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素帛 ”将军妄起边衅,侵城掠地,遂使生灵涂炭,其罪当诛。明日卯时,余当斩将军于辕门,以儆天下贪功乱民之士。”落款是冲灵末修林天奇。 秦重接过副将宁大海递来的这封素绢帛书,只瞧了一眼,眉头微皱道:“这是什么东西?” 宁大海笑道:“自我大晋军兵出太岳关,大帅每日忙于调兵遣将,席不暇暖,着实辛苦了。未将无意间瞧见此书,这才捡拾出来,或可博大帅一笑。” 秦重哈哈大笑道:“此信文采虽是寻常,字迹也属平平,倒是这字里行间有股冲天豪气,令人读来胸襟一阔。”遂将这素帛揉成一团,掷于脚下。 秦重,字次山,大晋国边关八城主帅,此刻正领着十七万步骑,分兵三路,侵入宿敌大陈国国境,兵锋所指,大陈国士兵望风而逃。 正是初春,苍南域青州地界,已是万物复苏,天气和暖,正是用兵之时。此役谋划已久,早在秦重于五年前出任边关主帅以来,就已在暗中积屯粮草,训练士卒。 这五年来,秦重最为得意的就是训练出三万铁甲精骑,他曾向大晋国君臣放言,这三万铁骑虽少,但放眼青州三十七国,绝无哪枝大军可当这铁骑一击。 如今这三万铁骑正由秦重长子秦忘舒率领,另有两位大晋国名将,各领五万兵卒,是为左右翼,深入大陈国腹地。秦重亲率四万百战之士坐镇后方,以策万全。 秦重展开青州山川地理图,青州大好山河尽收眼底。原来那大晋国位于苍南域极西之境,背靠八百万里极荒山,局促青州一角。虽经大晋国将士百年奋战,也不过是扩地三百里罢了。 大晋国虽小,却有囊括青州之志,而若想全据青州,那第一步就是兵出太岳关,灭了大陈国,站稳脚根之后,才能与青州另三十六国一争短长。 秦重向地理图东侧瞧了瞧,忍不住重重吐了口气,一旦灭了大陈国,再往东行,就是八百里云川。此处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向有“云川熟,青州足”之说。若能占据此处,令大晋国都城东移,十年之后,就可足食足兵,再十年,就可收百万铁骑,席卷青州。 秦重神思遐飞,一时哪里能收得回来。忽听帐外士卒来报,有前方战报传来。 秦重听那传令兵声音之中趾高气扬,知道必是前线捷报了,他心中虽是欢喜,仍是不动声色,缓缓道:“报来。” 有士卒递进战报,副将宁大海上前接过,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道:“大帅,忘舒这小子果然能干,昨晚赶到金池城下,立时攻城,战到今日卯时,就将这金池城拿下了。” 宁大海未从军之前,与秦重同为云鹤门弟子,其后又随秦重从军征战三十年,与秦重交情极厚。秦忘舒的八征刀法,可是宁大海亲自传授的。 秦重听到“卯时”二字,心中没来由的微微一痛。其后他很快想起,“卯时”二字,正是他脚边素帛中所书。 秦重将面色一沉,道:“攻城掠地,是左右翼步卒之任,忘舒率我三万精锐铁骑,不去荒原野岭中与敌野战,怎的却去攻城?记秦忘舒将军大过一次,速速传我军令,立时弃了金池城,去寻大陈国主力厮杀。” 宁大海虽与秦重交情深厚,此刻见秦重面色不善,也不敢替秦忘舒求情,肃容道:“末将这就去传军令。” 在宁大海草拟军令之时,秦重忍不住低头,去瞧脚边的素帛,缓缓的道:“大海,你可知道‘冲灵’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宁大海正指点帐中文书撰写军令,见秦重问及,想了片刻才笑道:“‘冲灵’二字,怕是有三十年没听过了。想当初我与大帅在云鹤门之时,就听师父说过,原来大师伯当初也是什么冲灵之士,只恨福缘浅薄,未能冲灵成功,其后就郁郁而终了。” 秦重道:“不错,我云鹤门不过是玄极宗百余藩宗之一,十年中能出一位冲灵修士,已算是成就不俗了。听说若能冲灵成功,就可进入玄极宗妙府山习修仙家妙术,说什么可以飞天遁地,翻江倒海。嘿嘿,传言虽是说的热闹,我这半生也没机缘见过一个仙人。” 宁大海不知秦重怎的会说起这陈年旧事来,一时往事如潮涌来,心中也是感慨万千,道:“大帅,你我此刻若仍在那云鹤门修行,不知道又是怎样的结果?“ 秦重摇了摇头道:“那有仙基的,十万人中才出得一个,然而便有仙基,若不能冲灵成功也是枉然。玄极宗号称十万修士,又出了几个仙人?仙修之事终究是镜花水月罢了。“ 宁大海笑道:“就算我宁大海侥幸有这仙基福缘,听说那仙修之士,还要修什么辟谷之法,酒肉不沾的。若是让我不得吃肉饮酒,还不如斩了我这脑袋。“说着在脖颈边比划了一下。 秦重也笑道:“我等凡夫俗子,只好享受这人间富贵,辟谷的事可是万万划不来的。“ 将帅说笑一番,心情自是一畅,这时又有战报传进军帐,二人立时又忙碌起来。从战报上来瞧,此番出兵虽是有喜有忧,大体仍在秦重意料之中。 兵者国之大事,非同小可,这十几万人马侵入他国,更是身处极危之境,事事都需小心。那粮草运转,兵员补备,以及细作往来,哪一样不需仔细? 一直忙到寅时,总算将诸多紧急事务处理完毕,宁大海嚷嚷着饿了,亲兵忙将晚饭送来,也不过是一饭一肉一蔬而已。秦重酒量虽豪,行军之时绝不饮酒,宁大海虽是无酒不欢,也只能忍耐,不敢坏了秦重军令。 秦重觉得也不甚饿,胡乱扒了半碗饭,便没了胃口。又怕宁大海说他,就讨了一碗热茶,连茶带饭才吃了个干净。 宁大海知道秦重的脾气,但遇大事,必然竭心尽力,寝食皆废。自己虽说了他几回,秦重也只是诺诺以应,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弄得宁大海也没了脾气。 秦重拔出腰间佩剑,取了白布亲自擦拭,有亲兵上前欲替秦重代劳,秦重挥手逐退,对宁大海道:“大海,你我上次与人真正动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宁大海道:“怎不记得!五年前大帅初到边关赴任,前任刘边帅恼怒大帅夺了他的帅印,心中怀恨,派了十余名刺客潜到兵驿。当时大帅与我孤身赴任,并无亲兵相助。嘿嘿,那场厮杀,此刻想来也是好不惊心。” 秦重道:“听我授艺恩师说,这世间除了仙修妙道,就是杀伐之术了。你我所学,不过是拳脚兵器,乃是杀伐之术中的微末之技,靠的是力气吃饭,凭是的技巧娴熟。那杀伐之术中,另有一种玄功,哪怕只是学有小成,开碑裂石也只是寻常了。” 宁大海道:“大帅说的不错,只是那玄功也需有仙基方才能修得,冲灵之后,才算入仙修一脉。五年前那刺客的头目,就似乎修过玄功,我这背上一刀,就是拜他所赐了。”说罢解开衣甲,露出铁打般的背脊来。 秦重见他背上虽是伤疤累累,但大多都是浅浅一道,唯有一道刀痕横压背脊,入肉几达一寸,虽隔了多年,那伤痕仍是肌肉纠结,瞧来触目惊心。 也就是宁大海身躯雄壮,换了他人,早被这一刀切成两半了。 秦重伸出手来,在宁大海背后轻轻抚了抚,生怕用力稍重,便会触痛了背上伤痕一般。他叹道:“若非你替我挡这一刀,我秦重哪有命在。” 宁大海道:“以你我交情,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就是见外了。” 秦重微微一笑,道:“大海,你我既无睡意,何不取刀剑来较量一番。也让我瞧瞧,你如今退步多少。” 宁大海道:“大帅既然有这兴致,大海舍命相陪便是。只是你我可要说好了,我这八征刀法,先前就不是你追风剑的对手,如今这兵器也搁了下多年,你若让我输的太过难看,我就只好将这怨气撒在忘舒身上。” 心中却忖道:“大帅今日怎的想起与我试剑?莫非大帅竟被那素帛上的狂生惊吓到不成?” 但想来秦重坐镇中军,营中有四万大军,个个都是百战精兵,就算刺客有三头六臂,又怎能冲得进来?数万人一人一口气,也将那刺客吹得化了。 秦重笑道:“只怕你舍不得。”手中剑忽的向前一挑,刺向宁大海胸口,这一剑出手时并无征兆,正是追风剑高明之处。好在宁大海熟知他的底细,怎会上当,不等那剑刺出半尺,随手取过桌上长刀就是一格。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声传来,帐中亲兵慌忙闪避不迭。这对将帅一刀一剑,就在帐中比拼起来。 二人这五年来军务繁忙,这兵器功夫虽不曾搁下,只是怎样也比不得当初在云鹤门中每日钻研,自然也就略显生疏。几式比拼之后,二人恍然间觉得重回云鹤门下,又是当年月夜较技的情景。 二人斗得兴发,就从帐内斗到帐外,惹得诸多士卒前来观战。眼瞧着营外天色大明,已快到卯时了。宁大海心中忖道:“难不成叫那林什么奇的,真的会来?” 忍不住向辕门处瞧去,那里正有一队巡营骑兵呼啸而过。马队掠走过之后,赫然留下一道身影。 正文 第2章 卸甲 此人骑兵装束,上着一件皮甲,足蹬战鞋,身高约有八尺。只因他背对阳光,宁大海瞧不清此人面目,唯能瞧得出这人甚是年轻,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勃勃生机。 这人立在辕门下抬头看天,恰在此时,营中更夫敲响更鼓,咚咚咚咚,每一记都像是敲在宁大海的心里。 已是卯时了。 见宁大海停下身来,秦重也垂下手中佩剑,循着宁大海的目光向辕门处瞧去。这时军营中已经热闹起来。 那些巡营的士兵忙了半宿,正打着哈欠钻进营帐,准备好好的睡他两三个时辰,更多的士兵自帐中走出,匆匆的穿束衣甲,洗锅造饭。虽身处异国他乡,征战之地,往日的生活规律,仍是照班如旧。 辕门下那人脱去身上皮甲,原来是一身蓝布旧衫,那人掸了掸衣袖,便将双手向身后一负,朗声道:“冲灵末修林天奇,前来拜会秦重将军,欲借将军之首,以止兵革。“ 秦重与宁大海不由相视而笑,昨日收到的那份素帛,也只当笑谈罢了,难道这世间真有人凭一人一剑,就来这万军之中取主将首级? 且这来人也甚是古怪,他若真想行刺,只需混在士卒之中,悄无声息地行动,怎样也会多上几成把握。如今此人公然声称要取秦重首领,世间狂妄之徒,莫此为甚。 宁大海大喝一声,将手中刀一指,帐后一队骑兵旋风般冲将出来,为首者正是秦重亲兵头目秦百川。秦百川刀法娴熟,马上功夫甚是了得,跟随秦重多年,算得上是百战之士了。 秦百川早在秦重接信之时,已得到宁大海吩咐,只因那份素帛上的“冲灵“二字,着实刺痛了宁大海的神经,他在秦重面前虽是轻描淡写,只当作浑若无事,其实暗地里早就做了安排。 林天奇既然自称冲灵末修,那么分明已具仙基,修成玄功。就算日后福缘浅薄,难以真正冲灵修仙,但其人必然修成高明手段。一名修成玄功的修士,怎能等闲视之。 秦百川于马上平端战刀,手腕不动不摇,这战刀足有三十斤,再借这战马疾冲之力,若劈将下去,就有数百斤之重,那是任何凡人的身躯都无法承受的。 林天奇瞧见秦百川飞骑持刀而来,只是摇了摇头道:“在下只诛首恶,不问其余。“话音未落,身子就是一动。 他立在辕门下时,身躯凝重如山,好似千百年就立在那里一般。如今这一动,则如轻风,似烟霞,竟穿过秦百川这队骑兵,计量其与秦重的距离,也只有百丈罢了。 宁大海见林天奇鬼魅般的身法,心中生出一丝慌乱来,大喝道:“捉拿刺客!“ 不等他断喝声响,秦重身边亲兵就冲出十余名去,离中军大帐略远些的士兵,也齐齐持刀取剑,向林天奇抢来。林天奇刚刚立稳身形,就被数十名士兵围在当中。 这时晨光照在林天奇的脸上身上,可见到林天奇的鼻尖微微泌出几滴汗珠来,但其双目之中,不但瞧不出一丝惊恐,反倒是露出兴奋之色。 虽身处重重包围之中,林天奇仍是空着双手,佩剑紧束腰间,丝毫没有拔剑之意。这时已有三名亲兵冲到林天奇面前,手起刀落,斩向林天奇的胸口脖颈。 林天奇一双冷电般的光芒只瞧着人群后的秦重,对那劈来的战刀视而不见,等到那战刀离身子已近,绝无变化之时,这才闪电般出手。却也只是动了一根手指而已。 这根手指搭在劈来刀背上,向前迅疾一推,那长刀猛然荡去,恰好格住另外两柄战刀,这一招巧极妙极,便是秦重也是浑然忘了对手身份,忍不住在心中叫个“好“字。 林天奇的身子又是一动。 这一动,竟从围得密不透风的数十名士兵之中挤将出来,又将这群士兵抛在身后,而林天奇离秦重的距离,只剩下三十丈了。 那边秦百川冲击不利,急急勒马回转,只可惜离林天奇距离已有七八十丈了。这距离平时瞧来,也就是战马尽力一冲便至,可在今日,这七八十丈的距离就如同天涯海角,遥不可及。 秦百川心中生出莫名的惊恐,今日之事,只怕与往日不同。可是他仍然不肯相信,秦重将军会在这千军万马的保护之下,被人取了性命去。 而就在这时,林天奇低下头去,像是去瞧自己的脚尖,同时面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不知他是因面对着千军万马心生恐惧,还是另有玄机。 一名士兵瞧出便宜,鼓勇上前,将手中战刀狠狠劈去。那林天奇浑若不觉,可等到战刀离他身子只有半尺时,忽地出手一拍,那战刀横飞掠去,将大账前的秦字帅旗削断。众人瞧见这战刀掠出之势如此威猛,皆是一惊。 就见林天奇猛地抬起头来,缓缓吐了口气,一字字道:“秦重将军,在下本与你无仇,你若肯退兵,放过大陈国百姓。在下他日必定负剑请罪,任凭将军处罚,若是不然,在下手中三尺青锋,绝不肯饶。” 这声音不疾不徐,并不算如何高声,但整座军营数万将士,却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都觉得林天奇近在身边一般。 秦重哈哈大笑道:“兄台说的轻巧,这十余万大军征战,便是国君降旨,尚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之说。你是何人,也敢一言而退十万兵?” 秦重身边将士也是齐皆大笑,唯有那宁大海却是笑不出来。那林天奇自从现身之后,不拔剑,不杀人,却已经从辕门处冲到中军帐前,营中这数万军士,竟被其视若无物。宁大海实在不知有何办法,能挡住林天奇向前。事到如今,只也好拼死一战了。 宁大海大喝道:“摆绝杀阵,誓诛此人。” 此言一出,林天奇面前乱哄哄的士卒忽然向两边一分,冲出三队铁甲精兵。就见这铁甲精兵十二人为一队,设正副队长各一名,长枪手两名,刀手两名,藤牌手两名,挠钩手四名。 此阵攻守兼备,长短结合,在战场上组阵厮杀,几乎是所向无敌,故名绝杀阵,乃是秦重所创。秦重一身功名,也是仗此阵得来。 战场交锋,无论怎样武勇,遇到绝杀阵这种训练有素的阵法,也是无计可施。秦重自创绝杀阵以来,不知斩过多少名将的首级。 此刻三组绝杀阵横在林天奇面前,一股无形杀气冲天而起,饶是悍将勇士,面对此阵也要胆怯三分。诸多将士见到这阵势,心中皆暗道:“只不过一名狂徒罢了,宁将军却摆出这大阵仗来。” 林天奇摇了摇头,又道:“在下只诛首恶,不问其余。”身子刚刚向前一动,四根挠钩远远伸来,向他腰间肩头搭去。这挠钩有一丈多长,以毛竹制成,其端缚就铁钩,那铁钩但凡钩住身上物事皮肉,便再难挣脱了。 林天奇仍不出剑,见挠钩探来,只是随手伸臂挡去。宁大海心中一喜,暗道:“此人虽然步法高明,临战经验却少,这挠钩只需一转,可不就将你手臂搭住,看你如何能逃得掉?” 哪知林天奇与挠钩轻轻一触,那四根挠钩立时断成数截,挠钩上竹木横飞,打在阵前两名藤牌手的藤牌上,两块藤牌同时被打裂数截去,一名藤牌手捂面惨呼,另一名藤牌手被碎片击中肩膀,强忍着不哼一声。 而林天奇此时已冲进绝杀阵中,手掌翻飞处,被他夺去长枪一根,腰刀两柄。被他这般一冲,阵中十二人除了四名挠钩手之外,其余士卒人人带伤。至于其他两组绝杀阵,哪里来得及近身。 林天奇见到有士卒受伤,面色惭愧,道一声:“得罪。”将手中刀枪丢在脚下,身子再一晃,便到了秦重面前。 宁大海大吼道:“今日有我无你。”横身挡在秦重面前,手中长刀猛然劈将下来。 林天奇再次摇头,道:“我要杀的可不是你。”伸手在宁大海肩上一推,宁大海立足不住,身子不由自主的转了起来,直到转了七八圈,方才咬牙停住了,一时头晕脑胀,也不知身在何方。 忽听到“叮”的一声,宁大海努力循声瞧去,只见秦重手中佩剑已落在脚下,而在秦重脖颈上,则横着三尺青锋。宁大海的目中,不禁露出绝望之意。 秦重的剑法虽然称不上军中第一,但他毕竟是百战之士,临敌经验极丰,就算身居高位之后,数年不曾与人交手,可三十年战场征杀的底子犹在,又怎是弱者。 他初见那林天奇时,心中颇是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三招之内,定能将其拿下;等到林天奇穿过马队之时,秦重觉得自己或可凭着追风剑法之妙,与林天奇斗个平手。 而等到林天奇轻松突破三组绝杀阵之后,秦重忽然发现,自己虽然身在千军万马的保护之中,但在林天奇这种鬼魅般的身法,闪电般的出手前,恐怕只能抵御三招。 然而林天奇长剑一出,自己的佩剑就被打落在地,练了三十年的追风剑竟然毫无一用。那林天奇的三尺青锋,已经横在脖颈前了。秦重心中一滞,暗叫道:“原来修成玄功,竟是如此厉害。” 正文 第3章 刺秦 林天奇的目中丝毫没有大功将成的得意兴奋之色,反而皱起眉头道:“你是秦重?” 这句话分明包含着极大的污辱,似在讥讽秦重剑法糟糕之极,以这身手,怎配执掌千军万马?但林天奇神色郑重,声音也极是诚恳,看来他只是怕杀错人罢了。 秦重喘着粗气道:“秦重纵横军伍三十余年,何曾让他人受过?你若找的是秦重,那便是我了。” 林天奇道:“将军临危不惧,果不愧为人中豪杰。” 此刻秦重身边士卒虽围了几重,但大帅脖颈上搁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谁又敢贸然上前,只在那里大声叫道:“天杀的贼子,快放了我家大帅。”有些士卒禁不住担心惊恐,已然在大放悲声了。 林天奇听到士卒的嘶吼哭骂之声,这才放下心来,道:“看来你果然是秦重了。”面色便是一肃,瞧来就要动手了。 秦重不由得闭目长叹,暗忖道:“想不到秦重壮志未酬,竟稀里糊涂死于一名妄人之手。”自己一死也就罢了,就怕连累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士,军中一旦无主,必然大乱,大陈国不乏名将谋士,又怎能放得过这十余万将士。 就在这时,宁大海分开人众,大叫道:“林天奇,你若敢杀了我家大帅,你就算逃到天边去,我宁大海也绝不会放过你!”持着手中刀舍身向林天奇扑来。 林天奇身子不动,蓝袍下足尖朝宁大海膝上一点,宁大海顿时扑地而地,手中刀跌出几丈去。 秦重喝道:“兄台欲斩秦重,试问秦重何罪之有?“ 林天奇这才转向秦重,肃容道:“将军妄起边衅,侵城掠地,遂使生灵涂炭,其罪当诛。” 秦重道:“我大晋国千万百姓,局促于苍南域一角,如今被那大陈国封锁道路,百姓生计艰难,为将者若不能替国君扩土,替百姓解忧,要此身何用?“ 林天奇摇头道:“你心里装着大晋国的百姓,我心里却有苍生,你我境界不同,何必多言。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兴不义之兵,任你巧舌如簧,却饶你不得。“ 秦重正要分辩,却见林天奇面色森寒,手中长剑轻轻一转,秦重大好头颅就此落地。 自林天奇出现在辕门之下,到他割去秦重首级,也不过数十息罢了,许多士卒仍是睡眼惺松。此刻眼睁睁的瞧着秦重首级落地,就觉得好似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一般。秦重将军怎地就会被人割去脑袋?这件事就算是亲眼所见,也是没几人肯信的。 等到秦重首级“扑通”落在地上,人群之中仍是鸦雀无声,唯等到宁大海一声惨呼,这数万将士才猛然醒悟过来,秦重将军,真个儿被人刺杀了! 一时间人声如沸,人人都在扯着嗓子狂叫道:“杀了刺客,替大帅报仇,杀了刺客,替大帅报仇。” 宁大海那跤跌得甚是沉重,奇的是却无多大痛楚,看来林天奇那一踢用力极巧,并不曾想伤了自己。可宁大海此刻心中,哪里还能顾及自身,一时悲从中来,在那里捶地大叫道:“次山,次山,你死的好惨。” 这时士卒蜂涌向前,口口声声要将林天奇千刀万剐,而群情激愤之下,谁在意脚下的宁副将军。宁大海挣扎不起,背上腿上,不知挨了几脚。若是这样下去,只怕秦大帅旧仇未报,宁将军新恨已添。 就在这时,有人伸臂将宁大海用力一扯,宁大海身不由已,身子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向中军大帐顶部跌落。而宁大海转目瞧去,只见一道蓝色身影在面前一晃,就挤入人群中不见了。等宁大海跌落军帐之上,再凝目去瞧,那蓝影早就离得远了。宁大海这才明白,原来是林天奇救了自己。 秦百川在马上瞧见秦重首级落地,已是目眦欲裂,他一声大吼,就从马背上跃起,连人带刀扑向林天奇,此时也管不得自家性命,只要能替大帅报仇,这条命不要也罢。 林天奇见秦百川于空中扑来,毛发戟张,显然悲痛到了极点,心中也是一动,忖道:“秦重的手下倒也忠勇,看来他的平时为人定有好处。只可惜他为何偏偏是大晋军主帅。” 心中虽在沉思,身子却纵地而起,空中避过秦百川的身子,等他体内浊气一生,身子要落下时,就在秦百川身上轻轻一点,再一纵,已到了辕门之外了。 辕门之外,为防敌军夜间冲营,本是布下重重鹿角丫叉,鹿角之上,更系着一道道绊马索,放眼瞧去,重重叠叠,哪里有路可走。 林天奇却不在意,足尖或点鹿角,或点在绊马索上,身若流星去如电。几纵之后,已在百丈开外,等到营中马队冲出时,面对这满地鹿角徒唤奈何。只能冲着林天奇的背影胡乱放几排羽箭罢了。 这鹿角原是为了挡住敌军,哪知却放跑了刺客。等到士卒搬开鹿角,林天奇已是踪影皆无。 此时营中已是一阵大乱,秦重既死,按理兵权应归于监军。那监军姓马,却是文官出身,性情文弱。平日里秦重威望甚重,马监军也不敢与他争权。今日遭遇非常之变,马监军也没了主意,数万士卒见监军这般模样。更是六神无主,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是宁大海行伍出身,关键时刻能稳住阵脚。一边严令士卒不得出营半步,敢出营者斩。一边派秦重心腹亲兵去知会前线三军,务必要趁大陈国尚未得知秦重死讯之前,徐徐退兵。 马监军本想派人去追林天奇,却被宁大海阻住了。宁大海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救这十数万人的性命,若派人去追刺客,难保其中没有大陈国的奸细,大帅死讯一旦泄露,那可是万劫不复了。” 宁大海心中明白,林天奇身手高明之极,就算追到了又怎能如何?秦重之仇固然要报,但这十余万精卒,更是秦重一生心血,断然不能毁在自己手中。 不想马监军平日受尽秦重欺压,此刻难得掌权,哪里还肯再受宁大海约束,便对宁大海大声喝道:“秦大帅乃我大晋擎天之柱,今日遭贼子所害,若不能替他报仇,放着这十余万兵马何用?瞧你与大帅平时里兄弟情重,原来却是虚情假意。” 宁大海被他用这重话压来,也不敢去反驳,幸好马监军虽下了将令,却不知怎样安排。还是宁大海将秦百川寻了来,细细叮嘱一番,让秦百川领了秦重五百名心腹亲兵,去追林天奇。 但秦百川率兵出营之后,却是心中茫然,那林天奇早就鸿飞冥冥,又到哪里去追? 就在大晋军营中沸反盈天之际,离军营百里处一座荒丘下,战马如山,刀枪如林,两队人马厮杀正烈。 这两队人马数量悬殊,其中一枝骑兵约有千数,一色的红色铠甲,远远瞧去,好似一团团火焰一般。另队人马虽是服色各异,却是人数众多,足有三五万之众。但赤甲骑兵挡住荒山要冲,对方人数虽众,一时间也冲不开这队赤甲骑兵的阵脚。 这时不断地有骑兵步卒自四面八方拥来,将整座荒丘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荒丘高不过三五十丈,山上树木稀疏,绝非久持之地,唯一的好处,就是山势甚险,虽谈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对手仰攻起来,毕竟就有诸多麻烦。 就在荒山之巅,一株孤树之下,正有二人悠然对弈,山下虽是人喊马嘶,金铁交鸣,这二人却是浑若忘我,只顾着在棋盘上厮杀。 棋盘东侧坐着一位少年将军,也就是二十余岁年纪,自是神采飞扬,青春勃发。只因空中艳阳高照,这位少年将军早脱了铠甲,束着发,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衣。正是少年春衫薄,不计寒暑与悲欢。 少年将军对面一名赤甲将军,却已是早生华发。赤甲将军手中拈了枚黑子,向棋盘上放去,那拈棋的手指倒也凝重如山。 这时山下厮杀声更急,有惨叫声传来,赤甲将军手一抖,那黑子“啪”地一声,就落在棋盘上。 少年将军探头来瞧,不由笑道:“华将军,东边战场正急,你却移兵西向,莫非是来考较我来了。”原来黑子落处,却是偏离了棋盘上厮杀所在。 赤甲将军暗叫惭愧,自己厮杀半生,哪知事到临头,竟被这少年比下去了。他胸中豪气一生,顿时哈哈大笑道:“便让你攻来,又能如何?” 少年将军道:“华将军好胆气,好谋略。瞧华将军东面这枝孤军,虽是陷入重围,但四周援兵处处,随时都可来援,我可不能上你的当。” 赤甲将军眼睛一亮,道:“果然有援兵?”那少年将军说的虽是棋盘中事,其实却是暗指此间杀伐,赤甲将军如何不知? 少年将军被那朝阳射在脸上,只能眯着一双眼睛,但目光之中,却有一道刀子般的光芒迸射出来,比那朝阳更亮三分。道:“我算是瞧明白了,华将军这枝孤军远离大队,那便是诱我来攻,我这白子皆散在诸处,若是逐处去杀,不知要杀到何时,不如统统引将过来,正好一古脑儿端了。华将军果然高明。” 赤甲将军这才恍然,原来今日之战,全是这少年将军一力主持,只率一千铁骑远出探哨,结果不幸被围。赤甲将军本以为无幸了,哪知却是这少年将军的计策。 原来大陈国军被秦重将军三路兵马打得大败,诸军分散奔逃,可却实力不失,若容他整军再战,大晋军就算终能取胜,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如今大晋这枝孤军荒丘被围,大陈军瞧出便宜,就有诸股人马急急闻讯赶来,此刻再瞧山下大陈军人马,已超过七万了。 少年将军对山下兵马何曾正眼瞧过,忽地向身边一名执旗赤甲士兵道:“帅旗何在!” 那士兵闻言,急忙将手中紧紧卷着的大旗扯开,那大旗被那山风一吹,顿时鼓荡起来,只见鲜红如血的大旗上,赫然绣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正文 第4章 破军 这帅旗迎风招展,山下赤甲骑兵瞧见了,皆在大呼道:“少帅威武!”一时间人人奋勇,士气如虹,那战刀排头砍去,杀得大陈国士卒人仰马翻。 大陈国将士也瞧见了这面帅旗,顿时有人叫道:“是秦忘舒,秦忘舒被困在此处了。” 听到“秦忘舒”这三字,大陈国三军将士不由又惧又喜,惧是这自开战之来,秦忘舒已连下三城,击败七枝大陈军,正个儿是所向无敌,人人见到这面秦字帅旗,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谁敢迎战? 喜的是如今秦忘舒被困荒丘,身边只有一千余众,此时不诛秦忘舒,又更待何时? 那大陈国三军一阵沉默之后,忽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来,诸军齐声大叫道:“杀了秦忘舒,杀了秦忘舒。” 这少年将军正是当今大晋军边关大帅秦重长子秦忘舒。只因此子生来就紧皱眉头,不哭不闹,秦重怜子心切,取名为忘舒,字无忧。只盼着爱子终生都可舒展愁眉,万事无忧。 听着山下一片喊杀之声,秦忘舒笑吟吟地道:“敌军气焰嚣张,华将军在此安坐,且看忘舒冲他两阵。” 华将军忙道:“敌军势大,不如等援兵齐至再厮杀不迟。” 秦忘舒哈哈大笑道:“华将军只管安心坐在此处。”他撮唇打了个唿哨,一匹战马飞奔而至,此马浑身雪白,绝无一根杂毛,正是秦忘舒的爱马飞雪。 秦忘舒翻身上马,也不去披甲,只取战刀在手,大喝道:“儿郎们随我杀敌。”一马飞奔山下,山下的赤甲军齐声大叫,同时将手中战刀高高举过头顶。千人同时发一声喊,随着秦忘舒冲进山下敌军大阵。 秦忘舒一马当先,正迎着一名敌将持槊冲来,秦忘舒侧身避过,将那大槊一扯,战刀借势劈下,将那敌将斩于马下,对面敌军就是一阵大呼小叫。 秦忘舒一手持槊,一手持刀,只管向着敌军阵中冲杀,所到之处,当者披糜,谁能挡得住。刹那间被他夺旗三面,斩将十余员。大陈军士气稍堕,前军已然动摇,但后军人马仍是流水般涌来。 这一千赤甲骑兵虽是精锐,毕竟人少,被这山下几万人卷在其中,好似一叶小舟般风雨飘摇。华将军在山上瞧见,不由的暗暗心惊,忖道:“少帅虽勇,却失于计较,援兵未至,只凭这千人如何杀敌?“ 秦忘舒想的却与他不同,原来秦忘舒见敌军士气正锐,就算援兵赶来,也未必能占到便宜。且这千人骑兵,若想在数万大军中撑得住,全靠胸中志气,因此稍露胆怯之意,这场仗也就不必打了。 他举目向前方瞧了瞧,只见一名金甲将军被众人簇拥着,正在后方观阵,身边帅旗招展,上面写着一个“马“字。 秦忘舒心中一喜,指着那金甲将军道:“大陈国有名将两人,号称南陈北马,那金甲将军必是姓马的将军,诸位,今日在战场上遇到这等好事,可不是老天要成就我等大功。” 诸骑齐声欢笑道:“原随少帅杀将立功。” 秦忘舒将手中大槊一指,身后赤甲军会意,就分出两队来,各向左右冲杀,大陈军被冲得向两面一分,中间这条路可就留给秦忘舒了。 秦忘舒对那飞雪笑道:“今日全看你的了。”双腿轻轻一夹,飞雪如箭般向前冲去,大陈军士兵知道厉害,也不敢上前拦阻,竟被飞雪一口气冲出数百丈去,离那金甲将军只有数箭之地了。 这时金甲将军已瞧出秦忘舒的用意,忙将令旗一指,四周大陈军齐齐涌来,挡住秦忘舒去路。 秦忘舒冷笑一声,将手中大槊弃了,战刀寒光闪动,又斩了数人,离那金甲将军只有一箭之地了。 忽听有人喝道:“放箭!”前方现出一排弓箭手来,齐齐向前一步,将弓扯得圆满,无数羽箭直直射将过来。 秦忘舒身子一纵,已离马而起,那羽箭在他脚下嗖嗖掠过。等到气浊下沉时,正瞧见一名大陈国小将在那里挥旗呐喊。秦忘舒战刀一沉,先将这小将斩于马上,这才安安稳稳立足于马背上。 这时第二轮羽箭又至,秦忘舒再次纵身跃起,离那排箭手只有数丈了。 不等秦忘舒落地,飞雪闪电般冲至,秦忘舒身子轻轻一落,重又回到白雪身上。瞧那白雪,身上已中了数枝羽箭,好在这飞雪身披重甲,又熬得痛,在阵中飞掠如旧。 一人一马,就此冲进箭手队伍中,秦忘舒战刀挥起,只斩得一人,其余箭手早就大呼着逃向两边去了。秦忘舒凝目向前瞧去,正迎着一双惊惶的目光。 那金甲将军身边虽有数百名亲兵卫护,可瞧见秦忘舒武勇无敌,怎能不惊,心中只恨不得拔马就逃,奈何身为三军主帅,若是不战而逃,这颈上人头可不要被国君斩了去。 这时有人大叫道:“速速拦住此人。” 秦忘舒的两翼虽有赤甲军挡住,毕竟人少,被四周大陈军拼死杀来,已然是冲成数截了,秦忘舒离那金甲将军虽近,可中间却隔着重重刀枪,战马无数。真要想在这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哪里有那么容易。 秦忘舒瞧见这情形,今日是斩不得金甲将军了,他心中不甘,暗道:“今日就算斩不得他,也好歹吓他一吓。” 瞧见地上有箭手丢弃的弓箭,就借着飞雪前冲之势,俯身用战刀一挑,将那大弓持在手中,马旁箭壶中取出箭来。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那羽箭“嗖”地一声,直奔金甲将军而去。 金甲将军“哎呀”一声,左肩窝中了一箭,当即翻身落马,敌军顿时一阵大乱。秦忘舒暗叫可惜,这一箭虽是中了,只怕难伤他的性命。 这时山上六七万人马,约有半数向这金甲将军处涌来,只求护住主帅,如今见到金甲将军落马,人人面上皆露出惊恐之色,刚才的冲天士气,此刻也坠到谷底了。 忽听得马蹄声如雷滚至,大地也为之微微震颤,战场东侧灰尘漫天,那空中挑出一面战旗上,上书一个大大“秦”字,正是秦忘舒的骑兵大队到了。 旗上有一名赤甲将军,横刀跃马而来,口中大叫道:“我等救援来迟,少帅莫怪。” 秦忘舒哈哈大笑道:“来的正好。” 忽又见西面山谷中挑出一面大旗来,上书一个“李”字,战旗之下,一排黑甲步卒列队出谷,手中长枪森森如林,正是大晋军左翼步马大队到了。 “李”字旗下亦有一名战将,约有四旬年纪,生得如铁塔也似,正是大晋军左翼统帅李将军。 李将军大喝道:“少帅,李某奉命来援。” 秦忘舒大喜道:“将军一日一夜奔袭百里,着实不易了。“ 李将军举目一瞧,笑道:“右军尚未赶至,今日可不是便宜我了。“将手中长剑一指,大喝道:”今日务必要全歼敌军,若走脱了一个,军法从事。“ 旗下步卒齐声大吼,先是一路小跑,其后越跑越快,只因步伐极是整齐,那大地似不堪其负,已在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杀气冲天而起,任你是百战勇士,至此也要胆寒。 东侧铁甲骑兵仗着马快,已抢先冲进敌军大阵,这三万精骑乃是秦重多年心血凝成,端得是所向无敌,大陈军被这马队一冲,已是溃不成军,前军首先抵敌不住,刹那间就大乱了。 战场厮杀,全凭的是胸中的这点豪气,刚才秦忘舒人少,大陈军虽被冲杀,士气大堕,倒也能支撑得住,如今三万骑齐齐冲来,谁还敢厮杀。 前军既败,后军更加不肯上前,众军急忙转身,就向后方拚命逃去。这战场的局势可就立时逆转了。 李将军瞧见铁甲骑兵已占了先机,口中大叫道:“快,快,快。“他若再迟了半刻,这功劳可就分不到了。 这时秦忘舒先前领着的千人马队重新聚在秦忘舒身后,秦忘舒向身后一瞧,千人中只折了数十人罢了。但就算只折了数十人,那也是自己的兄弟袍泽,心中难免感慨伤感。 他正要重聚人马,再向前冲杀,忽见数人骑马飞奔而来,皆是面色惊惶,见到秦忘舒便放声大哭。 秦忘舒认出是大帅身边的亲兵,心中一凝,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亲兵大哭道:“少帅,少帅,大帅没了,大帅没了啊。” 秦忘舒大喝一声,叫道:“三军阵前,怎容你胡言乱语,动我军心。斩!” 身后赤甲军齐齐上前,乱刀之下,顿时将那几名亲兵斩于马下。 就在这时,又有数骑冲了过来,这些人本来是神情悲戚,瞧见地上的死尸,不由大惊失色,竟逡巡着不敢上前。 秦忘舒大喝道:“大敌当前,谁敢乱我军心,定斩不饶。” 众赤甲军齐声道:“少帅威武!” 秦忘舒道:“诸儿郎随我杀敌擒将,今日之战,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诸骑齐齐向前,去追那大陈国败军,秦忘舒手持战刀,端坐马上,稳如泰山,但一丝鲜血却从嘴角泌出。他急忙伸手擦去了。不想目中两行清泪怎样也抑制不住,却是拭不胜拭。 正文 第5章 退兵 其实秦忘舒心中明白,父亲定是不测了。前来报讯的都是父亲手下亲兵,面孔都是熟悉不过的,又怎会有错? 但如今在战场上厮杀,士气可鼓不可泄,自己也只能将他们杀了。身为战将,这身子已舍国家,原就不是自己的。 此战自中午战到黄昏,诛杀大陈国将军尽万,伤损无数。只恨右翼军失期未到,北面这个缺口无法填补,大陈国军仍是逃出不少去。 眼瞧着日已将暮,前方山峦重重,道路险恶,秦忘舒只好传令收兵。诸将络绎来到秦忘舒的军营之中,说起战场上种种厮杀情形,皆是兴高采烈。那声音几乎要将账顶给掀翻了。 秦忘舒陪着众将欢笑,心里却如刀割一般,他先前已将后来的几名亲兵唤到身前,细细问明了,知道大帅竟被人刺杀了,刺客声称冲灵未修林天奇,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来头。 军中惯例,既然大胜了,自然要大摆酒宴,犒赏三军。秦忘舒与几名将军在账中饮酒,刚吃了两盏,有报右军主将宋元朗到了。诸将皆停了酒,向账外瞧去,面色愤怒。 今日之战,若是这宋元朗早到半日,大陈军哪里跑得了一个?若能全歼大陈军野战主力,大晋军挥兵北上,三五月之内,必灭大陈。 军账内烛影摇晃,一名将军全身甲胄抢步进来,正是右军主将宋元朗,此人进账就叫道:“不得了了,大帅被人行刺了,你们怎地还能吃得下酒?” 诸将听到这话,齐皆动容,两名赤甲军将领抽出刀来,大喝道:“宋将军,你若敢胡说八道,我等就算职位低于你,也定要将你斩杀了。” 宋元朗慌忙摆手道:“我说的句句……” 正说到这里,忽见秦忘舒目光阴冷,向他横目扫来,瞧得他浑身一颤,急忙就住了口。 秦忘舒手按刀柄,森然道:“宋将军,军中先前多有谣言,我已查得明白,那是大陈军故布疑阵,乱我军心。你这消息,是亲眼瞧见,还是听人谣传?” 宋元朗讷讷地道:“我与中军大营隔了数百里,自然无法亲眼瞧见。”他瞧见秦忘舒目中几欲喷出火来,总算明白过来,低下头来:“这话也是听别人说起,想来定是大陈军的谣言了。” 秦忘舒道:“这就是了,军中谣言多有,若是桩桩都信了,这仗还怎么打下去。倒是宋将军失期之罪,又该作何解?” 宋元朗在军中职务本是高于秦忘舒,资历更是深厚,此刻迫于秦忘舒杀气夺人,竟不敢抬头,低声道:“末将一时不察,听了这谣言,竟信以为真,这才不敢轻动。末将真正该死。” 秦忘舒松开刀柄,道:“将军失期之罪,自有监军探得明白上报国君,忘舒怎敢置喙。宋将军远来辛苦,还请先饮上一杯。” 宋元朗讪讪地寻了个位子坐了,刚才两名拔刀相向的赤甲军将领过来敬酒陪罪,宋元朗也只能饮了。 这酒宴饮到半夜方撤,诸将散尽之后,秦忘舒以军情为名,唯留下宋元朗与李将军。等到账中只剩下三人,李将军道:“忘舒,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果然中军有变,我等还需早做准备。” 秦忘舒不禁流下泪来,道:“李将军,父帅果真是被人刺杀了。” 李将军“啊”地叫了一声,只觉得双腿一软,慢慢地坐了下去。他屡受秦重提拔,这才被委以军中要职,与秦重的情谊不可谓不厚。此刻听到秦重死讯,一时间也难以释怀。 秦忘舒忍泪道:“先前不敢让宋将军说下去,是怕动摇军心。我大晋军虽是连战连胜,可毕竟是在敌国他境,若是稍有差池,也对不起父帅多年心血。”说罢就向宋元朗请罪。 宋元朗急忙摆手道:“少帅行事稳重,倒是我老于军伍,哪知道临到大事,反而沉不住气。” 李将军深吸了一口气,以压住胸中悲愤之情,道:“大帅剑法不俗,身边又有宁副将护卫,怎地就被人刺杀?” 秦忘舒咬牙道:“那人自称冲灵未修林天奇,想来是仙宗修士,修就玄功的,我等凡夫俗子怎是对手?这些仙宗修士,口口声声不理凡域俗事,想不到却是心口不一。“ 宋元朗道:“仙宗弟子千万,难保有些不肖之徒,贪图钱物,这才被大陈军所用,只是此事既有仙宗插手,这仗可就打不下去了。“ 秦忘舒道:“我已打听明白,这个林天奇口口声声,说什么父帅妄起边衅,其罪可诛。又说什么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更指责父帅,心中只有大晋,没有苍生。听这话,倒不是像是受大陈国指使。“ 李将军怒道:“我等食君之禄,不为国君效命,难道却要向着大陈国百姓,真正是岂有此理。不过从现在情形瞧来,若他是大陈国主使,大陈国早就将大帅死讯传遍天下了,怎会这般安静?“ 秦忘舒道:“不错,父帅死讯便是在我军中,也不曾传开。趁着这当口,正当拿个主意,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宋元朗忙道:“大帅既死,就是那马监军当权了,此人哪里会行军打仗,除了退兵,绝无二策。“ 李将军也叹道:“大帅既在军中当场被刺,这死讯是压不下去的,一旦消息传来,军心动摇,哪里能弹压得住,只不过便要退兵,也要缓缓退去,不能让大陈国得了便宜。“ 秦忘舒也知道此刻唯有退兵,方能保全父帅心血,含泪点头道:“两位将军手下步卒甚多,行动缓慢,还请两位将军趁夜开拔,由我赤甲军断后,等到会齐了中军,再一步步退去,不怕那大陈军攻来。“ 三人计议已定,李宋二人回到军中就立时开拔,诸军将本以为大胜之后,正该趁胜追击,哪知道却是往回转了,个个心中狐疑。但行军大事,谁敢妄言?也只能默默跟从了。 秦忘舒将三万铁甲军分为两队,一队自领,另一队由华将军指挥,两军交替后退,以防大陈军偷袭。一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也不见有敌军追来,看来秦重的死讯果然不曾传开,大陈军又是新败,怎敢来追? 第二日清晨,昨日厮杀的战场上,来了数人数骑,昨日那金甲将军赫然在列。金甲将军身边,则是一名中年书生。此人身穿儒袍,头戴方巾,生得面阔口方,三络黑须。虽有三分儒雅之气,更多的还是草莽气息。 此人鞍前马后,跟着两名青衣侍从,虽是步行,却是走得快。二人行走之时,目光就向四周扫去,显得警戒异常。 那书生来到战场一瞧,先是笑道:“不出我所料,大晋军果然是是退兵了。”又叹道:“看来昨日厮杀得激烈,那个秦忘舒倒也厉害。“ 金甲将军道:“我厮杀半生,也不曾见有人这般厉害,不瞒元直公,昨日若非三军用命,几乎被他冲到面前来,饶是如此,也差点被他射杀了。今日若非元直执意要来,我断然不敢来此。” 元直公笑道:“大晋军营中死气沉沉,空中将星昏黄欲堕,那是大晋主帅殒落之兆,依我瞧来,大晋主帅秦重必有变故,秦忘舒虽勇,又怎敢不退兵?马将军,你毕生功名,在此一役了。“ 金甲将军道:“当真要追上去?元直公,大晋军便是退兵,也定是秦忘舒亲自断后,此处并无外人,也不怕对元直公说。我大陈军士卒但瞧见那个‘秦’字,无不是心中惊怕的。“ 元直公悠然道:“既是秦忘舒厉害,避开他就是,大晋军深入千里,哪里不可设伏?“ 金甲将军喜道:“一言惊醒梦中人,元直公,你且瞧着吧,此战定让大晋军有来无回,十年不敢犯我大陈。“ 元直公摇头道:“马将军,不是我说你,若只是将大晋军赶出国境去,不过是保境安民,哪里算什么惊天的功绩?若是大晋军大败,正该杀过太岳关去,将这大晋国揽进疆域,方可免去这天大的后患,其后我大陈方能虎视天下,与青州三十六国相持。“ 金甲将军迟疑着道:“果能如此吗?” 元直公慨然道:“我之志,意在一统青州,其后总括苍南域,若是天假我年,百年之内,当可荡平东穹,北氓两域。如此海内一统,那天下苍生才算是真正的清平安乐。马将军可肯助我?” 金甲将军听他诉说胸中大志,心中只是暗暗发笑,凭大陈国军兵,连这大晋也未必吃得下,更何况是青州苍南,更别提东穹,北氓两域了。这两处疆域,一年之中也听不到别人提上几回,对大陈人来说,就好比是天之尽头,一辈子也是瞧不到的。再说人生不过几十年,这元直公妄想活过百岁,岂不是痴心妄想? 不过若能灭了大晋,倒也是奇功一件,凭这军功,还怕不能位列三公,子子孙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金甲将军想到这里,心中一热,一挥手道:“就依元直公所说,若能击败大晋军,我定要攻破太岳关,灭了大晋国。”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文 第6章 断后 第二日巳时,秦忘舒正领军向前,迎面来了一枝马队,领军之人正是秦百川。秦百川当着众人面尚算镇定,等到被引到僻静处,秦百川痛哭失声,叫道:“少帅,大帅死的好惨,百川无能,领兵搜了一夜,也不见那林天奇身影。” 秦忘舒咬牙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只是如今军情紧急,外人面前,绝不能泄露一丝消息。” 秦百川收泪道:“百川理会得。” 此时监军军令已到,原来是叫秦忘舒领兵断后,以掩护诸军回境。 断后掩护诸军,本在秦忘舒意料之中,可军令之上,又有坚守原地三日之说,秦忘舒不由皱起眉头来。 赤甲军皆是骑兵,若是纵横往来厮杀,那是骑兵的长处,可若是坚守某处,却非骑兵所长。马监军令骑兵坚守三日,可谓乱令了。 秦忘舒唤来华将军商议,华将军道:“军令如山,如何和他争辩,以我赤甲军战力,守在此地三日倒也不难,谅大陈军也不敢上来厮杀。只是为何却有三日的说法?” 前来传令的本是秦重亲兵,就对秦华二人道:“前几日我军大战,得了许多粮草资财,马监军舍不得丢弃,要将这些财物一起运回国去,可不就要耽搁三日?只怕还不够呢。” 华将军不由恼道:“资财虽是要紧,可如今军情紧急,怎容得他在敌国境内缓缓退兵。”秦重遇刺之事,秦忘舒已对华将军说了,这也难怪华将军焦急。 传令亲兵道:“马监军说什么因我这次大军出战,多收了两年赋税,百姓负担颇重,有了这些粮草资财,也可替百姓分忧。那马监军的心地倒是不差的。” 秦华二人听到如此说,也只好罢了,若那马监军是个贪墨不法的,对他的军令或可不予理会,到时在国君面前分辩也不怕他。偏偏这位马监军却是个清官,是从州政的位置升上来,向来是爱民如子,怎样也寻不到短处,只是不懂军务罢了。 军令既然让赤甲军坚守,二人不敢违令,秦忘舒就与华将军合兵一处。第一日大陈军不见踪影,直到第二日,才有一队人马影影绰绰地出现,可瞧见秦字大旗,立时翻身便走。过了两个时辰,敌军复至,高挂“陈“字帅旗。秦忘舒知道是南陈陈少昊到了。 转眼两日飞逝而过,身后大陈军兵仍然不敢逼近半步,赤甲军反倒趁这两日养足了力气,只等厮杀。 华将军道:“再熬上一日,三日期限便至,我等也该退兵了,计算日程,大营诸军也快退到国境了。“ 秦忘舒这两日心惊肉跳,也是坐卧难安,夜晚无人时,想起家父惨死,也只能到无人处痛哭一场,恨不得立时回到大晋才好。 这日正午,空中忽来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秦忘舒与华将军听到此声,脸色齐皆大变,急忙向空中一瞧,只见一只黑鸟横掠而过,瞧见地面上人喊马嘶,便在空中盘旋起来。 原来这只黑鸟名叫黑惊,生来灵慧,可辩敌我。但这黑惊极其珍贵,军中只养了两只,等闲不敢轻用,唯有在紧急军情时才放它出笼。是以军中有言,黑惊,黑惊,一出皆惊,人死马亡,回乡无望。 秦忘舒急忙叫来军中鸟工,那鸟工平时与黑惊同住,战时方才分到军中诸处。唯有这鸟工在场,那黑惊才肯落地的。 鸟工急忙打了声唿哨,此音忽高忽低,有种种变化,每只黑惊所知唿哨皆不相同,因此不怕这黑惊被敌军骗了去。 黑惊鸟听到哨声,将双翼一拢,便飞到鸟工手中,鸟工从黑惊鸟腿上取来竹管一根,也不敢看,低头献给秦忘舒。 秦忘舒匆匆取出竹管中的细帛一瞧,嘴角就抿成一线了。秦百川知道少帅一旦出现这种神情,那必是大事不妙。 华将军接过细帛来瞧,只见上面写着:“右军被伏,北马火烧伏龙谷。“ 华将军身子一颤,几乎就要跌倒,颤声道:“右军行了两日三夜,怎地刚到了伏龙谷?“原来伏龙谷仍在大陈境内,离太岳关还有两百里的距离。 秦忘舒道:“中军行动迟缓,右军不敢离得太远,想来这才迟误了。伏龙谷地势险恶,大陈国若要设伏,定会选在此处了。“ 华将军道:“看来是大陈军日夜兼程,竟赶到伏龙谷设伏,这样算来,大陈国应该早知道大帅的死讯了,否则怎会未卜先知?“ 秦忘舒心中疑惑,难不成林天奇竟是大陈国所派,但若是大陈国所派,荒丘一战,大陈国何以惨败如斯? 二人得了右军被伏的消息,更是坐卧难安,二人虽恨不得插翅飞去,但既然右军被伏,身后的陈少昊必然也得到消息,赤甲军若敢轻举妄动,陈少昊掩兵杀来,赤甲军必败。而赤甲军若是败了。中军便是腹背受死,十余万将士终身也难回乡了。 片刻之后果然有探马来报,身后大陈军旌旗摭空,也不知增了多少人马。 瞧见这情形,二人怎敢轻举妄动,这时二人心中只有一个指望,那就是左军李将军与宁大海合兵一处,救出宋元朗。唯有如此,才能挽回大局。 只过了半个时辰,两名传令兵匆匆赶来,二人身上皆带箭伤,来到秦忘舒面前,一人当即跌下战马,已是不能动了。剩下那人倒还能支撑得住,喘息着道:“少帅,李将军急驰伏龙谷,却中了埋伏,乱箭之下,李将军竟是,竟是去了。“ 秦忘舒道:“那宁副将呢,想来应该已救出宋将军了。“ 这人摇头苦笑道:“马监军不肯放他出营,指望有李将军相救,哪知道,哪知道。“说到这里,脑袋一沉,也是去了。 秦忘舒与华将军相顾失色,华将军搓手道:“左右军皆败,中军危急,这可如何是好?“ 秦忘舒忽地喝道:“秦百川,你怕不怕死?“ 秦百川一怔,道:“怕倒是怕的,可是少帅令我去死,百川绝不敢皱一皱眉头。“ 秦忘舒道:“令你率一千人马,直扑身后的大陈国。“ 秦百川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后大陈军也不知有多少,只领着一千人去,可不是送死吗?可少帅军令已下,怎能违令?秦百川只怔了半晌,立时翻身上马,领了一枝千人队就向身后大陈军冲去。 华将军见秦百川去了,忙道:“敌军势大,百川需要接应。“ 秦忘舒苦笑道:“华将军,若我所料不错,身后敌军必是一枝疑兵,你想来,大陈国又有多少人马,既在前方设伏,击败了左右二军,此处怎还会有人,你我皆上了陈少昊的恶当。“ 半个时辰之后,秦百川果然率兵回转,面色亦是沉重之极,秦忘舒不必去问,便知道是猜中了。身后大陈军只是虚设旌旗,人数不过数百,见到秦百川领军来,立时就散了。 秦忘舒心中恨极,暗道:“我毕竟经验不足,若是父帅在此,怎会犯下这般错误。“ 他当即传令拔营起兵,华将军道:“可是去救中军?“ 秦忘舒道:“南陈北马合兵一处,既击败了左右二军,必然直扑中军,我等此刻便去救,也是来不及了。大陈国若击溃中军,必然去抢太岳关,若是太岳关有失……“ 华将军与秦百川同时“啊呀“叫了一声,二人心中明白,若是太岳关失守,大陈国长驱直入,大晋国又有多大,不到两日,可就要进逼都城了。 众人整装上马,三万赤甲军急若星火,直扑太岳关而去。只行了三十里,前方退来败兵无数,原来中军果然被大陈军击溃,马监军以身殉国,宁大海下落不明。 众人听了这消息,恨不得肋生双翼,一步跨到太岳关才好。先前大晋军势若破竹,可就小瞧了大陈军。不想秦重一死,战局立时逆转,秦忘舒细细想来,先前之所以连战连胜,哪里是自己武勇,原来皆是秦重调度有方。 此刻心中唯一的指望,就是大陈国顾忌赤甲军在后,南陈北马齐来截击,到时放手一战,未必就是输。 然而一路行去,只见到大晋军败军无数,却不见大陈国一兵一卒,秦忘舒心中已然绝望。大陈军果然去抢太岳关,南陈北马的见识,绝不亚于自己了。 急驰之下,百里已过,三万赤甲军虽是训练有素,也有近一半人跟不上了,秦忘舒也不理会,哪怕只剩自己一兵一卒,也要先赶到太岳关再说。 身边的秦百川忽地将手一指,失色道:“少帅你瞧!“ 秦忘舒抬头瞧去,只见前方空中青云滚滚,摭住了半个天空,就有一只巨大的兽爪自云中探出,向东南面的一处峰峦探出手去。秦忘舒瞧见这情景,不由地呆了。 忽见一朵红云飘来,空中又现一爪,瞧来像是一只禽爪,金光灿灿,瑞气千条。那禽爪在兽爪上一拍,兽爪只好缩了回去。片刻后,空中青云红云皆散,又只剩下朗朗晴空。 秦百川惊道:“少帅,这是怎么回事?” 秦忘舒摇了摇头道:“管他是怎么回事,那里便有惊天动地的仙宝,也与我无关。“纵马便去,丝毫不曾停步。 秦百川心中不由叹息一声,空中既显异兆,必有仙缘,只可惜军情紧急,却是顾不上了。 正文 第7章 抢关 空中兽禽相争,数百里皆能瞧得清清楚楚,太岳关前百里处,那位元直公停下马来,瞧着空中只是发怔。身边的金甲将军问道:“元直公,空中是怎么回事?” 元直公神色凝重之极,道:“那兽爪是从西面极荒山中探将出来,必是想去东南方取宝,不想却惊动了仙界大能,嘿嘿,那件宝物定是非同小可。” 金甲将军听到此言,心中也是一热,道:“既如此,你我不如去瞧一瞧。”此刻军情虽紧,但想来厮杀征战,为的不过是富贵荣耀,若得了仙家宝物,这区区的凡界荣华又算得了什么? 这位金甲将军正是北马马明轸,与南陈陈少昊齐名,皆是大陈国名将。 元直公叹道:“马将军,你不知其中厉害,极荒山中大能灵兽无从,却从不见出此荒山惹事,你道是什么缘故?” 马明轸道:“正要请教。” 元直公道:“极荒山四周设了极厉害的禁制,山中灵兽境界越高,越受约束,因此千百年来,山中灵兽与凡域相安无事,如今那兽爪既能探出极荒山,可见此兽修行大成,已有能力突破这禁制了,多亏仙界大能及时发现,这才阻它行事。” 马明轸听得悠然神往,道:“既是连这极荒山大能灵兽也动了心,可见东南方的宝物定是非同小可。” 元直公只是摇头,道:“马将军,仙修之事,你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秦重比你如何?只是一名冲灵修士,可就将他诛杀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惹来仙修之士觊觎,你就算有缘得宝,也无缘享用。” 马明轸叹息了一声,也只好罢了。看来仙修福缘,自己终究无份,只好先抢了这太岳关,享受这人间富贵了。 而在离二人两百里处,亦有二人抬头看天,其中一位少年道:“小师姐,东南方必有异事,说不定有奇宝现世,你我何不去瞧瞧?”这少年一身蓝衫,英气勃勃,正是刺杀秦重的林天奇。 身边立着一位少女,与林天奇年龄相若,生来娇小温婉。只见她摇头道:“便有奇宝现身,你我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林天奇道:“这又是何故?” 少女道:“三年前《刀典》于苍南域现世,不知惹下多大的杀孽,死伤修士数以百计,到最后连海外十八岛的大能修士也惊动了。《刀典》也不过是百典之一罢了。东南方这件异事,竟惹得极荒山大能灵兽违禁破域,可见是非同小可。你我可是惹得起的。” 林天奇知道小师姐胸无大志,行事小心,微微一笑道:“你我只是去瞧瞧,又怕什么?世间有九经百典,习得三经九典就可得晋大罗金仙,嘿嘿,也不知是真是假。小师姐,昨晚我发了一个奇梦,你道是什么?“ 少女笑道:“你发梦我怎知道?“ 林天奇道:“明明你也在梦中,你怎地不知道?“ 少女听了这话,虽是玩笑,细细推敲来,却是别有滋味,不由面色一红,不想林天奇却肃容道:“我梦见你我皆置身于一座楼阁之中,那里放着仙书典籍无数,九经百典,三千谱百万法诀无一不漏,就在我面前摆放得整整齐齐。“ 少女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心向学,立志修成长生,济世救民,做了这个梦倒也不奇。你可曾瞧见那些典籍的详情了?“ 林天奇叹道:“正要去瞧,却被你骂醒了,说我冲灵尚未成功,灵窍未开,哪里能修仙术?小师姐,你当真不知此事?“ 少女知道师弟虽是灵慧无双,对世事却是不通,便道:“我在梦里阻你上进,你就怨上我啦,你这话我怎会不明白。罢了,你我就去东南方瞧瞧。事先可要说好了,只能瞧瞧,再也不能轻举妄动的。“ 林天奇喜道:“只要能瞧上一眼,我心愿已足。小师姐,你昨日得的新茶叫做什么,滋味与众不同,此刻仍是齿颊留香。“ “那叫两不厌茶,极是难得的。《茶经》有评,相看两不厌,晚来坐亭庐。这句话是说,那世人到老来仍能相看两不厌,在亭庐之中对坐饮茶,此生也就不枉了。“ 二人说着话,就往东南方行去,越走越远,直至无影无踪。 将近酉时三刻,秦忘舒已赶到伏龙谷,这一两百里只用了半日,当真是急如星火。然而向身后瞧去,只跟着数百赤甲军。这一阵急驰,就算人尚能支撑,战马也是支持不住了。 秦百川道:“少帅,这点人马,抢到关前也不是大陈军对手,不如等一等再说,哪怕再来千人,也能济得事。“ 秦忘舒咬牙道:“大晋三军皆败,大陈军若是有晓事的,必定是兼程赶路,此刻关上无备,步马一到,唾手可得。“ 秦百川道:“中军大败的消息,难道竟传不到关上去?关上得了警讯,自然会整兵防备的。“ 秦忘舒叹道:“中军只有两只黑惊,一只传讯于我,另一只必是向左军李将军求援,试问哪里有第三只黑惊传讯?就算有士卒拼命向太岳关赶去,沿途必被大陈国封锁,怎样也过不去了。“ 秦百川嘿然无语,二人领兵入谷,只见伏龙谷中到处焦黑一团,山上树木已被焚烧一空,大晋军将士的尸体漫天遍野,死状惨极,哪里忍心去瞧。 秦百川咬牙道:“若被我擒住了马明轸,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此时赤甲军个个落泪,人人义愤填膺,秦忘舒道:“我知道兄弟们皆是疲倦之极,但如今太岳关岌岌可危,此关一破,我大晋国百姓,便是这般下场。你等意下如何?“ 诸士卒齐声嘶叫道:“愿随少帅赴死。“ 秦忘舒将战刀举过头顶,大叫道:“苍天在上,秦忘舒若不能抢关保境,便让我碎尸万段,众儿郎,跟我来!“ 数百赤甲军同时亮出战刀,齐声大呼,山谷之中刀光耀目,喊杀冲天。冲出山谷之后,诸军急驰三十里,就瞧见林中道边,新造土灶无数,显然大陈军正从此路经过了。 秦忘舒下了飞雪,将灶台一摸,不由心中一喜,原来灶台尚有余温,大陈军离此而去,不过一二个时辰。 秦忘舒急忙上马疾行,又行了十余里,身后士兵只剩下百骑了。 就在这时,只听到前面人喊马嘶,有将官操着大陈俚语在那里大叫道:“速速跟上,明晨赶到太岳关,每人三斤牛肉,好酒一瓶,赏银十两。“ 但大陈士卒闷头赶路,却无人应答。 秦忘舒知道大陈军连打了三个大仗,必定是疲倦之极,此刻仍能狠下心来赶路,足见领军大将性情刚毅,胸有大局。南陈北马果然名不虚传。 秦忘舒也不说话,将战刀向前一指,赤甲百骑如风飞至,冲进大陈军中就是一阵乱砍。 大陈军士卒早就疲倦不堪,恨不得在道边就睡下来,黑夜之中,忽见赤甲百骑冲来,怎能分辩敌我,顿时大乱。 秦忘舒也不恋战,领着这赤甲百骑穿军而过,等到大陈国反应过来,意欲交战时,秦忘舒早就去得远了。秦百川计点人数,少了七人,共剩下八十六名赤甲军,连自己与秦忘舒在内,只有八十八骑了。 此刻这八十八骑已是人困马乏,唯有胸中这团火焰却在熊熊燃烧,家国之恨大过天,与那大晋千万百姓相比,自家性命却又算得了什么。 诸人凭着胸口的这点豪气挣命急驰,到了晨光熹微之时,前方视线一阔,百骑已出了山林,来到一片石地,向前方瞧去,太岳关被那云雾摭住,哪里能瞧得真切。 忽有一阵清风吹来,将太岳关上浮云吹散,那城楼被朝阳一照,熠熠生辉。 秦百川自随军以来,这太岳关也不知瞧过多少次,可此刻再瞧这太岳关,心情却是激动无比。他喃喃道:“不想还能瞧见此关,少帅,我这心里,竟是欢喜的很。这倒是奇了。“ 秦忘舒同样亦是激动难抑,道:“苍天保佑,总算让我抢在大陈军前面瞧见此关。“ 耳边猛地传来马蹄踏石之声,一枝骑兵自东面斜刺里插将过来,横在秦忘舒百骑之前,此队骑兵约有千数,人人马上插着一面小旗,上书一个“陈”字。 领队将领身披粗布麻袍,内罩银甲,身子却被绳索牢牢地捆在马上,原来此人双膝之一空空如也。若不是被绳索捆住,可就坐不稳鞍鞒了。 那将领来到秦忘舒面前,微微一笑道:“秦忘舒,你终是来迟了。” 秦忘舒一瞧此人相貌,心中陡然一沉。原来此人正是南陈陈少昊。 相传此人杀父弑母,本该处斩,却被人所救,这才受了膑刑,被斩去双足,其后发愤向学,拜兵家高士司马榷为师,终成大陈名将。 秦忘舒猛一抬头,只见太岳关上血迹斑斑,断矢无数,却是人影皆无,难不成此关已然失守!秦忘舒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就喷射出来。 正文 第8章 无衣 众人瞧见秦忘舒怒极吐血,不光秦百川等赤甲将士相顾失色,就连陈少昊面上也露出惋惜之情,如今少年英雄,若就此殒落,岂不可惜。 然而就在秦忘舒吐血之际,飞雪猝然启动,好似一道闪电向陈少昊飞掠而去,大陈军士兵齐声惊呼,却发现马背上空无一人。 陈少昊暗叫厉害,不想秦忘舒在此情形之下,仍能用计,此人心境之强,着实出人意料。 耳边刀声乍起,一道雪炼也似的刀锋自马腹下掠了上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听“叮”地一声,一柄长刀横空飞来,架住秦忘舒必中的一刀。 陈少昊马前多了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身高近丈,虽是士卒装束,但手中长刀足有四尺,刀柄甚长,绝非大陈国制式军刀。 陈少昊抚掌笑道:“秦兄虽勇,今日却斩不得我,可惜,可惜。” 秦忘舒口中猛然迸发出一字:“战!”语音未落,就向那中年男子再次挥刀,他心中明白,若想斩了陈少昊,必要先斩此人。 秦忘舒“战”字令既下,八十七骑同时启动,向大陈国马队扑来。陈少昊不由皱起眉头,自己虽有千人,却是久疲之士,而对方皆是百战精英,此战胜负,着实难料。 本以为自己出现在太岳关下,定会让秦忘舒立时崩溃,哪知道此人的心境就像是铁铸,看来便是钢刀架颈,此人仍是斗志不休。这样的对手好不怕人。 八十七骑赤甲军冲进大陈军中,大陈军顿时大乱。赤甲军虽是长途奔袭,疲累不堪,但大陈军连斗三阵,又远途奔来,体力上又能好到哪里去,此战斗的不是力气刀法,唯有一个“勇”字。 大陈军只僵住了片刻,就已是绷不住了,竟有数百名士兵心生胆怯,就往四处散去。但仍有一半士卒死命拼杀,不让赤甲军欺近陈少昊。 秦忘舒独斗中年男子,已是迭逢险招,原来中年男子的刀法极是独特,此人来来去去,也就是劈刺二式罢了,但每次出招,皆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出刀部位更是精准之极。 只斗了两三招,二人猛地分开,秦忘舒胸口已多了一道血痕。 中年男子冷笑道:“八征刀法,不过如此。” 秦忘舒大喝道:“再来!”急步向前,刀法已变,此式高举过顶,胸前空门大露,倒像是极盼对手冲上来,但胸前破绽虽多,却在手中战刀的笼罩之下,那破绽反倒是陷井了。 中年男子不进反退,沉声道:“你怎地也会这唯二刀法?” 秦忘舒喝道:“你用得,我难道就用不得?” 中年男子大为惊愕,秦忘舒绝无可能从别处学得唯二刀法,难不成就是刚才对战之际,此人有样学样,已然洞窥这刀法秘奥,若果然如此,此人的才华,当是举世无双。 中年男子大喝一声,高举的长刀猛然劈下,那刀式与秦忘舒一般无二,猛地瞧上去,倒像是同门较技一般。 二人身子乍合即分,中年男子左肩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秦忘舒冷笑道:“唯二刀法,也只平平。” 中年男子知道今日所遇,乃是平生大敌,再瞧那场上局势,赤甲军人数虽少,但与大陈军已是秋色平分,只怕再斗上片刻,大陈军反要落于下风了。 中年男子冲着陈少昊大叫道:“将军速离此地。” 陈少昊微微一笑道:“你不走,我不走。” 中年男子急地一顿足,大退一步,已来到陈少昊马前,长刀指向秦忘舒道:“秦忘舒,我今日心中有牵挂,战不得你,他日有缘,你我再来比过。” 秦忘舒柱刀而立,道:“好,今日本将就放你一马,他日见面,绝不相饶。” 中年男子道:“在下姓田名冲,你可得牢牢记住。” 秦忘舒道:“本将之名,大陈国妇孺皆知。”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护着陈少昊一步步退离太岳关,这时陈少昊身边大陈士兵已被诛杀过半,若论马上冲杀,赤甲军果然是青州第一。 秦百川劈退两名大陈士兵,冲到秦忘舒面前,大叫道:“少帅,你怎地就放跑了他,今日若能斩得此人,大陈军如折一臂。” 秦忘舒苦笑道:“你道我不想斩他?”忽地将手中战刀一推,仰面便倒。原来已是战的脱力了。 就在这时,太岳关城门大开,冲出一枝人马,秦百川见陈少昊退向北面山林,并不曾退进关里,知道太岳关仍在大晋手中,见到关上来人,便勒住战马,大声道:“大晋赤甲军统帅秦忘舒在此。” 来人听到秦忘舒名字,面色一喜,道:“总算将秦少帅盼来了。在下是太岳关守备刘统。” 众人护着秦忘舒来到关上,过了半晌,秦忘舒才醒了过来,细问关上备细,刘统面带愧色。道:“少帅,说来好险,这太岳关差点就被人夺了去啦,幸好末将及时发现,这才化险为夷。“ 秦忘舒道:“可是陈少昊派人来赚关?” 刘统道:“果然瞒不过少帅,就在三个时辰前,关下来了一人,说什么是马监军亲兵,我当时就起了疑心,我大晋军将士个个高大威猛,此人却是面目猥琐,分明是奸细了。不过瞧他只是孤身一人,便放他进入又能如何?” 秦百川等人听了这话,皆是忍笑。 秦忘舒道:“后来又如何?” 刘统道:“一搜这人身上,果然是马监军印信,马监军的文书常到关上,在下自是常见的。只不过在下仍是疑心不去,不过却隐忍不发,只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秦忘舒道:“守备心细,果然是大晋标称栋梁之才。” 刘统被秦忘舒一赞,也是飘飘然了,忙道:“为国用心,自是应该的,只是怎比得少帅战场厮杀,出生入死。” 秦百川道:“你只说后来怎样就好,何必说这些没用的。”却被秦忘舒眼睛一横,只好闭了口。 刘统哪敢得罪赤甲军将士,这些人从战场上冲出来,个个面带杀气,瞧起来凶神恶煞一般,忙道:“那人说马监军就在关外不远处,只因受了重伤,行动不便,让我等去接应。放着马监军印信在此,我怎能不听,只好领了一半人马随他出关。不过我手中那剑柄却是握得紧紧的,他若要玩花样,先吃我一剑再说。” 秦忘舒道了个“好”字。 刘统又道:“不想刚刚出关,迎面来了二人,我等不防,被他二人冲进队伍中,用刀剑架住了那使者的脖颈,口口声声,说这使者是大陈奸细。这二人所言,正中我下怀,奈何士卒却不肯信。少帅你猜,这二人用了什么法子,逼使者吐露真情?” 秦忘舒摇头道:“着实不知。” 刘统道:“这二人逼那使者唱一曲大晋歌谣无衣,这歌谣我大晋国人人会唱,可想那大陈蛮荒之地,不识教化,怎会唱这小曲。立时便被我等识破了。” 众人轻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予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予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唱着唱着,众人已是泪如雨下,此战不知要伤损多少人马,昔日袍泽还有几人安在? 刘统拍手应合,连声道:“唱得好,唱得好。” 秦忘舒忽然道:“不对。” 刘统一惊,忙道:“少帅,有何不对?” 秦忘舒道:“一首歌谣怎能辩出奸细来,这法子虽好,只怕思虑不周。” 刘统一拍大腿,道:“少帅所言极是,我当时也是这么说来着,不想那二人却道,唱歌谣是假,辩那人的口音是真。这二人说,这使者就算学得一口大晋雅言,可若是唱起歌来,不免就会泄了马脚。” 秦忘舒这才点头道:“那使者何在?” 刘统道:“已被那二人放了。” 秦忘舒怒道:“如今重要人物,怎地就放了?” 刘统一慌,忙在秦忘舒面前跪倒,道:“在下本是绝不肯放的,但那二人刀剑架在那里,谁敢上前?别说这使者,就是后来大陈军攻城,那些受伤被俘的士兵,也被这二人放了。” 秦忘舒道:“这二人究竟是怎样来历,竟敢在我太岳关做主?” 刘统道:“这二人是奉了国君旨意,持有虎符,前来相助守城,这是不会错的。” 秦忘舒这才点点头。 刘统道:“说来二义士着实有些古怪,说什么人与人之间,就该互相爱护,莫要为仇。便是有了怨仇,也要好好说话,想办法化解了。又说什么大晋大陈百姓,总是一般。两国交兵,受苦的都是百姓,又何必彼此为难,那士兵受伤被俘,可不就是百姓了?自然要放了去。总之是胡言乱语,也懒得与他分辩。” 秦忘舒暗道:“若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二人虽识破奸细,立了大功,却无视我大晋军法,放着关内数百名士兵,刘统对他二人却无计可施,看来这二人定有古怪了。” 便道:“那二人现在何处?” 刘统道:“正领着士卒去关内山中伐木,说什么要制作守城器具。想我关中器具齐全,哪里需要另置?这也懒得说他了。” 这时屋外脚步声响,就转进数人来,刘统道:“可不是这二人来回来了。“ 秦忘舒循声瞧去,心中颇感好奇。 正文 第9章 墨守 这时数名士兵拥着二人进来。这二人一个是三十多岁年纪,另一个年纪极轻,只怕比秦忘舒还小上数岁。 这二人皆着粗布麻衣,足下穿着草鞋,腰间系了根麻绳,那长剑也不用剑鞘,就那么随随便便插在绳上,瞧那长剑,也是用青铜打制,粗劣不堪。 秦忘舒原以为既是被国君授以虎符,奉命来此关,必定是了不起的勇将谋士,哪知这二人衣衫简陋,相貌平平,瞧来就如同农夫一般。 赤甲军皆是百中挑一的勇士,个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因此这二人立在屋中,顿时就被比下去了,赤甲军诸将士虽不说话,可面上的神情已有轻视之意。 这二人浑然不觉,麻衣中年男子径直走到秦忘舒面前,行了一礼,道:“阁下定是秦将军了,在下墨矩,小徒墨雷,特来助将军守关。还请将军助我约束部属,务必使得上下一心,否则太岳关必被大陈所破了“ 秦忘舒急忙还礼,道:“忘舒自当竭力辅佐先生,却不知有先生带了多少人马来?“ 墨矩道:“只带了小徒一人。“ 秦忘舒不由皱眉道:“此关原有六百人,虽不算多,但因父帅领兵在前,调度有方,倒也不怕大陈军攻过来。如今大晋新败,大陈军士气如虹,六百人如何能守住此关?“ 墨矩道:“守城之要,在于拒敌于百丈之外,若等到敌军攻下城关,地利已失去大半了,便是有千万人又有何用?将军放心,但有我师徒二人在此,只需众人听我号令,我定保此城万无一失。“ 秦忘舒与秦百川相顾无言,大陈军趁着这大胜之势,定然是倾国来攻,太岳关就算险峻,六百人又能撑到几时?那守城虽是占尽地利,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士卒拼命?这世间又有什么法子,能拒敌于百丈之外? 秦忘舒忖道:“此人说出大话来,也只好且瞧他如何行事了,父帅曾说过,御众最要紧之处,在于树立威信,我若与他争执,岂不是损了他的威望,那于大晋国绝无好处。“ 于是道:“先生既有良策,忘舒自当马首是瞻。“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那个叫墨雷的少年手中持着一柄小刀,坐在在那里削着木片,就见他手中短刀翻转如飞,眨眼间就削出长短不一的百十根木棍来。 这少年原本貌不惊人,但在他削木之时,神情甚是专注,好似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原本只是一件儿戏之事,却因着这份专注,而另具一种奇特的魅力。 赤甲军诸将皆是好奇,就围在墨雷身边瞧他削木,一名赤甲军道:“你削这木片做什么?“ 墨雷见有人问话,面色一红,低头道:“造人。“ 这名赤甲军又道:“莫非是造人来守城?“ 墨雷点头道:“是。“ 那赤甲军本来只是胡猜取笑,哪知竟是猜对了,便回头对同伴笑了一回,又问道:“我只听说过天地造人,原来小先生也会造人,不知小先生造的人能否行走?“ 墨雷脑袋更低,道:“自然也能行走的。“ 众人不由笑道:“这倒是奇了,就凭这几根木棍,如何能够行走?“ 墨雷也不搭话,从怀中取出些细绳什物,在地上堆了一堆,那些物事除了细绳之外,众人皆是不识。那些什物或圆或方,或带锯齿,或带螺旋,瞧来甚是奇妙。 就见墨雷手脚飞快,将这些细绳什物以及木棍合在一处,众人只瞧得眼花缭乱,正要动问,忽听墨雷摊开手掌,道:“成了。“ 众人低头一瞧,只见墨雷掌中果然有一个小人,也只是略具人形罢了,若说是玩具,倒也算是精妙了,若说用来守城,可不是笑死了人了?因此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秦忘舒轻轻哼了一声,众军齐齐色变,急忙止住笑声,秦忘舒走到墨雷身边,俯身将墨雷掌中的小人取来,瞧了又瞧,和声道:“这物事甚是精巧,想来必有大用的,小先生可肯教我?“ 墨雷见他年纪与自己相仿,说话又是和气,胆子就大了一些,道:“这小人用来也不难,你这瞧小人背后,原是有个机关,只需轻轻一拧,这小人就可下地乱走了。“ 秦忘舒依言一扭,那小人果然就在手中乱动起来,忙将这小人放下,就见小人满地乱走,可不是把人瞧得呆住了。 秦忘舒也是惊讶之极,这少年的手段的确神妙,只不过守城之事非同儿戏,这小人若用来哄哄孩童倒也罢了,却又怎地用来守城? 墨雷也瞧出秦忘舒心意来,便道:“墨守之术,我只是初学罢了,所制之物,极是粗陋,只能用在夜间守城,到时只需用光芒从这木偶背后照去,这区区木偶就变得成人般大小,且又行走如常,关下士兵瞧见了,知道有防备,便不敢攻城了。若是敌军白日来攻,木偶可就被识破了,到时就需师父出手。“ 秦忘舒凝神想了片刻,不由拍手叫道:“妙极,黑夜之中,若瞧见关上灯火通明,将士无数,谁敢来攻城。只是一两个小人怕是不够。墨雷道:”我手脚不停,到了晚上,就能制出一两百个木偶来,若是将军肯派人助我,制得更多。“ 秦忘舒急忙将刘统唤来,道:“你将关上守兵唤来百人,助这小先生造偶。这城池能否守得住,全在这小先生手中了。“ 军令一下,刘统怎敢不依,慌忙唤来百名士兵助墨雷制偶,关上原也有些匠人,是专用来修复战具的,自然也统统唤来。 墨雷见秦忘舒这般好说话,对自己又是敬重,更是欢喜,就连墨矩瞧见这情景,面上也难得地露出笑意。此人甚是忙碌,吩咐墨雷几句,就匆匆地去了。 秦忘舒道:“小先生,你那墨守之术究竟是怎样的妙法?可肯细细说与我听,若是师门有严规,那不说也罢。“ 墨雷道:“师父说,我等既来助将军守城,自然是要推心置腹的,怎能藏私?若是大家互相猜忌,这城可就守不住了,师父说,这世间的坚城,大多都是从城里先破的,墨守之术,除了诸般妙法之外,那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凝聚人心。“ 秦忘舒听得大叫道:“这话简直说到人心坎里去了,就凭这句话,便知墨守之术必是天下无双了。“ 墨雷听他称赞墨守之术,面上也露出笑意来,道:“墨守之术第一步,是要制造诸般守城器具,师父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人力有时而尽,器械却是不知疲倦的,且又听话,可不比人好用得多。“ 秦忘舒道:“不知守城器具,又有哪般?瞧我这关上,也就是些滚木擂石罢了,皆是粗笨之物,用来的确不大顺手。“ 墨雷道:“墨守之械可就多了,那连弩,转射,藕车就不必说了,师父已派人在关内制造,这两日就会运来,有了这些器械,这城池可就固若金汤了。但若论守城最强之术,自然非木偶莫属。“ 秦忘舒道:“小先生所制木偶,的确精妙之极。“ 墨雷笑道:“这些小偶只能用来唬人,若想代替士卒却是不能了,那墨守第二步,就是制偶御偶,木偶制成,可大可小,高者百丈也是有的,只需贴上墨符,那木偶就可听你使唤,若东就东,若西就西。更有一种战偶,那就更精妙了,战偶若是制成了,就可冲进阵中杀敌,只是战偶需用精铁打造,制造起来极其不易。“ 秦忘舒大喜,道:“小先生,等到战事稍停,你便留下来助我如何,若能替我造千百具战偶来,我定能报仇血恨了。“ 不想墨雷将脑袋直晃道:“战偶我哪里能制得?何况墨家之术,怎能用来杀伐?那守御城池,原是迫不得已,只因若被敌军攻来,百姓必然无辜受到牵连。饶是如此,也不能过多杀伤,让敌军知难而退也就罢了。“ 秦忘舒奇道:“墨家有如此奇术,若只用来守城,岂不是可惜了?墨家若肯助我大晋,数年之内,定能扬名苍南域,到时天下皆知墨家大名,岂不是好?“ 墨武仍是摇头道:“秦将军,那世人生来皆是一般,正该相亲相爱,又怎能互相攻伐?如今之世,大国仗着势力,就要吞并他国,小国也想着开疆扩土,这可就大大不对了。“ 秦忘舒听这话甚是有道理,但分明又有极大的破绽,可他长于军务,不知这些世俗的学问,知道辩他不得,也只好罢了。 墨雷有了众人相助,木偶制得极快,到了晚间,已制了近两千具小偶了。只是墨雷所携来的什物已是用尽,两千具小偶中,只有三百只可以行走,其他小偶就只能立在那里唬人了。 众人见墨雷制偶完成,一心想瞧这小偶如何唬敌,就随着墨雷来到关上,就见关上已是灯火通明,那是墨矩令人置下的火烛。 便在这时,关下战马嘶鸣,蹄声如雷,不知涌来的多少人马。大陈军士卒人人持着火把,将半个天空照得通明,关上诸将瞧见这阵势,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大陈军士气正锐,自然立时就会攻城,却不知凭着墨雷的这两千只小偶,又如何守住此城。 正文 第10章 池鱼 大陈军在关下一字扑开,拥出两位将领,左首被缚于马上者,是南陈陈少昊,右首金甲将军则是北马马明轸,秦望舒在关上瞧着这两位大仇,心中却是平静如水。 战场厮杀,自然是你死我活,赢不得对方只怨自己智短,因此哪怕这这二人杀绝十余万大晋军袍泽,也比不过林天奇的杀父之仇。 只见南陈北马同时用鞭梢一指,大陈军中冲出两队人马,各持云梯挠钩等登城之具向关上冲来,看来二人是想在这关下比个输赢了。 秦望舒暗中传令,令关上士兵做好准备,心中不由七上八下。关上只有六七百人,只能全部用上,可就算众人竭尽全力,每人射他个几十箭,那手臂也没力气了,怎能挡得住敌军十数万之众。 向身边墨矩瞧去,墨矩抱臂而立,神色中不见一丝担心,反倒多了一丝怜悯之色。 这时大陈军已近,墨矩向墨雷点了点头,墨雷双手本捧着一物,用块黑布罩着,此时墨雷猛地一扯,将那黑布扯下,黑布之下,原来是一面琉璃镜,此镜被关上火烛一照,顿时大放光明。关上忽地人影幢幢,或行或走,栩栩如生。 两千多具小偶被这面琉璃镜光芒反射,立时在关上显示出来,个个身躯高大,威风凛凛。 关下士兵见城上忽地涌出这许多人来,吓得转身就跑。攻城原就是九生一死,既见对方有了准备,又是人数众多,大陈国士兵自是心中战栗,不敢来攻了。 马明轸见士卒不战而退,喝令刀斧手上前斩了几人,却也止不住败势。马明轸向陈少昊道:“少昊兄,你先前说关上无人,怎地忽然多出几千人来?太岳关本就险峻异常,若多了这数千人,这关可就难以打破了。“ 陈少昊亦皱眉道:“今晨关上的确人手不多,只有数百人罢了,我是因带得人少,占不得便宜。看来关上已来了援军,且又有秦忘舒主持,这太岳关急切难下了。“ 二人此刻皆是大失所望,但着实是不甘心,今晚若不攻城,再等上几日,大晋军援军更多,那是再无机会了。 二人相视一眼,已下了决定,一生功名荣华只在今天晚上,就算伤损了千万士兵性命又能如何?陈少昊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轸,你们今晚要誓死一战。“ 马明轸道:“正该如此。“当下二人传令,近关百丈者赏爵一级,赐田一顷,宅九亩。这赏赐已等同于斩杀敌军将领了。斩杀敌将者赐田三顷,爵二级,首登城池者封关内候。 此令一下,顿时欢声雷动,便是刚才败逃而回的士卒也重新返了回来,意欲拼死一战。 关上墨雷瞧见了,对墨矩道:“师父,敌军战意正炽,不肯退后,又该如何?” 墨矩叹道:“哪里是战意正炽,分明是利欲熏心。徒儿,你可瞧明白了,在这利欲面前,世人往往就蒙昧了灵智,不知死活了。” 墨雷听了,自是连连点头。 秦忘舒暗道:“墨雷所制小偶虽是有用,可敌军既来,总是来战的,墨家守城器械还没赶制出来,今晚怕是一场血战了。” 就在这时,太岳关东面,有一道青光自山林深处激射出来,好似一柄极长的剑戟刺向空中,众人皆在关注城下大陈军,也没在意,唯有墨雷抬头瞧了一眼。但那青光却很快消失,再也瞧不见了。 关下大陈国卷土重来,这次来的人可就多了,墨矩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不得不如此了。” 此人从取出一物来,只有三寸大小,却是一只制作精巧的木鸟,墨矩大指在掌指处掐来点去,动作极快,秦忘舒虽不修仙修异术,也知道这是在掐诀了。 猛听墨矩大喝一声,将那木鸟一拍,此鸟全身红光闪动,立时腾空而起,却已化成三尺大小,墨矩手中仍是掐诀不定,那木鸟迅速长大,已近三丈。 再见此鸟,已与刚才不同,其身红光灿烂,羽色缤纷,好似一只七彩的凤凰一般。但若是细细瞧去,便知道这三丈长的凤凰其实却是虚影,完全是光芒凝成。秦忘舒与众将哪里见过这等奇术,个个目瞪口呆。 这只火凤凰飞到关上,将凤首一点,口中就喷出一团火来。只是这火却不曾直接向大陈士兵身上喷出,火焰落地时,离最前的士卒还有数丈距离。但火焰落地后,却生出一丈大火,焰力逼人。 大陈军见到这等奇物,哪里还敢上前,火凤凰紧随其后,喷火驱逐,只是仍没烧到士兵身上。 陈少昊与马明轸也是首次瞧见这奇物,顿时也呆了,马明轸身边的元直公便道:“马将军,陈将军,今日这城池怕是攻不得了,瞧这情形,关上定是来了墨家弟子。” 二人同时大奇道:“什么是墨家弟子?” 元直公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只是听说墨家弟子守城之术天下第一,哪怕只有一二人在,也挡得十余万大军。这火凤凰不肯伤人,那是墨家弟子的警告,若是执迷不悟,墨家弟子也会杀人的。” 马明轸道:“难不成只好退兵?” 元直公亦是神情沮丧,道:“恐怕只能退了。” 陈少昊与马明轸一时决心难下,正在犹豫,忽见东方青光又起,比刚才那道更长更亮,二人正作没理会处,忽见暗空中云雾浓浓,一只巨大的兽爪再次自极西方现出,缓缓向东方抓去。 马明轸叫道:“昨日那巨兽又来了,却不知仙禽在哪里。” 话音未落,空中红云再生,果然是昨日那仙禽再现,红云中现出一只禽爪来,与那兽爪相比,虽是略小了些,却是金光灿灿,照得关上关下如自昼一般。 这时有狂风自四面八方吹来,吹得人无法立足,元直公面色大变,叫道:“两位将军速避,两位大能斗法,我等可要遭殃了。” 陈少昊马前的田冲急忙挥刀,将陈少昊身上绳索斩断了,抱着陈少昊寻地躲避。大陈三军,已然是惊慌四逃了。 那兽爪见禽爪迎来,这次却不肯退避了,爪上利甲青光四射,要与这禽爪比个输赢,两只爪只一撞,只听“轰”地一声,平地里卷起一道道狂风,将数百名士兵卷到空中,也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秦忘舒不知厉害,正站在关上抬头观瞧,身边墨雷一把将他抱住拖下关来,道:“秦将军,这下可不得了,今日怕是要有大祸了。” 秦忘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雷道:“听师父说,这里近日要诞出一只兽王来,这才惹得这只极荒山的大能灵兽出手,想来是怕多出一个对手来。” 秦忘舒道:“那只仙禽又是怎样来历?” 墨雷摇头道:“仙界之事,我等凡人怎能知道。” 这时空中兽爪逼退禽爪,仍向东面山中探去,那禽爪上金光一闪,迅即在兽爪上一拍,兽爪五根利甲顿时被拍断了一根,这只利甲堕下天空,也不知落在何处了。 这只灵兽极是勇悍,虽受伤损,仍不肯缩手,巨爪如山,已压向东面深山,一阵阵轰隆之声遥遥传来,想是那山峰已被这巨兽拍成平地了,纵有什么兽王出世,自然也是难逃此劫。 秦忘舒虽是瞧得目眩神驰,却因天生胆大,心中并不惊怕,道:“瞧这情形,这极荒山的灵兽,倒比仙界的灵禽强一些。” 墨雷道:“仙禽受仙界种种禁制,不敢用真身与他厮杀罢了,若真要动起手来,百个灵兽也不一定是这仙禽的对手,仙界大能的手段可不是当耍的事。” 秦忘舒虽瞧不见这仙禽面目,瞧那禽爪上光芒大盛,也知是动了真怒了。忽见禽爪大了数倍,爪上红云更盛,那红云飘到半空,却哪里是什么红云,分明就是团团天火。 可怜大陈军士兵正被这天火欺近头顶,那火虽未落下,但就算是隔了百丈,地面上的大陈军士兵仍是化成一道道白气,数千名士兵瞬间一空。而那红云又向北面飘去,正是大陈军营地所在。大陈军士兵拼命向四周散去,却哪里能逃得掉,红云到处,万物皆空。太岳关北面的山林已熊熊燃烧起来。 大陈国三军受此天劫,实不知折损了多少。 秦忘舒饶是大胆,瞧到这里也是胆战心惊,瞧见那禽爪在兽爪上猛地一拍,兽爪立时粉碎。禽爪不依不饶,仍向极西处探去,看来是要将这只灵兽彻底打杀了。 秦忘舒此刻也信了,这仙禽果然比巨兽厉害得多了。 那禽爪正要趁胜追击,空中又探来一爪,此爪将禽爪一拉,似要将其拉回仙界去,禽爪仍不肯放松,就在空中争执起来。 秦忘舒伏在地上仰头观瞧,正瞧得入神,忽觉臂上一热,凝目去瞧看,臂上似乎有道血丝,但因被空中天火映照,也瞧不真切。只知道那血丝已没入肌肤之中。 秦忘舒暗道:“难不成仙界的仙禽竟受伤了,这来劝架的仙人想来也是极厉害的。” 正在胡思乱想,忽地觉得体内一股热力传来,全身上下痛不可当,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