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葬身海底
我站在船头,清凉湿润的海风像温柔的手轻抚着我的长发。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黄昏旖旎的晚霞照映中闪着粼粼的波光,钻石一般折射着醉人的光晕。
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我放松后背,靠进那个熟悉的怀抱,他身上的气息总是让我觉得安心宁静。他柔软的嘴唇贴上我的额角,我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林越,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耳畔传来他的轻笑,“杜蘅,如果是梦,我愿与你在梦中,不再醒来。”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们终于结束八年多的恋爱长跑,步入婚姻的殿堂。
八年很漫长吗?不,一点儿也不长。仿佛还是昨天,我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看到他迎面走来,穿着最普通的卡其色裤子和白色的衬衫。我从没看见过有哪个男孩子能够将白衬衫穿得如此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连一丝皱褶也没有。身边的男孩都跟我那个宝贝弟弟杜诚一样,大汗淋漓地奔跑在球场上,身上永远是皱皱巴巴的运动衣。而眼前的人却像从书面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和干净剔透的光芒。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照在他年轻俊秀的脸上和白色的衬衫上,碎金一样波光浮动,看得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我想,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幸运的是,一见钟情的不单是我,还有他。相恋之后,他告诉我,“杜蘅,你知道吗,那天我看见你站在小路的尽头,素衣长发,沐浴在阳光下,忽然就觉得莫名地心动,感觉自己一路走来,只因为你在那里等着我。”
这是他鲜有的几次对我说过的情意绵绵的话。
林越,化学系的高材生,从来就像他所学的专业一样严谨冷静,连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都是他在实验室里利用什么什么烃的化学制剂亲手做的风干的花。那些什么烃、什么酚的化学名字我从来都记不住,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呼唤着情人的名字,至少他叫我的名字时,从来不会那样情迷,他习惯叫我的全名“杜蘅”,连个昵称都没有。
相恋八年有余,我从没有收到过鲜花。虽然我不是个娇纵蛮横的女人,可还是觉得难以忍受。我抖落着一扎颜色依旧鲜艳,但是明显跟鲜花不可同日而语的干花质问他:“林越,难不成你觉得我们的爱情就像这干巴巴的花?”
他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毫不介意我显然易见的挑衅,目光澄澈而笃定道:“是的,再娇艳的花朵都会枯萎,只有风干花才会将花朵永远定格在盛开的那一刹那,常开不败。就像我们的爱情,永不凋零。”
从此,我爱上了干花。爱上干花,是因为他,这个会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为我制作永不凋谢的干花的人,我想象着他一身白色的实验服,神色专注,不苟言笑,晃动着手里的试管,严格地调配着试剂的比例。我爱这样的他,爱他在实验室里的严谨认真,爱他对那些什么烃、什么酚如数家珍,爱他偶尔从化学原理中领悟出的浪漫,爱他不通世故圆滑的书生意气。
这样优秀的男人被我独揽了八年多,终于成为了我的丈夫,这种幸福和骄傲满溢着我胸膛。我不顾父母家人的反对,结婚典礼后花天价租了一条游艇,装了满仓的食物和水,当然也装了满仓的幸福和甜蜜,在海上开始了为期一周的漂泊。
这是我和他的梦想,碧海蓝天,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让大海见证我们的相爱相守。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四周暮色沉沉,先前玛瑙色的晚霞也消失在了夜空之中。海天茫茫,只听见海浪拍打着船身的“哗哗”的声音。
海风也变得凉了,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双手拢上了肩膀。身旁的林越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我的肩上。
天际忽然飞过一颗流星,拖着璀璨的光束,在夜空中烟花一般地绽放。我兴奋地跳起来,拽着林越的胳膊,“看啊,快看,是流星,快许愿!”
我赶紧双手交叉相握放于胸前,还没来及闭上眼睛,那颗流星就“嗖”地就不见了踪影。
我懊恼地放下手,“它怎么就不能多停留一会?”
林越笑着看我,“你的心愿连菩萨都听得倒背如流了,还这么贪心,又来麻烦流星。”
我的心意无非是希望我跟林越白头偕老,希望父母身体健康,希望我唯一的弟弟杜诚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再找个温柔乖巧的女朋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俗得不能俗,却寄托了我全部的爱和希望。
见我有些闷闷不乐,林越环抱着我的肩膀,“别纠结那颗逝去的流星了,天空还会给你另一颗的。”
言语间,我看到他的瞳仁里有耀眼的亮光一闪而过,那是流星的轨迹照亮他漆黑的眼眸。我抬头,果真看到又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我惊呼着雀跃,林越在旁边看着我,带着满眼的爱意和宠溺。
我已忘记了许愿,仰着头指着天上的流星,“一颗,两颗,三颗……”
流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如雨如瀑,璀璨如满天繁花,燃烧了整个夜空,我兴奋地摇着林越的胳膊,“林越,是流星雨,我们太幸运了,竟然在海上看到如此美丽壮观的流星雨。”
身旁林越默不作声,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似被什么事情困扰。他的沉默让我不知所以,我收起兴奋的欢呼,顺着他目光,低头看到自己脖颈上挂的项链。
那是一条水晶项链,前年和林越去西南采风,地摊上翻检时见到这条银色的项链,链子有些乌突突的,所以在一堆五颜六色的饰品中并不起眼。坠子上镶嵌着一块白色的水晶,坠子背面雕刻着星宿的图案,古朴可爱,显得精致却不张扬,林越见我爱不释手,连价格都没还,就买了下来。
他笑我不爱名贵的饰品,却拿这么个不起眼的项链当宝贝。他哪里知道,我喜欢,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美好的,即便是一条普通的项链,也犹如巧夺天工的奇珍异宝。更何况,这是他送给我的。今天,我恰巧挂着这条项链,因为正配我身上那件淡蓝色的棉布长裙。
而此刻,本是透明的白水晶竟然发出七彩的光芒,赤橙黄绿青蓝紫,开始只是莹莹微光,渐渐变得明亮耀眼,流光溢彩,酌得人睁不开眼睛。突然,小小的晶石中迸发出七道光束,射向穹庐,仿佛要穿透夜空,直达天庭一般,连漫天的流星都在这强烈耀眼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四周的海水在这一刻无声地涌动,平如黑布的海面上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声无息,连一朵白色的浪花也看不到。我们的游艇在漩涡外围一圈一圈地随着漩涡的轮廓快速地画着圈,逐渐靠近漩涡的边缘。
此刻的海水不复白天的碧蓝清澈,墨黑色的海水粘稠得似滚动的泥浆,那个漩涡渐渐纵深,好像在静滞的海面上插着一个巨大的漏斗。而我的的游艇开始顺着这个漏斗壁向海底划圈而去,游艇越转越快,那是因为越往下,漏斗的直径越小,到最后,我们只感到疯狂的旋转。
四周只见高高的水墙,墙壁上光影交错,有摩天大厦也有绿瓦朱墙的宫殿,有呼啸而过的列车,也有漫步踯躅的马车,时光仿佛一幕幕的电影胶片呈现在水墙之上,看得见的沧海桑田,古今交织。头顶的一方天空依旧流星纷沓,却离我们越来越远,变成了井口一样的幕布。项链上的七彩炫光渐渐暗淡,似逐渐熄灭的灯光,不再发出光亮。
我那已经变得愚钝的大脑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我的生命就要这样结束了吗?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比我更倒霉的女人了,新婚蜜月竟然跟爱人葬身大海。
在黑暗来临之际,我握住了林越的手。由于太过突然,太过诡异,对生死的恐惧反而变得麻木,此时此刻,我最怕的是松开心爱的人的手。
在最后的执念里,我握着林越,感觉他也紧紧地反握着我……
正文 第2章 刺杀太子
我呻/吟出声,感觉自己依然被海水包围,那种冰冷窒息的痛楚,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恐惧,只有掌心体会着一丝温暖和依赖……
我无法去分辨自己此刻是生是死,是身在地狱还是天堂,让我肝胆欲焚的是空落的手掌。我蜷动着手指,却感觉不到他的温暖,巨大的恐惧将我淹没,尤甚于对死亡的忧虑,我失声叫了出来,“林越……”
没有人回答我,我挣扎着睁开眼睛,身下是地板,柔软的触感应该是来自于一张地毯,我以手撑地,将上半身支起来,焦急地呼唤:“林越,林越……”
屋内烛光昏黄,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我几米开外的地方满脸惊惧,直勾勾地看着我。
让我惊异的不是我感到自己还活着,而是这个男人的装束着实奇特,宽袍大袖,头束金冠。
难不成我已经死了,到阴曹地府来报道了?
如果我是到了阴间,那林越在哪里?我四处寻找,希望能看到林越的身影。即便是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打量之下,才发现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屋子,里外两间,我正半躺在里间屋子的地板上,屋里是檀木家具,流云纹雕花的门扇,古朴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支粗壮的红烛,烛光摇曳,使一切看来都如此地不真实,如在梦镜一般。
屋里除了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再无他人,我感到头上黏答答的,用手一抹,一手的鲜血,可能是刚才撞破了头,但是现在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我试探着问他:“请问,你看到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了吗?他是我丈夫,叫林越。”
那个人依旧不语,脸上带着匪夷所思地神情,像看着一头怪物一样地看着我。
屋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呼叫声,纷踏的脚步声,金属的磕碰声,由远而近。隐隐听到有人大喝:“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一阵风从窗棱吹进屋内,白纱窗幔如帆鼓起,桌上的烛光猛烈颤抖了一下熄灭了。一切归于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屋外渐至门口的呼叫声,还有对面那个人沉重的呼吸。
一阵恐惧袭来,我颤抖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只知道固执地叫着那个名字,“林越,林越……”
黑暗中,一个声音带着不确定,迟疑道:“杜蘅?”
是他,他也在,我破涕而笑,循着声音,扑到他的怀中,生死何惧?我只要在他身边。
外间的门被人大力撞开,一群人拿着火把和刀剑冲了进来。骤然而亮的火光驱散了先前的黑暗,我从紧拥着我的怀抱中抬起头来,不禁发出“啊……”地一声惊叫,我竟然跟那个古装的男子拥在一起。
我迅速推开他,见他苍白的脸上也满是惊异。
十几把刀剑比到我身上,有人冲了过来,是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神色焦急,一叠声道:“臣弟来晚了,让皇兄受惊了。”
赶来的那个男子俯着头,毕恭毕敬。由于我是半坐在地上,向上看,正好看到他面朝地面的脸。他气定神闲,看不出有多担心,跟他焦虑的声音截然相反,微扬的唇角泄露出鄙薄的嘲讽。
先前那个男人依旧看着我,对旁边的人不理不睬,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形打晃,摇摇欲坠。
身旁的那个男人一把扶住他,惊呼道:“太子殿下受伤了,快传太医!”
我这才看到,刚才跟我相拥的那个男人,腰侧宝蓝色的锦袍上有一大片暗色的晕染,似乎有粘稠的液体不断涌出,而一把带血的匕首就躺在我的脚下。
一时间人仰马翻,大批的人跑来,簇拥着那个受伤的男人。而拿刀剑比着我的人依旧尽忠职守地没有撤开的意思。
我在纷乱的环境中扭头四顾,电光火石间看到了侧面有一面一人高的铜镜,一时目瞪口呆,灵魂都有出窍的感觉。
那……那个镜子里的女人是谁?
镜子里的人虽然身形模糊,但是依然看得出身姿纤柔,雪肤花貌,十七八岁的年纪,如画的眉眼,写满了惊恐和诧异。
那不是我!
我看着镜子里不是自己的自己,诡异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竟然也穿着古代的衣服!上衫下裙,腰系丝绦,只是头发有些凌乱,零散的发丝垂在脸颊两边,即便如此仍看得出梳的是古代的发髻,发间尤插着银簪钗环,此刻她额头上鲜血淋漓,顺着面颊蜿蜒留下。
我从铜镜中调回目光,看到那个受伤的被称为太子的男人也盯着铜镜发呆,他一定是也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一副被吓住了模样。
我有点儿明白了,如果我换了模样,那林越也一样。
一把青锋长剑横在我脖子上,那个锦衣华服自称“臣弟”的年轻男子手握长剑,咬牙切齿道:“大胆贱婢,竟敢行刺太子,来人,把刺客押到天牢去,听候皇上发落!”
一连串的变故让我如坠云端,来不及反映,傻了一样地呆立。
被人簇拥的太子拨开人群,向我伸出手来,只来得及说一句,“不要……”就身子一倾,昏死过去。
我透过泪眼看着他颓然跌落的手臂。我的林越,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模样,不管身处什么样的境地,他依旧是那个想一直牵着我的手的林越……
几天后,当我遍体鳞伤地躺在刑部大狱的监牢里时,那种诡异和不真实感仍然挥之不去。我的思维仍在混沌之中,像做了一个最诡异的噩梦,直到此刻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这种怪异的感觉胜过了恐惧和彷徨。
看来我们没有死,只是落到了未知的朝代,还换了身体,我和林越都已不是本来的模样,身份地位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成了太子,我成了刺客,竟然还是刺杀他的刺客。
一个念头带着黑色幽默闪现在我的脑海,这是谋杀亲夫啊!
这个认知让我郁闷到爆棚。不知道这两具身体的原主有什么样的故事。可以肯定的是两个人都死了,太子是被匕首刺死的,那个女人死于头部的撞伤,而我和林越在他们的身上又活了过来。
此时此刻我已认命,懒得再去想,诸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为什么到了古代,为什么换了身体这样的问题。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穿越。我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我们没有葬身海底,还是应该跳起来咒骂老天,竟然把我们投入到这样的境地。
由于刺杀当朝太子是滔天大罪,我被关在了天牢最里面的一间暗室。阴森冰冷的牢房,四周都是青黑色的石壁,仅在一角铺着薄薄的一层稻草。而此刻,我就蜷缩在稻草上,艰难地将身上碎布一样的衣服拼凑着遮住裸/露出来的身体。身下是散发出呕人霉味的稻草。我卧着的地方湿漉漉的,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我的血。
正文 第3章 天牢传奇
不过几天的功夫,我已经不成人形了。天知道这群天杀的狱头怎么会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和热情,对我采用了可以说是全天候的不间断的立体轰炸式的刑讯,每天例行公事般的鞭打,已然让我遍体鳞伤,伤痕累累。
我在死去活来中竟然产生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曾几何时,我被如此地重视,竟然让我成了这个大牢里最引人瞩目的头号要犯,连据说是皇上下旨悬赏捉拿了三年零五个月才捉到的江洋大盗,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敬畏。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傍晚,负责审讯我的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马大人在经过一天的反复询问“到底是谁指使你行刺太子的?”而无果后,最终是目光发直,声嘶力竭。
我实在是懒得再理他,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他不烦,我都嫌烦。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早说出来了,还用得着半吊在这儿挨鞭子吗?
这几天来,我无数次声泪俱下,跟表决心一样说自己真的是冤枉,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他们是不满意的。到现在,我已经不哭不闹也不说话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将醒来后的事儿仔细地回想了一遍,醒来后,只有换了身体的我和林越在,其余的人都是后赶到的。林越附身的太子是挨了一刀,血流不止,可是也没人看到是谁刺的。
接连不断的刺激让我的大脑已经麻木不仁,不过我还没傻到承认自己行刺皇亲国戚,在古代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承认了就是死路一条,搞不好还是个凌迟什么的极刑。只有咬紧牙关,我知道,既然林越现在是“太子”了,他醒过来就会想方设法地救我,我只要熬到他来救我。
我的木然刺激到了山羊胡子,咬牙咬得颌下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指着我切齿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这刑部大牢里的鞭子硬!”
我冲天翻了个白眼,又是一顿噼哩啪啦,血花四溅。
就在此时,那个被抓归案的大盗被带到刑讯室里,准备过堂。这间刑室很宽敞,各种刑架林立,完全可以满足几个人同时挨打。大盗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一米八的个头佝偻得只剩一米五,两条腿哆嗦得让我想给他像漫画里那样加几条曲线。
我在自己挨鞭子的间隙偷耳听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听到是这个大盗偷了皇上一个便宜老丈人的价值连城的古董,审讯的人在追问那件古董的下落。
我见那个大盗抖得牙齿咯咯,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不禁替他着急,这是要挨打的节奏啊!果然,鞭子虎虎生风地抽到他身上。我仔细辨别了一下,跟打我的声音不太一样,打在我身上的是“噗噗”的声音,那是抽在了伤口上,新伤摞着旧伤的效果。而由于他一身皮肉完好,所以鞭子抽在他身上像放鞭炮一样的清脆。
“噗噗”和“啪啪”的交响忽然让我觉得颇为喜感,百忙中,我冲着大盗露齿一笑。想来是我这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形象太过惊悚,以至于大盗看着我猛地哆嗦一下,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从那以后,偶尔在刑室中遇见,他都要对我露出敬畏的目光。当然,他早就招了赃货的下落。可是天牢里就是这样,千万别相信什么坦白从宽,那都是骗人的,不打掉半条命,就不会相信你已经说了实话。因此大盗大哥颇为苦楚,只恨自己没有多偷几样,这会儿也好有个交待。
不过这位大哥也不含糊,鬼哭狼嚎地编瞎话,编得我都听出来满是漏洞,一会儿说偷了地主家的元宝藏在西山,一会儿说偷了财主家的字画藏在了破庙里,最后连他偷了孙员外的小妾都说出来顶事儿了。
相比之下,我这边颇为安静,除了审讯的声音,也就是刑具磕磕碰碰的声音。
对了,我好像是忘了交待什么了。
说了半天搞得自己多坚贞不屈视死如归似的。实情是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最开始的鬼哭狼嚎纯粹是吓的,当看到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中蜂拥出来,那种视觉效果相当的恐怖。
不过看多了鲜血,也就麻木了,就像外科手术的医生一样,依然觉得刺眼,但是已经习以为常。
我的身体感觉不出疼痛,只有触觉,没有痛觉,我可以感受到皮鞭打在身上的震颤,也可以感觉到粗粝的麻绳扎在我的胳膊上,可以感觉冷,感觉饿,就是感觉不到疼痛。因此即便已经皮开肉绽,闭上眼睛,忽略鞭梢抖在空中的呼啸声和抽在身上的颤动,基本可以安慰自己,这不是打我呢,打的是别人。正因如此,我对刑讯表现出来的越来越的轻视和淡定,让我成了天牢中不朽的神话。
不知是穿越过来后,本人的精神还没有跟这具身体契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最初的惊异和恐惧后,我早已心安理得,并且深深地庆幸。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一个福利!就像是突然拥有了一项特异功能,虽然挨打一点儿也不美妙。但是相对于疼得死去活来,我很感激这项特异功能。
就如此刻,我卧在自己的血泊中,还能如此神思敏捷,天马行空地想东想西,全拜没有痛感所赐。
痛感虽然没有,但是失血造成的口渴还是折磨着我。我抬起头,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着惨淡的月光勉强爬起来,一步一蹭来到牢门口,端起地上一只破了一个老大豁口的粗瓷碗,将碗中带着苦味儿的水一饮而尽,再一步一蹭地回到我的稻草堆。
困意袭来,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分外地软弱,我对自己已经是破罐破摔,甚至产生一种反正不是自己的身体,大不了被打死再穿回去的念头。但是我很担心林越,他挨了一刀,如今生死未卜。
这些天我很努力地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他,可是此刻想着他温暖的手,忍不住泪水爬了一脸。他还在这个时空吗?他疼不疼?如果我死在这里,把他一个人留下,他会怎样?
迷迷糊糊中抽泣着正要睡去,一阵人声嘈杂,纷踏而至的脚步在牢门外响起。牢门“咣当”一声被打开,门外刺眼的火光让我不禁抬手遮住眼睛。早有人上来托起我的手臂,将我拖到门外。我毫不挣扎地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我的脸颊。我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不能睡了!
刑室里的墙壁上燃着火把,押我过来的大汉将我紧紧绑在柱子上。多日的刑讯让我身心俱疲,此刻完全是靠绳子的支撑才没有躺在地上。
一个人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整张脸都隐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狭长冷漠的眸子在昏暗的地牢里泛着清冷的幽光。
我费力地抬头,仔细辨认了一下,正是穿过来当天,在太子跟前自称“臣弟”的男子。
山羊胡子马大人立在一旁对着那个人点头哈腰。见我被带到,手捻颌下长须,打着官腔向我喝道:“大胆刁妇夏青芜,竟敢刺杀当朝太子,其罪当死,其心当诛。圣上已知晓此事,龙颜大怒,下旨刑部和大理寺主审此案,由二殿下睿王督审。速将尔同党和主使之人从实招来,可免你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吗?我想着自己一身的斑驳伤痕,苦笑了一下。
正文 第4章 刑讯逼供
睿王慢慢站起身,踱步到我跟前,“那日太子府设宴,皇兄酒醉,歇息在了水榭花坞的偏殿,你这扫地的婢女借机行刺。幸亏你那一刀刺在了皇兄左腹,皇兄只是失血过多昏厥过去了。若不是皇兄中剑下高呼,只怕我们晚来一步,皇兄他就回天乏术了。”
此时确认林越还活着,我不禁放下心来,吁出一口长气,他要是已经挂了,我还在这里苦熬个什么,还不如一头撞死,两个人再穿回去呢。
一时求生的欲望无比强烈,想快点离开这个阴森的牢房,回到林越身边。我审时度势了一番,既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也不敢大包大揽,只能迟疑道:“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刺客行刺太子,我吓晕过去,醒来就被抓到这里了。我想,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我还没说完,当中的那个睿王“嗤”地笑了一声,只是笑意仅仅维持在唇角,一双冰冷的眼睛不见丝毫温暖,“误会?夏女侠连自称‘奴婢’都省了,这就是太子府给你立的‘规矩’?这些年你隐匿在皇兄的太子府中不就是等着这个行刺的时机吗!”
我心中一凛,深知言多语失,只能换个角度为自己辩护,“杀人总要有个动机吧,我……奴婢并没有刺杀太子的理由,请睿王殿下明鉴。”
睿王撇嘴笑道:“动机?理由?真的需要吗?”他贴近我,复又游说道:“你不承认你有刺杀太子的动机也无妨,那你就说出来是谁指使你的,你的罪孽倒是可以减轻一点。”
这是要拖别人下水。不管是否有人主使,刺杀太子的罪名一旦成立,我作为刺客一样活不了。“奴婢没刺杀太子!”这回,我答得干脆,“是另有刺客,刺伤太子后逃跑,然后你们就进来了。”
“你亲眼所见有人刺伤太子后逃跑?”
“是!”我忙不迭地撇清自己。
睿王眯着眼睛凝视我,“你不是刚刚说你当时昏死过去了吗?”
我一时无语,这辈子连警察局都没有去过,也没有机会跟察叔叔聊天,更没有跟谁动过心眼儿,玩这种文字游戏。
眼前是睿王那张放大的脸,目光冰冷而玩味。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绝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儿,让人感到浑身发凉,好像一尾青色的小蛇“嘶嘶”吐着毒信在脊背游走,留下湿腻凉滑的轨迹。
我微微别过头,避开那双眼睛。耳闻他又“嗤”笑了出来,声调悦耳却冷得像冰,“本王还以为你是个不畏生死的巾帼女侠,不想只不过是个胆小怯懦的蛇鼠之辈,既有胆量行刺太子,为何没有胆量直视本王的眼睛。”
言语间,修长冰冷的手指已经托起我的下颌,将我的脸抬了起来,“让本王看看。嗯,不错,夏女侠此刻谈不上什么飒爽英姿,不过难为你还如此镇定!”
我大窘,除了林越,我从来没让别的男人碰过我。我被捆着,无法动手,只能一甩头,甩开他的手,
他也不恼,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袖笼里拿出一条纯白的丝帕仔细地擦手,神情专注,像擦一件艺术品一样。
死洁癖!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虽然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但是看到他擦手的动作仍觉得受到羞辱。
他擦过了,向旁边点了一下头,一个牢头拎着一根黝黑的皮鞭就走了进来,恭敬地向那个死洁癖弯腰行礼,然后转过身,连个招呼都不打,抡起鞭子劈头盖脸就往我身上招呼。那个洁癖睿王蹙着眉头退后了几步,面带厌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知道,他不是悲悯我的受刑,他那是嫌脏,怕血污溅到他整洁干净的衣袍上。
鞭打终于在洁癖睿王的挥手中停止了,暗室中突然寂静下来,那个彪形大汉连气都不喘,躬身退到一边,只余我一身鲜血淋漓地立在刑柱前。死洁癖上前几步,用手里的丝帕托着再次抬起我的下颌,淡然道:“看不出你还真是个硬骨头!”
唉,我才意识到自己太淡定了,这一顿鞭子下来,我犹闷不做声,连装模作样地呼喊一下都没有。我也无法解释什么,只能继续沉默。
见我仍不看口,他显然有些不耐烦,“别以为抗得住这顿鞭子就完事大吉了,这刑部的大牢里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洁癖睿王挥挥手,退后到阴影里,又把我留给了一直守候在一边的行刑人。
这回,那个大汉竟然换了一个鞭子,不是惯往使的皮鞭,这个鞭子竟然粗了近一倍,鞭稍裹着铁皮,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一鞭子下来,就是血肉横飞。不过几鞭,我就口中发干,意识都开始模糊,虽然我不怕疼,但是也经不住失血过多啊。恐惧占了上风,这会儿我才意识到之前的刑讯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次才是动了真格的。
“别打了……”我虚弱地出声乞求。
持鞭大汉退到一边,睿王面露微笑,“识时务为俊杰,及早招了,也免受这些皮肉之苦。看你貌美如花,让本王不禁生了怜香惜玉之心。不然的话,若是用烧红的铁烙,烙伤了你的脸,那才真是暴殄天物。夏女侠全当体谅本王一片不忍辣手催花的心意,将该招的都招了吧!”
听着他一番阴阳怪气我都欲哭无泪了,天知道我还要在这个时空呆多久?真被他整成个残废,我可怎么过日子啊!
我哆哆嗦嗦低声哀叫,“我,啊不,奴婢没刺杀太子,真的没有……”
洁癖睿王盯着我的脸,慢慢地摇了摇头,一副惋惜地样子,“还不说实话?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言语间,他手里不知如何多了一柄薄薄的小刀,我只看见寒光闪闪,刀尖就插/进了我左手食指的指缝里,鲜血“呼”地涌了出来。我目瞪口呆,停滞了几秒才“啊……”地一声叫出来,声音颤抖凄厉,久久在暗室里回荡。不是因为疼痛,纯粹是吓的。
他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那把小刀插在我的指缝中竟然没有掉下来,刀柄悬空,微微颤动着,好像我的指尖长出一截那么诡异。我掉过头,目光空洞地盯着眼前的魔鬼。
见我如此“硬气”,他也不禁挑了挑眉毛,伸手重新握住刀柄,向下一压,一片淡粉色的薄片凌空飞起,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落在我脚边的地上。
我指尖一凉,不用看我都知道,脱落的是我食指上的指甲。顷刻间血肉模糊的指尖让我再次失声尖叫起来,即便没有痛感,可是视觉效果太过震撼。我记得跟林越一起看电影,遇到刑讯镜头都让我吓得只往林越怀里钻,更别提看到真人版的刑讯,还是施加在自己身上的。
洁癖睿王很满意于我满脸的惊恐,声音蛊惑道:“说吧,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我浑身发抖,强迫自己从受伤的指头上移开视线,很惊喜地发现自己一阵紧似一阵的头晕目眩,太好了,根据这几天的经验,我可以晕过去了。
显然有人不愿意就这样放过我,在睿王的示意下,一盆冰水泼在我身上,我被激得哆嗦了一下,脑子又清醒过来。我懊恼地咬着下唇,咬死了就是不承认自己行刺,反正无论他怎么折磨我,我一点儿痛感都没有,索性闭着眼,全当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打定了注意,但是当我没有指甲保护的那根手指被弯成不可思议地弧度的时候,我还是感到肝胆欲裂。我眼瞅着那根手指在洁癖加变态的睿王手中反向地被撅成一个拱形,“咯吱咯吱”的骨节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人牙齿发酸。
终于,随着“咔吧”一声脆响,手指在的第二个指节处断成两截,下半部分手指仅以皮肉相连,荡啷在空中。
正文 第5章 重磅八卦
在睿王又捏住我左手中指的时候,我终于崩溃了,所有的忍耐已到了极限,这种对身体的摧残即便不伴随着痛楚一样让人心惊胆寒。我痛哭失声,止不住对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变态的人渣,以折磨人为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听着我的痛骂,歪着头静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对“变态”和“人渣”这些现代词不太理解,不过还是明白肯定不是在夸他。见我痛哭流涕,索性放下了手,表情认真地对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会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退后两步,双手抱臂,上下打量我,“不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你能忍到现在已然是很不简单了!本王也不想过多难为你。你痛痛快快地招了,让本王和刑部的大人在皇上和皇兄跟前也好有个交待。”
我心一横,仰头颤声道:“你如此作践我,不怕太子怪罪你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此话从何说起?”
我忘记哪位明星说过:要想掩盖一个真相,就要抛出一个足够八卦的重量级炮弹。
此刻的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起了这句话,豁出去了似的不管不顾道:“太子醉酒,夸奴婢闭月羞花,正待服侍太子殿下,不想冲进刺客,刺伤了太子。那刺客得手后跃窗而逃,然后你们就冲了进来。奴婢刚才说自己吓晕过去,是假的,那是因为奴婢害怕落个勾引太子的罪名。您也一定听见了,太子殿下昏厥前曾说‘不要……’,他那句话没有说完,他的意思是让你们不要冤枉我。”
我说完了,暗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睿王足足看了我一分钟,突然爆发出不可抑止地大笑,笑得弯下了腰,仿佛遇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儿,让我一阵阵地心虚。这个说辞应该站得住吧,古代的皇上皇子什么的,看见顺眼的就可以随便勾搭,我目前的身份是个太子府的小婢女,长得又够美貌,被酒醉的太子看上也是情理之中,为什么这个家伙感到这么可笑呢?
睿王大笑不止,我看着面前跟被人点了笑穴似的睿王吓得很没出息地发起抖来,牙齿都抖得“咯咯”直响。
面前的人终于停住了笑声,像看一个天外来客一样看着我,慢条斯理道:“你是说,我的皇兄,天煜国的太子,看上你了?”
我骑虎难下,只能点头,心中想着,难不成他们这里盛产美人?还是说对美丽的标准定义不同,我目前这样的相貌只算中等,不算太出众?于是心虚地又跟了一句,“太子殿下当时喝醉了,才会夸奖奴婢貌美……”
睿王冷哼了一声打断我,“他就是烂醉如泥,也绝不会看上你的……”
这话让我郁闷了一小下,太打击人了!
接着,他勾勾嘴角,满脸恶毒地凑近我,“看在你快要死了的份儿上,本王就发发善心告诉你吧。我那亲爱的皇兄只喜欢男人,所以,别说你不过是个姿色尚可的小丫鬟,就是天仙下凡,脱/光了躺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我彻底惊呆了,像遭了雷劈似的。本来以为我就够倒霉了,穿越过来被当作刺客,还被人虐打刑讯。原来林越比我更惨,竟然穿成了个G/A/Y。
睿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满脸的惊愕,转身从身后的桌子上发起一叠纸,在手里抖得哗哗作响,“你不肯招供也没关系,供词已经写好,你只管签字画押,招认说是太傅章泊安指使你行刺太子的就行了。”
我很傻很天真地说了一句:“我不认识什么章泊安。”
睿王抽抽了嘴角,“我现在有点儿相信你不是刺客了,天底下哪有你这么蠢的刺客?”
这话说得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睿王见我不语,只能耐下性子解释道:“你认下来,本王今夜就给你一杯毒酒,保你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一命呜呼。”
我嘬了嘬牙花子,有这么利诱人的吗?不许我高官厚禄,只许我一杯毒酒,真当我是傻子啊!
没等我开口问不认怎么办,他直接说道:“你要是不认,先不说是否熬得过这牢里的百般酷刑,即便你骨头够硬能够熬下来,也终逃不脱死罪,刺杀太子要受凌迟之刑,株连九族。”
我恍然大悟,现在知道那杯毒酒有多仁慈了。
我也看出来了,这个睿王,太子的亲弟弟,根本不关心是谁想杀他哥哥,只想利用这个机会,借我的嘴,拉那个什么太傅章泊安下马。
自古皇家多阴谋黑暗,这个咱能理解。虽然我不认识那个章泊安,不过如此赤果果地栽赃陷害还是让我踌躇起来。我这一签字画押,将会累得章家满门抄斩,多少人人头落地,命丧黄泉?
抛去良心正义不谈,就说我自己的命运吧,我要是招认了,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那个睿王抱着胳膊看着我,有些不耐烦道:“想好没有?你只需说出章泊安的名字并在这供词上签字画押,本王就给你个痛快了结!”
我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想好了。”
他微微一笑,“夏女侠真是爽快。不枉本王对你晓之以理。”他冲我抬抬下巴,“说吧,谁是主谋?”
我半垂着头,咬牙闷声道:“我没有刺杀太子。”
牢房里一片安静,睿王脸上青白不定,神情恼怒又尴尬。好在人家好歹是个王爷,这点儿涵养和定力还是有的,并没有扑上来立马开打。
他冷哼了一声,惊怒的神色褪去后,又换上了一张仿佛带着面具的脸孔,冷眼看着我。
山羊胡子如同自己受辱一般,一脸的痛心疾首,大声喝道:“大胆刁妇,敬酒不吃吃罚酒,枉费睿王一片心意,来人,大刑伺候!”
一下子,屋里多出来好几名彪形大汉,生火的生火,准备家伙的准备家伙,热火朝天,大有大干一番的架势。
直到一个人举着烧红的铁棍冲着我走过来,我才感到由衷的恐惧,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胳膊的皮肤上感到一阵灼热,我在心底狂叫,林越,救我,救我!
千钧一发之时,一狱卒飞奔过来,向睿王和山羊胡子躬身禀报道:“太子府侍卫带来太子殿下的口谕。太子殿下苏醒过来了,说这女子在刺客行刺时救了他,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让刑部立即放人,将夏姑娘交太子府侍卫带回太子府中。”
太及时了!我在心里将十八路神仙感谢了个遍,心一松,一歪脑袋,彻底晕死过去……
正文 第6章 谁是原配
我的脑袋一直昏沉沉的,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漫天的流星,有巨大的海水漩涡,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还有一间阴森恐怖的房间……
多么光怪陆离的梦!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杜蘅,快醒来!睁开眼睛!
这是一种睡魇的感觉,往往在睡醒前的那一会儿,意识逐渐清醒,交织在现实与梦境之间,而身体感官却还无法支配。意识和身体正在做一场有趣的拉锯战,最后战胜的是意识,当意识冲破睡眠禁锢的防线,终于让身体屈服于它的命令,哪怕只是睁开眼或者动一动腿,人也就醒过来了。
而当我睁开眼时,却更加迷糊了,如水的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扇照到屋里的青石板地面上,投下一团团如霜的光晕,将窗扇上的花纹完美地复制到了地上,我盯着地上的花纹仔细打量了一下,竟然是流云卐字花纹的。
不敢再打量四周,我一下子闭上眼睛,鸵鸟一般将头埋在被子里,打着哆嗦对自己说:“我在做梦,我还在做梦……”
有人将我头顶的被子掀起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惊喜地在我耳边响起:“青芜姐姐,你终于醒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我无法再继续逃避。
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里举着烛台凑近了看着我,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且惊且喜道:“姐姐昏迷了整整三天,吓死我们了!”
我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她赶紧将烛台放回到桌上,上前扶住我,在我背后放了一个枕头。我靠在枕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虚弱得厉害,简单的一个起身动作,都让我体力透支。
好在我的脑子还算好使,不敢直接问她这是哪里?怕她看出破绽。至于装傻装失忆,也要看明情况再从长计议。
我想了想,想了个万无一失的问题,小心翼翼地问她:“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她见我能说话了,舒了口气,转瞬小脸上满是义愤填膺,“不知哪个天杀的刺客闯到太子府行刺太子殿下,殿下身中一剑,太医说很是凶险,幸亏殿下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这会儿已经脱险了。”
我听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让我和林越魂穿到了夏青芜和太子的身上。感谢上苍,林越他已经没有危险了。这个消息让我很是振奋欣慰,冲抵了内心的惊惶恐惧。
不等我继续问,那个小姑娘已经径自叽里呱啦地说了下去,“听太子殿下说,当时在水榭花坞的偏殿,殿下酒醉正在闭目养神,一名黑衣刺客突然闯了进来。殿下措手不及被那贼人刺了一剑,幸亏姐姐当时在场,死抱住刺客的腿,让刺客不能继续追杀殿下,殿下才有机会高声呼救。刺客大惊,打伤了姐姐的头,夺窗而逃。”
我心虚地听着自己的英雄事迹,知道这都是林越替我编的说辞,忙装模作样地附和道:“是啊,当时情形很是凶险,只是,没想到,我竟然被睿王殿下当成了刺客,真真是冤枉死我了。”
想到那个一脸阴寒的睿王,我不禁哆嗦了一下。看来这个心理阴影是留下了。
小丫头闻言也是一脸黯然,“委屈姐姐了,姐姐给抬回来时,一身的血水,我们都以为姐姐活不得了。是太子殿下让太医来给姐姐医治,说是务必要救活姐姐,还吩咐我们照顾好姐姐。”
不一会儿太医得知我苏醒的消息也到了,隔着床帐给我诊了脉,如释重负道:“老夫可以向太子殿下回禀了,姑娘虽然受伤过重,身体尚且虚弱,但总算是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上虽然无力,却还是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是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体所以不觉得疼,还是因为刚刚穿过来感知还没完全融合。我当然不敢拿这个问题去问那个太医,只能揣摩着一个扫地丫鬟的口吻恭敬道:“多谢太医,也请告诉太子殿下,青芜已然没有大碍,等能下床了,就去向太子殿下磕头谢恩。”
这么一折腾,晨曦微露,天光也已放亮。几个小丫鬟端来了铜盆,手巾,药膏,白布,为我将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重新清洗,上药又包扎好。
在这过程中,我也配合地哼哼了几声,咬牙闭眼,做痛不欲生状,我可不想让人家把我当成怪物,只好作作秀。引得那几个小丫鬟越发轻手轻脚,唯恐让我痛上加痛。让我心里小惭愧了一下。
从她们几个的交谈中我知道,我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那个女孩叫雪嫣,另外两个,一个叫香盈,另一个叫绘菊。我暗暗记下了她们几个的名字。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露馅,只希望见到林越后,他可以以太子身份将我与夏青芜以前的旧识隔离开来。毕竟我们两个最多只能失忆一个,如果两个人同时失忆会让人起疑心的,我看那个睿王就不那么好糊弄。而林越穿成了太子,我目前只是个小丫鬟,他的处境比我复杂多了,所以我还是把失忆的名额留给他吧!
上午时分,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不敢跟那几个小丫鬟过多地交谈,只能闭着眼装睡。她们几个轻手轻脚地,除了吃药都不敢打扰我。
我虽然闭着眼睛,却再也睡不着,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对未知的恐惧像一只大手揉搓着我的心。而此刻林越并不在我身边,他也伤得很重,刚刚脱离死亡的威胁。我们迷失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各自躺在陌生的床上养伤,等待着伤好后的重聚。
我正在胡思乱想,门帘挑开,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名云鬓高耸,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穿紫色锦缎华服,衣裙上以金丝银线绣着一朵朵的缠枝海棠。
屋里的几个小丫鬟已经跪在地上,恭敬诵道:“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我正在消化这个称呼,那名女子已经缓步走到床边。我下意识地想起身,她伸手轻轻按住我的肩膀,衣袖上精美的刺绣扫在我的脸颊上,只听她柔声道:“身上有伤,躺着吧!”
我动了动嘴唇,含糊着说了句:“谢……谢太子妃。”
借机近距离地打量了她一下,端庄高华,姿容绝代,眉蹙春山,眼颦秋水。一身紫衣,更衬得她肤白如雪,弱质纤纤。尤为难得的是这位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不见丝毫的趾高气扬,目无下尘,反而显出平易近人的温柔体贴,当然,这种温柔也带着一种礼贤下士的意味,不过她能屈尊俯就地来探望一个扫地的小丫鬟,已经很难得了……
等等!
太子妃?!
那她……岂不是林越现在的大老婆!
我一下子被雷得七荤八素,对自己突然由正室变成小三儿很不能适应,只能紧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个太子妃倒是对我的沉默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微笑道:“太子殿下都对我说了,是你舍身救了殿下,难为你不计个人生死,才让太子殿下得以保全。”
我回过神来,勉强应了一句,“我……奴婢也没做什么,都是太子殿下福泽深厚。” 说完,我紧抿着嘴唇,对着林越理论上的大老婆自称奴婢,可真是恶心死我了。
太子妃娴雅笑道:“话虽如此,当时情形十分凶险,全赖你拖住了刺客。太子殿下也感念你的忠义,让我连日将殿下居所近旁的流霜阁收拾出来给你居住。”
说道这里,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清幽,意味深长。
我知道林越急着给我安排相对安全舒适的环境,面上却不敢表现得太热切,怕引起太子妃的疑心,思忖了一下,才尽量以谦卑的语气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对奴婢太好了,奴婢愧不敢当。奴婢现如今还不能下床,不如就在这里养伤,免得住到太子殿下近前,打扰到殿下休养。再说这里的屋子,奴婢住惯了,又有姐妹们照顾。等奴婢伤好了,能下地了,再去给太子殿下和您请安。”
太子妃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伤重不宜移动,暂且在旧时住的屋子里养伤吧,我多派些人手来照料你,等伤好了再迁去流霜阁,也有个乔迁的新气象。”
我点头应了,太子妃有细细嘱咐了雪嫣,香盈她们几个好好照顾我,又让管家调拨来几个丫鬟,这才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走了。
我躺在枕头上舒了一口气,心中盘算着,虽然我想快点儿见到林越,不过我们的处境还不明朗,就像摸石头过河一样,还是要小心行事。林越太着急了,即便是以我救了他为理由,但对我表露出的关心也太过兴师动众,竟让太子妃亲自为我收拾新居。这是在尊卑有序,泾渭分明的古代啊,我就是一个扫地的小丫鬟,别说我拖住了刺客,就是舍身替他挡了一剑,丢了小命,也不过是赏赐些银两的事儿。
我忽然想起睿王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林越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以前是个G/A/Y吗?这件事儿又有多少人知道呢?那个太子妃作为太子的老婆,肯定是明白个中玄机的吧!不然,刚才她说到太子让她为我筹备新居时,看向我的眼神也不会不见丝毫妒忌,只带着深深的探究。
想到这些,我头更晕了,雪嫣端着药进了屋,我接过来一口灌下去,接着躺在床上假寐。
正文 第7章 神秘主上
夜里,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正在翻来覆去地翻烙饼,忽然身上寒毛竖起,竟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猛抬头,接着从窗棱照进来的月光骇然发现床前站在一个黑色的人影,似融在黑暗之中的剪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定睛去看才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看身形像是个高瘦的男人,并不是这屋里的丫鬟。
我手捂住嘴,生生压下差点儿冲口而出的尖叫。如果是以前,大半夜的忽然看见一个人站在我的床头,我早就不管不顾地叫了出来。而自从落到古代,又经过天牢里那几日的洗礼,再面对危机时我已淡定了许多,抗击打能力显著提升。最初的惊恐之后,尤能不动声色地跟他对视。
这个人既然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里而外间的丫鬟又毫无察觉,必有他的古怪之处。就算是我好人一个的时候也打不过他,更何况如今我一身是伤。
那人一身黑衣,脸上都罩着黑布,只露出眼睛来,目光似夜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他打量了我片刻,发现我醒着,方缓缓道:“别担心,外面的丫头都被迷香迷晕了。”
果真如此,我不禁庆幸自己刚才的镇定,真要是叫出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人救我,足够他手起刀落要我性命了。
那人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仍让人觉得尖锐,刺人耳膜,就像用指甲划玻璃一般,“主上对你的擅自行动非常不满意。你是等不及了吗?”
我人虽躺着没有动,脑子可没闲着。这个黑衣人跟我是一伙儿的?他嘴里的主上又是谁?
条件反射,我立刻小声辩解着撇清自己,“奴婢没有。”
那人“嗤”地一声冷笑,“你这话也就骗骗刑部的那些傻子。刀上抹着的‘蚀心散’可不正是主上赐给你的吗!你可别在主上眼皮底下搞鬼,你那点儿小聪明主上一眼就能看穿。主上让我告诉你,你虽有心复仇,也不可急在一时,更不可罔顾主上的命令擅自动手,幸亏此次你没有成功,不然坏了主上的计划,你十条命也不够抵的。”他的声音徒然一寒,“再有一次,必不轻饶。”
那人说完,静默在黑暗里,仿佛在等着我的答复。
求生欲激发出的才智果真不容小觑,为保小命儿,我的脑子出奇地好使,虽然听得没头没脑,仍立马表决心道:“青芜明白,请转告主上,青芜再不敢擅自行动,一定为主上马首是瞻。”
那人貌似对我的答复颇为满意,“不过,此次行动却也有意外收获,听闻太子惊吓过度得了癔症,竟然视你为救命恩人。主上说了,让你利用这个机会接近太子。只要替主上办好差事,他必会让你得偿所愿。否则的话,后果你也知道,你即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的家人。”
赤果果的威胁啊,我原来还有家人。为了演戏逼真,也因为我实在好奇,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主上让我接进太子做什么?”
那人冷冷道:“主上只吩咐,目前太子还不能死。”
我正在琢磨这句话,那人已经不见了,只余床边的纱幔在一阵风的带动下轻轻晃动。
我在和黑暗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忽然想明白过来一件事儿,一时抱着脑袋哀鸣,“天杀的,原来我果真就是那个刺客。”
一连几天我都在担心那个什么“蚀心散”,这个毒厉不厉害?会不会伤及林越的性命,好在不断传来太子消息,一会儿说他高烧退了,一会又说能够进食了,一会儿又说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我才渐渐安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子妃不时过来探望我,每次都嘱咐我好好休养,及早康复。
我是个十分配合的伤员,让吃药就吃药,让换药就换药,就连据说是药效很好,但刺激性很强,抹在伤口上会十分疼痛的“香肌续玉膏”,我也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让雪嫣给我抹遍全身。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我的痛感并没有恢复敏锐,我依旧感觉不出丝毫的疼痛,虽然就目前来说,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总觉得很怪异,觉得缺点儿什么似的,有种不完整的感觉。
一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除了骨折的手指,我身上其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太医在冒牌太子林越的授意下给我用了最好的药,身上的鞭痕刑伤已经愈合,伤痂脱落,留下淡红色的印子。看来古代的外伤药膏不比现代的差,太医说坚持抹那个“香肌续玉膏”,两个月后,皮肤可恢复白滑,一点儿伤疤都看不出来。
只是我左手的食指,骨折处还以小木条固定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得等到完全长好了,才能去掉木条。指尖长出了软软的新指甲,坑坑洼洼的凹凸不平,十分丑陋。只有随着指甲的生长,这层软指甲长过去,光滑平整的指甲才能重新覆盖在指尖上。
刑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我的身体却一直很虚弱,整日头晕,浑身无力,大批的补药吃下去,依旧是毫无用处,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很多太医给我会诊,最后的结论也只能是我先天不足,体质孱弱。这让我郁闷了很久,原来这具身体还是个病秧子,不知体弱跟我没有痛感是否有什么关系。
我跟雪嫣,香盈和绘菊她们整日在一起,我越来越不敢多说话,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就会让她们看出我的破绽。
几个人私下议论,“青芜姐姐自打伤后,就变了许多,话也不说了,常常发呆,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是不是伤了脑子。”好在她们以为我被天牢里的事儿吓住了,没有过多在意我的反常。
林越那边三天两头都派人送来赏赐的东西,吃的,用的,还有数不清的珍贵补药。雪嫣她们几个都说我是因祸得福,而我知道,林越很担心我,怕我在陌生的环境里无法适应。
我也是想林越都快想疯了,做梦都想见他。听丫鬟们说太子依旧在养伤,太医医嘱还要再休养一个月方能下地。这个消息让我不禁担心,看来因为“蚀心散”的毒素,他的伤比一般的刀伤剑伤要严重。一般的伤口十多天就会慢慢愈合,而一个月过去了,他却依旧卧床不起。
终于,太医说我刑伤已愈,可以去给太子殿下请安了,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觉。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换上一件出门的衣服,淡蓝色的,绣着米色的小花,很像我跟林越出海时穿的那件棉布长裙。样貌已经变了,好歹在衣饰上给他个熟悉感吧。
我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借口手指还未痊愈,让雪嫣帮我梳头,其实我的手指虽然还僵直,却已不影响日常自理,主要的问题还是因为我除了马尾,根本不会拾掇头发。
雪嫣不疑有他,细心地用一柄桃木梳帮我梳头,手指灵巧地一扭一拧,一个简单清爽的发髻已经挽成了。她在我身后笑语道:“我的手艺不好,青芜姐姐可不要嫌弃。姐姐手指没有受伤时,是最手巧的,能梳出好多花样来,我们常常央歌姐姐给我们梳头,等姐姐手好了,再教教我那个垂云髻好不好。”
我心虚地答应了,“那个,好啊!”心里纠结着,神马垂云髻?我可连见都没见过!
雪嫣她又在首饰盒里挑了一个银色的蝴蝶簪子插在我的发髻上。蝴蝶的翅膀上,镶嵌着米珠,不算名贵,但也颇为精致。
我打量着铜镜里的年轻姣好的面容,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细致地观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得不说,单就相貌而言,比我本身的样子要漂亮。穿越前,咱也算个美女,不过往往会被冠以“气质美女”的称号,多了“气质”二字,美女也就打了折扣。 林越也曾说过,我的美不是容貌上的艳丽夺目,而是性情的大度温柔,自在随性,让人如沐春风,跟我在一起总会觉得心情放松,没有丝毫的压力。
而镜子里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美人,乌鬓如云,肌/肤胜雪,这是我第一次在成年人的脸上看到什么叫嫩滑如玉,吹弹可破,大概是古代没有污染的缘故吧。如黛的秀眉延展在光润的额头下,一双翦水双眸明珠般熠熠生辉,鼻梁挺秀,樱唇皓齿。这张脸堪称完美,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这具身体太过单薄,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随风而去了,让我颇为怀念前世的傲人身材。以前的相貌虽然是“气质”的,身材可绝对是“物质”的。
想到就要见到林越了,我还是很紧张,他会接受我现在的样子吗?他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那天只是匆匆一瞥,现在想起那个太子的脸都是模糊的。
雪嫣见我对着镜子发呆,也细细地打量我,须臾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青芜姐姐是不是自己看自己都迷住了?姐姐素来美貌,太子府里无人不知,可惜了太子殿下他……”
说到这里,她自知失言,赶紧打住,“不过以姐姐的美貌,不愁不会出人头地,三殿下对姐姐一直是念念不忘,有事儿没事儿都要来太子府做客。这次要不是被皇上派到边关犒军,早就来看姐姐了。”
她八卦上身地俯到我肩膀上,凑到我耳边说:“听说,三殿下就要回来了,这次他在边关立了大功,盛传皇上会封王的,到时候封王分府,三殿下有了自己王府,说不定就会把姐姐求了去!”
怎么又冒出个三殿下?我这一头黑线!还嫌我不够倒霉吗?这个三殿下的问题以后再考虑,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林越,一起商量对策。
太子居住在长熙阁,我正发愁自己不认路,太子妃就派了一个叫湘竹的丫鬟过来,说是引我过去。我一阵感动,看来这个太子妃,我老公名义上的正妻,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我跟着湘竹穿过大半个太子府来到一处幽静的庭院,庭院里古树参天,静谧肃穆。
进了屋,一名相貌清秀的小丫鬟引我跪在了外间的地板上。我深吸了一口气,以尽量平稳的声线道:“奴婢夏青芜叩见太子殿下。”
里屋的金钩玉饰的罗绢床账里隐约可见一个人影翻身而起,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进来!”
正文 第8章 异世重聚
我依言起身,进到里间屋子,重新跪在床榻前。
一个男人躺在床榻上,一只胳膊支撑着抬起上半身,一只手拨开床账,定定地看着我。我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我们二人相对无言。
一个温润的女声说道:“快起来吧!太子殿下问了你好多次了,既然你伤势已无大碍,殿下也可以放心了。”
我惊醒过来,依言起身,这才发现太子妃站在床边。
床上的男人也回过神来,对太子妃说道:“把闲杂人等都撤了吧,屋里人影晃来晃去,不利于我休养。只留青芜在跟前伺候就好。”
太子妃柔顺地说:“是,妾身已让人重新收拾了隔壁的流霜阁,让夏姑娘及早搬进去吧。”
“不用了。”林越打断她,“就在这里伺候就好!我夜夜做噩梦,总是梦见有人刺杀我,青芜救过我,有她在我跟前守候,我才能安心。”
太子妃抬眼看了看我,目光中满是不解和疑惑,不过还是没再说什么。又劝慰了太子几句,嘱咐我照顾好太子殿下,才施施然告退。
屋里的一干丫鬟也都被林越哄了出去。待到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他探身出床榻,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杜蘅,你是杜蘅?”
我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这些日子来的恐惧和委屈倾泻而出,“林越,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啊!”
他拉起我,坐到他的身边,我依旧止不住地哭泣,想象以前那样扑到他的怀里,可是他那张陌生的脸又让我踟蹰不前。
他抬手想为我拭泪,将要触到我的面颊时,手僵在了半空,叹了口气,改为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我的样子,他也是一时无法亲近的。
我哭够了,抬起泪痕交错的面孔,问他:“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苦涩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再次握住了他的手,“不管怎么说,幸亏我们两个还在一起,要是没有你,我还不如在海上死透了算了呢!
他拍拍我的头,“又说傻话,无论到哪里,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虽然他的嗓音也变了,比他原来的嗓音低沉,略带沙哑,但是还是以前那种对我说话的语气,我不禁闭上了眼睛,自动忽略了他那张陌生的脸孔,“林越!”我喊着他的名字扑到他的怀里。
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
“闭上眼睛,林越,我是你的杜蘅。”我俯在他的胸口,低声恳求他。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他的手臂环住了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一声叹息冲出他的胸膛,“是的,你是我的杜蘅,我能感觉得到。”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略为尴尬地抬起身,感觉到我的离开,他也睁开了眼睛,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不自然地扭过头看向别处。
我仔细看他的脸,他现在的样子跟以前的林越一点儿也不相像,五官深邃,面目英俊,一双剑眉,星目朗朗,没有了林越的书卷气,却多了份天潢贵胄的高贵气度。他的身材也比林越魁梧,林越中等身材,颇为消瘦,而眼前的这个人却身材颈高,宽肩窄腰,即便在床上躺了月余,依旧可以看出身上紧绷壮硕的肌肉纹理。
在我目光的审视下,他更加不好意思。我也知道事情得慢慢来,只能无奈地推开他。
他忍不住微蹙了眉头,脸都白了。我惊觉,是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忙低头看他腰间缠的白布,“对不起,我忘了你有伤,怎么伤口还没有愈合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别提了,普通的伤早就好了,可是刺我的那柄剑上却抹了□□,虽不至殒命,但毒素侵蚀在伤口四周,所以伤口一直没有愈合。”
“我知道,是‘蚀心散’!”我将那夜黑衣人的话告诉了林越。林越听了也是目瞪口呆,“真是这个夏青芜刺杀太子啊!”
我的思绪还纠结在蚀心散上,“这个□□会不会有性命之忧?”我担心地问他。
他安慰我道:“别担心。这里的太医说了只是皮肉伤容易痊愈,好在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若是那样的话就比较麻烦了。再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太医用了各种名贵药材,也就是伤口愈合时间长些,没什么大碍的。”
我略略放下心来,替他揶揶被角,“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小心休养着。”
他按住我忙碌的手,“我倒没什么,我听说你被睿王带到刑部刑讯,受了很重的伤。”
眼前划过那张阴寒的脸和那间阴森恐怖的牢房,我不禁哆嗦了一下。不过我还是没敢将那些天的经历告诉林越,掩饰道:“没什么,就是挨了几鞭子。”
他苦笑,“你别骗我了,太医都告诉我了,你受了好多苦。” 他握着着我的手,轻抚着我食指上凹凸的指甲,心疼问道:“还疼不疼?”
我摇摇头,想起了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你的伤口疼吗?”
他点点头,“开始疼的厉害,现在好多了。”说着黯然低下头,“我不过是挨了一刀,不像你,受了这么多的苦!都怪我,不该让叶澜昊将你带走,我要是能及早告诉他们你不是刺客,也不会……”
“等等!”我打断他的自责,“这不怪你,再说……我根本一点儿也不疼。”
林越以为我只是安慰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手,“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呢?”
“真的不疼。”我叹口气,将自己没有痛感的事儿告诉了他,他听得目瞪口呆,诧异道:“不会吧!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
“其他感觉都有,就是不觉得疼。”我无奈地说,“开始我还以为是穿过来之后跟这具身体的契合度不高,所以没有痛感,但是一个多月了,依旧是这样。再说,你能感觉到痛,就说明跟穿越本身没有关系。还是我这具身体的问题。”
林越想了想,“我让太医给你会诊一下吧!”
我挥挥手,“不用了,反正没有痛感也挺好的。要不然,我在刑部大牢里一鞭子都撑不住,早就招认自己是刺客了。”
林越还是不放心,劝我道:“还是看看好,万一也是什么毒呢?”
“哪有那么多的毒。”我不在意道:“虽然你说是我救了你,刺客逃走了。可是当时的一片混乱,刺客至今未没有抓到。那个叶澜昊一口咬定是我要刺杀你,又逼我承认是受什么丞相章泊安的指使。现在一切都不明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别再让太医牵连出什么别的隐情来。”
提到叶澜昊,我又想起了他看我时阴狠的眼神,忙嘱咐林越道: “这个睿王是你现在这个身体的亲弟弟。我看他可不像什么好人,我见他对太子这个哥哥也不见得是多尊敬友爱,皇家里,兄弟如仇人,你可要小心提防他些。”
想到我们现在的诡异的处境,思绪一团乱麻一样理不清。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跟林越又在一起了,我不再是孤单一人。那种熟悉安心的感觉包围着我们,让我们都生出无限的勇气来携手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
我们将知道的事情拼凑在了一起告诉对方。林越果真是假装失忆,用他的话说是装疯卖傻,太医会诊后,说太子殿下受惊过度,暂时迷了心性。众人虽然有疑心,却也想不到借尸还魂这等离奇的事儿来。这也让林越有借口打探我们两个人的来龙去脉。
林越询问了府里的管事,只知道我的这具身体本主叫夏青芜,荆州人士,十七岁,罪臣之女,其父夏庭远本是翰林学士,因弹劾骆贵妃的父亲太师骆明德而得罪了骆氏一族,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夏青芜被贬为官奴,四年前太子分府时入府成了太子府里一个婢女。她还有个弟弟。夏青芜平日循规蹈矩,就是个本分的丫头,府里的人对她的了解也就这么多。
“十七啊!”我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白捡了十来年的青春。那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林越无语地看了我一眼,“你真是乐天,还笑得出来?我叫叶澜修,天煜国的太子,二十四岁。”
我更开心了,“我干什么笑不出来,现在是你老牛吃嫩草!”
林越苦笑了一下,将他所了解的这个朝代的信息告诉我。有些是他假装失忆问来的,有些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个时空的疆土与中国古代颇为相似,东面沿海,西面是内陆。天煜国建国二百余年,百姓安乐,国泰民安。
当今皇上叶归霆是先帝的弟弟,先帝叶归擎驾崩时没有子嗣,于是先帝唯一的弟弟庆王叶归霆继位,至今已有二十二年。
当今皇上叶归霆共有三子八女。想当年,皇上还是庆王的时候,前几个孩子都是郡主,让庆王盼儿子盼得几近绝望。直到当时的庆王妃诞下麟儿,取名叶澜修。
叶澜修两岁的时候,先帝驾崩,叶归霆继承大统,改国号为乾元。可惜的是,不久叶澜修的生母江皇后就撒手人寰,皇帝悲痛异常,厚葬了江皇后,并立叶澜修为太子。
虽然皇帝后来晋封贵妃云氏为皇后,但一直对江皇后追思不已。这位继任皇后闺名云惜瑶,是先帝叶归擎的皇后云惜晚的嫡亲妹妹,为了与先帝的云皇后区分,被称为小云皇后。姐妹二人分别嫁给了天煜国两位帝王,且先后为后,也是举国一段传奇佳话。
江皇后病逝后,皇帝将叶澜修交小云皇后抚养,直到四年前,太子及冠搬出皇后的凤鸾宫。依照天煜宫规,太子及冠就要搬离皇宫,修建并居住在自己的太子府。
叶澜修三岁时,骆贵妃诞下二皇子叶澜昊,又过了三年,小云皇后诞下三皇子叶澜澈。据说,皇后娘娘对太子非常慈爱,视如己出,太子自幼长在皇后身边,所以与三皇子叶澜澈的关系非常亲厚。
太子叶澜修两年前娶了二皇子的生母骆贵妃的亲侄女骆寒衣为太子正妃,目前府里除了太子妃,并无其他姬妾。
我也将我这里得到的讯息告诉了林越,二皇子叶澜昊妄图让我承认是受太傅章泊安的指使刺杀太子。还有那夜黑衣人的警告,以及主上的命令。
我垂头丧气道:“看来夏青芜就是那个什么主上派到太子府的卧底,跟太子还有仇,恨不得杀之后快。这次的刺杀就是她擅自做的。想来她行刺太子,两个人火拼后全死了,于是咱们两个就穿到了他们身上。”
我们两个相视苦笑,冤家仇人变成了夫妻爱侣。若死去的叶澜欢和夏青芜泉下有知,也会气得活过吧。
叶澜修不解道:“我听说夏庭远是因为得罪骆氏一族而获罪的,你的仇人应该是骆氏及叶澜昊才对,怎么成了太子了呢?”
我表示同样不解,“其中肯定还有别的隐情。咱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大致弄明白了现在的身份处境,怨天尤人已经没有丝毫意义。摆在我和林越面前的问题是活下去,再找机会回到现代。
我忽然想起二皇子叶澜昊说过的话,看着林越欲言又止。林越感觉到我怪异的目光,不禁皱眉,“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点点头,挣扎了一会儿,下决心道:“林越,我怎么听那个二皇子叶澜昊说……说这个……太子只喜欢……男人。”说完,自己都觉得牙碜。
林越涨红了脸,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咬牙切齿道:“怪不得……总有个花枝招展的男人往我屋里钻……”
正文 第9章 宠侍艳姬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喧哗,紧接着,大门被人“嘭”地一声用力推开,一个绯红色的人影火车头般地冲了进来,一阵浓郁的香风伴着一声夸张的哭嚎,引得人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太子爷,艳姬看您来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披头散发冲进来的艳姬,第一感觉是身材挺魁梧的,比我高了多半头。穿着一件绯色的轻纱罗衫,半透明的罗纱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蜜色的肌/肤若隐若现,单看这身衣着,非常妩媚妖娆,我再往上看,赫然看到一张哭得唏哩哗啦的脸,脸上的胭脂水粉被冲得一条一条的。
那人踢了鞋,就往林越床上爬。我就看见两道红光一闪,冲着我的脑门直飞过来。我下意识地一躲,“啪啪”两声,那两个物件落在地上。
原来是艳姬踢掉的绣鞋,两只鞋离着一丈远,一只鞋面朝上,一只反扣着,不知道这个艳姬用了多大的力气把鞋甩了下来。
艳姬边爬边哭诉,“门口的小蹄子们不让我进来,太子爷,您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来艳姬吃不下睡不着,一颗心都长在了爷这里,爷怎么忍心不见艳姬……”
林越面色青白地直往床里缩,那个人又连哭带嚎地揪着林越的衣服,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了林越的衣襟上,蹭完后接着哭哭咧咧地叙叙不止。
说什么我倒没有心思听,因为我正低头看着地上的鞋发呆。大红色的软缎绣鞋,鞋头是一朵大大的牡丹,牡丹上是一只翠蓝色的蝴蝶,蝴蝶的须子是银丝编的,上头镶着两颗小指头大的珍珠,还一颤一颤的,真可谓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的不是绣鞋的精美,而是那鞋的尺寸也太大了,一尺来长,跟艘航空母舰似的,再精美的刺绣在这样的鞋上都显得刺眼。
林越左躲右闪,终于被身强力壮的艳姬罩在身下,那艳姬四肢撑在床上,将林越固定住,林越被压得直喘粗气,断断续续道:“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压……压到我的伤口了……”
我赶紧去拽那个人的胳膊,“太子殿下伤还没有好利索,阁下先下来!”
那人总算从林越的身上骨碌下来了,极其妩媚地拢拢了揉得跟鸟窝一样凌乱的头发,又从袖笼里拿出一块绯色的罗帕沾了沾面颊。
我这才看清这个人的相貌,眉毛画得弯弯细细的,一双方形的眼睛,宝光璀璨,扣人心魄,直鼻阔嘴,颇有现代大嘴美女的风范。脸型很有棱角。是个男人,却比女人生得还艳丽。
仔细一看,作为男子来说身材应该不算很壮硕,宽肩窄腰,可以说还是挺瘦削的。但是再瘦的男人骨骼也比女人要大,尤其他穿着艳丽的衣服,乍一看更像个身材魁梧的女子。
这位大概就是太子的男/宠了,竟然叫艳姬,让我很是恶寒了一下。
艳姬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冲着林越飞了个媚眼。林越接到他的媚眼,忍不住白着脸哆嗦了一下。
艳姬捏着嗓子撒娇道:“太子爷这一个多月来都不肯让艳姬在跟前伺候,艳姬想死太子爷了,就算爷嫌弃艳姬粗手笨脚,好歹让艳姬陪伴左右,也好跟爷聊天解闷。”
说着,执起林越的手摇了起来。我看到艳姬的大手虽然皮肤细腻,但骨节突出,肤色甚至比太子还要黑,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不像太子,卧床月余,显得有些苍白。
看着两只尺寸相等的手握在一起,确实让人觉得怪异刺眼。林越费力地将手从艳姬手里抽出来,“我身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自然无暇召唤你,你先回去吧。”
艳姬如何肯依,三爬两爬又要往林越身上凑过去,揪着林越的衣服,带着哭腔道:“太子爷是嫌弃艳姬了吗?太子爷可是说过的,永远会对艳姬好。可如今连见都不愿见艳姬。几次三番让丫鬟将艳姬撵出去。爷是不是心里又有别人了,是哪个不要脸的勾引太子爷?看我不撕了那个狐媚子!”艳姬越说越气愤,大手凿着床,拍得床板“啪啪”直响,跟地震似的。
揪扯间,林越的衣襟散开了,露出线条健硕的胸肌。那艳姬的脑袋都快扎到林越怀里了,鼻尖离林越的胸膛不过一寸,随时有蹭上去的危险。并且林越的衣襟还有继续向下咧开的趋势。
林越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艳姬的头发,将他的脸拖离自己,同时高声呼救,“来人,快来人!”
门外的丫鬟侍卫应声而入,林越哆哆嗦嗦地指着艳姬,话都说不利索了,“把他……给我……”
我见林越恼羞成怒,怕他愤慨之下处置艳姬不当而露了马脚,赶紧上前打断林越,“太子殿下乏了,先请艳姬出去吧,等殿下好些了再召见。”
艳姬瞟了我一眼,宝石样的眼睛,目光清冽,锐利如剑,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再看时,艳姬已经扯着嗓子哭开了,满脸的涕泪交流,让我怀疑刚才那道利剑样的目光是不是我的错觉。
哭嚎的艳姬趿着一只绣鞋,另一只脚光着,终于被“请”出了太子的寝居,我和林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地上那只四十多码的绣鞋发呆。
下一秒钟,门又被“嘭”地撞开,艳姬冲进来,恶狠狠地捡起地上的鞋,单脚跳着把那只鞋套在光着的脚上。直起身,瞪了我一眼,又卷着香风冲了出去。
室内归于安静,只余满屋浓郁腻人的脂粉甜香。我失神地坐在林越的床沿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看了看一脸呆滞的林越,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不要冲动,我们还搞不清楚这个艳姬的身份,不宜轻举妄动。他既然能够直接闯进太子的寝居,说明以前的那个太子跟他关系确实不同,先忍一忍吧。”
林越掩上被艳姬扯开的衣襟,低低地哀嚎了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天啊!我不会跟他真有那么一腿吧!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都不知怎么安慰他了,只能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太子府很不简单啊,我们更要小心行事,千万别露了马脚。”
正文 第10章 随遇而安
从这天起,林越把我留在了身边,但由于府里的侍卫丫鬟众多,我们也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在现代的生活,我们的父母家人朋友。
不敢想新婚蜜月的我们突然失踪,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打击。我想到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杜诚,不禁潸然泪下,当他们生活在我周围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们的亲情,不会特别的珍惜,而此刻想起来,那些点点滴滴的琐碎小事是多么让人怀念。
在我家,父母信奉的教条是“娇养女,贱养儿”,这让比我小四岁的弟弟杜诚醋意十足,总说“姐姐是爸妈亲生的,我是你们捡来的。”
孩子气十足的话,他讲了十几年,我笑了十几年,我知道父母对我是捧在手心里,生怕我受到丝毫的委屈,而对杜诚是寄予厚望的,作为杜家唯一的男孩子,爸爸妈妈对他的管教很严,他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等我们都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姐姐。”
现在,身处异世,我很庆幸父母多年来对杜诚的严格教育,使他成为一个能干又有责任心的男孩子。杜诚马上就大学毕业了,相信他可以照顾好爸爸妈妈。这多多少少让我有些安慰,幸亏我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而林越不同,他是独生子。公公婆婆婚后十年才有了林越,宝贝得不得了。婆婆为了照顾他,将工作都辞了,专心做起了全职妈妈。虽然我有时也会觉得公公婆婆对林越太过溺爱,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老人家的心情,我是能够理解的。
林越不停地问我,“你说,咱们突然失踪了,我爸妈不会想不开吧!我爸身体不好,我就担心他们会经受不住这个打击。”
我只能安慰他:“咱们只是失踪,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两个已经葬身海底,肯定是找不到了。这其实是好事儿,他们见不到我们的尸体,就会心存希望,不会想不开。再说了,也许时空不是平行运行的呢?如果说他们那边的时间凝滞在了我们穿越这一刻呢?等咱们回去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他听了只是点点头,将我揽到怀里长叹了一声,“幸好还有你。”
我抱着他的脖颈闭上了眼睛,用心体会着那种熟悉的依赖。我也知道我的安慰有多苍白无力。我们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里。如果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呢?
我哆嗦了一下,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在林越的怀里轻声对他也是对自己说:“我们会回去的,时空的门不会是单向的,既然能来,就能回去,一定可以!”
又过了半个多月,林越腰上的伤口终于愈合,也能偶尔下地走走,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而我彻底沦为了药罐子,用林越的话说,成了个病美人,动不动就会生病,三天一感冒,五天一发烧。好在我没有痛感,除了感到头晕,还不觉得有多难受,而且病啊病啊的,也就成习惯了。
我们已经渐渐熟悉了古代的生活,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现代了,那就只能随遇而安,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
穿过来也有两个多月了,我们倒也慢慢适应了下来。这个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酒吧的古代,还是带给我们许多惊喜的。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带着草木花香,天别样的蓝,朵朵白云映衬在蓝天上,像动画片中的棉花糖。而夜晚的星星更是璀璨,我可以轻易地识别出以前只有在教科书里才能看到的星座。还有银河,那条光亮夺目的玉带,当它静静的横列在墨蓝的夜空中,让人无法不感叹造物的神奇。
但是有些琐事确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一时还是无法适应的。比如说,层层叠叠的衣饰,系着带子的长裙。林越最苦恼的是他那头过腰的长发,每次梳洗都让他郁闷到抓狂,作为现代男人,一头清爽的短发早已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猛然间头上多了那么多累赘,真是让他苦不堪言。
卧床不起时,披头散发的也就罢了,现在可以出来溜达,总要把头发梳起来,每日小丫鬟给他梳上发髻,他都会呲牙咧嘴,说头皮扯得很疼。
这日春光正好,空气中弥漫着清新醉人的花香。午后,我让人将一张藤编的软榻搬到院子里的大树下,扶着林越到室外,让他躺在软榻上。他伤重初愈,我怕他受凉,又在他腰间搭了一条杏色的薄被。躺在软榻上的林越,面色还有些苍白。
我自己则搬了板凳坐在他身边。林越遣走了周围的人,只剩下我们两个。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如斑驳的碎金,熏风暖暖,让人昏昏欲睡。
我托着腮,眯着眼睛对林越说:“要不是惦记家人,咱们呆在这里当米虫也不错。”
林越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这里再好,也不属于我们,我们只是过客。我现在心里除了惦记我爸妈,还惦记我的实验,马上就能论证成功了,就差一点点。”
“老学究!把你的实验看得比命还重要。”我拍了他一下,“不过顶着别人的身体还真是挺别扭的。”
我四下看看无人,凑近他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说,你是喜欢我以前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
林越睁开眼睛近距离地打量我,须臾带着他一贯的严谨和认真说道:“这张脸是比以前的你年轻漂亮,可是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虽然不那么惊艳绝伦,但是温柔可亲。”
我听了展颜一笑,林越果真不是一个容易被美色打动的人。
“那你的,你能接受我现在这个样子吗?”林越自然而然地问我。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迫人的脸,找不出丝毫林越以前的痕迹,仔细想了想,我郑重地对他说:“对我而言,你就是你,虽然你改变了容貌身份,但这就像是一个假面舞会,等到舞会结束,我们就能卸掉伪装一起回家。我不介意你装扮成王子,还是乞丐,那只是个外壳,我在意的是困在这个身躯里的那个灵魂。如果现在的你只能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慢慢适应,慢慢接受。”
一抹动人的微笑展现在他的脸上,笑意先到达他的眼底又渐渐漫上他的唇角,那笑容如此温暖而熟悉,照亮了我的心灵。那是林越的笑容,就像他以前无数次对我微笑一样。
“嗵”地一声闷响,一样东西带着劲风砸在我的后背上,虽然我觉不出疼痛,却让我眼前一黑,差点儿趴在躺着的林越身上,显然,打到我身上的东西被人灌注了很大的力道。
林越揽着我的肩膀,扶住我。我们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赫然是一只超大号的绣鞋,竟然是粉紫色的,绣着蝶恋花的图案。
林越见有人冲我扔鞋,怒而起身,厉声问:“谁?”
我偷偷冲林越摆摆手,指了指地上那只鞋,还用说吗,一定又是艳姬的,除了他,没人有那么大的脚穿这么大码的绣花鞋。
林越压下怒气,沉声道:“出来吧!”
古树后面转出一个丽人,霞紫色的纱衣,以嫣红色的丝线绣着大朵的海棠花。发式虽然梳着男子的发髻,却没有着发冠,而是在发髻间插了一只鎏金的海棠发簪。整个人似一道艳丽的霞光,光彩照人,把一身棉布衣裙的我比得抬不起头来,深为自己身为女性却还不如一个人男人夺目而感到自惭形秽。
艳姬大步走来,若无其事地穿上地上的鞋,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后,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林越的身边。林越不动声色地向外挪了挪。
艳姬这次不再走撒泼的路线,反而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翘着小手指头,用丝帕沾着脸上没有的泪痕,哽咽道:“太子爷,是不是艳姬做错了什么,爷这些日子都不召见艳姬,让艳姬很是惶恐莫名啊!”说着俯身用手里淡紫色的丝帕轻抚林越的额角。
林越下意识地一偏头,躲了过去,神情中已见尴尬。他生平最怕看到男人翘兰花指,以前在电视里看到都要立刻换台,说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见林越此刻皱着眉头,一脸无法掩饰的厌恶,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赶忙上前挡住艳姬依旧翘成兰花样的大手,陪笑道:“太子殿下伤重初愈,还需多加休养,因而怠慢了……”我踌躇了一下,在姐姐和公子两个词汇之间权衡了片刻,方继续道:“怠慢了艳姬公子,还请公子勿怪。”
艳姬斜睨了我一眼,目光如电,顷刻眼中又是一番春水盈盈,语带不屑道:“什么时候太子爷让你这个扫地丫头回话了,这般不守规矩,你别以为你救了殿下,就能够在奴家面前指手画脚,那是因为当时奴家不在现场,倘若是奴家在,拼死也要替爷挡下那一刀,哪能让爷这样的金贵的人遭这份儿罪。”说着,自己又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拿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又向林越欺身过去,手也伸向林越的衣领。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林越的领子,大有一把扯开的意思。
连一步开外的我都能闻到浓郁的香风,更别提近在咫尺的林越,一脸欲呕的表情,扭脸拼命躲闪。