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山咒墓 001坟场鬼事   我师父外号“鬼见怕”,原名不得而知,一直到后来我翻看了他的遗物,才知道他的名讳。他叫鬼见怕的缘由,说来也是极其诡异,据说是源于他搬到我们镇上坟场之后,一次神奇的“镇鬼”的事情。   1948年左右诸城县解放,头着几年他就搬到镇上来了,当时镇东北方向是一大片坟场,那里有不少的豪族墓地,同时连接着是大片的乱坟岗子,其间巨大松柏将那片坟场遮了个严严实实,坟间杂草横生,动物出没,偶尔露出一具无头尸体,夜晚鬼火点点,飘然晃动,因此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往往就在这里发生。   1946年从东北回来的王晋仁,闲聊时跟镇上的人经常说起东北抗联,以及土改的种种见闻,结果这话传到了附近一伙土匪那里。为首的匪首名叫乔小八,趁着夜黑风高,把那王晋仁绑了去,然后就吊在坟场里的大松树上,以宣传八路军政策为名(还八路军呢,新政府都快成立了,可见我国土匪的素质急需提高),把那王晋仁大卸八块。然后怪事就发生了,首先是住在坟场约一里地的裁缝“李剪子”家里,当天夜里,李剪子听到他的隔壁裁缝工具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李剪子心里一阵好笑,心想这贼一定是新手,偷东西也不踩盘子,这年头兵荒马乱,那有什么值钱物品啊,尽是些针线布头在那里,不嫌麻烦就拿好了,当下就翻了个身睡了过去。第二天他走进工具屋里,发现抽屉开了几个,似乎少了一点针线,其他都好好的,可令他奇怪的是门窗都是从里面关得好好的,是谁有这么高的本领,难道能够穿墙而过?   后来听镇上的人说,第二天王晋仁的侄子给他收尸时,竟然发现王晋仁光光的尸身上,特别是头和四肢,与躯干的交界处,密密麻麻的尽是针脚——被土匪分了尸的尸体竟然被缝起来了!他的侄子当时就感觉脑门一阵发麻,胸口发闷,一跤跌倒,好半晌才爬起来,没命的蹿了回去。   后来乔小巴被抓后,他的同党交代了当时的情况,当时王晋仁确实被分了尸,头和四肢被砍了下来,而且第二天确实也被缝了起来,至于是谁干的,这个不知道,而且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晚上,干这活似乎也太难了。后来李剪子听说了这件事,联想到了自己丢失了针头线脑,就说什么也不在那里住了,故事也越传越奇怪,再后来就是解放后的事情了,但这片坟场还是没消停,反而更出奇了。   后来土改了,坟场边的松树被砍掉了一片,可能是支援建设了,不少的老坟旧莹也被平了,在空地上见了几排房子,当起了养殖场,七八个人住在三间平房里,负责农场,结果就出了不少乱子。   那时养殖场没有电灯,晚上的时候,大家只能点煤油灯照明,围坐在一起。六月十五的晚上,大家照例聚在一起,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围观下棋的,大家都入神的时候,却不觉煤油灯火的火头,似乎一下子被人拎到了半空,而且颜色也变成了青色的。有人发现后,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只是用手指着说不出话来。大家顺着他的手指,也发现了火花不对头。大家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外有一个人说,烧饼啊,卖烧饼啊。   紧接着一个幽幽少女的声音说,多少钱一个啊?   两个铜板一个。那个人说。   大家寻思这不对啊,这么晚了哪有卖烧饼的,还两个铜板呢,这都用人民币嘛,肯定是捣乱的。于是大家打开房门出去看,用汽灯照了照外面,,可是看了好久,啥也没有啊,但是等着大家一回到屋里,不久之后就又传出了什么拉黄包车的、卖菜的、卖膏药的,甚至耍猴子的声音,可是每次开门之后,什么也没看见啊。反复几次,大家明白了,这可能是闹鬼了,于是就汇报了组织,可是组织上不信,认定是敌特搞破坏,派了民兵在站岗。说也奇怪,民兵在外面站岗,声音就没了,可一等回到屋里,屋外就乱成一片,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居然有时候好像有人敲着他们的窗户说,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最后有人偷偷请了巫婆神汉在镇了一下,但是神汉们站一会儿就说,不行不行,这里是阴间的地盘,他们都是走不了的鬼魂,非要你们活人搬走呢。   可是养殖场是养猪的,养的猪那是革命群众吃的,革命岂能是鬼祟破坏的了得?毛主席说得好,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于是组织上就加大了人力来值班,甚至晚上都超坟场里扔过手榴弹,说要摧毁鬼魂们的反动老巢,结果他们一走还是如此。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就来了我师父鬼见怕,要求当饲养员。大家立刻欢喜得不得了,原来的饲养员们早跑光了,现在就剩下领导了,巴不得有人来工作呢。领导对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说,你做的很好,你主动请缨,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话是说得很有气势,但是领导心里还是没底。结果这晚还真奇了怪了。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这个汉子就点了煤油灯,自己一个人看书,正看得入神,旁边值班领导说,快看快看,那煤油灯火,又被拔起来了!那汉子抬头的时候,灯火已经被提到半空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有个东西敲了敲窗子说,你们什么时候搬走啊?然后窗子外面又开始了卖炊饼的、卖菜的、耍猴子的。   那个汉子就突然勃然大怒,一脚踹开了房门。那领导好生害怕,刚想拉住他,因为今晚没有民兵压阵啊,可是那汉子已经踏出了门口。只见汉子站在门口,双手叉腰,大声喊道,吵什么吵,爷爷在此,还让不让爷爷看书了?   屋外顿时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那汉子在外面说,人有人界,鬼有鬼途,世事难料,何必太急,否极泰来,人走鬼兴。   然后就走回了房中。   领导大气不敢出一口,那汉子就朝领导笑了笑说,睡吧,没事了。   还真没事了,从此之后,养殖场里再没出过事。大家说他能镇鬼,更有人传的更神乎其神,说亲眼看他手持木剑,嘴里念念有词,腾云驾雾,好似神仙。从那之后,大家都叫他“鬼见怕”了。   因此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他就受了冲击。红卫兵捣毁了几处寺庙,把各类神像堆在一个水湾前,大声喊着,有神的上天,没神的钻湾!然后就把神像给一个个扔到水里,神像扔到水里的一霎那,池塘里激起几米高的浪头,我师父后来说,有一座魏晋时期的佛像,通体都是彩色,当年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想弄下来,费了好大的劲都没弄下来,只是撬掉了佛像底座一块角,后来突然天下大雨,电闪雷鸣,鬼子害怕在此地久拖不下,遭受游击队打击,就扔下撤退了。当这座佛像被扔进池塘的时候,我师父说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声。   但是红小将们觉得还是不行,因为此地尚缺一个牛鬼蛇神典型名额,于是我师父成了当仁不让的人选。那时我师父已经上了年纪,还是被他们挂上了牌子,可我师父拒不承认自己是牛鬼蛇神,于是红卫兵就忘记了毛主席“不准武斗”的教诲,就把我师父挂了牌子,围在当中一顿拳打脚踢,可是打完之后,发现我师父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像个没事人,倒是领头的红卫兵鼻青脸肿的,大家说了声“见了鬼了”,顿时落荒而逃。   后来我师父说,这只是他的雕虫小技而已,活用了中医上“祝由科”的“咒”字诀,找人代过而已。我师父说的很对,因为我还见过他更神奇的事情,并差点把我吓死! 沂山咒墓 002烧纸人   我师父“鬼见怕”是用了中医上的“咒”字诀,就让自身挨得打都转移到了红卫兵头子身上,我认为这够神奇了,哪成想他还有更神秘的东西在后面呢。   在我的记忆里,我师父是一个朴实又平淡的人,他从不夸口,谦逊得像个至诚君子,但他依然有着神秘的内涵。我曾经见过他在早上盘坐在炕上,紧闭了双眼,双手手掌相对平放在身前,而头上有缕缕白烟升起。镇上大人小孩,不管有个头疼脑热。只要是愿意找他的,他一般都愿意给瞧瞧,而且一般都会瞧好。但是没有几个人敢亲自来找,因为他就住在坟场旁边,那里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掩映下的古坟,没膝的荒草以及荒草深处的黑幽幽的洞穴,的确骇人不已。但他瞧病的方式也很特别,有时候他也不用药,对着病人念个咒语,画个符子,贴在身上,那人就好了一半。我还见过有一次给一个胖子瞧病,一边把脉,一边说你是不是曾经种地的时候,挖过你邻居的地边?那胖子抹了抹汗说是。他又说,你是不是曾经嫌弃你邻居家的鸡吃你家白菜,你就偷拿了人家一只鸡,然后吃掉了。那胖子又点了点头。我师父就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骂完后说,原本你要得肿瘤的,这样我再给你扎个针(针灸),你就好个七八分,但是你要行善积德,否则,肝脏长肿瘤!胖子就讪讪地,然后道谢而去。   我曾经在旁边看得出神,我想,他给人看病,怎么先要给人来个口头大字报啊,而且批判的事实好像亲眼见过。后来我也得了一个小毛病,身上很懒,往往走不了几步,就走不动了。恰巧我师父看见了,他就立刻给我瞧病。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我师父像个小孩子,镇上的人都对他很敬畏,唯独我不害怕他,就像我不怕这片坟场。可能是我爷爷是老军人,我天生就喜欢舞刀弄枪,胆子特大的缘故,所以我特别喜欢找这个老头玩,老头也喜欢我,因此看我病了,老头绝不袖手旁观。   我师父瞧了几眼说,东方红,你又去钻坟洞了?   我点了点头,我说吕跃进和我藏猫猫,谁输了就要输一只冰棍,我害怕他找到我,我就钻了那口老坟的坟洞。   真的,在我师父的房子往后大约里许的地方,有一口古坟,坟上有一个洞口,小孩子几乎直身就可以走进去。那口古坟前面有一个断了一半的大石碑,碑文模模糊糊,都已经看不清楚了,没有人能说清楚这个坟的来历。有一次,养殖场的一头猪发了情,越过圈门,养殖场的人追了一顿,结果这畜生就钻进了这个大坟,再也没有出来。后来坟口处,有人看到了几个猪蹄子。   我师父说,进去看到了什么了吧?我点了点头。我当时看到了一双绿幽幽的小灯,然后我就心里不舒服,但我坚持待了一会,没听见动静,就走了出来。   我师父就拿了一根针,用手捻了捻,霎时有烟雾一样的气体从他的持针的手上冒出,然后对着我的手指一米处晃了一晃,说,孩子无知,擅闯贵府,不必计较,我助你两年修行,速速离去吧。   我当时没听明白他说什么,我只觉得左手指麻酥酥的痛,身上顿时轻了不少。后来我才知道,我师父用了中医里精湛的“炼针”手法,驱走了我身上的惊吓之症。我师父说,东方红你小子阳气旺,要不然那古坟里的东西,还能放过你?   我那时是一个野孩子,有时候到部队营房那边,让部队战士教我瞄准打枪,要么没事就和吕跃进这厮瞎闹,再不然捉弄地主羔子曹图强。吕跃进胆子也很大,浓眉大眼,国字脸,嘴巴挺大,一口钢牙,体格特别强壮,像一头小驴犊子,因此我们厂叫他“叫驴子”。他兜里整天揣着一本红宝书,胸前一个大大的毛主席像章,开口闭口“毛主席说”。他老爹是贫协主任,和民兵连挺熟,因此吕跃进这厮就常到民兵连玩枪,整天抗一支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牛逼哄哄地在曹图强面前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但他就是不敢在我面前炫耀,因为他知道我玩的是五六半,他那三八大盖和我的不是一档次。地主羔子曹图强,出身不好,因此成了我们常捉弄的对象,他长的像根豆芽啊,面黄肌瘦的,整天偷偷摸摸读一些四旧的书籍,害怕别人欺负,就老跟着别人溜话,因此我们把他的名字倒了过来,就成了“墙头草”。   到底那古坟里有什么东西,让我得了病,我至今不知道,但那一次我居然让师父吓了一大跳。   当时我们镇上正空着一个四旧的名额,我师父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因此运动里受到了冲击,并且红卫兵命令他劳动改造。别人劳动改造,都到了生产队,他却是待在养殖场里,因为他一走,那养殖场将就没法运转了,里面的鬼祟就出来闹事,所以还要他待在那里“改造”比他思想更落后的鬼祟。   那一次,红卫兵命令他锄地,一天要锄完那四亩地瓜地,大家都替他犯了愁,然而我师父却脸上笑呵呵的不说什么。更令人担心的是,他居然那一天一点活也没干,把旁边监工的红卫兵气得鼻子都歪了,我也替他愁,明天看来脱免不了挨斗了。晚上红卫兵早就开溜了,我闲着没事要找他吃个西瓜,他的后院子里就种着西瓜。当我走到养殖场前面的时候,我看见地里有几个人在那里锄草。那天的月亮挺好,我寻思是我师父在打夜班,而且还叫了几个人帮忙。我就走行前去,隔着有几米远的地方,我就察觉出了不对,我发现那几个人,穿着黄色的衣服,好像身上沾满了给死人烧的纸钱那样的纸张,而且那几个人动作都有些机械,古怪的令人好笑。   我笑着说,你干什么啊,从哪里找的帮手啊?说着就伸手拉了一下旁边的那个人,却听哧啦一声,只见从那人身上撕下一张纸,一张烧纸!我呆呆的看着那张纸,而那人却一声不吭的继续干活,我就走上前去,仔细一看那人的面孔,那人哪有面孔?脸上也是糊着一张烧纸!我大喊一声,刚要扭头就跑,却觉肩头有人一拍,我又大叫一声。 沂山咒墓 003孤村怪事   我大喊一声,刚要扭头就跑,却觉肩头有人一拍,我又大叫一声!我回头一看,却是我师父鬼见怕。月光下,我师父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说你别吆喝,这都是我的人。   我说你的人?死人活人?   我那时刚十岁左右,哪知道他的人是什么人。   我师父说,也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是纸人。   我心里好奇,再次大起胆子,走近那些“人”,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摸了摸,这才发现,这些人还真是纸人,用烧纸扎的。我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说明明都是纸人,他们怎么还能干活啊?   我师父说,东方红也就你小子这个时候敢过来,我原想这个时候是没有人能过来的,这么大片坟地,你就不怕?我的这些人啊,有三个用坟场里的烧纸做的,今天刚埋了一个死人嘛,用他们剩下的烧纸;还有一个用大字报做的,烧纸不够了嘛。   我点了点头,说我想吃个西瓜了,这不馋吗?家里一点吃的也没有了,馋虫子不让我消停啊。   说真的,那个年头,家里的饭能吃点玉米窝头也很好了,白面馒头从没见过,我就想过来找个西瓜解馋。   我师父说,好吧,我满足你,但是你出去别说今晚上你看到的这些,你答应我,出去说,你就是小狗。   我点了点头,说我吃了你的西瓜,绝不出去说,我说了就是小狗。   我师父说,对了,地里的西瓜还不熟,熟的今天让那些猪给拱了,你说那些大公猪,还能跳出圈门。   我一下子不高兴了,我说我要吃西瓜,要不我就出去说。   我师父伸手刮了一下我的小鼻子,说好好好,这样吧,我让我的纸人到十里地的饽饽岭瓜地里,给你摘个吧,怎么样?   我说纸人除了干活,还能摘瓜?这个好啊。   我师父领我回了养殖场的屋子里,信手从门上扯下几张大字报。我当时吓了一跳,我说你想抢班夺权,阻止人民对你的改造?其实这都是当时的套话,但是谁如果撕了大字报,那可真是自找苦吃,红卫兵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认定这是挑战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威,少不了挨批斗。   我师父说,那你想不想吃西瓜了?   我说想,人民当家作主也要填饱肚子啊,我来不就为了这个吗?我师父说那就好。只见他拿剪子把那大字报铰了几下,铰出一个人形,然后给这个纸人贴了个符,念了几句什么,然后让我闭了眼。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睁开眼的时候,那纸人不见了,过了一盏茶的时候,我师父说,把屋外那个大西瓜拿过来,我俩吃了。   我走到屋外,果然看见了一个大西瓜,瓜蔓还带有露水,看样子是刚弄回来的,旁边还是那个纸人,身上沾了点水。我吃惊不已,非要他教我。从那以后,我就缠着他不放,传我点手艺,有时让他给我讲故事。他后来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摸了摸我的头,说我是块好材料,就想收我为徒。我学他的手艺,但我从不叫他师父,因为他是四旧,出身不好,一时就没答应下来。慢慢的,他的事情我就了解得多了起来。   我的师父,原名叫做程寿山,人赠外号“鬼见怕”,其实他的外号的得来是后来的事情,开始不仅鬼不怕他,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说来话长,据说同治年间看坟场的人有一次路过他家祖坟,看见他家的祖坟冒了一阵青烟。祖坟冒青烟,在风水上说,就是祖坟上冒出了青色气体,此乃大吉大利之兆,主此坟后代子孙将有大富大贵之象。更神一点的说,这是坟主羽化成仙登天之时的迹象,成了仙人嘛,自然要照顾自己子孙后代的。这说来也巧,后来没过多久他家就开始在诸城一带发了财,再后来在今天诸城、济南、台儿庄一带开设绸布店,经营丝绸衣布,财源广进,从此家大业大,日子好不红火。   然天有不测之风云,大清晚期国运不昌,民不聊生,因此山就闹起了义和拳,也就是后来历史上的义和团,清政府污蔑他们为拳匪。其实山东遭受外来侵略尤为严重,尤其洋和尚(外国基督教传教士,那时国人对他们的中国化称呼)或者那些假洋和尚(就是那些皈依了基督教的中国人,俗称二鬼子),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地方政府害怕开罪洋人,作声不得,不得已老百姓画符结社反抗而已。后来义和拳势力大增,索性闹大了起来,将他们所见洋玩意儿比如教堂铁路等一律捣毁或者烧坏,洋和尚和那些假洋和尚也倒了八辈子霉,若是捉拿,非死即残。因为经营洋布匹,偌大的程家府邸被义和拳的拳众一把火少了个片瓦不留,从此家道中落,传至我师父程寿山一代,大约是民国初年的光景了,家境更是凄凄惨惨,然而我师父早年还是享受了一定的养尊处优的少爷生活,因此好吃懒做也成了他的习惯,花钱似流水,原本就一般的家境变得更加破落了。迫于生计,他就寻找挣钱的法子来,找了一顿,发现抗包太累,当兵太险,种田太苦,买卖太贵。最后还是扬长避短,发现自己的优点就是从小读得一些家传诗书,尤其一些星卜术医杂家之说,学了点似懂非懂的皮毛,因此做了一个“走方郎中”,走街串巷,漂泊草泽,能医就医,能蒙就蒙,一个典型的耍嘴皮子的江湖郎中,勉强糊口度日。有道是“半路出家道不深,山高路险腿莫勤”,讲的就是道行不深,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对于那些疑难杂症,能避开就避开,否则麻烦上身。他是记住了这句话,尽量避着那些疑难杂症,可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啊,于是有一次他也赶上了,并差点让鬼祟要了小命。   据说那次他走乡串镇,好几天也没瞧得上一个病人,囊中羞涩的紧,就在这时来到了潍县地界的一个荒凉小村。此村背靠潍河,南有群山,村里村外到处是苍松巨柏,林间坟冢星罗棋布,甚现村口的荒草间还有几口骇人的古坟,古坟的封土上有的还开了个大洞,像老太太张开了没有牙的嘴,洞口还有一溜不知名堂的动物足迹,更加平添了一股诡异气氛,走进村里程寿山就立刻赶到了阴气森森,与其说这是个村,还不如说是个坟场。程寿山犹豫了一下,就拿了虎撑握在右手,凭空那么哗啦哗啦一摇。这是走方郎中的规矩,不论走到哪里,他们个个都是手拿虎撑,来代表自己的身份的,就像今天的工作执照一样。这虎撑据也是有来历的,据说是唐代孙思邈孙药王,一次出诊,路遇猛虎当道,张开大嘴对着孙药王。药王大惊,自忖身边只有一根挑药的扁担,估计性命休矣,但好长时间老虎只是趴在他的面前,张着大嘴不动了。药王是何等聪慧之人,马上明白了老虎是来瞧郎中的,就大着胆子往老虎嘴里一瞧,这才发现卡在这个家伙喉咙里一根骨头,伤势严重。药王悬壶济世,心如菩提,视万种生灵平等,当下要给它取了骨头,就拿了扁担上的一个铜环撑了老虎嘴,以防一会儿取骨,老虎吃疼不住,咬伤自己。就这样药王手到病除,再涂了药膏,老虎一个劲的点头谢恩。从那以后,铜环被改造成一个手摇铃,医生出门采药时会带上它,用于显示他们是药王的弟子,并会受到老虎的暗中保护,免遭猛兽攻击;同时也为显示自己也有名医孙思邈那样的医术,手里也都拿着这样的铁环,作为行医的标志,并取名为虎撑。   因此,虎撑那么一摇,村里人就知道郎中来了。很快一个衣着齐楚的小厮走了过来,说让他到家里瞧瞧病。程寿山就跟着他了过去,趁着在路上,就跟这个小厮盘道了起来,结果一番了解,我师父心下大喜,心想好买卖终于来了,哪成想,噩运马上就降临了! 沂山咒墓 004无妄鬼事   我师父程寿山在路上跟这个小厮一番交谈,看似平常聊天,实则是为了解对方的底细,用江湖唇典叫做“把簧儿”。什么是“把簧儿”?这又得讲讲古代的唇典的由来。其实古代中国,职业众多,分作三教九流,哪三教?唤作佛教、道教、儒教;九流又分作上中下九流,什么上九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烧锅……这三教九流,在漫长的演变过程中,都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业内语言,常常出于禁忌或者回避的目的,而使得这些话语看起来遁辞隐义,不是同行你就摸不着头脑,也就是“唇典”,或者叫做“隐语、行话、市语、方语、切口、春点、黑话”等。   这个“把簧儿”,就是走方郎中常用的“望闻问切”的“问”字诀。平常郎中的“问”,就是要问一下病人的病情如何,甚至衣食起居情志举止如何,是辨证施治的必然环节。而有些走方郎中,他医术不精,就得靠“年啃条子”了。就是有些江湖郎中事先把男科、女科还有儿科等病症及其治病方子写成纸条,便于记忆,这就叫“条子”或者“年啃条子”,然后背得滚瓜乱熟,等着给人应用;你还别说,这些江湖郎中有的这个条子,还真厉害,十有八九说得很准。但是有的江湖郎中就纯粹瞎蒙,就是忽悠,后来干脆成了打把势卖艺,兼着卖药的,坏了走方郎中的名字。文革后还有打把势卖艺的,到乡里上去卖药,那简直比下乡耍猴的强不了多少。所以走方郎中要问明白了,然后好背“年啃条子”,当然他一点不像小学生背书,那神情简直就像药王那么谨慎。   我师父就问那个小厮,尊家何人得病,治过没有。我师父现在把簧儿,其实也是他们走方郎中的套路,要是说没治过,那么郎中就心凉了半截,因为这主多半是穷人家,富人大多爱护身体,谁有病能干忍着?所谓“穷人卦摊富人药店”,富人有病就去药店买药,赶紧治病,穷人有病就忍着,有俩小钱,就去卦摊问问何时发财,古往今来,概莫能外,其实哪个社会,穷人最是可怜。   那小厮哪见得过什么世面,当下就说了个底朝天。他说是得病的是何老爷的独生儿子,两个月前好像是得了失心疯,好端端一个识文断字的大相公,突然之间就疯了,晚上大呼小叫,在黑影里常常拿石头瓦片随意打人,几个长工也拦他不住。有时晚上脱光了衣服,窜到屋顶上,活生生把鸡鸭撕碎了来,满嘴的血肉和着满脸的鸡鸭毛,曾一次当场把路过的何家老奶奶吓了个半死。郎中大夫请了不少,愣是没见管用的,和尚道士也做了不少法事,最好的也就能保几日平安而已。   听到这里,我师父程寿山心里就凉了半截,他知道这是遇到了疑难杂症,弄不好这家公子是撞了邪,或者中了妖,不管撞邪还是中妖,没有个十几年的医学修行,是不敢瞧病的,否则往往治不了病,还会惹祸上身。想到这里他就后悔了起来,当初要是沉下心来仔细钻研那些医书药典,学点压箱底的东西,何至于今日啊?可正后悔着,那腿已经迈过了何家大门槛。.   早有一个管家迎了上来,让到客厅,和何家老爷寒暄过后,分主宾坐定叙话。何老爷一脸愁容,开门见山说,他只有一个儿子,治好儿子的病,诊金五十块现大洋,酬金另算。这下我师父的“望闻问切”中的“望”字诀也就不用了,都摆到明面上了,何家堂外浓浓的汤药味,屋梁上挂着的带着咒语的符子,还有和老爷的一番话,这都明白了。我师父有心拒绝,但是肚子饿的一阵咕咕叫,提醒了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眼见得眼前这么一笔富贵,怎么着也得试它一试,自古无场外的举人啊,多加小心便了。   我师父就仔细的问何家老爷两个月前,大公子发病之前有什么异常?何家老爷说,似乎一切正常,没见什么不对劲的。旁边管家也说,没什么异常,就是那天大公子亲自收拾了一下后院中的书房,哎对了,还清理出了一些旧东西,其中还有一架古琴、破字画,旧的不成样子,都一把火烧了,让我去找二愣子烧的,因此还记得。   我师父抬起了眼皮说,旧东西,烧了,烧了?烧光了?   管家说,都烧了,就那古琴二愣子说挺奇怪,在火里还出声呢,结果让二愣子一锄头捣碎了,然后烧的差不多了。   我师父隐隐觉得不对,但是一时找不着头绪,就只好要求看看大公子。大公子是两个人架着来的,一边走还吆喝着,谁让你烧我的,要你好看的,谁让你烧……   我师父心里一凛,只看见大公子面色赤红,印堂乌青,两眼斜视,上下嘴唇不由自主的抖动,就明白了八九分,这应该就是书上说的,不是撞邪了,就是中妖了! 沂山咒墓 005祝由之“咒”   我师父程寿山估计着这何家大公子应该是撞邪或者中妖了。严格来说,撞邪和中妖还是不同的,撞邪是指被已死的亡灵的纠缠,比如民间传说的鬼附身;而中妖是有些年岁久远的东西,吸收天地灵气或者日月精华久了,就有了灵性,他们的元神可以化作人性,四处活动。说得更远一点,由于生存空间不一样,也就是人有人间,鬼有鬼途,两界各不相犯,但也有个别人或者个别鬼灵侵犯了不同空间,遭受惩罚也是应该的了。   我师父这就后悔了起来当初没好好学习一下医术中的“祝由”一科,因为这一科中,讲的就是怎么治疗中妖撞邪疑难杂症的。自古中医分作十三科,前面十二科中,囊括了人体的诸多部位的疾病及其治治疗方法,但还有一些无从下手,因为用常规手段难以判断,因此就让德医双修的大夫,借符咒禁禳来治疗疾病,这就是祝由科。祝由科端的是神奇,在那些功力高强的人的手中,一张纸,几个字符,甚至是一碗水,都起到了化腐朽为为神奇的作用,让一些疑难杂症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据说,清代赵翼就曾经历过一次祝由之事,对了,这个赵翼不是别人,他写过一首《论诗》的,其中名句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当年赵翼和陈辉祖在圆明园值班,俩人无聊中,就玩起了游戏,赵翼身材瘦小,就索性闭起双眼抡起凳子作势吓人,却不小心凳子撞到了陈辉祖的嘴巴,陈当时就昏倒在地。赵翼慌乱之下,一顿舞弄,陈终于醒来,赵翼赶忙送他回家,于车中却见陈嘴中念念有词,赵翼想这小子怎么了,被我打疯了,嘴巴也不听使唤了?第二天下班后赵翼骑马去找陈,本想做一番深刻的自我批评,哪成想半路上那马好像得了失心疯,一个站立,把赵翼凌空抛下,赵翼顿时摔昏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嘴角破了,鼻子歪了,额头还起了一个大包,等赶到陈祖辉那边,却发现陈祖辉好端端的,甚至连嘴巴上那个伤口也没了!赵翼不明就里,后来无意中听得鲁中隐士高医曲中易的讲解,方知这个陈辉祖原来用了祝由科的“咒”字诀,把陈自家的病害伤情,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自己就一点事情也没有了。赵大才子马上明白了,这个陈祖辉啊看他平常人模狗样的,其实阴险!   我师父程寿山自言自语到:“印堂乌青乱中宫,手足无措言无行,二目斜视眼瞳……”这是当年我师父翻到的一本医学奇书《天医妙手之鬼门十三针》上的一段话,书中详细的记录了中妖邪患者的病症,及其治疗手法。但是当时我师父好吃懒做,迫于生计才去阅读这些奇书,只求速成,学得一些皮毛来找口饭吃,又哪啃下功夫来深究那些奇门医术。   因此我师父当即表示治不了这病,什么“小子才疏学浅,请另请高明”的话,还是说了一顿。我师父不是矫情,其实他可想接了这个买卖,怎么说袁大头摆在那里呢,但是他还是记得《天医》一书中讲到,寻常医生不可擅用此术,否则治不好病人,自己也被殃及,授人笑柄是小,身家性命是大。   谁知何家老爷霍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上一步说,先生刚才出口成章,必定知晓犬子病疾,还是烦请先生施妙手救治则个,老朽愿重金相赠!   见我师父依然摇头不允,何老爷一摇手,让管家取来三百块大洋,摆到了桌子上。施了一个大礼说,先生乃当世神医,遇见你是我们何家的至幸,我们何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指望他将来支撑起门户,先生若是不救,小老儿情愿死在先生面前!   何老爷说完,竟然长跪不起。   所谓钱财动人心,我师父这样的破落户更是不在话下,毕竟填饱肚子才是正事,再加上何老爷一番苦求,我师父竟也动了恻隐之心。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师父的侥幸心理就占了上风,他寻思反正那方法自己多少也是看过的,虽然记不太仔细了。   我师父还是满脸矜持,何老爷子苦苦哀求,直到把大洋放到了我师父的药囊里,这才改口说,弹打无命鸟,病治有缘人。该着一百天的灾难,九十九天亦好不了。且看我几针下去,再作计较。   当下我师父理了一下思路,记得《天医》里是这么说,首先医者大义凛然的站在患者面前,大喝一声“孽障,还不住口”,这是“镇”字法,就是先镇住鬼祟,然后拿出银针,对着患者的眼睛说,你是哪路冤鬼或者大仙,纠缠此人又是为何?有什么条件就尽管说出。医者等于做了个和事佬,尽量满足鬼祟的条件,让它归去。如果不走,那就要扎针了。   我师父就走到大公子面前站定了,却看见大公子还在那里骂个不休。我师父装腔作势,大吼一声,孽畜!还不住口?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大公子,却见大公子把眼睛瞪圆了,回骂道,死郎中,滚你妈的!   周围围了几个家人和伙计,看到没有镇住鬼祟,有伙计吭吭哧哧笑了起来。   我师父涨红了脸,竟然一时忘记了规矩,右手一抖,药囊凌空展开,药囊里面缝制的各种小布袋也就展现在大家的面前,什么丸散膏丹,针锥刀钩,一览无余。众人看这架势干净利落,不禁喝一声彩。我师父得意洋洋,手拿了一根银针,嘴里念到“百邪颠狂所为病,针有十三穴须认,凡针之体先鬼宫,次针鬼信无不应.一一从头逐一求,男从左起女从右,一针人中鬼宫停,左边下针右出针……”   我师父一边说着,一边银针飞舞,从左边扎起,刺向人中,银针刺入,大公子立刻直了眼睛。我师父一看有效,立刻第二针早已飞出,刺向少商。正在这时,大公子又骂了起来,张牙舞爪向自己扑来。我师父让伙计按住了,正要按部就班扎下去,却看见大公子又张开了嘴,骂个不停。我师父觉得尴尬无比,就乱了章法,银针本应刺向少商,却厌恶大公子的打骂,竟刺向舌底。   就在这个当口,大公子却不骂了,却用一个脆生生地女人声音说,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这声音怎么听,都不像人的声音,倒有几分邪恶在里面。我师父闻听此言,就感觉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纳闷间,却好像看见一个黑影一闪,扑向了自己! 沂山咒墓 006怨魂缠身   正说着我师父程寿山,一时被鬼祟骂了个狗血喷头,好不丢人,一时性起,竟忘了鬼门十三针的扎针次序,直接刺向舌底!电光火石之间,我师父也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鬼门十三针,的确威力无穷,可是说是针针刺向鬼祟在人体的依附场所,因此这套针法最是讲究以德服鬼,留有余地,一般不把鬼置于死地的,而是一边扎,一边问鬼祟服不服,如果服软,那就讲好条件算了。如果这鬼铁了心的和人干到底,说明这是坏了规矩,施医术者也就不讲客气,痛下杀手了,而这必杀技就是舌底和会阴除的两针。尤其是舌底,那叫鬼封针,一针下去,鬼祟魂飞魄散啊,端的是凌厉无比,因此我师父程寿山,刚才连问都没问,鬼使神差的,直接扎向舌底,这也是坏了规矩。   我师父就看见一个黑影从和大公子身上扑出,直接迎面扑向自己,要想躲开已是来不及了,就觉得全身一凉,黄豆般的鸡皮疙瘩一个个鼓了起来,四肢顿时也变得无力。   却见何大公子一下子跌倒在地,在地上稍待片刻,就幽幽地睁开了眼睛,早有家人上前围了上来。大公子好像刚睡醒一样,问自己这是在哪里,在干什么,怎么嘴巴子上还有针,说完就去扯针。大家让他别动,说是算他造化大,遇见华佗在世,扁鹊复生了。众人一边说着,就一边看我师父,却见我师父脸色时而铁青,时而暗红,不知道怎么了。   其实只有我师父明白怎么了,他感动身子很重,好像驼了一个人,眼睛也没那么好使了,似乎世界有点苍白了。他突然记起《天医妙手之鬼门十三针》上记载说,施术者,必须德医修为俱深,否则反受鬼祟所害。难道自己修为不深,反受其害了?我师父这么一想,就感觉好像有个声音在心里说,好你个郎中,下手这么狠啊,一出手就是要我的命,坏我道行,我可没招惹你啊,我要你好看的!   闻听此言,我师父如坠冰窖,惊骇的不知所措。何家老爷在旁边说不尽的感谢,道不完的好话,我师父就好像没有听见,从地上拿起药囊,受了虎撑,挪出大门,竟迤逦而去。把何家好一大家子人晾在了那里,有家人说郎中怎么了,功德圆满了,他反倒不高兴了好像。何老爷摆了摆手,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但凡高人都是举止不同于俗人啊,你看他一针下去,就水落石出,这就是上天照顾我何家啊,来来来,我们对神医三叩首。说完竟对着我师父的背影三个响头,家人一看老爷磕头,也就赶紧跪下磕起头来。   人家在身后对影遥拜,我师父那里还顾得上回礼啊,一副飘然而去的样子,实则是内心慌乱到了极点,他害怕自己一下子疯了起来,没人救助,他想赶紧往回赶,找到诸城县的金针子曾肖钦,让他援手救治自己。哪知道,刚走了几里地,就已经累得气喘嘘嘘,再也走不动了,望见旁边有一座破庙,就赶紧走了进去歇息。   也许他眼花耳鸣,等他走进庙门,才发现庙内有三个人正在打斗,定睛细看,却是一高一矮两个精壮汉子围攻一个胡须皆白的老者,旁边躺着两个汉子,一个胸口插进一根树枝,另一个脑袋撞在旁边的石像上,看来这两个已经死去多时了。我师父哪里见过死人,一惊之下再加上本已疲惫不堪,倒在了庙门附近,远远的看着他们打斗。   却见那矮汉子手中拿着一柄精钢判官笔,猛地刺向那老者右臂的曲池穴,力量还未用老,却又向下一压,刺向了老者的气海穴。那老者右臂收回,身子微侧躲过判官笔,左手成戟指向矮汉子的眼睛,矮汉子不敢怠慢赶紧回护眼睛,却不防老者右腿平平踢出,砰地一声将旁边毫无准备的高个汉子踢到在地。那高个汉子被踢倒在地,也不是等闲之辈,随手在地上一摸,摸到一个香炉,用力超老者掷去,恰在此时矮个汉子的判官笔又刺了过来。头上面对香炉,胸部面对判官笔,在这样的困局里,只见那老者猛的把香炉往下一带,真好迎面兜住刺来的判官笔,只听一声脆响,那铜质的香炉顿时碎成了七八瓣,那炉里的陈年香灰立刻当空散开,室内一片粉尘,人影有些模糊。   就在这个时候,那老者右脚一点,空中下落的一块香炉碎片被他踢飞,直奔矮个子汉子面门,然后合身而上。矮个汉子头一闪躲过了碎片,手腕一麻,原来被老者点中了脉门,判官笔已经掉在地上。老者飞起左脚将矮个汉子踢倒,身后高个汉子举起一个铜鼎,正大踏步走来。老者飞出的左脚落地,正好踩在判官笔上,用力捻住那笔,向后一甩,判官笔笔直飞出,扎进了高个汉子的胸膛,高个汉子愣了一愣,低下头看了看胸口上的判官笔,然后高举的大鼎落了下来,砸在了自己头上,这才一头栽倒。   矮个子惨叫了声“师弟”,同时手中向老者丢出一小布包,老者一脚踢向那个布包,哪成想布包里装了生石灰粉,立刻在空中散开,老者叫了一声“卑鄙”,然后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护在当前。   我师父作为一个江湖郎中,知道生石灰的厉害,眼睛沾上,立刻火辣辣的疼,眼泪摩挲,跟那个不用说睁眼了。但在江湖里,生石灰却是正派人士不齿的下作手段,因此我师父就对那矮汉子有些鄙夷了。   那矮汉子欺老者招子已坏,从旁边摸起一把短剑和一块石头,把石头高抛出去,然后持剑刺出。高抛的石头落在了老者旁边,老者听到声音,猛的闪到一旁,这恰恰中了矮个汉子的诡计,矮个汉子恰好短剑刺到这里,老者刚刚落地,猛地听到短剑破空之音,知道不妙,正要再次躲闪,短剑已没入自己左胸。老者忍疼抓住对方持剑的手腕,另一只手却被对方抓住,两人顿时动弹不得,形成了僵局。   我师父看出来那个矮个汉子在那里拖延时间,因为时间一长,老者必然流血过多,难以支撑。就在这个危急时刻,我师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劲,将手中虎撑用力掷出,虎撑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直奔矮个汉子而去。   矮个汉子正专心缠斗,猛觉有暗器袭来,赶紧往后一闪,老者见有帮手,精神一振,右脚尖飞出,砰地一声,踢中矮个汉子的膻中穴,然后自己软绵绵倒了下去。却见那汉子吃了这一脚,身子凌空飞起,然后摔在地上,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却再也没了声息。原来老者伤势严重,瞅准了机会,将全部功力聚在脚尖,毕其功于一役,踢出一脚后,将对方置于死地,自己也挺不住了。 沂山咒墓 007妙手神医   矮个汉子正专心缠斗,猛觉有暗器袭来,赶紧往后一闪,老者见有帮手,精神一振,右脚尖飞出,砰地一声,踢中矮个汉子的膻中穴,然后自己软绵绵倒了下去。却见那汉子吃了这一脚,身子凌空飞起,然后摔在地上,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却再也没了声息。原来老者伤势严重,瞅准了机会,将全部功力聚在脚尖,毕其功于一役,踢出一脚后,将对方置于死地,自己也挺不住了。   那老者伤重,最后时刻靠着外人援手,这才觅得生机,一脚踢中对方死穴膻中穴,自己转危为安。但是那一脚也用尽了自己的余力,收回脚的同时,也跌倒在地。   那老者躺在地上,连续给自己点了几个穴位,以封住伤口的流血,然后低声说道,多谢忠祥点鞭他一下,适才受了腥了,只是招子吊梭,麻烦上排琴帮弄点……   那老者其实是说的江湖唇典,后来听我师父说,那老者是在表达这么个意思:多谢好心人打了他(敌人)一下,刚才我上当了,只是眼睛疼痛,麻烦哥哥给弄点药。   但那时我师父不懂啊,他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走方郎中,“年啃条子”都背不完整呢,更不懂江湖唇典了。   我师父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老者是说醇典,就有气无力的说,前辈,恕晚辈无知。晚辈只是一个走方郎中,不知道前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老者就指了指眼睛说,有水吗?我的眼睛睁不开了。我师父大着胆子走了过去,摊开药囊,拿出压箱底的“紫玉神目膏”,敷在那老者的眼睛上,然后又用金疮药给老者止了血。老者眼睛上了这药,药效就立刻显现了出来,眼睛里立刻流出一些浑浊液体,然后就开始试探着睁开了。须知这药是我师父曾经因为机缘从金针子曾肖钦那里讨得,是给自己用的,专治眼部各类顽疾,想不到今天给这老者用上了。老者虽伤重,但仍低声喝彩道,好药!然后喘开粗气了,因为胸部短剑还没拔出呢。   我师父想,这老者当真是一条汉子,伤这么重,还不忘赞扬我几句。就这样在这破庙里,我师父伺候了老者好多天,才处理好伤口,然后依着老者的意愿,找到一处僻静的乱坟岗子附近暂住了下来养伤。   但后来我师父很快也疯了,和何家大公子一模一样,那时那老者也有了一些恢复,看了看他,就从我师父的药囊里拿出银针,对着兀自扑上跳下的我师父说,孽障,住嘴。我师傅就乖乖住了嘴,然后老者问,你是何方神圣,为何纠缠此人。我师父闭口不答,却见老者开口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且看这是什么,说着就将手中的针一捻,那针头是对着我师父的少商穴位。我师父的手好像烫了一下,猛地一个收缩。   我师父后来跟我说,那老者其实是一个医道极深之人,到了他那种程度,就可以炼针了。什么事炼针呢?一般的高明大夫会用特制银针,置于特制药液中浸泡,使其具有独特功效,分时节而用,针灸一些疑难杂症,效果相当明显,基本可以说手到病除;然而那位老者内家功深厚,看来他是以气功炼针,据说像他这么高明的,可以凌空扎针,而不必让针刺进皮肉,实则效果更好,然能有此种修为的万中无一。   这凌空一针后,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好像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大师饶命则个,容我慢慢道来。我本是一架古琴,宣德年间被普陀山慧远高僧得到,在那宝刹,我白天耳濡目染高僧宣扬佛法真经,夜晚吸收星月光华,渐渐有了灵性。后来因为战乱,流落到民间,几经人手落到了红叶姑娘,也就是何姥爷的小妾手中。这红叶姑娘从小酷爱音律,常夜晚抱我而睡。后来家中变故,红叶被迫嫁给何家。想那红叶姑娘,精通音律,面容姣好,因此深受何老爷宠爱,却惹恼了何老爷的结发妻子何王氏。何王氏经常对红叶姑娘无事生非,最终毒死了红叶姑娘,那何大公子竟然为母出气,连红叶姑娘的遗物也不放过,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我所依存的古琴本身也化为灰烬。原说我不该干涉人间之事,但我知音已死,自身被毁,因此一时恼怒,纠缠上身,愿大师放过小女子。   那老者听后,感伤不已,就给古琴精魄指了条生路,让她早成正果。后来养好了伤,去了何家一趟,见了那何王氏,将那附身一事点破,教那何氏不要再心胸狭窄,因为她已犯下罪孽,本已没有多少时日,可以请法师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超度红叶,同时减轻何大公子罪孽,免遭报应。后来何家厚葬红叶,做了法事,超度红叶到极乐世界,这些自是不提。   后来那老者的事情我就不大知道了,我师父只是说,那老者内家功已经登峰造极,而且还是奇门遁术的行家里手,自己只是跟他学了个皮毛而已。每次我师父说到这里,似乎总是就不太愿意说下去了,然后就让我拜他为师,才肯告诉我。他每次这么说,我每次就笑了,我说我是贫下中农的后代,根正苗红,我未来的理想是捍卫无产阶级政权!   有一次,我师父看见我站在河里摸鱼,他却急速的掐起自己的左手来,掐了几次哈哈大笑说,东方红啊东方红,我乃发丘派金字门二十七代掌门,你姓东方,又居住中原之东,五行属木,名字带红,红乃五行之火,你身立水中,你若拜了我门,当属金子门第二十八代掌门,如此你金木水火齐聚一身,定能重振我门啊,而且清除土字门那些流孽!我云里雾里,哪能搞得清楚,于是只有默不作声。   我师父就哭笑不得,说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没有莫强求,我占了一卦,上说自己生前无传人,难道这是天意吗?   但是后来的一件事情,让我差一点拜他为师。那些年里,为了支援建设,发展国家基础教育,各村都纷纷派人到坟场去挖古坟、老坟,弄出棺材板,旧的棺材板就送到工厂当燃料,好用的就打成桌凳,供学生学习。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也都出动四处寻找古坟,挖棺材板子,每人每天记半个工分。   那次墙头草(曹图强)站在一口低矮的分头前说,看、看这风水,啊不不,毛、毛主席说看这架势,这里有口、口大坟,里面必定有棺材板子。   墙头草这家伙,一急就会结巴,为这没少挨叫驴子的奚落和嘲笑。   听完这话,叫驴子(吕跃进)就虎着脸说,墙头草你这地主羔子,一张嘴就是风水,赶明红卫兵非给你剃个阴阳头不可,哪有大坟?   他俩就这样边聊,边刨开了这口坟。墙头草是有些眼力的,按照鬼见怕所传授的《堪舆星法》,这口坟所在位置极为巧妙,此坟四周风水及其一般,唯独此坟所占位置,有脸盆大小一块印宅福地,此地选穴者必定高人。此坟可能时间久远,坟头历经风吹雨打矮了不少,但是里面的东西估计没变样,尤其是那口漆黑的巨大棺材,我觉得弄出来,至少应该值一个工分了。   墙头草抡圆了搞头,只是在棺材上凿了几个镐印子而已,然后就说,哎、哎呀,不行了,累、累死我了。   叫驴子说,地主阶级向来骑在人民头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战斗力当然不如我们无产阶级了。没等说完,他的镐头就劈到棺材上,抡了好久,也只是看见棺材出现了一道裂缝而已,然后他自己也倒在了一边,说我先战略休息一会儿了。   我见状,心想这正好捡现成的了,再抡几下,不就开了吗,哪成想,我这几镐头下去,就出了大事。 沂山咒墓 008七魄散尸蛊   我一心想着抡上几镐头,把这大号的棺材板子交到生产队去,就听咔嚓一声,那口巨大的棺材,就横着棺材板破了一个口,从那口里,迅速喷出一团红色的气体,直冲我面门而来,我猝不及防被喷到了脸上,鼻孔中有一种淡淡的腐臭的气息,很快我就感觉四肢百骸又沉又冷,没一点力气。我扔了搞头,顺着一颗古松坐了下来,头有些昏沉沉的。   墙头草笑道,东方红,你、你怎么了,都弄开棺材了,怎、怎么又停了呢?桃子到、到底该谁摘?   叫驴子说,东方红怎么了,难道对于这些封建残余坟头棺材起了恻隐之心,哎呀,你的脸色这么黄?   我当时就感觉肚子里好凉啊,就像那次墙头草卖了一个四旧的银质玉兔拜寿碗,用换的票买了五十根冰棍,让我一气吃了二十根那样。我觉得不行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破棺材,就让他俩架着我,去找鬼见怕了。   鬼见怕一看我的脸色,就大吃一惊。他端详了一会儿,没等我说话,就先摇了摇头说,怪哉,怪哉,你怎么会中了“七魄散尸蛊”?难道你去钻了元代的大丘?   从平常我和鬼见怕的交谈中,我就得知了我师父原来是江湖人士,虽实情知之甚少,但我知道他隶属于发丘派金字门,乃第二十七代掌门,他们平生最擅长的就是发丘,也就是盗墓了,因此他们管坟墓叫“丘”。因为古代中国墓葬,大多起丘,为避人耳目,故此得名,当然元代除外,因为元代坟墓大多埋葬之后,用马踏平,然后栽种草木。因此元代大丘最是难找。   鬼见怕问我钻了元代大丘,我只能摇了摇头。   墙头草说,大、大爷,他被棺材的臭、臭气,喷、喷了一脸。   鬼见怕说,我说嘛,这可麻烦了,东方红,你可能中了“七魄散尸蛊”,这可是一种棘手的毒物。据明代怪医卢栋生所注《难经辩问之毒篇》中所讲,七魄散尸蛊,乃元人所创一种最为毒辣的害人伎俩。当初元人抓获了一部分苗人,胁迫他们交出制蛊秘技,然后由西域高手再加藏秘制毒药培养而成。制成的蛊,其实是金石蛊,将蛊加进金石碎面里,千百年不坏,放到墓穴里,对付盗墓者,可以说绝对是防不胜防。   我一听说中了蛊毒,隐约知道大事不好。那时我不知道蛊是什么东西,鬼见怕就说,说来话长,简单说就是一种毒虫,开始是把大量毒虫,如蜘蛛、蛇、蝎子等放养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很长时间,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一个蛊了,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把这只剩下的虫子,经过秘药培养,时间一到就在端午时候,制成各种蛊,如蛇蛊、金蚕蛊、篾片蛊、石头蛊等。蛊毒至阴至寒,因此制蛊之人,选择端午节阳气鼎盛的时候,制作蛊毒,以便日后使用。你中的这个毒,是极为罕见的金石蛊,毒性不烈,但是中者无法医治,性命堪忧,这可能是当时墓主人的心机所在吧。此种蛊毒,放在棺木中,静等开棺的那一刻,蛊毒会自动跳起,令开棺者防不胜防。中毒后,五脏痛疼,慢慢加重,七魄先行散尽,然后三魂再丢,人就完了。   我一听,心里大骇不已,我说赶快救我啊,我还不想去见马克思啊。   叫驴子说,是啊,他才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呢,最不济是祖国的小瘪肚子花朵呢,您得救救不是?   我说叫驴子,你他娘的别聒噪,让我大爷给我瞧瞧。   鬼见怕就凝神静气了一会儿,然后用出凌空点穴手法,分别点中巨阙穴、鸠尾穴、膻中穴、乳中穴等几处大穴,护住我的五脏六腑。接着他说,东方红,这只是防止蛊毒侵入心脉,接下来你盘膝运气,那些运气吐纳方法你还记着吧?我得给你注入我的元气了,哎,老头子一生就看上你这个发丘奇才,可惜了。   我说,大爷您要救了我,回头我就拜您为师,你看怎么样?   叫驴子笑道,东方红,你终于要走回头道了?   鬼见怕让我盘膝而坐,然后他伸出两掌抵在我的后背,我刚顺势运气就感觉一股热流从灵台穴位缓缓注入,很快这股热流流遍全身,最后汇集于丹田,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身体通泰,舒适无比。   好一会儿,我师父才放下双手,我回头一看,只见他额头大汗淋漓,似乎疲劳的很。我正要说什么,他却先开口说,一切终归太晚,东方红,平常我劝你入我发丘金字门,你总不肯,这也罢了;我让你平常练习吐纳导引之术,你怎么也不练呢?刚才我感觉你功力平平,实为平常啊。你要有点吐纳之功,也断不至于被毒伤成这样啊。   我说多谢大爷救命之恩,以后我好好学习,好好练功。   鬼见怕摇摇头说,已经太晚了,我刚才给你注入元气,也只是起到抑制蛊毒的作用,并不能根除,“七魄散尸蛊”绝非浪得虚名,中此毒而能死里逃生者,万里无一,除非大罗神仙下凡,或者你有天大造化啊。   我大惊失色,说大爷,就凭您也没法治好,那岂不是我小命休矣?您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鬼见怕面色凝重的说,医学宝典《天医妙手》上曾记载,祝由科中的“鬼夫子咒”疗法,可能对此有效,但需要长期治疗,方能化尽蛊毒;另外就是能找到生死地,再吞下混元丹……   我刚要自习盘问,却听窗外有人冷笑了一声,我师父不由大吃一惊说,我的死对头还是来了! 沂山咒墓 009判官笔   我刚要仔细盘问,却听窗外有人冷笑了一声,我师父神色凝重,平静地说,我的死对头还是来了!   就听一个人在窗外冷冷的说,老烟,让汪空子扯乎。   我当时一听就知道是江湖唇典,因为我已经跟鬼见怕学了不少唇典,知道那人是说,老陈,让三个外人开走开。   我师父说,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原来我师父刚才给我体内注入了不少元气,功力自然消耗很多,此时身体极度虚弱,若受到攻击,那就非常危险。   那人冷冷的笑道,我们飞鹰客只关心那些东西,还有那支判官笔,交出来吧!   我师父说,我确实不知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只是救了那个老人而已。   就听砰地一声,房门震开,木屑翻飞于空中。一个中等个子的汉子大踏步走入室内,此人身体宽阔,大脸盘、高颧骨,眼睛较小,但精光四射。此人走到一张四方桌面前,扬手就是一掌,那张结实的槐木四方桌就哗啦一下,化作一堆碎木。   叫驴子睁大了眼睛,说好厉害的手掌啊。   墙头草说,好、好俊的一手硬、硬功夫。   那汉子扫了他俩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说,交还是不交?   鬼见怕说,我受人之托,恕难从命!   那人脚下一勾,勾中了一只方凳,向前一甩,那方凳就带着呼啸直冲鬼见怕而去。鬼见怕躲无可躲,将右胳膊向外一撑,胳膊立刻和那个方凳撞击在一起,就听啪的一声,我师父在方凳的猛力撞击下,身体猛的向后一顿,然后闷哼一声,只见鬼见怕的嘴角上竟然挂了一丝血迹。   那人根本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只见他踏上一步,猛起一脚,将几近没有反抗之力的鬼见怕踢到墙角去。   叫驴子大吼一声,合身扑上,那汉子头也没回,只是向后一脚,叫驴子猝不及防猛地撞上,顿时被踢出丈远。   墙头草说,我日、日你大爷的,欺负他、他们没本事,有、有、有种就打我。   他话是罗嗦了点,估计那人也没那时间听他啰嗦,叉开手掌拍到了他脸上,直接将他拍倒在地,而且他的小塌鼻子似乎受伤不轻,汩汩地窜血。   墙头草躺在地上,摸着鼻子上的血,那脸上全是血,跟个小花脸差不多了,那嘴还是不消停,说,我日、日、日   我哪管墙头草又要问候那个汉子的哪个亲人,却看见那汉子一脚踩在鬼见怕的脖子上,鬼见怕立刻呼吸不畅,脸色通红,牙齿紧叩,两眼紧绷,显然是十分难受。   我想起鬼见怕平日对我的各种好来,不觉热血冲上头顶。但我自忖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就想找件顺手的东西,急忙四顾一下,却发现在墙头草头顶的墙上,挂着一支三八式步枪,顿时心里一喜。我知道这支三八大盖,是养殖场晚上值班用的,而且平时五发子弹皆压在里面的。   那些时候,全国战备,严防敌特的渗透。解放后,台湾的敌特分子多次从青岛空降或者海上进行渗透,试图进行破坏,虽未得逞,但是当时的情况可见一斑。而三八式步枪,源自于日本制造,后来日军侵略我国,军中曾大量装备此枪,因为枪机上有一个防尘盖,所以俗称三八大盖。该枪和“王八盒子”(日本十四年式手枪)、“歪把子”(日本十一年式轻机枪),都是中国人在后来的抗日电影中所常见的。这三八大盖有一个好处,枪身很长,射程很远,而且射击精度很高,抗日战场上中国士兵吃够了它的苦头。   我正要奔过去,却见墙头草一跃而起,从墙上摘下步枪,端在腰间,枪口指向那汉子,神情极是威武,颇有点铁道游击队员站在鬼子火车上的雄姿。   叫驴子大吼道,开枪啊,你大爷的!   就见墙头草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接着又连扣了几下,但是步枪还是哑口无言。   墙头草急了,看着步枪说,他、他大爷的,怎么不、不、不响啊?   我刚要说你要拉开枪栓,却见那汉子猛的向后一跃,飞起一脚,踢在步枪的枪口上,就见墙头草身子被步枪一撞,就向后仰身摔倒,直接飞出了窗外,而步枪却正好飞到我的眼前,我反手一抄,将步枪抓在手里。   对一个喜欢枪支的人来说,枪支一旦握住,你就会有一种安全和踏实的感觉,如同你见到了最为信赖的好兄弟!我看也不看,左手持枪身,右手把枪栓一拉,哗啦一声,一发子弹上膛,撞针此刻已经处于击发状态。   叫驴子暗喝一声彩,他是玩三八大盖出身的,枪法娴熟,是行家里手,一看我这做派,也忍不住喝彩,因为我是玩五六半出身的,难得对这种枪也很熟悉,这也是他平常佩服我的地方吧。   我不需要瞄准,因为我枪法不错,而且那时也没这么多时间去思考,我直接把枪齐胸射击,呯!一颗子弹疾飞而出,那汉子当真功夫了得,早将屋内一切囊括眼中,就在我开枪一瞬间,他已身随意动,向一边躲开,饶是如此,那子弹仍旧将他的脸颊擦破了皮,然后破窗而去。   说实在话,开枪的一霎,我尽量把枪口指向窗子一侧,因为担心一旦打不中,特别子弹万一打在墙壁的石头上,那就会发生跳弹现象,如此狭窄的屋子,那是非常危险的,跳弹照样会伤及无辜,所以还是打到窗外的好。而且三八大盖洞穿力太强,二百米内能将一个人洞穿,然后会击中后面的人,两三米的距离,我更不敢直接向他身后有人的地方招呼,否则会误伤。但我没想到这个汉子竟是如此难以对付,他的反应实在惊人。   那汉子随手摸到旁边的一个茶杯,向我掷来。与此同时,我又一拉枪栓,眼见茶杯飞来,于是直接抵射开火,茶杯被凌空打碎,子弹再次飞出窗外。这下汉子似乎明白遇到硬手了,知道功夫再高,也快不过我手中的步枪。   叫驴子见情势陡转,我方占得了上风,精神大振,抄起一根棍子,就扑了上来。我暗道不好,因为他正好挡住了我的枪口。我急忙叫道,叫驴子躲开,却见那汉子在这一瞬间,已飞身越过窗子,直奔林中了,身后是墙头草的一阵叫骂:我日、日日、日你大爷   原来墙头草刚挣扎着从窗下站起来,那汉子正好跳到窗外,将他踩倒在地,他一时恼怒,又口不择言了。 沂山咒墓 010生不如死   可怜的墙头草在窗外刚站起来,却又被外逃的汉子一脚踩到,因此他一时恼怒,口吐脏话,五讲四美三热爱,就全部抛到太平洋里去了。   我又是一拉枪栓,把枪伸到窗外,瞄向那个汉子。那个汉子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跑出一百多米了,他回了一下头,目测了一下距离,似乎觉得出于安全地带,因此他的速度却就降了下来。   我一看明白了,这个汉子武功虽极为高强,但是军事常识却较为缺乏,因为我手中的三八大盖,在这个距离上对他的威胁还是很大。三八大盖的特点就是有效射程远,射击精度高,当年在东北黑土地上的一场大战,可以说让三八式步枪充分展了它的特点。我爷爷说,四平战役中的第二阶段,双方打得太苦了,解放军一方是林彪的精锐,国民党一方是新一军等五大主力系列的部队。解放军一部在设防时,明白新一军乃精锐之师,是当年和日本鬼子血战到底、死都不低头的硬骨头部队,是能征惯战之师,作战勇敢,火力猛烈,因此决定不能硬拼。他们研究了双方特点之后,就结合本部装备低劣的实际情况,命令部队三四人一组分散防守,以减少炮火覆盖时伤亡,并搁置一块平坦阵地在前,为的就是发挥士兵手中的三八式步枪的威力。   结果那一仗,就很有意思了。新一军的士兵在大口径榴弹炮开火之后,就勇猛的开始了冲锋,结果在那一百多米的阵地上,全成了解放军士兵手中三八式步枪的靶子,可惜那些曾经在缅甸气吞万里如虎,驱日寇如羔羊的新一军士兵们,竟一个个倒在了自己的土地上。   我一拉枪栓,把枪口对准了那个汉子。说实话在一百米的距离上,我的眼力的确有些吃力,而且那汉子此刻又跑出十几米,再加上刚才的情况确实紧张,手就有点发抖,这是射击的大忌,因此在步枪击发的一瞬间,我知道有点偏了。结果我看到那汉子的身体一晃,然后那腿就开始一瘸一拐,估计是打中了他的腿。那汉子见吃了大亏,忍着剧痛身子一猫,绕在了树后。我仍旧把枪栓一拉,子弹再次上膛,瞄准了那个汉子的位置,静等那个汉子从树后出来,那就是他的死期了。   那汉子看来伤的不轻,好一会儿才从树后闪了出来,我轻轻的说,再见了,司徒雷登。却觉有人把我胳膊一碰,就听呯一声,子弹斜斜地打向一边,打中了旁边的大树。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叫驴子推了我一下,等我再拉枪栓时,那汉子向我们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然后迅速闪进树林,不见了。   我说追,斩草要除根。鬼见怕在一旁用微弱的声音说,回来,不要追了,要吃亏的。我想了想,弹夹只有一颗子弹,而且此人武功了得,我等四人三人挂花,而且三个半大小子,不见得能讨得便宜。   我问叫驴子说,你大爷的刚才为什么推我一把,难道你要走修正主义道路?   叫驴子说,我看那家伙也伤的不轻,一时心软,不忍斩尽杀绝。   墙头草这时走进了屋里,抹着鼻子对叫驴子说,就恶狠狠地说,毛、毛主席教导我、我们,对待敌、敌人,要像秋风扫、扫、扫落叶般冷、冷酷!我看、看你小子,就没安、安好……   正吵着,我一眼瞥见鬼见怕还躺在地上呢,赶紧把他扶了起来,大家都拿水拿药,舞弄了一顿。鬼见怕又和膝而坐,运气疗伤一阵,这才安静下来。   鬼见怕说,今天幸亏你们三人,不然我小老儿这条命算是交代了,大恩不言谢,不过我得走了。   大家一听他要走,都说,往哪里走,那汉子肯定还要找你,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自投罗网?   鬼见怕说,我在这里,他再次来就会向你们下毒手了,我要一走,他就知道和你们没什么关系。而且我还有一桩未了心愿,这就去了了,没想到这么快啊。   我们哪里知道他说的底细啊,但是看那神情,知道他定有许多的苦衷。我说那你走了,我的病怎么治啊?   我师父摇了摇头说,你这蛊毒,暂时抑制,但是日后定然加重,时时让你痛彻心扉,想要根除的确太难,必须找到生死地,服下混元丹。   我想不到,鬼见怕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他好像什么也没带走,他住的养殖场的那三间屋子还是那样,只是少了他,空荡荡的。从他走了后,曾有人到过这里,而且翻乱了东西,估计是那个汉子的所为吧。但从那以后,就没有人愿意再来了,而且养殖场恰好也在这个时候挪了地方,从此这里又变成荒草丛生之地了。   都好几年了,文革也早已结束了,我对鬼见怕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因此我常常站在他常住的那三间养殖场的屋子前,暗自伤神。我怀念他向我传授奇门遁甲的神秘样子,我怀念他硬逼着我拜他为师不成的懊恼样子,我也怀念和他一起吃着纸人偷来的西瓜的快乐日子,然而此时,小庭院里早已芳草萋萋,没过膝盖,不时有麻雀在此来回徘徊觅食,物是人非,总让我感伤的要落泪。   而且我身上的蛊毒似乎又有发作之势,这几天我常常在午夜时分五脏六腑疼得要命,我知道这是因为午夜时分,人的阳气最低,蛊毒至阴至寒,这时最为厉害。虽说我每日都练习吐纳之功,而且内力也绝非昔日能比,但是抑制蛊毒,却是非常艰难。   还有叫驴子吕跃进,我这样叫太失礼了,人家在他的贫协主任老爹的安排下,当了民办小学教师,全科都教,据说连俄语都教,但是教来教去,只教了一个俄语单词:乌拉!我天,这也算外语老师,我记得是在苏联影片中看到的常用语,不知何时被吕跃进学会了。于是墙头草改口叫他“乌拉老师”。   乌拉老师后来不当教师了,或许是受了点刺激。因为乌拉老师曾经喜欢的邻家女孩“二丫”,被二丫的娘口头许配给贩卖牛仔裤的张大牛了。二丫的娘说,你个穷老九(文革中,知识分子是臭老九),别看你整天一身中山装,胸口上别着一支自来水笔,但你身无分文,张开手抖出一把粉笔末,怎么配得上我们家二丫?你根正苗红管个屁用,能当饭吃?什么时候你也和大牛一样,成为万元户,我把二丫就给你送到家里去!   乌拉这个气啊,心里骂了二丫的娘一万遍,后来一气之下不当老师了,寻思起发财的路来了。   墙头草这小子,自文革结束后,偷偷搞起了古董生意,但是活动范围有限,只是弄点金银耳坠、袁大头、茶杯香炉之类的东西,上不了台面。但是这小子常挂嘴边一句话:志当存高、高远。说自己祖上就是搞古董的,经手的都是大买卖,到了自己这一代,一定要中兴,决不能埋没了这一身的本事。   唯有我自己,常常感觉朝不保夕,而且体内痛疼越发厉害起来,终于有一天疼到了极点,我感觉甚至都有些神智不清了,我知道这到了极度危险的时候了,就在这危险的时候,我想起了鬼见怕的那本医书《难经辩问》上说,有一个方子可克制蛊毒攻心、回护心经,此药唤作“枯木回春丹”,但是此药君药,也就是主药,为整根犀牛角和百年老参,我哪里有,岂不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