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冤孽是怎么结下的(1) “三宝,今个儿又是哪家达官贵人成亲啊?怎么街上那么热闹?” 宁玉槿端着一盘瓜果蜜饯往二楼的窗台上一靠,单腿随意曲起,一边悠闲地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意地往下面瞥。 外面便是盛京直通大邺皇城的主街道,酒楼茶肆鳞次栉比,贩夫走卒车水马龙,时不时还有某个公候伯爵一品大员的马车经过,平日里最是繁华不过。 不过再怎么热闹,却也没像今日这般。 街道上一片喜气洋洋,熙熙攘攘,人挤着人,脚踩着脚,却没多少人是在做生意的。 那些个平日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小媳妇儿们,今个儿也全都跑出来凑热闹了,并且挤得比男人更是凶猛彪悍,凶残模样着实可怖。 有钱的好说,两边临街的酒楼包厢,花重金砸下便是。一个个公子小姐从二楼窗户探出个头去不停张望,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三宝端着刚泡好的花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哟,祖宗,您不知道啊,今天定王回朝,早一个多月前这消息就传得满天飞了。” “定王啊。”宁玉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嗑瓜子。 久闻其名,未见其人。 “不是定王,还能有谁有这魅力,能够让盛京上下男女老少夹道相迎,只为一睹其风采?”三宝好像是定王的铁杆崇拜者,一提起定王便双手握于胸前,只差没两眼冒桃心了。 “你都不知道,一想到他孤身深入敌后,一杆银枪挑了敌将头盔,一人独对十万大军的场景,我就激动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听说书听多了吧。”宁玉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人独对十万大军,那墨敬骁不是人,而是妖了。 “哎,小祖宗,等你今天看到定王了,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没兴趣。” “那就随便看一眼嘛,反正这里的位置占据天时地利,绝对是观看的最佳地点。”三宝以退为进,如是说道。 宁玉槿一想也是,点了点头。 三宝一喜,却听她说:“既然这间包厢的观测位置这么有利,那你就去嚷嚷一下,谁出十倍价钱,这包厢就给谁。” “你又不缺这两个钱。”三宝顿时压下兴奋眉眼,嘟着嘴小声地道。 宁玉槿正要教育他一下什么叫做“花钱容易赚钱难”,就听外面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起,她一晃神,三宝已经跑到窗边来了。 “来了来了!大邺的战神,回来了!” “那墨敬骁,当真有这么大魅力?”宁玉槿暗自嘟囔一句,也抬眼往街道那头看去。 关于定王墨敬骁的段子,酒楼茶馆里的说书人,早就已经编排了九九八十一种版本,每天游走在盛京各个茶馆,绘声绘色地讲诉着他的英勇事迹。 比如:一人独挑十万大军什么的。 再比如:他剑眉星目,容颜俊逸,墨发碧簪,气度卓绝什么的。 估摸着后者才是引得盛京小姑娘小媳妇儿们如此疯狂的原因吧。 她轻嗤一声,那浩浩荡荡的回京队伍已经过了一半,那抹墨影,也就那么突兀地,入了她的眼帘里。 那么长的队伍,那么多的人。 偏偏,只有他入了她的眼里。 墨袍墨驹,一人一马,穿梭在万千人群之中,却又仿佛超然世外。好像他周围有一种无形气场,将他与这个喧闹的世界隔绝开。 遥遥望去,眉眼不甚分明,却依稀可见那被战场风霜打磨得有棱有角的脸部轮廓,煞是夺目。 “咔——” 宁玉槿嗑开一颗瓜子,啧了一声:“原来说书的,也不净骗人的。” 正文 002 冤孽是怎么结下的(2) 街道上人声鼎沸,尖叫声振聋发聩。 开道队伍敲锣打鼓地一路而来,不过转瞬,就已经来到了楼下的位置。 “定王殿下过来了,他过来了!”三宝激动得“嗷嗷”直嚎,又叫又跳好不兴奋,就差没原地打滚了。 “小心……”宁玉槿提醒的声音还悠悠在唇畔,就见三宝一扬手臂,将她端着的整盘瓜果蜜饯往外掀翻去。 白雪纷纷何所似,一片瓜果漫天舞。 几乎同时,下面已经传来一片哀嚎咒骂之声。 而那位受万人敬仰风华卓绝的定王殿下,恰好,经过他们楼下。 墨色的锦织袖袍一挥,在半空之中一转,悠然落下,却将那一片砸向他的瓜子水果全部收纳袖中。 那轻巧的一个动作,干净利落。袖袍上的暗金绣线,差点没晃花人的眼。 “有暗器!抓刺客!”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喊了一声,队伍蓦地停下,前头开路的侍卫长带着一大群士兵浩浩荡荡地折了回来。 三宝张大了嘴,呆愣窗边不知所措。 “糟糕。”宁玉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手中剩下的瓜子往旁边一扔,果断地准备关窗户开溜。 三宝却突然拉住她,愣愣指着外面说:“定王殿下,好像在看我。” “看你,看我还差不多……”宁玉槿对天发誓,她只是习惯性地接话而已,可是却还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一下。 这一看,四目对上。 那双褐眸静似幽潭,波澜不惊。 那嘴角却微微一掀,好像在笑,又好像没在笑。 总之,那道目光漫不经意地划过她脸颊的时候,她似乎在那瞬间,慌乱了一下。 三宝顿时从刚才的愣愕之中回过头来,兴奋地拉着宁玉槿拼命摇晃:“定王真的在看我!真的在看我啊!啊啊啊啊啊!” 宁玉槿连忙伸手捂住耳朵,免得自己受到摧残:“三宝,不要怪我提醒你一句,再不走,可就真走不了了。” 那哪是在看他们啊,简直就是在用眼神凌迟他们,然后逼他们自个儿下楼长跪不起以死谢罪啊! “可是,可是定王一直在看着我,我腿软,走不了啊……” 三宝说话的尾音都带着颤抖,不仅自己不能走,还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也不许她走。 宁玉槿这会儿正要跳下,腿都悬空了,被他一拉,整个身子往后一仰,竟直接飞出窗外去! 当三宝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小祖宗”的时候,她已经摔了个四脚朝天,且下面还压着了两三个官兵,且正当着墨敬骁的面。 那一刻,宁玉槿捂着脸想:她没脸见人了。 “快把这刺客抓起来!”侍卫长看到宁玉槿的时候竟欣喜了一下,心说他立大功的机会终于来了,连忙地指挥属下上去抓人。 “完了完了完了!”楼上三宝一看,顿时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跑去找人帮忙去了。 宁玉槿心里一急,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洗脱嫌疑,就听她头顶上方,有一道沉稳的声音淡然传来:“她不是刺客。” 正文 003 冤孽是怎么结下的(3) 那声音不大,一字一句漫漫悠悠地传开,宁玉槿听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她还在想:原来这定王也算是个明事理的。 却听那人依旧用那闲适淡然的调子,慢条斯理地又说了一句:“刺客不会那么蠢。” 靠之,谁蠢了?! 宁玉槿一个骨碌从那几个士兵身上爬了起来,扬起一张小脸,对上墨敬骁的眼,却霎时语竭。 一个站在地上,一个骑在马上。 一个十三岁未成年小个子,一个人高马大气势杀伐万千。 一个被自家人给推下窗来,一个侍卫成群万千百姓拥戴。 这会儿她是那渺小的蜉蝣,那家伙就是一棵参天大树啊,得罪他,不划算不划算。 一番心思婉转,宁玉槿冲着墨敬骁弯腰一个长拜,放声高呼:“定王殿下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一定不会跟我等小民计较的。” 说着,她偷偷抬起头,望向墨敬骁:“请问定王殿下,我可以走了么?” “定王殿下,这家伙如此狡猾,肯定还有什么阴谋!请殿下下令把此人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那侍卫长眼看自己的功劳要飞走了,顿时急忙请命道。 旁边有侍卫从老百姓那里要来一个篮子,墨敬骁衣袖一扬,将刚刚网住的瓜子水果全部抖在了篮子里,这才漫不经意地抬眼,淡淡地说道:“下次想送本王东西,直接点就好,不用兵行险招。” 宁玉槿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墨敬骁这是在给她开脱? 连忙又是一个长拜:“定王殿下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一下就猜中了小人的用意,真乃英明神武……” 墨敬骁扯了扯嘴角,挥手打断了她:“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的话,小人宁三。”宁玉槿回答得毫不犹豫。 是的。在外人面前,她一袭银线月牙白长袍罩身,头上同色发带束发,脚上蹬着绸面长靴,正是一副男儿装扮。 名字,就叫宁三。 因为年纪不算大,唇红齿白人家也只会觉得她不过长得偏清秀一些,出来那么多回,还真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嗯。”墨敬骁突地冷了声音,冲着那侍卫长道,“你们看着处理吧。” 语罢,手中缰绳一抖,催马上前,继续朝皇宫走去。 宁玉槿赶紧闪开在一旁,注视着那宽肩长臂的背影慢慢离去,只觉得满脑子的莫名其妙。 这定王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怎么就这么放过她了? 身边,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经久不衰。 “定王殿下声音好好听,人也好好看,气势威武神色霸气,简直太完美了!”这是小姑娘小媳妇儿们的大胆旁白。 “定王殿下对老百姓太好了,那臭小子这么冒犯他,他居然都治他罪!要知道隔壁的王老头那天不过把水溅到礼部侍郎家六公子的身上,就被打断了一条腿啊!”小老百姓也忍不住在窃窃私语。 “下一年到了年纪我就去当兵,我一定要去闻名天下的骁字营!”有志小青年暗暗发誓道。 “上战场狠戾无情,下战场仁爱无疆。大邺有此能者,百姓之幸也!”就连酸溜溜的书生也来凑上一脚。 宁玉槿单手支肘,食指揉着眉心,有些头疼地想: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墨敬骁刚才那笑,十分地阴险腹黑么? “走吧。”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走完,那侍卫长冷声冷气地道。 宁玉槿见他是跟自己说话,不由得有些惊诧:“去哪里?” “定王殿下说,天门大街是盛京的脸面,你既然那么喜欢丢东西,就将这里全部打扫干净好了。” “不是啊,你们定王不是说‘你们看着处理’吗?”宁玉槿眉心一跳,突地觉得自己的预感好像成了现实。 那侍卫长一挥手,招来人来架起宁玉槿:“让你扫大街,这就是我看着处理的结果。怎么,不满意?”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觉得今天出门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正文 004 宁家三小姐(1) 大街终究是没扫成,三宝总算是搬来了救兵。 “陆一行,救我!” 看着迎面走来的男子,宁玉槿仿佛看到了黎明曙光,眼眶一热,只差没冲上去拉着他的衣袖擦鼻涕了。 蓝色长衫儒雅,一根灰色的旧发带束起长发,看起来就像一个满腹经纶的寒门书生。 那侍卫长见到他却立马扬起笑意,朝着他走了过去:“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百膳斋掌柜的。” 陆一行拱手从侍卫长行了个礼,脸上带着谦谦笑意:“许久不见张大人,最近三姨娘可好?百膳斋新出了两道养神安胎的药膳,一会儿陆某就让人给您送府上去……” 宁玉槿看着陆一行几句话就把那侍卫长哄得团团转,默默地在心里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长袖善舞陆一行,精明无双郑二娘。 一个百膳斋掌柜,一个万安堂老板娘。 盛京城内商业圈里最大名鼎鼎的两个人啊,多庆幸,她当初在一大堆破烂里面捡了两颗明珠。 哦,还是不小心捡了个破烂,那个傻了吧唧的臭三宝。 “祖宗,小祖宗,我真不是故意的……”角落里面,耷拉着眉眼一张包子脸的三宝磨磨蹭蹭地到了宁玉槿的身边来,只换来后者一记白眼。 “好好悔过吧,指不定三两年后我就原谅你了。” 宁玉槿冷哼一声,迈步进了百膳斋,留下三宝在原地欲哭无泪。 最后天门大街她终究是没扫成,那侍卫长手中掂着一个绣花钱袋,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记得把药膳送到本大人府上啊!” 陆一行笑眯眯地将他送走,回过头来吩咐身边的人道:“去雇些人,把天门大街扫一遍。” 宁玉槿冷眼看着陆一行做完这一切,双手抱臂,紧紧咬牙:“墨、敬、骁!” “莫要直呼定王名讳,小心祸从口出。”陆一行走到她面前来,温声提醒道。 “知道了,以后我会天天那么叫的!”宁玉槿轻哼一声,转身重新上了百膳斋的二楼。 陆一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众人皆知,百膳斋二楼的临渊阁是从不对外开放的,只说有贵人长年包场。 盛京城内,天子脚下,达官贵胄多了去了,众人只当是哪家小姐夫人包的场子,也不曾有人硬要这间雅阁。 就算有人要闹,有陆一行在,基本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长年独霸临渊阁的人就是宁玉槿,达官贵胄说不上,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庶出的小姐而已。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一手妙绝天下的医术毒术,还有两家分店遍布大邺的百膳斋和万安堂。 估摸着换谁也想不到,百膳斋和万安堂那么大产业的背后,当家的居然是她这个不过才十三岁的女子吧。 其实宁玉槿很想说:让我一个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岁的人装小姑娘,很累人的好伐! 没错,宁玉槿不是这里的人,而是一个现代中医世家的传人——只不过她更喜欢研究毒药便是了。 于是在她快要研究出一种惊世骇俗毒药的时候,她因连续工作四天外加兴奋过度,嗝屁了。 再次醒来,灵魂还是那个灵魂,身体却已经不再是那个身体。 她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个新生儿,呃,确切的说,还是个母亲难产而死的新生儿。 于是她就那么爹爹不疼奶奶不爱地长到了十岁。 十岁那年,家里的丫鬟欺负她,不给她饭吃,她饿了两天之后,握着拳下定决心——她一定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绝对不能再饿饭了! 好吧,这就是她奋斗史的初衷。 上辈子的医术毒术这时候起了很大作用,卖药方筹集资金,然后再开几个精妙常用的药方配制成药,再写一些药膳方子出来,一个万安堂,一个百膳斋,就这么开张了。 不过一个产业能够发展这么迅速,最大的功劳自然不是她,而是她雇的这两个掌柜,简直就是两尊招财猫啊! “以后百膳斋的账本我就不再过目了,你看着没问题就行。”宁玉槿揉着眉心,将账本扔给了陆一行。 她一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脑袋就开始疼。 陆一行撩袍在她前面坐下,半开玩笑地道:“你就不怕我私吞?” “吞吧,把你那份吞完,留我那份就行。”宁玉槿毫不介意地一挥手,随他怎么闹腾。 当初请陆一行,工钱是百膳斋盈利的三成,她一个东家虽然手握七成,但是发工钱、上下打点、还有年终福利全部从她这里面扣,分红下来其实也比他高不了多少。 如此高待遇地请一个掌柜,如果他都还让她失望的话,那她只能认栽了。 陆一行笑了笑,替她倒了杯茶。 宁玉槿没碰那杯茶,只偏头看了下天色,便起身道:“我要回去了,最近家里那几位貌似看我不太顺眼,我可不能让她们抓住把柄。” 陆一行也起了身:“我送你回去。” 正文 005 宁家三小姐(2) 一户高宅大院的侧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墨色暗纹月牙白长袍的小少年下了车,三下长三下短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便应声而开。 她冲着马车挥了挥手,而后动作迅速地溜了进去。 偌大的宅院,角瓦飞檐,曲折回廊,小桥流水,假山林立,好不气派! 她却沿着一条曲折小路,走进了一个孤零零的小院落里。 “小姐,你可回来了!”刚进门口,香月便急匆匆地迎了过来,神色间是掩不住的焦急。 宁玉槿边走边问:“出什么事了?” 若是香巧咋咋呼呼她还有想法,这香月平日里最是安静不过,何曾这般心急如焚。 香月将她推进屋中,从衣柜里拿出衣物来:“小姐你先换衣服再说。” 宁玉槿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也没再多说什么,连忙让香月替她更衣。 碧绿繁花罗裙拽地,上面罩上一件月牙白银丝暗纹上衣,再将脚塞进那精巧的绣花鞋内。 穿戴完毕,宁玉槿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香月压着坐在了梳妆台前。 画蛾眉,点朱唇,染胭脂,挽鬓发,香月的手法熟练地替她张罗着一切。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又不是去相亲,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 “小姐您又胡说!”香月轻蹙柳眉,不满地轻斥道,“小姐身为全宁伯府的三小姐,理应每日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不是像个野小子一样在外面抛头露面……” 听着香月扯着扯着又扯到说教上去了,宁玉槿想着三宝想着她,心想莫不是平日里她待他们太好了,所以一个个都欺压到她头上来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宁玉槿听到香月已经扯到她嫁人的事情了,连忙挥手打断。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她觉得她还是个小萝莉呢,所有人就开始关心起她的婚事来了。 香月最后替宁玉槿簪上一只碧玉簪,说:“大小姐今日回府来了,指名要你去见她。” “她不好好在她兴王府当她的侧妃,跑来见我做什么?”宁玉槿想着那个永远没拿正眼看过她的宁玉雁,伸手就要去拆头发,“就说我生病了。” 香月连忙伸手阻止了她:“大小姐说你若病了,她亲自来看你。” 宁玉槿伸手一拍额头:“哎哟,我这脑子!” 宁玉雁其人,可谓是当之无愧的金枝玉叶。 出生便是全宁伯府的嫡长女,享受万千宠爱,其待遇可不是宁玉槿这种差点被丫鬟饿死的庶女可以比拟的。 长相嘛,品相俱佳,知情达理,后来更是被皇帝的侄子,兴王讨了去,成了兴王府的侧妃。 宁玉槿对她印象并不深,因为她自己经常称病或者“被人称病”,不能参加各种节日的家庭聚会。 唯一几次见到她,也只看到那高高扬起的傲慢下巴,对她印象说坏不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随香月进入大夫人的院子,远远地便看见屋外一片繁花锦簇,而那些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丫鬟,比这春日百花,更要美艳几分。 那些丫鬟见到宁玉槿也没行礼,只当没看见她似的,继续有说有笑。 “进去吧。”宁玉槿按住要发怒的香月,淡定无比地走进了大夫人的房里。 一些有眼无珠的势力鬼而已,没必要为那些脏眼睛的东西,浪费自己的表情。 屋里并没有多少人,所以软榻上斜靠着与大夫人说话的身影,就那么直接地进入了她的眼里。 一抹繁花云锦绯红长裙,头上戴着碧玉瓒凤钗,轻掩小口正与大夫人说笑着,说不出的华贵。 “你说你想吃云和糕,第二天兴王殿下就去太后宫里为你要了一盒?兴王殿下对娘娘,可真是极好啊。” “娘,说了多少次了,在家叫我雁儿就是了。” “这怎么行,你父亲说了,礼法不可废。” 那两母女俩在那里言笑晏晏,宁玉槿进了门就成了配景,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也没说谁上前去给她通报一句。 哦,当配景的还有一个。 丽姨娘这会儿正垂首站在大夫人的身旁,恭谨地伺候着那两位。 而她才八岁的女儿,宁家四小姐宁玉宜,也站在一旁,垂眉低眼,望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丽姨娘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她做主抬成了姨娘,允许生了这么一个小丫头。 宁玉槿却觉得,生了还不如不生好。 同是姐妹,待遇却天差地别,放谁谁心里能平衡?这心里不平衡,可是要害病的。 宁玉雁好像这时候终于发现了宁玉槿,掩唇惊讶了一下:“呀,三妹妹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通报一声?” “我刚刚到,见娘娘与夫人谈得高兴,所以没敢打扰。”宁玉槿低眉垂首,在外人面前,从来是病弱无能的宁家三小姐。 宁玉雁对她的识趣很满意,伸出那保养良好的手,冲她招了招:“三妹快过来,让我看看。” 宁玉槿心里直犯嘀咕,这宁玉雁今个儿吃错药了? 平日里都当没她这个人似的,怎么今日突然间对她那么热络了? 正文 006 宁家三小姐(3) 宁玉槿敛下心思,走到宁玉雁和大夫人面前,双手叠胯,屈膝行了个礼。 宁玉雁抬眼,看向旁边丽姨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三小姐端个杌子来。” “奴婢糊涂,没注意到三小姐,奴婢这就去。”丽姨娘诚惶诚恐地领命,急急忙忙地离开。 宁玉槿生怕给旁边宁玉宜的童年造成什么心理阴影,连忙摆手道:“没事,我站着就成。” “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什么嘴。”大夫人这会儿没了那一脸慈母祥爱模样,板着脸不假辞色地训斥道。 宁玉槿摸了摸鼻头,连连说“是是是,夫人英明,夫人神武。是是是,娘娘英明,娘娘神武”。 “这小丫头,还挺有趣。”宁玉雁目光上上下下地将宁玉槿像货物一样打量了个遍,冲旁边的大夫人一点头,“长得也越来越水灵了。” “也就那个样吧,”大夫人显然看宁玉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长得倒是有他娘几分狐媚的样子,就是性子柔了一点,整日里病怏怏的。” 宁玉槿听到这话真想叉腰仰天长笑三分钟:哈哈哈,难道一定要她生龙活虎地在她们面前蹦跶两圈,她们才知道她是装的? 嗯,既然都装那么多年了,不在乎继续装下去。 反正她接触她们的时间少得可怜,在那偏远的小院落里自得其乐,谁知道她过得有多惬意? 宁玉雁拍着大夫人的手道:“病美人才有味道呢,殿下指不定就喜欢这种。再说了,来年就十四了,年岁也适合。” 丽姨娘这时候端了杌子进来,宁玉槿坐在一旁,听着那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了大半天,总算是弄清了怎么回事。 宁玉雁的意思是,准备将她抬到兴王府去,给兴王做小? 脑袋浑浑噩噩的,以至于怎么出的那道门,宁玉槿似乎都没什么印象。 她都说了,关于嫁人,一向有人比她更着急的。 听闻前段时间大夫人还给她物色了一个六品小官,要把她嫁过去给人续弦呢。 三宝打听了一下说,那小官从勾栏院里赎了个狐狸精回家,他家原配夫人就是给活活气死的。 宁玉槿听了咧开一口白牙笑了笑,大夫人要是真敢那么做,她有的是办法让她哭得很有节奏感。 没想到时隔不久,她嫁人的事情又被提上了日程,而且还是嫁给一个王爷? 唉,真让人烦恼啊。 “要小姐嫁给兴王,亏大小姐说得出口。兴王是出了名的好色,家里的侍妾寵姬一大堆,好多喜欢了两天转头就给忘了。大小姐现在拉不住兴王的心了,就开始打小姐主意了。” 香月一路上都在碎碎念,脸上的表情比她这个当事人还不好。 宁玉槿倒是没被那些破事影响心情,伸手捏了捏香月的脸,笑眯眯地道:“又不是你嫁人,你担心什么。” “小姐,奴婢是担心你啊!”香月看着宁玉槿完全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忍不住一跺脚。 “小姐你要是被抬进兴王府,以你的身份,只能是侍妾。若是兴王不寵你,那就是一辈子老死在后宅的命。若是兴王寵你,那肯定各方暗害不断。就算侥幸生下孩子,那也铁定是被大小姐抱养,你的命无论怎么都是一个苦啊!” “啧,原来我的命这么苦。”宁玉槿轻笑着摇了摇头。 香月的一脸正经碰上宁玉槿的嬉皮笑脸,完全怒不起来了:“小姐,你真是……” “好了。”宁玉槿漫不经意地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头,脸上笑容渐渐敛去,“论命,我不是比宁玉宜还惨吗?” 一出生就没了娘,亲生父亲也不搭理她,大夫人如猛虎,赵姨娘如毒蝎,丽姨娘自顾不暇,她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不仅没有死去,还暗里活得那般风生水起。 真把她逼急了,她一走了之便是,有万安堂和百膳斋在,她难不成还会饿死? 她从来不信命,她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对了,香巧去哪里了?”宁玉槿突地想到身边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一时没被她闹,还真有些不习惯。 香月的脸色更加不好了:“赵姨娘说她要整理花圃,人手不够,把香巧给叫过去了。” 宁玉槿闭着眼睛,一拍脑门:“今天大家都吃错药了吧?怎么集体来找我的不自在?” 正文 007 内宅硝烟(1) 香巧最后是哭着跑回来的,浑身脏兮兮的,像在泥潭里面滚过一样。 “哟,怎么弄成这样子了。”香月见此连忙地迎了出去,将香巧扶进房里。 宁玉槿放下筷子,眉心一拧:“先去洗澡换衣服。” 不一会儿,重新梳洗过的香巧走到了宁玉槿的面前,眼圈红红的,肿得跟桃子似的,不张口则已,一张口“哇”地一声,直接趴在宁玉槿腿上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宁玉槿低眉压眼,伸手摸着香巧的头,任她放声地哭个够。 香月早已经问清了始末,说:“还能怎么回事,赵姨娘房里的丫鬟那么金贵,肯定把所有脏活累活都推给香巧做。二小姐身边的巧玲更是一盆水给香巧泼身上,说了声‘没注意’,扭头就进屋了。” 宁玉槿将香巧扶了起来,香月赶紧让她坐着,给她敷眼睛。 “我们最近没去惹赵姨娘和宁玉凝吧?”宁玉槿也没吃东西的欲望了,将筷子往桌上一丢,也显然动了气。 也怪她平日里太低调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心想任由赵姨娘和大夫人勾心斗角,她坐山观虎斗,岂不乐哉? 可是真动到她的人,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香月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我们院子就我们三个,平日里什么都不和她们争,什么都不和她们斗,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小姐你从外面补贴,什么时候去惹过她们?” “那她们纯粹看我不顺眼?”宁玉槿眼角一抽,心说还记得她这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庶女,还真谢她们惦记了。 “依我看,应该是今天大小姐叫三小姐去大夫人房里的缘故,赵姨娘和二小姐铁定知道大小姐和夫人的打算了。” “嗯嗯,香月姐说……说得对,巧玲泼我水的时候骂了一句‘想进兴王府,也不看……看配不配’!” 香巧握紧拳头,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 边说边打了个嗝,那搞笑的样子,一下把宁玉槿和香月逗笑了。 “哭都能哭出嗝来,这种事情也只有你做得出来了。”香月连忙地去给她倒水,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宁玉槿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支着肘一声冷笑:“赵姨娘最得宠,和大夫人从来不对盘。难不成她还指望宁玉雁把她女儿抬进门去,给自己找个碍眼的?” 论长相,宁玉凝那才叫狐狸精长相好伐。 赵姨娘妩媚风情仿若天生,凭此得她老爹盛宠十几年。宁玉凝更是尽得赵姨娘真传,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婀娜艳丽。她这小清水,和人实在没法比。 论年纪,宁玉凝比她还大一岁,今年已经十四,正是谈婆家的时候。动了进兴王府的念头,其实也无可厚非。 只是,就这样把她列为敌对,并且无差别攻击,这做法就有些不对了。 香月哄住了香巧,听到宁玉槿的话,抬起头来笑了笑:“即便大夫人和大小姐都不答应,那不是还有老爷吗?” “也是。”宁玉槿想着赵姨娘吹枕头风的手段,也微微勾起嘴角,“那我就给她们加把火好了。” 正文 008 内宅硝烟(2) 全宁伯爷宁仲俭最近都宿在书房,偶尔也在大夫人和丽姨娘的房里睡,却再也没踏足赵姨娘的院子。 听知情人士透露,赵姨娘整个屋子里的人某天早上起来一看,脸上身上全起了红疹,疑似瘟疫。 二小姐宁玉凝那张水灵灵的小脸蛋映在铜镜上的时候,她差点没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宁仲俭顿时着了急,赶紧地请大夫啊。 请哪儿的大夫? 那还用说,整个盛京,哪家大夫有万安堂名气大? 于是赵姨娘整个院子都隔绝起来,日日苦得要命的汤药流水一般的喝,那红疹却不见好一分。 宁仲俭有些着急了,问大夫:“这怎么还不好啊?” 大夫吹胡子瞪眼,有些不高兴了:“伯爷这是不信任老夫医术?那就另请高明好了。” 万安堂的信誉摆在那里,老大夫在盛京也是家喻户晓,宁仲俭给人赔了不是,继续让赵姨娘和宁玉凝这么不温不火地拖着。 却不知,宁玉槿写了一张精妙药方给那老古板研究,那老古板便抛下一切原则,欣然接受她的一切条件。 至于让她们什么时候好? 宁玉槿吃着茯苓糕,漫不经意地说:“就那么治着吧,指不定过两三年我心情好了。” 两三年倒是没那么夸张,不过才过了六七天,宁玉槿就让老大夫换了方子,让赵姨娘和宁玉凝消了红疹。 倒不是她心地善良,只是最近大夫人忙着给宁仲俭物色新姨娘。若是赵姨娘盛宠不在,那这后宅可就是大夫人的天下了,那她要真被宁玉雁抬去兴王府,可就一个阻止的人都没有了。 留着赵姨娘,幸福千万家。 “不过若是她们谁再来找你们俩,你们可得留个心眼了。”宁玉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只落在了香巧身上。 香月在宅子里待的时日也不短了,遇见事情还能沉着处理。可这香巧才十二岁,就是个孩子,出去肯定误打误撞地就让人给坑了。 香巧捏着宁玉槿给了的小香包,大力地点着头:“我知道的!若是谁敢为难我,我就把小姐的香包给她闻!” 香包里面装一些特制香料,一遇脂粉味就会让人发痒。 香月和香巧受她影响,平常都很少用脂粉的,尤其是每人配了个香包以后,更是再也不用胭脂了。 宁玉槿这才满意了,让人搬了椅子到院子里去,她要去晒晒这春日暖阳。 “小姐,你晒太阳就晒太阳,干嘛还要弄这么大把伞遮住呢?”香巧替她将大伞撑开插在地上的一个铁筒里,十分地不解。 “呃,这个不重要。” “那对小姐来说,什么才重要?”香月端着果盘走了出来,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 宁玉槿吃着水果,心满意足地躺在藤椅上,来回摇晃:“什么才重要?当然是吃喝玩乐了。再等几年,我就带你们逛遍大江南北去。” “小姐你就吹吧,哪有女子像你这样,一天就想着到处乱跑的。”香巧一嘟嘴,却很快被桌上满满一堆吃的吸引,连忙跑过去打牙祭去了。 宁玉槿看着香巧越来越有朝着小胖猪发展的趋势,唇盼忍不住荡开两抹涟涟春水。 她望着高墙大院外面那一片蓝天白云,目光淡淡地穿过,慢慢地远去:“你家小姐我啊,可没打算老死在这方寸大的后宅里呢。” 外面的世界山高海阔,自由翱翔惯了的飞鸟,如何愿意被囚禁在外表奢华内里糜烂的金丝笼里? “小姐您小心点,这台阶那么破,小心摔着。”一道声音突兀传来,香月站起身来往外一看,目色一沉。 “是二小姐和巧玲。” “唉,惬意的日子果然是短暂的。”宁玉槿躺着不愿起来,只打眼色让香巧把果盘蜜饯全部拿进屋里去。 这些吃食都是市场上有钱难买的东西,还有些还是贡品,给宁玉凝她们吃一块,她都肉疼。 香巧果然在吃方面的天赋无人能比,这一个眼神她居然也理解了,直接端着整个小桌子,“蹬蹬蹬”地跑进了屋子里。 香月出门,将人迎了进来。 人还没走进,一阵香风就已经扑面迎来,宁玉槿打了个“阿嚏”,揉着鼻子起身,朝来人看去。 眉眼如黛,眸带秋波,樱唇一点,身材婀娜。 刚刚才消了红疹的宁玉凝这会儿看起来还有些未脱病气,那才叫一个病弱西子胜三分。 扶着她的巧玲皱着眉扫了一眼院子里,面色不快地嘟囔:“这什么破地方,连块平整的路都没有。” 说是嘟囔,可是换谁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鄙视得,那叫一个红果果。 宁玉槿理也没理她,只看向宁玉凝,笑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二姐姐还病着,怎么跑那么远到这儿来了?你若是想我了,叫人来叫我得了。” 正文 009内宅硝烟(3) 想她? 想整死她还差不多。 宁玉槿看着宁玉凝脸上那抹浅浅的笑,也跟着浅浅的笑。 表面工作嘛,还是要做足的。 宁玉凝让巧玲扶着,也不进屋了,直接在大伞下的一个杌子上坐了下来:“多谢三妹妹好意了。其实我也是出来吹吹风散散步,无意走到这边,就说过来看看三妹妹。” 无意走到这边来? 那可真巧。 她这院子原本就是座废院,和她们住的那片隔得可不是一般远。中间还有一片是野草杂生的区域,轻易不会有人到这边来。 宁玉槿自然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就差没喜极而泣了:“二姐姐难得来一次,我真是太高兴了。香巧,快给二姐姐上茶。” “来勒。” 远远传来香巧声音,不一会儿就见她提着一个茶壶,拿着两个破碗跑到了院子里。 茶壶的嘴儿破了一个口,碗倒是好的,却是连全宁伯府下人都不会用的土碗。 宁玉凝嘴角一抽,看着香巧将那浑黄的茶水倒进碗里,又看着那小丫头递到她的面前,脑袋有片刻的混乱。 “三妹妹,你这是……” “二姐姐,这是我这里最好的茶了,你快喝喝,合不合胃口?要是喜欢,一会儿我让香巧被你包点回去。” 宁玉槿一脸纯良无公害,完美地掩盖内心里面那个想要张狂大笑的自己。 “这个,我现在不渴……” 看到宁玉凝不喝,宁玉槿眼睑一垂,渐渐敛了笑容,露出一副悲伤姿态来:“我知道,二姐姐定是嫌弃这茶了。我这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二姐姐,要不我去问林嬷嬷要点大红袍来?” 连下人喝的茶的都拿不出来,这日子过得还真是连下人都不如。 宁玉凝微蹙眉头,抬眼给巧玲使了个眼色。 巧玲伸手端过那碗茶,闻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的怪味道,五官一皱,手上一松。 “哎呀,真不好意思,没端稳。” “你!”香巧脸上浮现一抹愤然神色,“这是我们这里仅剩的几个碗了!” “咳咳。”宁玉槿掩唇干咳了两声。 那啥,香巧,这个有点演过头了。 巧玲白了香巧一眼,理也没理她,伸手将宁玉凝扶了起来:“小姐,你喝药的时辰到了,再不回去,姨娘该着急了。” 宁玉凝也掩着口鼻,冲着宁玉槿一颔首道:“三妹妹,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改日再来看你。” 宁玉槿热情挽留:“哎,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这就走了。” 她的话音还在空气飘转,宁玉凝却已经和巧玲奔出了院子大门,那速度,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倍。 “她们日子,真过得有那么惨?”宁玉凝想着宁玉槿,拧着眉没有来一阵烦躁。 尤其是那杯茶,没让她当场掀桌子就算好的了。 巧玲回过头去看了眼那破破烂烂的院子,幸灾乐祸地道:“那可不。那院子里那位,老爷不疼夫人不喜,在这家里连下人都不如。听说三年前还差点被自家伺候的丫鬟饿死,老爷才发善心重新给她换了一拨丫鬟,不过现在也就剩香巧和香月两个了。” 宁玉凝这时脸色才缓和一点。 “不过说实话,奴婢还真是同情她们俩。夫人除了四季衣裳不短缺她们之外,月例都是克扣了一部分的。香月说起来也算一等丫头,份例连我们院里三等丫头都比不上呢。” 宁玉凝这会儿陡然觉得心情舒畅不少:“就这样一个贱蹄子还准备跟我争?我还真是高估她了。” 巧玲斜眼重重地一哼:“她哪里比得上您一根手指头?” “行了,臭丫头,快扶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正文 010定王选妃(1) 宁玉槿最近有些无聊。 因为大夫人和赵姨娘居然息战了! 赵姨娘不再缠着宁仲俭说将宁玉凝抬进兴王府的事了,而是到处求人拜佛请来一位宫中嬷嬷,开始教导宁玉凝行走坐卧、谈吐举止。 为何?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就见香月剪了两支牡丹进来,一边将花插在花瓶里,一边念叨道:“小姐,你好歹去争取一下行不行?百年难遇的机会,一旦成功,那可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宁玉槿在软榻上翻了个身,侧靠着继续看手中医书。 香巧这时候也抱着绣架跑了进来,冲着宁玉槿得意地晃了晃:“小姐你看,我绣的鸳鸯好不好看?” 宁玉槿掀起眼帘,点了点头:“嗯,绣功有进步。” “那你牡丹花会那天就带这张锦帕去吧,就说你绣的,送给定王殿下。” “噗——” 宁玉槿只怕没吐出一口老血。 她支起身子,有些不淡定了:“我说你们俩,就那么恨不得把我嫁出去?” “若是兴王,我们绝不逼你。若是定王,我们拼死也要让你去!”秋月给瓶中牡丹撒了点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你看这牡丹,多漂亮啊。” 香巧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香月。 好吧,这就是最近让所有闺中女子都不淡定的事情——定王选妃。 说起定王墨敬骁,就不得不说一下皇家那一大片的复杂关系。 先帝是个勤勤恳恳的好皇帝,后妃并不多,所以在子嗣方面有些困难。生了八个儿子,只有殷后、也就是现在殷太后的二皇子一个活了下来。 后来先帝一次微服出巡迎来第二春,被一个民间女子给迷住了。当即迎回宫中,封了宸妃,第二年就生下了九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定王墨敬骁。 老来得子,先帝自然最是宠爱。当时还有说法,说老皇帝准备将皇位传给他呢,只是是真是假就另说了。 后来在墨敬骁十二岁那年,先帝驾崩,殷后的二皇子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继承皇位的时候,他突然拥戴另一个人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竟是传说中早夭的大皇子! 原来大皇子的母妃瑜妃先殷后一步怀孕,所以为了怕自己孩子遇见什么意外,竟在孩子出生那天,以死婴换了孩子,将大皇子送出宫去抚养! 至此,大皇子回归继位,号承光。 封子墨烨为太子,封唯一皇弟墨敬骁为定王。 至于兴王,乃死去二皇子的遗孤,也就是殷太后的亲孙子。承光帝怜其孤幼,也封了亲王爵位,世袭罔替。 也就是说,即便兴王、太子和定王墨敬骁年纪差不多大,但是看见他,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皇叔! 这位年轻的皇叔在承光帝登基之后便去参军去了,十五岁建立骁字营,将北越蛮夷驱逐出大邺边境,大振邺国声势。 后一直据守徭山关抵御北越,也左右支援护着东西防线,可谓是大邺头一号人物。 这人物十二岁参军,十七岁才回京一次,没想到一回来就被逼婚,立马一个人又返回了边线去。 三年后的今天,承光帝身体日渐不行,连忙地将他从边疆招了回来,缠绵病榻仍放不下他的婚事。 要知道他都快当爷爷了,他家这弟弟还没一点成家的打算,这让他如何去见先帝啊! 定王拗不过承光帝,只能松口。 周后一听,大喜。立马宣信国公夫人进宫,让其好好准备一场盛大的牡丹会,邀请朝廷之中六品以上官员的所有适龄女子来赴宴。 官品不论,嫡庶不论,只要定王喜欢,你就是定王妃! 如此宽松的条件,顿时让整个盛京都炸开了锅,所有闺中女子都梦想着被定王看中,而后飞上枝头,成为这大邺最是尊贵的定王妃。 这不,宁玉凝正专心地练习礼仪,准备着在牡丹会上惊艳亮相呢。 这会儿就是宁玉雁答应将她抬进兴王府她都不干了,兴王和定王,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好伐! 宁玉槿这段时间也被烦得够呛。虽然借着定王选妃的风头,万安堂的美容养颜丹和百膳斋养生的药膳狠狠地火了一把,她赚得满盘金钵,却也得忍受香月和香巧两人连绵不断的各种催命念叨。 两人的意思就一个意思:牡丹会,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可是她真想说:她和那墨敬骁一点也不对盘,有冤孽在身啊!若是让他认出自己就是那个在大街朝他扔瓜子的人,他会不会再让她扫大街啊! 更何况,定王选妃的条件,说是宽松,其实最是苛刻不过。 不论你满腹诗情,不论你品貌俱佳,不论你惊才绝艳,不论你美绝天下,只要他不喜欢,一切都是空话。 她自诩自己肯定没有让墨敬骁动心的本事,所以还是安然看好戏好了。 可惜,老天爷总是喜欢捉弄人的。 宁玉雁派人带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