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奴才不依
王洙永远也忘不了初见七皇子殿下孟询的场景。
那一天,她跪在景德宫正殿门前等着孟询传召,地面是汉白玉大理石地砖,质地坚硬,色白纯洁,给人一尘不染和庄严圣洁的感觉。
她以为她今后的主子就算没有外界盛传的宛若谪仙一样的容貌,也应该是个如玉石一般温润潇洒的君子。
结果……
“滚!都给我滚!都他娘的给我滚滚滚——”
殿内传来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随之而来的是杯盏落地的清脆声响,王洙下意识的四周看看,四周没有疯狗出没,只有守门的宫人和院子洒扫的小太监各个面面相觑的脸。
王洙吓的软绵绵的趴跪在了地上,直到夜半时分,景德宫主事太监贺公公一脸疲惫的从殿里走出来,见到王洙时愣了一下,“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洙本来快睡着了,见到贺公公时一下子立起来,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奴才王洙,今日初到景德宫报道,特地来给殿下请安,给公公问好。”
“快擦擦你脸上的口水。”贺公公嫌恶的撇撇嘴,“你没听见殿下叫你滚吗?”
王洙心想,殿下这不还没召见我嘛……忽然间,她意识到什么,刚刚那声咆哮不是对她说的吧?她抬眼望向贺公公。
贺公公无奈了,“自然是叫你滚,难不成是叫咱家滚?”
王洙大惊,大脑飞快的运转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哪里错了,贺公公手上拿着拂尘,敲敲王洙的肩膀,“罢了罢了,跟咱家来吧。”
王洙跟在贺公公身后,小心翼翼问道,“王洙初来乍到,很多规矩都不懂,不知道如何触怒了殿下,奴才愚钝,还请公公示下……”说着,王洙从腰上解下荷包塞给贺公公,“公公,奴才的一点孝心,您一定得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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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奴才也不知道怎么触怒了殿下,殿下就叫奴才去……去吃……”
王洙无奈的望着她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太监,她拍拍他的肩膀,试图去安慰他,奈何他哭的太忘我,只顾着倾诉别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不知道怎么触怒了殿下……”这句话听起来是多么的熟悉啊!王洙三个月前也曾一脸天真的问过贺公公这个问题,如今,她已经从一个提问者变成了一个解答者。
“殿下心情不好,骂你两句你就且听着吧,能为殿下分忧也是你的造化。”王洙等这小太监哭声渐止轻声安慰道,这个答案是贺公公标准版,当时王洙花了五两银子得到的就是这种“示下”。
当时王洙还在心里把贺公公亲戚都问候了一遍,心想这什么鬼玩意儿,问了等于白问!
不过,三个月后的现在,她就懂了贺公公话里的深意。这个问题确实没法回答,他们这位七殿下不需要别人触怒他,他就是一个炸弹,高兴的时候什么都好,不高兴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触怒他,呼吸都是你的错!
“哎……”王洙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能叹口气,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多待些日子你就能明白啦!”
这个小太监名字叫做曲露,是刚刚被调到景德宫当差的,以前是在安贵人手底下伺候着。众所周知,安贵人是宫里出了名的不问世事、脾气温和、宽待下人,只可惜红颜薄命,上个月因为重病不治而香消玉殒了。在病怏怏的小绵羊手底下伺候久了,忽然跑到大疯狗眼皮底下当差,曲露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那现在怎么办呐?殿下叫奴才去吃shi,去哪里吃shi?”曲露抓着王洙的袖子问,“人的还是牲畜的?”
王洙嘴角抽动,她知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可是她绝想不到这个宫里竟然有曲露这样的奇葩。
王洙:“不用来真的吧……殿下就是说说而已……殿下叫你去死你不能真去死吧!别这么实诚好不好?”
曲露一下子用王洙看他的表情回看王洙,“你!你怎么能对主子的话阳奉阴违!”
王洙耸耸肩膀,她忽然间明白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在安逸的环境待久了人会变傻的,就像眼前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太监一样。她又意思意思劝了几句,知道这人没救了,遂对她指指茅房的方向,“自产自销,最快了。”
曲露一溜烟跑走了,王洙百无聊赖的回了房,心里觉得有点不安,最后抵不住自己心里的内疚,跑到小厨房忙活了一阵又去找曲露。
曲露还在茅房努力着,王洙隔着一道门,捂着鼻子劝他,“你快出来吧,我帮你搞到了,哎,真拿你没办法。”
曲露这才出来,王洙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交给他,“喏,够你吃的了,意思意思得了,问起来我替你作证。”
曲露接过纸包,疑惑的问了句,“你的?怎么是冷的?”
王洙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吃shi还非挑热的,你哪来这么多穷毛病?”
“哦。”曲露想想也是,对王洙笑了,“谢谢你,王洙,你人真好!我先去殿下那复命了!”
王洙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对着曲露的背影喊道,“你不会是要跑到殿下面前吃吧!你给我回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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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乱臣贼子,就怕痴傻呆楞。
王洙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曲露,此时正赶上正殿守卫换班之际,殿门口空无一人,王洙就在曲露的脚要踏上殿门的一刻、眼疾手快的把他拉到窗沿下。
“你是不是疯了!你有病吧!”王洙觉得自己一定是受了七殿下的传染,忍不住骂他。
曲露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弱弱问道,“你干什么?”
王洙道,“你想害死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别没完没了了啊,赶快跟我回去,否则你以后别想在景德宫混了!”
曲露也急了,“我复命关你什么事!”
两人争执之际,殿内又传来一阵杯盏落地的声音,曲露和王洙一下子就安静了,屏息静气的竖起耳朵听殿内的动静。
“殿下?我哪点像个殿下!我连个平民百姓都不如!”孟询咆哮道,“今天我给母后请安,你知道母后跟我说什么么!她叫我娶许玉君!竟然叫我娶许玉君!”
贺公公谦卑的声音传来,“殿下……许小姐是许丞相的千金,皇后娘娘是疼爱您呢!”
孟询歇斯底里的喊,“疼爱我!叫我娶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女人那是疼爱我吗!你怎么不去娶!啊?你觉得好你去娶啊!你去啊!你去啊!”
一时之间,殿里安静了,王洙在心中给贺公公点了三根香,这个七殿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说不出来的,叫太监娶老婆,他在逗趣吗?
贺公公脾气还是很好的,沉默了一刹那,又继续劝道,“殿下,丞相的千金肯定不是俗臣女子比的上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肯定是不差的,又是皇后娘娘相中的人,脾气秉性肯定是极好的,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您见见再说,说不定一见到就喜欢了呢!”
王洙心想,屁啊!这什么逻辑啊!大户人家出来的就一定有涵养么!要说大户,还有比皇家更大户的人家嘛!还不是培养出孟询这样的疯狗……
孟询气呼呼的,“不喜欢呢?不喜欢还不是要娶!”
贺公公也无奈了,“毕竟是为您选皇妃,所以这事儿得特别慎重,只要皇妃尘埃落定,您就能松快了。有了皇妃,皇后娘娘也不会管您那么严,您日后要是看上了别家姑娘,就可以……”
孟询听懂了贺公公的隐意,又炸了毛,“娶那么多女人进门!烦不烦!等着精尽人亡吗!”
贺公公擦了擦额角的汗,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只能小心翼翼道,“要不……咱家陪您出宫看看那许小姐……”
要知道,贺公公说这话是需要一百二十分的勇气的,他们家七殿下半年前刚被圣上禁足,这时候偷溜出宫……
但是贺公公也没办法,以他对自己主子脾气的了解,这是唯一能让他消气的办法了。他们家主子脾气一直都不好,但是这几个月是越来越不好了,估计是在皇宫里待的要疯掉了,所以近来才会频频发怒。
贺公公等着孟询的回答,结果孟询还没说话,就听见外面一声“阿嚏”。
“谁在外面!”
孟询跨步出门,却看见两个奴才跪在门口,一脸的惊慌失措。
王洙恨不得把曲露掐死,跪着爬了几步,“殿下饶命呐!奴才和曲露是来复命的,奴才没想到殿下正和贺公公商谈事宜,奴才什么都没听见啊!”
孟询背着手,“哦?什么都没听见?”
王洙头都不敢抬,一个劲儿的磕头,脑门和汉白玉地砖亲密接触的声音“砰砰”作响,她的余光发现曲露那小子还呆楞的直直的跪着,王洙已经无语了,好良言劝不了该死的鬼……
算了,担心他作甚,她这次还不知道凶多吉少呢!
正文 奴才不依
王洙入宫近十年,从来没觉得自己离鬼门关那么近过。
先前她一直在银作局打杂,银作局是宦官八局之一,负责打造金银器饰,是个油水很足的衙门。衙门里的太监们利用职务之便没少藏私,反正金银器物这玩意最容易搞鬼,练造时掺点铜、铅、锡等冒充金银是很常见的事情。
当然,银作局的太监们可不像曲露这样傻,里面个个是人精,他们掺假也是很有分寸的,皇上皇后贵妃这样不好惹的主他们肯定不敢有半点掺假,但是那些不受宠的小贵人小答应可就没少被揩油了,油水肥了太监们,一个个都横着走,鼻孔都冲着天可以当个香炉使了。
银作局的太监都是大爷,王洙论资排辈连孙子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孙子的孙子,可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自己是踩了狗屎运才能被分到银作局。
银作局的十年打杂生活转瞬即逝,王洙四处赔笑讨好气节操守简称节操的东西已经完全没有了,她自认为以她这种塞城墙的厚脸皮一定能在宫里平平安安活下去,可没想到今日却因为一个傻太监陷自己于危难。
事实上,她虽然被调到景德宫已经三个月了,可是对于这个主子的秉性还是不太了解。之前在银作局,每个人都是她的主子,但是又不是什么衣食父母的主子,见一个陪个笑拍拍马屁面上过去就完了,可是现在她有了个主子,这个主子是她现阶段真正的铁饭碗,身家性命都系在上面呢!
自从初来报道那一天被孟询一系列连珠炮似的“滚”赶走后,王洙就没什么机会和孟询接触了。贺公公也觉得王洙够倒霉的,一来就赶上殿下心情最不畅快的时候,估计王洙这小子的八字和殿下不太合,所以贺公公也没有重用王洙,只叫她做扫撒院落等最粗鄙的活儿。
王洙利用这段时间和景德宫里的小太监都混熟了,因为自己没机会见到孟询,她就只能和同事们打听孟询的喜好,不过这些小太监们嘴巴都很严,也许也是不信任王洙,没和王洙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
王洙只知道,七殿下脾气很差,动不动就骂人,不骂人也要骂天、骂地、骂视线所及的但不限于视线所及的所有东西,但是骂归骂,景德宫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人命。
她不会那么倒霉,成为景德宫第一个没命的奴才吧?
王洙觉得自己吓的要尿裤了,这个时候却听见曲露那家伙颤颤巍巍的声音。
“殿……殿下……奴才也什么都没有听见……奴才只听见贺公公想带殿下出宫……奴才……”
王洙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只觉得惊天一道雷劈了下来,自己整个人都被雷劈的外焦里嫩了……
曲露,你大爷的!你这么蠢、这么出卖队友你死去的安主子知道吗!
“你怎么说?”
这个时候,王洙发现自己眼前是一双青素缎靴,靴子上绣着祥云图案,一针一线都是那么繁复又是那么精致,这双靴子精美的不像话,给人一种里面装的不是臭脚丫子而是用金子打造的玉足的错觉。
孟询的声音此时温和极了,和王洙想象中的狂风骤雨一点也不一样。她胆子大了些,把头扬起到四十五度角,恰好看到了孟询那张极其俊美的面容、以及他头顶上明媚而忧伤的阳光。
正当王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的清新文艺的时候,那张俊美的容貌在自己眼前忽然放大,然后……
王洙感觉自己的眼前水花四溅,七殿下的嘴巴就像个喷嘴似的,喷的她的世界一片模糊。
视线模糊了,听觉却很灵敏,耳边都是那货声嘶力竭的咆哮,“……你敢骗本皇子!你的脑袋在你的脖子上待够了是不是!啊?你说啊!你说啊谁给你的胆子叫你骗本皇子!”
王洙经过这一番“金津玉液”的洗礼脑子已经清醒多了。她也不辩驳,跪在地上安安分分的等着挨骂。
疯狗这种动物发疯是不论场合不分时间的,疯过了这阵也就完了,她要是为自己说话,只会给这个疯狗更多发作的机会。
孟询骂够了,踹了两脚离他最近的大树,似乎是使了不小的力气,踹过之后还有些站不太稳,下意识的就想用手去抱脚,意识到这样很丢脸后孟询尴尬的又挺着腰板站直了。
踹树而不是踹人,王洙这才松了一口气。
贺公公见孟询平静了,这才上前在他耳边劝了几句,至于说了什么,王洙时没有听见的,不过看孟询越来越缓和的神色,贺公公应该是在为她求情。
王洙心想,那五两银子总算没白花。
孟询点了点头,忽然指着被人遗忘的曲露,“你!下去!”
按理说今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曲露磕了几个头,还不死心,“殿下,奴才是来复命的。”说着,捧着手里的shi要呈给孟询看,孟询皱眉,看那黄色的恶心巴拉的一团,“这什么?”说着,身子往前凑了凑要看个仔细。
“shi。”曲露回道。
孟询和贺公公都愣住了。
“滚!你给我滚!”孟询不住的咆哮,想到自己刚刚以为是“什么点心的新花样要拿过来尝尝”的想法就心有余悸,干呕了几声,曲露站在原地,不知道又怎么触怒了殿下,贺公公上前踹了他一脚,尖细的嗓子发出着急的声音,“你还不下去!”
曲露什么都不会,就会听话,就这样倒在地上打着滚出了院子。
王洙冷汗直冒,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倒霉了,摊上个傻子,差点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害死。
要知道,她给那傻太监的可不是什么shi,那是她拿面团随便捏捏又上了色糊弄那个傻太监的,可是这傻太监真的是傻的让人无话可说了。幸好孟询没看见那个所谓的shi另有玄机,否则追查起来她又是欺瞒之罪。
“这!这太监是哪来的蠢货!谁把他调到我宫里来的?怎么什么人都往我宫里调?”孟询抓着贺公公的袖子怒吼道,“这就是你给我挑的好奴才!”
贺公公有苦难言,他们家殿下不喜欢身边人比他聪明机灵,所以他挑奴才也是挑那实诚的奴才,偌大的景德宫,除了他还有那个王洙算个心思玲珑点的,剩下的都是实实在在没有半分小心思的傻太监,可他绝对没有想到曲露傻到了这种程度。
“殿下,要把曲露这狗奴才打发走吗?”贺公公弓着身子问道。
孟询吐了口唾沫,抹了把嘴,“算了算了,烦死了,留着沏茶吧。”想了想那奴才手里捧着的东西,孟询又有什么不对,“别叫他沏茶!对!别叫他碰吃的!叫他刷马桶去!”
王洙:“……”
贺公公:“……”
解决了曲露这档子无厘头的破事儿,孟询把王洙招进正殿。
“听说你以前在银作局负责采买,你经常出宫?”
王洙当然经常出宫了,那些太监藏了好东西但又抽不开身去变卖时就会叫王洙出宫代劳。其实这不是一件没有风险的事,万一哪天守卫看你不顺眼不放你出宫,一不高兴要欺负你,一搜身发现你身上有宝贝,那这事可就大了。
好在王洙嘴甜,又会做人,自己不动声色的捞了油水还不忘了孝敬守卫们,从来不在打点疏通这事情上省钱抠门,所以一来二去的就和守宫门的侍卫们都混熟了,加之有锦衣卫副使萧狄有几分交情,所以侍卫们都不会为难她。
王洙毕恭毕敬答道,“奴才先前在银作局当差,确实要常常出宫跑个腿儿。”
贺公公和孟询对视一眼,孟询撇撇嘴,翘着腿不说话了。
贺公公道,“明个你随咱家出宫办事,今日去准备准备,下去吧。”
王洙“喳”了一声,领命下去了。
贺公公未将话说明白,王洙也没有多问。他说叫王洙去“准备”,自然是要打点门卫,说是陪他出公办事,自然是王洙刚刚偷听到的“陪殿下出宫去看那许小姐”。贺公公目光中有几分赞许,这小子还算聪明,一点就透。
贺公公伺候孟询也十几年了,眼见着他这个小主子脾气定性、性格养成,所以他们这景德宫的奴才是越来越傻了,贺公公作为孟询身边唯一一个明白人,又寂寞又力不从心,所以才想着要找一个稍微懂事又不会把机灵写在脸上引起孟询嫉妒的奴才好好栽培,这个叫王洙的小子可真是个好苗子,他可真没看错人。
王洙果然领回了贺公公的意思,当天晚上就打听到了明日出宫时的守卫是哪几位,然后一一孝敬了点银子,侍卫们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有一个还开玩笑道,“你小子这些日子死到哪里去了!哥们几个就等着你来呢!”
是啊,她只要一出宫就得贿赂这些家伙不少银钱,这些家伙拿她当财神爷呢!
王洙先假惺惺说了几句她也想几个哥哥们只是抽不开身云云,最后又道,“小的最近认了个干弟弟,在景德宫当差,明儿小的出宫他非得跟着一起去看看,劳烦大哥们通融通融,小的打算驾着马车出去,哥哥们到时可别为难我啊!”
几个糙汉子见这小太监嘴甜,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这声音就跟小姑娘似的,听的耳根发麻心底痒痒,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就这样,王洙又给贺公公复了命。
贺公公含笑看她,问她,“你师父是谁呐?”
正文 奴才不依
贺公公笑着点点头,问王洙,“咱家知道你以前在银作局当差,你师父是谁呐?”
王洙眨眨眼睛,看贺公公这如沐春风的表情应该是对她很满意,现在又问她师父是谁,莫不是要提拔她?
一般小太监刚进宫时都得认个师父或者干爹什么的,一则是论资排辈的规矩,二则是找个靠山,背靠大树好乘凉,出了事也好有人照应。
不过王洙是个例外,她也想有个师父干爹给她抱抱大腿,可是她进宫的程序跟别人不太一样。她是钻了空子成为一名太监的,一番折腾后被阴差阳错分到银作局,错过了认师父干爹这个环节。
在宫里这么多年,王洙本着四处讨好、少掺是非、把存在感降到最低、赚钱才是王道的原则顺顺当当活到现在,她四处叫人爷爷,但问谁罩着她?还真没有。
王洙老老实实说了,说自己只是个在银作局不受重视的小狗腿,贺公公听了眯起眼睛,半晌没说话。
“咱家刚进宫时也是个打杂的,不过咱家运气好,一开始就跟着皇后娘娘打杂,熬了好些年也没出头,直到有了殿下,咱家跟着殿下来了这景德宫,这才做出点起色。”贺公公问王洙,“知道咱家跟你说这掏心窝子的话是为什么吗?”
这宫里能混到这份上的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是男人女人都不是的那种人都不容易,发家史背后都是血泪史,王洙明白,忙打个千儿恭敬跪下,“公公是想告诉王洙,只要一心伺候主子,总能有出头的一天,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贺公公笑了,一张老脸挤成个二十六褶的包子,“果然是个聪明人,你小子,好好干,别给咱家丢脸!”
王洙喜形于色,贺公公这话其实就是暗示她以后跟着贺公公混了。贺公公虽然只是个皇子寝宫的主事,可谁不知道皇上皇后有多宠爱这个皇子?
孟询可是嫡子,按祖宗家法来,日后这皇位不是立嫡就是立长,大皇子孟理是嫡长子,这皇位十有八九是归大皇子的,孟询和大皇子是一母同胞,关系好的很,以后就剩下吃香的喝辣的份。
如果……大皇子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孟询身为皇后的嫡出,也是个皇位的有力继承人……
反正,跟着孟询这疯狗混还是不错的。傻子都明白这个道理,孟询身边的人也被贴了金,尤其是这位主事贺公公,寻常人还是要给贺公公几分面子的。
王洙心想,虽然跟了孟询不但没有油水捞,还为了打点掏了不少家底,但好在抱了这个大粗腿,可算是捡到宝了,以后再也不用见到个比她大的太监就点头哈腰当哈巴狗了。
王洙自从有了靠山不由得心情大好,第二天起的比平时还早,扫清了院子里的落叶杂尘,又把自己的屋子也收拾了一番,整个人有使不完的力气。
然后她往怀里揣了个荷包,备好了马车,一路畅行无阻的把孟询和贺公公带出了宫。
王洙驾车,贺公公和孟询坐在车厢里,一出了皇宫大门,孟询伸了个懒腰,贺公公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贺公公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尖着嗓子问王洙,“王洙,这是去哪?这不是去丞相府的路。”
王洙有些心虚,但仍然非常淡定的说,“回公公的话,咱们到丞相府有两个走法,一条是直接从闹市穿过去,这条路比较近,半个时辰就能到了,但是闹市人多,奴才怕出个什么事……所以奴才自作主张,选择从少有人出没的偏僻小巷绕过去……”
贺公公微笑的看着王洙,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可就在这时,孟询大手一挥,“不必了!就去闹市!现在,立刻,马上!”
王洙有些尴尬,和贺公公对视了一眼,贺公公会意劝道,“主子……咱还是早去早回的好……”
孟询歪头问,“早去早回?去哪?”
“咱们不是去看许小姐么……”
“谁要去看她了?”
王洙:“……”
贺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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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公公忽然就意识到了,他们家主子哪是想去看许小姐,纯属是找机会偷溜出宫,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奴才怎么都是扭不过主子的。
马车停在闹市区街边,贺公公和王洙下了车,要去扶孟询下车。平时孟询去哪里都是一堆人跟着,伺候的妥帖又周到,就连下个马车都得有人趴在地上给孟询当台阶用,现在他身边就贺公公和王洙,总不能贺公公一把年纪被孟询踩着当凳子吧?
王洙嘴角抽动,心想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被分到景德宫伺候这混世魔王,她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王洙趴跪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背平整一些,想想自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凳子。
孟询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正要踩着人造台阶下马车,忽然一低头就有些愣住了。
今儿这台阶怎么这么奇怪呢?说不上哪里奇怪,就是让人有一种下不去脚的感觉。
兴许是这小子太瘦了。
这时,贺公公已经伸出手来让孟询搭着下马,孟询没想太多,一脚就踩在王洙纤细的脊背上,随即发出“啊”的一声大叫……
殿下的人造台阶塌了……殿下摔了个狗□□……
贺公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了什么呢?
王洙趴在地上,他们家殿下趴在王洙身上,殿下的脸陷在王洙的颈窝里,嘴唇正贴着王洙的脖颈,两个人的身子也是紧紧的贴合着……
贺公公觉得自己的太监狗眼都要被闪瞎了。
大祁近年来男风盛行,民风也比较开放,此时,主仆三人又俱是常服,那常服的料子也是质地上好、做工精致的,和一般百姓差别甚大,寻常人一见便可分辨这三人不是普通百姓。这男风在权贵之中流行最甚,过路行人又不知这三人是主仆关系,加之孟询和王洙此时正在以一种令人遐想的姿势趴在地上,大家的眼神都是讳莫如深的……
孟询发现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大叫了一声,贺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他们家殿下扶起来。
孟询发现过路人都对他指指点点,急的面红耳赤,脑子只有一句话,“都他娘的给我滚!”可是这可是宫外,这可是人前,他得注意自己的形象。
可怜贺公公这么老成持重的人物替孟询完成了这项任务,他板下脸,急言令色的骂道,“都看什么!仔细你们的狗头!”
众人骂骂咧咧的散了,王洙仍然躺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孟询气急败坏,上前粗暴的把王洙拉起来,野蛮的晃动她的肩膀,“你个死阉人故意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你竟然还敢脸红!!!”
王洙摸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烫。
孟询一把提着王洙的衣领站了起来,一脸崩溃,“你他娘的还敢脸红!谁给你的狗胆叫你脸红的!啊?你说啊?你说啊!”
王洙想到刚刚后脖颈忽然被两片软软的、暖暖的东西贴上,王洙都有些醉了。不过她面前这个气急败坏的人明显比她的脸还要红,耳朵根、脖颈都红成了一片,就像一块粉嫩的红烧肉……
贺公公见事态不妙,小声劝孟询,“殿……殿下……您再这样又把人都引过来了……”
孟询松开了手,气鼓鼓的甩袖而去,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恶狠狠的瞪王洙,“你这个死太监,竟然往身上扑香粉!你再扑香粉!本皇子就把你赶出去!把你丢臭水沟里!熏死你!”
“我……没……”王洙想说她没扑香粉,但是被孟询一瞪,不敢说了。
因为这段小插曲,孟询一个早上的心情都很不好,贺公公在一边哄着他,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王洙不敢靠他太近,怕一会儿又惹了这个疯狗。
明明被占便宜的是她好吗?虽然她看起来是个小太监,但她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啊!没胸有屁股的女孩子啊!还有一颗正在有规律跳动的少女心呢!怎么反倒他像个被吃豆腐的黄花大闺女一样,一会儿娇羞,一会儿崩溃?
而且,她扑不扑香粉管他屁事啊!他不是疯狗嘛!又不是疯牛!疯牛见红发疯,他闻香发疯?狗鼻子挺灵的嘛!
王洙绝对不会知道,女孩子和男孩子的味道天生就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传说中叫做体味的东西在作祟。
孟询产生了幻觉,觉得自己鼻尖到现在还是死太监身上那种淡淡的勾人心魄的香气,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爱这味道,但绝对忍受不了这味道是死太监身上发出来的。
“殿下,您是不是着了风寒,回宫召太医给您看看吧!”贺公公见他们家主子总打喷嚏,关切的问道。
孟询呵斥道,“找什么太医!”
贺公公闭了嘴。
孟询甩下他,朝卖绢花的□□商人走过去,此时,正有两个妙龄少女在买绢花,掩着袖子对着笑。
贺公公心想,糟糕!他们家主子老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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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妙龄少女,一个长的娇艳,一个长的清纯,娇艳的那个折了一枝花别在清纯的那个头上,那清纯少女嫣然一笑,就连卖绢花的小贩都看的呆住了。
孟询从来没见过长的这么绝色的女子,她皮肤白皙近似透明,两道柳眉弯弯,一双杏仁眼碧波流转,眼睫煽动间流露出无限情意,孟询在原地怔住了,仿佛这一刹那,天地万物都因为她的美丽而失去了色彩。
“姑娘可真是人比花娇啊!”孟询解下腰间系着的折扇,他展开扇子,扇面画的是一片桃林。孟询挺直了腰板,向那绝色女子缓步走去,一边走一边摇扇,那扇子轻柔的微风恰到好处的吹起孟询披在肩上墨黑的长发,显得他整个人有着说不出的风流俊逸之色。
王洙远远的站着,感觉自己忽然就不认识孟询了。七皇子殿下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传说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善丹青画卷,琴艺也十分了得,是京城多少闺阁姑娘的梦中情人。
王洙没来景德宫之前也是那么以为的,可真正见到了孟询就不这么觉得了。其实他长的确实不错,可是在王洙的印象里,这个七殿下只有两种模式,一种疯狗咆哮模式,一种疯狗咆哮累了中场休息模式。试问一个整日骂人、等着骂人的男子让人提心吊胆还来不及,谁有空欣赏他的美?
可这个时候的孟询收起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或者气急败坏的样子,看起来还真的挺……人模狗样的……
贺公公伸手扶额,他们家主子又开始装帅了……
那清纯女子见孟询满面春风的迎面走来,客气的微微一笑,孟询更觉得神魂颠倒了,一双桃花眼死死的锁定清纯女子,只把清纯女子看的面红耳赤,别过头去不看他。
本以为会发生什么才子逢佳人、天雷撞地火的佳话,可这才子的开场白真是……
“姑娘贵姓?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孟询一边眉毛微微扬起的同时一边的唇角也翘了起来,这是他自认为最帅的笑容,每当他用这样的笑容和漂亮姑娘搭讪,漂亮姑娘都会俏脸一红,娇滴滴的骂他一句“讨厌!”
不过这次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孟询的脸笑的都僵硬了那个清纯的女子也没搭理他。
贺公公连连叹气,有些不忍直视,而王洙却在心中幸灾乐祸。
这是王洙第一次见到孟询笑,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货是在装帅勾搭小闺女呢!只是不知道这货审美出了多大的问题,竟然会觉得自己这副狂狷邪魅的样子很帅气,真的是挫爆了好么?王洙见多了二世祖都是这副倒霉德行,如果不是孟询硬件条件比较硬,恐怕他这表情早就引起群殴了好吗?
王洙心理阴暗的期待清纯女子甩个巴掌给他,不过这女子看起来也是有涵养的人,肯定不会作出这样的举动,她只是想想罢了。
“姑娘,你戴这朵花更好看,会更衬的你肤白貌美……”
“姑娘,太阳这么大,别晒坏了你,不如在下送你回府可好?”
“姑娘,你长的和舍妹很像,要不要我介绍你们俩认识?”
“姑娘,你长的和我姑姑也很像……”
“姑娘,你长的和我姨母……”
“姑娘,你长的……”
“姑娘,你……”
“姑娘……”
“姑……”
王洙快要笑疯了,捂着脸抖动肩膀,贺公公轻咳一声,王洙只得再克制自己一下。贺公公嘴角抽动,想给自己主子挽回点面子,只能无力的解释,“殿下……殿下比较风流……”
你说他们家主子为何在半年前被禁足?还不是因为他们家主子风流成性,没事就跑出宫和那些京城纨绔厮混在一起,在街上游手好闲找漂亮姑娘搭讪,被四皇子狠狠告了一状,皇上大怒,这才关了孟询禁闭。
小半年过去了,他们家殿下看见漂亮姑娘走不动道的毛病怎么就一直没改呢!
清纯女子很不耐烦了,却维持着淑女的气质没有说话。倒是娇艳女子冷哼了一声,讽刺道,“哟,你们家亲戚还真多啊!怎么就没有跟我长的像的?”
孟询这才看了娇艳女子一眼,忍住骂她“就你这副鬼样子长的像你还能出来见人嘛”的冲动。
他也觉得自己搭讪方式不怎么高明,遂跑回去对贺公公命令道,“来点银子。”
王洙心想,这是要买花送美人了吗?这招还可以,至少看起来没那么拙劣。
谁知道他们七殿下跑到清纯女子面前,“姑娘,我捡到了几两银子,是不是你掉的?”
王洙:“……”
贺公公:“……”
娇艳女子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孟询手中的银子,“你说对了,是本小姐掉的!”然后对清纯女子道,“江月姐姐,你先走吧,这个登徒浪子就交给我。”
“玉君……”江月一脸感激,动了动嘴唇,又想到这个玉君小姐是出了名的剽悍,应该不用替她担心。
“那……玉君妹妹,麻烦你了。”
玉君瞟了孟询一眼,“这么客气做什么,说起来你被这无赖缠上还得怪我,要是我允许那些下人跟着,这个无赖也不敢近前。”
“你说什么!你说谁无赖!”孟询火冒三丈,江月趁势赶紧跑回丞相府报信。
孟询眼睁睁见美人跑了,本来想去追,可是被眼前这婆娘这么一通讽刺,他不骂回来怎么甘心呢!
眼见事态不妙,贺公公连忙去拉住孟询。
“有本事你别跑!你报上名来!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们举家搬到大西北荒漠再也回不来!”孟询已经失控了,气的青筋暴起。
卖花的小贩有些看不过去了,刚想为小姑娘说话,玉君扬手止住,神气扬扬道,“许玉君。”
小贩是不懂许玉君的意思,可是贺公公和孟询懂啊!
许玉君,当朝丞相许子辉的掌上明珠,从小在平洲长大,前几天才被接进京城,所以孟询从来没见过她。
而许子辉,皇后的哥哥,孟询的亲舅舅,那许玉君就是孟询的……表妹……有可能还是她皇妃的候选人……
“你跟我回家,然后把我们全家赶到荒漠去啊?”许玉君挑衅道。
孟询已经傻了眼,他没想到自己就是这样结识了传说中要做他皇妃的女人……
“哈哈哈!玉君妹妹!”一人拍手从人群中走出,视线扫过孟询和贺公公那两张发青的脸,故作震惊道,“哟!这不是老七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正坐在景德宫里背书么?怎么出现在这?”
“四哥哥!”许玉君走到四皇子身边,指着孟询道,“就是这个人,要把我们一家赶到荒漠去呢!”
四皇子眯起眼睛,“老七,你是要把许丞相一家赶到荒漠?父皇知道吗?”
孟询一看见这个几个月前告他状的小人就恨得牙痒痒,但想到自己很快又要被告上一状,只得忍了下来。
“都是一家人,何必呢!哈哈哈!”四皇子笑道,“这可是你七表哥啊!”
许玉君来京没几天,还没来得及进宫给皇后请安,按理说应该和谁都不熟,可是却看起来和四皇子很熟的样子,想来四皇子一定私底下拜访过丞相了,贺公公心道不妙,得赶紧把四皇子的小动作禀告皇后娘娘。
这次虽然是偷溜出宫,可是发现了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也是将功折罪。
贺公公知道此地不易久留,忙说了两句场面话把孟询拉走了。
孟询今天沾了一身的晦气,又想大发脾气,王洙这个时候凑上来,孟询吼道,“你还敢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出事时怎么不见你跟过来!”
王洙哪敢露面啊!私带被关了禁闭的皇子出宫被人撞破,第一个倒霉肯定是她。贺公公和孟询都算个人物,她算啥啊!
“滚!”孟询喝道。
王洙作出要哭的表情,“奴才……”
“去!”孟询指挥王洙,“刚才就你没露面!去看看我四哥和许玉君还在不在原地!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听听他们说我什么坏话了!”
王洙:“……”
而另一边,许玉君和四皇子确实说了会儿话,四皇子讨好的把一篮子绢花都买给了许玉君。许玉君甜甜的笑着,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四表哥,你真好!比我七表哥好多了!”
四皇子笑的得意,“那是自然,我可是把妹妹放在了心上。”
许玉君眨眨眼,故作天真的问四皇子,“七表哥脾气太坏了,他平时都是这样么?”
四皇子露出很为难的表情,“老七这脾气啊,我这做哥哥的也管不了他,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寻花问柳……”
听了四皇子一通抱怨,许玉君重重地点点头,“七表哥真是太坏了,我以后要离他远一些。”
四皇子笑的更开心了,两人边走边说,中途遇上来寻人的丞相府家丁,见小姐被四殿下送了回来,便安心的回去了。
四皇子把许玉君送回了丞相府,听说许丞相不在,四皇子也没进去喝杯茶。
“玉君表妹,四哥下次再来看你。”
许玉君站在丞相府台阶上对四皇子挥挥手,转身进了门,敛了笑容,把四皇子为她买的一篮子绢花全扔在了院子角落,漂亮的一团团花就这样和那些臭垃圾混在了一起。
许玉君的贴身丫鬟跑出来看到这一幕,感到有些可惜,想去捡回来,许玉君不屑道,“不许捡。”
“可是……”
“最讨厌送上门死皮赖脸的东西。”许玉君进屋关了门,只留了这么一句话。
正文 奴才不依
王洙一溜烟儿朝许玉君和四皇子的方向跑了,但她当然不会真的神经兮兮去偷听人家聊天,而是穿过七八条小巷,几乎绕了小半个京城,最后停在一户简陋的民居门前。
跑了这好大一圈,王洙的腿都伸不直了,最后只能弯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在心里把孟询千刀万剐无数次。
王洙觉得恢复了些力气,便擦了把汗,去敲那民居的大门。
她敲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邻居李大婶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的出来要和这个扰人清静的家伙干架,结果一看来人是王洙,要出口的脏话就憋了回去。
“李大婶,王煜这臭小子人呢?”王洙对李大婶咧嘴一笑,讨好的问道。
这个李大婶年轻时就死了丈夫,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改嫁,一个人靠卖豆腐将一儿一女抚养成人,真可谓是个彪悍的寡妇。王洙和她很熟,但心里是对她又敬又怕的。
敬不难理解,怕又是为何?
李大婶叉着腰,因为她的体型实在太过于硕大,就像一头大象一样,行动都有些不变,只能叉着八字步从门里慢慢蹭出来。
王洙其实没见过大象,只知道大象是个庞然大物,估计就和李大婶差不多吧。
王洙神游间,脑门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整个人都快被拍懵了,一睁眼眼前是李大婶快要把衣服崩破的大胸,李大婶见她眼睛发直,抬手又是一掌,“看什么看!你这臭小子,这些日子去哪鬼混了?一直不见你人影,多少天都没来了?”
“得得得,您嘞,别打脸成吗?”王洙呲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耳朵,“我这些日子忙的不行,好久没过来了,王煜怎么不在家?”
“你个弱鸡!碰你两下看你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就你这德性还娶媳妇!”李大婶揶揄王洙道,“小鸡仔,就知道钱,脑子里除了做生意还有点别的事吗!你弟弟半个月没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李大婶恐怕还不知道她面前这个小鸡仔是个太监,也不知道这个太监是个女人。
王煜是王洙的亲弟弟,王洙怕自己是太监丢了弟弟的脸面,所以每次来看他都会作平常百姓打扮,别人问起来就说自己是个跑路商人,走南闯北的没时间回家。
自从跟了孟询当差,王洙出宫就没有那么自由了,整整三个月,她竟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回家。今天早上带孟询出宫时本想故意绕路经过这里,奈何孟询非要走闹市那条路,她以为今天又没机会回家了,幸好被她找到了借口,这才一路狂奔回来看弟弟。
“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王洙问李大婶。
“天天都有人来找他,每天一大清早,鸡还没起了,就有人来砸王煜的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李大婶抱怨道,“那个小子,不开门也不出来说一声,就任那人砸门,一开始是装不在家,后来就是真不在家了!这都什么玩意儿,你们兄弟俩在搞什么东西!”
果然如王洙所想,他弟弟应该是为了躲人才离家不归的。
王洙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银子交给李大婶,“明儿个再有人来敲我弟弟门,您就把这些银子给那人,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吵您睡觉了!拜托您了,我有要事在身,得先走了!”
李大婶还有话要问,王洙已经撒丫子狂奔而去,李大婶脱下鞋子要去丢王洙后脑勺,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抱住胳膊。
“娘——”
李大婶皱起眉头,停下手里的动作,摸摸少女的额头,“晗儿,你还发着烧,怎么跑出来了!还嫌老娘给你花的医药费不够多是吗!”
方晗被骂了有些委屈,“我不出来拦着您,您就把王洙哥哥砸死了!”
李大婶啐道,“你脑子里全是那个弱鸡,那弱鸡脑子里都是银子,就算没有银子也是他那个弟弟,哪轮的找你!你老娘我还没开口跟他提亲事,这弱鸡又跑没影了!”
方晗被自己亲娘一语说中心事,脸上有着少女独有的红晕,“娘,您别说了……”
李大婶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这弱鸡,虽然居无定所,但是钱还没少赚,随便给我一袋银子都比我一年赚得多!”
方唤躲在门后静静的听着自己亲娘李大婶和自己亲妹妹方晗的谈话,从门缝看过去,一眼就盯上了李大婶手里那袋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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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洙又是一路狂奔回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她仿佛看到了那辆马车上正在冒着滚滚浓烟,她越跑越近,越近就越热,好像自己在靠近一座火山。
果不其然,她一上马车,就感受到了在马车里等待许久的孟询喷薄而出的怒火,这股子袭来的热浪让王洙一个趔趄差点没从马车上跌下去。
孟询眼疾手快,下意识的拉了她一把,王洙还没来得及谢恩,孟询又接着骂道,“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你知不知道本殿下等的都快长痔疮了吗!叫你去偷听你去干什么了啊!啊?”
王洙有些心虚,忙道,“奴才就是去偷听的……”
孟询坐直了,“你偷听了这么半天!他们一直在谈论我?啊?一直在说我坏话?”
王洙心想,四殿下和七殿下向来关系不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估计四殿下肯定没少说孟询坏话,所以,她应该不算说谎吧……
“啊……是……是啊……四殿下是议论了您几句……”
孟询气的鼻子快要喷火了,他一点没觉得王洙的支支吾吾是因为心虚,而是觉得四皇子说他太多坏话,王洙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他说了我那么半天,你也忍得了?你还是不是我的奴才!他议论我,你怎么听的下去!你不应该上去抽他吗!”
王洙:“……”
虽然后来贺公公帮王洙解了围,可是王洙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完蛋了。不但有因为私带皇子出宫而受罚的风险,而且还把孟询彻底得罪了。
这景德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王洙真是忍受不了了,她好想回银作局去,她真是宁愿喊那些太监们爷爷,也不愿意再伺候孟询了,就算不被他打死,迟早有一天也得被他骂死、震死、吼死,还有……雷死……
回了宫,王洙发现自己想的太长远了,因为她可能还没被孟询雷死,就要被皇上皇后处死了。
宣和殿金碧辉煌,几乎闪瞎了王洙的狗眼。她跪在波斯国去年进贡的地毯上,膝盖上和手心上有着软绵绵的触感,让王洙觉得很不真实。
贺公公跪在她的左前方,王洙的余光可以看到他的屁股都在打哆嗦。
见多识广的贺公公都吓成这样,这回恐怕是真的完了。
“贺向忠,你太让本宫失望了,本宫将询儿交给你是信得过你,而你呢?你竟敢私带殿下出宫,若不是俊儿发现了,本宫和皇上恐怕要一直被蒙在鼓里。”皇后的声音带有一丝冷意,“本宫算是明白了,主子不懂事,都是你们这群做奴才的教唆的,本宫怎么能留你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询儿身边!”
四皇子孟俊唇边泛起一丝嘲讽的微笑,呵,这个皇后,为了护着自己的儿子,三言两语就把错都推到了奴才的身上,真是好手段啊!
皇上没说话,站在皇后身边,一脸的阴晴不定,就是这样的表情才更令人恐惧。四皇子也不敢再接着告状了,但也不想为孟询或者这个狗奴才求情,反正就算罚不了孟询,给这个狗奴才点脸色瞧瞧也是好的。
王洙吓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在等待,她知道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皇后为了保孟询会把错误推到贺公公身上,而贺公公也会为了自保把错误推到自己身上。在宫里,这种互相推诿的戏码真是太常见了,往往是上面犯了事,一层一层推给下面,最后死的都是些虾兵蟹将,而自己很快就要活到头了。
这么多年,王洙都本着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原则。大家都想见皇上,想见皇上、见大人物就要爬的高,可王洙不想见皇上,她也不想爬的高,就想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小人物,多攒一些钱,最后攒够了还有命活着出宫……
如果她哪怕有一分一毫的上进心,以她的为人和头脑,打点打点肯定能步步升职,可她不愿意那样做,可即使这样,她还是被阴差阳错的调到了景德宫,伺候这传说中天之骄子。
这悲催的人生啊!
有的东西,某些人穷尽毕生之力去追求都得不到其一分一毫,而还有一些人避之不及,老天说要把这馅饼赏给你,也不问问你喜欢肉馅还是素馅,看上你就直接往你脑袋上砸。
王洙命小福薄,这大馅饼她是无福消受了,等死吧你!
正文 奴才不依
王洙不敢抬头,眼睛紧紧地闭着,汗水和泪水俱顺着下巴流下来,大殿陷入一种可怕的死寂,王洙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泪水滴落的声音。
贺公公忽然开口,尖细的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奴才知罪,甘愿受罚。”
王洙猛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贺公公并不伟岸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皇后的表情有些狰狞,皇上拧着眉头,四皇子一脸得意的站在一旁,而孟询……
孟询忽然站出来,双膝跪地,“父皇,母后,私自出宫是儿臣一人的主意,贺公公是受儿臣胁迫才会带儿臣出宫,还求父皇母后能对贺公公网开一面,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孟询说完便扣首一拜,即使隔着地毯也能听到额头和地板那一声脆响。
皇后打断了他,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她找法子为儿子开脱,儿子却主动找不痛快。
孟询跪着爬到皇上面前,“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皇上气的胡须都在颤抖,“朕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滚!滚回景德宫闭门思过。来人!给朕看好七皇子,没有朕的传召,不许他迈出景德宫一步!”
皇上气得拂袖而去,四皇子忍着笑看了孟询一眼,快步追了出去。
皇后知道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所以也不敢求情,皇上一走,她马上差人把孟询扶了起来。
“贺向忠,这次殿下为你开脱,本宫就姑且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去领二十个板子再进来说话。询儿,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皇后一脸不悦,众人领旨纷纷告退。
王洙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整个过程她都参与了,可是大家都忘了她的存在,主子甚至都不屑于发落她这个小奴才。她跪的久了腿有些软,料想贺公公也是,所以她一出宣和殿就赶紧搀扶住贺公公。
“贺公公……我……”王洙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的感激。
贺公公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你在这候着等殿下出来,咱家先去讨顿板子再给皇后娘娘回话。”
贺公公不一会儿就回来举步维艰的回来了,王洙见他面色发白,嘴唇铁青,再看他背上的衣服布料已经破破烂烂了,忙上前扶住他,内疚道,“贺公公……”
贺公公沙哑着嗓子问,“殿下还没出来?”
王洙点点头,“您……”
“死不了。”贺公公咬牙道,“咱家也不是吃素的,那帮狗崽子不敢下狠手。”
两个人又在殿外等了一会儿,孟询总算出来了,一出来就快步朝王洙和贺公公走过来,贺公公屈膝道,“谢殿下为奴才求情……”
孟询没理会贺公公的谢恩,而是一脸不忿,但碍于不是在自己的宫里,只能忍气吞声,“我四哥他就是专跟我过不去,真晦气,出宫缓口气也能碰上他!”
“您有没有想过,说不定是四皇子派人特意盯着您呢……”贺公公欲言又止,这时恰好来人传贺公公进殿,贺公公皱着眉头,嘱咐王洙先把殿下送回宫。
王洙和孟询目送一瘸一拐的贺公公进了殿,王洙心里很难受,如果不是她以偷听为名去找弟弟王煜,就不会耽误那么多时间,就算被发现私自出宫,他们三人也不会那么被动,一进宫门就被人拦下带走。如果,他们回来的比四皇子早,贺公公大可以事先和皇后娘娘通个气,也不至于像刚刚那样,一切都是那么措手不及。
“你发什么呆呢!吓傻了吧你!”孟询拍了一下王洙后脑勺,“还不回宫,还嫌不够丢人?”
王洙捂着她头上那顶偏大的帽子稳了稳,畏畏缩缩跟在孟询身后。
“殿下,奴才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您。”王洙并不是趁机表忠心,只是她是真的在这一刻觉得这个主子不是那么的讨人厌,至少出了事不会把过错推到下人身上。
孟询莫名其妙的看了这个小太监一眼,“敢情你以前就没好好伺候我了?”
“……”此刻的孟询神色平静,王洙看他也就更顺眼了点,所以谄媚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奴才只是觉得庆幸,自己跟了一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您长的这么英俊,说话声音又这么好听,还那么有才华,那么重情义,对我们这样的下等人您都这般回护,奴才对您的崇拜如滔滔江水……”
孟询被说的有些脸红了,支支吾吾道,“你……有病!”
这是七殿下有生以来骂人声音最小的一次了,王洙仍然死皮赖脸道,“奴才真是太崇拜您了,贺公公也是,刚刚您没出来时,奴才和贺公公都觉得自己一定是攒了八辈子的好运气,才跟了您这么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好主子……”
“滚滚滚,别废话,烦死老子了!快滚!”孟询做了一个要踹王洙的姿势,王洙这才闪到一边去。
主仆俩回来景德宫,孟询回了寝宫,心情着实不佳,但想到刚刚那个不知道叫什么鬼名字的小太监那一番话,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那个狗崽子看起来笨死了,但是还是很会识人的,他优点就是多的难以形容,正常人都会这么觉得,迟早他父皇也会发现他有多么的优秀的。
王洙也回房了,翻箱倒柜的把所有家当都掏出来了,这个月俸禄还没发,她的大部分现银都交给李大婶指着她转交给自己的弟弟,所以她手头真是太紧了。
其实还是私藏了点碎金子的,只是还没拿到宫外换钱,哎,好怀念在银作局的日子,随随便便就能顺点好东西,哪像现在啊,一点油水都没有,钱都是只出不进,得赶紧想点生财之道。
王洙望着自己最后那一小袋银子,留下了点鳄鱼泪,最后还是一狠心,揣着那袋银子和一只金耳环跑去了太医院。
与她相熟的谢太医这些日子不在,王洙走不了后门,只能忍痛花光了所有的银子换来一瓶“肤生膏”。
王洙带着药膏回去的时候贺公公也回来了,她走到贺公公门前,见门半敞着,想都没想就推门进去了,结果却看见贺公公提着裤子蜷缩在墙角一脸惊恐,而孟询的手朝贺公公伸出去,见王洙来了,那手便停住僵持在半空中。
王洙眨眨眼,一定是她想多了!
孟询丝毫没受王洙的影响,又要上去拉贺公公,嘴里还念道,“你给我看看啊!”
贺公公膝盖一软直接跪倒,“不是奴才不给您,是奴才不敢给您,那地方实在太不堪了,怕污了您的眼,真不能给您,您放过奴才吧。”
王洙耳边都是“给我”“不给”“给我”“不给”这种销魂的对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觉得自己出现的真是太不是时候了,仿佛是打扰了人家一样,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贺公公扯着嗓子叫住王洙,王洙只得上前和贺公公一起跪着,贺公公老泪纵横,“奴才有王洙就行了,殿下您快回去歇着吧!”
孟询撇撇嘴,嘟囔了一句“真是不可理喻”就出去了。
王洙赶紧把贺公公扶了起来,替他擦擦眼泪,忍不住问道,“公公……殿下他……要对您做什么?”
贺公公见这兔崽子那副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想正经的,一向淡定的贺公公难得激动了一把,“你这兔崽子怎么那么下流!殿下是非要亲自给我上药!”
王洙一脸不信的表情,“那是好事啊,您哭什么呢……”
贺公公又“哎哟”了一声,扶着屁股蹭上了床,“你打二十板子试试!”
王洙总算不再纠结刚才那一幕不忍直视的画面,从怀里掏出“肤生膏”给贺公公,“公公,这是上好的上药,京城同德药堂的贡品,据说擦了这药,再重的伤三天也能好了,奴才孝敬您的。”
贺公公叫王洙自己留着吧,又指指桌子,“殿下也送来了一瓶,用殿下的。”
贺公公一再不收,王洙也只好把药膏收了回去,心里想着,等谢太医回来,她得拿着这破瓶子去他那把银子换回来,这鬼东西太贵了,真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王洙替贺公公上好了药就退下了,孟询竟然还在外面等着,见王洙出来上前问她,“伤的怎么样了?”
王洙为了让贺公公多休息几天,添油加醋的说的严重了些,说的孟询眉头紧皱,王洙还真没见过这么体恤奴才的主子,都不忍心骗他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孟询“嗯”了一声,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
王洙又道,“贺公公见殿下这样真的很感动,奴才也很感动,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谁跟你们患难见真情了?谁跟你们有真情了?滚!”孟询咆哮道,“你有完没完啊!恶心死了你!”
王洙心想,殿下这疯狗病还真是不太稳定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发作了,还是赶紧滚了比较好。
正文 奴才不依
夜深了,王洙去打水洗漱,却见到曲露也来打水。
王洙想到自己上次被他坑的不清,本来想躲着他走的,可是对方已经看见了她,还对她笑着打招呼。
“王公公,你也没睡呢!”
王洙冷淡的点点头,她不睡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得好好消化一下,这家伙不睡觉干嘛呢!
曲露一手拿着刷子,一手提着马桶,然后他把刷子放进马桶,腾出一只手去抹了把汗,对王洙咧嘴一笑,“马桶还没刷完了啊!”
“……”王洙这才想起他被孟询派去刷马桶,想不到这家伙心态还不错,没见过刷个马桶还那么开心的,“嗯……那你好好干,早点休息,我走了。”
曲露哼着歌走了,王洙心想,身处逆境而不自知,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回了房,王洙有点睡不着,又去了趟净房,看见曲露还在那里卖力的刷刷刷,心里有些不忍。宫里注定不会是老实人的天下,有心眼都不一定能混的风生水起,更何况这傻乎乎的呢。幸好啊!幸好当初进宫的不是她弟弟王煜,否则以她弟弟的直性子,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呢,说不定比曲露还惨。
而王洙一心惦记的弟弟王煜在做什么呢?
夜深人静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打包了两大麻袋子书又要出门,一出门正撞上邻居李大婶家的儿子方唤。
两个心里有鬼的人都被对方吓到了。
王煜以为是“债主”蹲守他呢,而方唤刚刚潜入李大婶的房间把白天王洙交给她的银子偷了出来,见到王煜的这一刻心虚的不得了。
“额……那个……王兄你回来了啊……”方唤抱紧了怀里那包银子,尴尬的招呼道。
王煜见到是方唤就放心了,“我回来拿点书,方兄,你这么晚还出门,要做什么去?”
方唤打哈哈道,“也不干什么,就是出来转转,出来转转。”
王煜不是个多疑的人,也不喜欢为难别人,见方唤不愿意说实话他也就不追问了,转而问他,“晗妹妹呢,这些日子还好吗?”
“她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前几天着了风寒,现在已经快好了,现在天天在家绣荷包呢!你呢,你怎么总不在家?”方唤琢磨了一下要不要把王洙来找他的事告诉他,但是一想到银子他就没说。
王煜哈哈一笑,自嘲道,“最近被人追债呢,不敢回家,所以去城郊破庙躲几天。”忽然又想起什么,嘱咐方唤道,“方兄,你可别告诉别人我的行踪啊!”
方唤腾出一只手拍拍他肩膀,“怎么会呢,兄弟我最讲义气。”说着,转过身,从怀里随便掏出一锭银子,再转回身扔给王煜,“兄弟我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出门躲债的心酸我最懂了,你买点吃的,别太委屈自己,反正你哥哥还会再来的。”
王煜很感动,一时都没问方唤怎么会有一锭银子的,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我哥来找我了吗?”
“我很少在家,我怎么知道,应该没有吧,没听我娘提起过。”方唤支支吾吾,“不跟你说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自己保重啊!”
方唤一路小跑,确保王煜没跟过来,这才靠墙喘了几口气。稍作休息,方唤就揣着银子进了地下赌坊,在一掷千金的快感中将内疚与羞愧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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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中的孟询恢复了往常的暴躁,贺公公劝他多读点书,孟询一听到书就头疼,一头疼就跑到院里来回来去的踱步,每次孟询一在院子,王洙就找个理由躲起来,生怕自己碍了他的眼又遭他一顿咆哮。
太傅来过景德宫几次,督促孟询好好念功课,还给孟询布置了任务,孟询笑呵呵的送走了太傅,回来就把书扔在地上狠狠踩,有时候把书踩破了,贺公公就会叫王洙来收拾残局,王洙趁这个机会看了不少书。
“殿下,您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您出门得得到皇上的允许,您只有让皇上高兴了才能出去,而皇上最愿意看见的就是您功课进步……”贺公公硬着头皮去拨弄老虎胡须,王洙侍奉在一旁为贺公公捏了一把冷汗。
“本殿下知道!”孟询烦得要死,随便翻开一页书耐着性子看下去。
“殿下……”王洙弱弱的道,“您的书拿反了吧……”封面的名字都倒过来了。
孟询实在不耐烦了,把书往桌案上一摔,整个人倒在太师椅上,又抬腿把脚放在桌案上,“不看了,都什么东西。”
“哟,看什么呢!”
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一个穿着粉嫩儒裙的少女盈盈入内,孟询下意识的把脚放下正襟危坐,一看,这不那谁嘛!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他这宫里的人是都死了吗!随随便便让人进来,也没个人通报一声。孟询已经想好等许玉君走了以后要怎么骂人了。
许玉君掩唇一笑,颇有几分少女的伶俐生动,“怎么不能是我呢!我的七哥,好久不见呢,我看你过的挺不错的啊!”
孟询觉得这丫头一定是在讽刺自己,她和四皇子是一拨的,现在肯定是来看自己的笑话。“你来干什么?”
“刚去见过皇后姑妈了,听姑妈说你被关起来了,我就来看看你,顺便送你一个礼物,怎么,妹妹关心哥哥,不可以吗?”许玉君眨眨眼睛,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孟询觉得她真是太欠揍了,偏偏对方是自己的表妹,自己还不能骂她,真是憋出内伤了。
贺公公心想,素闻许小姐不是在京城长大,但也没想到教养这般差,这等脾性和他们家主子是断断合不来的。
许玉君一脸天真的问孟询,“表哥,你都不关心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么?你肯定喜欢的。”
“什么礼物?”孟询耐着性子问。
许玉君拍拍掌,有两个宫人便从门外进来,怀里抱着一只八哥犬,孟询吓的一下子跳上了椅子,大声吼道,“这什么东西!啊?”
许玉君一脸莫名其妙,“这是狗啊!七哥,你不会连狗都没见过吧……”
时下宫中盛行养狗,尤其是大祁近来和西域通商频繁,引进了不少犬类的新品种,这股子养狗风就更加盛行了。深宫寂寞,不少宫人都养起了狗,有的狗甚至活的比人还要尊贵。
但是孟询不喜欢狗,有一次看见一个娘娘怀里抱着一条狗朝他走来,他想都没想就绕路走了,现在这女人送他狗什么意思!
许玉君跑去逗弄那小狗,问孟询道,“七哥,你看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孟询脸都吓青了,许玉君忍着笑问他,“这狗这么小一只,七哥,你该不会是怕狗吧?”
孟询见那狗安安分分任那宫人抱着,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故作镇定道,“我怎么可能怕狗?”说着,还往前走了几步,但看那小狗脸皱皱巴巴的,孟询不自觉又退了回来,“咳咳,多谢玉君妹妹的好意了,只是我比较爱干净,养狗这事,我是不行的。”
许玉君抿着嘴直笑,“您这是什么话啊,难道养了狗的人都不爱干净么。再说了,又没叫您和它坐一块吃饭,也没叫您搂着它睡觉,您把它交给一个小太监养着,想它了就去逗逗它,根本碍不着您的事。”
说着,许玉君又开始叹气,语气有几分娇嗔,“好七哥,您就当帮我养吧,我特别喜欢这小狗,但是我爹对狗过敏,一碰狗就身上起疹子,要不是这样,我就自己养了。”
孟询一听忙道,“我也对狗过敏,浑身不舒服。”
许玉君歪着头,“七哥,您不觉得您现在说这话有点晚吗?”
孟询:“……”
王洙和贺公公对视一眼,王洙算是服了这个许小姐了,叫你吃瘪就吃瘪,七殿下这次算是遇上克星了。不过,送孟询条狗可真不是个好主意,他自己就是一条疯狗,疯狗遇上狗,同性相斥,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许玉君走了,狗却留下了,孟询看见那条狗就烦躁,伸手就拿起砚台摔在地上,砚台里还有墨,全都招呼在孟询的鞋子上了。
“啊!我的脚!”孟询快要崩溃了,贺公公和王洙赶快服侍着孟询换了鞋袜,又给他打水洗脚,洗的孟询的脚快脱了一层皮才把墨汁洗掉。
王洙想笑又不敢笑,孟询一边洗脚一遍骂,“养什么狗!有病!把那狗给我叉出去!炖了!骨头熬汤,肉就剁成肉酱夹馍吃!”
孟询越说越激动,使唤王洙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王洙心想,不会是来真的吧?
贺公公劝道,“主子,这是许小姐送您的狗,您这样……”
孟询吼道,“还不快去!吃了它!”
王洙苦着脸去执行任务,还没走到门槛,孟询又吼道,“回来啊!你干什么去!”
王洙回,“您不是叫我杀狗去么……”
“叫你去你就去,你自己不长脑子吗!”孟询声嘶力竭骂道,“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吧!你去养狗,别叫我再看见它,再看见它吃了它!”
王洙很委屈,这年头有病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去看看大夫呢?
正文 奴才不依
王洙以前也没养过狗,也没机会养狗,以前在银作局,掌印太监养过一直土狗,奈何那土狗一见到生人就玩命,掌印太监怕出事,没养几天就送出宫了。
王洙将那狗交给曲露,自己颠颠跑到银作局去找老相熟打听怎么养狗。
经验丰富的太监告诉王洙八哥犬是一种非常温顺、友善的犬类,比较贪吃,毛很短很好洗澡,自己也比较爱干净,而且懒洋洋的不怎么好动,特别好照顾,很适合王洙这样没有经验的新手。
就这样,在这位太监的鼓励下,王洙更加悲催的生活开始了。
她本来就是负责景德宫院落洒扫的工作,天没亮就要起床去清扫落叶,此时正值深秋,一阵风吹来树叶哗哗掉,王洙就跟在后面捡,早晨困得要死,人还没睡醒就要满院子追着落叶跑,跌个跟头撞个头的事真是太常发生了。天黑了,她又要出来最后扫一遍地,同样都是小太监,拿着一样可怜的俸禄,人家就过的优哉悠哉,她就要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这是什么人生啊!
也只有曲露这样更悲催的人可以让她感到安慰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安慰的,人家曲露是乐在其中,她可是郁闷得要死。以前也就早晚比较累,大白天的去轮值屋里转转还是很悠闲的,现在倒好,早晚还是那么的辛劳,白天的时间却要奉献给一条狗。
不不不,晚上的时间也奉献给它了。
她要伺候这狗吃、伺候这狗喝、还得陪这狗一起玩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要躲着孟询,因为孟询不要看见这只狗。
他不止一次警告过王洙,要是让他看见这狗,他就先把王洙喂狗,再把这狗一起吃了。
月上眉梢、更深露重,王洙在硬梆梆的床铺上打了好几个滚,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对窝在角落的那个家伙无奈道,“老兄,你能别打呼噜了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家伙无动于衷,王洙光着脚就下了床,揉了揉阿够的头,把它吵醒了。
这只八哥犬的名字叫做阿够,是孟询亲自起的。当初王洙去请孟询给这八哥犬起名字,孟询头都没抬,“狗不叫狗,叫什么?”
王洙:“……”
于是,王洙自作主张,给这个八哥犬起了个谐音名字,叫做——阿够。
阿够被吵醒感到很不爽,打了个喷嚏又趴下接着睡,王洙又摸摸它的头,由不得感叹,“我记得你刚来时还没这么胖这么大了,这才一个月,你的肉就厚了一层。”
阿够平时很喜欢王洙摸它的头,但是它现在在睡觉,对王洙这种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它睡的行为感到很不齿,所以耐着性子站起来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跑到另一个墙角窝着睡觉去了。
没一会儿,阿够又打起了呼噜。
王洙这次没去吵它,而是幽幽的感叹,“你身上肥的那圈肉都是我掉的啊!早知不给你吃那么多好吃的了,长了那么多肉,呼噜打的越来越响。”
阿够没理她,王洙只能识趣的回到床上,她四仰八叉呈大字型的躺在床上,感受着一个人霸占着一张床的快感。被分到景德宫,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自己一间屋子了。
一开始在银作局打杂时睡的都是八人大通铺,她每天睡在“男人”堆里,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又是担心自己女儿身被发现,又是被那几个不是男人的男人的呼噜声吵的睡不着觉。
后来还是托关系走的后门,被分到了一个二人间,同住的那个小太监神神叨叨的,喜欢研究什么易经八卦算命的东西,每天要在清晨去采集露水,还说这是圣水,每次求王洙帮忙的时候都拿这“圣水”贿赂她,王洙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洗澡的时候你多在外面待会儿就行。
这个神神叨叨的小太监表示理解,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觉得王洙不为人知的一面就是不喜欢别人看她的身体,所以同屋十年,王洙还真没被人看过身体。
算算进宫都十年了,当年要净身的时候,她自己给自己大腿根来了一下,瞬间血流成河,然后满身是血的跟净身的公公说她自己已经解决了,净身的公公不信,非要她脱了裤子检查检查,幸好那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分散了那几个管事公公的注意力,然后王洙就理所当然的站到了被割完的那一列。
后来那一列的人被担架抬走关在一个院子里,供吃供喝供药,个人管好个人,最后看谁能活下来,活下来的就能做太监了。
但是能活下来的只占了不到一半,有的人因为失血过多或者切坏了就死了,只能说,想做个太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得看个人造化。
王洙觉得自己不算是老天爷喜欢的那种人,老天爷喜欢的人应该是孟询或者许玉君那样的,自己不用出什么力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她嘛,好像也不是老天爷讨厌的那种人,如果老天爷看她不顺眼,她根本就不能活到现在。
她只能说是被老天爷逗弄的一种人,每次都让她陷入绝境再拉她一把,这样也不错,她常常会产生一种自己真是踩了狗屎运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老天爷这回还帮不帮她,因为再过一个月就是验身的日子了。
进宫的太监每五年都要验身一次,因为有时候去根会去不干净或者重新长出来,为了防止太监淫/乱后宫所以宫里有这么一个规矩。上次验身还是五年前,王洙是买通锦衣卫副使萧狄去打的招呼,自己又掏了不少银子打点,可这回,萧狄奉旨办差去了估计回不来,她另一个朋友太医院医官谢太医也不在京城,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现在又是一穷二白,这俩人要都不回来,她可就要玩完了。
王洙胡乱想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门是半敞着的,冷风嗖嗖吹进来,王洙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看了看那几个熟悉的角落。
阿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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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询实在是太无聊了,坐在院子的井口边上数花瓣,无所事事之际真好看见一个小畜生一颠一殿的朝自己跑来。
孟询一个趔趄差点没掉到井里去。
阿够停在离孟询五步的位置,仰着头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纯良无害。
“小畜生!你可别过来!别过来!”孟询很惊慌,哆哆嗦嗦往后退。
阿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扭头颠颠的跑了。
孟询不干了,“去哪?回来!”
孟询又去追阿够,他越追,阿够跑的越快,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孟询跑的没有阿够快,但两个人相差太远的时候,阿够会特意停下来等等孟询,等孟询快要追上他的时候阿够再轻松地起跑。
孟询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他停了下来,阿够也停了下来。孟询摸摸下巴,做了个往左跑的假动作,然后迅速换了方向,如此一来一下子就捉住了阿够。
他把阿够抱起来,哈哈哈哈的笑,“蠢货,被我捉到了吧,傻狗就是傻狗。”
孟询找了根绳子给阿够套上,打算大发慈悲遛遛狗,他牵着阿够围着院子跑,自己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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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洙发现阿够不见了,吓的袜子都没穿就出去找。
要知道,这可是丞相千金、未来很可能成为七皇妃的女人送的狗,王洙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狗的命比她还要值钱。她要是把它弄丢了,就算不死,以后也不用混了。
王洙抓着个游荡的太监就问看没看见阿够,景德宫的太监都是那种老老实实没什么眼力界的人,脑子里就知道自己那点破活儿,哪里看的见其他东西。
王洙要崩溃了,但是一想景德宫宫门口有人守着,怎么说也不会出了景德宫,应该还在宫里,就是不知道去了哪。
应该不是在某个太监那里,她没和人结仇,这个宫里的人又傻,应该不会把狗藏起来害她;有可能在哪个小角落里猫着,阿够最喜欢缩在墙角晒太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遇见了大疯狗孟询,这就是万幸中的不幸了,狗能找回来,但离死也不远了。
她连跑了好几个院子都没找到阿够,最后只得跑到孟询的院子,穿过抄手走廊,她看见了什么?
孟询手里牵着跟绳子,绳子另一端是阿够,一人一狗在院子里很欢乐的嬉戏玩耍。
而且,是阿够在前面跑,孟询握着绳子跟在后面,这副狗溜人的画面,王洙真是不忍心看了。
阿够似乎闻到了王洙的气味,朝王洙这方向跑,在她脚下停了下来。
孟询跑的气喘吁吁地,把绳子递给王洙,难得的没有发怒,“这狗崽子精力真旺盛,体力比我还好。”
王洙有些窘了,拿自己和狗比,七殿下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孟询今日心情不错的样子,一额头都是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看起来很阳光,很英气。
王洙跪下先为自己的失职请罪,孟询只知道逗狗,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说话,最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洙:“……”
王洙算是知道自己混的多失败了,跟了主子小半年,人家都不知道她叫什么,这是多没存在感……
“奴才王洙。”
“哦哦哦。”孟询最后拍拍阿够的头,对王洙道,“那个王猪,你带着狗下去吧,给它吃好点吃胖点。”这样他就不会跑不过狗了。
王洙抱着狗赶紧跑了,孟询摇头失笑,王猪,还有人起名叫猪的。
正文 奴才不依
王洙这次真是被吓得不轻,她发现自己自从来了景德宫胆子越来越小了,以前是只被孟询吓死,现在还要加上一只狗。
真是夹缝中求生存啊,人家谗上媚下,她还得去讨好一只狗。
她自己是不反感小动物的,可是也绝对没有宫里其他养狗的太监那么夸张。
据说贵妃娘娘也养了一只狗,没事就喜欢牵着那条狗出来溜溜弯,皇宫里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怕狗的,再加上贵妃娘娘养的狗不像阿够这么乖,那是一条见了人就叫的小巴狗,好几次吓到了宫里的其他嫔妃,惹得那些嫔妃纷纷去找皇后娘娘告状,皇后娘娘很不高兴,可是因为贵妃正当宠,她也不能拿贵妃怎么样。
有些奴才见皇后都不敢拿贵妃如何如何,就对贵妃更谄媚了,可是谄媚贵妃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所以那些奴才就去巴结贵妃的狗,私下喂它好吃的,还叫贵妃的狗为“爷爷”。
反正王洙是干不出来叫一只狗为“爷爷”这种事的,她虽然没有爷爷,但也不会乱认爷爷。
“你说是不是?”王洙蹲下来揉揉阿够的头,又去掐掐它满是褶皱的脸,“真想给你做个拉皮。”
阿够本来很温顺的,听见“拉皮”这个词瞬间就甩甩身子,一副很不满的样子。王洙不由得笑了,她相信,阿够是能听懂人的话的,因为它总是能给她一些意想不到的回应。
王洙在阿够的脖子上套了一个圈,将狗链子拴在一根柱子上,拍拍它的头,“我去上个茅房,一会儿就回来。”
阿够很乖,听了这话趴下了。
没过一会儿,王洙小解回来就看见孟询蹲在阿够面前逗它玩。
王洙:“……”
王洙没敢很快凑过去,她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孟询不但在逗它,还给它喂吃的。
孟询手里拿了块肉骨头递到阿够嘴边,阿够站起来凑上前闻闻,孟询蹲着后退两步引阿够继续往前,阿够果然傻憨憨的追过去,孟询哈哈大笑,举高了肉骨头引阿够立起来,结果阿够无动于衷。
“傻狗,站起来!”
阿够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蔑视,就像是看着孟询在耍猴一样的表情,看够了就晃晃悠悠的回到原处,再也不理孟询了。
孟询吃了瘪,一脸的不甘心,上前又去把肉骨头送到阿够嘴边,阿够万分的有气节,打了个喷嚏就趴下了。
孟询:“……”
王洙心想,不愧是被她养起来的好狗,狠狠地替她出了一口恶气。这年头,除了孩子不会说谎,那就剩下狗了。但是考虑到七殿下的面子和承受能力,王洙不敢保证七殿下不会恼羞成怒,所以赶快现身,却不知道到底是替孟询解围还是替阿够解围。
“殿下,阿够它太胖了,是不能站起来的。”王洙说道。
孟询看了王洙一眼,王洙又道,“而且奴才刚刚给阿够喂了不少吃的,它应该已经吃饱了。阿够如今才四五个月大,吃不了那么多东西,吃多了会积食的。”
孟询“哦”了一声,一脸父爱的摸摸阿够的头,王洙发现孟询其实没那么讨厌狗,相反,他其实内心是很喜欢阿够的,看它的表情就跟看儿子似的,但她依然故意说道,“奴才这就把阿够带走。”
孟询抬头,一脸疑问,王洙赶紧跪下来,“殿下,奴才知罪了,您说过您不想看见阿够的……”
孟询一愣,脑子里搜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王洙接着道,“您说您再看见阿够就把奴才喂狗,然后您再炖狗肉吃……”
嗯,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可是这个蠢奴才是傻吗?他说的话她也信?哦不,是他说的气话她也信?哦对,他忘了,这个太监叫王猪嘛,猪是没脑子的。
这么蠢笨的奴才也就在景德宫混混了,还多亏了他心肠好,否则啊,哼!
王洙是故意在安全限度内揶揄一下七殿下的,本以为这次可以小小的出气一把,结果七殿下又发疯了。
“是啊!我说了多少次别再叫我看见这傻狗!啊?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孟询怒吼道,就连阿够也受到了惊吓,一下子站起要冲上来,幸好有绳子拴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孟询的咆哮响彻天际,“还不快滚!愣着干什么!消失在我的眼前!”
王洙赶紧解了绳子抱起狗,孟询还做出一个怪兽吃人的姿势对王洙张牙舞爪。怀里的狗仍然在汪汪直叫,似乎在和殿下卖力的比拼嗓门,王洙一手托着狗,一手捂着狗耳朵赶快屁颠屁颠溜走了。
孟询在原处叉腰哈哈大笑,他觉得这只狗真是太好玩了,这小太监也挺好玩的,这带着狗的小太监最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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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够是许玉君送进来的,王洙真不明白许玉君为什么要给孟询送一只狗,她可不相信许玉君的那套说辞,真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许玉君这些日子频频来这景德宫,一个未出嫁的黄花姑娘频频来一个皇子的寝宫可不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不过,许玉君来景德宫有一个特别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她来看看她寄养在七表哥这里的爱犬。
其实这只狗是四皇子为了给许玉君献殷勤而送给她的,可是却被许玉君送给了孟询,四皇子鼻子都快气歪了,忍不住问许玉君,“玉君妹妹不喜欢小狗么?你不喜欢直接和我说便是,我也不会勉强妹妹收下,横竖都是为了让妹妹开心的,最后叫妹妹为难倒是我的不是了。”
许玉君继续她那一脸天真的表情,“玉君当然喜欢小狗啦,只是我听说七表哥也特别喜欢小狗,我怕自己照顾不好它,就把它托付给七表哥了,怎么了,四表哥,你不会不高兴吧?”
四皇子嘴角微抽,“我怎么会不高兴呢,不就是一条狗么,呵呵,呵呵。”
许玉君常常来景德宫看狗,孟询已经快要烦透了,因为每次许玉君来看狗就要来景德宫,他现在被禁足在景德宫,根本就没有躲她的机会。身为一宫之主,许玉君每次来他都得出来作陪。
“又不是来看我的,来看狗我也得陪着,我还不如一条狗吗!”贺公公伺候着孟询换衣服,孟询嘴里骂骂咧咧,“换什么衣服,为了见她还要换衣服,不换了,光着出去吧!”
贺公公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孟询问他,“看什么看,系带子啊!”
贺公公:“……”
————
许玉君来了以后就在院里逗狗,王洙就侍立在一边陪着,许玉君拿着根小木棍去戳阿够的鼻子,看的王洙直皱眉,想拦着又没那种胆子。
许玉君拿小木棍敲敲阿够的头,阿够可能被戳疼了,一下子咬住了那根木棍,许玉君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一下子松开那木棍,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洙见状赶紧把许玉君扶了起来,许玉君气呼呼的,一改平日里天真无邪的模样,目光闪过了一丝寒意。
许玉君站起来要去踹阿够两脚解解气,王洙情急之下拦道,“许小姐,一会儿殿下就出来了。”
许玉君忽然停了动作,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眯了起来,看王洙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王洙心里打着小鼓,面上仍然是面不改色,垂着头一脸恭顺的模样。
许玉君忽然笑了,这小太监竟然猜出了自己的心意,她问王洙,“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王洙。”
“倒是个伶俐的奴才。”许玉君打量王洙,这个小太监看起来白白净净,既没有其他宦官的谄媚猥琐,也没有不可一世的感觉,低眉顺目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许玉君转了转眼珠,忽然就心生一计,“王公公,殿下待你如何?”
王洙:“殿下待奴才很好,是奴才的再生父母。”
“那如果我待你比殿下待你还好呢?”
王洙:“这……”
“瞧把王公公吓的。”许玉君掩唇一笑,尽显娇媚动人,“公公是聪明人,肯定知道我和殿下的缘分不止于此,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既然我迟早都是要跟了殿下的人,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不同?我迟早要做你的主子,你提前效忠我有什么不对?公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洙没想到许玉君会这么大胆,这么快就对自己说这些,她就不怕自己告诉孟询么?
紧接着,许玉君掏出一个大银锭子在王洙眼前晃了晃,王洙心想,我看起来就像是那么容易被贿赂、那么卖主求荣的人么?
如果她是这么想自己的,那可真是……太了解她了!!!
她王洙最爱钱了!做梦都是抱着金元宝睡觉!
而就在这时,阿够“汪汪”叫了两声,切断了王洙的钱瘾,王洙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现在是两边为难,收了这银子就要替人办事,以后就是许玉君的人了,万一被孟询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不收这银子,许玉君绝不会轻饶了她,恐怕她现在就要倒霉了。
幸好这个时候孟询和贺公公及时出现,王洙还没来得及接那银子,许玉君就机警的缩回手去,转身对孟询一脸娇羞的笑,笑的孟询一身的鸡皮疙瘩。
孟询和以前一样,对许玉君冷冷淡淡的,不是敷衍就是应付,也不是不想对她好一点,可是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他就是做不到和颜悦色的对待,大哥常常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就知道随自己的心意,这样迟早是要吃亏的,他每次只是说,“我好歹也是大祁的七皇子,将来怎么说也是个亲王,能吃到什么亏?”
管他的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太傅说做人要先苦后甜,苦什么苦啊,万一刚过完苦日子自己就死了怎么办,那先前的日子不是白苦了吗?所以说还是率性而为吧,上天要他投身于帝王之家,叫他免于经历民间的艰险苦辣,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他要珍惜才对。
这样想着,孟询觉得自己也就不用讨好许玉君了。
有孟询在场,许玉君对阿够很温柔,又是亲又是蹭的,阿够却能跑就跑,有机会就缩回王洙身边。许玉君有些不高兴,面上却不显,只是对孟询说,“王公公真是辛苦,把阿够照顾的这么好,只是小狗太胖也不好,懒懒洋洋都不可爱了。”
这话听着是在夸王洙,实际却是在埋怨他,贺公公为王洙捏了把汗,心想这狗崽子怎么得罪这许小姐了。
许玉君也不是故意和王洙作对,她只是想给王洙个下马威看看,等孟询骂人的时候她再挺身而出为王洙求情,这样就能叫王洙知道,自己还是能掌握她的生杀大权的。
谁知道孟询一点也不吃许玉君那一套,反而问她,“我们家阿够是胖是瘦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已经把狗送我了么?不乐意养你就牵回去,挑三拣四的你烦不烦?”
王洙:“……”
贺公公:“……”
许玉君这次不高兴可就写在脸上了,她等着孟询去哄她。没有请辞,只是跺着小脚就要走,可是孟询却没有一点追她的意思,贺公公忙劝孟询追出去哄哄,孟询道,“为什么要哄?”
贺公公擦了一把汗,“主子,您没看出许小姐生气了么。”
“是么?没看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贺公公:“许小姐走的时候也没和您说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
“她来的时候不也不跟我说么?”孟询意兴阑珊,扭头进屋去了,贺公公给王洙使了个眼色,叫她追出去说几句好话。
王洙会意,赶快赶了上去,许玉君本来就是等着孟询来哄她,特意放慢了步子,等了半天也没来,觉得很没面子,正在这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她一时喜上眉梢,转身一看竟是王洙。
王洙偷看许玉君脸色,也知道这个大小姐不高兴了,忙说了几句好话,这才把许玉君哄的面色稍缓。
“我跟你说的话你明白了么?”许玉君心想,收拾个小宦官对她来说也不算个难事。
王洙:“奴才明白。”
许玉君这才罢休,“没事在殿下面前多多提起我,殿下有什么动态你仔细盯着,过后向我禀报,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洙似是而非的答应了,但是却并没有按许玉君说的做,每次许玉君问起来她也只是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贺公公知道。
可是贺公公知道了难免就会告诉孟询,以孟询的脾气,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大动肝火,跑到许玉君面前发飙都是可能的,那到时候岂不是穿帮了?
许玉君总觉得王洙对她并不是服服帖帖的,兴许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又或者是她给的好处不能够让王洙对她死心塌地,许玉君狠狠心,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出手把这个小宦官收买了。
正文 奴才不依
王洙见到许玉君都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装傻,她这种态度终于激怒了许玉君。
许玉君从兜里拿出一叠银票摔在王洙脸上,“狗奴才,你以为你是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洙做梦都想被钱给砸死,可是现在真被钱砸到了,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喜悦,她呆呆站在原地,看着白花花的银票漫天飞舞,最终像美丽的秋叶一样落在地上,王洙却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阿够见自己主人受到了羞辱,露出尖利的牙齿对着许玉君汪汪直叫。
王洙赶紧喝了一声阿够,转而对许玉君赔笑,“许小姐您这样又是何必呢……”
许玉君扬起眉毛,眼中尽显鄙夷,见钱眼开的东西,没有好处,这狗奴才怎么会安安心心为自己办事?这不,刚一亮银票,这狗奴才眼睛都亮起来了,对自己的笑容都要谄媚很多。“得了便宜就要卖乖,公公不是个不知数的,该怎么做你心里最明白,你说对么?”
王洙心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这个小姐盯上。一想到这个小姐以后要做七皇妃,她这心里就纠结极了,万一真到了那天,而她又没能逃出宫去,以后岂不是真要被这个大小姐所挟制?横竖都是个死,要不还是选择晚死一会儿吧……
王洙蹲下将那叠银票尽数捡起来,又规规矩矩的折叠好,呈给许玉君,道,“许小姐,您的意思王洙明白了,王洙照做了就是了,但这银票您还是收回去吧,王洙不能要。”要了就是日后的赃物了。
这是王洙第一次对许玉君表明态度,许玉君很惊喜,但是对王洙不收银票的行为感到非常不解,她细细的打量这个小太监,实在不知道对方在耍什么花招,于是两人就这般僵持不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够又开始狂叫起来,因为在走廊那里站着一个人。
孟询站在那里,就像一座亟待喷发的活火山,等到王洙和许玉君的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嘭”的一声,火山炸了。
孟询踢飞了这短短几步路程中他一切可以够得到的东西,什么花盆啊、扫帚啊、木桶啊全都被他踢到了,一时之间、尘土飞扬,呛的许玉君干咳不止,器物踹翻的声响夹杂着几声犬吠,景德宫真是热闹极了。
许玉君还没见到这副样子的孟询,原先在她眼中,这个孟询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脾气较总的皇子,可是此时此刻,她完全感受到了这个表哥无穷的能量与破坏力。
许玉君年幼时曾得高人指点,高人曾对许子辉许丞相言:此女乃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只是15岁以前不宜养在身边,怕和京城的贵气相冲而破坏了命格。许丞相对这些江湖术士之言深以为意,所以便将许玉君送到了乡下老家,直到过了十五岁生辰才接了回来。
虽然许玉君生母早逝,又没有跟在父亲身边长大,可是她一点也不怨怼父亲,因为她自己也相信,自己未来的人生一定是锦绣辉煌的。放眼大祁王朝,自己现在依附的是父亲和姑妈,而未来能依附的只有现在的大皇子和七皇子。
大皇子为人稳重厚道,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可他已经有了一位将门出身的王妃,和自己年龄上也不太合适。虽然七皇子不论是才略还是脾气秉性都不如大皇子,但好歹也是个嫡子,他日大皇子登上皇位他至少是个亲王,不论是父亲还是姑妈,他们都是希望自己能嫁给七皇子,亲上加亲,巩固许氏一族的荣宠。
许玉君自己本来就是不反对这个主意的,在见到孟询本人之后,她就对这门亲事更满意了。问她原因,原因再简单不过,这个七殿下和传说中的一样风流英俊,就算只是个花架子,好歹还是个赏心悦目的花架子。
只不过这个花架子脾气太大了,从小在乡间长大的许玉君见过不少市井粗鄙之人,但也没见过这种……
孟询上前抢过王洙正欲还给许玉君的一沓子银票,毫无留情的撕了个粉碎,然后揪着王洙的衣领咆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啊?你说啊!你背着我在干什么?”
王洙双手不自觉的抓住孟询的手腕,叫对方把自己放下来,可是她的力气哪里拼得过堂堂七尺男儿啊!
而许玉君吓的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她只知道逃出景德宫,哪还记得自己的盟友现在性命堪忧啊!
可是上天对于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向来是没什么好感的,就在许玉君想浑水摸鱼溜出去的时候,只听孟询“啊”的大叫一声,叫声凄惨又骇人,许玉君下意识回头一看,然后她膝盖一软差点没站稳。
孟询的大腿被阿够死死地咬住,孟询疼的说不出话来,手一松,王洙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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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殿下被狗咬了……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吓的面如土色,原先不敢近前怕惹火烧身的宦臣一下子围了上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皇子受伤,必是周围人护驾不力,尤其这个害皇子受伤的还是一只狗。
作为照看这只畜生的人,王洙第一个难辞其咎,而许玉君也跑不了,因为这狗是她送给孟询的。
有人叫来了贺公公,贺公公显然也震惊了。
不过贺公公没有那么二,他凭借多年积累的办事经验,率先反应过来,“快去请太医!”
孟询被两个小宦官架着,脸色发白,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就在听到贺公公这句话的时候,原先像是死狗一样虚弱的孟询马上精神起来,扯着嗓子喊道,“不能叫太医!”
“殿下……”
“你想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本殿下被一只狗咬了嘛!”孟询歇斯底里道,“谁敢去请太医我就要谁的脑袋!”
贺公公知道孟询的脾气,只得吩咐一个小太监去太医院取点药回来,又作势道,“来人!把这狗拖下去乱棍打死!”
许玉君反应很快,连忙复议,“没错,这畜生疯了,敢伤殿下,乱棍打死都是便宜它了!”
王洙跪在地上满脸泪水,不过不是为自己。阿够一向很是乖巧,除了遇上孟询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和许玉君这个更莫名其妙的人,阿够根本连叫都不会叫。它之所以发疯,肯定是以为孟询要杀自己,所以才会护主心切酿成大祸。
王洙知道自己这次是玩完了,阿够这次也完蛋了,想不到她入宫十年,最后竟然会这么乌龙的死去。她软趴趴的跪在地上——等死。
“乱棍打死?”孟询问许玉君,“你算什么东西啊,我宫里的事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许玉君和众人再次傻了眼,难不成七殿下对这条疯狗有更好的安排?
“把这狗给我带进来,我要好好审问它!王猪也给我滚进来!其他人都给我退下!敢把今日发生的事泄露一分一毫的,我就把他丢去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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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洙的脑子已经彻底停止了转动,四肢绵软无力,不知道有没有尿裤,最后被人拖去了主殿。
孟询坐在座上,贺公公侍立一旁,王洙按着阿够一起跪在地上。
孟询自顾自的把鞋子和袜子都脱了,摸了摸自己白皙的脚,在小腿处有一排浅浅的牙印,破了点皮,渗了一点点血,骂了一句,“疼死老子了!”
“殿下……”贺公公还想劝孟询去看太医,被孟询犀利的眼神瞪了回来。
王洙视力还算不错,她观察孟询的伤口其实没什么大碍,因为阿够自己的牙还没长齐,就算有心咬死堂上这人,也没那好牙口把它怎么样。
王洙感觉自己的体温稍稍回升了一点,大着胆子道,“殿下,阿够刚刚是跟您闹着玩呢,求殿下对阿够网开一面吧……”
孟询丢起手边的鞋子就朝王洙那方向砍去,“闹着玩?怎么不咬你一下玩玩!”
王洙眼见着那双鞋朝自己飞过来,可是她也不敢躲,反而挺直了身板迎接那双鞋子的到来。
“诶——”孟询见那鞋正好拍上王洙的脑门,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扔的这么准了。
王洙被鞋子拍的有些晕眩,孟询光着一只脚,忍不住走过去把她拉起来,怒吼道,“你傻啊!不会躲吗!”
王洙颤颤巍巍道,“奴才……奴才有罪,奴才不敢躲……”
贺公公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王洙这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啊!
孟询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她给你钱叫你干什么?是不是母后叫她拿钱来收买你好叫你盯着我的!”
王洙眨了眨眼睛,这才明白,其实孟询他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看见自己和许玉君有金钱上的往来,但却并不知道实情,她松了一口气。
“殿下,您误会了,那钱不是许小姐要给奴才的,只是她听说奴才以前在银作局当差,以为奴才能在银作局说得上话,所以想请奴才帮个小忙罢了。奴才现在已经不是银作局的人了,银作局的事情实在插不上手,所以没敢答应许小姐,那银票奴才就没要,您来的时候,奴才正在把那些银票退回去呢!”
孟询回想当时见到的场景,王洙手里拿着银票,确实在做一个还给许玉君的动作。
这么看来,当时是自己多心了?
孟询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太监一说话,他就莫名其妙的相信了。
这小太监脸上都是泪痕,眼睫毛上也沾了一片晶莹,孟询又闻到那种迷人的馨香,干咳了两声,舔舔嘴唇,有些尴尬。
“呵,你是景德宫的人,再让我发现你和外人私相授受,我决不轻饶你!”
王洙知道孟询好骗,可也没想到他这么好骗,一时间愣住了,眨眨眼睛问,“那……阿够呢……”
孟询转过身,单脚蹦过去穿鞋,道,“你还敢问我那只畜生,当然是炖了吃了,敢咬本殿下,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他。”
王洙站在原地没有动,将信将疑的看着孟询,她还真不信孟询会狠下心炖了阿够。
孟询见她不从命,俊眉皱起,“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抱着你的死狗滚出去!”
王洙想问问孟询是不是真要炖了阿够,结果贺公公给她使了个眼色,王洙只得抱起阿够退出殿外。
“回来!”孟询问王洙,“干什么去?”
王洙心想,不是你叫我抱着狗滚出去么。
“去杀狗……”
孟询:“你敢!”
王洙:“……”
王洙抱着狗回了房,把它拴好,又给它找来点吃的亲自喂了,阿够很通灵性,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都过去了,乖。”王洙拍拍它的头,不由得感叹,“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护着我的……”这个“人”字没说出口就咽了回去,“不过也只有你了。”
说完,王洙就又去找孟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