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缝隙-1   “即使我不去看,我也知道她无所不在。
  或许她正伸出两只青白色的手,指节纤长,犹如干硬的竹制筷子一般的牢牢攀附着墙壁与柜子侧面。
  
  就在那缝隙之内,那一双手,正慢慢地借力爬出,整个身子都能从那狭窄的范围之内钻出来,慢慢的,一点一点……
  
  我再也无法用东西塞住那道缝隙了,更别提是在那道缝隙里面的可怕女人。
  
  伴随着她低迷零落的笑声,我手足无措地挣扎着。
  然而这一切也落入她的眼中,那幽深而神秘莫测的瞳孔之内……”
  
  这是安夜连载在恐怖杂志《子不语》里的一篇灵异文,名叫《缝隙之语》,这一引人遐想的小段,也是她觉得最为精彩的部分。
  
  安夜是晋江文学城的恐怖大神,就是靠写恐怖小说吃饭的,也是杂志社力捧的当红作家,每周都要给晋江文学城旗下的《子不语》杂志社送上六千字的连载。
  
  对于老东家终于发现网文不够实体凑的行为,安夜还是比较欣慰的。甚至在杂志发表两个月后,她还会把故事连载到专栏里。
  
  并且,她的拖稿能力不是一般的强,面对责任编辑的催稿还是有着相当老辣的应对,甚至于普通的编辑都奈何不了她。
  
  好巧不巧,杂志社又换了一名新的责任编辑。
  这名责任编辑的名字也非常好听,他叫做——白行。
  
  安夜不自觉用笔写下“白行”这两个字,她用的是吸墨钢笔,浓郁而粘稠的墨汁沾上了平滑的信纸,似有魔力一般,深深将这个名字印在纸上,清丽娟秀。
  
  白行?
  总觉得似曾相识。
  
  没有给安夜过多的思考时间,门铃发出急促的响动。
  
  安夜开了门,发现是一名眉目周正的男人。
  
  对方拿出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认真道:“你好,我叫白行,是你的新任责任编辑。”
  
  安夜颇无语:“那么,白行编辑,请问为什么不事先和我通个电话?万一我不在家呢?”
  
  “前几任编辑告诉我,凡是你想拖稿,事先电话都会以不在家或者出门寻找素材为由搪塞责编,所以今天,你是要出门还是要寻找素材?”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安夜心中泪流满面,看来新任编辑段数很高啊,她要栽了。
  
  她反驳道:“那么,为什么就没有我已经写好了稿子的选项?说不准这次我没有拖稿,早已经写好了呢?”
  
  “哦,那么,你写好了吗?”
  
  安夜心虚:“没有……”
  
  “所以?”白行挑起剑眉,嘴角却没有勾起愉悦的弧度,看来是觉得安夜太小孩子脾气了,可又没有觉得她这样小孩子脾气有多可爱,或者多惹他发笑。
  
  “咳,我要出门收集素材,上头应该告诉过你吧?当我的编辑需要做些什么……”安夜拎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包,在门口穿好蝴蝶结低跟皮鞋。
  
  白行似乎事先就翻阅了安夜所有的资料,此时答道:“知道,需要陪同寻找素材,也就是民间传说,每一个故事都是有所依据,甚至是真实的,这是一大卖点。”
  
  安夜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你知道前几任责任编辑为何辞职吗?就是因为见识到了那些东西,被缠上了,我的故事,可不单单只是虚构的故事啊。”
  
  “嗯。”
  
  听到对方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安夜想要捉弄人的心情便大打折扣,现在不害怕只是死鸭子嘴硬吧?我说的看到鬼怪,可不是骗人的呢。
  
  想着这一名责任编辑早晚会有吓尿裤子的时候,安夜的心情就愉悦了起来。
  
  车是白行开的,安夜只负责坐在副驾驶上当乖小孩。
  
  她此时买了一串路边的烤鱼丸津津有味吃着,因为怕冷,还关了所有的车窗,导致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酱汁味,融合了坐垫的皮革涩味,真是臭得浑然天成。
  
  白行皱眉,刚想开口提意见,就被安夜递过来的一张图给堵住了嘴。
  
  那张图是07年的黑白老照片——高高的楼阁,有点老旧,隐约能看见拉门泛白色的铁锈。
  
  安夜含糊不清道:“唔,你看这里,05年搬进去的那户人家突然死了,之后07年又有人入户,也死了。有人说是有鬼从缝隙里面爬出来呢,风靡一时的都市传说缝隙鬼就是出自那里的,我们去看看?”
  
  “嗯。”白行话少,又一个单音堵了她的嘴。
  
  安夜吃完了串子,吮了吮指节上的汁液,一个不小心,将唇瓣的口红染了上去,就好像出血了一样,艳丽地有些扎眼。
  
  似干涸了的血渍印在横条纠葛的肌肤上,深深浅浅,嵌入了众多的红道子。
  
  和那张照片上的手一模一样。
  
  安夜不自觉又从背包深处拿出了那张照片,缝隙鬼的灵感也是来源于这封匿名信。
  
  她情不自禁陷入了深思,照片里那双惨白的手正攀附在墙壁与柜子侧面之间,缝隙之内黑漆漆的,若是不注意看,真是会以为这是什么假肢插|入其中的恶作剧,毕竟怎么可能有人能钻到这样一道缝隙之内?
  
  可安夜不觉得是那么简单,虽然这五指生硬地像是破败的竹制筷子,但是那缝隙之间,越仔细去看,就能发现由无数色块组成的照片里面,还有着什么。
  
  这只是一种感觉。
  
  而安夜也顺从这种感知,仔细观察着照片里那道缝隙。
  
  黑漆漆的,明明什么都没有嘛。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光线,就连那手指都是黑白掺半的色调,更别提黑暗深处的间隙了,即使那黑乎乎的影子连接着两只手的手腕尽头。
  
  或许仔细看,又能从中发现什么?
  
  安夜的眼睛有些眩晕,因为注视那个地方太久了。
  
  她下意识用力闭眼再睁开,想要用眼皮里的液体滋润一下眼球,这样才好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再次睁开眼,余光瞥了一下照片那个间隙。
  
  突然,有什么浅白的东西从中掠过!
  
  她再眨眼去看,又似乎没有了。
  
  刚才那种白色的幻影应该是自己眼球转动速度太快了,将不同的画面糅合在一起产生的幻觉吧。
  
  安夜有些遗憾地将照片收好,似乎是失望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可就在此时,心底有一种强烈的暗示,驱使她,催促她再次拿出了照片。
  
  那种肯定有什么出现的感觉异常强烈。
  
  她再次拿出了这张照片,细致注视着——
  
  那个缝隙里不只是黑漆漆的影子,似乎还有一点白色的东西,泛着寒光,带着一点点的猩红。
  
  如果不仔细,肯定看不清楚。
  
  那个白点不是从屋外照入的光,因为四周都是黑暗昏沉的气氛,根本没有什么光能那么突兀地,从中穿过。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那里面真的如这个匿名者所说的是缝隙女的话,那么这一点白,就像是让人不易察觉的眼白部分……
  
  这是一只眼睛吗?
  
  安夜被吓了一跳,照片随之跌落在地。
  
  白行已经停下了车,他绅士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又在安夜惊吓的过程中,迅速抽走了那张照片。
  
  他敲了敲后座车门,借以来提醒安夜:“接下来的路得去问问,公寓的地点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地点?
  
  安夜想起了什么:“你刚才那张照片的后面有一个地址,你看看是什么?我找找看报纸,上面有写地点。”
  
  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匆匆忙忙从座位旁边拿出那张报纸,在报道后面发现了一行地址:临安镇仓后巷13号。
  
  白行也随之回答:“临安镇仓后巷13号。”
  
  两个地址是一样的?那么……这个缝隙里面的双手就是在那间宅子里面拍摄到的吗?
  
  可古怪的是,如果只是投稿,那么应该是读者想让她写这个感兴趣的东西,甚至是去寻找一些相关图片。
  
  这是一张照片,那就是说是那个读者亲身经历并且拍下来的情况。
  
  可偏偏这名读者似乎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谁,不单匿名,就连信封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只有临安镇的邮编以及字样。
  
  如果这张照片后的地址就是拍摄地点,那么是否可以说明,这个读者是真的在缝隙女所在地看到过这样古怪的画面?
  
  这位读者和现在那座闹鬼公寓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他又为何这么执着要寄信给安夜呢?
  
  然后只是投稿,又为什么要附上地址呢?
  
  显然,他对安夜在《子不语》撰写灵异小说需要实地采访的事情非常了解,甚至以这个东西作为诱饵吸引她。
  
  安夜的双脚突然有些发麻发烫,血液被抽空,双腿一下子软了下去,险些稳不住力气。
  
  这样血气上涌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收获了创作素材感到的兴奋,还是这种特殊的巧合引发出的恐惧。
  
  是有人故意设置了这样的陷阱,引诱她去那间公寓吗?
  
  公寓里面,又真的有奇怪事件吗?
  
  安夜扯出一抹微笑:“白行编辑,有胆子和我孤男寡女在外面露宿吗?”
  
  白行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安夜也没想过这个闷葫芦会开口说话,她将唇上的口红狠狠擦净,露出素色粉润的薄唇。
  
  总觉得那样的艳红会带来不幸一样,还是抹干净比较好。
  
  天色渐晚,路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线。
  小镇比较偏僻,入口又是行人较少的车道。
  
  安夜与白行索性走路过去,想去十几米外的那片住宅区打听一下,或者先找间民宿住一晚上。
  
  他们找到的是一间悬挂着自制酒瓶吊灯的窄小旅店,门敞开着,里头客人不多,却有饭菜香飘了出来。
  
  安夜饥肠辘辘,她率先进门,对老板说:“我想要订两个房间,最好是俩隔壁。”
  
  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有些古板,没有谢顶的趋势。
  
  他说:“好,要带晚饭吗?带晚饭多加十块。”
  
  “好,到时候再给我拿两瓶啤酒。”
  
  “你们去里面等吧,饭厅在走廊后面一点的地方。麻烦留个身份证,我登记好再还给你们。”
  
  安夜和白行递出了证件,然后往走廊里头走去。 正文 缝隙-2   小镇的气候显然特别潮湿,连木制的走廊上都带些温软的湿意。
  
  如果不是因为天气逐渐炎热,可以穿凉鞋了,这样走上几步再闷在鞋子里面,一定会起脚藓。
  
  安夜几不可闻地蹙起了眉头,抱着手臂略不满地坐在隔间里面的矮凳上。
  
  白行突然说了一句:“前几天一定是阴雨天气,而雨声往往能遮住亡者的脚步。”
  
  “什么?”
  
  “民间传说。”
  
  安夜将这句话记在脑子里,没准还是一个很好的写作题材呢。
  
  没过多久,老板就亲自端着饭菜上来。显然旅店的生意并不景气,他连个服务员都不想要雇。
  
  热腾腾的红烧鲫鱼被摆上了桌,还有几样特色冷盘,豆芽凉拌海带等等,无一不彰显这是一个鱼米之镇的事实。
  
  可即使是那热气腾腾的饭菜也无法驱除屋内根深蒂固的潮湿之意。
  
  安夜忍不住问:“前几天下雨了吗?”
  
  老板愣了一下:“嗯,前几天下了很大一场暴雨呢,可能最近两天也会下。”
  
  白行给老板倒了一杯啤酒,邀请他也坐下聊天。
  
  啤酒的麦香遮盖住了那股腐烂的霉气,总算是突显出了一点饭菜的香味。
  
  安夜顾不上那么多,拿起筷子就大口吃饭。
  
  席间,只有白行在和老板攀谈。
  
  白行饮了一口酒,给老板夹菜,装作不经意问:“前几年似乎看到过有关临安镇的报道,说是有户人家一家子都去世了?”
  
  老板接口:“这个事情,你们别去打听了。镇里都没有人敢打听,就怕什么东西招上门。”
  
  “怎么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凶杀或者情杀哪里没有……”
  
  老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道:“这个不一样。”
  
  安夜吃到一半,由于好奇,就连筷子头都微抿在唇间:“怎么不一样了?不就是死人吗,老板,我表哥就是做刑侦工作的,什么样的古怪没见过,还是第一次看见连说都不能说的。”
  
  老板咕哝了一句地方方言,叹了一口气:“都瞒着呢,那一家子哪里是自杀的,明明就是被吓死的!”
  
  “吓死?”安夜与白行面面相觑。
  
  “不说了,不说了,只要是走到那屋子外面的,都看过,你们当心着呢,晚上也锁好房门,也有人说不止是那个屋子有。”老板似乎很怕安夜他们再深问下去,喝完一杯酒,再放下钥匙以及证件就急匆匆走了。
  
  安夜:“看来,我们得自己去找地址了,我吃饱了,先上楼。”
  
  “下周三就是截稿日。”白行在她要离开的当口补充。
  
  “我知道了,白大编辑,我一定早日写完,虽然我一个字都还没有开动。”
  
  “……”白行喝酒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
  
  安夜心情很好地离席,握着自己的房间钥匙往台阶上走。
  
  这家旅店的客人真的很少,至少在她通过走道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即使路过其他的客房,总觉得那亮着的屋子里头静悄悄的,跟没人似的。
  
  那里面,却也不是真的没人。
  等到安夜绕过那个点着灯的房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呵气的‘嘶嘶’声,从喉咙里来的,磨着沙哑,几不可闻。
  那口热气就好像钻入她的衣领里头,让安夜撩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好冷。
  
  安夜摸了摸手臂,浑身发寒。
  她皱眉,回头一看——那屋子的灯火熄灭了,就好像没人一样。
  
  可刚才那声音?
  
  或许是风被屋檐挡着吹打转儿了,正好拂过她的颈子。
  
  安夜并没有多想,这里不是那所公寓,怎样的事情都想不到灵异事件上去。
  
  她到了自己的房间,想都没想就躺倒在了床上。
  被褥有种被阳光晒后的醺感,与原本潮湿阴冷的气氛格格不入,可是舒服地让人想溺死在这张床上。今天一天真的是太累了,再躺一会儿就去洗澡,安夜如是想着。
  
  安夜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就像是在黑水中打旋儿、起伏着的落叶,没了力气,软了根骨,随波逐流。
  
  她的思绪有那么一丝清醒起来,脑海中盘旋着老板的一句话——可不止那个屋子里有。
  
  安夜想起身,突然觉得身子不能动弹。
  
  这是睡眠瘫痪症,也叫鬼压床。
  
  只要熬上几分钟就好了,感觉能看到四周,可也别多想,都是假的。
  
  安夜奋力动着自己的手指头,希望能借助手指让自己能够快速支配身体。
  
  明明是闭着眼,可安夜能看到自己的四周,包括自己正在颤动的手指,指尖处还有一抹白花花的东西,透着雾气,搭上她的指甲盖,湿漉漉的。
  
  有人?
  
  不对,是有其他东西?!
  
  安夜猛然坐了起来,大汗淋漓。
  
  她总算能动了。
  
  此时,安夜的手机里突然发来一条彩信,号码被屏蔽了,上面写着:“你来了吗?”配图是之前的匿名信,照片里的双手还是那样的僵硬。
  
  有人在跟着她,就好像料准她一定会来一样。
  
  发的是匿名彩信,不需要安夜的回复,态度笃定地好似知道她的行踪一样。
  
  肯定还会有下一条的,她如是想。
  
  安夜终于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恐惧感,以及强烈的不安。
  
  不知道对方在哪,在这个房间吗,还是哪里?
  
  是不是一直在哪儿偷看着她?
  
  安夜下意识抬头看天花板,白色的墙板上有一角深色,大概是前几天下雨太过猛烈,雨水透过砖瓦,从楼顶渗入天花板夹层了。
  
  ——下雨天能遮住亡者的脚步。
  
  白行曾经这样说过吧?
  
  那前几天,又真的有亡者来了吗?
  
  安夜阻止自己深想下去,再自己吓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白行就觉得安心,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可靠,又或许是因为他是个有足够能力保护女人的男人。
  
  安夜不敢在自己房间待了,带着笔记本以及包就往白行房间去。
  
  她敲了敲房门,很快的,白行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也没问她为什么过来,直接侧过身,放安夜进门。
  
  安夜还有些缓不过气儿来,虚虚窥了白行一眼:“我觉得这里有古怪。”
  
  “古怪?”白行将头发吹干,难得接了一句。
  
  “看这个短信,还有之前的照片,都是匿名者发来的,似乎有人想把我引到那个公寓去,也可能不是人。”
  
  “装鬼和真鬼,往往只有一个字的差别。”
  
  安夜的心稍微有些安定下来,迟疑着一字一句说:“你是说,可能是装鬼?”
  
  “还不知道。”
  
  “那我今晚就待在你房间里……”像是怕被白行拒绝一样,她补充:“熬夜写小说吧。”
  
  “很好。”这是白大编辑给的最高赞誉。
  
  安夜的小说已经写到了主角遇到缝隙鬼,却不知道如何逃脱,甚至是缝隙鬼会如影随形跟着她。
  
  她心想:为什么缝隙鬼会跟着主角,就因为主角住在那个宅子里面吗,是在意房内客,还是在意主角这个人呢?如果屋子里住进了别的人,主角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等等。
  
  如果住进了别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这匿名信的人,是在怕死吗?
  
  所以装神弄鬼,想要引诱他们过去替死吗?
  
  如果真的是个一心害人的活人,那还真要弄清楚了。
  
  安夜码完了两千字,时间一过十二点,就缓缓趴在桌上睡着了。
  
  刚热完水的白行回来看到这一幕,微微蹙眉,小心地将床上的被单盖在了她的身上,之后自己就躺在只有被单的床上,双手环抱成一团,蜷曲着入睡。
  
  第二天清晨,安夜和白行一同和老板道别,再去找了其他人打听地址。
  
  仓后巷虽然偏僻,可也不是找不到,特别是经历过那些古怪事件以后,愈发有名了起来。
  
  安夜与白行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这家隐藏在闹市之中的公寓。他们一同走近那里,突然被身旁的一个穿着校服正蹲在地上玩弹珠的少女所吸引。
  
  她的皮肤是那样的白,泛着浅浅的青色,可全然掩盖不住身上青春靓丽的少女魅力。
  
  安夜问她:“小妹妹,你知道这间公寓里面的人吗?”
  
  她抬起头,眼睛下有极浅的鸦青色,似乎是没有睡好。听到问话,也不作反应,很久以后才摇摇头,抿着唇,不敢说话。突然回头,怯怯地看了一眼那公寓。
  
  安夜顺着她回头,突然发现公寓二楼的窗户那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和她视线对上之后,对方马上拉上了窗帘。
  
  少女转头,点了点下巴,细声细气:“我知道。”
  
  “我们想找仓后巷13号现在居住的人家。”
  
  “我带你们去。”
  
  等到在电梯间的时候,安夜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茵。13号……现在是我和爸妈还有姐姐住着。”
  
  “哎?是这样吗?”安夜惊讶。
  
  “嗯。”
  
  很快的,到了家门口。
  
  小茵按了门铃,有个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看起来就像是大学生的女孩子开了门。
  
  这个女孩也长得非常漂亮,美中不足的是她眼底那一块浅浅的鸦青色,可以理解为两姐妹大晚上通宵看电视没睡好吧?
  
  安夜递出了自己的名片,微笑说:“你好,我是恐怖杂志《子不语》的主题作家,这次写作内容是缝隙之屋,传说前几年这附近有出现过关于缝隙女的都市传说,特地来实地考察一下,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那个姐姐笑起来,带着友好:“是作者猫饭吗?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呢,快请进吧。”
  
  没错,安夜的笔名的确是猫饭。
  
  姐姐给他们递了拖鞋,又接嘴道:“哪里有缝隙女的故事啊,都是镇子里面的老人家瞎传的,我们住在这里这么久,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不过,如果是当写作素材的话,你可以留下来住几天,实地考察一下呢,没准会有发现。”
  
  “打扰了,如果能住几天那真是再好不过。”白行进门这么久,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可眼神里却带着古怪的警惕,仿佛是注意到了什么。
  
  安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屋内好多家具上都映着浅浅淡淡的长条状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铺在上面过。
   正文 缝隙-3   
  姐姐给安夜他们倒了两杯饮料,小茵则坐在安夜对面,膝盖抵在一起摩擦,露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等姐姐走后,她扭头,怯怯地望着那个背影,眼中浮现恐惧的情绪。
  
  安夜觉得很奇怪,看了看姐姐的背影就看了看她,低声问:“怎么了,小茵。”
  
  “没什么。”她的声音很软糯,透着轻微的颤抖。
  
  “你在怕你的姐姐吗?”
  
  她诧异地抬头看安夜,眼中的惶恐更甚了,急得都要哭出来。
  
  小茵低下头,用饮料蘸着手指写在茶几上——快走。
  
  水痕极淡,片刻之后就消失了。
  
  为什么她会说快走?
  安夜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家里还发生了什么,可是该走吗?
  
  就算会遇到危险,可就这样走了,她还是不甘心。
  
  何况,还有小茵吧。
  
  等到姐姐回来,那茶几上的字样已经干涸了,就好像从未发生什么一样。
  
  姐姐端着糕点摆在桌上,笑盈盈说:“吃吃看,这个是前几天在新开的茶楼买来的茶点,虽然价格小贵,但是味道非常好呀。”
  
  安夜拿了一小块糕点含在嘴里,虽然糕点的果香浓郁,却有种难言的湿软,好像在潮气里面泡过一样,一点都没有酥脆的质感。好在味道还不算差,安夜还是很领情地吃了下去。
  
  安夜问:“这里之前有户人家去世了对吗?”
  
  小茵突然低下了头,长长的黑发盖过她的眼睫毛,脸颊变成了灰暗的颜色。
  
  姐姐似乎很感兴趣,急促说道:“是有这个说法呢,不过他们一家是遗传性心脏病哦,而且不是一起去世的,是连续几天呢,可能是食用了什么让自己心律不齐的食物吧,警察也说不太上来。你说要来调查这个,用来当题材的吗?真是好期待啊……”
  
  安夜点点头,白行说:“那么,当时他们死亡的地点是?”
  
  姐姐笑眯眯说:“是在我的卧室呢,据说是这样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们可以自己去看看。那么,安夜姐今晚就睡我的房间,我和小茵一起睡就好了。”
  
  “之前小茵说你们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那他们呢?出去上班了吗?”
  
  “爸爸身体不好,最近住院了。所以妈妈在医院照顾他,最近都不回家睡。”
  
  安夜愣了一下,安慰:“那你们平时也要好好注意身体。”
  
  如果是爸爸生病了,两姐妹眼底的青灰色应该是因为担心而熬夜留下的吧?
  
  小茵叫他们快走,是因为觉得这个屋子会带来晦气与不详,所以希望外人能尽早离开吗?
  
  还是其他的什么?
  
  很快的,姐姐就带安夜一伙人去看了一下那个据说是凶案的卧室。
  卧室已经被改成女性闺房的样子,和原先报纸上刊登的凶案现场完全不同。
  
  到处都是粉色的纱窗,墙壁上还贴着FZ乐队的海报,还有几本《子不语》的杂志以及其他的少女杂志,看来她真的是安夜的铁杆粉丝。
  
  小茵迟疑问:“那这位大哥哥呢?”
  
  她说的是白行。
  
  安夜接话:“没事,他是我的责任编辑,名字叫白行,你们叫他小白就好了。”
  
  小茵露出一点笑意:“好像狗哦。”
  
  白行的眸色沉了下来,有些不满的意思。
  
  “玩笑啦,喊他白哥就好了,他晚上和我睡这,深夜还要赶稿子,让他帮忙看点东西,你们就别忙活了,没事儿,打扰几个晚上,我们就要回去了。”
  
  姐姐很好客:“不急不急,慢慢看,要是能在下一个故事里看到有关我家的事件,真是太有趣了。”
  
  安夜笑了笑,刚想把放在客厅的笔记本搬进来,突然发现走道角落里有间上锁的小房间,看起来比平时的房间都要小,可能是用来当仓库的,可是诡异的是……那屋子外头挂着一把锁。
  
  都是家里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为什么会强行在屋外上锁?
  
  好像要防止里面的东西被家里人看到一样。
  
  安夜问:“那个房间里面是什么?为什么还上锁?”
  
  姐姐笑容僵了一下,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没什么,平时用来当仓库的,家里有老鼠,里面的沙发那些怕被咬了,所以外面上锁了。”
  
  而小茵则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揪住姐姐的衣袖,紧咬着下唇。
  
  “哦,原来是这样。”安夜笑答。
  
  总觉得透着古怪,这两姐妹的态度未免太鲜明了。
  
  安夜为了不打扰到他们家,和白行一起出门吃饭。
  
  她吃得不多,满脑子都是那间上锁的屋子。直觉告诉她,里面可能有什么惊人的东西。
  
  她转而问白行:“上锁的房间,妹妹的反应,还叫我们快逃,这是什么意思?”
  
  白行笃定道:“姐姐有秘密。”
  
  “既然有秘密还把自己的房间大大方方给我们住未免太……”
  如果藏着秘密,还让安夜一行人住在那里,要么就是姐姐想好了如何对付他们,要么就是房间里面没有秘密。
  
  “或许秘密不是一件东西,是一件事,只有他们知道。”白行回答。
  
  没错了,很显然妹妹可能知道这件事,但是不清楚真正的过程,从而想让我们逃跑。
  
  那么匿名信,可能是姐姐发的吗?可能是她引诱我们来这里的吗?
  
  又或者,这个家里真的有鬼?
  
  安夜上网搜索了当年的事故照片,她看到了那一家子惨死的样子,诊断的死因是急性心肌功能不全。照片只有那对年轻夫妇惨死的样子,死在他们今天经过的那房间,屋内窗帘都拉的很紧,夫妇俩蜷曲在角落里,相互抱着,似乎在惧怕什么,而脸上的表情也的确是在惧怕什么,连死都不能瞑目。
  
  他们的脸正对着前方,是门的方向。身后的窗帘,身侧是柜子。
  
  柜子?
  
  安夜将画面调大,虽然还是模糊不堪,但隐约能看见什么。
  那柜子与墙的缝隙处贴着胶带,仿佛要封着什么,却缺了一块。
  
  她不由想到刚入门那些家具上横横道道的印记。
  
  是胶带吗?
  
  而且,这个柜子,总觉得似曾相似呢……
  
  安夜想到了那封匿名信,上面柜子旁边的手。
  
  那个柜子和这个柜子一模一样!
  
  就是在那个家里发生的事情!
  
  可刚才进房间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那个柜子也不见了……难道是被锁在上锁的房间了?
  
  如果只是那个柜子作怪,又为什么家里全部的家具上都有胶带的印迹呢?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匿名信是那家发出的,为了让安夜他们不认出是这个房间拍的照,所以把柜子锁到房间里面去了,这样就不会让人联想到那双手与她的房间有关。
  
  可她……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安夜觉得自己必须去那个上锁的房间看看,不然一定会落入什么圈套。
  
  安夜说:“那个锁着的房间肯定有事,可怎么打开呢?”
  
  白行:“我大学的专业是机械,可以试试。”
  
  “没想到你还是砖家啊,这下就靠砖家你救命了。”
  
  “记得早日交稿。”
  
  “果然是没有人性。”
  等安夜和白行吃饱了回到那间公寓里,姐姐正在洗碗,而小茵则在她自己的房间看电视。
  
  白行先进了房间,似乎是打算查点资料。
  
  安夜与小茵并肩坐在地毯上,电视里放的是某热播的爱情篇,而且正在播的是终于经历劫难大团圆的温馨场景。
  
  可小茵却没有表现出特别激动的表情,甚至是安夜这样的已工作者,之前看到这部剧都被感动地热泪盈眶。
  
  安夜顺着小茵的目光看去,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在看电视,只是借助电视里忽隐忽现的光芒用来看其他的什么。
  
  是天花板的方向吗?
  
  安夜抬头望去,只有忽闪忽闪的白色光影,好像拍照时的闪光灯一样,将周边事物弄得非常清晰。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安夜又扭头来问:“你在看什么呀?”
  
  “看手……”
  
  “手?”
  
  安夜有种不好的感觉,她再次看向那个天花板。
  
  她想要让目光穿透浓密的黑暗,也发现那个小茵口中所说的手。
  
  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
  难道只有小茵能够看到吗,这种超现实的东西……
  
  不对!
  
  啪嗒、啪嗒。
  
  有几不可闻的水滴声。
  
  安夜觉得冷,下意识抱住自己的手臂。
  
  余光间却看见有什么白色的影子撩过小茵的肩膀,仅仅存在了一秒。
  
  她回想了那个画面,如果没记错的,那是一双纤长的手啊……
   正文 缝隙-4   安夜的心跳慢了一拍,一下子就将本该呼出的气郁结在了喉管里。
  
  她脸上的反应太过明显,尽管已经竭力去掩饰自己的恐惧了,可那一丝慌乱还是格外得引人注目。
  
  小茵缓缓扭过头,生硬地就像是离线木偶,仿佛稍有不慎就会有螺丝从她破损的零件部位掉出来,这时的小茵就像是□□控的傀儡,眼神空洞,却又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她凑近安夜,鼻尖都险些要顶在对方的皮肤上。
  
  这样近的距离,安夜都能看见她瞳孔里面像是由无数触手组成的虹膜,一收一缩的,能有什么东西从深黑色的小孔里游走。
  
  她的瞳孔在放大,眼球的眼白部分好似在不断地缩小。
  
  这么近的距离,关于她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在变化,安夜都无法用肉眼辨析地那么清楚,她只能看到小茵诡异的双眼正注视着她,带着一股怪诞的吸引力。
  
  小茵开口问:“你也看到了?”
  
  “咯咯咯。”不知从哪传来了细微的笑声,是个女孩子发出的,从安夜身后掠过,风儿一样。
  
  安夜想要开口,可喉咙干涸,沙哑地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经太过于紧张,她觉得浑身发冷,想要起身,却一下子丧失了控制肢体的能力,只能维持着这个僵直的动作一动不动。
  
  小茵又问了一次:“你是不是……也能看到?”
  
  “没……”安夜艰难地吐出一个单音,她总觉得自己的喉咙很不舒服,就算能伸手抚摸一下也好,可是她无法低头,也无法假咳湿润一下口腔。
  
  小茵突然弯起了嘴角,她乖僻道:“可我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安夜很想这么问。
  
  突然,又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咯咯咯。”
  
  是在正前方发出的,是小茵的笑声吗?
  
  安夜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头绪。她的身体渐渐回暖,像是血液通畅了,身体的掌控能力也回来了。
  
  安夜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点,避开小茵低下的脸。
  
  此时此刻,她是那么想逃离这里。
  
  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孩,可是她孤僻地叫安夜害怕。
  
  潜意识里,她劝阻着自己再次接近小茵,劝告自己不要再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了。
  
  “咯咯咯。”
  
  又有了,这种声音。
  
  就在安夜的正前方,好像她的耳朵已经能接受这样如梦似幻的骚动。这次,安夜听得非常清楚,真的是女人的笑声。
  
  可从哪发出来的呢?
  
  在她的正前方吧?
  
  安夜往前看去,避开小茵的目光。
  
  那声音……好像是从小茵的腹部发出来的。
  
  是怀孕了吗?不,虽然她已经是发育的少女了,可这怎么可能,还是胚胎的小家伙可不能发出这种声音。
  
  那……那她的肚子里有人吗?!
  
  安夜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急匆匆站起身,没等说话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明明觉得姐姐有古怪,现在连妹妹都不敢独处了。
  
  还是白行比较好,她得去找白行,只有这个和她一同过来的男人才能给安夜一些安全感。
  
  安夜在房子里游荡了一会儿,没有发现白行。
  
  她去厕所洗把脸,想要驱除那些可怕的画面,或者不要再疑神疑鬼吓唬自己了。
  
  由于厕所背阴,这里的光线非常暗。
  
  窗外的树影打下来,又铺就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这层黑纱之下,又似乎有什么在滋生繁衍,以人料想不到的速度。
  
  安夜觉得气氛很压抑,抬头看了一眼洗脸池上的镜子。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脖子上那酸麻的触感还在。
  
  也不是因为渴了,刚刚喝过水也无法解除那种干涸的感觉。
  
  安夜抬起脖子,伸手抚了抚喉头,又就着镜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镜子里的她还是那样皮肤红润,可脖子上却不知道沾到了什么青灰色的痕迹。
  
  安夜用水清洗了一次,那痕迹还残留在皮肤上,就好像被项圈锁住脖子留下了淤痕,不对,这种比喻也不太对,因为只有两侧有这种淤痕,正前面的喉头那里并没有什么。
  
  昨晚没有落枕,也没有侧躺的时候被什么东西膈在下面。
  安夜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那种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感觉还印象深刻。
  
  好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
  
  她想到自己看到手,也是这样的姿势,轻柔抚在小茵的脖子上,可她全然不觉。
  
  难道,那双手……刚才是在她的脖子上吗?!
  
  咚咚咚。
  
  门突然响起来了,安夜吓了一跳,却不敢答话。
  
  万一有什么在外面呢?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就好像有黑雾不管覆盖住她,吞噬着她,将她所有的思绪都压制住,只有惧怕恐惧……甚至想要逃离却又好奇。
  
  安夜就似一方随着大风大浪漂浮的孤舟,不知道何时会翻入深渊之中,可妄想度过这片无边的海域就只能紧紧抓住船身,或者是祈祷着,期待着雨过天晴的时候。
  
  “是谁?”她出声问。
  
  “是我,白行。”
  
  安夜总觉得那些东西也能假扮白行,于是开口又问:“真的是你?”
  
  “周三交稿。”
  
  安夜松了一口气,打开门:“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要交稿了还能高兴得起来。”
  
  “怎么了?”白行淡淡道:“我听到你喊我就从阳台过来了,可是又看到你和一个人一起进了厕所……”
  
  他话还没说完,安夜就打断了:“你说,你看到我和其他人?”
  
  “没看清楚,只看到她的手。”
  
  “就是说,你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一双手和我,所以推论是两个人进了厕所?”
  
  “嗯。”
  
  安夜要崩溃了,她舔了舔下唇,脸色青白:“可是我明明是一个人,你看到的是什么?”
  
  白行沉默了,他不作声。
  突然,姐姐从走道过来,她问:“怎么了,我听到你们说手?什么手?手上受伤了吗?”
  
  安夜镇定下来,她回答:“没事,没什么。白行刚才眼花了,看到有人拍我的肩。”
  
  “今天是阴天嘛,光线暗,看花了很正常。我有时候都看到电视机后面有手呢!怎么样,这样的题材给你写恐怖小说不错吧?”
  
  “嗯,是有参考价值。”安夜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没准她真的看到了什么?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要去那个上锁的房间看看。
  
  “那我们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白行对姐姐这样说道,他从怀中拿出一副金丝薄镜片的眼镜戴上,原本就清俊的脸现在更带了一点儒雅,像是个青年学究。
  
  白行走到安夜的身侧:“给我看看你昨晚的稿子。”
  
  也不等她回话,就握住她的手腕带回了房间。
  
  安夜还在神游,觉得事情有古怪。
  等到了房间,她才开口:“我要去那屋子里看看,要我给你打掩护吗?去看看锁的构造?”
  
  “不用。”白行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开口:“每一把锁眼都有个部位是可推动从而解开锁内弹簧的,虽然构造不同,但是内部的可推动点的位置大体一致。”
  
  “所以……你以前是小偷吗?”
  
  “……”白行又沉默了,看了看安夜:“不是。”
  
  晚上吃过了饭,安夜与白行待在房间里假睡。大概凌晨一二点的时候,能确认小茵他们房间里面没有人声了,他们这才行动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那个被锁的小房间外。
  
  安夜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示意白行开锁。只见得他一手拿着一根装载了无数弯曲点的细铁缓缓插了进去,左右摆动,又附耳去听锁内的动静,好像真的能听出什么似的。
  
  安夜压低声音道:“你这样笔直的一根铁□□去有什么用?”
  
  “这根铁上有无数小孔,铁棒内有细小的弹簧,能够随着下面的按钮推出孔内的折叠铁丝,插入锁芯的各个缝隙里,从而寻找锁内的可推动口。”
  
  “哦,那能解开吗?”
  
  白行将手指抵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只听得啪嗒一声,锁解开了。
  
  安夜将锁拿下来,伸手推开这扇门。可是无论她怎样使劲,这门都纹丝不动。
  
  门上没有任何被锁住的迹象,唯一的障碍物就是屋外的锁,可又为什么……会打不开?
  
  就好像有人在里面抵住一样。
  
  有谁在里面?
  
  不可能有人在里面!
  
  如果有人在里面,外面的锁又是怎么上的?!
  
  安夜看了看白行,一头雾水。
  
  就在此时,走道左侧的房间内突然传来“嘶啦、嘶啦”的骚动。
  
  黑暗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安夜又轻手轻脚朝那个方向走去,她发现这声音是从小茵的房间内传来的。
  
  是怎么一回事?
  
  门是虚掩的,亮着一点点灯光。
  透过缝隙去看,里面只有一盏小台灯,姐姐背对着台灯,埋头贴着什么,止不住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既怪诞,又让人毛骨悚然。
  
  安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白毛似从皮孔里钻出来,毛刺刺的,浑身都炸了起来。
  
  她仔细看着姐姐,想要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隐约能听到姐姐口中不住地呢喃:“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啊?你……你在哪?”
  
  “逃不掉了,逃不掉的,你在哪啊?”
  
  她似乎在用胶带把地板的各个缝隙都封死,又转身把胶带纸贴在衣柜与墙壁的缝隙之间,不知道在防范着什么,她将整个屋子都贴上了胶带纸。
  
  突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大叫起来,往后爬了好几步。
  
  就在她的正前方,似乎有什么要出来了。可惜姐姐背对着安夜一行人,正好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此时白行突然将安夜往后一抱,困入怀中。
  
  他低声说:“别凑近,小茵似乎发现我们了。”
  
  “那我们先走。”安夜这样回答,由着白行牵着她回到了房间。
  
  她整个晚上都没睡,满脑子都在想,那屋子用胶带这样封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白天明明都好好的,全然没有胶带的存在,这是为了不告诉他们这个屋子里有异常吗?
  
  如果不是姐姐干的,那上锁的房间为什么还是打不开,里头又究竟是有些什么?
  
  安夜有些不安,她想起之前那张恐怖的照片,此时又翻检出来,想再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可这一次,她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照片的那双手似乎换了一个姿势,而缝隙之间……也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半张脸!
  
   正文 缝隙-5   那张脸是从里面爬出来的?
  
  这种怪诞的想法充斥着她整个脑袋,满满涨涨的,都是那双手的影子。
  
  究竟是什么?
  
  姐姐他们看到了什么?
  
  和我的一样吗?
  
  是这个家里的人都能看见吗?可是……之前那个旅店的老板好像说,镇上的人很多都看见了。
  
  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为什么他们能看见?
  
  是经过这个房子的时候看见了吧?
  
  可为什么他们没死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夜觉得头疼难耐,像是抽筋一般,接连不断的,一阵一阵抽搐着。
  
  “别想了。”白行这样说了一句,似乎是安抚,可语气冷淡地不像话,“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只有在一个特定的条件下才能看见。你就是寻找到了这个契机。”
  
  “什么意思?”安夜警惕起来,总觉得白行的话中带着各色含义,可解释不出来,那种胀满的感觉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既恐惧又好奇。
  
  “也就是说,并不是只有在这个屋子里才会看见。”
  
  “不对,你不就看见过吗,那双手。”
  
  白行自嘲一笑,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难以察觉的轻蔑之色:“我本来就能看见。”
  
  “什么意思?你本来……就能看见?!”安夜似乎有点明白了,如果是寻常人和她一起住在这里,那么就只有她能看见,因为她有照片,可小茵他们家长期住在这里,本来就是遭受诅咒的,所以就会被这东西骚扰。
  
  “并不清晰,但是我可以看见。”白行如是说道:“它想逃,换句话说,就是扩散,而照片就是媒介。”
  
  “也就是说,这个它无法离开房间,但是可以通过拍摄下的实体借以离开?”安夜脊背发麻,汗毛倒立,“也就是说,它会从一个视觉印象或者记忆印象里爬出来?”
  
  这样就好说明了,有些人记忆力好,如果将见到手的画面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再借眼睛投射到任何物体上,那么这个东西就会如影随形,又或者是被拍摄到相机里,借照片这个实体爬出来。
  
  总有一天,会有东西从她手上这张照片爬出来吗?!
  
  又或者从你的眼睛里挤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啊?!
  
  “那为什么要给我寄这张照片?”安夜不安道。
  
  白行皱眉,低声道:“并不清楚,但是我猜测,小茵他们并不知晓它是如何扩散的,也就是说,这张照片的作用仅仅是将你吸引到这里,他们需要的,是将我们带到这里。”
  
  “带到这里做什么?”
  
  “替死,还要死两个人。”白行勾起嘴角,似乎是笑,却又不像。
  
  “他们的父母已经死了吗?”
  
  “不知道,但是那个上锁的房内有陈旧的血腥味,我的前身是做刑侦工作,由于一些原因辞职了,才当了编辑。”他说话冷冷淡淡,带着特有的沙哑嗓音,让人莫名感到安心。
  
  “什么原因?”安夜觉得放心下来了,毕竟有个专业人士在旁边,甚至还能通灵?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非常有趣。
  
  “秘密。”他不肯多说了,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那我也睡一下。”安夜也蜷曲在床的边沿,距离白行远远的。
  
  “没有性/交,只是睡觉并不会怀孕。”白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所以,离我近一点。”
  
  安夜反应过来了,这是在嘲笑她居然有三岁小孩那种防范意识吗?以为一起睡一下就会怀孕什么的?
  
  看来这个责编也并没有和她印象中的那么古板严肃嘛,这样想着,安夜还是没有动弹,陷入了昏睡。
  
  啪嗒、啪嗒。
  
  有什么流到了安夜的脸上,湿漉漉的,粘稠的,手指能感受到那种胶状物的质感,细细密密,接触的部位都会合二为一,而且在风中就很快会干涸凝固。
  
  好像,血一样呢。
  
  记忆中唯一符合这种质感的就只有血了。
  
  安夜隔着眼皮的视线真的很模糊,只能感受到明或者暗,似乎还有什么侵占了她的心脏,心律都不齐了,带着一种和缓的波动轻轻颤动着。
  
  啪嗒、啪嗒。
  
  不像是液体的声音,此时此刻与心跳声融为一体了。
  
  是心跳吗?
  
  这样微弱,不像是自己的心跳声了,倒像是初生的生命,强健而微弱,要慢慢爬出来了……
  
  是什么呢?
  
  冲破那股暖热的液体来到她的身边,就好像,她怀中的小孩子一样。
  
  这种感觉让安夜想到了那天在小茵的腹部听到的女孩子的笑声,和那时的感觉一样,好像有什么孕育着,要破盘而出。
  
  啪嗒、啪嗒。
  
  有什么缓缓抚上安夜的脖颈,轻轻的,像是纱,像是风,还像是雾,束缚着,密集着,最后充斥着,占据她的呼吸。
  
  是手吗?
  
  软软的、新生的生命。
  
  要从她的小腹爬出来了吗?
  
  这种感觉真奇妙呀!
  
  “安夜。”有什么触上了她的脸,一下子将她惊醒。
  
  安夜望去,原来是白行。
  
  “怎么了?”安夜觉得脖子上很酸痛,身上也有轻微的酸麻感,好像被什么压了一夜。
  
  “你梦靥了?”白行皱起眉,眼底有厌恶之色,却不是对安夜的。
  
  “我……忘了,或许吧?”安夜起身,突然感受到了那种痛楚,嘶了一声:“身上疼。”
  
  “有东西进过这个房间。”白行环顾四周,“有腐臭。”
  
  “可我没闻到。”
  
  “从你身上传来的。”
  
  “什么?!”安夜难得地蹙起眉头,舔了舔下唇:“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等不了了。”白行自言自语,“就在最近,会知道结果。”
  
  “他们的结果吗?”
  
  “嗯,还有它。”白行顿了顿,说:“还有,把照片烧了。”
  
  “不然它会爬出来吗?”安夜拿出那张照片,“好,我也想……啊!”
  
  “怎么了?”
  
  安夜惨白着唇,微微颤抖着,最后缩成一团,手里的照片也拽的死紧。
  
  “怎么了!”白行走过来,拿起那张照片,突然面色凝重起来。
  
  那张照片上……只有原来的柜子,手或者脸什么的一点都没有,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也就是说,那个东西,可能已经爬出来了。
  
  又或者是因为她对它有视觉的印象,已经借助安夜潜意识对它的印象实体化,或者因为被记录在脑子里,所以爬到她的身体里了吗?
  
  她看到的究竟是照片上的实相,还是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又或者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她所看到的,是寄居在安夜身体里面的它?
  
  这些是它故意捏造起来给安夜看的幻相吗?
  
  好想把这双眼睛挖掉,这双眼睛……好像也不是她自己的了。
  
  “我会死,我要抓住它,在哪呢……我要抓住它,不能让它逃了……”安夜近乎痴狂地碎碎念,她情绪有点失控了,这是她第一次实地采集资料遇到这样棘手且诡异的事情。
  
  并不是没有遇过,可那些无非是怪相或者声音,这次却感受到了威胁,好像随时随地会死掉一样。
  
  安夜很害怕,这种恐惧是无法言喻的。
  
  甚至是恶心。
  
  安夜恶心那个东西,她难以抑制地朝左侧干呕了起来,什么都没吐出来,但是异常地恶心。
  
  就在此时,房间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你们在里面吗?做了章鱼丸子,要吃一些吗?”是姐姐的声音。
  
  “好。”白行无视了安夜抗拒的眼神,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代替她回答:“等下就过去,麻烦了。”
  
  “没事没事,不要客气,当做自己家就好,那我放在客厅了哦。”
  
  话音刚落,安夜就艰难地扶着床沿站起来,她揉了揉脖子,笑了笑:“好了,我想去厕所……白大编辑如果不介意的话,陪我去吧。”
  
  “介意。”白行并没有多少幽默感,“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虑。”
  
  他说得非常严肃,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求你。”
  
  “不用求我,太客气了,去吧。”
  
  “……”
  
  安夜略无语,可还是在白行的注视下洗漱好了。
  
  来到客厅,桌上果然有一叠章鱼丸子,是现煎的,透着阵阵香味,上面裹了一层浓郁的汁液。
  
  而桌子旁边,还放着一只手机,像是姐姐的。
  
  好奇驱使,安夜很想打开看看。
  
  那些诡异的短信,究竟是不是姐姐发的?
  
  又或者……里面还有些什么?
  
  安夜用眼神示意白行,让他去厨房把把风。
  
  一定要小心,不能打草惊蛇,万一……让姐姐注意到,那么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安夜握住手机,指尖都有些颤抖。
  
  她迅速地浏览了一下发信箱,里面果然有之前发给她的那条短信。
  
  也就是说,那些短信就是姐姐发的。
  
  安夜顿了顿,又打开相册,总觉得里面有些什么。
  
  可就在此时,姐姐出来了。
  
  安夜赶紧把手机按到初始页面再放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正文 缝隙-6   姐姐狐惑地看了一眼安夜,有些生硬地扯开嘴角:“怎么不吃呀?”
  
  安夜这才反应过来还有章鱼丸子没有入口,可能是做贼心虚,就连拿牙签插丸子的时候都戳到了盘子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也险些将酱汁沾到茶几的玻璃上。
  
  她歉意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刚想要再插个丸子,却被白行握住了手背。
  
  安夜疑惑地抬头望去,摸不着他的用意。
  
  而白行则淡定自如地从她指尖勾过牙签,插了一整个塞到嘴里,圆鼓鼓的丸子挤满他的左边脸颊,突起一个小包,看起来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他似乎是不满安夜笑容中的嘲讽之意,蹙起眉来,想要呵斥她,却显得更加滑稽了。
  
  不过刚才那样,算是为她解围吗?
  
  安夜突然有点愉悦,却不知道这种喜悦之情从哪里来,或许是因为白行和她是同一根绳上的蚱蜢,这样互帮互助会让她觉得极具安全感吧。
  
  姐姐笑问:“味道如何?”
  
  白行有些为难,似乎觉得在进食时开口那种含糊的声音会让他觉得异常尴尬,好半晌才说:“不错。”
  
  “喜欢就好。”姐姐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眼角有细微的笑纹以及眼底下的青灰色更加浓郁了,“最近住在这个房子里,有得到什么灵感吗?关于写作方面的。”
  
  安夜本想开口问些什么关于缝隙女的事情,近日来的种种将她心底的恐惧无限放大。
  那种一直游走在答案边沿的感觉要让她发疯,她很想用手指抵住姐姐的额头,大声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不行,也不能够,那样会打草惊蛇,那样只会让她更快的陷入险境。
  
  因为现在不知道姐姐是什么立场,总之一定不是朋友,她有自己的目的,而安夜也显然是无法脱身了。
  
  安夜开口:“没有什么……”
  
  她话刚到一半,就被白行截了去:“家里深夜有来过客人吗?”
  
  姐姐眼睛亮了一下,闪动着难以言喻的光芒:“怎么了?”
  
  她这样的反应,莫名的让安夜很不舒服。一般这种情况不该是她先给一个笃定的答案“有”或者“没有”,之后再询问异常吗?仿佛姐姐是明白了什么,可是又不加以说明。
  
  “看到过女人在家里走动,以为是贼。”白行顿了顿,“是你的父母?”
  
  姐姐微咬了一下唇:“可能是……母亲回来拿点什么东西吧。”
  
  安夜摸不着白行的用意,这样将自己能够看见缝隙女的事情说出来究竟有什么好?但是既然他开了这个头,说不定就有他自己的目的,随后她也接口:“早上醒来总觉得脖子上不舒服,大概是有点认床。”
  
  白行淡然说:“基本的素材都收集好了,过几天我们就离开。最近麻烦你们了。”
  
  姐姐莫名慌了神,目光躲闪:“别忙别忙,多住几天也是好的。我……我仰慕猫饭大人很久了,现在能到我家实地采访真是要高兴坏了,再多住几天也不忙。”
  
  白行拦住她的话,不疾不徐:“过几天就要截稿,她还没完成这期需要的字数,得回去赶稿子。”
  
  “那就再多待几天吧,明天晚上我得带点东西送给我爸妈,你们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小茵?麻烦你们了,后天再走也不迟吧?”她语速很快,嘴巴机械一般地张张合合,给人一种□□控的错觉。
  
  “那……”安夜有点心虚,瞥了一眼白行。
  
  白行会意,接口:“好,请尽快回来,我们后天一大早就要走,还有行程。”
  
  “好的好的,麻烦你们了。”姐姐如释重负,额角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液,仿佛真的很担心独自在家的小茵。
  
  姐姐将桌上的手机拿走,手指突然在屏幕上抚了抚,皱起眉头。
  
  安夜心惊胆战,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怎么了?”
  
  “没……”那种失神的样子只是一瞬间,很快的,姐姐和他们道了别,出门买菜了。
  
  与此同时,小茵也睡醒了。
  
  她抬起头,看了安夜一眼就逃也似的跑到厕所里。
  
  安夜追上去,可她早就上了锁。
  
  小茵哑着嗓子说:“请快点离开,不要待在这里,请快点离开。”
  
  “怎么了?”
  
  “请快点离开,请快点离开……”
  
  安夜狠狠地拽动门锁,可完全是白费力。
  
  里面的小茵已经不再出声了,让人觉得惶恐不安。
  
  “小茵?!”
  
  “小茵!”
  
  突然,安夜隐约听到有什么拽动的声响,似乎平托在地面上,有鞋底舔着瓷砖划过的细微摩擦声。
  
  听不真切,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洞悉里面的一切。
  
  那股声音逐渐变得激烈了,伴随着呻|吟、喘息以及细微的呜咽。里头的一切被整个门给隔开,像是平行的两个世界。
  
  会死的……
  
  安夜此时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她觉得浑身发冷,恶心还想要干呕。
  
  有一种腐臭从门缝里钻出,窜入她的鼻腔里,简直就是见缝插针,熏得她要翻白眼。
  
  “小茵!”安夜突然大喊一声,屋内的动静顿时消散了。
  
  太好了,终于逃走了吗?那个东西。
  
  她略有些安心,站起身来。
  
  就在此时,安夜突然发现,现在的静谧并没有她所想的已经逃离了危险,而是更加怪诞的存在。
  
  屋里屋外都没有声响,一直尾随在她身后的白行也不知所踪。
  
  她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是有人将她引到这里的……
  
  就在这门的后面,就在这个封闭着的空间里。
  
  其实她一直被囚禁在这里吧?
  
  明明以为行动自如,明明以为不过是一个实地探险而已。
  
  现在安夜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这么多天,她难道不是一直因为好奇心驱使而留在这里忍受折磨吗?
  
  时时刻刻担心着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一直提心吊胆着。
  
  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逃走,简直就像梦靥一样!
  
  她是不是疯了!
  
  为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这种事情……
  
  安夜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
  
  她下意识将手掌覆盖到自己的小腹上,隔着血肉,隔着那一层腹皮,有什么在底下蔓延滋生。
  
  她不敢看身后,因为那股潮意越来越明显了。
  
  她的身后有人!
  
  一直贴在安夜的后背上吗?
  
  难怪哪里都找不到了,难怪脖子上一直都是阵阵生疼,难怪照片里没有了踪影……
  
  那个东西,其实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呢。
  
  永远不能忽略身边最寻常的事情,任何地方都可能会出现鬼,一旦发现不对劲了,那可能不是你的错觉,而是某个它曾出现过,并且在各种地方窥视着你。
  
  咯咯咯。
  
  又是这种自得的笑声。
  
  是个女人,是谁呢,是谁呢?
  
  “你在哪?你在哪?”
  
  安夜简直要疯了,她粗鲁地揪住头发,将自己的脸埋到膝盖里。
  
  她透过腿间的缝隙注视着门底,那里黑漆漆的,冒出一滩水迹……
  
  突然,有青白色的、带着光泽的实物钻出来,是指甲盖,是女人纤长的手指。
  
  那手指慢慢的,一点一点从门缝里挤出来,曲着指节,像是一条蛆虫一样利用身上的环节而爬行着,一点一点,朝安夜逼近。
  
  无路可退了,逃不掉的。
  
  这是宿命吗?
  
  安夜目瞪口呆,浑身僵直无法动弹!
  
  突然,身后扬起一阵风,迷了她的眼角,将窗帘扬得老长,即飘逸又诡异。
  
  “安夜!”有人喊她,就在她的身后。
  
  她回过头,发现是白行。
  
  “你看那里有……”安夜颤抖着说,一转身,那手指又不翼而飞了。
  
  厕所的门突然爆开,震地人耳膜生疼。
  
  小茵站在那里,低着头,长发挡住她的眼睛。
  
  她突然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安夜咬着唇,力道大得要陷入皮肉,溢出血来。
  
  她突然紧紧搂住白行,像是寻求安慰一样,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我想离开,我怕了。”
  
  白行并没有反搂住她,也没有安慰她,正人君子的样子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会死,再等等。”
  
  “再等下去,我会死!”
  
  “不会。”白行笃定,“有我。”
  
  安夜也不想多说什么,死里逃生的余味还未退散,让她腿部发软发热,如果不是因为情绪缓过来了,她猜她一定会崩溃地晕过去。
  
  “我给你看一些资料。”白行带安夜回到房间,及时上好了锁。
  
  他打开笔记本调出一个文档,说:“看这个论坛上的一些帖子。”
  
  安夜扫了下去,发现很多帖子都是关于那张手插在柜子之间的照片讨论,有些人拍到了,有些人在转发这些照片,明明是这么可怕的事情,被那些网民质疑以及当做笑料,也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于是呢?”安夜冷笑,“你就是想说,我看到的都是幻觉吗?一次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我精神有病?这些照片都是网络上合成的玩意?”
  
  “不是。”白行拿过鼠标,“你往下看,这几个帖子自称是实拍到手的,就在这间屋子后面,可是你看,七天以后,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安夜扫了下去,“他们……”
  
  “都消失了,帖子没有再跟进过新的内容,像是人间蒸发一样,都消失了,你说他们是横死在家中了吗?”
  
  “原本还鲜活的人,一直在讲解自己的情况以及照片的人,都说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并且在七天以后纷纷消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夜不寒而栗。
  
  “这就是一种扩散,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旅店老板说过的吗?”白行顿了顿说:“死的不止是这家人。”
  
  “也就是说,只要拍到照片的,就会把缝隙女带在身边,然后就会死吗?缝隙女和这个家并没有关系,只是和目击者有关系,对吗?”
  
  “嗯。”
  
  “现在第几天了?”
  
  “第六天。”
  
  安夜深吸一口气:“就在明天?!” 正文 缝隙-7   安夜躺在床上,体会着那种濒死的感觉。
  
  她从前不是没有遇到过灵异事件,但是都是追风捕影的事,甚至只是一个声音、一个幻影。
  
  真的可笑至极。
  
  从前也曾经有出过特辑,那是一个神秘录音的光碟,随书赠送,最诡异的也不过是她实地去一个闹鬼的厕所敲门,结果真的出现了传闻中的女孩哭声。
  
  在当时可谓是闹出来轩然大波,但也有人怀疑是电脑合成的,再怎么怀疑,她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了,甚至被封为当代最具有影响力的恐怖作家。
  
  可是现在呢?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无处不在,也无所不能。
  
  她真的害怕了,曾经以为不过如此。
  
  就算是鬼怪又怎样,就算真的有灵异现象又怎样。
  
  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实体化,只是一个光一个影,一个在凡世苟延残喘的生前迹象而已。
  
  那些卑微的怨气也不过是借助人的情绪催化生长,没有人就什么都不是。可是像现在这种,完全就打破了安夜的世界观,她能感受到那种恶意以及嗜血的杀意。
  
  安夜感觉到了冷,她蜷缩在被窝里搂紧自己。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正巧对上了白行的目光。
  
  他看她一眼,没出声,径直往门口走去,似乎是想要打探一下情况。
  
  “是谁?”白行这样问着。
  
  没有人回答,似乎也没有人想回答。
  
  屋内的光线很暗,白行已经走出了门外,背对着房门,那道门缝散发着瑰丽的微芒,像是诱导着世人往有光的方向走。
  
  安夜莫名有些安心,脑袋也有点昏沉下来,她嗜睡,巴不得在这样的宁静里面睡上一整天。
  
  门边那道刺眼的光芒逐渐淡去了,原来是门无风自动,缓缓关上了。
  
  “啪!”
  
  等到门真的关上,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沉寂,安夜才如梦初醒。
  
  “安夜?!”屋外突然响起了白行略有点焦急的声音,他大力地攥动门锁,可那门仿佛上了栓,怎么样都无法打开。
  
  屋外的人焦急地摆动着门锁,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刺激着安夜的耳膜,让人心底不安。
  
  门进不来了……
  
  安夜想到那天无法推开的小屋子,现在的自己也像是被困在那种屋子里面吗?
  
  她顿时毛骨悚然,连滚带爬冲下床去。她趴在门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拧那个门把,可是没有用,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夜莫名的觉得很慌张,那种心里打鼓的感觉不太好受,燥热的感觉逼得她像是一个全无主见的孩子,只知道反复呢喃着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安夜大口大口吸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她睁大眼睛左右环顾,却不敢特别仔细看,害怕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一旦确认了,就没有收手的余地了。
  
  “门缝底下吗?还是柜子里,还是床下面?缝隙……你是缝隙,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安夜有点要抓狂了,她突然生出一股勇气,直勾勾站起身来,翻箱倒柜地找胶带以及其他什么。
  
  她要把所有缝隙都封起来,都封死了。
  
  这样就没有办法出来了,一定就会闷死它了。
  
  安夜突然有一种快意,她释然了一点,将柜子里面的胶带纸打开。
  
  “咯咯咯。”
  
  有女孩子的笑声若隐若现,和往常一样。
  
  “你在哪?”安夜将胶带嘶啦一声扯开,黏在了柜子与墙的缝隙之间。她似乎能看到到有爪子抠在胶带的底部上,那种细微又尖锐的小突起缓缓游走着,却无法挣扎开。
  
  “出不来了吗?”她很高兴,甚至笑起来。
  
  安夜继续将侧面的胶带给黏上,那双手的爬行速度快的出奇,如果她不抓紧时间黏上,那手指就能追赶上安夜的速度,然后从黑暗底下……握住她的手腕!
  
  再快一点……不能让它抓住!
  
  还得再快一点,封死这个房间,把全部的地方都贴上胶带。
  
  “咯咯咯。”
  
  安夜简直要抓狂了,那个东西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她,无论她怎样做,做什么,那个东西就一直在她的左右,不曾离开……
  
  不曾离开吗?
  
  门突然打开了,但是却没有光线进来,只能听到咿咿呀呀的骚动。
  
  那种恐惧是无法言喻的,就好似明明看着蒙住眼睛的伙伴在前面抓自己,可是后头突然伸出了一双手,猛烈地迅速地将自己拖走了。
  
  最恐惧的并不是那黑暗中伸出的手,而是散发着和好友一样的味道,有着与好友一样声音的人,他会对着你的耳廓低语:“看啊,我抓到你了。”
  
  安夜咬紧下唇,脸色惨白地像是随时要晕厥过去。
  
  “我抓住你了。”像是洞悉她心中的一切一样,身后有人这样和安夜说道。
  
  “啊啊啊啊!”安夜终于抑制不住尖叫了,她的肩上平白搭上了一双手,那是一双青白色的手,指节纤长,像是一段段被截断的筷子一般,泛着一点灰色而且僵硬又生涩。
  
  安夜不敢回头看,害怕看到什么,而身子也无法动弹。
  
  她的嘴被如同蜘蛛脚一样贴着肌肤攀爬过来的手掌捂住,眼睛瞪得滚圆,眼眶有着血丝。
  
  另一只手抚在她的脖子上,细腻地触摸着爆出的血管,仿佛极为爱怜。
  
  “咯咯咯。”身后的东西笑起来,可隐约之间,安夜似乎分辨出来了……那其实并不是笑声,而是从喉咙里面发出来的,类似空箱一样回响的喘息声,嗬嗬的,泛着笑意,却无法从口中发出来声音。
  
  这样子……就好像没有嘴一样。不,就好像……没有头吧?
  
  或者是……她的头被切断了吗?还连着皮肉贴在身上吗?
  
  安夜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冷汗瞬间就滑落了下来。
  
  她紧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身体逐渐回暖了,那种空泛的恐惧感慢慢被削弱,逐渐的让人意识变得迷糊沉淀。
  
  安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床头坐着白行。
  
  她觉得安心,这种时候有个男人在真是让人觉得可靠。
  
  “刚才,是真的吗?”她舔舔下唇,有点难以置信。
  
  白行瞥了一眼柜子上胶带,提示安夜那一切都不是梦。
  
  安夜逐渐冷静下来,她想到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姐姐他们也在贴着胶带,应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能看见它了吗?
  
  可是她们明明已经过了七天,为什么没死呢?
  
  还是……
  
  已经死了?
  
  安夜被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吓了一条。
  
  白行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却并没有回答,不置可否的样子。 正文 缝隙-8   
  安夜沉默着坐在床边,她突然想起了那股黏黏潮潮的味道,像是她在日X餐馆吃过的纳豆一样,与豆鼓不同,那种牵出丝的生硬干涸的感觉让人心底不适,所以安夜再也没有吃过了。
  
  而现在,她再一次想到了那种味道。
  
  潮潮的,黏在墙壁上,由于重量很足,那些豆瓣很快牵起长长的丝从半空坠落下来。
  
  啪嗒、啪嗒。
  
  它们掉在了地面上,溢出许许多多的粘稠汁液,让人胃里泛着酸水,还带着一股腌制的腐臭味,陈旧且浓郁。
  
  安夜觉得自己闻到了那种味道,可又带着一点点的血腥。
  
  她突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她听到有人用小小而尖锐的声音呼唤着她,听不到什么,但是能感觉到那种绵长的波动。
  
  纳豆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略带些锐利的刺激味道让安夜觉得很难受。
  白行说:“别过去。”
  
  安夜停下了脚步,止在原地,“有纳豆的味道。”
  
  “纳豆?类似豆鼓一样的腌制物?”
  
  “这家人以前爱吃纳豆吗?”
  
  “味道在哪里?”
  
  “哪里!”安夜指着走廊角落的那扇门,意识突然清晰起来了,那不是之前一直推不开的小屋子吗?
  
  “再去一次。”白夜这样说道。
  
  尽管再疑惑,安夜也想去看一下那房间里面的东西,总觉得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而明天晚上,姐姐说要出门,就单单把他们放在家里吗?
  
  如果七天以后就要死,难道是她自己出逃,把小茵丢给他们?
  
  这样贪生怕死,连亲妹妹都不要了吗?
  
  所以把她引诱到这里来,是为了给自己替死吗?姐姐是不是以为只有待在这个家才会死,所以才要出逃,所以才要迫不及待引人进来?
  
  安夜有点按捺不住了,她从屋子里出去,径直绕到厨房,姐姐正在那里做饭。
  
  她带着怀疑的心情,强装镇定说:“你在做饭吗?中午吃什么?”
  
  姐姐回过头,原本阴沉的脸上勉强扯开一点笑意:“番茄炒蛋,红烧鸡块之类的,还有之前买来的纳豆。”
  
  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噤声。
  
  “纳豆?”安夜的脊背突然撩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毛刺刺的,难受得要命。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种恐惧之意呼之欲出。
  
  “吃过吗?一种腌制的食物。”姐姐方才的奇怪举动已经不见了,从容淡定地补充:“以前我妈妈很爱吃。”
  
  安夜说:“以前?”
  
  姐姐垂下眼睫:“她现在都在医院吃饭,所以很少吃到了。这是妈妈做的,她很擅长做饭。”
  
  “平时你会去送饭给他们吗?总吃食堂的东西总不太好吧?”
  
  “他们不需要吃家里的饭。”姐姐没由来地说了一句,突然发出一声狞笑,“嗯,在外面吃比较方便呢,所以很少回家来。”
  
  安夜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而且刚才那一点短促而尖锐的笑声让她心里发慌。
  
  “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
  
  “不,你有看见过。”
  
  安夜皱眉:“有?”
  
  姐姐微笑:“之前不是有看到过其他女人吗?家里除了我和小茵,大概就是……妈妈了吧。”
  
  安夜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之前看到的那个女人难道不是缝隙女吗?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故意混淆视听,是为了麻痹她?
  
  何况姐姐的妈妈回家,姐姐自己总是知道的。可这几天,明明没有人来过家里,为什么还要这样刻意暗示她——在这个家里有其他人呢?
  
  是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连缝隙女的存在都不知道,故意暗示她只是妈妈回家了才引发那些古怪的骚动,然后让她一无所知,在这个房子里面可悲地死去吗?
  
  安夜突然想耍一点小心眼,她道:“哦,那个人是你妈妈?她似乎挺关心你的,有时候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姐姐的眼瞳顿时放大,她浑身打着细微的摆子,眼神躲闪说:“跟着……我?”
  
  “不是你妈妈吗?”
  
  “是吧。”她突然放下了打汤的铲子,“我去一下房间,手机好像忘记充电了。”
  
  安夜看着她落荒而逃,隐隐笑了一下。她嫣红的唇色已经淡去了,显出一点灰粉色。安夜伸出拇指捻去唇上可能还残留的口红印记,低着头回了房间。
  
  姐姐那样慌张,就说明她心里一定有鬼吧?
  
  等她回到房间,白行已经准备好了螺丝刀这些撬门用的工具。
  
  就在此时,门突然响起了响动。
  
  隔着门,姐姐在外面喊着:“妈妈刚才打来电话说爸爸的病情恶化了,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小茵,我今晚就不回来了,饭菜那些都在桌上,你们自己吃吧,麻烦了。”
  
  安夜答:“好,去吧。”
  
  话音刚落,姐姐就急匆匆离开了。
  
  安夜给白行暗示一个眼神,他拿起榔头这些一系列的东西就出去撬门了,临走前,他说:“必要时刻允许你将小茵困在房间里。”
  
  安夜有点不安:“我们这样像入室抢劫吧?”
  
  白行沉默了一下:“剧情需要。”
  
  “呵呵……”安夜干笑一声,并没有觉得有多幽默,当务之急是先看看那房间里面究竟有什么,又为什么……打不开?
  
  越接近那间屋子,安夜心里的恐慌就更甚。
  
  她似乎对这个地方特别敏感,特别是那间屋子。安夜好像不用看都能知道里面有什么,粘稠的,黑暗的东西。
  
  她很抵触那个房间,就像是小时候害怕一切未知的事物一样。
  
  白行用螺丝刀直接拧开固定门的螺丝,另外一边上锁的地方则是摆设一样,让它自行连接着。没过多久,门就摇摇欲坠地往侧面靠了下去,白行起身扶住,突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是催人作呕的腐臭,这是真切存在的味道,混淆着纳豆的咸涩味道,简直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白行把门放好,顺手摸着墙壁进去开了灯。
  
  而眼前的场景险些让安夜昏厥过去,就在房间内的地板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脸部已经开始腐烂,脊背有被利器砍伤的痕迹,隐隐露出一点白色的背骨,而女的则是额头上有碗大的伤口,溃烂进去了,似乎是致命伤,嘴角还粘着几枚纳豆。
  
  纳豆?!
  
  这是……姐姐的妈妈吗?
  
  如果这里的是妈妈,那医院的是谁?!
  
  “都死了?”安夜还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她一下子慌了神,掏出手机说:“我要报警……这是怎么回事?”
  
  白行伸出手指抵在那些人的脸上,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说:“死了将近半个月。”
  
  “她们和死人生活了半个月?”安夜的胃部抽搐起来,几欲呕吐。
  
  “你们……看见爸爸妈妈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茵出现在了安夜他们的身后。
  
  安夜对于她这样淡定的模样非常不能理解:“这是你的父母?”
  
  小茵微笑:“是姐姐把妈妈放在这里的,之后又把爸爸放在了这里。”
  
  “什么意思?”白行问。
  
  “你们跟我来。”小茵朝他们招招手,引出了这个黑暗的房间。
  
  安夜跟着小茵来到她的房间,就地坐在毯子上说:“你……不害怕吗?”
  
  “现在不害怕呢。”小茵说,“活着的爸爸更可怕。”
  
  “发生过什么吗?”
  
  “爸爸爱喝酒,一喝醉就打妈妈,有一次妈妈正在吃饭,就这纳豆吃了一大碗,可是醉酒的爸爸回来了,失手将东西砸在妈妈的头上,随后就放在那个小房间里面。”小茵似乎并不当一回事,“之后姐姐说爸爸坏,很怕他,所以就拿着刀砍了爸爸,也放在那个房间里了。”
  
  她说的很随意,轻快的语调给人一种说笑话的错觉。可是再怎么温暖的背景下说这种残忍的话,也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安夜深吸一口气:“我要报警,这种事情必须要报警。”
  
  “没有用的,姐姐把你们关在这里了,让你们陪我玩。”
  
  “什么意思?”安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急忙后退几步,离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无法动弹了。
  
  “咯咯咯。”
  
  又是那种直刺耳膜的细弱笑声。
  
  安夜再次回头看,只见得小茵躺在了地面上,痛苦地抽搐着,她的身上泛起了几点雅黑色的斑点,类似老人斑一样的东西,她的瞳孔里面隐隐有黑色雾气弥漫,缓缓地充斥着整个眼眶,饱含光泽,却又可怖。
  
  小茵的手指变得纤长而又生硬,她突然扭曲着身体坐起来,那双手紧贴在地面上,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慢慢攀爬过来,像是有生命一般,带着淡淡的腐臭。
  
  原来,安夜看到的一直都是小茵的手吗?
  
  不是别人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原来就是小茵吗?
  
  那就是说,可怕的不是姐姐,而是小茵。
   正文 缝隙-9   ——那种一直被人看着的感觉。
  
  每天都有人在窥视着安夜,偶尔会紧贴在她的脊背上,抚着她的寸缕肌肤,偶尔躲在床头的衣柜缝隙之间,露出一双略带猩红的眼睛,又或者睡在了床底下,攀着床架暗暗窥视着床上人的一举一动。
  
  安夜感到头皮发麻,平时有绝大多数的时候都看不到小茵,是因为她……一直跟在自己的左右吗?
  
  这究竟是什么?
  
  难怪安夜会一直都有被人控制着的感觉,原来都是小茵吗?
  
  在背地里静静看着她呀,一直一直看着她呀。
  
  “咯咯咯。”小茵笑了。
  
  安夜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想要开口说出话,嗓子却像是被人截断了一样,只能发出嗬嗬的响声。
  
  “咯咯咯。”
  
  是小茵的笑声呢。
  
  原来,那个时候的声音不是小茵肚子里面有人,而是她发出来的呢。
  
  小茵低着头,长长的头发盖在脸上,根本瞧不清五官。
  
  影影绰绰的,也只能看到她那硕大的深黑色眼睛。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喘息声,像是吹响了锋利的刀面,发出若即若离的响动。
  
  她像是一头随时会发动攻击的野兽,以狰狞的姿势匍匐在地面上。
  
  安夜突然想到了那些夜晚追随者的都市传说,当时看到这些报道的时候也不过是报之一笑,现在想想居然有点毛骨悚然,没准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就像是她现在看到的一样。
  
  那小茵究竟是什么呢?
  
  安夜奋力挣扎起来,她想要解开身上那种被囚禁在原地的束缚感。
  
  她得逃,得离开,不能在原地坐以待毙。
  
  白行呢?
  
  他能看到自己正在受困吗,还是说被隔在另外一个平行空间一样的地方,听不到她的呼救,也看不到她的异常。
  
  安夜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丧失生命吗?
  
  那些遇到缝隙女的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被拖入缝隙里……
  
  是这样吗?
  
  被那些暗暗在角落里面注视着你的缝隙女拖到缝隙里面去了,然后就死在里面或者是横死在家中。
  
  是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吧?
  
  安夜的脑子混乱起来,她的阅历不足以让自己应对这样棘手的事情。
  
  小茵爬过来了,用她的手指当作移动点,以一种怪诞而又微妙的姿势缓缓蠕动过来,那每一个指节都像是有生命一般,牢牢攀附在地面上,时而迅速,时而缓慢地朝她靠近。
  
  安夜奋力挣扎起来,突然她能够站起来了。
  
  她拔腿就跑,跑出了房间,转到走道后面。
  
  现在没有声音在追赶她,安夜回头一看,全身的汗毛瞬间就炸开了,小茵的速度很快,不对,应该是非常快。
  
  此时,她正用细长的手指攀附在墙边,离安夜不过也只有半米。她微微侧过头,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安夜,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是宣告胜利的意味吧?她觉得没有人可以逃脱呢。
  
  安夜继续跑,她想找到白行,可是房间里任何一个位置都没有。
  
  她跑到门边,想要打开门,却发现这门被人在外面上了锁。
  
  一定是姐姐干的,她原本就想要他们死在里面!
  
  这是替死!
  
  姐姐一定以为只要死了他们,小茵和自己就不用死了。
  
  可是小茵呢,她真的算是还活着吗?
  
  安夜不敢仔细去想象那究竟是什么,她用力地摇动门,想要逃出去。
  
  这样荒诞的地方,一刻都不想多待!
  
  “白行!白行!”安夜急病乱求医,大声呼叫着。她想掏出手机报警,可是手机也不翼而飞了。
  
  都被姐姐拿走了吗?
  
  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
  
  “咯咯咯。”
  
  这种笑声变得肆无忌惮了。
  
  “咯咯咯。”
  
  又一次,她笑起来,带着低哑的嗬嗬声,像极了那些哮喘不能呼吸的人。
  
  安夜从旁边拿起一些铁质物,狠狠地撞击门把手,希望能把外面的锁破开。
  
  可小茵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安夜变得愈发恐慌了起来。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只有笑声而已,她在哪里呢?
  
  安夜环顾四周,突然在门边的缝隙那里看见了一双眼睛——自己则就倒映在那幽深而神秘莫测的瞳孔之内,那双眼的眼角微微弯起,像是在笑。
  
  伴随着她低迷零落的笑声,安夜手足无措地挣扎着。她眼睁睁看着小茵从那个狭窄的范围之内,慢慢的,一点一点挤出来……
  
  塞进去,用东西塞住那道缝隙!
  
  安夜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她从鞋柜里搜出一卷胶带,贴在那道缝隙之间,任凭小茵的手指在其中抚动,无处破出。
  
  她有一种难言的兴奋感,内心阴暗地想着,如果可以把小茵封死在这些胶带之下就好了。
  
  安夜突然想到了之前的一个晚上,那个时候原本打算去揭露小房间秘密的他们无意间撞到姐姐在房间里面贴胶带。
  
  那个时候,姐姐就在抵抗着小茵了吗?
  
  究竟是爱还是其他的什么,这样怕也不肯放手呢?
  
  明明,小茵根本就不是人了吧?
  
  姐姐又是在救小茵吗?
  
  “白行!白行!”安夜慌乱地呼喊着,突然从走道尽头真的有人过来。
  
  月色打在他的身上,像是神明一般。
  
  真的是白行吧?
  
  他拿着刀具,狠狠将固定门所用的螺丝劈开、撬开。
  
  安夜回过头想要去看胶带之下挣扎的小茵,却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东西的痕迹。
  
  刚才那些都是她的错觉吗?
  
  不是的,有时候错觉也是由主观知觉感知到的东西。所以觉得诡异的时候,一定不要怀疑,那是你真的看到了什么在暗地窥视你的东西,只不过还未曾来得及和它们的目光对上,那些东西就匆匆忙忙下了场。
  
  门终于被破开了。
  
  安夜和白行逃了出去,他们第一时间就报警,等待警察的盘查。
  
  夜晚很深,带着浓重的露水以及雾气,放眼望去,小镇的夜显得格外静谧。
  
  不知等了多久,才响起警车的鸣笛声。
  
  很快的,从车上下来一个警察,他开口:“是你们报的警?”
  
  白行和对方握手,说:“麻烦你们了,我们是《子不语》杂志社的工作人员,我是编辑,这是我负责的作者——安夜。”
  
  警察似乎了解了情况:“我叫小周,我看过《子不语》,这是实地采访?”
  
  安夜惊魂未定:“是的,可是却发现一些很可怕的东西,所以报了警。”
  小周点点头:“你们可以到车上坐一下,按照流程等一下要进行审讯,请接受配合。”
  
  “好的。”
  
  安夜和白行一齐坐到了车上,她突然觉得如释重负,在人多的地方总比先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好。
  
  不知过了多久,小周出来了,告诉他们:里面的人都去世十几天了,而那户家里唯一的幸存的女儿也在外面的旅馆里发现了尸体。
  
  安夜与白行出示了身份证以及今晚不在案发地点的证明,甚至联系到了杂志社部门,让他们配合着验证了自己是在六天前来到这个小镇,之前都坚守在自己工作岗位上的证明,也就被放行了。
  
  临走之前,小周补充了一句:“明后天,我还想要和你们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不介意的话……”
  
  “没事。”
  
  “对了,你们今晚打算住哪?”
  
  白行说:“可以看看附近的旅店。”
  
  小周:“也可以住在我那,正好我有些私人的问题想问问你们。”
  
  安夜看了看白行不置可否,他却点点头答应了。
  
  他们跟着小周上了车,很快的,停在了某个小区之内。
  
  到了他家,小周给安夜他们上了茶水。
  
  他突然开口:“能说说情况吗?”
  
  安夜抿了一口热茶:“什么?”
  
  小周目光有些闪烁:“我并不想信这种传闻,但是我的女朋友也曾经遇到了,并且她是急性心脏病突发,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安夜与白行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白行说了一句:“你信吗?”
  
  “我……”小周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说:“我和她原本都要结婚了,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心脏原本就不好,她父母以为只是偶然发生的意外,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看到了她的日记。”
  
  “日记上有什么,方便给我们看看吗?”
  
  小周把一本粉色的册子递给安夜,随后又坐了下来。
  
  日记上的页面整洁而又干净,带着女孩子特有的书卷气息,落款唐柔。
  
  安夜打开日记,发现上面有被人粗暴撕扯的痕迹,从残碎的片段中,她只能读到一些“被看着”、“别过来”、“可以诅咒吗?”这样怨毒的字眼。
  
  她翻阅过前面破碎的章节,后面完整的只有一页,时间是去年九月份。
  
  日记上写着:今天她如约而至了,那种被看着的感觉格外强烈,原本害怕的我突然有种赴死的决心。或许她正看着我在写日记吧?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我回过头看了一下,还没有看见她,但是我会死吗?好想……知道她究竟在哪里啊……
  
  唐柔的话像是没说完,圆珠笔的鼻尖划出一道乱码,字就顿在了那里。
  
  安夜说:“当时检查出来没有人为的痕迹吗?”
  
  小周回答:“没有,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
  
  白行突然问:“之前案件里的那个死在外面旅馆女孩子,她的死因是什么?”
  
  “急性心脏病。”
  
  安夜沉默了一下:“吓死的?”
  
  小周:“不知道。”
  
  这件事情陷入了死循环,并没有什么头绪。
  
  只是让安夜觉得很可怕,明明死亡是那么遥远的事情,可是现在真实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种诡异的亲近感让她挫败的同时又觉得莫名可怕了起来。
  
  和小周道了晚安,安夜与白行各自在客房里面入睡了。
  
  睡到晚上三四点的时候,安夜突然颤动了一下惊醒了。
  
  她分不清自己做了什么噩梦,只知道满头虚汗。
  
  安夜有一只眼睛有点夜盲,就是在黑暗的地方,那只眼就会视物非常艰难,甚至严重起来会瞎了一只眼睛。
  
  可能是最近太过于劳累了,安夜的夜盲更严重了。
  
  现在她看东西就觉得黑了半个世界,真是难受。
  
  她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衣物,想要起床去洗把脸什么的。
  
  房间里面的窗帘被拉的死紧,也叫人看不出明暗光影。
  
  “咯咯咯。”
  
  是什么?
  
  安夜没有听明白声音,但是一瞬间,她就想到了。
  
  不对,单单从那个房子里面逃出来没有用!今天……才是最后一天。
  
  她觉得呼吸急促了,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知道一直低低地喘气。
  
  那种潮意还在旁边,近在咫尺的地方。好像她一回头就能碰到那一张脸。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安夜只记得她的眼睛,是小茵的眼睛,充满黑色的眼睛,甚至是饱满。
  
  那双眼睛在她的身后?
  
  安夜根本就不敢细想。
  
  她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朝门外跑去。
  
  她径直跑到白行的房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那种感觉是如影随形,出现在她的身后。
  
  安夜朝身后看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在沙发的缝隙之间,有细白的东西慢慢挪动着。尖端的色泽光滑,好像是指甲盖,泛着灰白的颜色,像是裹在夜色里面。
  
  安夜的眼睛无法看清那个东西,可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东西不是其他什么,而是……小茵。
  
  小茵,跟在她的身后呢。
  
  无论到了哪里,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小茵都会慢慢过来,一直一直陪着她。
  
  这是爱吗?
  
  一种病态的,诡异的情绪。
  
  安夜觉得自己都要变得扭曲了,如同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器官,粘稠的,鼓胀的,带着旧皮的褶皱,洇着水气。
  
  催人作呕。
  
  “怎么了?”
  
  白行的房门突然打开,安夜回过神来,那个身影已经不知所踪了。
  
  她不认为这是错觉,这明明就是直觉。
  
  那个东西还在,还在伺机等待着她。 正文 缝隙-10   
  安夜从未有过这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这是第一次,她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她半个身子软靠在白行的腿上,伸出手扶住墙,低声回答:“她还在。”
  
  “小茵。”白行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他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他走进屋子套上了深灰色的风衣外套,带上手机走出来,对安夜说:“我们去一趟小周的局子,时间不多了。”
  
  安夜没有异议,她现在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应该是不敢一个人待在任何一个地方。
  
  她与白行洗漱好就出了门,现在是早上八点半,小周已经去局里调查之前的姐姐事件了。
  
  安夜与小周电话联系了一下,确认到他们派出所的位置,随后他们马不停蹄赶到那里。
  
  小周看到他们,说:“我原先还想找你们,没想到你们找过来了。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们的嫌疑被排除。”
  
  “调查清楚了?家里的两具尸体是谁的?”安夜心有余悸问,她突然觉得很冷,手臂上鸡皮疙瘩立起来,她搓了搓手臂,想要给自己取暖。
  
  小周将一组照片调出来,展现给白行看:“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经过骨骼的DNA检验,是那户人家的夫妻俩。妻子的头顶遭受重击,以伤口的位置可以判断出凶手的高度以及行凶的武器,武器是铁棍,那根铁棍已经被找到,上面有她丈夫的指纹,可以判定是她的丈夫杀了她。”
  
  安夜皱眉:“那另外一具呢?怎么死的?”
  
  “丈夫是被刀击中脑部,凶器上有他们女儿的指纹,可以判定是女儿杀了父亲,而通过验尸报告显示,女儿身上有多处淤青,应该常年经受家庭暴力,而始作俑者应该是她的父亲,所以在母亲被杀的情况下,女儿的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才会杀了父亲,而且女儿生前就患有抑郁症和轻微的精神性疾病。”小周顿了顿,眼中晦暗不清,又哑声说:“只是……女儿是死于急性心脏病。”
  
  “被吓死的?”安夜接口。
  
  小周抿唇,不置可否。
  
  安夜觉得更冷了,她的唇色发青发白,毫无血色。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总觉得那股冷气是从上面传上来的,好似脚趾被冻成了冰块,那种冷找不到源头,隔着鞋子,又不似用手就能捂热,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触觉。
  
  就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有什么冷冰冰的事物裹住了她的喉咙。
  
  是什么呢?
  
  她无意识地往左侧看,耳边还有白行与小周的声音,杂乱纷争,形形□□的骚动缠绕在一起,堵得她喉头都有些发痒。
  
  她虚虚一撇,感觉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肩头上,贴着她的锁骨,将冰冷传递给她。
  
  安夜余光间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
  
  她吓了一跳,急忙拍了拍肩。
  
  “怎么了?”白行问。
  
  “没什么。”安夜还心有余悸,脑海里还残留着那犹若无骨的手。
  
  她的身体回暖了,意识逐渐朝她拢来。
  
  安夜抬头,问小周:“那小女儿呢?”
  
  “小女儿?什么?”
  
  “他们家还有一个小女儿。”白行说。
  
  小周皱眉:“他们一家三口人,没有什么小女儿。”
  
  安夜吓了一跳,那种不真实的感觉险些将她压垮。
  
  什么?没有……小女儿吗?
  
  那小茵……是谁?
  
  小茵不是人吗?
  
  为什么姐姐说小茵是她的妹妹,为什么她那样爱她。
  
  安夜的大脑在这一刻停止了运作,她半张着嘴,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
  
  她无法思考,也不敢深思下去。
  
  安夜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趋向于一个可怕的结论,她并不想让这个结论愈发明显清晰,那种惊骇能让她崩溃。
  
  难道……
  
  安夜止住了这样疯狂的念头。
  
  她深吸一口气,心想:难道,从一开始,她就见鬼了?
  
  这样说就合理了。
  白行一直能看见鬼。
  而她,一开始就见鬼了。
  
  所以,小茵就是鬼。
  
  很多时候,安夜都无需和白行汇报自己的所思所想,他只需要用一个眼神就能得知安夜的情绪以及心理活动,就好似有特异功能一般,能够提前预知结果。
  
  安夜甚至认为,白行一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在她每次产生那种崩溃情绪的时候给予她一个安慰怜悯的眼神。
  
  还好,这种对弱者的怜悯并不让她反感。
  
  她强忍下喉头泛起的酸意,低声问:“还有其他什么收获吗?我想你也很想知道未婚妻为什么会死去,所以帮帮我们。”
  
  小周对安夜突然变得严肃的态度表示不解,可也并无异议,他收起原先陈述事件的轻快语调,将几份包装在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拿上来放在他们的面前。
  
  一份是姐姐的手机,一份是保存完好的日记本,还有一份是病历。
  
  白行将日记本率先翻开,这本日记本与之前他们所看的小周女友那份不同,上面的字迹清晰,保存完好,仿佛许久以前姐姐就有将事物记载入日记的习惯,整本日记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清晰流畅。
  
  他一页一页翻开,上面清晰地写着一些事情:
  
  【 6月7日,星期四,晴。
  
  今天的天气很好,家里没有爸爸,所以我不惧怕回家。这个新家很久以前死过人,镇上还有鬼的传说,我觉得鬼如果要杀人,应该要先杀我爸爸吧,只是一个玩笑。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很高兴,你也会出现的吧?那我先睡一个午觉,睡醒了也许你就在了,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也请你不要离开我。:-D】
  
  安夜不太明白她说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从以前就能看见小茵了?还是其他的什么?而且语气那么熟稔,好似一直都是她的朋友一般,并且称之为‘秘密’。
  
  很快的,安夜停止了思考,继续往下看去。
  
  【你好,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你最近孤单吗?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很想念你,希望你也是。】
  
  这篇日记下很快就有这样的回复出现在上面,就好似交换日记一般,但是从字迹上来看,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的字并无异议。
  
  这又是怎么回事?
  
  安夜抑制住心底的恶寒,继续往下看去,而白行则翻阅起旁边那册病历。
  
  【6月8日,星期五,雨。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下雨了,我的心情也很烦躁。我害怕我的心情会影响了你不再出现,我如往常一样期盼着和你相遇。今天妈妈又遭受了爸爸的殴打,我很害怕,在房里锁上门。现在是有妈妈在替我忍受暴力,如果妈妈哪天死了呢?这仅仅是个假设,我并不想她死。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想我一点会被爸爸杀死的。今晚,我依旧期待与你见面,即使你只能出现在我的日记上。:-D】
  
  【你好,我并不会因为天气从你的身边消失。不要担心父母的暴力,我会保护你,即使无法见面,我也会默默守护着你。】
  
  【7月3日,雨。
  
  我都快要忘了今天星期几,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和你见面了,最近爸爸越来越可怕,妈妈似乎生了病睡在床上,连她最爱的纳豆都吃不了。我由于害怕就在朋友家住了一个月,很抱歉没有和你联系,你一定还在家里等我吧?】
  
  【你好,即使一个月没有见你,我也不会生气。甚至我可以看到你的睡颜,我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请不要担心。】
  
  这之间有十几篇都是毫无意义的对话形势,安夜索性直接跳过,她快速翻阅着,突然在某页停了下来。
  
  【10月3日,晴。
  
  你听过我们这个家的传说吗?几年前死过人,凡是住在这里的人都会死去,现在家里是四个人,你,我,爸爸,妈妈。妈妈被爸爸用铁棍击中头部,流了很多血,她被放在旁边的那个房间里面,我很害怕,爸爸好像也想要杀死我,他怕我揭发他。我该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一直在你旁边守护着你。我杀了你爸爸,为了保护你,希望你不要讨厌我,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10月4号,晴。
  
  爸爸死了,我知道是你为了保护我杀了他。我并不恨你,我甚至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昨天我在录像,希望能在房间里面看见你。我好像看见了。】
  
  【10月5号,雨。
  
  那个真的是你吗?你没有出现过了,是因为我看见你了吗?】
  【10月6号,晴。
  
  我知道是你,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你叫小茵对吗?在家里的人都要死,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我不想要你死,我去找人来家里,让他们死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日记定格在这里,从那以后,并没有后续了。
  
  安夜想,难道里面另外一个对话的是小茵?
  
  可不对,如果是6号遇到的小茵,那么七天以后会死,现在根据姐姐的死期推算正好合理。如果在几个月前就遇到了,那么一切都得被推翻了。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那么就是——家里不止姐姐和小茵两个人。
  
  还有……其他人吗?
  
  安夜害怕了,原本笃定的事实又再次被推翻,这种感觉真的难以忍受。
  
  就好似,你一直是无神论者。突然有一天,有人说你身后有一只鬼,你鬼鬼祟祟,各种探寻,发现好像真的有鬼。你习惯了这样可怕的存在,想着如何避免或者驱赶它,直到你信心满满地找到了驱逐的方式,突然又有人说,你的身边不止一只鬼,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诡秘得能让人崩溃。
  
  安夜害怕这种不确定性,也就是害怕未知。
  
  她说:“日记里总共出现了三个人,姐姐,小茵,还有一个未知的人。”
  
  她这话是对白行说的。
  
  白行并没有及时开口,反而是又翻阅了一下病历,说:“她有严重的假想症状,从而转变为人格分裂症。”
  
  安夜并不能理解,开口道:“什么意思?是指……姐姐有双重人格吗?”
  
  白行说:“小孩在五岁以前有假想朋友现象是寻常,而她一向得不到关爱,所以潜意识里就把假想朋友实体化,并且强迫自己精神上分裂出一个人,给这个‘人’灌输自己的假想朋友的想法,陪伴自己。”
  
  他顿了顿说:“那个未知的人,也是她自己。”
  
  安夜舔了舔下唇,脸色发青。
  
  她拿起手机,将里面搜索了一番,指尖最终定格在确认键上。
  
  她看见了一段录像,很可能就是日记里面说的可以看见人影的录像。
  
  明明应该点进去看的,可临到这时,她反而胆怯了起来。
  
  安夜害怕自己所有的推论都属实,因为真相太过于可怕了。
  
  白行帮她按下按键,观看这段仅仅只有31秒的视频。
  
  里面的画面有些昏暗,还有姐姐细声细语地说:“我现在开着手机哦,你藏在哪里,我想看看你。你一定就在我的身边吧?不然怎么写我的日记呢?不要害怕,我也不怕你。”
  
  画质非常不清晰,还有些模糊颤抖。
  
  而他们看了近二十秒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里头的手机突然落在了地上,镜头朝向天花板。
  
  等姐姐再拿起来的时候,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什么……仅仅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安夜在那一瞬间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事物的鼻息吐纳在她的肩上,近在咫尺。
  
  她再将画面倒回,一点一点,回归原先她看到的怪诞之处。
  
  是了,就在姐姐的后面。
  
  在她的肩上,一直靠着什么。
  
  像是一张脸,脸上只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比寻常人大上两三倍。
  
  瞳孔放大,黑漆漆的眼珠子挤满了整个眼眶,狰狞而恐怖。
  
  是……小茵吧?
  
  “咯咯咯。”
  
  又来了。
  
  安夜吓了一跳,失手将手机砸在了地上。
  
  她好像感觉自己肩上也有了什么,一直有什么靠在上面,这种触觉无比真实。
  
  安夜将方才所思所想都梳理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
  
  所以,是姐姐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杀死了,并且嫁祸在自己的另一重人格身上。
  
  而小茵……还是小茵。
  
  姐姐有了小茵的陪伴,潜意识摒弃了另外一个人格,甚至以为小茵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所以在日记的后面几篇,另外一个朋友并不再出现了。
  
  姐姐的精神上获得了满足,不再感觉孤独。
  
  不,也说不通。
  
  为什么……小茵会说她是姐姐,如果小茵是超现实存在的生物,那她为什么会与姐姐建立姐妹关系,并且劝他们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