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青梅竹马,我反对!(咕噜)
开篇之前
说句实话,俺貌似没有好好地介绍过自己,好了,这回俺因赶稿赶到有点机器故障的关系,实在想不到要写什么开篇的话,就让你们多多了解俺吧!
笔名:咕噜
真实身份:恶魔
身高:165cm
体重:秘密(那个,这个……我很久没有去量体重了,估计,估计是有那么一点长胖了。)
长相:天真纯蠢(也就素符合诓骗世人哒标准)
性格:飘忽
星座:天平
血型:B型
出生日期:10月18日(记得送礼物)
兴趣:漫画、动画、75银
爱好:75银
讨厌:无聊、没银75
特点:75银,有那么一点点自恋,又有那么一点点哒精神分裂(都是为了你们啊!就为了写好看的文章给你们看,所以牺牲自己去分裂了,看我多伟大!)
喜欢的人:神啊,你让那个人出生了没有?
讨厌的人:转个头就忘记那个家伙叫啥名字了
看了绝对会发狂的评论:作者偷懒,坑填得太慢(第N+1次强调,请各位大大注意HY的连载公告 http://www.inbook.net/tougao/tindex.asp,在编辑推荐栏上连载的文都是已经完稿的文,没得再填了)
至于要用什么来概括俺?
“喜欢恶搞,行为似猫,讨厌无聊,十分自恋”。
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巴眨巴眨着眼,掩嘴退场!
楔子
急促的脚步声骤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穿着T恤牛仔裤的他拉着一手抱着什么、穿着T大附属中学制服的她,拼命地跑着,残旧的球鞋和秀气的名牌皮鞋相继踩在脏黑的水洼上,激起的恶心水花溅到了半空,湿了衣角。
没有人理会。
两人飞快地跑进了潮湿幽暗的小巷里头,伸了脚就踹翻了巷子里头那半个人身高的垃圾箩筐,二话不说地把身边的她往里头塞了进去。
“希……”
“想我活命就给我闭嘴!”
她才开口,便被他给打断,而严厉的话语所强调的东西,更令她不敢反驳。
另一边,希才转身,外面就追来了数人的脚步声,那些人,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揍过来。
沉重的拳头打在骨骼上的声音,每一下都格外的可怕。
黄熙康躲在垃圾箩筐里,杀白了脸,气都不敢透,抱着什么的手颤抖个不停。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被打倒在地上,刚好撞上了藏着她的垃圾箩筐,垃圾箩筐晃了晃,那人的手刚好卡在垃圾箩筐的边沿,她惊慌失措地瞪着那只非法闯入的手,即便是幽黑的环境,但还是让她认出了这手的主人!心里既担心又害怕,可猛地记起希方才的呵斥,她不敢发出声音来。
外头,有人开口说话:“那女的跑了?”
连忙屏住呼吸,黄熙康只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了喉咙。
“算了,应该没跑多远,还不快去找!”
“但这个兔崽子……”
感觉卡在垃圾箩筐边沿的手振动了一下,又听外面的人好笑地说:“连痛都不会叫,估计活不成了,走吧,快把东西找回来!”
脚步声骤响。
但她依然不敢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希的声音响起:“出来吧,我的大小姐。”
喘息的声音里带着变声期独有的怪异以及莫名的虚弱。
本来卡在垃圾箩筐边沿的手,这时吃力地一抬,把垃圾箩筐丢开,在忽明忽暗的幽暗灯光下露出了她的狼狈和紧张。
“希,你还好吧!”
“放心,不是说没事了吗?”
“可你都在流血了……”
希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探向她的腋间,眉头突然一皱,他从她的腋窝里扯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狗。不是什么名犬,只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杂种狗儿,毛色也不讨喜,只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比较特别。
就为了这样的小家伙,居然害他被揍得面容扭曲……
“希,谢谢你。”
可是,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得到她难得一见的可爱笑容。
撇撇嘴当作听到,他伸手拉掉狗圈,把狗递还给她。
掂量着手中的狗圈,艰难地站起来,却发现她在傻傻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挑眉,“又怎么了?”
“希,你对我真好。”
幽暗里,依然看到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因为你是大小姐。”
“希……”
“这个东西。”
把手里的狗圈晃了晃,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先送去警察局吧。”
说罢,转身离开,看着他一步一踉跄地走出去,她连忙跟在他的身后,可再走得相近,见到他紧紧皱着的眉心,也只好打笑了伸手去扶他的念头……
说实在的。
黄熙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有人说过,人在生命结束以前,他的一生就会走马看花般地在脑海里回荡重播,然后最终,会想起最重要最深刻的一幕。
可她没想过在这种时候会想起十年前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重点是她的人生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目前的状态,是在似曾相识的小巷子里,被一名手里握着利刃、戴着毛线帽子的男人步步紧逼的危险进行时。
猥琐的笑容,泛着唾液水光的嘴巴,还有那双一直瞄向她胸部的三角眼,可不是单纯的抢劫那么简单!
明明自己身上穿的是高领毛衣,密实得很,可那视线真的是不普通得让人不舒服!
该逃吗?
逃吧!
可,她身高虽有一百七十三厘米,无奈力气却与身高成反比,而且还是名从小被人取笑的运动白痴!以前,还有人会拉着她跑为了保护她弄得满身是伤,但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她自己!
眼看着那个猥琐的帽子男接近,甚至伸手探向她的胸前来,她哆嗦,勉强地闪开。
“嘿嘿,嘿嘿……”
好臭的口气!
感觉那只毛茸茸的手伸向她的脖子,浑身一颤,她几乎是反射地,把拽得紧紧的包包一甩,正好打中那家伙的脸,就在对方吃痛咒骂之时,她狼狈地把地上的包包捡起,踉跄着跑出去,只奢望会遇到什么好心的人救她一命!
就像是天要亡她!
路上空荡荡的,连只鬼影也没有看见,只有一辆呼啸而过的红色跑车,无情地迎面驶了过去。
“该死!”
那人往地上吐了口水,伸手就过来抓她的头发,头皮上一阵拉扯,疼得像是要剥落一般!而她,也被猛地扯回了幽暗的巷子里头。
“该死的女人,敢打我……”
就在那个戴帽的男人粗鲁地把她扯进小巷子里时,突然听到一阵汽车的急刹声。
脚步声响起。
像是察觉到什么,那个戴帽的男人猛地把她甩开,她的脑袋倒霉地撞到了肮脏的墙壁上,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这时,脚步声停在巷子外。
估计是那个开着红色跑车的人见到了情况不对,于是回头看看吧?
真是好人。
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停顿在巷口,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因为眼镜掉到了地上一时找不着,她这个上千度近视的可怜虫视线里只有一片的模糊。
只见,灯光下是一个健壮的身影,很高大。
那人似乎在打量她的样子。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那人很是沉默,也并不问她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是傻愣在巷子外面的灯柱下。她尴尬地“看”了他好一阵,才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回过头去在肮脏潮湿的地上摸索了一阵,想要把眼镜寻回来。
脚步声又响起。
略感意外地抬起头,朦胧的模糊里,那人正好徐徐地蹲下来。
“那个……”
没有了眼镜,就像是脱光了衣服被丢到了大街上一般的浑身不自在,即便身边的人方才才帮她解围,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多少还是感觉到很不安,连说话的语调,也变得颤抖了起来:“那个……你是好人?”
对方没有回答,但模糊的视野里似乎看到他意外了一下。
“坏人?”
额上湿湿的,像是有什么流下来。
好痒。
她分神去擦,但手还没有碰到那额角,就猛地被那个人给抓了个紧,心里一惊,她反射地张开嘴巴就咬下去,那人的肌肉好结实,结实到她那宝贝的牙齿颤了下还是使劲去咬,然而,那人仿佛不觉得痛,只是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的裤袋翻找了起来。接着,又伸手来拉她的包包。
心里又是一惊,她使尽吃奶的力,紧紧地咬下去……
该不会才跑了个色狼又招来个强盗吧?
越咬牙齿越酸。
终于,她松了口,在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中硬着头皮跌跪在地上,“那个……我是千度大近视。所以你……”边说边注意着那人的反应,但那人除了继续在翻找她的包包,还是继续在翻找她的包包,“你能不能只拿了钱就走?还有,把身份证留下来?嗯……钱在包包的里层,拉着拉链的那里。”
她试着用毕生最大的诚意去演绎她的狗腿,只望他高抬贵手,盗亦有道。并因为猛地想起了什么而连忙补充:“那个……如果可以,拿了钱后能不能把钱包里面的万通卡留给我?”
万通卡,不过是乘坐交通工具时打折的东西,面值不大,但重要的却是装着万通卡的那个小夹克上……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久久地没有等到他的答复。
额上,那湿湿的东西顺势滑下来。
她连忙伸手去抹,却再一次被那人给抓住了手腕。
几乎是反射地又要张口去咬,然而牙齿才碰到了他,就感觉有什么报复似的捂住了她额上一直凉凉湿湿的地方。
痛!
痛得她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打开他的手,却被他那粗粗的指头一绕,不知道怎么着,她的指头竟就代替了他的指头,按在那柔软的什么之上,像是……纸巾的触感……蓦地想起方才自己一头撞到了墙上,如今才惊觉到是撞伤了额角。那么……方才他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去抹,是因为怕她的手刚刚在地上乱摸所拈到的细菌会感染伤口?所以……发现自己没有带纸巾后便去翻她的包包,就为了翻出一包纸巾给她按着伤口?!
可……
瞧瞧她都对人家做了什么?
就在她尴尬着自己方才那恩将仇报的狠咬时,那人把包包塞还给她,又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然后往她的手心塞来了什么。
是她的眼镜!
连忙戴上,可是,当她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已经起身离开。
“等等……”
她狼狈地抄起包包追出去,只见那人已经走到了路边的红色跑车附近,她连忙追过去,见他顿住脚步,仿佛是听到了她追来的步伐。
下意识地反退了一步,她站在距离他五步以外,“那个……刚刚咬了你,实在很抱歉。”
以为他会回头对她说什么,然而那个人却什么都没有说,突然又迈开了步伐,飞快地坐上了驾驶座,倒是副座的车窗在这个时候徐徐地降下来,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好奇地看向了她。
那人头发用发胶往后梳着,显得格外的稳重,还穿着体面的西装,跟刚刚那人一身的便服比起来,更适合眼前的红色跑车。
看到她后,目光里闪过了意外,随即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会意地用纸巾捂住依然有点疼的额角,在回过神去,红色的跑车已经怒吼一声,飞快地融进了夜色之中。而她,到头来,连那个帮助了她的人长的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所以,你这人就是太笨了,才会这么老了还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
黄熙康工作的便利店不大,员工加上店长才四个人,大家虽然是轮班制,相处的时间也交错不定,但老是被店长骂,却极容易生出一种惺惺相识的感觉。而且,只要店长不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就是聊天解闷的好时光。
自然,今天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黄熙康额上的那纱布药膏下的故事。
“那种英雄救美的桥段你以为那么容易遇到吗?现在的人多凉薄!看到你被抢,不在旁边拍手已经算不错了,还帮怕你伤口感染替你止血,要我是你,不管他长得帅不帅,铁定第一时间抓住他先要个联系方法了!”
“哪有啊,我一点都不老!”
“都26岁了,还不老!”
“可我看起来比你们这几个19岁的还年轻啊。”
黄熙康才说罢,三个人便闹作一团。
“在吵什么呢!”
仓库里,传来了店长凶巴巴的声音,三个人彼此看一眼,偷偷吐了吐舌头,便各忙各的了。
这是经常上演的情节。
平凡到日日重复周而复始,最后连成两点一线的轨迹。
却让人忍不住奢望,可以一直如此下去——起码,黄熙康心里是如此期望的。
不必为了工作奋斗,不必打扮时尚,吃好的用好的,出入高级餐厅,参加名流宴会,但求三餐温饱,可以呼吸自由空气,或者,在适当的时候再遇到一个可以交心的人交往一阵然后顺利些的,两人会成为夫妇,对方不必高学历高收入,即便要一起奋斗一起赚钱,也是好的。
起码,不必老是追逐,追逐着老是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的幻影。
“先生,不好意思,这报纸是要卖的……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用力地去捏?”
胡思乱想之际,听到同事略带不满的口气响起。
回过神来,同事已经很气闷地来到了身边。
“怎么了?”
“真是过分,报纸都揉皱了!”
同事说着,指了指那刚开合了一下的自动门,“就那个男的,把报纸都揉皱了!”
顺着同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望着那个健壮的身影,只觉得那侧脸有点眼熟,猛地,心里面晃过了某些片段,她连忙推开同事,追出去。
想要追上去瞧个真切,不料却与迎面走来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一下子就摔跌在地上。
真是倒霉。
鼻子又热又痛,像是有什么要涌出来一般,她连忙捂住,这时,与她相撞的人急切地弯下身来。
“小姐,你没事吧?咦……你……”
那人像是愣了愣,然后补充:“小姐,你流鼻血了。”
脸一红,她连忙用手背去捂住,这时,对方绅士地递来了大大的掌心。
她看着那掌心好一阵,把另外的手递过去,可对方突然收紧了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她意外地抬头,这才看真切对方。
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衣着很有品味,一看就知道是高薪高收入的人,并且,长相偏俊,眼神自信,是那种很有很有深度的男人。而且,看上去很年轻,才三十左右。但重点是,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如此说道:“小姐,如果你相信一见钟情,可以答应当我的女朋友吗?”
对,居然在她仍然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流着鼻血的超丢脸的状况下,如此表白。
“或者你觉得很唐突,但希望你可以慎重地考虑一下。”
说罢,她被那人拉了起来,然后,就在懵懵懂懂之时,一张卡片塞到了她的手里。
“希望你会主动联系我。”
待人走远了,她低头一看,才知道那人名字叫洛问,职业是……
律师?!
瞪着那用金粉印刷的两个大字,黄熙康的头皮不禁阵阵发麻。
不,她不会去主动联系这个洛问的。
然而——
“欢迎光……”
隔天夜里,当便利店的自动门又打开,她漾起爽朗的微笑连忙招呼,可当她看到走进来的人是谁时,连唇上的笑容都僵掉了。
“我想,还是自己采取主动的好。”
随便拿了口香糖就走到结账台前的洛问,笑得风采飞扬。
自从这一天,洛问成了便利店的常客。
或许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又或许是她实在没有恋爱经验或被追求的经验,而且对于别人的付出与好意不懂得拒绝,反正,两个月后,她终于答应了洛问,成了洛问的女朋友。
记得曾在那些言情小说里看过所谓的触电啊,一见钟情的桥段。
如果单是掉了手帕或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地上,两人刚好一起去拣,因为手指与手指碰在一起就有了触电的感觉,于是发展到非君不可非卿不娶的地步,那么,像她和洛问这种前一秒还是客人和店员的关系,下一秒就发展到情侣,似乎也不算太唐突难解吧?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的恋爱。
这洛问,倒是在大伙口里成了好好情人——据说,每天亲自接送,风雨不改就是好男人。
可是,看着把自己送到公寓楼下然后转身离开的洛问的背影,她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仿佛只要洛问在身边,她身上就压了千斤巨石。
像是牵手,亲吻,拥抱,虽然并不是太抗拒,但却不属于喜欢的范畴,还好洛问也少有亲热。
说实在,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每天醒来梳洗,都能在镜子里看到不施脂粉的自己有多么平凡——非但有千度近视,戴着个笨拙的眼镜,脸上还有小雀斑,皮肤虽白却透着不健康的味道,穿在身上的衣服更是比不上洛问身上穿的那种谁都知道的名牌,只是那种商场大降价打几折的处理货凑合着的配搭……
这样仿佛丑小鸭的她,何德何能让洛问对她一见钟情呢?
如果是以前的她……
猛地甩了甩头,然后,愣住。
连忙眯了眯眼,只见停在不远处巷口的凉茶铺,正在里面喝凉茶的某个高大健壮的身影,眼熟得叫她浑身的疲惫都跑了个光光。
这次绝对没有看错了!
是希!
许云希!那个打年幼时便与她在美国相依为命,不管在她的记忆或是生活中,都曾经占据了举足轻重地位的邻家弟弟!
正文 第二章
见鬼了!
才放下空杯子转身离开,就看到意想不到的人喘着气站在凉茶铺的门外。
或者是因为他这一刻的表情实在是太错愕了,所以才会让她认为他认出了她。
“希!好久不见……”
立体丰润的唇瓣,旋即弯出了可爱的弧度,就连那双藏在笨拙黑框眼镜后的丹凤眼,也泛起了明亮的光泽。
不过,回答黄熙康的,却是希二话不说地擦肩而过。
身后没有传来脚步声,希不禁撇出了一抹冷淡的笑容。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用力地深呼吸,扯开喉咙就叫:“老公,你不要丢下我,呜哇哇……”
那声音……
头皮莫名地阵阵发麻,僵硬地转过身去,吃惊地瞪着边假哭边跑过来的她,除了石化原地,他还是石化原地。
她那哭声,可真是学得有模有样的,一直用手捂着大半边的脸,拼命地拉着他的衣角,害得渐渐地围来了人群的指点。
“这么个大块头,竟然欺负个小女人,是不是男人啊……”
“就说大块头没本心……”
如此这般,淅沥哗啦地,指责他的言语箭般射来。
垮下脸,他伸手就拉着她扯住他衣服的手,匆匆地跑出人群。
还好车就停在对面街角的停车场,把她塞入副座,他绕回驾驶座,发动引擎,红色的跑车怒吼一声,非窜到马路上。
她似乎没料到他会在拥挤的马路上飙车,吓得连忙扶死头顶的扶手,脸色全然发青。
“把安全带给系上。”他冷冷地交代着。
“喔……呜!”
“又怎么了!”
他分心地瞪了她一眼,却见她苦着一张脸。
“咬、咬到了舌头……那个,你能不能别开那么快?被交警抓到的话……”
“还可以更快。”
是的,他就是要跟她唱对台戏。
脚下狠狠一踩,车箭般地向前冲去,只听身边的她惊喘一声,张可口想说话又忍住,接着,传来了安全带的带扣与扣锁相撞的声音。
“喀、喀、喀”的好几次,还听到了她吃痛的低叫。
真是狼狈又笨拙!
就跟记忆中的她一般。
而他,却是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希,与她一同长大小她两岁的希,根本不会坏心眼地看她出糗的,每次别人欺负她,都是他出头保护,再危险的时候,也是他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受任何一分的损伤——她认为,他们该是朋友的,虽然他一直很讨厌别人对他的好,认为任何的体贴和关心都是有相应的企图,但有些事情,即使不说出口也该知道的啊!例如,她把他视作亲人,视作亲弟弟这件事情。
所以,要她相信一切只因为父亲的委托,他们只是单纯的保护人和被保护人的关系,一旦那关系解除,他们就只能是陌生人,一切不复存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倒不如骗她说看了二十六个年头的太阳,其实是月亮!
而就像是应了她的想法,车速突然减慢了。
虽然不是一下子的减慢,是一点一点地不着痕迹,可是她还是察觉到了!
欢喜地扣好了安全带,她笑嘻嘻地转看他,纵然他此刻的侧脸还是冷冷的线条,不过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希,你还是没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话音才落,却见他眉一挑。
目光飞快地转过来,只是简单的一眼,却害她的心不由地跳了跳。
好邪恶的目光!
心底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而就在这时,他开口:“你倒是变得蛮多的,怎么?以前的你,可不会恬不知耻地在大街上乱喊别人是老公,要是被你父亲大人听到了,不知道脸上的表情会是多么的有趣。”
突然听到希提起她的父亲,心里恍惚了一下,“那……那个……”
她知道她当时那样做的确是很不对,可眼看着他又要跑掉了,她自己又是铁铮铮的运动白痴绝对追不上,只好出了烂招,“抱歉嘛,看你又要跑掉了,所以一急,想起电视上都是那样演的,就……”
“你不是不看那种无聊的片子吗?”
他的打断,是显得那般的理所当然,害她更没有底气了,“那个……那个,人家以前不知道那个……就是电视剧啊、偶像剧的原来可以很有趣,以前,以前都没有时间去看……自然也……”发现他的嘴角像是撇了撇,知道他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情,她不禁舒了口气,正要问问他这两年都在干什么,近况如何之类之类的,突然,车身一个抽搐,箭也似的狂飙去。
她吓得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然后,就当她想叫他慢点的时候,他又把车速减慢了下来。
是体贴还是?
惊慌失措的视线,瞄到刚好经过达到路标。
大大的“50”再在上面画一斜线……
黑线黑线!
是限速标记!
而他,唇角又撇了撇。
“怎么了?这边限速是多了些。”
果然是因为有摄像头会拍速罚款的关系,他才会放慢速度的!
并不是体贴啊……
这个发现,让人莫名地情绪低落,而他,见她不说话,只是整个人滑了下去,心里怪好笑的。
“不过,你希望来一场亡命飞车,我自然是不会拒绝你的。”
警觉地看着他勾起的唇角,眼角不经意地瞄到了高速公路的指示牌,她才要说不,他已经狠狠踩了油门,狂飙去了。
绝对不能让他继续乱来!
不管她多么欢喜遇到了他,这种玩命的速度还是不要为好!
可是,他突然伸手扭开了电台,DJ嘶声力竭地卖力热场,讨厌的RAP旋律严重地侵袭着她单薄可怜的耳膜,而就在这讨厌的环境里,她连一句反对也来不及开口,就被他的红色跑车带上了前往高速公路的方向。
她以为,希是个比她更内敛成熟又认真的人。
起码在记忆里,他一直是那样的,可为什么才数年没见,他就成了这样子?晕头转向地坐在他的车上,也不知道绕着同一个地方转了多少圈,她的脸苍白得吓人,却因为生气所以沉着脸。
分心地悄悄看过去,希沉了沉眼。
她这样的神情,说实在的,像极了在法庭上的时候。
黄熙康,相信在司法界没有谁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身为“审判之父”的养女,从小就被送到美国去栽培长大的检察官,16岁上庭后就一直保有不败纪录,19岁归国,并在短短的几年间超过了其养父的两名亲生儿子在司法界的成就,年纪轻轻地就被一致看好,认为是其养父的唯一继承人。就连媒体也对她这位16岁就出道的天才检察官的事情十分关注,甚至还有人偷拍她在法庭上的短片,非法上传到互联网上,使得她的事情变得炙手可热,加上在司法界少有的靓丽冷艳妆容,那酷得不成话的目光,还有仿佛英国贵族般的浓郁贵族气质,使得她的风头一时无两,就连她惯用的那个牌子的化妆品,本来尚是名不见经传的家族经营生意,却一下子成了街知巷闻的名牌,年轻人们对她更是竞相仿效……
然而,就在两年前,有着大好前途的她突然消失了。
传闻,这都是因为她的不败神话屡屡被新晋的律师贺剑所破,但也有谣传声称这两人私底下交往甚密,甚至还有媒体拍摄到两人深夜在码头见面的照片……
不管如何,在不久后,她只留下一纸辞呈,便再无音信。
不过,这张辞呈被搁置了。
不管是检查部门或是执法部门,都在密切地寻找她的下落,希望她可以尽早回去,就连她那一向不怎么关心她的养父也托了好友去寻人,所以,他才会在偶然的机会下听到了她出走的消息。然而,如何料想,如黄熙康如此有能力有身价的人,会甘心地窝在一家小小的便利店里,洗褪铅华,在一间名不见经传的便利店里当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店员?
虽然明明没有精心描绘的妆容,没有漂亮高贵的衣服,或是那套见着了就觉得肃穆庄严的监察官制服,但味道却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瞄了瞄时间。
凌晨了。
于是,他把车驶入市区,放缓了速度。
“你住哪?”
他的问题,被她当作了耳边风。
沉默里,他拐了个方向,终于,把车停泊在她工作的便利店门外。
“希……”
见她又拿那双大得闪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沉默地别开了脸去,用手背托腮,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但他的漫不经心似乎没有打消她要把话说下去的兴致,“希,你前一阵子是不是有来过我们的便利店?”
他沉默。
这时,肩膀被她轻轻地摇了摇。
不禁想起过往的相处,每一回陪着她去补习班他就会独自坐在走廊的位置上睡觉,待她下课时,总会这样轻轻地摇摇他,把他叫醒。如果是冬天,还会特意去自动售卖机买两瓶热巧克力,一人一瓶暖着手暖着心地喝……
本来决议不理会她的心情不免动摇了一下,他冷淡地开口:“没有。”
“如果没有,你怎么会把车停在这里?”
“那是因为我看着你碍眼,想把你丢下。”
“那……那……三个月前,你有没有在一条暗巷里救过一个女的,却被人家咬了几口?”
对于她的锲而不舍,他的回答是打了个呵欠。
“希!”
“救人能赚几个钱?”
“希!”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生气,他不禁撇了撇唇,睨过去,“你知道的,我做什么事情都为钱,即便没有钱,也要拿点什么便宜之类的,我就是那种不吃亏的个性。所以,救你的人有没有要你陪他过夜?如果没有,就不是我。”
那流气的语调使她意外地愣了愣,走下车去。
看着她僵直的背影顿在车门外,知道她那倔的性子一定是有话要说却咽不下气,他唇角撇了撇,直接发动了引擎。
车,发出一声怒吼。
她连忙转过来,但当看到车还好好地待在她的身后时,生气地咬了咬唇,深呼吸,换上从容冷静的表情,弯身,敲了敲车窗。
他没有立刻回应。
当着她的视线从容地点燃了杂牌香烟,放嘴里抽了好一会,才把车窗降下来。
浓烈的烟臭飞扑过来。
她不禁一阵咳嗽,但这样的狼狈并不影响她从容的冷静,他自然也知道她如今是戴着虚张声势的面具,不过,说实在的,如果他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呢?毕竟,她的童年,她的年少,她的豆蔻年华——除了婴孩时期,不管是哪个阶段,所有、所有都有他的参与其中。
是他,用他的双眼,看着她人在异乡,哭着哽咽着,却一擦眼泪就骄傲地抬起头继续接受她父亲的磨练,直到成为众人眼里不可多得的司法界奇才。
说起来好笑,这虚张声势的面具还是他陪着她练就的,如今,她却打算用回他的身上,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降低了车窗后,他就倚靠着车窗,有一口没一口地吞云吐雾着,脚更是吊儿郎当地摇来晃去踩着拍子,或许是因为他肌肉发达力气也比寻常人大的关系,车身一阵接一阵地震动着,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希,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他没有说话,就当是有苍蝇在耳边飞过。
他像什么样子,他自然知道,不就小痞子一名吗?再难听的,就是面目可憎的流氓相。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回,是以长辈的身份说教?
手里的香烟一弹,他好笑地转过来,毫无畏惧地看着她那架势十足高高在上的表情,“收起你的虚张声势吧,你以为,我会吃你这一套?”
她脸色一窒,果然瞬间垮下了脸。
是的,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摆款,但这个任何人不包括他!
“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你混古惑了?”
“古惑?”他不禁用拇指擦了擦鼻头,“你果然看了不少奇怪的电影和电视。”
“我……”
明明她没有错的,可听到他这样说,想起过去那段有日没夜苦读律法学习口才的日子,脸羞红了,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瞬间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矮了一截。
而这个发现,也使得她放弃再站在这里跟他争论什么了。
因为,心态上输了,一切就输了。
“希,分开了这么多年,我们好不容易见到了面,不如你把联络的方式给我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
他嘴一撇,直接把车窗升上去,孰料她见了,连忙伸手过来,“啪”的一声闷响,车窗玻璃把她的手给夹了个死死的。
他心里低咒,把车窗降了下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孰料,她的包包里传出了一阵铃声。
撇唇别过脸去,在车窗的反光里看到了她一脸紧张地接听电话,还奇怪地转了个身。
真的很古怪!
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支支吾吾的,声音轻了个八度。
好不容易结束通话,他转过头来,不耐烦地看着她,“快回家,我走了。”
“慢着!”
她的脸色跟刚才大不相同,透着粉红,绝对是跟方才的电话有关。
心不在焉的听着她再次展露犹如长辈般的关心,他突然狠狠地按了喇叭,夜的寂静,霎时被捅出了个娄子!
而她,吓得脸色苍白,就连便利店里正打着瞌睡的店员也猛地被惊醒。
“希?”
“不说了,我走了。”
“慢着,希!”
不理会她的叫唤,红色的跑车往前飙去。
倒后镜里,看着她的身影越缩越小,越缩越小……
回到公寓停车场,把车停好后,他跳坐在路边的石凳上。
夜的风,徐徐地,带着夏日的腻人,但到底还是感觉很舒服。
点燃香烟,他就在那里发着呆,路边偶有行人经过,不是下来买消夜的就是加班夜归的人。
打了个呵欠,正要回家,却在伸手去拉公寓大楼大铁门的时候遇到了另一双手。
一愣,冷眼转过去,对方刚好诧异地抬起头来。
沉默。
“到底要不要上去啊你们?”
夜归的老汉口吐着臭臭的酒气,伸手就要把人推开。
他见了,几乎是反射地,连忙把身边的家伙一拉,带到身后去。
“嘭!”
铁门被老汉摔上。
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他转过身去,心情十分不好地瞪着正以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
黄熙康,这家伙居然……
“你住在这里?”
下意识地摸出了香烟,才要点燃,居然就被她“啪”地打掉在地上,他愣了愣,没好气地看着她,却见她自己也是一愣,似乎很为自己刚刚所做的事情感到懊恼。
“你住在这里?”
或者是他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他转过身去,“嘭”的一声,整个人靠在铁门边上。
“嗯。”
她的回答,让他有点脑袋发涨。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两年。”
然后,沉默。
他在这里也是刚好住了两年,也就是说,他们就碰巧住在同一幢公寓楼里,却完全没有遇到过。
怪不得,刚刚就在这里附近遇到了她。
原来,并不是巧合。
终于,他笑了起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住哪一层?”
边说边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拉铁门。
“四楼。”
“嘭!”
铁门被用力地推了回去。
楼上,已经熟睡的人莫名被吵醒,不禁一阵破口大骂。
楼下,他嘴角抽筋地看着一脸无辜的她。
四楼是吧。
不好意思,他也是。
一梯两户啊……
老死不相往来,原来指的就是他们这种。
“希?”她的丹凤眼眨动着,美丽得几乎可以忽略掉脸上的雀斑,“难道,难道……难不成你也住在这里?”
真不是普通的迟钝!
“真的,你真的住这里……那个,你住哪一层?”
正开心着,见他径自走上楼梯,她连忙跟着跑进去,带上门,只来得及看到他转身的一刹。
“你等等我嘛……”
不知道为什么,爬着高高的楼梯,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那种感觉,像是以前学校组织去郊游,同学们三五成堆讨论时一般,虽然,当时她因为课外还有检察官的培养课程不能参加活动,只能当个局外人。
终于,追上了他,在四楼。
可是,眼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跑来,他却当着她的面把门给开了,又摔上。
不过没关系,总算让她知道他住在哪里了,即使他不肯留下联络方式,想找他的时候去敲他的家门总行了吧?!
打定主意回过头去,掏出钥匙去开门,可……
轰……
脑袋似乎有什么炸开了。
他……
他……
他……
他就住在她的隔壁!
“嘭嘭嘭!”
敲门声在响。
“嘭嘭嘭!”
敲门声还在响。
“嘭嘭嘭!”
敲门声TNND一直在响!
捻掉手上的香烟,他踩着烦闷地步伐一把拉开了门,瞪着门外小脸通红通红的她,这家伙!
“你又怎么了!”
“行动电话的号码!”
向前摊平的手,还有认真得不得了的表情,让他不禁错觉回到了陪她复习的夜晚,她明明困得眼帘跟眼皮都要打架了,还是死活不肯睡觉的倔强。
唇角撇了撇,他闷声道:“不给就是不给,少烦了!”
说着就要关上门,但才关上,门外又传来了“嘭嘭嘭”的敲门声,每一下都叫人神经崩溃!
再一次拉开了门。
他的脸臭得不行,反向她摊开了掌心。
她侧头,满眼的问号。
“把你的行动电话拿来。”
她一听,得逞得像孤狸般地笑了起来,把自己的移动电话双手奉上。
一边输入自己的号码,他一边睨视她,这家伙,才出走个两年,到底沾染了多少叫他看不顺眼的恶习?
“为什么非要我电话号码不可?”
把行动电话塞给她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吐槽。
“给你电话呗,晚安!”
她的话,叫他愣了愣。
这种小女生的赖皮语调……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进了公寓,关上了门。
懊恼的感觉,袭上脑袋。
洗了澡,躺到床上,明明眼皮沉沉的,却忍不住一直把玩着行动电话。
一点,两点……
四点,五点……
这家伙!
红通通着一双眼,他气愤地翻坐了起来,看着外面已经吐白的天色。
他的移动电话屁都不放一个,那该死的女人,竟然敢耍他!
烦躁地起了床,瞪着一直一直睡在角落里的那团毛茸茸,他走过去,蹲下,忍不住拉起那家伙的大耳朵,“喂,你这老家伙,再不动的话就要老得走不动了,陪我去跑步!”
回答他的,是生气低沉的吼声,发自喉咙。
“走啦,我要去出汗,发泄发泄!”
见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动也不动,只是懒懒地甩了一甩尾巴,他懒得多费唇舌,自己换了衣服便出了门。
正文 第三章
出汗,不管如何都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渠道。
但狂跑了一早上,流出的汗几乎让他这个大块头虚脱过去,却没能让心情好些,尤其回到公寓里看到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竟敢跳上了他的床,霸占着睡大头觉以后!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做的事情往往难以理解。
例如,像个娘们般地为了无关紧要的陈助理被人中伤的事情,去跟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那些无聊的三八争论不休起来,甚至还鸡婆地把并不相熟的陈助理拉到总经理办公室去找那些人理论。
待回到公司的顶层,守在大老板办公室外,接收到陈助理那怀疑的目光,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笨的举动。
于是,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无论如何,想压制下这份莫名其妙的不好心情。
没理由,就为了黄熙康的事情,把自己弄得大失方寸的。
虽然,明明已经被她无心的一句话影响到发狂的地步,还是不想承认!
咖啡的苦,让他不禁狠狠皱眉。
以前,他觉得喝黑咖啡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或许,并不是因为黑咖啡很好喝,而是因为老是有人喝的时候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边想边看着陈助理鬼鬼祟祟地走向电梯间,他没有跟上去,虽然他的Boss老是交代他必须好好看着这个陈助理,监视陈助理的一举一动,老认为陈助理没安什么好心眼,可在他而言,陈助理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又干他啥事?
他只是个小小的保镖,并不一定什么都言听计从。
关于这点,或者与他一起长大的黄熙康就可以现身说法。
蓦地,发现自己又想起她,心情不觉又恶劣了起来。
不过是偶然重逢,他干吗娘们似的老想起她?以前靠着那些厚粉华衣的装饰,还能算是个视觉美人,现在不修边幅的样子,说她是个丑小鸭已经是抬举了。
就不知道她昨天那种怪里怪气的语调,飘飘然的脸红是为了谁!
有……男人了吗?
那种感情有缺陷的人?
轻轻撇撇唇,他不以为然地把剩下的黑咖啡倒掉,像黄熙康那种感情线从缺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男人……
不,真的有!
不过才十个小时,他为眼前看到的一幕震惊得口瞪目呆。
当时,他正端着保温瓶站在阳台上望着街上发呆,孰料,却看到远处有人拖着手走到楼下来。
那个头低得快要贴胸,一副羞涩得叫人汗颜的家伙,不是他知道的黄熙康还有谁?!
而与她牵着手一起走的人,也很眼熟,只是,他一时没能想起在哪里见过。
连忙把保温瓶放下,他趿了拖鞋就匆匆地跑下楼去,孰料,却正好碰到人家依依惜别,男的往女的脸颊轻轻一吻,作为道别的一幕!
那家伙是什么表情!
那种满脸红透的反应,简直是、简直是……
“我们明天见了。”
被吻到的地方热热的,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他吻到脸颊,可黄熙康还是老不适应,害羞得不敢直视他。
待他走了,她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吻到了脸颊,刚刚有那么一刹,她真以为洛问是想亲她的嘴了!
边想边转过身去,她的表情定格在那里。
“嗨!希,你……”
嗯,问不出口,不知道他站在身后多久了,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你有没有看到我跟我男朋友……
正犹豫着,却见他对自己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她心里奇怪着,低头看了看腕间的手表,都凌晨了,这人还要去哪里?
见他往停车场走去,她连忙追过去,“希,你又要去飙车吗?”
他没有回答。
说实在,他很生气。
他等了她一晚一天的信息,她居然就只顾着跟男人嬉闹。他又不是她的备胎,男朋友走了,才来关心他纠缠他,当他是什么啊!
想到这里,猛地记起了那个男人是谁,他旋过身去,正要开口问她,她却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没见几年,还是那么冒失!
“喂,你怎么跟洛问在一起?”
她捂住被撞得老痛的鼻子,突然听他这么一问,想回答,却又因为他的眼神过于可怕,只好干笑了起来。
“回答。”
有时候,老觉得他才是年纪比较大的那一个。
她的两个食指,忍不住撞了撞,抵在唇边,忐忑地看着他。
“那个……我跟他,不行吗?”
一时没有察觉到,希到底如何得知洛问的名字的,自然也没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给希正式介绍过洛问……或许是因为在以前的相处里老是听取他的意见,也习惯他的命令和强势,所以在面对他时,她才会老有一种自己在他面前矮了一截的错觉。
“我说不行,你就离开他吗?”
很碍眼!
虽然她的小动作让她看起来给人一种很可爱的错觉,一如以前,但是,现在不管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那个……能不能不要?”
他眉一挑,直接转过身去,她见了,连忙跟上去,一不小心,又坐到了他那红色跑车的副座上。
“你坐上来做什么?”
“希,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
他睇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我知道了,你一定在气我没有给你发信息对不对?”
他沉默,原来她也知道自己食言而肥!
“其实我有发的,可是……我怕你看了那些信息会生气,就全部存到草稿箱去了。你不信……我给你看看。”
瞪着那硬塞过来的行动电话,希斜眼了她一下,才夺了过去。
果然有好多短信都是要发给他的,他逐一地看着,越看,眼睛越是半沉,不禁深高莫测了起来。
“希……有时候觉得你比法官大人更叫人畏惧。”
他不禁愣了愣,睨视她。
“我说真的,尤其在你不说话的时候,身上会有一种很难以亲近的味道……”
才说罢,感觉车身斜了一下,她意外地张望了一下,转向他那边时,才发现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她的座位上,整个人挨近了过来,脸上依然是那种很深高莫测的沉默,眼神也是冰冰冷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不禁“噗嗤”一笑,伸手就去拉他的手臂,“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希,你以前就老爱这样吓唬我。”
“那是因为你老爱做傻事。”
“是啊,以前老爱做傻……”
下巴突然被挑起,她的话顿了顿,意外地看着希,却还是一脸的不设防,“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希没有说话,只是撇了撇唇,笑得有点叫人心跳加速。
“希?”
“你认为,我这次还是要吓唬你?”
她不明白地眨了眨眼,当着他越发接近过来的脸,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笑开了,“希,我可是跟你认识了超过十年了,我虽然跟别人相处时显得笨拙不得要领,但对于你的事情,却是比自己的还要清楚。”
大言不惭。
她可记得他们到底分开了多少年?
他不禁挑了挑眉,好笑地说:“比我还清楚?”
“对,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
弟弟……
心里不禁恍惚了一下。
“你说,我这个表情很难以亲近?”
收起了表情,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反应。
“希?”
“其实我很容易亲近的。”
说罢,未等她会意过来,他脖子一伸,脸凑了过去。
那一刹,她吃惊地微微地张开了嘴,可吃惊的低呼却全数让他给含住了。
他……对她做了什么?
看着希没事人地抽身,她不停地眨着眼,无法回过神来。
“都这个分上了,你还是认为我难以亲近吗?”
除了眨眼,她还是眨眼。
于是,他眉一挑,大手一伸,按在她的头侧,整个人俯身过去。
眼前一暗,她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拿手捂住自己的唇,受惊地拼命喘着气,而眼前的他,顿了顿,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直接伸手去开了她身边的门,才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下去吧。”
笑容敛去,又回到了难以亲近的面貌。
她定眼看着他的侧脸,依然是脑海一片空白。
“我可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耗,我还有事情要去办。”
看着他又要凑过来,她下意识地松掉了身上的安全带,逃跑似的溜下了车,但双足着地的一刹,却又僵硬地转回来,拉住他正要关上的车门。
“你又怎么了……”
“你这么晚了,还要去办什么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而且脸还热得像是被火烧一般。
“大小姐,自己生活了这么久,你难道还不懂要拥有这样一辆跑车需要多少钱吗?而钱,自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一愣,抬头瞪着他。
“放手,别碍着我赚钱。”
“可是,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自然是能够赚钱的地方。”
说罢,他突然使力,她脚下一个踉跄,放掉了车门。
“啪”的一声,车门紧紧扣上,而他,系了安全带便把车飞快地开走,害她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站在冷清的夜里,望着那颜色绚烂的红色跑车绝尘而去,明明已经是春末了,却不禁打了个哆嗦。
手徐徐地摸上冷得发抖的唇瓣。
心底恍惚了一下。
她的初吻,居然不是跟男朋友洛问,而是她的邻家弟弟,与她一同长大不管何时都在一起的希。
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蓦地,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想起他老是驾驶着的那辆名贵的红色跑车,想起他昨天的那句接近下流的假设——
“你知道的,我做什么事情都为钱,即便没有钱,也要拿点什么便宜之类的,我就是那种不吃亏的个性。所以,救你的人有没有要你陪他过夜?如果没有,就不是我。”
分开的这几年空白里,希到底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活在她记忆里、心底的邻家弟弟,怎么会让她有了陌生的感觉?
不安……
不安……
不安……
除了不安还是不安!
目光一沉,她柔和的眼眸里闪掠过已经两年不曾出现的锐利,转过身去,直奔四楼。
正文 第四章
到底现在是几点了?
酒实在喝得有些多了,希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飘飘然的,而这时,不知道是谁居然还一个劲地靠过来。
鼻息间闻到了刺鼻的香水。
“走开。”
他手一推,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推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点醉了,居然没有成功地把那个仿佛八爪鱼般的家伙甩掉,反倒让对方顺势地用手缠了过来,恶心地在他的胸前摸来摸去,还发出了讨厌的怪笑。
是个女人。
那声音也带着飘飘然的感觉,除了这些,他已经无力再去辨认什么了,也听不真切对方在说什么。再次伸手推开那女人,他吃力地爬着楼梯,对方却又一次赖了过来,死紧死紧地拽住了他的腰。
脚下一个踉跄,他竟然让那个女人给推到了墙上。
脑袋估计撞了个包,更加昏沉了。
那死命赖过来的身体,害得他再无力负荷,终于滑坐在地上。
“喂,来嘛来嘛……”
隐约听到那个女人在说什么,感觉在胸前的手在用力地撕扯着他的衣服,他不耐烦地把那双手打开,然后,思绪再次变得涣散。印象里,只记得那女人仿佛很愤怒地在说:“刚刚又说要上人家,明天我就去告诉你许老板,说你根本就……”
许老板……
是谁?
隐约地似乎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似乎有谁倒抽了一口气,直奔了过来。
基本上,黄熙康如何也没有料到,忍着睡意守在门口苦苦地等着希这么久,突然听到楼梯里的巨响后冲出来一瞧,居然会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希,坐在楼梯间。
而一个打扮得古里古怪,身上没几块布的女人,居然以暧昧的姿态跨坐在希的身上,双手把希的衣服拉得老开老开的,那红得滴血的大嘴,则一个劲地往希的脖子上吻过去。
“喂,你在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怒气冲冲地跑了下来,一把就把那个身上没几块布的女人从希的身上推开。
待那女人转过来,才看到那张苍白的脸上涂满了奇怪的颜色,但不管如何,一旦仔细看了,就会发现这女人其实年轻得很——因为,再多的厚妆也掩盖不住年轻未长见识的双眼。
“你又是谁啊?小妹妹!”
黄熙康怀疑,到底谁才是妹妹。
沉吟了一下,悄然望了望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希,她硬着头皮,友好地说道:“我是希的姐姐,请问你是……”
“原来他叫希?你是他的姐姐?能不能多告诉我一点他的事情?”
突然被那个小妹妹抓紧了双手,她嘴角僵硬了一下。
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的搞不清楚状况?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他一起回来……”
“因为他说他要跟我做啊。”
那与妆容的成熟不同的灿烂笑容,刺眼得她愣了愣,“你说的‘做’是指……”
“姐姐,我跟你说喔!我跟我的姐妹们都超哈他的,我们甚至还打赌看谁能够先上他的床,还有还有,今天他指明了要我跟他的时候,我的那些姐妹们脸色有多么难看你知不知道……”
拜托,谁来帮她打断一下这个小妹妹?
瞧瞧她都听到了什么?!
做?!
上床?!
打赌?!
“那个……现在能不能帮我一下?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把他扶上去。”
她怀疑,她再不打断这个小妹妹,就真的要在这楼梯间里待到天荒地老了。
还好,不管那个小妹妹心里有多么怨言她的指唤还是帮着她一同把希扶上去了,估计,是因为在顾忌她的“姐姐”身份吧。
一整晚的,她还在想分开的这几年里,希到底会变成怎样。
怎么说亲她就亲她,说的话又那么的下流。
如今听着身边这个小妹妹说的话,心里都凉了半截了。
原来,自从两年前希搬到这边来后,因为长相不赖,又比其他男人更显得有男人味——因为体格健壮的关系(说实在,她到现在才注意到希的体格原来变化那么大,以前的希就只有骨架子,哪来的这身肌肉),加上打扮有个性(她怀疑这是希不喜欢去买衣服的关系——毕竟以前希的生活用品多是她去采办的),又开着一辆帅气梦幻的红色跑车,跟他在一起的人又很阔气……
搞了半天,原来希的工作是给人家当保镖。
就像以前保护她一般,不过如今保护的,是某企业的大老板,而那辆红色的跑车,自然是那位大老板的。
“姐姐,你们住的地方好干净啊!”
因为没有希的钥匙,她只好把希带到自己的家去。
看着那个小妹妹边走边把脚上的高跟鞋踢掉,东一个西一个的,她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吧,她是有那么一点洁癖。
“你先照看他一下。”
把希安置在沙发上,她便去端热水,可怎么也没料到,才走出客厅,就见那个小妹妹趴在希的身上为所欲为地亲这里亲那里,一双手甚至还去……
还去扒开希的裤裆!
“姐姐,很晚了,你先去睡觉吧。”
像是察觉到她在后面,那个小妹妹居然一边解开自己胸前的小可爱一边这般打发她。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那个小妹妹再次压到了希的身上,硬抓着希的手往自己的高耸处抓去,她连忙跑过去,抓起那个小妹妹丢在地上的小可爱,二话不说就把那个小妹妹丢到了门外,快得连自己都惊叹自己的行动力。
外面,那个小妹妹拼命地敲着门。
她喘息着,硬着头皮叫道:“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嘭、嘭、嘭!”
敲门的声音久久地不散。
她紧张地贴着门,心里十分担心那个小妹妹会破门进来,不过还好,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外面听到了一声低骂,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面对刚刚的小妹妹,竟然比在法庭上等待判决更紧张。
回到客厅,看着浑然不觉醉死在沙发上的希,只觉得心里懊恼顿生,扭了热毛巾,她故意用力地在他的脸上揉啊揉的,就怕他不醒过来!
在美国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女生喜欢。
黑头发,黄皮肤,又长得斯文,而且还会几下功夫,打架时既狠又辣地连那些地方小流氓都怕了他,所以,他在女生堆里可受欢迎了!
不过,希根本不会理会那些女生。
他老说,保护她这个老爱做傻事的雇主已经够烦了,没那个心思,而且还老把一句话挂在唇边——女生,烦。
可是,现在呢!
目光飘向他那被拉得老开的衣领,在灯光下,还隐约看到印在蜜色肌肤上的红色唇印。
索性把他的衣服脱了,拿热毛巾在那用力地擦了起来,可擦着擦着,感觉他的身体震了震,她顿住,抬眼看到了他半睁的眼。
“不赖嘛,终于醒过来了。”
说罢,热毛巾丢到他的脸上,“你自己擦……哇!”
猛地,被拉了一下,跌得晕头转向地,脸边一热,看到了本来丢到他身上的热毛巾,这才发现自己被他反身压在沙发上,她吃惊地瞪着身上的他。
本来要说话,却被他猛地捂住了嘴巴。
心里,这才觉得有点怕了。
“不必找我Boss告状,我说会上你就会上你。”
Boss?他在说什么?而且……“上”?!
不必自己去思考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单是胸前猛地一凉,她已经多少猜到了!但问题是,他到底以为她是谁?
但陌生的感觉,因为他的手使得她无法再思考下去。
然而,不管是亲吻或是拥抱,都冰冷得仿佛机械程序一般,而被贯穿的疼痛,却比不上看到他在彼此抽搐过后倒在身上昏睡过去的那一刹。
心,空空的。
看着天花板,感觉着他那热得会烫伤她的体温,直到异物在体内淌出,才迟钝地推开了他冲进了浴室。
大量的水蒸汽使得大脑越发的发懵。
反倒是刺骨的冷水,使得停顿的思维恢复了过来。
她,黄熙康,居然跟她的邻家弟弟发生了关系。
身体残留着被撕开的疼痛,然而,却比不上心中的那份屈辱感。
如果他把她误当别人,那么今天晚上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所以,换上睡衣后,她第一时间跑回客厅,用热毛巾在他的身上擦拭,拭去她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也擦去沙发上那块代表了她的屈辱的血迹。
甚至,还平静地,替他把衣服套回去。
“熙康?”
她顿了顿,意外地看着他未醒的眼,正替他穿上外套的手僵硬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里?”
“你……在做梦。”
“做梦?”
看着他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又要睡着的样子,她深呼吸,淡笑,“明天还要陪我去补习班,你快点睡。”
“对喔……还要陪你去……”
看着他终于沉沉地睡去,她用力地紧咬住了下唇。
什么烂借口,他居然也信了?!
睡迷糊了还是酒醉未醒?
整个人乱哄哄的,随便找了张暖被给他盖着,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是怎么打开电脑怎么连接到互联网上的都给忘记了,当听到熟悉的声音透过音箱传来时,她才意外地回过神来,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的视频窗口。
“我知道你的考虑有道理,但是,你的提议行不通。”
对方这般说道,扒了扒头发,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连领带都被扯掉丢到一边去了,是一名……跟她年纪相仿的男子。
而她,保持沉默。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说她连自己说过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对方会很生气吧?
正酝酿着是否要向对方道歉,却突然听到对方急匆匆地说道:“熙康,小老鼠醒了,下次再说。”
然后,视频的画面中断。
独剩她一人,瞪着漆黑的画面发呆。
惯性地把自己的双脚缩到了沙发上,结果,却引得身体深处的阵阵疼痛。
她巴眨巴眨着眼睛,泪珠滚落,就在这时,视频的画面闪了闪,才意外着,听到有人冲了进来,她吓得连忙关掉了电脑转过身去。
只见,希站在门边,正一脸错愕地瞪着她看。
“我刚刚听到了很熟悉的人的声音。”
希的话,让她错愕。
本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没有说话,力图平静地看着他徐徐地走过来,并大咧咧地坐到了她的床上。
“如果我没有听错,那是贺剑的声音?”
似乎,他并没有注意到她刚刚哭过。
“你认识……贺剑?”
她假装揉眼睛,悄悄地伸手去抹掉泪迹。
“你不否认刚刚的人是贺剑。”
不知道他为什么咬牙切齿,她大方地承认:“是的,刚刚是贺剑。”
沉默里,他突然从床上站起来,来到面前,并单膝蹲下,当着她略带戒备的眼,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
想起方才的事情,她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又是一阵沉默。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诧异,但很快又收起,回到她所熟悉的内敛,“你,为什么离开检察院?”
“没什么。”
“看着我!”
是他的气势使然还是惯性服从?
当视线对上他的,她倔强地咬了咬唇,想起以前老是以他的喜怒马首是瞻的自己,现在才发现,原来过去的相依为命里,自己有多么的依赖他、顺从他。
“告诉我,为什么离开检察院,在你得到你的父亲承认以后。”
“谁承认谁……谁在乎呢。”
她再一次别开了视线。
“你……以前不会隐瞒我的。”
“希,你还不是一样,把我一个人丢在美国自己突然不见了。”
一时的失言,她错愕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目光刹时变得有点冷了,这才想起回国以后想尽办法去寻他,却被父亲发现了叫到了书房里痛斥了一翻,并命令她以后不许再提起“许云希”这三个字的事情,还要她承诺把希忘掉。
这命令实在太奇怪了。
不过,所有的答案现在就在眼前,或者,只有希能够为她解答,但,在看到希的这个眼神后,她却不想去知道答案了。
“希,我只要你知道,如果你没有突然从眼前消失,我不会急着回来的。”
他似乎意外地愣了愣。
“我……一直以为是你父亲把你叫回来的。”
“他看我把学士课程丢下跑回来,气得几乎用拐杖把我打死。”
看他撇了撇唇,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还是很介意刚才的事情,但是不禁又为此刻这份久违的温馨感动,还好……她把事情给隐瞒了,纵然身体还清楚地记忆着他留下的疼痛和屈辱的味道,但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本等着他回来的那份焦虑以及当时暗暗决定的事情,原来并不单纯地为了把似乎变质的他导回正途,更多的,是想要为自己孤独已久的心找到可以回去的地方。
“希……”这回,换她伸手握住他的,小小的手指头因为紧张而摩挲着他掌上的厚茧,却一时分神道:“哎?你的手好粗糙……”
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见他急着抽回,她连忙又抓住,“不是的,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想说,想说……”
当着他的目光,她不禁结巴起来。
“真该让外面的人看看你这副迟钝又冒失的模样,哪里有继承‘审判之父’的可能?”
他的取笑,非但没有让她生气,反倒让她“噗嗤”地笑了。
“又笑,没听出来我在损你啊!”
他伸手敲她的脑门。
“以前你也经常这样取笑我的,再迟钝再冒失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有你看到嘛!”
看着她那毫无芥蒂的笑容,他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来,而她说的话,实在很暧昧啊……
害他,心里莫名高兴。
“好吧,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他愣住,瞪着她看。
“以前也一起住的。”
看她咬着下唇,一副紧张的表情学着他蹲下,在身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肩膀,仿佛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在这一刹,觉得那几年的空白就像梦一场。
他张开嘴,但拒绝的话却迟迟说不出口。
“希?”
肩膀又被她蹭了蹭。
他想起来了,自从多年以前的那一夜在肮脏的巷子里头救了那只流浪小狗后,那只小狗就很亲近她,老是爱拿脑袋蹭她的脚,于是潜移默化地,她也变得很喜欢拿脑袋蹭他的肩膀撒娇……
“不可能,我们……”
他哑着声音开口,却被她抢了白:“希,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眼前,那双显得狡猾的眼睛巴眨巴眨着,充满着讨好的味道,他嘴皮动了动,声音却没有发出来。
“希!你想想看嘛,我们租的这种公寓明明有两个房间,但只有一个人住很浪费耶!再来,如果跟外面的人合租嘛,以我的性格会被人家欺负,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会欺负人家,所以一个爱被人欺负的我加上一个爱欺负人的你,不是刚刚好吗?再有再有,我们在美国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都很愉快啊,一定不会发生什么麻烦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他沉默。
斜眼看着她。
而回答他的,依然是充满了企图地巴眨巴眨着的眼睛。
“你就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吗?未来的‘审判之父’。”
那种牵强的理由,他听了好汗颜。
“我只是个平凡的便利店店员。”
她回答得格外的兴高采烈,让人十分错觉,便利店店员这份工作比检察官的工作形象更伟大。
“要让你那位男朋友知道你跟男人同居,铁定要跟你分手的。”
“那就分手吧。”
他意外地愣了愣,唇角扬起却又连忙压住。
而她,看着他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去,连忙追过去,“希,你去哪里?”
“回去睡觉。”
“可是你还没有……”
“明天晚上我会搬过来的,不要出门。”
说罢,门关上。
不禁愣了又愣,待慢慢消化了他的话后,她忍不住孩子气地叫了一声:“万岁!”
门外,听到那隐约的声音,他不禁笑了。
只是,当他走进浴室准备洗澡的时候,瞪着那扣错了位置的皮带时,才不由得想起了一直被他忽略掉的细节,为什么刚刚他会睡在她家的沙发上?
还有……
她刚刚邀他一起住,难道是为了转移话题?
因为,他在她的面前提起了贺剑?
她刚刚,为什么又要对着电脑哭?
她离开检察院,留书出走,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
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发,一边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瞪了瞪恬睡在床角的老狗,忍不住伸脚踩了踩那毛茸茸的脑袋。
“你说,她是不是像传言说的,喜欢贺剑?所以,才对那个洛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人——不,没有狗回答。
“喂,好歹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动动耳朵也好啊!”
还是没有狗回答。
长夜漫漫,无眠。
他懊恼地横尸床上,命令自己要睡觉,即便做个噩梦也好……
正文 第五章
这果真是个噩梦!
隔天,当许云希终于带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出现在黄熙康的家门前时,迎着她欢喜的小脸,他还来不及惯性地撇撇唇以示性格,身边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就飞扑到了她的怀里。
“Joe?!”
被扑在地上的她,一边被那只叫做Joe的老狗用脑袋蹭着脸,一边惊讶地叫着,然后欢天喜地地紧紧搂住那只毛茸茸的老狗,“Joe!真的是你!想死我了!知不知道,自从你不见了以后我晚上都睡不着!我找了你很久你知不知道,我甚至还在网络上悬红找你……听到有人说在这里看到你,我连忙就回国了,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你!可爱的小Joe Joe!你想死我了!”
上天可鉴!
这女人昨天说的可不是这样!
怄死他了!
什么为了寻他归国,差点被父亲的拐杖打死……
看着她目中无人只有狗,为了那只毛茸茸的老狗把他晾在门外,一个劲地张罗这个张罗那个,又亲又抱,又是梳毛地,甚至还给那只老狗扎起辫子来,根本就是完完全全地把他给忘记了!
那只老狗也是的!
他养它那么多年,把屎把尿,平常叫它,它顶多就竖起个耳朵虚应一下,如今一看到她,便精力充沛得仿佛初生小狗。
这一人一狗,真是怄死他了!
“咳!”脸一沉,他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可是,里面的一人一狗,依然大玩梳毛游戏忙着弥补几年不见的空白,甩都不甩他。
“咳!”
还是没有理他。
忍不住咬牙切齿道:“王……”
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愣了愣,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二话不说就走,匆忙得连行李都忘在了她的家门前。
电话是Boss打来的。
他的Boss,叫许文生,是一间贸易公司的老板。
说到这个老板,他不禁撇唇一笑。
“你就躲在里面吧。”
到了Boss的书房,便被命令躲在最里面。
不久,与他共事的陈助理来了,隐约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Boss又安排陈助理躲在另一个暗室里,不久后,敲门声响起。
“许总。”
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最近老跟陈助理走在一起的那个女的。
“还以为你打算连招呼都省了。怎样了,进公司快三年了吧?还习惯吧?听阿颜说,你很少回来,连电话都省了?父母把你养大……可不容易的啊。何况……”
外面一阵对话声响起,听着他的Boss以狡猾的语调去欺负那个年轻的女人,他的目光冷了又冷。
然后听到了Boss唤陈助理出去。
“介绍还没开始呢!陈助理,你过来。”
“是的,Boss。”
“陈助理,你们早就认识了?”
“是的,Boss。”
“该不会就是你口中的女朋友吧?”
不想再听外面的对话了,他漫不经心地低头把玩着轻薄的行动电话,然后发现,被调整到静声的行动电话里有十来个未接电话。
一看那来电号码,唇角忍不住扬起。
可就在这时,Boss唤他出去了。
外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矮胖的Boss在吞云吐雾。
看到他,Boss张开眯成一线的眼,那目光贼恶贼恶的,“来,抽一根。”
看着那递过来的雪茄,他只是别开了脸。
说实在,他的表现简直是没有把Boss放在眼里,但可笑的是他越是这样,Boss就越是喜欢他,因为……
“越看你越觉得你的性格像极了你妈。”
他沉默。
“儿子,你刚刚在里面也听到了些端倪吧?给我看紧陈助理,那家伙太聪明了,绝对有问题的,以前安置在他身边的人都被他发现了,就只有你演技最好,使他没有防备。”
看着Boss——不,这个为了财富就抛弃了刚出生的他与母亲的男人笑得像个弥勒佛一般地走过来,他——只觉得恶心。
“其实你爸我也不想让你卑躬屈膝地做一个小小的保镖,可是眼看着豺狼当道,我不给自己布一枚暗子,实在太不稳妥了,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以后老爸的财富,都是给你的啊儿子。”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着淡色的眉毛,“说实在,若不是被那个老不死的发现你是我的私生子,其实让你一直安插在他的女儿身边进而取得他的信任留在他的身边,才是最好的布局,可惜了,可惜还是功亏一篑,浪费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啊,也难为了你才六岁不到,还是撒娇的年纪就离开了母亲身边去当他女儿的保镖……”
“我走了。”
他的打断,似乎让许文生极不快,但那肥肉横生的脸抽搐了一下便又笑得仿佛弥勒佛般的福气,“好,去跟着陈助理也好,对了,别忘记了贺剑,那家伙上次交给你们的笔里面的程序,一直无法破译……”
沉吟了一下,又说:“你确定,陈助理没有时间掉包吗?”
“那支钢笔是我保管的,如果会被掉包,那么必然是我掉包的。”
“乖儿子别生气,爸不是怀疑你,好了,早点回去吧,记得给我看紧陈助理和贺剑。”
看着再三被拍了拍的手臂,他沉默地转身离开。
“啊,等一下。”
可是,许文生又喊停了他。
“道上有传言,说你迷上了那个卖酒的Coco,那种酒家女,玩玩就好,别上身。”
酒家女。
他终于回过头来,瞪着许文生。
不知道是他的眼神过于锐利还是怎么了,许文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又僵硬地笑了起来,“自然,你妈是与众不同的。”
他没说话,只是离开。
不想再看到,那张叫他反胃的嘴脸。
对于母亲,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在被许文生找到以前,年幼的他会随着母亲到夜总会去上班。
是的,母亲是酒家女。
虽然印象不深,但总能记得母亲挂在唇边的微笑,还有那句老爱挂在唇边的话。
——微笑不代表幸福,但微笑总能带来真正的幸福。
然而,再怎么爱笑的母亲,夜深人静时却会偷偷哭泣。
当年,他的身份败露,被许文生暗中带回国后,曾经要求去见母亲,但等待他的却是墓园的一方冰冷牌位以及上面那陌生的照片。
紧接着,他便在这个“父亲”的安排下,成为别人的保镖,辗转几年,间接地为这个“父亲”做了不少的间谍,最后,终于在两年以前以保镖的身份成为“父亲”的保镖,只为监视当时刚刚成为“父亲”助理的这个听说“绝对有问题”的陈助理。
其实他不懂,为什么母亲会委身给这样的男人?
一个,认为可以支配他一生的男人。
不禁想到,如果那个“父亲”发现他如今正要跟他口中的“那个男人”的女儿展开同居生活,将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当想起那个“父亲”最后说的话,还是感觉奇怪。
他什么时候迷上了一个卖酒女了?
说实在的,似乎自从昨夜酒醒后,就有什么被他给忘记了。
边想边从停车场内走出来,却意外地发现黄熙康的家一片漆黑,都快凌晨了,那家伙跑去哪里了?才想要掏出行动电话打电话给她,却见一辆熟悉的轿车在身边经过,他下意识地躲在暗处里。
那车牌……
是贺剑的车。
才奇怪着,车门打开,有人从后座下来,他不禁一愣,居然是……
黄熙康。
看着黄熙康弯身,不知道对车里面的贺剑说了什么,然后默默地目送贺剑离开,直到那车消失在霓虹灯灿烂的夜里,她才仿佛很沮丧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往楼上走去。
不禁想起昨夜提起贺剑时她的神情,那犹湿的眼。
甚至还有那个不被她放在心上的“男朋友”。
感觉,自己有一种强烈地遭到背叛的滋味。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他不禁甩了甩头,甩掉奇怪的臆断,待看到她的家里亮起了灯后,才姗姗地回去。
“你回来了!”
看她兴高采烈地来开门,脚边还有一只使劲摇着尾巴的老狗,真让人错觉是新婚的妻子在迎接夜归的丈夫,不过,他现在高兴不起来也无法感动,只是很单纯地,看了一眼被她搁置在玄关的他的行李。
“你刚刚默不作声地跑去哪里了?我都担心死了!”
被动地被她拖进客厅,按坐在铺放着雅致餐布的四人餐桌旁,他冷眼看着忙着张罗这个张罗那个的她。
“等了你一晚,菜都凉了,这回绝对不保证味道了。”
他默默地听着,徐徐地抬眼看着她似乎很是懊恼的表情。
“怎么了?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吃过了!这菜是人家很用心思地去做的……”
“你等了我一晚上?”
“是啊。”
他默默地看着她那自然的表情,若不是方才亲眼看到她从贺剑的车上走下来,或许还真的会被她感动。
“对了,你刚刚到底去哪里了?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但你都没有接。”
“出去办点事情。”
饭桌上,她一直试图活跃彼此的气氛,但是他却完全不配合,看着他那张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脸,她不禁又沮丧了许多。
终于,草草地吃过饭,看着他主动地收拾饭桌,她脱掉了围裙,一边抚摩Joe的脑袋,一边说道:“那个……我要出门了。”
“去哪?”
见他身影顿了顿,那语调像是在关心,她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你说今晚过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就跟同事商量了换班,所以现在该出门了。”
“现在?”
瞄了瞄墙上那可爱的草莓挂钟,他假意漫不经心地道:“我送你。”
“啊?”
“啊什么。”他回头瞪她,脱口而出,“这么晚了,你还想一个人出门?这边的治安一向不好,你难道忘记上次遇到色狼的事情了吗?”
见她一愣,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希!我就知道是你救了我!”
看着她喜出望外的表情,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好了,快准备,我送……”
“不用了,洛问说会过来送我。”
“洛问?”
“对啊,只要是晚班,洛问都会接送我的。”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顿了顿,走进房间里拿了包包便去玄关换鞋,不料出门的时候却被他拉住了手臂。
“希?”
“熙康,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不知道希为什么一副事情很严重的表情,她只好也跟着认真起来。
“跟洛问一起走在夜路上会不会觉得害怕?”
她愣住。
与其说跟洛问一起走夜路会感觉害怕,倒不如说担心分别时洛问会轻轻地拥抱她一下,又或者,亲她的脸颊,让她心情会紧张,担心他会不会亲在唇上。
“你在迟疑。”
她看着希,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到希说——
“如果是跟我一起,你会不会害怕?”
不必思考,她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跟希在一起就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何会紧张?要担心,也担心危险来时,希又会不顾自己的安危一心护着她。
“那就行了。”
什么行了?
看着希径自走出门去,她愣了又愣。
“还不快走?迟到了不是要罚工钱的吗?”
“可是洛问就在楼下,我要怎么跟他解释……”
“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肯答应跟你住在一起,即便跟男朋友分手也无所谓的。”
看着希唇上的暗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可是,记忆中,希从来不曾算计过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迟疑,只见希又走回来,伸出手,“好吧,如果你担心男朋友会误会,我负责跟他解释吧。”
她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一时也没想到这样牵着手有什么不妥,只是再三不安地确认:“真的你负责?”
“真的我负责。”他说罢,补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见她点了点头,他不禁扬起笑容。
“那走吧。”
看着那暖暖的笑容,被希握着的那份力度悠然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她回以一笑,反身锁上了门,没有多想,随着希走下楼去。
如何想到……
正文 第六章
“小姐,麻烦你,那个牌子的口香糖……”
便利店里,呵欠连连,大学生模样的男客人一边从大大的包包里翻出钱包一边问价钱,但一抬头,看到柜台那边把抹布扭得像要谋杀什么人似的某人,脸色一变,匆匆掏了钱便夺门而出。
在另一边整理货价的两名同事对看一眼,终于走过来,“熙康,你怎么了?”
“没事。”
一边说一边抬眼,瞪着杂志区那头隐去大半的身影。
两位同事又对看一眼,其中一人试着开口:“对了,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你那位好好男友?他怎么没送你回……”
“勒”的一声,说话的同事住了嘴,只见在黄熙康手里的抹布被扭曲到不能再扭曲下去的极限,台上,更是滴落了几滴污水。
低气压低气压。
没有人再敢问下去,再望望墙上的电子钟,其实已经是清晨五点,同事们心想着大概是熙康不习惯轮夜班,所以才会心情不好,于是便转身走开。
又过了半小时,门外有人走进来。
“嗨,熙康,我来接替你了,有没有很想我啊!”
原来是交班的时间到了。
不过,所有的笑容停顿在看到某人抬头的一刹。
交班的同时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正好踩到了从杂志区里走出来的客人的脚丫。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一见到那高大的魁梧身影,瞬间吓得脚软了下。
但是,那人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
“好险,差点以为要被揍一顿了……但,这个时间怎么还会有人在便利店里看书啊?”
“谁知道,已经在这里好久了。”
“说起来,似乎我来交班的时候就在了,熙康,你来的比较早,有没有看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听着同事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她只是把抹布往柜台擦了又擦,众人一见,彼此互看了几眼,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熙康怎么了?”
“好像是跟男朋友闹翻了……”
“你们讨论的时候难道就不能不让我听到吗?”
某人怨气十足,害得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僵笑连连。
“熙康,有没有人说过你板着脸的时候很有气势?”
“蛮吓人的,酷得叫人都不敢直视你了。”
“就是啊……”
同事们的话,害她愣了又愣,连忙捂住自己的脸,“没有,绝对没有。”
自然是违心之论。在法庭上,跟对手针锋相对,当两人旗鼓相当时很多时候输赢的关键,比的正是气势。
“还说没有……不过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这样……”
“对了,跟洛问怎么了?”
她愣了愣。
想起希所说的“我负责跟他解释”,脸色又是一沉。
“分手了。”
简单地说罢,她当着同事们的惊呼走进了更衣室。
回想起见到洛问的时候的事情——
“熙康,这位是?”
见到希,洛问一脸的震惊,尤其深深地再三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
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不妥的她,正要放掉希的手好好解释,孰料希居然把两人的手举起,并炫耀般地在洛问的面前晃动了一下。
“我是熙康的同居人。”
希绝对是有意让洛问误会的!
她正要开口,孰料洛问却说道:“我记得你。”
洛问记得希?
她吃惊地看着洛问,但洛问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希的身上,脸色似乎有点青,仿佛有点怕希的样子。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洛问脸上的自负崩溃。
“熙康。”
突然听到洛问喊自己,她意外地看过去。
“我们分手吧。”
听到意料之外的话,她瞪大了眼。
可是,更快地,手一紧,希居然拉着她就走,连句道别的话也来不及跟洛问说。
但其实,道别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希后来搪塞她的话——难道人家说要分手,你这个被甩的人还得握着人家的手说感谢?虚伪!
可她生气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才换好衣服,皱着眉头走出来,同事们一窝蜂地围过来,正七嘴八舌地问她跟洛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自动门那头传来了声音,大家又反射地堆起笑容转身过去,“欢迎光临!”
只有她,瞪着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又沉了沉脸。
“走吧。”
希挑眉,转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外望着灰蒙蒙的天色。
而她,当着同事们错愕的目光走出去,与他在冷清的街道上慢吞吞地走着。
一路上,她皱着眉低着头,而他也不说话,沉默到底。
光线昏黄的街灯,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头眨了眨,灭了。
突然听到身边的呵欠声,她抬起头,看着他疲倦的脸,干涩的眼,心里头虽然还是很气恼,但到底还是气不下去了。
“希,你跟洛问是认识的?”
见她顿住了脚步,他也停下来,但是,他斜眼看着她,并不说话,像是她问的问题十分的愚蠢。
“希!”
“一会儿是洛问,一会儿是贺剑,你到底喜欢谁?”
她愣住,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好吧,她有很清楚地听到他说的话,但是却无法消化,也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似乎在我的面前,不管在哪方面你都特别的迟钝?”
这句话,他说得可笑又可气,但最叫人气结的却是她的回答——
“不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吗?”
“什么?”他失声,语调高了个八度。
“你不是从小就说,小事听你的吗?”
语塞。
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大小姐,这是你的感情事,也算小事吗?那什么才是大事?”
“你隐瞒我的就都是大事。”
她突然的敏锐,害他窒住。
“瞧,你无话可说了吧?”
“慢着。”
见她负气地径自走开,他连忙追上,“什么叫做我无话可说……我的事情,是我的事情,怎么会成了你的大事?把话说清楚。”
这回换她窒住。
被他拉停的步伐,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她突然结巴起来:“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说过、说过你的事是我的大事了?”
“上一秒。”他狐疑地看了她许久,开口。
“没有啊,怎么可能……我、我不跟你说了!”
怪了,她舌头没事打什么结?
边想边加快脚步,她急急地走着,而他在后面追过来,然后安静地跟在她的身边。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锐利的目光。
“喂,贺剑可是有女朋友的。”
突然听到他的话,她一时分心,脚下一个踉跄,他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
吓死了。
惊魂未定,却听他仿佛嘲笑地说道:“我才说贺剑有女朋友你就那么慌张,怪不得你都不在意洛问刚刚向你提出分手的事情,连问都不问……”
听着他的话,她意外地抬起眼睛。
“你果然,是喜欢贺剑的。”
除了哑口无言还是哑口无言。
“怎么,说不出辩驳的话了吗?你……做什么?”
见她突然伸手过来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他不禁皱了皱眉,为她的心不在焉。
“希,你是不是熬通宵太累了?”
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她伸手就要拉着他回去,殊不知他其实是气炸了!就当两人走到了公寓楼下的大门前,他终于挣脱了她的手。
“希?”
“我都看到了。”
说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者是因为严重的睡眠不足,肝火上升的关系,看着她那张毫不在乎的在他的面前撒谎的脸,他就想爆发。
“看到什么?”
回答她的是深呼吸。
“希?”
“再问你一次,你今天晚上,真的在家里等我吗?”
虽然感到他有点奇怪,但她还是毫不迟疑地点头,“我是在家里等你,还做了满桌的菜……”
“可是,为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你从贺剑的车上走下来?”
他的打断,他的话,快得像放鞭炮一般的速度。
她窒住,一时张口结舌。
但,嘴皮动了动,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只是定眼迎视着他的瞪视。
而他,终究不再说什么。
掏了钥匙,开了门便要走进去,她连忙反应过来,拉着他,却在碰到他的一刹,被他狠狠地拍开了手。
手背通红通红的。
很痛,但她没有哼一声,而他,眼神稍稍一乱,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个反应。
这是第一次,在面对希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熙康。”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
门外,旭日初升,依稀看到了他隐藏在幽暗的楼梯间里的表情,是一种很陌生的冷淡,她的心不由得紧了紧,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而果然,像是要应了她的预感。
“我们分开多少年了你知道吗?”
明明彼此间不过一米的距离,却仿佛相隔很远,她站在楼梯下抬头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你忘记了吧?”
他轻轻地撇了撇唇,带着点熟悉的自嘲味道,那是他惯有的小动作。
“从再次遇见到现在,不过是第几天?我们,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要两个陌生人住在一起吗?”他顿了顿,“笑话。”
说罢,转身离开,只有声音在转角处遥远的传来:“明天出门的时候把我的行李丢在门口就好,我全不要了。至于Joe,你爱养就养吧。”
他果然,不要跟她一起住了。
默默地垂下眼帘,她走进楼梯间,疲惫地拉上了铁门,徐徐地走上去。
回到冷清的家里,他的行李还在玄关那,但他却不在了,说实在的,他今天甚至只在她的家里停留了半个小时。
分开多少年吗?
她记得的。
感觉脚边似乎踢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她迟钝地低下头去,原来是已经熟睡的Joe。
蹲下去,也不管会不会打搅到Joe的美梦,她轻轻地开口:“七年零九个月十六天……”
谁会忘记他离开的日子?
那个时候,她为了他的十八岁生日,偷偷地熬了好几个通宵,才笨拙地把要送他的礼物准备好,而他,却在生日那天的清晨突然消失在她的面前。看着那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东西留下来的房间,仿佛一切早有预谋,就只有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为了要给他一个难忘的生日花尽了心思。
说实在,她很介意很介意。
所以她紧紧地记住了他离开的日子。
而父亲的教育,教会她凡事都要靠自己,不能依赖,即便没有了谁都要坚持地走自己的路,可是,却没有教会她,如果希不在了,她要怎样。
希不在了。
其实她也没想过希不在她会怎样,但一旦这假设变成了现实,那个仿佛空气般存在安静却贴近的人在面前消失,居然会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受,即便父亲又给她安排了新的保镖,但一切不再一样了。
安然地走在平地上,脚下却突然踩空,猛地往下坠落……
夜深人静时,几乎都从这样的梦中惊醒。
然后发现,不会有人再衣衫不整地赶过来,不会有人再为了这可笑的梦撇唇取笑,也不会有人,一边说着挖苦的话一边拉开被子钻进被窝强压着她继续睡。
所以,放弃了还有一年半就修完的学分,放弃了父亲好不容易靠关系安排的在当地检察院里学习的珍贵机会,她悄然地买了机票回国,然后被某国际周刊的记者发现,被保镖们强行带回家里,被恨铁不成钢的父亲狠狠地扇了好几个耳光,被丢到房里禁足了几乎四个月……
那些不堪回首里,已经忘记了最后是谁妥协了。
被梦魇折磨,精神压力使得她在很长的时间内患上厌食证,而被禁足的时间太长了,她甚至还患上了轻微的失语症。
或者是父亲妥协的吧?
因为害怕身为继承人之一的她丢了自己的脸,害怕她居然患上语言障碍而导致不能从事检察官的工作。
所以,在漫长的治疗后,父亲甩了仍然浑噩的她一个耳光,允许了她留下,但作为交换条件,不管如何,不许问希的下落,也绝对不允许私下去查他的所在,甚至不可以再对任何人提起“许云希”这三个字。
这等于是,要她把过去在美国的日子全部忘记。
不过,她答应了。
所以,她留下,所以,她再也没有提起希的事情。
因此,最终妥协的人,其实是她吧?
虽然……
她后来留下一纸辞呈,离开了父亲为她安排的轨迹,不过,人生的际遇往往就像是转动的齿轮,只要齿轮的滚动不停下来,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你的世界会面临什么,就像她从没有想过,在目前这个状况下会遇到希一样。
然后发现,以为可以跟以往一样的东西,似乎因为时间、地点或是心境的关系,产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起码,以前希不会执着于她不想说的事情上跟她闹脾气,不会为了他们以外的人,钻牛角尖。
是因为过去的世界里,他们相依为命只有彼此,而现在,却多了其他人吗?
“其他人”……
是指谁?
洛问?
贺剑?
那么,不对的人,其实是她?
“叩、叩。”
门,轻轻地被敲响了。
他几乎是一股脑儿地从空荡荡的床板上弹跳起来,可是双脚落地的一刹,却为自己的反应深深地懊恼。
如此紧张,仿佛一直在等着这敲门的声音。
敲门的声音很有节奏地响着。
而他的呼吸,也随之紧张着。
没有动弹,他僵直地站在漆黑里,直到敲门的声音顿住,久久地,没再响起。
心里紧绷的弦,仿佛一下子松了开去。
他很清楚门外的人是谁,但他没想到,她的坚持只维持了一百七十八下的敲门声。
就当他讪笑着自己的想法幼稚,颓然地再次躺回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又响起了敲门声,但不一样的是,这次的敲门声又急又乱,仿佛忘记了现在还是众人鼾眠的美好清晨。
“刷”地,把门打开,他本要装出一副恼怒的表情去瞪着门外的人,可是,更快地,她冲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拽住他的衣服,不知道是呼吸或是哽咽的声音,闷闷地传到他的耳里。
“怎么了?”
他完全被吓到了,连忙把她拉开,慌乱地看着她那通红通好的眼,还有纵横在脸上狼狈得叫他傻眼却心痛的眼泪。
“Joe……”
他愣了愣,看着她努力地吸气,又抽泣。
“Joe怎么叫也不动一下……”
霎时愣住,“那家伙老是这样……”
害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Joe那家伙已经是十一二岁的老狗了,不喜欢运动只顾着懒睡的坏习惯都已经把他气得很麻木了。
“不、不是的……”
她的小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衣服,一直震个不停,泪水不住地从眼里掉出来,仿佛滚落的水珠,“它的鼻子好干,身体好冷……我……我……不管怎么抱着它,它就是不暖……”
他彻底呆掉。
“它就那样、那样叫了一声,然后就……”
视线越过她,看着那虚掩的大门内,只见,那只他养了好几年好几年,几乎算得上是相依为命的老狗,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安详地,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趴睡在地上,只有一双圆圆的黑眼儿,笔直笔直地望着他这边的大门方向。
可是,那双老是把他惹火,让他错觉在嘲笑他的人一般的眼珠子,此刻已经再无光泽了。
除了黯然,还是黯然,却又仿佛随时会恶作剧地朝他眨一眨……
正文 第七章
珍贵的东西,总是在猛然失去以后才会觉得痛。
Joe是北京西施,不是什么名犬,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种杂交的狗种,因为喜欢吃东西却少运动的关系,体重大概三十斤左右,可是,看着此刻安然在自己手里的骨灰,连装着骨灰的器皿,也没有几斤重,心底,除了恍然还是恍然。
站在身边的黄熙康,眼睛红红的,肿肿的,因为才熬夜又哭得太久的关系,疲惫使得她的小脸透着不健康的白色。此刻,她安静地低着头,已经没有再哭了,只是失神地看着他手中装着Joe的骨灰的器皿。
身边还有几个墓园的工作人员和负责办宠物葬礼的人。
在他们的安排下,他把器皿放到了指定的格层里。
然后,把事先准备的Joe的照片,递给了墓园的工作人员。
“在人的地方放狗的牌位,真是……”
那轻轻的嘀咕声逃不过他的耳朵,不过他没有说话,应该是已经不想跟那人多费唇舌了,毕竟,三个小时以前,为了说服负责人让他们把Joe安顿在这里已经说得太多了。
“其实,你们的宝贝已经算是寿终正寝了,一般这种狗种的狗,能养到十岁的,已经是赚到了……”
仿佛为了舒缓气氛或是赚点什么口碑,负责宠物葬礼的欧巴桑一直说个不停。
害得,本来已经不哭的她,突然又低声抽泣了起来。
“好了,小姐别伤心了,我们宠物店里还有许多很可爱的小狗,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他的瞪视,那欧巴桑愣了愣,然后嘴角僵硬着,再也没有说下去了。很快地,那个欧巴桑找了个借口,匆匆地离开。而牌位,在墓园的工作人员熟练的手法下,很快就安顿好了。
打发了多余的人,他和她上了香,默默地站在那里,直到工作人员又跑回来,说闭园的时间到了,他们才离开。
一路上,都没有人打破沉默。
回到各自的家门前,依然还是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待他开了门,正要走进去,却听到身后的她突然蹲下来狠狠地哭了起来,他如梦初醒,转过去,只见敞开的门后,本来盖在Joe身上的棉被,依然落在地上,让人不由得想起清晨时把冰冷的Joe抱起的一幕。
即便是他,也心里酸了酸,又何况是与Joe久别重逢,才相聚又马上分离的她?
他走过去,徐徐地蹲下。
轻轻地,搂紧了她纤弱的肩膀。
从来没有,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无助,这么的……让他心笙动摇。
明明还是她,还是她认识的黄熙康,可表达情感的方式却似乎大不一样了,很微妙的不一样——该怎么说,这种方式比较坦然吧?总比明明不开心明明很难过却假装坚强来的好吧?
于是,他走不开了。
虽然明明很清楚,一旦留在黄熙康的身边,说不准哪天东窗事发,他的那位“父亲”又会借此机会操纵他的人生,可往往有些时候就是会那样,无视心里面响个不停的警铃声,无关理智,去做一些,明明知道不应该的事情。
就这样,很自然地就住在了一起。
她没有说什么,他也不去点破什么,可是建立在彼此认知上的“相依为命”,那种表相上的融洽和谐,偶尔的温馨,却显得十分的脆弱,所以各自都小心翼翼地,就连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纵然如此,还是会发生些值得高兴的事情。
例如他偶尔会陪她去买菜,两人会在菜市场内为了晚餐的内容孩子般地争论起来,又或者闲来无事,租了光碟一起缩在客厅唯一的沙发上消磨时间,他会取笑她不敢看恐怖片却偏要租来看,她则会反过来威胁下次看文艺片时会拍下他睡着打呼噜流口水的可笑照片,又或者,为了冰柜里仅剩的一根冰棒玩起了划拳游戏……
这些,在很多人眼中都很平淡的事情,却是以往从未一起经历过的细腻,梦中也会笑。
不过,还是有些不能点破的潜规则。
例如,每天凌晨两点左右,她的房门必然紧锁着,独自缩在里面与某人视频——这个人是谁,他从来不问,也假装不知道。
例如,每周都会有那么一两天,看到餐桌上摊摆着照片,照片里面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贺剑,另外,还有一个与贺剑状似亲密的年轻女人——他曾说过那是他的工作之一,于是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即便那个时候他会悄然地观察她的表情。
或者再聪明的人还是会犯糊涂,以为只要不点破事情就绝对不会变复杂。
但人算不如老天玩,当量变到达一定的程度,谁也不能阻止质变的出现。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
那天应是秋末的最后一天,温度骤冷,晚上两人居然都默契地提了火锅料回家,而双份的食物有双份的高兴,就当彼此围在炉边开心地抢着食物时,她突然脸色发青地捂住了肚子,满头盗汗。
他吓得抱了她就往医院的急诊跑去。
那个早该睡在棺材的急诊医生,对她又是把脉又是检查这个那个的,一脸的神色凝重,每每他欲开口询问她的状况,就一记杀人死光瞪过来,附赠一句:“老夫断错症是不是你负责?”
然后,他只能咬牙切齿地闭了嘴,看着护士把脸色发青地她推进了更里面的房间里。
本要追过去,但淡蓝色的帘子在护士的手中“刷”地拉上了。
等了又等。
等了又等。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一般地,那个医生慢吞吞地走出来,边走边脱掉手套,往垃圾箱一丢,也不管他的焦急,慢吞吞地拉了凳子,坐下。
这个时候,护士把依然脸色发白的她扶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很严重吗?”
他急忙赶过去,可是回答他的却是她的失神。
她的唇干干的,微微地哆嗦着,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可是,那个该死的医生却在这个时候打破沉默,“没事的,多注意休息就好。”
“没事?你说她没事!没事怎么会这个鬼样子?”
“怀孕初期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比较反复。”
“你以为我没有见过孕妇!有谁会像她那样虚弱的!我……”
那医生说得漫不经心的,他恼怒地抢白,并且一个指头指向了身边的她,却又……猛地瞪大了眼,忍不住结巴,“慢、慢着,你……你说谁怀孕了?”
似乎他说的话有多么可笑似的,那个早该作古的急诊医生只是轻轻撇了撇唇,低头开了方子,递过来,“交了钱,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妻子,有点小产的迹象,不过不要紧,只要好好调理便是。还有,明天最好抽时间过来做一次详细的检查。”
说罢,看了护士一眼,那护士便扶了依然失神的她往外走去,他见了,连忙跟了过去。
待交了钱,领了药,他走到傻坐在候诊椅上的她身边,她仿佛依然被自己的身体状况震惊着,但在他踌躇着要怎么叫她起来时自己站了起来,默默地,跟着他离开医院。
她,怀孕。
这个消息,仿佛是个炸弹一般,炸毁了什么。
他们都不笨,可是,回到家里,却仿佛痴呆一般地,一同坐在沙发上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诊断报告上清楚写着,怀孕两个月左右。
那就是说……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在他们刚住在一起那一阵子怀上的。
想到这里就想到了两个人。
而想到那两个人或许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的可能性后,心里面就莫名地懊恼了。
“你……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他的语调,极力地轻柔,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像是回过神来,用力地摇头。
“怎么可能没有注意!”
“我……你知道我的……一向不准的。”
听了她那迟疑委屈的声音,他不禁泄气。
是的,医生都说她因为精神压力的关系,所以生理期会不顺,要么三四个月无事,要么来的气势汹涌疼得她要命,说起来,在半夜里踩着雪陪她走出去买生理用品的尴尬经验可不少。
虽然,她说得理所当然的委屈,但他还是懊恼!
“那……你们那个的时候,那个人难道都不……不做安全设施的吗?”
天知道,如今在她的面前他为什么竟然连半句低俗的话都说不出口!
懊恼过后,没等到她的回答,他转头看她,才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才奇怪着,她却飞快地别过脸去。
以为她是听不懂他的话,他只好含糊地再次说起:“安全措施……就是在便利店里,柜台前面的那些。你……你知道那些吧?”
她还是不说话,也不看他。
“黄熙康!”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事情。”
她的倔强,在这个时候终于深深刺痛了他。
“那好,那么我们讨论别的。”
见她还是僵硬着不肯转过身来看他,他索性绕到她的面前,逼她看着他,“告诉我,是哪个混蛋的?”
她沉默。
“贺剑?”
回答他的,是飞快瞪过来的目光,看她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他连忙否决了那个人是贺剑的可能性,脸色霎时黑了,“那个混蛋,你知不知道,那个混蛋是有老婆孩子的!”
她意外地愣了愣。
“洛问那个混蛋接近你是有企图的!他是我……我Boss的私人律师!你难道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她,迟疑地摇了摇头,说实在,她真的是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洛问……
不过,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住这个人的长相了。
“我就知道你忘记他了!那家伙我们曾经在美国遇到过!当时他在美国混得不错,吃香喝辣的,但却在与你对阵的时候输了,结果你漂亮地赢得了第一场官司的同时,他也沦为了媒体的笑柄!堂堂大男人,居然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后来,传言他受不了那些媒体的冷嘲热讽,就离开美国了……”
她不懂他为什么那么激动,不过,却终于知道洛问为什么在看到她和希在一起以后,就提出了分手的决定。
“所以,把孩子打掉!”
突然被紧握的手,还有他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表情,害她彻底愣住。
“不是洛问的孩子。”她只能这么回答。
“那么是谁的?”
还有第三个可能!
他的心紧了又紧,似乎自从得知了她怀孕以后,就连站在平地上,双脚都有点发颤。但她,久久地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只好这样说道:“你不说我也不强迫你说,但这个孩子不能留,你还有更好的人生,不能被这个孩子毁了。”
她下意识地,摇头。
“再爱你的男人,还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心里就会介意你的孩子身上的另一半血缘!”
见她不说话,他懊恼得牙齿发抖,却还是忍着试着放轻声音去说服她:“何况,以你目前的经济状况,你根本没有本事养活这个孩子。所以,我陪你去打掉,好不好?”
“我……”她感觉着他双手的力度,看着他的眼睛,半失神地说,“如果是经济方面的问题……有必要的话,我……我可以回去检察院。”
他,彻底地愣住。
多少次,他试探地去问她离开检察院的原因,她都避而不答,处理得不好两人甚至会吵架或冷战,可如今,她却为了肚子里面的那个孩子,轻易地说出了要回检察院的决定。
所有的问题,霎时回到了原点。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有回去检察院的打算,那她为什么在两年前毅然离开?
她从不是藏得住秘密的人。
可是,这回她把这个秘密藏得死死的,连冰山一角也不容许他触碰……
“孩子……真的不是贺剑的吗?”
他的话,仿佛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
她沉默,但坚定地摇头。
“如果不是贺剑的孩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还是说,你就那么的爱着那个孩子的父亲?”
“爱?”她颤抖着说出了这个字,巴眨巴眨着眼睛,紧紧地看着眼前的他。
“不然,你为什么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不可?”
他的话,叫她的心突然跳得好快,思绪也变得有点混乱。
“我……无论如何想要保有这个孩子,甚至不惜回到那个让我喘不过气来的世界……希,这样就是爱吗?”
“不,这是母爱。”
他铁青着脸,不过她没有发现,只是有点失望地眨了眨眼。
“但你刚刚……不是说我爱着孩子的父亲吗?”
他窒住,瞪着她那忐忑却闪烁得格外明亮的眼睛,这样的眼神,陌生得完全没有见过。害他的心里,越发的喘息不过来,一不注意,咬牙切齿,“我是说,有这个可能性……”
“我对那个孩子的父亲……那是爱?”
“不是,我是说……”
她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虽然那美丽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却又仿佛不是在看他,“我……自从他不在以后,老是在噩梦里惊醒,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坚强……”
“你本来就不坚强!还有,不许再想……”
他想要打断她,可她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对了,后来我患了轻度语言障碍,替我治疗的医生让我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常常说话,所以我就把他的照片放到了万通卡里面,经常对着他说话,有一段时间,还被人误会是个怪人……”
那梦幻一般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失去打断她的欲望了。
越听她说下去,回忆下去,就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好酸。
她说的到底是谁?
是谁那么卑鄙,在他不在的时候霸占了她的心,霸占了本该只有他的那颗心……
蓦然发觉,原来自己对她……
“好了,孕妇需要多休息,进去休息吧。”
猛地,把她拦腰抱起,她低呼了一声,紧紧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脸色已经不再苍白得吓人,粉红粉红的,而她的细唇微启,色若樱花,仿佛在提出邀请似的。
心里一凛,他别过视线。
“希。”
替她盖好了被子,正要离开,谁知道衫角却被她猛地拉住。
“怎么了?”
此刻的心猿意马,只觉得格外的苦涩。
“明天……陪我一起去做详细检查好不好?”
他愣住。
“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她看着他,突然羞涩地“嗯”了一声,唇角盈满了叫人心动又心痛的笑花。
这个时候,他还能怎样?
“好,你早点休息。”
突然错觉自己是个跳梁小丑,因为隐隐发现,无法取代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在她心中的地位。
“还有……”
才想转身,又被她喊住,转过去,他尽量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那双越发妩媚的眼。
“明天,明天……明天我有话跟你说。”
他走回去,重重地抚下她的眼帘,不想再被那双眼睛左右思绪。
“希?”
“明天再说,快点睡。”说罢,他匆匆逃离。
走出客厅,意外地看到了她就搁置在玄关的包包。
“那个……如果可以,拿了钱后能不能把钱包里面的万通卡留给我?”
记忆里,模糊着这样的一句话。
他走过去,伸手往包包里一翻,很简单地,就掏出了她那个看起来似乎有点幼稚的钱包。可是,当他的手摸到了万通卡的边沿时,却仿佛触电般地,把钱包丢了回去。
房内的她已然熟睡。
而站在玄关的他,却久久地瞪着那半敞开的包包,天人交战着。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行动电话突然响起……
正文 第八章
是否,她曾经得罪过什么人?
每当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即将到来,就要发生些难以预测的事情?
希十八岁生日那天清晨,突然消失在眼前。
预定了要把真相告诉希的今天,也失去了他的踪影。
虽然希的行李还在她的家里,但却连只字片言都没有留下来,行动电话是关机状态,从早上八点到现在已过晌午,还是关机状态。
她,徐徐地从医院的路回到公寓的楼下,望着在冬日里难得蔚蓝的天空,不禁地失神。
就在这时,一辆轿车停到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半路出了贺剑格外沉默的脸。
她没有说话,拉开后座的车门便要上去,孰料就当车徐徐开动,一阵脚步声在后面隐约着响起。
倒后镜里,意外地映照出希紧张追来的身影。
“贺剑……”
她连忙开口,却又因为看到贺剑那沉默得有点恍惚的嘴脸作罢。
只好,晚上回去的时候再跟希解释……
“熙康。”
突然,贺剑打破了车厢中的沉默,她回过神来,从面镜里看到了贺剑那双比任何时候都沉默的眼。
“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
“希望……在事情结束以前,你先住到我的公寓里。”
她愣了愣。
“你的意思是……你不信任我?”
“不。”
贺剑顿住,眼里的确没有任何的怀疑,“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你,从你毅然辞掉检察官的工作离开,我就相信你了。但毕竟你已经离开太久,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有任何的节外生枝,检察院那边暗中帮我们的人也特别交代了,不希望当你再次以检察官的身份出现在法庭以前被太多人知道,尤其是……你的父亲。”
像是察觉到她的迟疑,贺剑补充:“如果你在意的是刚刚追过来的人……”
“不,就按照你的意思吧,毕竟,是我们欠你太多了。”
的确如此。
部署了两年,她隐藏了自己两年,为的不就是从今天开始的一切吗?
把行动电话掏出来,直接关机。
关机的声音很悦耳,使人一再地心神恍惚。
希,估计会生气吧?
他似乎,老不喜欢贺剑的样子,每次说到贺剑的时候,总是咬牙切齿地,刚刚又被他碰到她坐贺剑的车离开的一幕,不知道又要气多久呢?
但无论如何,希望能够尽快把事情解决了与他见面。
想到这里,心情格外的复杂。
“贺剑,这件事情,你告诉临子了吗?”
对于她的疑问,贺剑沉默着,半晌,才说:“我们分手了。”
然后,车厢又归于沉默。
“刚才,你知道是谁帮了我们一把吗?”
突然听到贺剑开腔,她回过神来。
“是刚刚想追上你的人。”
原来贺剑有看到。
“希?”
“嗯,本来以为他是站在许文生那边的人,但没想到他居然故意隐瞒了落华的举动。只是,他看起来跟许文生之间似乎……”
许文生,那个跟她的父亲“审判之父”不知是友是敌的男人。
自然,一切的部署,正是为了把这个男人逼上法庭,承受该承受的恶果,为了替贺剑冤死在监狱里的父亲讨回公道,为了替潜伏在许文生身边的陈助理陈落华惨死的女朋友揪出凶手……
而就在半年前,又多了一个理由。
为了,她那位与她只有几面之缘,被许文生害死狱中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然后,让身为帮凶的她的父亲,那位已经被无上的权力冲昏了眼睛的“审判之父”……
可如今突然听到贺剑郑重其事地提及希和许文生之间的关系,她的心跳,突然乱了乱,莫名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她的预感,向来很准。
本以为一切的不安来自于初审的法庭,但站在久违的法庭上,在面对父亲难以置信的冰冷目光时,她却没有被父亲的一贯气势所压倒,不管是立证或是盘问,都如以往那般游刃有余。
那所有的不安,来自哪里?
“本席宣判,本案牵涉较多,排期候审!”
当代表了一切的锤子敲出响亮的声音后,一切,就按照他们所预计部署的,顺利地进入了二审。
“熙康,还好?”
贺剑作为助手,一直就在她的身边,加上她就住在他的家里,关于她怀孕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去。
“没事的。”
“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边说边走出法庭,孰料却刚好遇到了代表辩护方的律师——洛问。
洛问眼神闪烁了一下,匆匆点了点头以示招呼,便转身就走,但记者们不知道从哪里围了过来,把他们三人困在里面。
镁光灯疯狂地闪烁。
如果说重新回到检察院有什么不习惯,那必然是记者们的采访。
好不容易在贺剑的帮助下顺利地走出了法院,却又在法院外的空地被重新包围住,记者们的问题如潮水般地淹没过来,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或者是因为怀孕才三四个月,仍然处于容易小产的危险阶段,所以,即使脸上素淡着精致的妆容,还是难掩疲倦。
“熙康。”
眩晕中突然听到贺剑的声音,她回过神来。
“我们配合一下,让记者们照了照片,早点离开吧。”
贺剑说的话也有道理。
于是她点了点头,依着记者们的希望,与贺剑合照了几张。
纷繁的人,干扰的镁光灯,错乱的视线里,她在贺剑的帮助下坐到了车上,可就在上车的一刹,突然转身看,看到了人群以外的身影。
是希。
希就站在许文生的旁边,沉默地看过来。
她本以为希没有来旁听的,但原来,他只是没有走进法庭。
“熙康?”
在贺剑的催促下回过神来,她连忙坐到车上去。
转向车窗外的世界,只见许文生怒气冲冲地说着什么,一直一直招手要希过去,然后,记者们围了过去,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贺剑。”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在下次开庭以前,我可以搬回自己的家吗?”
贺剑沉默了许久,“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仍然在许文生的身边。”
“他不会伤害我的。”
对,因为希无论如何,都是一直保护她的一方。
“可是,许文生会,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贺剑的话自然不无道理,就他们手上如今掌握的证据看来,除了没有接触走私军火,这许文生只要有利可图,真的什么都会干!明明当初只是一名小小的司机,却瞄准了机会把握了老板的弱点,怂恿老板把莫须有的罪名推卸到私人律师身上,后来又暗地里搞小动作透过杂志报纸抹黑老板,并在老板畏罪自杀后把自己以前的女主人娶过来当老婆,甚至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成为了老板所有财产的管理人,又在老板唯一的女儿到了法定继承年龄时制造交通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老板的女儿害死……
但,在她的坚持下贺剑只好退让,以她的安全考虑为优先,答应陪着她停留在家里一晚。
然而,等了一夜,希都没有回来。
“熙康,这已经是极限了。”
看着贺剑也是一夜无眠的眼睛,她只好点了点头。
说白了,这次的任性也是因为她太急着见希一面,考虑得太不周全了。
就目前的形势,他们的敌人可是不管什么事情都敢做的流氓老板以及在司法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审判之父”,每一步都仿佛走在鸡蛋上,即便好不容易收集到证据,但对他们不利的因素也实在太多了。
站在公寓门前等待贺剑取车,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呼出来的气,短暂地模糊了视线。
感觉到旁人视线的好奇,她低下了小脸。
的确,如今以检察官身份装扮出现在这个中低层居民居住的小区里,跟招摇过市实在没有多大的区别,尤其,上了妆的她有多么的出色,只要想起十九岁那年回国并引起的轰动就可见一斑了。
就在这时,感觉有人往这边走来,她连忙走开,免得挡住了别人的路。
可是,那人裹足不前,那双已经辨认不清原色的球鞋,熟悉得很。
于是,她抬头,错愕地看着他。
是希。
看到她的出现,希仿佛也是很惊讶的样子,但很快地,他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不要站在这里,上去再说。”
很冷淡的口吻。
而她的迟疑,让他停住,带点不耐烦地回头,“你难道希望站在这里说?太引人注意了。”
的确,希本来在这个小区里就很引人注意,并不单纯是他与众不同的健美体型,或是高大魁梧,就单凭他老是开着那辆名贵的红色跑车代步,已经够引人侧目的了。
而况,如今还加上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她?
但……
贺剑的轿车,就在这个时候徐徐地停在他们的身后。
看着车窗徐徐落下,她连忙转过头去,看着表情略显得阴晴不定的希,“希,我要先走了。”
他沉默,但那双眼睛,无比锐利地看着她,仿佛要质问她什么似的。
“再见。”
实在不便久留。
她转过身去,正要拉开车门,却听他突然开口:“贺剑才跟女朋友分手,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
她错愕地回头。
“你那天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何不现在就说?”看着她的迟疑,又看了看坐在车厢里一直看着他们的贺剑,那表情是担心?心情莫名地烦躁,“如果开不了口,我代替你说,你以后都不必再回来了。”
说罢,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进楼梯里。
铁门“嘭”的一声被摔上。
却仿佛是大铁锤猛地锤落在心上一般。
她脸色不怎么好地坐到贺剑的车上。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贺剑,因为不值得回答。
一旦想到他在误会的事情,心里就格外的纳闷——为什么,他偏偏要误会她跟贺剑之间有什么?甚至还认定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贺剑的?
之前,她一味地想着要如何隐瞒两人曾经发生过关系的事实。
现在,却痛恨他的遗忘。
就仿佛,他可以跟任何人发生关系,并且,只是纯粹地为了满足欲望吗?
悄悄地低头,有双手轻轻放在尚未见隆起的小腹之上,心里面尽是沮丧,但即便再想回头找他,再想跟他把事情说清楚,目前,她实在分身乏术。
虽然说目前他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去入许文生的罪,但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尤其,仍然潜伏在许文生身边的陈助理,还悄悄地发了MSN过来,警告他们万事小心。虽然如此,但当看着满屋子精神抖擞的便衣警员走来走去,她只觉得胸口郁结难舒。
“熙康,忍耐一下就好。”
贺剑的心情也不怎么的好。
这些便衣警员,美其名曰是来保护他们的,但谁知道会不会是她的父亲透过那仿佛无坚不摧的人脉关系,特意调动过来监视他们的呢?
“黄检察官,陪同您出去的伙计来了。”
说实在的,如非必要她也不想外出,可惜身为一名孕妇,小产的危险期才过,又突然面临那么多的精神压力,不去做产前检查怎么可以?看了看正在瞪着窗外失神的贺剑,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打搅他,在两名便衣警员的陪同下离开。
可是,怎么也没有料到,她才坐到车上,那两名便衣警员便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转过头来,“大小姐。”
这称呼!
她不动声色地迎视着那人的目光。
“老爷想要见你。”
果然,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啪!”
就当走到父亲的面前的一刹,父亲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她没有躲,只是干脆地承受了。
“你这个逆女,你以为你昨天在做什么?居然联合那种不成气候的外人算计自己的父亲!我们黄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听着那严厉的训斥,她低垂着眼帘,不禁回想起在法庭上对父亲进行盘问时两人的针锋相对,再抬眼,望着父亲,她一直一直地望着,直到父亲变得意外稀疏的白眉皱了皱,她才失声笑道:“父亲,你老了。”
不过才数年不见,当年犹是半黑的发已经全白了去。
这回,向她举起的是拐杖。
她一愣,躲了开去,而扑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几下,父亲双目怒极,圆瞪着,却又分明写满了意外。
也是,从小就顺从的她,何时违背过父亲了?
但想起过去,只觉得可笑,“父亲,你不能打我。”
“我高兴的话,把你打瘸了也行!”
她没有再哼半声,这个时候,父亲气得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拐杖,无比气愤地说道:“那个混小子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药,你居然为了他给我躲了整整两年,现在还为了他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告上法庭,我养你教你那么多年,难道就养出了个比猪还愚蠢的女儿吗!”
原来,连父亲也误会了她与贺剑之间的关系。
“随我来!”说罢,也不顾她,父亲撑着拐杖就往螺旋梯走去。
从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那即使依赖了拐杖还是不稳的步伐,只觉得格外格外的难过。
以往,她都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老觉得父亲是高高在上的,无人可比的,可如今,父亲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个已老之人,并且是,空有支配欲望却缺乏亲情的老人。
心不在焉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只见父亲停在书房门前。
看过来的目光,尽是对她的挑剔与不满,“你的许Uncle就在里面,等下进去一定要好好赔罪,别再给我丢脸。”说罢,也不看她便把门推开。
天知道父亲哪来的笃定,认定了她必然顺从就如以往?
走进书房,许文生就摊坐在古色古香的红木凳上,一双充满了算计的眼,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给许Uncle奉茶认错!”
她看了父亲数眼,默默地照做。
然后,被指定坐在父亲的身边,陪衬品似的,听着父亲与许文生之间那无聊又虚伪的对话。
直到——
“女大不中留,好,既然文生你这般有诚意,就让他们的婚事尽快办了吧。”
她愣住,终于知道父亲半强迫她过来的目的了。
“说的是说的是,总比老是被那些无聊的媒体把你的宝贝跟那不长眼的混小子扯到一块的好。以后……我们就是亲上加亲了。”
许文生说罢,对一直站在身后的保镖吩咐:“把少爷叫进来。”
说罢,又转向她,一副和蔼可亲的恶心表情,“熙康,我的宝贝儿子你一点都不陌生了,我保证他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然后,在这个让人一再失望的场合里,某人出现在眼前。
她,意外地站起来,瞪着同样意外地看着她的人。
“来,熙康,让许Uncle再一次给你重新介绍——许云希,我失散多年一直流落在外的儿子。”
儿子。
她失神地看着沉默地站在眼前的希。
原来,使得心底一直不安的预感,就是这个……
正文 第九章
有一种状况,外界失去了你的音信,无法与你取得联系,这叫失踪。
有一种状况,外界会透过第三者知道你在哪里但无法与你直接取得联系,并且你会被人严密看管,这叫绑票或软禁。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对于黄熙康而言,第一种情况发生在两年前,另一种是现在进行时。
而且,很明显地,有两个人会反对她的看法——她的父亲以及那个笑容很让人噩梦的许文生。
“熙康跟我们云希也数年不见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在婚礼前好好相处一阵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了,我有一幢别墅是打算送给云希新婚的,婚礼前,你们小两口就在那里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吧。”
反无论如何,她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许文生带走了。
以蒙着眼的方式带她前往,美其名曰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再笨的人都知道,不过是防止她有机会逃跑罢了。
视力被夺去后,似乎其他感官的能力就会变强。
待所有人都走了,安静的空间里,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不过,那个人只是待在一个距离她很远的角落里,不声不语的,也不过来给她摘掉脸上的布条。
说实在,没想过会在案子结束以前就再见到他,更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
但无来由地,多了个身份的他非但不让她感觉陌生或害怕,反倒让她有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感觉。
这时,脚步声响起。
她抬起小脸,感觉到停顿在自己面前的他。
本以为他是要摘掉她眼前的布条,谁料他却迟迟没有行动,半晌,听他说道:“为什么贺剑会让你落入你父亲的手里?”
黑暗里,内心仿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心里也仿似听到了跟耳朵听到的不一样的言语——在此之前,她不知道这种酸溜溜的语调代表了什么,不过,现在细想,应该就是“吃醋”吧?想到这里,她微微地诧异着,然后,感受着自己微快的心跳回答:“希,刚刚你一直不说话,也不反对他们的安排,是因为你打算在只剩下我们的时候放我回去吗?”
“不是。”
回答得真快。
她心里暗笑,才奇怪着为什么希对于那突然而来的婚事如此顺从,还表现出一副不在乎她的面孔,完全不像她所认识的他,原来……他已经考虑得那么远了。
“你一定是认为,先顺从了他们降低他们的戒心,然后才能让我安全地离开吧?”
毕竟,她可是有身孕的人。
才想到这里,却听到脚步声走远,然后,听到了摔门的声音。
心里诧异,她拉下绑着眼睛的布条,瞪着关得紧紧的门,只听门锁那一直发出金属转动的声音,像极了——有人在外面进行反锁!
大惊。
她连忙冲过去,想要拉开门,却发现门柄已经被锁了个死紧。
“希!你为什么锁住我?希?!”
没有再听到脚步声响起,希绝对就在门的另一边!
她一边喊着一边用力地拍门,可是,无论怎样,希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希!你快点开门!”
敲门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是他却充耳不闻,双手抱胸地挨在墙上,而半眯的眼,锐利的目光敛藏着,在过长的刘海下,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天花上的某一处。
“希!”
门的另一边,仍然在拍打着。
回想起刚刚提起方才与她短短的几句交谈中,她就多次护住自己的小腹那种不经意的举动,只觉得如今每一下的敲门都像是直接敲在他的心上。纳闷着她的坚持,也纳闷着她像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一名准孕妇,他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把门打开。
“希,我就知道你会开门。”
可所有的牢骚,在推开门的一刹,瓦解在那略显苍白的笑容中。
“我只是受不了你。”
边说边带上门,他一边走进房间里,一边环顾四周。
而她,奇怪着他的举动,仿佛在暗中观察什么,于是顿了顿,不再说话。
仿佛终于确认完毕,只见希脸色略带沉重,摊坐在沙发上。
“希?”
“你过来。”
她不疑有他地坐到了他的身边,却被他猛地一拉,几乎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尚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他的唇贴到了耳边,那种暧昧的贴近使得她心里恍惚了一下,几乎没听清楚希的话。
“别乱动,就这样听我说。”
他的气息萦绕在耳背,好痒,还害她禁不住红了脸,不过他的语调那么的沉重,她连忙勒紧心神,细细地听下去。
“这里的暗角都安装了针管摄影机和偷听器。”
她微微一愣,心中凛然。
“外面安排了人把守,不是说要出去就可以出去的,你懂吗?”
“那……”声音出口,发现音量稍大,她连忙学着他,把唇凑到他的耳边去,“那……那你刚刚是故意把我反锁吗?”
感觉他似乎浑身僵硬了一下,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希?”
“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先配合我。”
配合?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他的大手猛地压在了脑后,紧接着,灼热的气息从耳边撤离,一下子迎面扑来。
压力,骤然落于唇上。
她诧异地承受着,感觉着那越发加深的吻,慌乱的视线撞上了他的,这时,只感到唇珠被敲开,他那湿软的舌闯了进来。
“快,配合我。”
短暂的唇舌相分,只听他如此说道。
但……
他说的配合,到底是指什么?
模糊地想着,感觉他唇舌间忽轻忽浅的挑逗,她仿佛忽然明白过来,如果他方才的沉默顺从是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如今对她这样的亲吻,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那么,配合就是指……
见她迟迟没有配合他,他不禁稍稍地撤离,以为她没有理解他的用意,正要开口提醒孰料他方抽离,她便追吻了过来,甚至还模仿着他刚刚所做的。
她,一直是个很好的学生。
虽然吻得生涩,却同样害他心猿意马。
但……
问题显然不在这里!
问题在于,她完全理解错误!
他连忙修正,抢回主导权,在尽量不伤到她的情况下,以一种看似猛烈粗鲁的方法把她压在身下,把吻,从她的唇蔓延开去,沿着腮帮,一直吻到耳后。正要开口,把真正的打算告诉她,孰料,她这个好好学生居然在这种时候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下巴一扬,用柔软的唇含吮起他的耳垂来。
浑身寒毛竖起。
他一皱眉,连忙用双手压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回沙发上,并顺势吻向她的下巴。
“不是这样。”
突然听到他这样说,她愣了愣,以为是自己配合得不够,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够。猛地想起那天夜里,那个想对他霸王硬上弓的小女生所做的事情,咬了咬牙,红着脸,手一伸——
只觉得他顿了顿。
她尴尬地咬着唇,在他那似乎有点古怪的瞪视下,一双小手沿着他那结实的腹肌,颤抖着探向他的腰带。
身上的他,这回完完全全地停下来。
而她,继续拉扯着他的皮带,直到,他突然用手按住了她的,并一把把她的手固定在头上。
才意外着,突然又被他吻住。
跟之前的吻不同,这次的吻带着点恶狠狠的味道,激烈得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越是想抵挡,越是被他吻得更深,就连喉咙,也被他的舌狡猾地吮吸了几下。
她反射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开来。
“对,就这样,甩我耳光,听到没有?”
她意外地愣了愣,只觉得本来按住她的手的力度轻了许多,连忙按照他说的,用力地往他脸上抽去。
只听“啪”的一声,她喘息着,猛然又回过神来,失神地看着自己发红发烫的手心,然后又不安地看着他被打得发红的脸。
他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
一直保持着被甩耳光的姿态,仿佛遇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久久地失神着。
“希?你……”
“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他突然转过来,恶狠狠的表情,十分陌生,害她不禁吓了一跳。
不过既然是“配合”他,她不敢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以一种受惊的模样狼狈地看着他。也相信着,他很快就会有下一步的举动来掩饰她的手足无措。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前,把那条已经被她松开了一半的腰带扯下,并以一种杀红了眼的表情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绑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还当着震惊得已经忘记了“配合”两个字怎么写的她的面前,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毛衣……露出了健美结实的肌肉。
紧结着,还动手探望她的胸前,一副要解开她衬衫的纽扣的样子。
“等……”
他的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唇。
“乖乖听话就好。”
那眼神,邪恶得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坐上他的车时。
她的心跳在他的注视下漏了好几帕。
胸前一紧,她意外地眨了眨眼,只感到衬衫被拉扯着,而纽扣,在他的另一只手下,一个接一个地被解开,而他的吻,也骤然落下,徘徊在她的香腮附近。
“再忍一下。”
基本上,她已经无法理解他口中的配合是什么了。
猛地,又被他拉起,按坐在他的身上,而他的手,扶着她的腰,逼她跨坐在他的身上,而她的长裙,覆盖在他的脚上,这时,他腾出一手,飞快地钻进去,她吓了一跳,几乎要弹跳起来,却被他狠狠地吻住——
就在这时,熟悉的铃声响起。
是他的行动电话。
但是,他没有马上接听,依然用藏在她裙摆里的手有节奏地拨弄着她的裙子,扬起一阵阵的起伏,可,离他最近的她,却看到了他的唇暗暗撇了撇。
好半晌地,他终于接听了电话,以一种嘶哑的声音,带着恶狠狠的味道。
“你说什么?那还不把摄相头关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我?难道你希望你未来的儿媳妇被人看光光吗?”说罢,行动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只听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行了,完事后我会过来找你,没事别打搅我!”说罢,挂掉电话。
“希,刚刚的电话……”
猛地又被他紧紧地吻住,她吓了一跳,忘记了闪躲,傻乎乎地巴眨巴眨着眼睛,只觉得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带着点心不在焉,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好了。”他终于放开了她。
但是,她双手被他的腰带绑得紧紧的,又以奇怪的姿态跨坐在他的身上,经历了方才那场一头雾水的“配合”后,脚软得发麻,根本无法独自从他的身上离开,尤其,他的双手不知为何又紧紧地按住了她的肩膀,那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紧紧地瞪着她看,仿佛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跟她说。
“希?”
“你……”
他深呼吸,怒道:“谁教你那些的!”
“啥?”
“谁教你帮男人脱裤子的!”
她窒住。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她的迟疑却刺痛了他的眼,“又是贺剑那家伙?”
她愣了下,正要开口解释,却见他低了头,飞快地解了她手上的禁锢,然后套回自己的身上,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希,你要去哪里?”
“你不是要回去贺剑身边吗?”
“可是……”
见他转过头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她不由得忐忑了下,“可是……希,我回去贺剑身边,你知道这意味了什么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无力的她从沙发上拉起来。
“希?”
“你怀了他的孩子,不回去他身边还能去哪里?”他顿了顿,转过身去,“还有,我对别人的女人没有兴趣。”
听他把话说到这个分上,这个时候似乎已经不必再解释她跟贺剑之间的关系了,但她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指头收紧,刚好就握住他脉动之处。
“这个别人的女人,也包括了我在内吗?”
他沉默,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你是不是很紧张?”
“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飞快地转过头去瞪她,却在她的暗示下看向自己被她拉住的手腕,再瞧仔细她指尖按住的位置,霎时明白了过来。
“虽然对别人的女人没有兴趣,但只要是男人,抱着女人的时候都会血脉沸腾。尤其像我们刚刚那种几乎擦枪走火地,心跳快个几拍有什么关系。”说罢,他抽回自己的手。
“只要是女人都可以?”
她失神。
“只要是女人都可以。”
他,口不对心。
看着她一脸的失望,心中就不禁兴奋,可这种兴奋,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他至今仍然清楚记得她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夜,想起孩子的父亲时的那种叫人心动的仿佛梦幻般的美丽表情,而每每想到那个表情,想到她那些疑惑的句子,他的心就莫名地揪痛。
她,不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她,当着他的面前坐上贺剑的车——是两次!两次!
甚至,早在两年前,她就为了贺剑放弃一切的名和利,抛弃了过去,隐藏在一个小小的便利店里,静静地等待着时机,只要贺剑一个命令,马上又回到了以前的世界。
根本,就没有容纳他的位置。
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选择。
车厢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引擎的声音。
来到了她与贺剑相约的地点,贺剑已经早早地在那里等候着,一见她下车,便匆匆地迎过来,仿佛她不见的那一阵子,贺剑也十分担心的样子。
不过,他对于贺剑仍然很有保留。
如若熙康不是对贺剑还有利用价值,贺剑是否会对她如此紧张?
但既然是她的选择,也不容他多费唇舌瞎操心了。
发动引擎,正要离开,却见正与贺剑依依说着话的她突然转过身来,那目光,仿似含了万语千言,害他迟迟地,没有发动车子。
终于,她走过来。
考虑半晌,他降低了车窗。
“我说过有话要对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欲言又止。
“贺剑刚刚告诉我,二审的日子就定在八天后,那天,你有时间吗?”
他看着她,突然失笑,“你是不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她愣了下。
“你是要控告我父亲的检察官,审讯后,不管输赢,你觉得我跟你还有必要说些什么吗?”见她不说话,他补充,“或者,你希望当你赢得官司后,我这个罪人的儿子跟你道一声喜?”
“如果你在乎这些,你不会帮助我离开的,希。”
“那么,你现在是打算对我的愚蠢或一时兴起救了你才这件事情立证咯?”
她顿住,看着他,突然认真道:“希,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希望你父亲罪有应得吗?”
“难道我说我不,你会撤销控诉?”
他问得漫不经心,却意外于她眼中升起的迟疑。
耍他吗?
她隐藏自己两年,不就为了等待着让他的父亲罪有应得的一天么?
“你只要记住什么是你该做的就行了,麻烦!”
说罢,他升起车窗,不料她却猛地伸手过来,要不是他反应够快,那升起的车窗几乎夹到了她的手!
“又怎么了?快回去贺剑那边,省得你等一下要给他解释!”
“我……”看着他的脸,她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我希望你记住,我爱的是孩子的父亲。”说罢,她冲他淡淡一笑,转身走向贺剑。
独留他,为了她最后的那句话莫名不已。
——我希望你记住,我爱的是孩子的父亲……
为什么要他记住?
正文 第十章
原来,有些事情即便你不去记,你还是会记住。
例如说,一些不该记住的人,不该记住的话。
黎明前,再次被梦里的人梦里的话所惊醒。
瞪着灰蒙蒙的视线,他颓然地落回床上,可是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
手,在床边摸索了一阵,有什么被碰落到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好不容易摸到了电灯开关,视线里终于有了光明,也看清楚了落在地上的是什么。
是杂志。
杂志的封面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贺剑,另一个眼睛打了马赛克的,不管怎么看,显然就是贺剑的女友,一个头发短短,不像女人的女人。
两人看上去一副亲昵的样子,衬着甜蜜的背景,大大的标题写着什么“好事近”,“有情人终成眷属”云云的,而他所牵挂的人,照片在某个角落里,小小的,还加了让人气闷的标语,什么“旧爱”、“下堂妻”云云。
不过更精彩的还在里头。
不知道哪来的记者,也不知道哪来的渠道得到的消息,居然报道了熙康与洛问那段比花火还短暂的交往,甚至还跑去采访洛问的妻女对于这段出轨有什么看法之类的。
每一页,都描述着精彩的情节,错综复杂的情感之战,但关于那宗轰动一时的案件,似乎已经再无人记起。
也是,两个糟老头的案件,谁有闲工夫记得太多?
最后的法庭,熙康几乎大获全胜,他的父亲被判处入狱四十年,相信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在这个花花世界为所欲为了。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以为法庭的判决多少能把父亲扭曲的欲望端正过来,不料事与愿违,进了监狱,父亲居然还是一心敛财。
“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没有?飞龙大哥怎么说?价钱方面谈好了吗?有没有欺负你没有江湖地位……”
基本,会面的时间都耗费在许文生交代他如何犯法走私上。
“还有,强哥弟弟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还有华哥的事情,刚刚树叔跑来跟我抱怨,你一直没有去拜会华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光鲜的衣服,没有好好地整理好仪容,眼前的许文生依然富态,只是,却明显糟老头一个。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继续听下去。
“对了,黄老头那个可恶的婊子女儿来过,我已经交代下去让他们去办事了,你去督促一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在外面得意!”
终于,他正视许文生。
“你难道就不能安分些吗?”
“你……”
许文生似乎没有料到他会以这种态度说话,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跟你说,你要报仇,找错人了。”
“你、你说什么你……”
“你还不懂吗?”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许文生,“你一直认为有问题的陈助理,为什么三番几次地成功把你的罪证交出去?”
许文生的脸色霎时变青。
“是你!”
“对,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许文生激动地拍桌子站起来,他伤脑筋地摇了摇头,“你只记得我母亲是个酒家女,怎么就记不住我母亲姓什么?或者你是故意不去记?”
许文生嘴唇直哆嗦着,不知道是说不上话来还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
“说起来,贺剑那家伙,还是我表哥呢,晦气。”
说罢,也不理许文生的脸色有多难看,他直接站起来,“如果十八岁那年不是突然被你找回来,没有去墓园祭拜母亲,或者我就不会遇到刚好也去祭拜母亲的某个人,那么,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母亲老说微笑可以幸福,却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得那么伤心……原来不是因为太想念你,是因为她当年不顾家人反对,嫁了个没用的男人,那个男人非但抛弃了为了生计只得当酒家女的她,还害死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
“那、那都是假的……”
许文生结巴着,脸色惨白,“你、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我想,人称‘铁娘子’的那个某人,应该不会胡说吧?”
“是她……”
“我会再来看你的。”
说罢,不再看许文生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嘴脸,他放下了对讲机,可临行前又把对讲机拿起,补充:“忘记告诉你了,十五岁那年,我身上还发生了一些事,除了熙康有可能知道,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
许文生骇然地瞪着他。
“抱歉了父亲,因为我的关系,害得你那些贵重的赃物都得安排在周四晚上出货却还是屡遭缴获。”
“你、你、你……你是……你难道是……”
“不管如何,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那么的精神吧。”
放下对讲机,他离开。
离开,其实这两个字眼可以用很多方面的含义,离开一个人,离开一个城市,离开一个国家……
又或者,离开一个过去。
但比较讽刺的是,当离开了这个过去后,他回到了另一个过去——美国。
深冬,哪里都是白雪茫茫。
走在曾经与某个人共同生活过的街道上,他背着简单的行囊,依循着记忆里的地图,徐徐地重游,试着拼凑过去与现在的不同。
华灯初现,微弱的光线被飘飞的雪扰乱着,也模糊了雪地上的人影。
穿过为了保护她于是曾经被人殴打个半死的小巷,走过一起堆砌过雪人的公园,数着她曾经孩子气地数过的长梯,笑看着那幢依然屹立的她不怎么喜欢的格调古怪的图书馆,然后,终于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小洋房。
翻找出带着幼稚装饰物的钥匙圈,看着上面那可笑的形状仿佛是草莓的装饰,不禁想起她强迫他收下这份“礼物”的情景。
“你不收我就告诉父亲,说你要撇下我十五天。”
十六岁的她明明比他还孩子气,但老是喜欢在他面前端出长辈的姿态。
“我没打算撇下你。”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左手上还缠着固定骨骼用的绷带,怎么看怎么像是重伤未愈,而右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叉子捣弄着纸碟里的蛋糕。
“你就撇下我嘛!人家来找你的时候你不是很高兴吗?”
“我没有很高兴,还有,这么丑的钥匙圈你拿回去,我不要。”
他放下叉子,把桌上那可笑的草莓钥匙圈拿起,递到她的面前。
“人家做得很辛苦的……”
他沉了沉眼帘,“你做的?”
“嗯,起模的时候还烫伤了指头!”
仿佛献宝似的,她向他晃了晃缠满了小绷带的十个指头。
“好。”
他撇撇唇,收下了钥匙圈,“生日礼物,我要了。”
“那撇下我的事情……”
“不要得寸进尺。”
才想把钥匙圈收进裤袋里,却被她突然抢了过去,他不禁挑了挑眉,奇怪地看着她。
“你就去嘛!明明很想去的!作为交换……我、我不强迫你收下这个礼物就是了。”
回忆顿住。
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觉得与她相处的点滴,记忆满满。
这房子,是熙康与他共同买下来的,只是,多年不曾回来,也不知道这钥匙能否把门打开。
一边想着,一边把钥匙放进去。
“咯。”门顺利地打开。
走进去,试着按了电灯的开光,居然还没有停止供电。而在光明里,只觉得这房子似乎干净整洁得有点不可思议。
再看通往二楼的楼梯,如同印象中地摆放着厚厚的字典。
他笑着走过去,一边走上楼梯,一边抚触着张贴在墙壁上的法律条文,不禁回想起某个小傻瓜,背错一条法律条文,便喝一口最讨厌的黑咖啡以作惩罚时露出的委屈表情。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是她的房间。
推开门,借着一楼的灯光,看着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布置,依然堆满了书的占了房间绝大部分空间的书架,几乎被书淹没的床,还有凌乱一地的糖纸。
“你为什么老把糖纸乱丢地上啊!会有蚂蚁的!还会有你最怕的蟑螂!”
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在外面他是保镖,在家里倒像是个老妈子,一天到晚给她善后清洁。
而往往,她会从被书淹没的床上抬起头,没心没肺地说:“怕什么,都被你洗干净了,不会有奇怪的东西爬过来的……”
“洗干净也是!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把糖纸放在罐子里面收藏吗?”
“可是这样才好看嘛!而且这些都是战利品!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耶!”
“我送你的是糖果,不是糖纸!”
“人家就喜欢这样嘛!”
明明记得那年离开前,他还特地给她收拾了一地的糖纸,用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盛载着放到她的枕头边,没想到他离开了以后,她又把糖纸乱丢一地了。
才想着,已经惯性地把糖纸全部捡了起来。
其实,当时他送她的也不过是在便利店买东西抽奖得来的廉价糖果,她却宝贝得像什么似的。
没找到可以装糖纸的东西,他只好把糖纸先放到了外套的口袋里面。
再往阁楼走去,那里有他的房间。
而沿途的墙壁上不再粘贴着那些艰涩的法律条文,而是挂着一面面形状奇怪的镜子。
在幽暗里看着自己在镜中的倒影,仿佛又听到某人自以为聪明的笑声。
“嘿嘿,这样你就该了解到你板着脸的时候有多么的难看了吧!”
安装了镜子的那天,她一直拉着他在这条楼梯走来走去,要他照照这个镜子照照那个镜子,也不管他翻了多少个白眼,就跟他挤在同一个镜子面前,明明不懂做鬼脸却偏要端出长辈的姿态教他做鬼脸。
自然,这些镜子的功效,并不是用在他的身上。
“看清楚了,要威慑别人的时候,要这种表情。”
几天后,换他端出长辈的姿态,跟哭得双眼通红的她挤在同一面镜子前,教她如何在法庭上以表情慑人。
“明明镜子是为了你买回来的。”
后来,某人纳闷地扁了嘴巴。
而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夜里却笑歪了嘴。
终于来到了阁楼唯一的房间前。
看着依然挂在门外的幼稚挂件,瞪着那用英文串成的标语,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失笑。
“有熊出没,要小心!”
把挂件挂上去的时候,某人讨好地嬉笑,“人家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适合你的标语,你是不是很喜欢?”
而他,直至今天,依然只有翻白眼的回答。
终于推开了房门。
他的房间很简单,就一张床,两个衣柜。
为什么会有两个衣柜,因为其中一个是她的。
那家伙,每次做了噩梦,都要他陪着才能入睡。
十三岁以前他还会陪她,但十三岁以后,他觉得不该再一起睡,就由着她睡着便走,但每当他睡回自己的床上,她就会悄悄地推开他的门,厚着脸皮窝进床来。而因为她老做噩梦,很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一晚上,所以,后来她索性把自己的衣柜都搬过来,直接与他睡在一床,除了复习学习的时间,她根本不会走进自己的房间,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到她十五岁那年,当她第一次来“那个”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借口把她揣回了自己的房间睡。
可是,当光明回到了视线里,他整个人愣住。
只见,除了一张床,两个衣柜,房间里居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透明器皿,那些器皿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千纸鹤,而在这器皿围城的圆中心里面,竟是一张婴儿床。
他诧异地走过去,脚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器皿。
捡起一看,竟就是本来他用来装着糖纸的那个器皿。
瞪着里面的千纸鹤,他久久地失神着,突然跑到属于她的那个衣柜前,拉开,瞪着里面的衣服。
那些衣服里,分明有孕妇裙!
终于,所有的不对劲的谜底揭晓——她也在这里!
才这般震惊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用喇叭叫道:“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警察,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警察,不要反抗,高举双手走出来!”
他愣了愣。
走出房子的一刹,只见外面有人打着强光,两名警员手里举这枪,正瞄准着他,而他朝思慕想的人,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在看到他后,手一滑,掉落在雪地上。
“听着,现在高举双手走过来!”
警员仍然在执行职责。
“不,误会、误会!他是我认识的人!”
她猛然回过神来,向着那两名警员解释着,好不容易在不谅解的呵斥中送走了他们,她转过去,忐忑地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他。
居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其实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他猛地上前,把她搂住,她意外地眨了眨眼,千言万语,都哽在咽喉处。
天气好冷,雪悠悠地下着。
呼吸,使得鼻子里面干干地,脸也冻得有点发痛。
“欢迎回来。”
终于,沉淀出了嘶哑的声音,她抬起双手,紧紧地回抱他,但是,他却突然把她推开,就当她意外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他开口:“嫁给我。”
她愣住。
“嫁给我。”
他再一次重复,而她,傻傻地,拼命眨了眨眼。
“那个……”
“我收回前言,不管你是谁的女人,我只要你。”
“不,我是说……”
“我也不管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只要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但我……”
这回,他用吻拦截了她的话。
她试着推开他,无奈却被他搂得越发的紧,他的吻,仿佛有意要蛊惑她的神志,一直一直地加深,紧窒地热情着,待两唇分开,他们额心对着额心,皆为了刚刚的吻喘息不已。
“我……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边,答应我。”
她傻傻地看着他,伸出被冻红的小手,轻轻地摸上他的脸,然后,小脸凑过去。
他的心跳,不禁加速。
就当他以为她打算以吻权充答应时,她却狠狠地一捏他的脸,疼得他霎时傻住。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你记住,我只爱孩子的父亲。”
他彻底愣住。
“这……是拒绝?”
她看着他,突然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钱包,咬了咬唇,打开,把里面的万通卡掏出来,递到他的手心里。
然后,不说一话,提了地上的购物袋便走。
而他,傻傻地看着手心里的万通卡,天人交战了一翻后,终于把万通卡反过来,就当那背面映入眼帘,他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只听,对话在回忆里响起——
“希,我不要照相,哪有人会在法院前拍这种照片的,好蠢!要不然,你陪我吧!”
这……
这张看起来真的很蠢的合照,不正是他和她吗?
他一直知道她很宝贝这万通卡,知道卡里面有她的……
“熙康!”
他狼狈地转身追过去,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的狼狈,短短的几步路,居然在雪上几乎滑倒了好几次,而就在他好几次好几次几乎摔倒时,有什么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掉落在雪地上,不过,他没有在意,一把冲前去,拉住了她。
“孩子是我的?!”
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可是、可是……可是我根本没有印象……”
说实在的,与其说震惊,倒不如说欢喜来得比较贴切!
“你当然没有印象,你根本就是强暴了我……”
“孩子是我的,你爱的人就是我,你爱的人是我!”
“你……”
她纳闷地瞪着他欣喜若狂的脸,这人根本没有反省,也没有听她说话!可是……
他看起来那么高兴,害她也莫名其妙地高兴了起来,所以,当他再一次吻过来时,她也深深地吻住了他。
风起。
热吻中,只觉得有什么美丽的东西在眼前飞过。
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
猛地,她张开了眼,推开了他,指着那些吹得满天飞的糖纸,“我的糖纸,你……你不把它们全捡回来,我绝对不要嫁给你!”
“啊?”他失声低叫,看着她似乎完全不像开玩笑的嘴脸。
“那是人家的宝贝……你丢了人家的宝贝……”
居然说哭就哭……
他傻眼,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孕妇”,只好硬着头皮,像是傻瓜似的追着漫天飞舞的糖纸,而那名说哭就哭的孕妇,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里偷偷做了个鬼脸,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甜蜜地,看着那为了她忙碌不休的身影。
依稀想起,那年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他,递来糖果盒时的别扭表情。
笑意不由得再次加深。
深冬夜寒,唯有记忆暖暖。
而属于他和她的记忆,将会越来越满……
番外 当时的他
或许,许多人都认为四肢发达的人就该有简单愚笨的头脑,行事热心却鲁莽,力有余而心不足,反正,再加上老是清理不干净的须根跟大大的粗嗓门,从表象看来他真的是个很完美的鲁汉形象。
山风肆虐的半山上,嘴里叼着烟,站在暗处,看着衣冠楚楚的陈助理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律师贺剑的交易,许云希如以往一般地把自己锐利的目光藏了个紧。
隐藏自己,成为别人认为的那样,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主要基调。
他没想过要改变,也不打算让真实的自己暴露人前,只是,今晚遇到的那个女人,对他而言着实有点棘手。
虽然在幽暗里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只是匆匆的一瞥。
碎短碎短的乱发,笨拙的眼镜,还有身上那套洗得都有些走样的衣服,分明是那种路边摊的便宜货,不化妆不打扮,跟很多人所知道的她实在有着天渊之别,只可惜对于与她一同长大的他来说,即使她往脸上抹了灰,他还是能够一眼把她认出来。
他知道的。
超过了家里老是以欺负她为乐的两位兄长,被大家誉为司法界的“审判之父”继承人的她,在两年前毅然留字出走后,检察院里几乎乱作了一团。
很多人在找她。
比如一直视她为无物,为了掩饰自己的拈花惹草、桃色绯闻于是把她认作养女的“审判之父”;比如一直对她寄予厚望的检察院高层们;比如盲目崇拜她的某些刑警们;比如触觉灵敏的记者们……
又或是,因为她的缘故被判入狱的某些人的势力团体。
不过,她居然躲了两年。
在那么多人的追寻下,居然真的在人前消失了两年。
本来偶然得知这事的他还在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居然没有把她给找回来,但如今见到了现在的她,他多少明白了。
无论是站在法庭上,或是人前人后,都光彩靓丽气势逼人,妆容冷艳韵味十足的黄熙康,没有人会认为她会以这种不修边幅的丑小鸭模样出现在人前,而且莫说她如今毫无形象,就连那份自信迷人的特质也沦为了一种冒失迷糊的笨拙。
难道不是吗?
瞧她——
窝在一间小小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穿着叫人发笑的制服,戴着几乎把眼睛都遮住的帽子,只是打一杯雪糕,也弄得周围粘腻一团的,还被那看上去内分泌失调的欧巴桑店长当众指着鼻子骂。
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何会作践自己到如此的地步?
看着那个欧巴桑店长转身走入仓库,他撇撇唇放下手里的报纸,想要转身走掉时,却听到她身边的同事啧啧称奇:“喂,熙康,你被骂了怎么还笑?”
“你就不懂了,她是越被骂越爱笑的。”
只要店长不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就是聊天解闷的好时光。
便利店不大,员工加上店长才四个人,大家虽然是轮班制,相处的时间也交错不定,但老是被店长骂,却极容易生出一种惺惺相识的感觉。
“哪有啊,我没有笑啊,心情很难过啊!”
“你还敢说,你看看,嘴巴都翘起来了!”
黄熙康才说罢,三个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便闹作一团。
“在吵什么呢!”
仓库里,传来了店长凶巴巴的声音,三个女孩子彼此看一眼,偷偷吐了吐舌头,便各忙各的了。
这是经常上演的情节。
平凡到可以连成轨迹。
不过,对于不知道的人,如他——许云希,几乎眼睛都掉出了眼眶来。
说实在的,与她一同长大的他,根本没有见过她做鬼脸,也没有见过她笑得如此的天真烂漫过,明明没有华丽的外表,看上去却明艳亮丽。
两年前最后一次见她,是透过网上流传的短片,当时她才二十四岁,却端着像是三十岁的沉稳。
可如今,明明都二十六岁的老女人了,看上去却像身边的那两个十八岁的大学生一般的青春无敌。
为什么会这样呢?
“先生,不好意思,这报纸是要卖的……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用力地去捏?”
猛地听到有人在身边说话,他回过神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身边来的店员甲,匆匆压了压帽檐,把手里面的报纸随便往报纸架上一塞,转身就走了出去。
算了,不管黄熙康过去如何现在又怎样,又与他何干呢?
整理了一下衣领,他把自己的一身孤独带进了夜的烦嚣之中,并不知道,身后正有人为了他追来。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这么高的人……”
那个,伴他一生的人……
—本书完—
后记
这回俺很乖哒,把后记放到了最后面。
关于这本《青梅竹马,我反对!》的题材……
什么题材?
斜眼。
问这个问题的人,给我乖乖回头看去,起脚,踹飞——
记得,“恋爱”里面重点写的是“友情”,“一见钟情”里面是“亲情”,而这篇,终于到了俺从没有接触过的“两小无猜”。
容本恶魔在这里狂叫一下: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哦……
掩嘴,回正题。
正题、正题……
恍惚下,似乎俺写后记从来没有过什么主题。
所以,交代到这里,俺也可以美美地收笔,睡一觉了。
至于“原罪”系列的其他故事,等某恶魔有心有力的时候再来给你们揭起帷幕吧。
补充——
梨子,你个坏银,老75俺这个恶魔,你才是恶魔之中哒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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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发泄完毕,爬走,亲爱哒梨子,审稿辛苦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