就是发烧而已,没有其他症状,你男朋友还这么守了你一晚上不睡,半夜你烧不退、他还来值班室问,别提多担心你了……哎哟,年轻真好,羡慕人。”
  
  护士阿姨是个中年妇人,这么越说,越是眉飞色舞,声音一大,惹得旁边病床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这下,可怜全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翁雨,还有点发晕的头被护士阿姨给弄得更晕了。
  男朋友?她记得,昨晚言侨根本没有来找她啊……那到底是谁带她来医院的?
  
  “而且,这小伙子长得也一表人才的。”护士阿姨端着盘子离开之前,还不忘感叹着添上一句,“真是好男人,赶紧嫁了吧。”
  
  护士阿姨打开房门的时候,外面恰好也有人进来,在翁雨的视线里,傅郁就这么在护士阿姨一连串高亢的背景音里走进了病房。
  
  “醒了?”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的大衣,这时走到她身边的看护椅上坐下,将手里提着的还冒着热气的白粥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翁雨直愣愣地看着他清俊的面容,轻轻点了点头。
  
  “烧退了?”
  
  “嗯……刚刚护士阿姨是这么说的。”
  
  “你一晚上没吃东西,胃会吃不消的。”他看了她几秒,接着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只保温瓶,修长的手指摘了瓶盖,倒了一些温水。
  
  “能坐起来吗?”他又问。
  
  她“嗯”了一声,刚抬起身,他便伸手将她枕在脑下的枕头拿起来,守礼地托了一把她的肩膀,让她坐靠在床头。
  
  “先喝点水。”他将瓶盖递到她手边。
  
  她接过来,慢慢地喝下去。
  
  “再喝点粥。”接回瓶盖,他打开粥的盖子,帮她支起小桌子,再将调羹和粥一起递到她的手边,“小心烫。”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淡然沉静,她拿着勺子、默不作声地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脑海中也渐渐回想起昨天晚上,在她烧得那么难受、孤立无助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让她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粥是热的,温度烧在她的唇舌之间,却也像燎原的火焰,从她的手指蔓延到四肢。
  
  原来护士阿姨口中的她的二十四孝好男朋友,就是他。
  原来昨天半夜敲开她家门,将她一路带到医院看急诊,陪她挂一晚上水,大早上帮她买粥、妥帖照顾她的人,就是这个和她认识还没有几天的美男邻居。
  遇上这样的人的概率,只可能是千万分之一吧?
  
  那个啥,她明天去买彩票会不会中特等奖?……
  
  “……我觉得你很会照顾人。”心里这么想着,谁知嘴里却已经说了出来,说完才一懵,她干脆连头也不敢抬,继续埋头喝粥。
  
  傅郁静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淡淡回应,“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
  她一口粥差点噎在喉咙里。
  
  “我出国出得早,一直独居,最多只能说是打理自己的生活还算顺手。”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可能是因为出国前要照顾妹妹。”
  
  “妹妹?”她竖起耳朵,把脸抬了起来,“亲妹妹吗?”
  
  “现在刚念大学。”他略一点头,顿了顿,“不过,她学习不太好,尤其是数学。”
  
  翁雨“噗嗤”一笑,“我怎么觉得我躺着也中枪了。”
  
  他也笑,“你们俩要是都是我的学生,估计我寿命都要缩减几年。”
  “以前她小时候,我给她补习数学,一道题反复说十遍,也听不懂。”他像是在回想,“听不懂还不认真,趁我不在,偷偷把练习卷藏在电视柜底下,过一会还跟我说找不到了。”
  
  她听得起劲,追问,“你们俩差几岁?”
  
  “九岁。”
  
  “那你一定很宠她,”翁雨憧憬地摇了摇头,“我从小也一直很想要一个哥哥,你们俩感情很好吧?”
  
  “嗯,”他淡淡一笑。
  
  两人再闲聊几句,她也把粥都喝完了,傅郁将东西收拾干净回来,就看见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真的谢谢你。”她坐在病床上,看着他,双手合十、十分郑重地说,“你的大恩大德,我出院后会好好报答的。”
  
  因为一夜没怎么休息,他的脸色看上去略有些苍白,可听了她的话,他忍俊不禁、连忙轻咳了一声,“等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再说吧。”
  沉吟片刻,他注视着她、又开口,“其实出现昨晚这种情况,如果你在家里的话,有家人照应会比你自己独身住,好上许多。”
  
  听他这么说,她更惭愧了,“我也觉得……”
  
  当初是她跟爸爸妈妈提议要出去住,从小一直宠爱她的父母一开始一直不同意,还是她联合着言侨一起好说歹说,才让他们点头的。
  她当时想自己独居的初衷,是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是依赖爸爸妈妈,要学着自己管理生活,而且她的工作时间又是不定,有时候半夜回来,还会吵醒他们、影响他们休息。
  
  可是这才没几天,她就连发个烧,都差点一个人晕在家里,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她可真就完蛋了。
  
  “不过,既然都搬出来了,就要开始学会怎么自理。”他低声道。
  
  她听了他的话,不自觉地、就像小学生听老师话一样用力点点头。
  
  “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他忍着笑、说。
  
  “对了,”他这时将她放在一边的包拿了过来,“今天早上有人给你打了几个电话。”
  
  她接过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他望着她的脸颊,眉头一动,从陪护椅上起身,“我出去吃点早饭,等你挂完这瓶水,我带你回去。”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走出病房,将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上显示着一排的未接来电,大部分都是言侨的,也有担心她没去上班的周若的,她赶忙给周若发了短信,让她给自己用年休请个病假、明天就回去上班。
  短信刚发完,就有电话进来,她看着来电显示,半晌,才轻轻用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
  
  “小雨!”那头言侨的声音显然有些急躁,“你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
  
  平时熟悉的声音,隔着一天听来却觉得有些陌生,她握着手机,一直没作声。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言侨更急了,“小雨,你没事吧?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很久了。”
  
  脑海中此时回想起陈涵心告诉她的事情,她沉默了一会,“我没事。”
  
  言侨此时多少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情绪,呼吸重了些,“昨天晚上我失约没来找你,的确是我的不对,我会向你解释的,但你也不能避而不见啊。”
  
  “我没在家里。”
  
  “你今天不上班?”言侨一怔,声音里渐渐带上了丝怒气,“那你现在到底在哪?在朋友家吗?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她闭了闭眼,“我现在在医院。”
  
  “你出什么事情了?怎么会在医院里?!”那边的言侨连声音都变了。
  
  “我昨晚发高烧了,”她突然不是很想再多说什么,“我等会就回来了,如果你有事的话,不用等我了,先去忙吧。”
  
  她语气中的疏离之意,第一次变得如此明显,言侨在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声音沉沉地道,“我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
  
  她和言侨打完电话之后,心情就变得不是特别好,在挂完水办理手续的时候还频频走神。
  这样的情况她自己并没有发现,可一直陪同着她的傅郁,却看得很清楚。
  
  等离开医院,他开车带她回到小区的时候,差不多是中午,停了车,两人便一起走去坐电梯上楼。
  
  “回去之后,好好和他谈一谈吧。”他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突然这么和她说,“如果你还重视他的话,很多事情,说开会比较好。”
  翁雨本来还在发呆,听他这么说,心底一怔、既而又一暖。
  他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可以细致到这样的程度,在哪个方面都无懈可击,而且是以这样温和的态度让她容易接受。
  
  “好。”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说的话,总是没错的。
  
  烧虽然是退了,可是鼻涕和咽疼的状况却紧跟着上来,出电梯的时候,她总感觉鼻涕要从鼻子里流下来、难受得不行,而傅郁在一旁看得清楚,忍着笑、递了一包纸巾给她。
  
  “谢谢。”她望着他的眼神简直感激得几乎要热泪盈眶,连忙抽出一张捂住鼻子。
  可接着一抬头,就看见言侨正站在她家门口,定定地注视着他们两个人。
  
  言侨的眼神很可怕,迟钝如她都能感觉出来他可能是误会了,被这么看着,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去看身边的傅郁。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英俊的眉眼纹丝不动。
  
  “小雨。”言侨神色铁青地叫了她的名字,视线却落在傅郁身上,“这位是?”
  
  气氛尴尬至极,翁雨吸了吸鼻子,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是我的邻居,傅先生,昨晚我发高烧,就是他帮忙送我去医院的。”
  “他是个很好的人。”想了想,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帮了我很多忙。”
  
  “你好。”傅郁在她说完这些之后,朝言侨微微颔首。
  
  言侨望着他,表情略微有些松动,可语气还是很僵硬,“你好。”
  
  “傅郁,真的很谢谢你,你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翁雨这个时候心里不是很愿意看到言侨这么一脸敌意地盯着傅郁,朝他笑着摆摆手,连忙招呼言侨,“进屋说吧。”
  
  “谢谢你帮我女朋友,她性子一直就是这么迷糊。”等翁雨进屋之后,言侨看着正在拿钥匙的傅郁,不痛不痒地说,“往后我和她住在一起,她应该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这些话,示威和宣誓占有的感觉浓厚,傅郁开门的手顿了顿,半晌,冷静地看向他,眼眸里看不出深浅,“我这个人,一向不是很怕麻烦。”
   正文 第五章 布朗尼的味(一)   第五章布朗尼的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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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雨回到家里,才发现,客厅和卧室里昨天晚上被她翻找得乱七八糟的柜子,摔倒的行李箱,不知何时,都已经被整齐地规整了回去。
  这些……都是傅郁昨晚整理的吧?
  
  静静地站着,她脑海里又浮现起今天早上,他提着粥走进病房的场景。
  文雅而从容,平淡又温暖。
  
  “我是头一次听到,你对一个男人给出那么高的评价。”身后这个时候,响起了言侨略带吃味的声音,“小雨,我是你男朋友,你这么多年,也都没有夸过我一句啊。”
  她听得有些尴尬地回过头,可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被他伸出双手用力拥住。
  
  翁雨被抱住的那一瞬,身体就有些僵硬,可动了动、又挣脱不开,只能说,“我感冒咳嗽很严重,你不要离得我太近,会传给你的。”
  “小雨,”抱着她的言侨这时手臂却越收越紧,“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们坐下来说吧。”她说,“……我鼻子塞着,真的呼吸不过来了。”
  
  他听她这么说,只能松开她,和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可视线却一直牢牢锁在她的脸上。
  “我昨天晚上没有来找你,是因为和我妈妈在家里争执,”他望着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她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天开始,突然就硬要我和你分手,态度坚决,说什么都不听。”
  
  “嗯。”她没什么表情。
  
  言侨望着她毫不惊讶的脸色,神色绷紧地去碰她的手,“但是我没有答应,小雨,任凭她怎么说,我都不会和你分手的。”
  “她有来找过你,跟你说什么吗?”见她不说话,他试探性地问。
  
  翁雨心里一震,想到那天自然而然和傅郁倾诉的话,可现在到了当事人的言侨面前,却突然怎么也说不出口,“……没有。”
  
  “那就好,”言侨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她要是给你施加压力,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这句话,听在她心里还是微微有些触动的,想了想,她说,“言侨,我觉得你妈妈应该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很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吧。”
  他听了后,沉默片刻,“我承担些压力没关系,但我想娶的女孩子,是我的事情,她的希望,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小雨,我们结婚吧。”
  
  她愣住了,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我说,”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你嫁给我,我们俩结婚,好不好?”
  “我三年前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同的感觉,这些年来,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轻松很快乐,无论我的家人和朋友是否赞成,我喜欢的女孩子都只有你一个,我真心希望这一辈子陪伴着我的人,是你。”
  “我知道,因为当初,是我强硬地在追你你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你或许对我的感情并没有我对你那么强烈,可是我会一直像最初那样珍惜你。”
  
  “戒指我也已经买好了,因为早上急着来找你,落在家里忘拿了,如果你答应,我现在马上赶回去拿。”
  他的眼神是温柔的,话语里也有沉甸甸的感情,无论如何,这三年来,他也一直是用这样的目光在看着自己,翁雨听了这些话,前些天积累在心底的不适感,多少还是柔软了下来。
  
  “你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沉吟片刻,她说,“这毕竟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而且,你家人的意见也不能不顾及。”
  “你知道,我散漫惯了,一下子要考虑那么严肃的事情,脑子会转不过来。”她笑了笑。
  
  言侨动了动唇,最终还是说,“好,我等你。”
  
  “你今天还要上班的,公司缺席不太好,”她咳嗽了一声,“我送你。”
  “不用了,你在家好好休息,”他没有起身,“真的不需要我在家陪你吗?”
  她摇摇头,“没关系的,烧已经退了,只是感冒而已。”
  
  两人走到玄关处,言侨弯下腰穿鞋,翁雨犹豫了一会,还是叫住了他,“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怎么了?”
  “我搬家那天,你妈妈叫你去吃饭,你后来跟我说发生了很多事情,是什么?”
  
  言侨抬起身,脸色募得有些变化,停顿了一会,才说,“……你听我说了,不要不高兴。”
  “那天吃饭,还有另外一家人在,是我妈从加拿大回来的朋友一家,吃完饭后,那家人的女儿说想要去酒吧喝酒,我妈就硬要我带她去,我就叫了些朋友一起,人多闹腾、他们都拼命灌我,还要玩惩罚游戏,我醉得不行。”
  好像是怕她生气,他连忙说,“小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喝酒,那次是特殊的,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了。”
  
  言侨的话,基本和那天陈涵心告诉她的相符,可能他那时候抱着别的女孩,也只是惩罚游戏,他应该没有欺骗自己吧?
  人不太舒服,她也没再多加揣测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不要自己闷闷不乐,我会担心。”他打开门时说,“你这两天好好休息,我也会努力再说服我妈同意的。”
  “周末你睡个懒觉,我晚上来接你,去你爸妈那边吃饭。”
  
  “嗯,”她顿了顿、答应下来,却没有看到他在离开之前,沉而复杂的眼神。
  
  …
  
  在家好好休息了一晚,接下去的几天工作日,翁雨还是照旧地按部就班,可难得休息的周六那天早上,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睡懒觉,而是起了个大早,跑去菜场买菜。
  
  出门的时候,她接到了陈涵心的电话,她告诉陈涵心自己和言侨已经说清楚了误会,可对于求婚的事情她却只字未提。
  连她自己心里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闺蜜讲。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便约好圣诞节碰面再聊。
  
  到了菜场,她拿着钱包开始思索买些什么菜好,她记得上次听傅郁说过,他不爱吃油腻的,只喜欢吃家常菜?
  上海的家常菜啊……
  油爆虾、糟毛豆、清蒸鲈鱼、蒜泥生菜、腌笃鲜、红烧小排……嗯,这些都挺好吃的,不过好像多了点?
  
  也不知道合不合他胃口,可她也实在是想不出,以自己的头脑,除了做菜好吃之外,还有什么能够回报他对自己的帮助。她这么想着,买齐了所有食材,赶回家做菜。
  
  好不容易捣鼓了几个小时,终于做出了一桌成品,她胡乱擦了擦汗,趁着菜还没凉,赶紧去敲傅郁的家门。
  
  按了几下门铃,门便开了,只见傅郁一身居家服,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淡定地站在门里看着满身大汗的她。
  
  “你在啊……”她看着浑身散发着居家美男气息的他,脱线地道。
  傅郁望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心里觉得好笑,“不然呢?谁来给你开门?”
  “那个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你吃午饭了没?”
  他眼睛一眯,心里顿时了然,“还没。”
  
  “……我刚做了一桌菜,都是上海的家常菜。”翁雨看着他,说,“我这人也没什么特长,所以只能……”
  “我帮你把菜端过来,可以吗?”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将资料放下在一旁,“到我家来吃吧,我正好在烘培蛋糕,需要随时去厨房。”
  
  蛋糕?他在做蛋糕?
  翁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说你不擅长做菜吗?”
  “嗯,”他走出屋子,望着她疑惑的表情、低笑,“不过,糕点应该还能拿得出手。”
  
  **
  
  翁雨还是第一次踏进傅郁的家,两人一起吃完饭,傅郁不让她帮忙洗碗,便对她说,“你随意参观,没关系的。”
  她点头,从他的卧室,走到书房,整洁干净的布局摆设,没有任何多余物品,颜色大多偏暗色系,可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在书房的一角,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长长的火车模型,翁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惊叹了一声,连忙蹲下来仔细看。
  
  轨道、城镇、树木……所有一切陈设都是精良逼真的,火车不断地在轨道上行驶着,她看得目不转睛,连傅郁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也没有发现。
  “在看小火车?”他在她身旁半蹲下来。
  “嗯,”她看得双眼亮晶晶的,“这个搭建起来一定很难吧?”
  “其实还好,”他轻轻摘下眼镜,“只是需要些耐心。”
  
  “你看,”他说着,从她的身旁伸出手,去指模型的一个部分,低声和她解释,“这里,就这个地方,我搭了好几个小时。”
  “因为不经常回国,所以在这个家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模型,我在英国的家有专门一整个房间,都是摆这些的。”
  “平时除了上课、分析题,闲暇时候我基本就在玩这个。”
  他说话时声音照旧低沉柔和,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翁雨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突然怦怦跳了起来。
  
  “女孩子肯定会觉得模型很无聊吧?”他见她呆愣愣的,出声问道。
  “啊?”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想搭搭看。”
  “不过……以我这个脑子,估计连一片都搭不起来吧……”她想了想,沮丧地摇头。
  
  “世上无难事。”他轻笑,慢慢抬起身,“走吧,蛋糕好了。”
  
  翁雨听到蛋糕两字,连眼睛都发绿了,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一溜小跑地回到客厅,远远便看见餐桌上正摆着一个香喷喷的巧克力布朗尼蛋糕。
  她迫不及待地在餐桌边坐下,傅郁将切好的蛋糕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忍着笑,再将小调羹递给她,“尝尝看。”
  
  “谢谢,我开动了!”她开心地挖了一口放在嘴里。
  入口即是浓郁的巧克力味道,慢慢软化在舌尖,翁雨作为一个骨灰级蛋糕爱好者,被好吃得连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了,一边吃,连说话都顾不上,只来得及连连给他竖大拇指。
  
  傅郁坐在她对面,看一会手里的资料,又时不时看她一眼,嘴角始终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你怎么都不吃?”吃了一大半,她幸福满足地吸了口气,“我觉得你做得可比店里都好吃!”
  “我不太爱吃甜的,”他低咳了一声,“前天刚学,你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
  
  翁雨愣了愣,“……前天刚学?!”
  “嗯,”他说着,轻轻推了推眼镜,“按照网上的教学做了一次,第一次就挺成功的,大概我做菜的天赋都落到糕点上了。”
  
  他说他不爱吃甜食,那么这样特意做蛋糕,是因为知道她喜欢甜食、所以才学的?会不会是她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她烧了一桌菜想回报他的帮助,却反过来又接受了他的好意。
  翁雨抱着香喷喷的蛋糕,望着他低头看资料时俊秀的侧脸。
  
  能认识他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当她还沉浸在如此幸运遇上这么好的邻居美男的感动中时,她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原本以为是言侨,可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个电话。”她和傅郁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走到书房。
  
  “你好。”
  “你好,请问是翁雨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是我,”她有些疑惑,“请问你是?”
  
  “我是向矇,”女人的声音缓慢而又带着丝奇怪的优雅,“冒昧直接给你电话,不知道言侨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我是他妈妈朋友的女儿。”
  
  翁雨的心里“咯噔”一声轻响,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噢,那这样看起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女人这时轻柔地一笑,“你现在方便吗?我在淮海路上的咖啡厅,希望你能过来一趟,我想和你聊一聊。”
  “我是言侨妈妈现在指名的未来儿媳。”
   正文 第六章 布朗尼的味(二)   第六章布朗尼的味(二)
  
  **
  
  “如果你有空的话,我等你过来。”那头的女人如是说道,“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有知情权。”
  
  翁雨握着手机,整个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所有一切的想法和逻辑全部都瞬间被打乱了,只是机械地,说了一声“好。”
  
  电话挂断,她甚至突然都想不起来,前几分钟刚刚听到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什么。
  
  在书房里静静站了一会,她走回客厅,只见傅郁正专注地用纸笔在演算一道题目,时不时地还在笔记本电脑上编辑着什么。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刚刚接到的那个电话。
  就像上次一样,让她在心底郁结多日的事,在他面前说出来后,却变得无足轻重,任何再不好的事情都总有办法、可以好好去解决。
  
  翁雨望着他专心工作的样子,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还是……算了吧。
  
  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他作为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她不应该再朝他倒苦水、去询问他的意见,给有重要事情要做的他添更多的麻烦。
  
  “我朋友刚刚打电话,叫我出去有点事。”她勾起嘴角,走过去,装得若无其事地跟他说。
  
  傅郁从资料中抬起头看向她,“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了,”她避开他仿佛能洞察她心思的眼睛,连忙摆手,“你快忙你的事情吧,我不打扰你。”
  她拿过已经洗干净的碗碟走向玄关,他跟着起身走过来,伸手帮她打开了门。
  
  “拜拜。”她朝他笑了笑,“布朗尼真的很好吃,我有空会再过来蹭蛋糕的。”
  
  傅郁望着她脸上的笑,目送着她打开自己的家门走进去。
  她刚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他驻足在门口,心里思考着,轻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
  
  来到淮海路上那家咖啡厅时,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点。
  翁雨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咖啡厅,很快就看到咖啡厅的小角落里,正单独坐着一个女人。
  仿佛有直觉告诉她,打电话给她的就是这个人。
  
  心头绷紧地走过去,来到桌边时,那女人抬起头看向她,从容优雅地开口道,“是翁雨小姐?你请坐。”
  女人的相貌生得相当好,翁雨脱下羽绒服、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强迫自己要保持冷静。
  
  “我叫向朦。”女人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冒昧叫你出来,要你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些失礼。”
  向朦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也很有教养,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胸有成足。
  翁雨摇摇头,“没关系。”
  
  “翁小姐,虽然你不认识我,但你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向朦笑了笑,“你刚和言侨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虽然他没有和我直接联络,但是我从我们共同的朋友圈那里得知,他有了一个非常喜欢的女朋友。”
  见翁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便继续说下去,“言侨他以前啊,也算是个纨绔子弟,朋友都说,他现在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抽烟、也不喝酒了,除去上班,就是陪你,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挺羡慕那个女孩子的。”
  
  翁雨听了她的话,总感觉她和言侨似乎是非常熟悉的人,她的字里行间,都在透露出这种信息。
  
  “言侨应该没有和你提起过,他在温哥华念大学的时候,我就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们家后来定居在了加拿大,他选择回国,所以我和他的关系也就戛然而止了。”
  向朦握起茶杯,喝了一口,“虽然对他来说是结束,但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他妈妈也知道,不过我想,既然他有这么喜欢的女朋友,我也不会再去打扰。”
  
  原来是前女友,翁雨垂着眸,手指微微紧了紧。
  
  “但是,前段时间,他妈妈突然来温哥华找我,”向朦不急不缓的,“似乎是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翁小姐,听说你的职业是空中乘务员?”
  
  向朦冷不防这么一问,翁雨沉默几秒、轻一点头。
  
  “那也就是说,是专科学校毕业?”向朦拨了拨头发,声音听起来更温柔了一些,“我和言侨虽然都从UBC的商科毕业,但我们都是不以学历评判别人的人,我觉得他妈妈反对,是因为可能在长辈的观念里,学历还是很重要的。”
  “但我觉得,学历和家境,这些都不能强人所难。”向朦轻轻一笑,“你说呢?”
  
  翁雨听了这几句状似委婉的话,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呛在喉咙口一般,涩涩的难受。
  
  “他妈妈来找我,是觉得他应该会听我的建议,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很愿意听我的想法,”向朦说着,目光看向她,“但是我很意外,回国前,我和他的电话沟通失败了。”
  “说实话,我觉得言侨变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不会因为私人感情与家人发生冲突的人,但是这次回国,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因为一个女孩子和他妈妈发生激烈的争执,这种事在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向小姐,”翁雨这时闭了闭眼,轻声道。
  
  向朦眼睛微微一眯。
  
  “你说,你是言侨妈妈现在指名的未来儿媳。”翁雨没什么表情地说。
  
  “是的,”向朦也渐渐收敛起脸上的微笑,“这次回国,他妈妈是希望我说服他和你分手,尽快在年关时举办我和他的订婚宴,他妈妈喜欢的儿媳一直以来都只有我,一个能顺长辈心意、也能做得好妻子,更能帮言侨一起打理他们的家族产业的人。”
  
  “这些,言侨都知道,是吗?”
  
  “是的,”向朦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我还想起来,我刚回国那天,我们两家人一起吃完饭后,他陪我在酒吧喝酒,当晚他喝醉了,我带他回我住的酒店。”
  “醉酒后男人的身体是最诚实的,我也终于知道,原来他这么喜欢的女朋友,三年都不愿意和他有肌肤之亲。”向朦的笑容带上了丝嘲讽,“这样的女朋友,够格吗?”
  
  翁雨掐着手心,只觉得整颗心脏都是冰冷的,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今天叫你出来,是希望你能够明白,他哪怕现在被爱情冲昏头脑想要娶你,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实也会证明给他看你和他之间的差距,哪怕你们结婚了,结果也一样,”向朦的眼底蕴着冰冷,“大家都是成年人,你现在自己离开他,对你和他都好,也是你作为女孩子,在他家里人这样坚决反对的情况下,所保留的最后的自尊。”
  
  翁雨始终木然地坐着,看着她拿出钱包,将付账的钱放在桌子上,穿上大衣,从容地起身经过她身边离开,
  “无论从哪方面看,你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好聚好散吧。”
  
  **
  
  从咖啡厅出来以后,天已经差不多暗了下来。
  冬季的天暗得早,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翁雨裹紧围巾,慢慢地走着去黄陂南路坐地铁。
  
  坐上地铁,手机铃声响了很久她才发现,接起来,那头言侨的声音很急,“小雨,你在哪?不是说了今天来接你去你爸妈那里吃饭吗?我在你家楼下了。”
  
  “啊,对不起,”她轻轻捂着听筒,“我今天和朋友出来见面,忘了跟你说了,我现在在地铁上,你直接过去就好。”
  
  她记性不好、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言侨听她的声音似乎情绪正常,温柔无奈地责备了她两句,便将电话挂了。
  
  坐地铁去爸妈家并不远,坐了几站路,她出地铁,过了一条马路就走进了家里的小区。
  按了门铃,很快翁母便来开门,看到她的时候,似乎很高兴,“小雨回来啦。”
  “妈妈,”她也咧起嘴笑,像平时一样,“爸爸在烧什么菜?好香啊。”
  “知道你要来,当然是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咯,”翁母将她迎进来,捏了捏她的胳膊,“爱吃肉又爱吃甜,怎么就长不胖呢?一个人住还习惯吗?都不让妈妈过来帮你做菜。”
  “习惯,”她放下包,勾住翁母的肩膀,“说好要自力更生的,就要做到嘛,你放心,我可天天胡吃海吃的。”
  
  翁母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言侨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应该马上也要到了,”她话音才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
  
  翁母连忙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言侨手里提着两袋水果,笑吟吟地走进来,“伯母。”
  “小言,外面很冷吧?”翁母一看到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哎,怎么又买东西?”
  “就一点梨子,挺甜的,我觉得你和伯父应该都爱吃。”言侨反手关上门。
  “你啊,就是太客气,”翁母接过水果,连忙推推翁雨,“小雨,你和言侨再等一会,我去看看你爸,应该马上就烧好了。”
  
  翁母提着水果走进厨房,言侨笑着看着翁雨,伸手想要搂住她的肩膀,“坐地铁过来冷不冷?你感冒刚好,我怕你又着凉。”
  他的手触过来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就躲了躲,言侨的手停在半空,略变了脸色,“怎么了?”
  “那个……我肚子有点疼,好像下午吃坏肚子了。”她咬了咬唇,勉强朝他笑了笑,快步往浴室方向走去。
  
  躲进浴室,她一手撑在门板上,大口喘息了几声。
  脑子里现在一团乱,她实在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神态,去面对他。
  她从来就是这样胆小没有出息的一个人,永远只会用回避和躲开、去代替正面询问。
  
  在浴室一直躲到了饭点,她才走出去,客厅里翁父翁母和言侨已经围坐在了桌边。
  “肚子还疼吗?”言侨关切地看着她。
  翁雨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用轻松的语气道,“不疼了。”
  “那多吃点,”他温柔地夹了一管菜和肉到她的碗里,“不然上班没力气要累倒了。”
  
  翁父翁母都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眼神里都是对言侨的赞许,翁雨知道爸爸妈妈有多喜欢言侨,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哪怕再难受,也绝对不要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出不开心。
  
  吃完晚饭,她和言侨一起陪翁父翁母聊了一会,便准备告辞,走之前翁母拉着言侨的手,笑着道,“我和你伯父现在啊,也就盼着你和小雨一直开开心心过下去,你们过得好,我们也高兴。”
  “一定会的,”言侨笑着回复,“我会一直好好对小雨,你们保重身体。”
  
  和翁父翁母告别后,两人一同坐电梯下楼,快要出楼门时,言侨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想要挣开,可他整个人绷着脸,一点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复,对吗?”他蕴着怒气地看着她,“你对我求婚的回复,就是连手都不愿意再让我碰一下,是么?”
  
  “……你别这样,”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脸色,有些怕,更想要躲开。
  
  “小雨,三年了,我努力了三年,你还是不够喜欢我吗?”他的声音愈加粗重,又带着丝痛苦,“我也不奢望你能变得更喜欢我,我每天想着只要你能嫁给我、在我的身边让我看到,就已经足够了,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她抿着唇,害怕得不敢说话,藏在心里想要质问的话语也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言侨死死盯着她,喉结上下翻滚了下,神色愈加激动,“我妈说,如果你能辞掉工作,开始学习怎样帮我一起打理企业,她就能考虑同意我们结婚的事情,我今天很高兴,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和你结婚,对我来说是比什么都高兴的事情。”
  “小雨,你愿意辞职吗?你嫁给我,下半辈子都不用再辛苦,我们家会给你很好的生活……”
  
  翁雨听着他的话从耳边滑过,整整一段话,却只有“辞职”那两个字,和下午向朦所说的话渐渐重叠起来,像针一样,狠狠扎进了她的胸口。
  
  这些,都是比背叛更可怕的打击。
  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职业、学历、家庭……一切,从最开始,就是被看轻的。
  无论是他的家人、朋友,还是他,从骨子里,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想……”她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我不想和你结婚。”
   正文 第七章 白色的圣诞(一)   第七章白色的圣诞(一)
  
  **
  
  翁雨对言侨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再去看他,飞快地就朝小区外跑去。
  
  胸口闷闷的,奔跑时的呼吸也有些困难,他的这些话,呼啸着将她原本已经麻木的心脏彻底变得冰凉。
  她终于明白,原来他对自己的感情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希望她永远是个依附着他的附属品。
  她的快乐或者难过,他只希望是他给予的,她的生活能否变得更好,也只能由他的家庭恩赐给她。
  
  辞去工作,就能嫁给他了?
  她想起言侨妈妈那天来找她时盛气凌人的模样,还有下午向朦状似温柔实则句句讥讽的话语。
  这样的家庭和手段,她真的,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坐车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她下了出租车,神色恍惚地走进小区。
  到了家门口,楼道里很暗,她拿出手机想照明一下找钥匙,却看到她家门前的地上,正放着一个盒子。
  
  弯腰拿起小盒子走进屋,她打开灯、拆开,发现竟然是上午在傅郁家还没有吃完的另一半巧克力布朗尼蛋糕。
  蛋糕下还压着一张纸片,她拿起来一看,心底顿时像被潮水席卷过一般。
  
  “一次完整的经历,哪怕是痛苦的,却也是成长,只有你正面迎接结果,以后才会更懂得怎样生活。”
  俊秀大气的字,就如同他整个人一般。
  他的话语总是简短又有力,从不偏袒她的情绪,却又总是指引着她。
  
  握着纸片,她在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迷迷糊糊地,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
  
  接下去的几天,言侨都没有联络过她。
  她平时一向温和,那样竖起全身刺的重伤,一定也是他从没有想象到过的吧。
  
  但她又能怎么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胆战心惊地站在原地,往前往后,似乎都是万劫不复。
  
  圣诞夜那天,她恰好轮到休息。
  
  天气越发得冷,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门,她在家里忍到太阳下山,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家里又一点吃的都没有,只能穿上外套,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些熟食。
  拎着篮子在超市里走着,很快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在货架前挑选着什么,她连忙走过去,扬声叫他,“傅郁。”
  
  傅郁手里拿着一罐果酱,回头看到她,轻笑一声,“家里没吃的了?”
  他每次总是能无比准确地说出她的处境,翁雨挠了挠头,嘟起嘴,“我是懒人我骄傲……”
  他摇摇头,将果酱放进篮子里,“走,去帮你挑些熟食,我也正好要去熟食区。”
  
  两人边说话,边走到熟食区,她远远一看到火鸡就连路也走不动了,垂涎三尺地望着亮澄澄的圣诞肉餐。
  
  “你一个人,胃口再大,应该也吃不下一整只吧。”傅郁在她身旁,淡定地建议。
  “也是……”她摸了摸下巴,“那就买一只火鸡腿吧。”
  
  走到那边一问,超市员工很快告诉他们,火鸡腿都已经被卖完了,因为数量有限,现在要买也只能买一整只火鸡。
  翁雨听罢、哭丧着脸,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买了些叉烧肉,傅郁挑了块三文鱼,再买了些寿司,两人便一起去柜台结账。
  
  “今天圣诞夜,你和家里人一起过吗?”走出超市时,她想起来、问他。
  她只知道他有个妹妹,也不清楚他的家人是不是也在上海。
  “我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住在北京,”他平静地回答,“我妹妹也考到了北京的大学,本来我会过去找他们,但是因为这次英国那边要我早些回去,所以今年就没法陪他们了。”
  
  “我明天就要回英国了。”他侧头看着她,说。
  
  翁雨听得一愣,心底的某块地方,似乎轻轻动了动。
  过了一会,她才轻声道,“……这么快。”
  
  “嗯,似乎是有个算式上的问题,始终有些争议,”傅郁的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所以比往年都回去得要早。”
  
  “能者多劳嘛,”她压下心里的失落,仰起脸,看向他,“要我送你吗?”
  
  “早晨的飞机,我自己过去就好。”他说,“起这么早,影响你休息。”
  
  她点了点头,叹息了声,“好不容易我身边竟然有人能做糕点做得那么好吃,可没办法,这样的话,只能明年再见啦。”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没有因为懒、而饿死。”分别走到彼此的家门口,他打开门,看着她,“好好照顾自己。”
  
  “你就安心回去和你的数字们相会吧,”她朝他笑着摆了摆手,“傅郁,谢谢你。”
  “圣诞快乐啊。”
  
  轻松的告别声中,她并没有发现,他静静望着她的目光里,覆盖着一层浅而亮的东西。
  
  **
  
  回到家,翁雨稍稍吃了点东西,想给翁父翁母打个电话。
  拿起手机,却看到了一条信息。
  
  是来自言侨的。
  
  她默默地看完了这条信息,心底五味繁杂,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最后只能放下手机、自暴自弃地缩进沙发里。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突然手机上又有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她拿起手机读完这第二条信息,良久,咬了咬唇,拿起一旁的羽绒服和钥匙,起身出门。
  
  傅郁之前在纸片上对她说的话,一直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次完整的经历,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应该去正面饱尝。
  
  翁雨,不要害怕。
  
  坐车来到浦东陆家嘴的四季酒店,她走进酒店大堂,很快就看到了告示牌上写着的宴会厅。
  屏着呼吸沿着一格格的台阶走上二楼,她觉得自己每一步踩下去,都是软的。
  她内心里那些日积月累的胆小、甚至自卑,却都还是没有敌过想要亲眼证明结局的心。
  
  走到离宴会厅还有一个拐角的地方,她终于看到了站在宴会厅门口迎接宾客的言侨和向朦。
  只见向朦身穿紫色的礼服裙子,正明艳动人地挽着言侨,笑得分外柔美,而言侨手里握着酒杯,时不时地喝着,边和宾客打着交道。
  这就是刚刚第二条来自向朦的短信里,所说的他们的订婚宴,这幅画面,如此真实地展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们是多么般配、和谐。
  十米的距离,却是离她那么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翁雨看了一会,拿出手机,轻轻按下了一个号码。
  
  在她的视线里,言侨摸出手机,立刻就松开了挽着他的向朦,走到另一边的空地,向朦美艳的笑容瞬间变得尴尬而空洞。
  
  “小雨,”她的耳边,也应声传来了言侨略带惊喜的声音,“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刚刚没有回我信息,我还一直都很担心。”
  “上次是我不好,没有耐心,逼你逼得太紧,还让你害怕了。”他温柔地说,“我会等你的,小雨,多久都会等。”
  
  翁雨听着他的话,此时闭了闭眼,转过身,开始顺着来时的台阶朝下走去。
  
  “你怎么不说话?小雨?”
  
  “言侨,”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在工作吗?”
  
  电话那头的言侨停顿了几秒,低声说,“嗯,是啊,年末工作总是特别多,等我做完,就马上过来找你。”
  “甜点想吃什么?我和糕点师都已经联系好了,他们随时在待命哦。”
  
  两楼的台阶,她走了很久才走到底。
  
  一路走出酒店大堂,门外是灯火通明的圣诞夜晚,她站定脚步,轻声开口,“真的会有吗?点心。”
  
  言侨还以为她又在犯迷糊,低笑着说,“当然会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翁雨看着酒店门口的巨型圣诞树,不少路人都走过来拍照留影,银装素裹的装饰,让整个圣诞的气息都十分浓厚。
  
  记得去年圣诞夜的晚上,他给她准备了一个很大的圣诞雪人屋蛋糕和蜜糖吐司,让她开心了很久;还有前前年的圣诞夜,他特意请糕点师,做了马卡龙的圣诞塔,还把几天的工作都提前做完,为了挤出时间可以陪她。
  她虽是个迟钝的人,可是日积月累的细节,却会让她在事后,更深地体会这些感情。
  
  他总是埋怨她对他的感情永远只停留在最初认识的阶段,却不知道她的慢热,并不代表她没有前进。
  
  但是,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是真实的欺骗也好,是不愿让她知道的善意初衷也好,是为了转机做出的努力也好,哪怕她这三年的爱情,是个笑话,也应该有个完整的、正确的结局。
  
  “言侨。”
  
  “嗯?”
  
  “我们分手吧。”
  
  说完,她便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放进包里,离开了酒店。
  漫无目的地在路上一直走着,腿却也不觉得累,身边经过的行人中有带着老人家一起的、也有情侣、夫妇,这是个团聚的平安夜,哪怕是西方的节日,在这里也有一定的影响。
  
  一直走到了滨江大道。
  黄浦江上有装饰华美的游轮,黑夜下江水轻轻荡漾着,她独自靠在栏杆旁,待到了身边的人声都逐渐消散。
  想动一动,脚却因为站得时间太久而发麻了,她挪了挪身体,抬眼、便看到了不知已经站在她身边多久的傅郁。
  
  他注视着她的目光静静的,就像这深夜里的江水一般。
  
  翁雨这一刻没有意识到他出现在这里的不合理,好像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会在她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呆呆地看着他伸手解下他的围巾,围在了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脖子上。
  
  围巾上有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抵御了寒冷,闻在鼻息之间,又再次形成了那次她发烧时,让她安心下来的味道。
  就像孤独的船只靠回港口时,瞬间能卸下浑身所有的情绪和疲累。
  
  “好冷啊。”她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裂开嘴笑着,对他说,“而且好饿哦。”
  “真想吃火鸡,还想吃蛋糕。”
  “以前啊,每年圣诞夜,都能吃到特别好吃的蛋糕,”她自顾自地说着,慢慢靠着栏杆,蹲了下来,“以后呢,可能就没有啦。”
  “我蹲一会,有点累。”
  
  小时候难过会选择哭,长大后难过却会选择笑。
  
  翁雨觉得自己好像现在哭不出来,哪怕心里这么难受,她都没有想要流眼泪。
  
  “我现在,想离开这里,”她双手抱着膝盖,仰起头,看着傅郁,“想去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天性胆小的人,一时的勇气用完了,还是想逃开,逃得远远的。”
  
  傅郁低头望着她平静得甚至有些麻木的脸颊,半晌,也俯身蹲了下来。
  
  “以前,有个朋友告诉过我一句话,”他这时轻轻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生活,一半是回忆,一半是继续。”
  “接下去,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再往前走,累了,那就休息一会。”
  
  她感觉到他温柔的手覆盖在她的头发上,是与这天寒地冻截然相反的温度。
  哪怕再多一秒也好,她贪恋着这温度,她贪恋这只每次在她陷入困境时,都能将她重新带回温暖里的手。
  
  “我还是想吃火鸡。”过了一会,她轻声说。
  
  “我买了,一整只。”他勾了勾嘴角,“吃不掉也没关系。”
  
  “也想吃蛋糕。”
  
  “蓝莓芝士蛋糕,在烤箱里,应该还是热的。”
  
  ……
  酸酸的感觉终于从心底冒到了鼻腔,她平视着眼前这双无论何时都平静而镇定的乌黑眼眸,“我想回家。”
  
  “那就回家吧。”他朝她伸出手,在外滩零点的钟声里,一字一句地说,“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
  
  “圣诞快乐,小雨。”
   正文 第八章 白色的圣诞(二)   第八章白色的圣诞(二)
  
  **
  
  回到傅郁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了。
  翁雨走了这么多路,现在却反而不觉得疲累,只有空空如也的肚子,不断地在申明着自己的存在。
  
  “我的火鸡……”当傅郁洗了手,从厨房里将已经切片、加热过的火鸡端出来时,她立刻扑了上去。
  一口咬下去,嘴里满满都是浓郁的肉味,在他的面前,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刻意讲究过吃相、礼仪。
  
  傅郁看着她两手捧着鸡腿狼吞虎咽的样子,总觉得她的耳朵上似乎长出了一对耳朵、在不停地摇晃着。
  
  不过,兔子是食素的。
  真是……他摇了摇头,可大概在他的心里,她就像一只活生生的小兔子吧。
  
  他自嘲地叹了口气,在她的对面坐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吃,她风卷云残了一会才觉得不好意思,眼睛转了转,落到了墙边一只高高的行李箱上。
  
  他就要走了啊。
  翁雨这才想起来,他明天、不对,已经是今天,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回英国了。
  他是早晨的飞机,可能就是在几个小时之后起飞,可他却没有在休息,而是凌晨去江边找到了她、带她回来吃饭。
  
  心里暖得发烫的情绪还没有整理干净,傅郁低沉的声音这时已经响起在了她的耳边,“我的手机号码还没有给你。”
  
  “哦,对!”她点点头,立刻用纸巾擦了擦油腻腻的手,去摸包里的手机。
  
  手机打开之后,一连串的短信和来电提醒都立即跳了出来,她手一颤,强迫自己不要去看,点开通讯录、快速记录下了傅郁的联络方式。
  存储了他的手机号,她发了条短信给他,抬头望着他笑,“我发过去了。”
  
  “嗯,”他注视着她,“我的微信号,就是用手机号码注册的,你可以直接添加。”
  “平时用电脑时,我会用Skype,Skype号是我的名字拼音。”
  
  “好,”翁雨朝他吐了吐舌头,“我这个人记性很差的,你到了那里,记得再提醒我一声。”
  
  他淡笑着颔首,从椅子上起身,“我去拿蛋糕过来。”
  
  走进厨房,傅郁将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放在流理台上,停顿了一会,侧头看向正坐在客厅椅子上、沉默地看着手机的翁雨。
  她这样的状态,真的已经是很好的表现了。
  从她下午离开家去四季酒店时,他就一直跟随在她看不见的身后,从头至尾,她既没有歇斯底里地闹,也没有黯然神伤地去放纵。
  但是掩藏在这样平静下的难过,他深知有多么难熬。
  
  他就要离开了,她一个人,甚至连自理生活都还做不到很好,那么这次失恋的打击,她又能独自扛过去吗?
  
  前几天和戴宗儒一起吃饭时,他因为心里想着翁雨的事情走神而被戴宗儒发现。
  那时戴宗儒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阿郁,你不要不承认,我觉得你这次真的栽了,而且栽大了。”
  
  也是。
  他收回视线,端起蛋糕。
  往常思维里只有数字的人,却开始用更多的时间,去惦记一个女孩子了。
  
  翁雨原本还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变得一片黑暗的手机,直到蛋糕的香从面前飘来时,她才恍然地抬起头。
  
  将手机放在一边,她立刻用勺子挖了一口蓝莓芝士蛋糕放在嘴里,随即幽幽感叹,“傅郁,你真的是糕点大师,简直比专业的都专业。”
  “这是在拍我马屁,想要拿圣诞礼物吗?”傅郁坐在她对面,捧着手臂低笑。
  翁雨也笑了起来,“所以,快去准备圣诞袜。”
  
  继续一口一口吃着,她突然轻声说,“我啊,其实已经收到今年的圣诞礼物了。”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时没有说话。
  
  “挺好的,”她吃完了一块,将勺子放回盘子里,“现在这样,总比继续像个傻瓜一样被讥笑讽刺、践踏自尊来得好。”
  “你当时和我说,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跟湖南台的经典狗血电视桥段差不多,可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还有争取翻身逆袭的可能,而我呢,就安分认命了。”
  
  屋子里,此时只有时钟走动时轻轻的声响,而屋外,慢慢开始下起了今年冬季第一场提前到来的雪。
  “这三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其实都记得。”翁雨的声音此时也渐渐变低下来,“我倒是希望自己真的是那么没心没肺。”
  “我刚刚,把这三年来,我和他发的所有短信、微信、通话记录都删除了,但是手机相册和电脑里,应该还有照片吧。”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照片不多,删起来应该很快的。”
  
  “我也让他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她摇摇头,眼圈渐渐泛红,“其实我不恨他,也不讨厌他,我只是想快一些忘记就好。”
  
  她的迟钝,只是会让感情的爆发延迟,而不是彻底消失。
  翁雨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越来越模糊成一片了。
  在心里憋了这么久的难受,她本以为可以用笑容熬过去,可到头来,她还是想用眼泪的方式,宣泄出来。
  
  客厅里本来开着的灯,这时暗了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感觉到傅郁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将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
  
  他温暖而轻柔的手掌,像是在告诉她,她可以在这片安静的黑暗里,尽情地哭泣。
  在他的面前,她总是最快地就暴露出原本的自己,总是能够最放松地做自己,那么这一刻,无论哭得多么难看,多么伤心,也都没有关系。
  
  她的眼泪终于“啪踏、啪踏”从眼角滑落,滴落在了手背上。
  从最开始的小声啜泣,到最后抑制不住的哭声,她感觉自己靠在了他的腰侧,手指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的裤子,棉质的布料摩擦着手指,痒痒的、却又让她很安心,而他的手,也从她的头发滑落到她的脊背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抚摸。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他不曾对我讲过一言一语,可我却听得见他的声音。
  
  她在这一刻,只是希望时间能够流逝得慢一些,希望这个懂得她所有想法的人,能够待在她身边更久。
  让她依赖他一会吧,她从未如此放下身心地去依赖一个除了父母之外的人。
  ……再一会会,就好。
  
  ...
  
  哭着哭着,意识就有些模糊了,等翁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屋子已经被窗外自然的太阳光线铺满了。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宽大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室内的暖气也开着,一点也不会觉得冷。
  
  几点了?傅郁已经走了吗?
  她心里一空,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看了眼手表。
  
  已经是中午12点了。
  墙边的行李箱已经不在,桌上的火鸡和蛋糕也被收拾干净,屋子里安静而亮堂,除了她之外,似乎根本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翁雨离开沙发,揉了揉红肿的眼眶,还不甘心地,去每个房间都看了一圈。
  
  他真的已经走了。
  昨晚她在他面前那样放纵哭泣,他无言的陪伴,一直持续到了她安然入睡。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从最开始在超市帮助她,到后来倾听她的烦恼,照顾生病的她,为她做喜欢吃的糕点,将她带回温暖的家里。
  他让她快乐,陪她难过,他用短短的圣诞假期让她轻易依赖上了他,却又匆匆告别。
  这段日子,就像是圣诞老人额外赠送给她的时光。
  
  越想心里越难受,她转了个身,想去洗手间用清水洗洗脸,却发现餐桌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走过去一看,竟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纸片。
  
  这把钥匙,希望由你替我保存着,直到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再还给我。
  很高兴认识你,时间总比想象得要快,所以再一次相见也不会离得太远。
  傅郁。
  
  真是符合他的风格。
  她将他家门的钥匙握在手心里,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是啊,时间总比想象得要快,难过总会被覆盖,再见也总会到来。
  
  用他的钥匙锁上他的房门,她站在安静的走道里,似乎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昨天是圣诞夜,今天是圣诞节。
  对了,圣诞节……
  一拍脑袋,她这才想起来和陈涵心约好今天要见面,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好几个陈涵心的未接来电。
  
  糟糕,她离约定时间已经迟到一个多小时了。
  想到好友会怎样教训自己,她就这么乱着头发、红着眼睛,连衣服也没换、牙也没刷,直接打的冲到了约定的SPA馆。
  
  报了陈涵心的名字,服务生便将她带到了一间小包厢门口。
  
  打开包厢走进去,就看见两个浑身裸|露着的女人正分别趴在两张床上,听到开门声,都朝蓬头垢面的她看了过来。
  
  “你迟到了。”陈涵心望着她,“而且你的脸比腌黄瓜还难看。”
  翁雨走过去,在一旁的休息沙发上坐下,幽幽地开口,“……谢谢夸奖?”
  
  “难道是昨晚找小鲜肉打|炮打得太激烈吗?”另一个面容娇美的女人这时在旁边添上一句,“不要这样,你还年轻,来日方长。”
  “你当她是你吗?”陈涵心冷笑,“她那点出息分手只能在家哭晕在厕所好吗?”
  
  “陈涵心,郑韵之……”原本还没彻底缓过来的心情,就被这两个和她从小玩到大的闺中密友轻易搅得哭笑不得,“听你们安慰人简直比被打人一顿都可怕。”
  
  “谁在安慰你了?”郑韵之翻了个白眼,“那种男人难道不是早分早好吗?”
  “我听柯印戚说,昨天晚上有人在酒吧看到言侨买醉、喝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而他那个刚订婚的未婚妻在旁边哭。”陈涵心顺了顺头发,“总觉得大快人心呢。”
  “估计那男人到死都忘不掉小飞侠,”郑韵之接着说,“活该,可悲的家族牺牲品,极品走好不送。”
  陈涵心挑起眉头,“他最大的错就错在,不应该这么贪心,既想保全面子又想继续蒙骗小飞侠。”
  
  一旁的翁雨靠在沙发椅背上听着她们俩的对话,那些话语似乎都听进了耳朵里,但又像根本没有经过脑子。
  
  陈涵心和郑韵之吐槽了一会,才发现她双眼木木的似乎又在放空,郑韵之叹了口气,直接翻身从床上下来,拿起一边的浴巾裹住自己,走过去,用手指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好疼。”翁雨被弹得眼泪都快疼出来了,郑韵之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毫不留情地道,“别再念念不忘了,人要向前看。”
  “得了,你一边儿去,”陈涵心跟着走过来,一把将郑韵之推开,“你先把自己和穆熙的破事处理完再来教别人。”
  
  郑韵之被踩到痛处,“唰”的转身就去浴室洗澡了,陈涵心穿上浴衣在翁雨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肩膀。
  
  “我没事,”她侧头看着陈涵心,“倒是你们,我都还没来得及说,你们怎么就都知道我和言侨分手了?”
  陈涵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你那个蠢样,从你口中等消息要等到猴年马月?自从上次我在酒吧看到言侨之后,我就一直让人注意着他,昨天看到他办订婚宴,我就猜你应该会和他分手了。”
  
  “嗯,”她点了点头。
  
  “那你还会心软和他重修旧好吗?”陈涵心紧盯着她的眼睛,“虽然我的宗旨是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但我还是不会同意你再和这样的人继续在一起。”
  
  翁雨沉默两秒,“不会的。”
  
  陈涵心一怔,显然有些惊讶,“真的?”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们归根结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和好也只是不断重复这个结局。”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清晰地记得,傅郁在最开始就告诉她的那句话,如果必须要经历痛苦才能成长,那么她愿意带着伤痕前行,继续生活得更好。
  她从心里觉得和言侨分手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即使她还需要时间去调整。
  
  陈涵心知道她一向是个犹豫不决且感情思维极其迟钝的人,可是在这次她和言侨分手这件事情上,她虽然伤心,但却也表现出了不该有的惊人的果决。
  
  “小飞侠,你老实跟我说,”陈涵心逼近她的脸,敏锐地道,“你是不是找到下家了?”
   正文 第九章 异地的你我(一)   第九章异地的你我(一)
  
  **
  
  翁雨听了陈涵心的话,停顿了几秒,才迟疑地道,“下家是什么?”
  陈涵心木然地看着她,抬手扶住额头,无力地朝她摆了摆手,“……没什么,不指望以你的智商能找到接手的下家。”
  莫名其妙地又被吐槽了智商,翁雨扁了扁嘴,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要去做Spa,休息一会,累死我了。”
  
  这家Spa馆她们三个经常会来,工作人员也都和她们很熟悉,翁雨趴在床上,和按摩师聊了会天,很快就在清清的淡香中睡着了。
  等醒过来,感觉整个人都好像重新活了一遍,她洗完澡走到大堂,就看到陈涵心和郑韵之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刚刚有人打电话给你,我帮你接了,是宠物商店,说是有宠物要送到你家。”陈涵心朝她晃了晃她的手机。
  “宠物?”翁雨愣住了,“我没有买过宠物啊。”
  郑韵之正在手机上飞快地打着字,听闻瞟了她一眼,“以你的智商,可能前一秒买了后一秒就忘记自己买过。”
  
  翁雨接过陈涵心递过来的手机,“我确定以及肯定我绝对没有买过宠物。”
  “那也有可能是他们弄错了吧,”陈涵心耸耸肩,“反正说一个小时后送到你家。”
  “好吧,”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她还是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回去。”
  
  “小飞侠,”要走之前,陈涵心和郑韵之一左一右地扣住她的手臂,神情严肃,
  “言侨回来找你,怎么求,都绝对不要答应他。”
  “万一她未婚妻还阴魂不散,无视她,实在闹得厉害就给我们打电话。”
  “不要饿死在家里。”
  “不要哭成鬼。”
  “有男人来搭讪,他肯定不会是看中你的人,而是看中你的肉体。”
  ……
  虽然知道她们俩实在是担心她受不了失恋的刺激,可翁雨听她们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满头黑线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你们别想太多,我不会去跳黄浦江的。”
  
  “以你的路痴程度,你觉得你认识黄浦江在哪吗?”陈涵心和郑韵之异口同声地说。
  
  …
  
  好不容易才摆脱两个闺中密友的纠缠,翁雨坐车回到家,边做晚饭边等宠物商店的人送宠物上门。
  刚将面条端到桌上,便听到门铃响了,她擦了擦手跑过去开门,门打开,只见一个年轻女孩子手里提着一只大笼子,在门外笑吟吟地看着她。
  
  “请问是翁小姐吗?”女孩子这时热情地开口。
  “嗯,是我。”
  “这个给您。”女孩子将手里的笼子小心地递给她,“这只兔子是傅先生昨天在我们店里购买的,让我们今天送到您家来。”
  “傅先生?”她接过笼子,目光落在笼子里那只雪白的小兔子身上,瞬间就移不开视线了。
  
  “对,傅郁先生。”女孩子打开包,将背包里的兔粮也跟着递给她,朝她眨眨眼睛,“真是个超级大美男啊!”
  原来……竟是傅郁买来送给她的。
  翁雨提着笼子,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了他清晨抚摸着自己头发的手。
  
  “他特别叮嘱我们,一定要给您准备好兔粮,打扫清笼子,”女孩子笑得越发得甜,“还亲自专门用本子记下饲养兔子的一些注意事项,让我转交给您。”
  “当时他走后,店里的大家都在说很羡慕您。”女孩子将本子放在她玄关的柜子上,“我们开店好多年,可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细心的男顾客啊。”
  
  她听着女孩子说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回应,心里满满胀胀的,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告别之前,对方还特地给了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而且我们的店就在这个小区附近,出小区往左拐直走十多米就到了,很近。”
  “小兔子虽然不是特别好养,但是掌握规则后,细心相待,还是可以养得很好噢。”
  
  “好,谢谢你。”
  她关上门,赶紧将笼子提到茶几上,蹲下来仔仔细细地观察。
  
  从小到大,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小宠物,可因为害怕自己没法养活它们,索性就不去尝试饲养,她深知道一旦宠物去世、失去陪伴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面前笼子里的白色兔子,眼睛是乌黑的,眼睛周围的一小圈和耳朵、尾巴则是颜色略深的棕色,小小一团这么缩着,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看了一会,她拿过手机,找到傅郁的号码,斟酌很久,才小心翼翼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你平安到了吗?]
  
  放下手机,她将笼子和本子一起拿到餐桌边,边吃面边看他在本子上写的注意事项。
  
  熟悉的字体跃然纸上,她甚至能想像到他写这些时沉静的神情,从如何抓兔子的正确方法、到如何喂食、如何清理居住环境、陪兔子活动、注意检查兔子的身体状况,条条框框都用简单的语句涵盖到,连她这个新手,都能简明扼要地看懂。
  
  他怎么会……想到买小兔子送给她呢?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还没有回信,翁雨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地收拾完明天要上班的行李,按照本子上说的,开始陪小兔子活动。
  
  看着小兔子喝水时可爱的模样,她才猛然意识到,傅郁真的已经回到了那个与她有着八个小时时差的地方。
  这个和她相识短短一个月不到、却对她这么好的人,从今往后很长一段岁月,都会离她这么遥远了。
  她再也不能在打开门后,只要用两步的距离去敲他家的门,看到他温柔的脸庞了。
  
  想到他的脸庞,她的心情也都慢慢开始缓和,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她将小兔子放回笼子里,想要去洗个澡。
  可刚起身,就听到门口有“咚咚”的敲门声。
  
  对方没有选择按门铃,敲门声来得很急,她走到玄关,通过猫眼往外一看,整颗心猛地就往下一沉。
  
  “……小雨,我知道你在。”隔着门,言侨的声音就这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你开开门,好不好?我就只是想看看你,和你说两句话。”
  她能感觉到,他可能是喝酒了,说话口齿也有些不清,脸颊在走廊灯的照射下绯红一片,头发和衣服也都是乱糟糟的。
  “小雨,算我求你。”他说着,整个人靠在了门上,不断地重复着,“算我求你……你开下门。”
  
  那样的声音,近乎是带着闷闷的哭腔的,她的手握在门把上,略微有些颤抖。
  
  过了很久,久到他似乎已经没再说话,她垂下眸,轻轻“咔嚓”打开了门。
  
  整个走廊都是安静的。
  只见言侨正颓然地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不断地粗重呼吸着,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浑身一震,立刻朝前一步。
  
  “小雨,”他双目通红,只是这么死死盯着她,嘴唇颤抖地开合,“……昨天订婚宴,你看到了,对不对?”
  
  翁雨沉默着,低着头,回避他的目光。
  
  “昨天晚上,我妈和向朦都把事情告诉我了,原来她们都背着我找过你……”他忍了忍,努力让声音变得不那么模糊,“所以你那时候那么反常,我却像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还屡次逼你……”
  
  “小雨,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我因为家族逼迫订婚、对不起你,我酒后和向朦纠缠、背叛你……”
  他突然一拳砸在墙壁上,整个走廊都回荡着那声响,“……我知道你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承受了很多很多压力,我都知道,可是我太自私了,只要能多留你在我身边一天,我愿意一辈子做一个让人唾弃、恶心的男人。”
  “但是我这三年来对你的感情,请你绝对、绝对不要质疑,因为你翁雨,是我在这世界上,最爱和最珍惜的女孩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谁都不可能可以替代……”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喉头却已经哽咽了。
  
  翁雨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是,他的确在这三年的最后,让她伤透了心。
  可这三年,他还是完完整整给了她,所有能给的爱。
  因为她自始自终的迟疑,他从未强硬要求她和他有肌肤之亲,她明白这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有多么难;她也明白,这三年他对她父母、同事的照顾,他永远会得体地打理好她身边的一切。
  他对她的控制欲与占有欲,也都是基于他自私却浓厚的爱。
  
  她不能因为他最终的背叛,就把曾经所有一切的真心付出都否决掉。
  
  “言侨,”她轻轻握紧了手心,“谢谢你。”
  
  言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谢谢你这三年来,对我所有的关心、照顾,”她终于抬起头,望着他,“我不后悔和你在一起的这三年。”
  “你总说,我对你的感情不够深刻,但是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我也不会拥有这和你在一起三年的所有回忆。”
  “所以,我不会恨你、也不会讨厌你,更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希望,今天,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既然他来找她,那么她也想当面地、好好地,和这段感情说再见。
  人生还长,这段经历让她快乐,让她痛苦,也让她成长,所以她无怨无悔。
  
  “小雨,我们之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是吗?”他茫然地开口,余蓄已久的眼泪,就这么浑然不知地从眼角滑落下来,“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能踏进你的世界一步了,对不对?”
  
  她沉默一会,轻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我从知道向朦让你来订婚宴的那一刻,其实就明白我应该要彻底死心了,”他的脸庞是麻木的,“家族和爱人根本不可能两全,你虽然平时迷糊,可是对这样的事情,是绝对有原则、绝对不可能会原谅我的。”
  “但我还是想来见你,想哪怕,有那么千分之一的机会,我都想来争取啊……”
  
  翁雨不忍再看他的神情,这时轻轻后退一步,手握在门边上,低声说,“很晚了,你早些回去吧,不然你妈妈和……向朦,都会担心的。”
  
  言侨注视着她的脸庞,良久,微微抬起手臂,用手指,最后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小雨,希望你离开我和我身后的家族后,可以过得更轻松快乐。”
  
  他深深爱了这么多年、保护了那么多年的女孩,是和任何人都不同的、善良又简单的女孩,她的人生,应该永远都铺满了阳光。
  他已经贪心地占有了她那么久,给她带来了足够多的乌云暴雨。
  已经,足够了。
  
  “保重。”
  半晌,他收回手,重重一擦自己的眼角,转身大步迈向电梯。
  
  而他,如今离开他的阳光后,从此这一生,都再也不会有任何光芒。
  
  **
  
  言侨走后,翁雨在浴室,洗了很长时间的澡。
  等擦干头发,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她拿起手机想调个闹钟,才发现屏幕上有来自傅郁的短信。
  
  [飞机晚点,我刚到,平安。]
  
  看了看发信时间,现在离他发来都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她立刻在床上躺下来,给他回信。
  
  [刚刚在洗澡,一直没有看到。英国那边冷吗?小心不要感冒。]
  
  等了一会,他还没有回复,她想他刚到那边一定很累、要处理很多事情,便想给他说声晚安,让他早点休息。
  
  可手指才刚刚打了两个字,屏幕上就跳出来了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他吗?
  她犹豫几秒,手指轻轻一滑,贴在耳边。
  
  “是我。”傅郁的声音稳稳地从那边传来。
  “嗯,”她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此时动了动身体,“你到家了吗?”
  “刚到,”他的嗓音从电话里听起来,更为低沉好听,“上海应该已经要十二点了,困不困?”
  她拿着手机,一时没有回答,心里在思索着要不要告诉他言侨来找她的事情。
  
  “有没有收到迟到的圣诞礼物?”他似乎拿着手机走到了另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啊……收到了。”说到小兔子,她立刻提起了精神,“我好喜欢它,很可爱很可爱的,谢谢你。”
  “名字想好了么?”
  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还没给小兔子起名字,“还没有想好,我起名字无能,还是你来想吧……”
  他那么聪明,肯定会给小兔子起一个特别可爱的名字。
  
  “那就叫,豆奶,怎么样?”他说。
  
  翁雨愣了愣,“好!”
  白白的、嫩嫩的,又很乖,真的很贴切的感觉。
  “你喜欢就好。”他低笑道。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翁雨听着电话那头,感觉他似乎在整理行李的样子,可光是就这么听他均匀的呼吸声,她都会觉得很安心。
  就好像,他就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样。
  
  “小雨,”他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我给你买豆奶,是希望你能在学着照顾好它的同时,更照顾好自己。”他不徐不缓地说,“因为我不能再那么及时地,打开门、走两步,就能知道你的情况。”
  
  她听清楚他说的话后,轻轻呼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开始有些模糊。
  
  “但我一直都会在你的身边,和时差、距离无关,”他的声音,就像是云端最温柔的耳语,“所以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告诉我,让我知道,好不好?”
  
  “因为我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