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半夜,江如许再次听到楼下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伴着呵斥,估计那家伙又喝高了。
  每到这时,她都会关紧房门,缩在被子里继续睡。
  可今天,似乎闹得忒猛了点。叮叮哐哐地砸了一气,过了会儿,又开始爆粗。
  
  如许当然不指望哪个不怕死的佣人,会跳出去阻拦。她只能捂紧耳朵,默念数字催眠。可刚数到30,楼梯上“梆梆”几声闷响,然后,粗重的喘气已经卷到了门外。
  她后背一僵,“啪”的一声拧开灯,紧张得盯着门。
  
  “咚”的一声,门上被重重踢了下,接着,刺啦啦的一阵衣料摩擦社。
  “有本事就一辈子别接我电话!!小南到底干嘛了,你要把他关黑屋子里?别他妈跟我扯什么洋鬼子教育,我儿子姓白,他是中国人,他就得按中国人的法子来!!”
  
  顿了顿,那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喷薄而出的怒气:“沈阡,你敢!!你敢给他改姓,敢把他藏起来,我就把你娘家端了,信不信?!喂!喂!”
  “砰”的一声闷响,估计是又把手机摔了。
  
  当如许正由衷佩服这位“前任”勇撩虎须的勇气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是口齿不清的几声嚎叫,跟恐怖片似的。
  一想到明天要进行的同声传译,如许的头也突突得痛起来。等了许久,也不见他闹完,只好披了外套去开门。
  
  她的丈夫白屹东正靠在门边喘气。听到声响,猛地抬起头。
  那是双泛着血丝的眼睛,阴鹜又冰冷。
  如许小心翼翼得退了一步:“那个……很晚了,你就不能先回房间睡吗?”
  “回房间?回哪个房间?”白屹东面无表情。
  
  如许一愣,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真喝糊涂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当然是隔壁,你的房间。”
  “隔壁?凭什么我要去隔壁?”白屹东“腾”得一声站起来:“江如许,现在你一个人睡,怎么就不怕了?我看,你做翻译真屈才了,该去当演员,指不定还能拿个奖回来。让我去隔壁,呸!!这儿是我家,我爱睡哪儿就睡哪儿。看不惯?自个儿出去!”
  
  如许气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要关门。冷不防,白屹东狠狠一脚踹开了门。
  看他满脸厉色,如许吓出一身冷汗,向后退了几步,直靠到墙上。
  
  “白屹东,你到底要干嘛?”如许忍无可忍:“横竖今天你一定要闹,是吧?好,那我们就来说清楚。我联合家里骗你,是我不对。但我自问,从嫁进白家起,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已经尽了为人妻子的责任,你为什么还要一直不依不饶的?你还想怎么样?!”
  “哈哈,我不依不饶,你尽了妻子责任?江如许,你还真好意思说。”白屹东瞪着眼,一声冷笑:“你倒是想背着我爬墙,可你爬得了吗?你的心上人林丛早死了。难道,你还能把他的骨灰挖出来,陪你过下半辈子?别他妈逗了!”
  
  “你……!!”如许气得脸色铁青,只想立刻推开他,跑出去。可白屹东冷笑着挡在前面,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跟逗孩子玩似的,扯着她左摇右摆。
  但他毕竟喝高了,来回晃了会儿,就觉得头晕。这时,如许的另一只手已经到了,“刺……”的一声,结结实实得抓在他的脖子上,拉出5公分长的血印。
  
  白屹东顿时气炸了,咬牙切齿得横着手,就是一甩。如许惊叫着撞到床沿上,“砰”的一声,整个后背都麻了。
  在痛楚的喘息中,她低头看见,锃亮的皮鞋还在逼近,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离她两步的地方,脚步突然停了。
  
  然后,她听到了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江如许,我不喜欢翻人旧账,所以你以前和谁爱得要生要死,都跟我没关系。但现在,既然你嫁给了我,心里就不能再惦着别人,哪怕他是个死人。你的做法让我很不高兴,甚至让我怀疑……”
  白屹东的眼里带着冷厉的锋芒:“你当初嫁给我,就别有目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带着恶意的笃定。
  
  如许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抓着床沿,向旁边挪了下。可白屹东明显不打算放过她,上前两步,就把她的脸强扭了过来。
  如许屈辱得望着那双燃着暗火的眼眸,心中又酸又痛。
  
  沉默许久后,她终于败下阵来。
  “那你呢?”她痛楚得轻叹:“白屹东,你又为什么娶我?你真的……喜欢我吗?”
  白屹东一愣,继而微勾了下嘴角:“想知道啊……哼,偏不告你。”
  “噗”的一声,他像被瞬间抽去了脊梁,腿一软,就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如许身上。而且位置还挺准,一手扒胸,一手抓腰,半点都不浪费。
  
  如许愤恨得推了两下,发现根本推不动,只能提高声音,叫楼下值班的佣人帮忙。这群人特别训练有素,一个个镇定自若得“飘”进来,然后分工合作,丝毫不乱。
  不一会儿,白屹东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换了睡衣,惬意地躺在如许床上。如许软硬皆施得磨了许久,但他就是死皮赖脸得躺着,逼急了,还呜咽两声,手抓着床单,生离死别一样。
  
  墙上的机械钟“嚓嚓”作响。灯光下,白屹东抿了下嘴,捂住眼,转了个身。那线条结实、流畅的后背,便一览无余。如许沉默得看了会儿,关灯、关门。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正文 他记恨她,她忽视他   第二天,江如许起床时,后背刺痛,手腕也青了。看时间,估计白屹东已经上班了,这才习着拖鞋,慢悠悠得下楼。
  可远远的,就看到餐桌前坐着个英俊男人。穿了件暗纹的休闲衬衣,领口挺括、眉目清雅,没有昨晚的半分狼狈。
  “过来吃吧。”他面色平静。
  如许端详了一下,觉得他的酒应该是彻底醒了,便自然得选了离他最远的位子。
  
  白屹东靠在椅背上,一边浏览手机新闻,一边不着痕迹得抬眼暼她。江如许气质娴静,玲珑的身段裹在松松的睡裙里,很迷人。如果没出那件事,现在他俩八成还处得挺不错,只是……
  他心里一紧,眼里不自主得就露出戾气。碰巧如许抬头,被他冷冰冰得一扫,一个分神就呛住了。她捂着嘴轻声咳嗽,白屹东的手动了下,又收回来。
  在事情没解决前,不能太惯着她。
  
  可她袖口上的一截青紫太刺眼,白屹东皱着眉,随意点了个列在首位的视频,主持人铿锵有力的嗓音顿时充斥了整个餐厅。
  可才听了半分钟,他又觉得烦,关了,手指随意划着屏幕。对面的如许不知在低头想什么事,吃得比往常还慢。
  他眼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消息,耳中却不断听到对面极轻的唇舌咂响。
  
  心里有团火,又开始隐隐烧起来。他想起当初两人第一次亲近,她害羞得坐在一边,一声不吭,但那轻抿着的唇却闪着珠光,如同诱惑。
  见惯了故作矜持的造作美人,稍一挑逗,就浪荡得恨不能化在他怀里。只有她,矜持、害羞得那么自然,自然又魅惑。
  
  所以,他耐着性子,慢慢哄,直到终于抓到机会,搂她入怀。唇齿相交,清冽芳香,他清晰得感到了她的不安。
  还有爱慕——至少当时,他是这么认为的。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对自己说:“这丫头挺好,可以考虑。”
  这中间来来去去的,到底是谁误会了谁?
  
  白屹东回过神,发现如许不知何时已停下筷子,正呆呆得看着旁边。江如许有一双细长清澈的眼眸,像初生的猫仔,楚楚可怜。白屹东看着看着,忽然很想把她的脸强扭过来,只看向自己。
  他记恨她,她忽视他。这样的日子,够了。
  
  “如许,今天早点回家。我们谈谈吧。”
  把那事谈开,从此安心得过我们的日子。
  如许愣了下,许久后才轻应道:“嗯。”
  “那个……”白屹东收起手机,起身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我昨晚好像喝多了,弄伤了你,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如许垂着眼,不吭声。好在,白屹东本也没打算听她的回应。
  他大步流星得走了,走得比平时快了很多。
  
  因为昨晚睡得不好,今天江如许在翻译现场,就有些力不从心。好在公司对这桩单子特别重视,不但按要求派了四位译员,还让此次的项目主管——翻译部部长耿清晖亲自坐镇。在江如许第三次发愣、错过关键语时,耿清晖终于忍不住,示意她到旁边待命,自己亲自上阵了。
  
  外面的多功能厅里妙语连珠,后台的翻译工作则紧张有序。好不容易等到主持人宣布结束,如许立刻迎上去,轻声道:“部长,对不起,是我没准备好。”
  “没事,谁都有不在状态的时候。多试几回,就好了。”年近五十的耿清晖学识渊博、待人和气,在公司里很有威望。他一直很欣赏如许,觉得她的笔译准确、优雅,只是稍缺点同声传译经验,所以一有类似机会,就推荐她去。
  
  但他越是这样说,如许越觉得羞愧,脸颊绯红,低着头半天不吭声。耿清晖看在眼里,更是喜欢,直惋惜自己的儿子常年在外,错过了机会。
  听说她的夫家颇有背景,一场婚礼办得低调、隐秘,只请了公司的两位老总。老总回来后当即拍板,要调她到总经办,但随即被婉拒。
  
  如果换做别人,耿清晖可能会觉得是在故作姿态。但如许拒绝,就是真的不愿意。
  到底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内有傲骨。
  
  想到这儿,耿清晖和善得笑了笑,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如许,这单子完成得不容易。今晚我请客,叫上全项目组。你也来吧。”
  “今晚……”如许有些踌躇。身边的几个翻译却早已眉开眼笑,一个劲得推搡她:“哎,如许,去吧,去吧。以前的那些公司活动,不参加也就算了。今儿个可是部长亲自开口,你再推,以后还要不要在部里混了?”
  “就是。刚才部长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不敬杯酒,可说不过去了啊。”
  
  如许被推得心烦意乱,左右思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能赶在白屹东回家之前到。那家伙常规六点下班,却总有各种名头,拖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更何况今晚的谈话,注定不会愉快。
  想到这儿,如许点点头:“成,那我就待一个钟头。”
  “好啊。”耿清晖朗声笑道。后面的同事已经按捺不住得高喊起来:“部长万岁!部长,我们要去‘锦绣江南’!”
  
  半小时后,江如许一行人坐着公司的商务车,到了以苏杭菜闻名的“锦绣江南”。着锦缎的服务员身姿窈窕,带着众人进了3号包厢。不一会儿,每座都上了龙井,虽不是一等一的明前茶,但也汤色碧绿,香气怡人。
  
  来自日语部的口译员周畅,享受地抿了口:“嗯,真难得。要不是上头发了文件,这地方有钱也进不来。这些人可真会享受,这么好的茶,只拿来润嗓子。暴殄天物啊。”
  “可不是?我家就离这儿不到三站,我眼瞅着它开张,却愣进不来。一餐馆的会员卡居然比美国护照还难办。真奇了怪了。”
  “哈哈,那是,如果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随随便便进去,领导们的脸往哪儿搁?干什么也不方便啊。”
  
  听耳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如许只是神色淡然得喝着茶。
  说到底,她家里也只是在学问上有点建树,并不在那所谓的豪门圈里。所以,她很能理解大家对它的好奇、向往及不满。当初,当她第一次见识了白屹东那排浩大的收藏架时,心里涌出第一句话,也是:“年纪轻轻的,这么多钱,怎么来的?”
  
  “咦,如许也在啊?”门口几声爽朗的笑,打断了她的回忆。五、六个打扮时尚的女人挎着包,笑嘻嘻得走进来。方才还显得空荡的包厢,一下子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放松下来。如许的酒量平平,陪着喝了几杯,换了饮料。
  
  而对面的周畅已经喝得大舌头了。她眯着眼,晃动酒杯,神神秘秘得扫了周围一眼:“告诉你们个特大新闻。猜猜看,前天早上,是谁又从 Lisa的别墅里出来了?”
   正文 冒着生命危险在八卦   “切,这也算是新闻?”有人嘘了声:“长海集团的少东吧。不用你狗仔队的男友泄密,刷下微博就知道了。”
  “哼,就你机灵?你也不想想,就那小子,在集团里挂了个虚衔,能把Lisa一路捧成国际明星?区区两年,她的身价就翻了十倍,这幕后的人得有多大能耐?”周畅得意得笑了:“也就你们这些小白,会指望从媒体上发现什么。能发出来的,都不是事儿。”
  
  “得,还是继续揣着你的秘密吧,我们就愿意做小白。”同事们深知她一沾酒,就喜欢胡说八道的个性,都不以为意得耸耸肩,互相碰了碰杯,准备别开头去。
  被忽视的周畅脸颊一红,突然伸指,沾着红酒在桌上写起来:“哎,你们这可没意思了啊。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八卦。这样吧,你们自个儿看,看完就烂肚子里,可千万别传啊。”
  
  众人摇摇头,敷衍得凑过来,瞟了一眼。
  “白……”有人轻念出声。
  
  江如许心里一惊,忍不住转头去看。
  周畅的字写得非常潦草,但她立刻认了出来:白屹……
  “胡说!!他怎么会和Lisa在一起?Lisa是什么东西,配得上他吗?!”一个愤怒的女声骤然炸响,众人皆是一愣。旁边半隔断的包厢也静了下,有人好奇得探出头。
  
  耿清晖看着对面气得直哆嗦的短发女孩,笑着打圆场:“哎,何嘉,坐下。刚才就叫你少喝点了。来,喝口茶压压。”
  “就是啊,妹妹,喝不了就别喝,干嘛一惊一乍的?”周畅满不在乎地捻了下微红的手指:“咦,我说,你该不会也是白六少的脑残粉吧?听姐一句劝,这种背景深的可不好追,就Lisa那姿色,都未必傍得住。你……嘿嘿……哎!!”
  
  周畅一声尖叫,脸上被泼了满满一杯冰水,还有零碎的冰块,顺着她的脖子往衣服下滑。
  何嘉抓着倒了一半的冰桶,冷冷一笑:“你丫才是脑残!!”
  “你……你疯啦?!我跟你没完!!”
  满身湿漉漉的周畅怒吼一声,与她撕扯成一团。
  
  众人慌忙拉架,酒瓶、碗盏“叮叮邦邦”得扫了一地。只闹得大堂经理亲自带着保安过来,才勉强压了下去。
  一时间,气氛降到了冰点。
  
  何嘉不屑地拉了拉衣服,去了包厢外的洗手间。耿清晖心事重重得看着众人,皱起眉头。只有他知道:何嘉虽是个新进员工,却是公司某大股东的亲戚。现在,她和周畅闹翻,谁走谁留,一目了然。
  只可惜,周畅这个人才了。
  
  他把事情一说开,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众人都沉默了,只有周畅惊愕又委屈地捂着脸:“大不了……大不了我明天走人!丫的,等我辞职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狠狠得揍她一顿!妈的,简直是一神经病,神经病,神经……”
  最后一个字还在口中,她已经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如许无语得摇摇头,看向耿清晖:“部长,您也别太担心了。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最多算是喝醉,闹了点小误会。上面未必会追究。”
  “但愿如此吧。”耿清晖叹了口气:“如许,你不是说要早点走吗?我让服务员给你打车。”
  “哦,谢谢。我还是先打个电话吧。”如许勉强笑了笑。
  
  她攥着手机,几步走到大厅,看屏幕依旧处在节电模式,黑漆漆的。
  想了想,斟酌着用词,给白屹东发消息:“今晚,你几点能到?”
  五分钟后,没回音。
  
  她无奈得又发了一条:“公司有事,我可能要迟点回来。”
  又是一刻钟过去……
  
  那家伙八成又在以应酬的名义,吃喝玩乐吧。如许默然看着门外热闹的十里烟火,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她到底在做什么?又想等到什么?
  
  或许,她在意的和他关心的,从来不在一个点上。
   正文 他立刻觉得痛了   如许心情压抑得沿着大厅,缓缓走了圈,突然停住了。
  在电梯口的转角里,靠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个子、粗黑的短发。何嘉侧脸上闪着湿漉漉的水光,洗净妆容后,显得眉目清秀的。她一手夹着烟,懒洋洋得攥着手机,低声说话。
  刚才一场混战,她的衣角被扯了个口子,但她并不在意,就那么随便打了个结,松松得挂着。看上去不羁又性感。
  
  江如许不想趟这场浑水,轻轻得收了步子,就想回身走开。却看到何嘉突然身体一抖,凄厉得高声喊道:“白屹名,你他妈的少哄我,我知道你没出差,现在就在Z城!你甭管谁说的,半小时内给我到锦绣江南来,我有话跟你说!”
  白屹名?真是小六?!如许心中咯噔一下,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其实,看何嘉刚才炸毛的样子,大概已能猜到他俩的关系,但现在亲耳听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能白家都有天生的两面派功夫,白屹东的这位小堂弟到家里做客时,特别乖巧,张口闭口就是:“四嫂好”“谢谢四嫂。”
  一笑俩酒窝,稚气犹存。
  亏得她还一直认为,白六是白家男人中少见的单纯孩子。
  
  可何嘉接下来的话,比如许偶尔听到的豪门轶事还惊人:“对,我是喝酒了!反正这孩子你也不要,我就是天天喝,又怎么样?我还就告你,我现在不单喝酒,还抽烟,光今儿个晚上我就抽了一盒!怎么着,你过来抽我啊?白六,你还真别逼我,今晚你不过来,我就找地儿把孩子生下来。畸形、白痴,我都认了。我愿意养一辈子,看最后,谁他妈丢脸!!”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何嘉冷笑一声,挂了电话,然后顺着墙沿慢慢蹲下去。
  烟从她指间掉落,闪着火星在地上滚动。如许听到隐隐传来的呜咽声,野兽一样。
  
  她脚步一滞,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何嘉听到动静,猛地站起来。当看清来人后,她的眼神明显一愣,然后泛出了勃勃怒意:“江如许!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吗?我前两天才知道,你居然是白四的媳妇,装得可真好啊。那四嫂,请您教教我,您到底是怎么挤进白家的?你没有孩子,却被全家捧在手心里,我为白六打了两个,现在眼看着,第三个也快保不住了,可还是进不去……我他妈的,就是进不去!!”
  
  “何嘉,你冷静点。我先扶你到旁边坐会儿,你现在……还是要好好休息。”
  如许尴尬得招招手,示意女服务生过来帮忙。何嘉却冷笑着,死死得盯着她:“给我省省吧。你刚才不也眼睁睁看着他们拉偏架么,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你们这帮人都是一样的虚伪、心狠——我跟了白六4年,婚事黄了,身体也废了,可最后得到了什么?我甚至连 Lisa那女人都不如!全Z城有几个人知道我跟过他,我差点做了他儿子的妈!!”
  “可是,江如许,你也别得意,别以为进了白家,就成了。”何嘉顿了顿,扶着墙阴冷得盯着她:“姓白的都一样,他们永远不会专心在一个女人身上。和他们谈爱情,只会让你死得更惨!”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如许隔着三步远,头痛得望着她。直到何嘉再也站不住,一个踉跄瘫下去,如许才快步过去,结结实实地扶住她。
  何嘉满嘴的酒气喷得她头晕眼花,手还发泄似地乱拉乱扯。如许单薄的上衣顿时被拉脱两颗纽扣。她尴尬得一边捂着,一边费力搀着何嘉,走进了旁边的空包厢。
  
  躺在沙发上的何嘉还在不住哭叫,几乎把白家上下都骂遍了。现在这情形,找谁来都不合适,如许只能小心翼翼得看着她,等白屹名过来。
  “白六,你混蛋,你怎么还不来……我难受,六,我难受……”何嘉骂够了,又开始哭,一声声呓语,听得钻心。
  如许在旁边沉默得听着,想伸手拍拍她,又怕她受到刺激,再闹起来。
  
  左右为难间,何嘉的手机突然响了。如许在她包里掏了好一阵,才从一堆杂物里拿出来。电话一通,就听到白屹名焦急的声音:“嘉嘉,你在哪儿?我到了。”
  如许松了口气:“屹名,我们在10号包。”
  
  “四……四嫂?你怎么也在?你和嘉嘉……认识?”那边惊愕得呆了一下,声音骤低:“哥,难不成嫂子也在博图?”
  “嗯,一直在那儿。”一段沉默后,一个冷厉的声音响起:“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没问,难道我还主动报备?”
  “哥,您这是在坑我……”白屹名无奈得叹了口气,讨好得笑道:“那四嫂,麻烦您再受会儿累,我们马上过来。”
  
  我们?如许皱眉,电话却利落地挂了。不一会儿,门被砰得推开,一个高大的漂亮男孩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白屹东。
  “嫂子。”白屹名敷衍得向如许点了下头,就径直跑到何嘉跟前,把神智不清的她一把抱进怀里。他的声音轻柔温暖,带着说不出的怜惜:“嘉嘉,你怎么又开始闹了?不是跟你说过,再等我两天吗?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唉,我先带你去看医生。”白屹名在她额头疼惜得吻了两下。
  
  原本,何嘉缩在他的怀里已经渐渐平静,但一听到“医生”两字,忽然又开始发狂。她拼命得尖叫、推搡,表情狰狞:“不,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你们别想再拿掉我的孩子!白六,你滚,你给我他妈滚出去!”
  
  “还有完没完了?!小六,你就是对她太客气了。”一直冷然抱臂倚在门口的白屹东,看到白屹名被打得连连躲闪,手却还是紧抱着不放时,心里绷那根弦突然狠狠跳了下。
  他立刻觉得痛,想要发泄了。
  
  于是,白屹东满脸戾气得拧着眉,大步走过去。
   正文 行,你真行   白屹名警惕得收紧手臂,把何嘉的头强按进怀里,任她把眼泪、鼻涕擦了一身:“哥,你要干嘛?说好了,你别动她。这事,我自己能解决。”
  “那就别让她在这儿瞎嚎。难道你真以为,三叔出国了,就奈何不了你们?是不是嫌上回被抽轻了?”白屹东嗤了一声。
  
  想到父亲的雷霆手段,白屹名脸色顿变,手上立刻加了劲,让何嘉再也动弹不得。
  她在怀里徒劳得呜咽着,手指甲在他胸口、腹部一阵乱抓。白屹名无奈得俯到她耳边,轻言了两句,然后,含着她的耳珠慢慢舔舐。
  
  何嘉拼命挣扎了会儿,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白屹名的脸上也开始显出红晕,他慢慢松开手,把何嘉抱上来。只见她半梦半醒地闭着眼,低低喘气。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无比。江如许和白屹东不约而同地转开视线,停了会儿,白屹东上前两步,清咳一声:“行了。六,快开我的车去。三叔那边,我先帮你挡着,别再出什么事了。”
  “哦,好,谢谢四哥、谢谢……嫂子。”白屹名对二人点了下头,用西服包着满身污迹的何嘉,快步跑了出去。
  
  “哎,屹名,等一下……”如许轻喊了声。但他没回头,反而引起了白屹东新一轮的冷嘲热讽。
  “怎么,你怕小六害她?”白屹东转过身,半笑不笑得说:“放心吧您,小六惯着这女的呢。也不知道是看上她哪点,整一泼妇,要啥没啥。”
  “白屹东,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刻薄。你知不知道屹名对她做了什么?还是你觉得,女人就活该被你们玩弄,就像……上回那样?”江如许愤然地攥紧了手心。
  
  “上回?”白屹东怔了下,待想起后,忍不住皱眉:“哎,你怎么又提这个。跟你说过,我那是被人算计了,我哪瞧得上她……算了,懒得跟你说。烦!”
  “是吗,可如果你不去,又怎么会被人算计。你以为自己做的事,多光明正大吗?白屹东,你根本就是……就是……”江如许梗了会儿,指着他咬牙切齿得骂:“混蛋!你就是个大混蛋!”
  
  结婚两年,很少看到如许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白屹东憋着气,正耐心等她的“教训”,然后反唇相讥。可她一句“混蛋”出来,他突然憋不住,想笑了。
  “混蛋”两字,大约就是她骂人的底线了。这丫头,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白屹东憋着坏笑,冲她懒洋洋得抬了下下巴:“难得啊,难得你这口气憋了一年半。好吧,就算我上次是故意占人便宜,但能不能麻烦您把上衣扣齐了再教育……这么着,也比较有说服力,不是?”
  “你!!”江如许愣了下,不自主得低头,果真看见胸口已敞开了一片,肩带、内衣边都清晰可见。
  她倒抽一口凉气,想起刚才进包厢时,分明一直捂着的,那是从什么时候松开的?
  
  嗯,好像是从白六调情开始。她觉得不好意思,刚转过身,白屹东就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然后和他吵起来,自己一喘气、一挥手……那条缝就成了“开口笑”。
  他就是故意看她的笑话吧。混蛋!
  
  江如许气得满脸通红,酒气也一阵阵泛上来。她抓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被白屹东一把抓住:“哎,你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
  “怎么没关系?至少,你现在还是我媳妇儿不是?总不能叫别人瞧便宜吧。”白屹东戏谑一笑,上前利落得扣住她的腰。他把唇一点点贴过去,暧昧得笑道:“听话点,不然,我就像小六那样办你。嗯……你清楚的,我可比他狠多了。”
  
  “你,你松手!流氓!无耻!!”江如许脸颊通红,手忙脚乱。
  “呦,又多了两句:混蛋、流氓、无耻……还有么?再说点,让爷开开眼界?”
  这轻佻的口吻令如许恨意丛生,而他的手跟铁钳似的,根本挣不开。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别扭得转头,装作瞧不见。
  
  白屹东嗤嗤笑了两声——他当然知道如许脸皮薄、不经逗,但心里那股气就堵在那儿,非得冲出来才舒服。
  今早一到公司,他就让秘书把能推的事全推了。午餐匆匆扒了两口,午休、茶歇一律取消,直忙得差点把脚举起来。然后,提前半小时下班,亲自进厨房做菜,又腌了牛排,就等着如许回来。
  结果,牛排出了一滩水,人影半个不见。
  
  白屹东心头的暗火又噌噌地拱上来,索性铁青着脸,在家等着。正憋了一车的刻薄话,六弟白屹名忽然可怜巴巴地约他出来,说有事想和他商量。
  刚讲到一半,白六就接到了何嘉的电话。在他面前,这个性子向来高傲的弟弟一阵轻言慢语,态度恭敬得好像就差把那女人供起来。
  
  白六因为这场恋爱遭的罪,他是一路看过来的。所以,当看到那女人还这么不知好歹得死闹活闹,他真恨不得直接冲过去,给她劈头盖脸俩耳光。
  不过,也不用这么激烈。正憋了一肚子闷气的白四少想:只要见了面,他自有办法把她臊得直接滚出去,再也不敢回Z城。就算小六因此生气,也就气一阵子,总比他一辈子毁在这女人身上好。
  
  这一路上,白屹东把每道步骤都想全了,觉得自己的法子真是算无遗策、尽善尽美。结果在门口,一听说江如许也在,所有的“完美战术”全气没了: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有事”!!还公事!真他妈撒谎撒上瘾了!!
  
  于是,自打进门后,他就一直冷眼盯着江如许。原以为,她至少还要回头,心虚地对自己解释两句,结果人家的注意力全放在前头,好像那边才是正主,他只是个临时串场的“路人甲”。
  白屹东气乐了。他忽然觉得自个儿憋了这一晚上,真不值。好像特在乎她似的。
  
  算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尽量平静地看着她:“好了,你就在这儿老实待着。我去拿件衣服,很快回来。”
  江如许不答,长睫一动不动得垂着,盖住了她眼里流过的悲哀。
  
  白屹东拉上门,先让相熟的领班到一楼展示台里拿了条丝绸披肩,然后,徒步跑到了两条街外的品牌店。事出突然,他也只好从权,选件大路货解决问题。
  好在如许的尺寸、口味,早烂熟于心。白屹东皱眉挑了一圈,勉强选了两件还看得过去的。想了想,又带了枚同系列胸针——设计素雅大方,倒比衣服耐看。
  
  白屹东心满意足地回了锦绣江南,远远就看到10号包厢敞着门。沙发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披肩,领班低着头,轻声回答:“对不起,白先生。白太太非要走,我没拦住……”
  “知道了。”白屹东冷哼一声,顺手把袋子扔出去。
  “啪”得一声,正砸在披肩上,带着它,一起滑到地上。
  
  行,江如许,你真行。
   正文 此人内心很骚包   “对不起,部长。家里有急事,就先走了,明天带点心来向大家道歉。嗯,是,我看到何嘉和朋友走了,她挺好的,您别担心。”江如许挂了电话,到洗手间漱口。
  喝了碗醒酒茶,胃里似乎舒服了一点。门外,雨下得正急,她的脑子里也乱成一团,一阵阵来回刮着风雨。
  
  如许知道自己今天彻底惹恼了白屹东,也知道这样的反抗很幼稚。但她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他想撒泼就撒泼,想扮贤良夫婿,自己就得笑脸相迎?没错,她的确答应过今晚和他心平气和地谈谈。但晚上,突然遇到了白六那件事,所有的念头都没了。
  只是觉得冷,打心眼里冷。
  
  “姓白的都一样,他们永远不会专心在一个女人身上。和他们提爱情,只会让你死得更惨!”
  “爱情……”如许自嘲得念了两遍。即使昨晚被逼到绝境,她也只敢反驳他一句:“你真的……喜欢我吗?”
  不敢提“爱”,不敢想、不敢听。
  
  “哎,你怎么又弄错了?还想不想在这儿做了?”走上楼时,她突然听到了连管家不耐烦的声音。
  然后,有人可怜兮兮地回答:“对不起啊,连叔,可我真觉得这两件差不多。我……我分不出来。”
  “呸,怎么会差不多?这条纹、款式、厚薄都不一样。我说,你能不能仔细点,别害我再挨骂。你没看到今晚,先生的脸有多难看……”
  
  今晚?江如许愣了下,忍不住接了句:“连叔,你说什么?”
  管家尴尬得笑了笑:“哦,太太,对不起。吵到您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白屹东今晚回过家?”
  “哦,没有的事儿。您听错了吧。”管家向旁边的圆脸姑娘雨芳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连连点头:“对,白先生没回来。那些倒掉的菜,全都是厨师自己做的。”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管家扶额。江如许眼神闪烁地望向那片连绵的敞开式衣柜。四季的衣服都挂得整整齐齐的,尤其是当季的夏装:衬衣、领带、高尔夫球衫、薄西服、休闲裤……应有尽有。全黄花梨衣架,奢侈至极。
  这房间本就是给白屹东存衣服的,最近两人冷战,他立刻毫不犹豫地选了这地方做卧房。由此可见,此人内心多么骚包。
  
  “这件……”江如许微一皱眉,自然地走过去,把一件条纹衬衣放到了东侧。管家连连点头:“对,还是太太了解先生。最近,店里又送了一批,加上新洗的,这丫头就搞不清楚了。唉,冯嫂没回老家就好了,换了这笨手笨脚的丫头,真见鬼了。”
  “行了,你就再说她了。这么一大堆,确实很难分。”江如许同情得看了小姑娘一眼——不过才18,19的模样,眼泪汪汪的,像要随时哭出来。
  
  她心里的某根弦忽然被触动,一句话脱口而出:“哎,你别急。我今晚有空,可以教你。”
  “啊?”管家和雨芳听了,都是一愣。
  如许说完也后悔了,但还是点点头:“嗯,就这样吧。我教你。”
  
  “衣服、裤子各半边,这你应该知道。然后,分质地:丝、棉、麻、混纺,再分长短,最后颜色由浅入深。碰到格子或者条纹,就在底色的基础上,以图案尺寸、宽窄排。比如这两件,虽然都是格子,但这一件要放在前面……”江如许耐心得解释着,手指灵活地在架子间穿梭。有些衣料特别滑顺,一不当心,就从指间滑开了。
  摆到后来,如许自己都快笑了出来。
  
  “你说白屹东这人多麻烦。我看他就不该做风投,该去图书馆。每天理一遍书,最有成就感。”
  “没错,没错,太太您说得太对了。”雨芳连连点头。
  “哎,这件……”江如许的笑容滞了下,手突然停了。小姑娘转了下眼珠子,口里念念有词:“由短到长,由浅入深,图案由小到大……咦,没错啊。
  ”
  “嗯。”如许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眼睛依旧盯着前方,声音轻飘飘的:“我看,都理得差不多了。你先出去,我再待会儿。”
  “是,太太。” 雨芳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眼她的脸色,终于鼓起勇气:“太太,连管家太厉害了。我以后有事不明白,可以问您吗?我觉得整个屋里,就您最和气了。”
  如许淡淡点了下头:“行,只要我在。”
  小姑娘并没觉出这句话的古怪,乐呵呵得走了。走到门外,随手把门一带。门吱呀一声,往门框那里靠了靠,又缓缓得打开。
  
  如许默不作声得从一堆挺括的衬衣里拿出一件。
  那时,她和白屹东刚开始交往,那群好事的发小就撺掇着非要他俩喝交杯酒。推搡之间,酒晃到他的白衬衣上,雪白的领口下一痕紫红。
  他也像今天这样,立刻让服务生去买了一件,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和朋友们玩闹。但凡是他们敬过来的酒,白屹东都笑嘻嘻得挡回去,如果他们出言“调戏”,他也乐呵呵得反唇相讥。
  最后宾主尽欢,她一点亏没吃,倒赚了不少见面礼。
  
  等到人散光了,白屹东才带着她到僻静处,笑嘻嘻地望着他:“如许,这衬衫可是为你脏的,你必须帮我亲手洗干净了。”
  “可这标签上写着不能水洗,还是送洗衣店吧。”她为难得回答。
  “没事,尽管洗,只要把这东西去掉就行。”白屹东笑着凑近她耳边:“他们都说这看着像吻痕。我是不介意带着它到处晃,但你面子薄,不是?好如许,就帮个忙吧,啊?”
  
  为了这句话,她查了半天资料,买来专门的药水清洗。可揉了会儿,痕迹没了,领边上也起了毛。她很不好意思地把衣服和赔偿金一起交给白屹东,把他逗得捧腹大笑:“没事,没事,我的衣服每季都换,这件还不定排到什么时候呢。正好洗坏了,给衣橱腾点地方。”
  她听得咋舌,并肩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小声嘀咕:“真够浪费的,每季都换。”
  
  没想到,刚才还在漫不经心看风景的白屹东,突然笑嘻嘻得转过头,一字一句得朗声回答:“对,您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省着点,让我的宝贝如许花。”
  “哎,白屹东你少嬉皮笑脸啊。”
  “没嬉皮笑脸啊,你看我多正经。”
   正文 宝贝,看你几回能打中   江如许苦涩一笑,手指在那片痕迹处慢慢摩挲。
  两年了,白屹东的衬衣换了几茬,这件居然还在。
  她想应该是酒精作祟,不过是一件旧衣服,居然勾出了眼泪。
  
  白屹东走到门口,正看到江如许窈窕的身形,矗立在一堆五光十色的衣服间。就像在泼墨重彩里,曲折地伸出了一支嫩莲。清淡、柔弱,让人移不开眼。
  当听到管家说,江如许在帮自己理衣柜,他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他推开管家递来的毛巾,轻悄悄地上楼。默然望了会儿,他终于回过神来,叫道:“江如许。”
  如许像被火瞬间撩到,迅速丢了衬衣,警惕地回身看他。可就算她动作再快,白屹东还是在第一时间里,看到她眼角的泪痕。
  和那一闪而过的温柔。
  他的心,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如许。”他黯哑地叫道:“过来。”
  江如许不动。
  “过来。”白屹东提高声音,深邃的眼眸波澜翻涌:“我们谈谈,好么?”
  
  江如许慢慢攥紧手心,许久后,闷声道:“可我不想谈。我什么都不想和你谈。”
  白屹东定定地望着她,慢慢眯起眼。江如许向后退了退,准备迎接他的怒气。但他只是低叹道:“好,那你帮我……擦下头发吧。”
  
  如许一愣,这才发觉他头上、肩上全湿了,大概是进门的时候淋的。
  白屹东眼神看着她,手却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方手帕,向她走去。
  “别怕,我没想干什么。你现在不愿和我谈,也没关系,反正下周起,我要出差一周。正好用这段时间,大家冷静一下。昨晚你问我,是不是真喜欢你?你真不知道吗?”
  他把手帕强塞进如许手里,低下头,露出脖颈:“如许,帮我擦一下。很不舒服。”
  
  江如许怔怔得站着,看白屹东一直弯着腰,一动不动。她僵直地捏住手帕,挣扎了许久,才慢慢地伸到他头上。
  那头发黝黑、粗硬,按下去又迅速弹回,像极了某人的坏脾气。水珠隔着布一点点渗上来,有什么东西,也无声无息得在房里弥漫开。
  
  白屹东惬意地轻叹一声,突然抬起头,一把抱住江如许。还没等她惊呼出声,嘴唇已经被狠狠咬住,接着他的舌头也撞了进来,熟稔地在她口中吮吸翻搅。
  他脸上湿漉漉的水气,热腾腾地冲到如许脸上。还有那顺势而下的右手,从如许的脖颈、背部一路温柔地抚下来,像是要以指为笔,细细勾画出她的每条曲线。然后,直奔她的敏感地,深一指、浅一指地挑弄。
  
  如许喘着气,徒劳地挣扎着。她知道自己越挣扎,就会让白屹东越兴奋,但她忍不住。她恨他。
  “嘶……”白屹东嘴角被狠狠咬了口,他用舌头舔了下,低笑:“宝贝,原来你好这一口。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难的,只是我有点……舍不得。”
  
  他的眸色更深,左手按住如许的肩,右手一抄,把她结结实实得抱起来。如许愤怒地扭动、踢腿,一只鞋“咚”得一声,正砸在门上。
  “白屹东,你放开我,听见没……”她愤然大吼:“你再胡来,我明天就和你离婚!!我不和你过了……”
  
  咚”得一声,如许被狠狠得丢到床上。还没等她缓过气,胸口已经被一只强健的胳膊压住,白屹东似笑非笑的脸近在咫尺,声音里也仿佛带着寒霜:“江如许,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不听话,是吧。好,那就按你喜欢的法子来。”
  他的手臂一使劲,如许立刻痛得大叫起来。但白屹东毫不动容,只是继续冷冰冰得看着她。
  
  如许被他盯得全身发毛,第一次发现,原来白屹东真正动怒时,是如此可怕。
  几乎用眼神就能活生生碾碎她。
  
  突然,那痛楚消失了,然后一片温暖的柔软之物,贴在她的眼睑上,慢慢摩挲。
  “哎,刚才不是挺能么?稍微吓唬一下,就哭了?”白屹东戏谑得笑了:“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啊,还要离婚?那事儿只当没发生过,从今儿起,我俩好好过日子,成不?怎么还哭啊,真有这么疼么,我也没使多大劲啊?”
  
  那你还想使多大劲?
  江如许愤怒得一巴掌扇过去。白屹东利落地向后一闪,抬起另一边脸,嘻嘻笑道:“来,宝贝,朝这儿打。看你几回才能打中。”
  
  “你……”江如许气得肺都快炸了,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白屹东,你混蛋!你就是欺负人的大混蛋!”
  “唉,哪有啊?”白屹东被她哭得魂不守舍,把额头贴在她唇边,慢慢厮磨:“好了,好了,别哭了。那我现在不动,让你随便打,成么?”他认命地把头埋进那两团柔软的山峰间,低声喟叹:“如许,其实我特不想承认:每回你一哭,我就心肝疼。我不会放你走的,除此之外,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白屹东说完,横下心等着被江如许还击。但等了会儿,只听到她越来越痛苦的喘气。
  “如许,如许你怎么了?如许!!”
  “呕……”江如许紧抓着他的手臂,吐了起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如许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虽然,睡前,她还迷糊得坚持要回自己的房里,但白屹东显然没当回事。
  此刻,他正靠在床头的软椅上,静静得看着:江如许有一个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眼清秀、耳珠圆润,照老话讲,这样的女人能旺夫。
  
  只可惜他现在,几乎什么都有。唯一没的,也不指望她能拿回来。
  “哎,你可真行。”白屹东把她伸出来的手,轻轻塞回被子:“早不吐、晚不吐,我刚掏心窝子呢,就被你吐一身。我说的……有这么恶心么?”
  顿了顿,他又笑:“其实现在想想,是挺恶心的。所以,我俩都该静一静。有些事,一辈子错一回就够了。”
  
  我已经受过教训了。
   正文 看来我真没救了   第二天,如许在头疼中醒来,下意识地去摸摆在床头的手机。摸了一圈,没够到,这才反应过来,是在白屹东的房里。
  她精神恍惚地穿好衣服,往楼下走。久候的连管家一见她,就眉开眼笑:“太太,您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要是还不舒服,就再回去躺会儿吧。”
  “都几点了,还躺着。”如许揉揉额角:“你们怎么都不叫我?今天,公司里还一堆事儿。”
  
  “咦,先生没告诉您啊?”雨芳快嘴地说道:“今早,我听先生在饭桌边打电话,好像向您公司请了三天假呢。他临行前,还吩咐我们好好照顾您,让厨房24小时煨着热汤。太太,您是不是和先生和好了?他今天看起来特别高兴。”
  能不高兴嘛?占了这么大的上风。江如许想。
  
  不过,昨晚可能真难受迷糊了,压根记不清后来发生过什么,只记得当时白屹东对自己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他一定得意疯了吧。
  
  想到这儿,她没好气地回答:“让他们把火撤了吧。我吃完饭,就去上班。”
  “可是太太,要是先生打电话问起……”雨芳小声嘀咕。
  “那就照实说。我这点人身自由都没吗?”江如许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了两勺稀饭,起身走了。门口的两个便衣保镖照例跟上来,如许忽然起了意:“既然白屹东这周都不在,给你们放个大假,回家休息吧。”
  “太太,这……不好吧。我们拿了薪水,不做事,说不过去啊。再说,万一您碰到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上回就是意外。大不了,我坐出租去,总行了吧。”江如许皱眉回答。
  保镖们看她的脸色,知道她八成还在白屹东闹别扭,只能勉强答应了。
  
  到公司时,已是下午两点。江如许轻悄悄地从边门进去,正碰到安排任务的耿清晖。他先是一愣,继而笑起来:“呦,如许,你怎么来了?不舒服就回家歇着去,反正最近没什么急活。”
  “没事,部长。我已经好了。”如许笑着瞟了一眼:“什么项目啊?我能做什么吗?”
  “哦,不用,就是个小案子。”耿清晖示意众人先散去,和她走到僻静处,压低声音:“如许,不瞒你说,今次你的假是总经办批下来的,我也不好给你擅自安排。如果真无聊,就去资料室翻点书看,也算是为以后的案子做准备。”
  
  “部长,对不起。”江如许无奈地咬了下唇,沉默了片刻,转开话题:“那周畅……还好吗?”
  “嗯,今儿何嘉也请假。我听老总的意思,像是没提。”耿清晖摇摇头:“不过,周畅那丫头的脾气也该改一改了。如今这社会,不是自己有点本事,就行得通的。我看她一步步走过来,真不希望她因为人情世故栽跟头。唉,她要有你一半稳重就好了。”
  
  如许勉强笑了笑,把包塞进柜里,去了资料室。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各种书籍、案卷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她没来由地又想起了白屹东那个骚包衣柜,一时冲动,打了白屹东的电话。
  对方提示:已关机。
  
  已经这点儿了,还在飞机上?去这么远的地方?她想了想,随即又气恼自己没出息:算了,不管他。横竖三天,忍忍也就过去了。
  如许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拿起一份案卷细细翻阅。这就是耿清晖老到之处——每结束一个新行业的大案子,他都会仔细写份总结,然后把有价值的相关资料放进去。下次再遇到同类型的翻译任务,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如许看的正是一家顶级奢侈品代理公司,后续一些同类型的资料,都被陆续补充进去。各种语言、各种词汇堆出一片纸迷金醉。她的眼神突然顿住,又往回看了看——没错,就是在这个品牌的厂商展览会上,她第一次见到白屹东。
  
  那时,她和另一个同事负责产品介绍区的即时翻译,白屹东忽然拿了两杯果汁过来。
  “谢谢您,先生。我们这儿有。”同事婉拒。
  “我知道。”白屹东微笑:“我只是觉得你们太辛苦,想过来说声谢谢。”
  
  江如许别开头:这男人的眼睛太黑、太亮,只是被他轻描淡写地扫了两眼,就很不自在。看他的风度、穿着,必然是厂商想巴结的大用户,还是少惹为妙。
  但白屹东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弯下腰,从她身边的酒水台上拿起一瓶水。然后拧开,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嗯……看来我真没救了,喝了那么多好酒,居然觉得还是白水最好。尤其是这牌子。”
  
  江如许脸红了。酒水台上放满了各式饮品、酒水,他偏偏挑了自己喝的同款水。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直勾勾得看着自己,笑容意味深长。
  后来,再接到这家厂商的单子时,她就成了商家钦点的首席翻译,专职站在VIP室里为贵宾服务。但奇怪的是,那天等了一下午,也只来了寥寥两三个。最后一个进门的,就是白屹东。
  “Hi,我们又见面了。”他靠在门边,微笑:“江小姐。”
  ……
  江如许嗤笑一声,把案卷丢回桌上。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那家品牌的内地总经销商是白屹东的发小,因为在前期接触中对她印象不错,才撺掇白四过来搭讪。看得出他是个中老手,被自己婉拒后,也半点不恼。
  
  她以为他俩之间就此作罢。却不料被一个共同的熟人,又拉在了一起。
  
  从此,不得自由。
   正文 那就是个烂摊子   “咚咚。”门上轻拍了两下,然后慢慢推开:“如许姐,你的手机响半天了。部长让您去接一下。”
  “哦,不好意思。”江如许匆匆把案卷塞回,快步回了办公室。
  
  那手机果然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却不是白屹东打的。如许看到熟悉的地区编码,心中一惊,急忙边接边朝走廊走。
  “江小姐,老太太的病情又反复了,把病房搞得一塌糊涂。院长说不能再留她了。请您务必过来一趟,帮她转院。”
  
  “转院,转什么院?你们是全市最权威的脑科医院。你们也说,她所有的攻击行为都是病症,我已经答应你们在紧急情况下,把她绑起来了。这样还不行吗?”
  “江小姐,请您体会我们的难处。”护士长为难地说道:“平时,遭点罪也就算了,我们不跟病人计较。可今天,上级领导到医院视察,被老太太当头砸了一杯子。她还编说我们护士虐待她,说院里黑她的钱,搞得院长灰头土脸。您也知道,我们是看在林老先生的面上,才优惠收治她的。现在闹成这样,大家都难办。”
  
  “她真病得这么厉害?上回我去看她,好像还行啊。”江如许哑然。
  “江小姐,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您上回看她,是一个月前吧。老太太也就在您面前乖点,但您也不可能隔三差五地跑过来啊。现在,全院的护工都不愿接她的活了,我们只好轮流去挨打受骂。”护士长叹了口气:“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恕我直言,您再这么治下去,也只是求个安慰。到目前为止,这病还没有根治的法子,能减缓发展速度,已是最好的结果……”
  
  “我知道。”江如许打断她:“可我不会放弃。也谢谢你们多年来,对老太太的包容。你们辛苦了。”
  “唉……那转院的事……”
  “我尽快想办法,三天内给你们回音。”
  “太好了,谢谢。”
  
  江如许挂断电话。阳光隔着落地窗,照得两盆绿色植物生机勃勃。她记得以前,老太太最喜欢养花。但打从她病后,为防她不小心伤到自己,所有的花草都送了人。
  现在的林家就是个空屋子。一张蒙尘的全家福,两张黑白照片。
  
  她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个不停。可无论再怎么头疼,这电话还得打。如许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了主意。
  电话等了许久,终于响起母亲云曼琴温柔的声音:“喂?哪位?”
  “妈。”如许叫了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是我,许许。我有件事想求您。”
  “亲母女有什么求不求的?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妈,我记得您上回说过,有个老同学在天坛医院,我想把曹老师转过来。”
  
  “什么?!”云曼琴吃了一惊:“许许,你别胡闹。先不说老太太自个儿愿不愿意,就算她答应,让东子知道,也得坏事。他上回来我们家,已经起疑了。当时,我真怕他抓到什么。”
  他已经抓到了,只是在你们面前装模作样而已。
  
  如许轻叹一声,把医院的事详细说了遍,苦苦哀求道:“妈,我是真没法子了。爸只会埋头做学问,什么都不管,我只能求您。”
  “可把人放在东子眼皮底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你又不是把她送进去就完了。平时的看望就不说了,万一老太太出什么事,你不得第一时间赶过去?就算东子大度、不计较,亲家那种人家,哪儿能容下你这种小心思?不行,这事绝对不行!”
  “妈!”江如许绝望地低叫一声:“就算我求您了!我在林丛病床前发过誓——要照顾好她。这是做人的良心!”
  
  电话那边良久沉默,只能听见云曼琴低微的呼吸声。就在江如许几乎失去信心时,突然听见她说:“好,那我尽力。但许许,如果哪天东子为这事跟你闹,你一定要和林家彻底断掉。那就是个烂摊子,谁去,都收拾不了。你别再犯傻了,林丛……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江如许无声答道:我一直知道。
  只可惜那道伪装已经埋得太深,即便看到它生锈、溃烂,也没勇气连根拔起。所以,她终究无法放弃已经神志不清的林母。只要她还活着,能含糊地叫自己一声:“许许。”那她就可以偶尔假装还待在过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正文 都这样了,钱倒算得清   江如许在公司外的咖啡馆里消磨到7点半,才回家。云曼琴中途来了电话,说已经联络到了人,可以随时过去。
  
  纠结许久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如许只觉得异常疲倦。她早早就洗漱后上了床。手机关机,床头的电话听筒也摘了。
  睡到迷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极轻的叩门声,是管家的声音:“太太,您睡了吗?先生电话。”
  “唔……”如许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
  “太太,您今天还要去上班吗?”一大早,敬业的管家又开始聒噪。
  江如许拿餐巾擦了嘴:“嗯。”
  “昨晚先生没联络到您,好像不太高兴。”
  “嗯。”
  “那您今晚还要在外面吃饭?”
  “嗯。”
  
  连续三次敷衍的回答,令好脾气的管家也站不住了。他静默了会儿,开始大肆宣扬白屹东的事迹:“太太,昨晚先生的嗓子都是哑的。他说因为天气,飞机无法及时着陆,延迟了三四个钟头。回酒店后,就一直不舒服,根本没吃饭。就这样,他还在第一时间里打电话给您呢。”
  
  “连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装睡,故意不接他的电话?”江如许抬头问。
  连管家被她那双清冷的眼睛看得一愣,继而掩饰道:“没有,太太。我就是觉得,您还是回个电话比较好。万一,先生真有什么急事呢。”
  “好了,我知道了。”江如许对他的“忠心”毫无办法,只能快点出门,求个耳根清净。
  
  她从公司大楼正门进去,等了会儿,再从侧门出去,坐长途巴士到了D市第一医院。
  护士们见到她来接人,都很高兴。护士长更是握着她的手,连声感谢。江如许淡淡地点点头,跟着她进了病房。
  房里,果然像在电话里说的一片狼藉。曹英抱着一个被扯破一角的枕头,正狠狠地往床边砸。
  
  小护士拿着托盘,左右闪躲:“哎,别打!我是给你送药的!”
  “谁要吃你的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药里加了东西,就想让我整天躺着起不来,好偷我的东西!说,你们把我儿子买的项链,藏哪儿去了!交出来!不然,我报警了!”
  “我们要您的项链干嘛?自打您住院,我们就没见过那东西。”护士低声嘀咕:“真是越治疗越糊涂了。”
  “胡说!!许许上月才带给我的,说是他俩一起挑的。你们快交出来!交出来!”
  
  “砰”得一声,枕头被砸裂。里面的填充物,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其中几片落在曹英斑白的头发、眉毛上,很滑稽。
  “妈。”江如许酸楚地叫了声,抓住她手里疯狂舞动的枕头。
  
  曹英先是一愣,继而指着几个看热闹的护士,大叫:“许许,许许你可来了!我不要再住在这儿了!这些人偷东西、还乱编账单,想方设法坑你们的钱!你快帮我问问,他们把那翡翠项链藏哪儿去了?婚宴上,我要戴的!”
  “妈,别嚷了。”如许忍住眼泪,轻轻得抱住她:“那项链没丢,是我放起来了。”
  
  “真的?”曹英疑惑地看着她,长舒一口气:“没丢就好。那项链多贵,得让小丛画多久图纸啊。不过也值,你们结婚时,我就该穿得风风光光的,让地下的小丛爸爸也高兴高兴。”
  “对,您说得对。”如许偷偷擦了下眼角:“那我接您出院吧。林丛参与的工程出了点事,估计总要处理一两个月。所以我们商量下,干脆移到那边办。您老不是一直说,想去Z城看看吗?正好。”
  “啊?去Z城办?”曹英愣了下,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边价格太高。还是在我们这儿办合算。”
  “呦,都这样了,钱倒算得门儿清。”护士们小声议论。
  
  江如许冷冷地瞪了她们一眼,继续低声劝导。半小时后,曹英才勉强答应去Z城看看,但临走前,一定要到林丛父亲坟前上香。
  如许当然不答应,曹英就又哭又闹,差点在地上打滚。护士长明白她的心思,趁老太太被两个护工按住的时候,把她拉到一边:“江小姐,您别担心,老太太的记忆还停在几年前。就算看到旁边她儿子的墓,也认不出来。您要实在不放心,我让护工陪着去。万一出什么事,也可以架回来。”
  “这样……行吗?”江如许担忧得看着在床上苦苦挣扎的曹英。护士眼疾手快地给她扎了镇定剂,她惨叫了两声:“小丛,许许!快来救我!救我呀!!”,然后慢慢地合上眼睛。
  
  如许用手捋齐了曹英的头发,然后用湿毛巾为她擦脸、擦身。毛巾拂过那些苍老、起皱的皮肤,她突然忍不住,转头痛哭。
  
  这就是现实。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